新月如鉤,曉星漸沈,已是深夜時分,尋常百姓皆已閉門歇息,唯京城芫湖上的一間畫舫卻依舊燈火通明,舫間各處紅籠高挑,將結了一層薄冰的湖面映出淡淡的紅光。
遊客花娘的歡聲淺笑隨絲絲琴聲自舫間傳出,將這京城裡最大的遊湖縈繞盤桓成另一番天地,絲竹歌舞的鳴樂在湖中輕蕩,將寂靜的星夜緩緩撥開,讓沈浸在享樂中的客人們忘卻了漫漫長夜的寂寥。
遠方三更的梆子聲遙遙傳來,卻隨即便被絲竹琴聲蓋了下去,慕容致默立在舫外,他聽到那幾聲悠遠的梆子聲,不由緊了緊披在身上的皮裘,淡淡道:「三更了。」
已然是三更時分,舫裡的酒宴卻仍然氣氛高漲,完全沒有結束的跡象,這讓不喜應酬的慕容致頗為不耐。
這些年關前的例行聚會似乎已成了生意場上必不可少的活動,其實說白了,無非是同行間相互提攜的無聊應酬,今天請他來的是絲綢莊的謝老闆,同宴的還有幾位商行東家,再加上那些奏樂歌舞及陪酒的女子,足有數十人。
往年都是慕容遠陪他一起赴宴的,慕容遠好酒善飲,頗喜聚會,這樣的酒宴即使他不出聲,那人也必會不請自來,而且慕容遠頗善交際,八面玲瓏,每次只要有他在,宴會的氣氛就會相當熱烈。
以往他頗討厭慕容遠一向自以為是,反客為主的舉動,但是今晚,那個人竟然沒有出現,倒讓慕容致感到有些束手束腳,他已經習慣了讓慕容遠去應付那些無聊的場面客套話,替他擋下一些不必要的敬酒,少了他這根紐帶,今晚慕容致跟眾人的應酬便頗感吃力,而在座的賓客似乎也不習慣慕容遠的缺席,因為從酒宴開始到現在,已不下數人向他詢問起慕容遠的行蹤。
相同的問題讓慕容致有些惱火,他怎麼知道那個妄性隨意的人今晚去了哪裡?
慕容致只能推說是慕容遠臨時有事無法赴宴,其中一人在聽後還很奇怪的說,是嘛,究竟是什麼大事能讓你們家四公子推掉了聚會?這幾年他可是宴宴必到的啊。
聽了這話,慕容致才驚覺到的確如此。
自從他接手了落葉山莊的生意後,各種酒宴聚會慕容遠必定會陪他同席,而他似乎也習慣了不論何時何地,那個人都會如影隨形的纏著他,不錯,是纏!讓他感到很厭煩的纏!
難怪今晚會覺得無聊,原來是身邊太清靜的緣故,沒有慕容遠在此,他便不需要太過凝神去應付對方,少了個對手,雖然會很清靜,但同時也讓他覺得有些寂寥。
大哥歿了之後,他的侍妾被慕容遠贈了一大筆銀子,遣人送回了鄉下投親嫁人去了,二妹小城也隨大夫人回了她的娘家,現在整個山莊裡就剩下他和慕容遠兄弟倆人,比起去年年關時一家人湊在一起的喜慶氣氛,今年落葉山莊甚至連冷清都算不上,應該直接算是淒涼吧。
好好的一個大家族,一年時間便七零八散,難道是要敗落了嗎?
歡騰熱烈的酒宴氣氛沒有感染到慕容致,反而讓他覺得更加落寞,不知為什麼,今晚他心情相當沮喪,並且心慌慌的總是靜不下來,讓他無法打起精神跟畫舫裡的賓客們應酬,所以才瞅了空隙到躲了舫外來。
空中飄起了細碎的雪花,拂在慕容致的臉上,讓他驚然回神,這才發現不知覺中畫舫已行到了湖的中心。
突然,有些暗黑的湖水發出詭異的光芒,平靜的湖面劇烈翻攪起來,旋成一個無形的漩渦,將他猛地捲住拉進深淵,慕容致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他穩住猛跳的心神,向湖面望去,只見靜夜下湖水一平如鏡,不起半點漣漪,剛才的景象只是他的臆想。
遠離湖邊的畫舫讓慕容致突感不安,他回身想命人將畫舫劃回,便在這時,舫裡突然沈寂下來的冷意讓他警覺起來,不知何時舫裡的絲竹笑語已然停歇,四周竟是死一般的寂靜,諾大的芫湖籠在高掛的幾盞燈籠之下,反而讓遠處觸摸不到的黑暗變得更加陰沈。
嘩!!
破開冷寂的嘶響自畫舫底部傳來,數名黑衣人已從湖裡躍上了船頭,冷光閃爍,向慕容致週身射來,慕容致忙躍身避過,隨即探手挑開腰間軟劍,將逼近的一人斃於劍下。
「公子,有刺客!」
隨他赴宴的幾名親隨業已從舫裡躍出,攔住突然襲來的殺手,但畫舫卻在下一刻猛然一陣劇烈的震動,數只小船自黑暗的湖面飛梭般蕩來,船上之人挽弓搭箭,但聽空中冷箭聲響,帶有火信的箭羽盡數射在畫舫各處,箭頭所觸,船面及舫頂四周立時火光四起,有原油助燃,整個畫舫頃刻間便燃了起來,舫內哭喊聲驟起,舫門窗欞處不斷有人滾爬出來,大家不約而同奔向火勢尚弱的船尾,於是畫舫很快便形成傾斜狀。
畫舫轉瞬間便徹底籠進了烈火之中,而墜入水中的箭羽也在隱結薄冰的湖面上燃起道道火龍,一時間火光沖天而起,淒慘的哭叫嘶喊聲響徹整個芫湖。
慕容致立穩身形,軟劍飛射成數朵劍花,將圍攻過來的對手盡擋在劍外,但愈燃愈烈的火光讓賓客四處逃竄,被接踵而至的驚慌腳步所阻,慕容致的劍招便有些澀滯,但聽慘叫聲此起彼伏,火勢蔓延喧騰處,小船上的殺手也躍上了畫舫,凌厲的劍式控制住慕容致的進勢,將他漸漸逼入舫邊的火圈之內。
顯然對方是知道他短處的,所以特意將他逼進火圈內,以火勢相攻,他的武功便減半,而且他也無法跳湖求生,因為他不識水性!
一名隨從被對手擊飛過來,眼見他就要落入火內,慕容致連忙縱身揪住他腰帶,將他帶到一邊,他自己卻因畫舫的斜傾而使半截身子蕩到了畫舫的欄外,火勢燒灼的嗆人氣味熏的他一陣急咳,眼裡發澀,面前事物便有些瞧不清楚。
畫舫劇烈搖晃讓慕容致用力握住憑欄,卻覺手上一陣灼痛,火龍已順著圍欄燃到他的衣袖之上,而對方迎面刺來的利劍讓他避無可避,只能向後躍身躲閃,騰空躍起之時,慕容致突然想到後方落腳之處是冰冷的湖面。
湖面微結的一層薄冰完全撐不住驟墜的身軀,暗黑冰冷的湖水在慕容致落下的同時瞬間將他籠住,慕容致只覺眼前火光一亮,便被隨之而來的黑暗蒙住視線,而蔓延湖面的火光也將他的身形立刻掩蓋了下去。
不要……
感覺到身子毫不由己的急墜而下,冰冷沁骨的水草似乎很快便纏繞住他的週身,輕柔卻又死命的拉著他向下捲去,慕容致睜大雙眼,拚命舞動雙手,想揪住任意可以揪住的事物,卻無可奈何的發現水面離他越來越遠,彷彿水中有個無形的漩渦在誘惑著,牽引著他向下遊走,在無際浩瀚的湖水中,他的奮力掙扎便顯得可笑而滑稽。
眼前驟然一亮,慕容致隱約看到有只強有力的手伸向他,這讓幾近絕望的人突然升起一線希望,他拚力伸過手去,卻發現那隻手已縮了回去,他看到慕容遠悠悠然站在湖邊,用冷嘲的眼神望著他,任他在水裡拚死掙扎卻只是做觀望狀。
鎖情 正文 2
章節字數:2389 更新時間:08-04-14 12:50
阿遠,救我!
救你?為什麼要救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你?大家同姓慕容,為什麼所有人都把你當寶貝,而我,在大家眼裡連個小廝都不如?你早就該死了!你死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不要,阿遠,我沒有把你當小廝,我們是兄弟呀,救救我……
可是再沒有任何回應給他,他看到慕容遠冷冷看著自己沈向水底卻無動於衷,反而白淨的臉上勾勒出一個非常愉快舒心的笑容,這笑容讓垂死掙扎的人突然想到,是慕容遠推他下水的,因為他想讓他死……
為什麼?
他們是前後只差幾天出生的親兄弟,他把阿遠當最親的人疼愛,為什麼卻會被如此嫉恨?
眼望著那張微笑的臉盤離自己越來越遠,慕容致突然有種認命的感覺,他不識水性,更怕這種冰冷黑暗的觸感,拚命掙扎除了讓那個冷眼旁觀的人更加愉快外,根本就救不了他……
無可奈何的人終於放棄了掙扎,他閉上眼睛,任憑自己被冰冷的湖水包圍,無法視物的感覺或許會更好些,這樣他就不必再懼怕黑暗,這種可以輕而易舉將他吞噬的黑暗。
神智漸漸開始混沌,突然間腰身一緊,束縛讓慕容致睜開茫然的雙目,於是一張熟悉的邪佞面孔便清晰地映到了他的眼裡,慕容遠扯住他的衣襟,將他緊緊摟進自己懷裡。
慕容致驚恐地想推開這個制縛住他的人,他不知道慕容遠會對他做什麼,因為這個人的心思他從來都捉摸不透。
「放開我!」
「三哥!」
慕容遠想拉慕容致上岸,卻反而被他拖著向湖底沈去,對方掙扎得很厲害,讓他幾乎抓縛不住,慕容遠只好揮手砍在他脖頸上,看到慕容致軟下了身子,這才摟住他,提氣向上游去。
那記手刀砍得並不重,只是頸下的疼痛讓慕容致愈加驚恐,冰冷和溺水已讓他暫時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他推不開慕容遠對他的束縛,就只能依偎在對方的懷裡,聽憑他的擺佈。
失措中竟然有一瞬間的安然,也許在這個黑暗冰冷的空間裡,有個可以相偎的懷抱,總比他一個人獨立掙扎的好吧?
慕容致似乎忘記了摟住他的是曾經想殺他的人,而對方溫暖的體溫也讓他全身鬆弛下來,迷迷糊糊中他聽到慕容遠不斷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
阿遠,你會再推我下水嗎?
不,不會,三哥,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
神智一直在混混沌沌中飄蕩,一陣劇烈的顫悸中,慕容致猛然睜開了雙眼,他此刻好像正躺在柔軟的床褥上,脫離了那黑暗冰冷湖水的覆卷,但濕漉的衣衫還是讓他禁不住一顫,慕容遠正坐在他身旁,那張一貫似笑非笑的臉龐上露著難得一見的緊張,見他醒來,那人似乎長長鬆了口氣。
「你總算醒了……」
「阿遠!」
冰冷的記憶讓慕容致立刻慌亂的伸手揪住慕容遠的衣袖,雖然他已經脫離了冰水的糾纏,但那種無邊的冷意還是侵蝕住他,讓他無處遁形。
久違的呼喚讓慕容遠全身一震,他湊上前抱住慕容致,見他全身還在發著輕顫,便柔聲問道:「是不是很冷?」
感到懷裡的人點點頭,慕容遠便伸手將還緊貼在他身上的內衣解開,幫他將濕衫褪了下來。
剛才還沒來得及給慕容致換上乾衣,他就醒了過來,看到他因為冷意和驚恐而不斷發抖的樣子,慕容遠心裡便又氣又恨。
明明怕水還跑到湖中央去,要不是他覺出不對,立時帶人趕去,只怕那些亂黨業已得手,當他見到整個畫舫完全燃成一圈火團在湖中燃燒,沖天的火光中還夾雜著淒慘的呻吟和叫喊時,心就整個沈了下去,他對跟在自己身後的侍衛只說了一句話,殺了這裡所有的人,一個不留!
他不知道是誰洩露了慕容致不識水性的事,那就一個都不能放過,這些人不是為了錢才跟亂黨做的扣子嗎?那這筆錢就去跟閻王要好了!
老天保佑,讓他及時找到了那個尚在水中奮力掙扎的人,將他救了上來,誰知慕容致竟驚慌成這種模樣,慕容遠只知他不識水性,卻沒想到他對水竟會有種莫名的恐懼。
這都是因為他的緣故吧……
濕衣被褪了下來,然後溫暖的肌膚貼過來,將他整個人都包容住,慕容致發出一聲安心的輕歎,這讓慕容遠微微一震。
從六歲那年他將慕容致推下水後,他們兩人就再沒有什麼交集,更不用說如此親密的接觸,對方冰冷的身軀緊貼在他的身上,反而如油滴入火,將他原本深深壓抑的情感一下子都勾了起來。
在慕容家的子孫中,慕容致不是最聰明的,卻比任何人都用功,可是他永遠都冷的象塊冰,將所有人都遠遠拒開,將他當對手提防著,看著慕容致每天緊繃心弦,竭力將每件事都做得盡善盡美,他就好擔心這人有一天會撐不下去,而每每看到他因為操勞而流露出的疲憊神色時,慕容遠就不知道是該氣他,還是該心疼他。
平日裡見慣了慕容致雷厲風行,果斷堅忍的行事作風,慕容遠從未想到這人也會有如此虛弱無助的時候,也許這才是真正的他吧?
慕容遠歎了口氣,低頭輕吻了一下尚有些迷糊的人兒,那唇很冰冷,還打著輕顫,慕容遠禁不住將他摟得更緊了些,在舔吮了一下那菱唇後,便將舌尖整個都探了進去,希望能給害冷的人帶去些溫暖,可對方的軟舌立刻便纏住了他,像是怕他離開一樣,纏住後便深深捲住並不斷吻動起來,這突然的熱情讓慕容遠頗感驚訝,他邪邪一笑,順勢俯下身,將慕容致壓到了身下,淺聲笑道:「三哥,這可是你先挑逗我的,既然你這麼熱情,那我又怎麼能拒絕?」
說話間,他的手已靈活的向下遊走,探入慕容致的褻褲,將他的慾望緊握住輕輕捋動起來,並用指甲在其上方一點點的撫摸刮動,挑逗著他的感覺,這讓慕容致身子一顫,他回過神來,待看到這雙望向自己充滿情慾的雙目時,立刻便想伸手將對方推開,慕容遠卻掐住他的手腕將它壓到了頭頂上方,仍不斷吻著他的雙唇,並柔聲安慰道:
「三哥,你現在在害冷啊,讓我來給你溫暖好了,不要抗拒,乖乖順從自己的感覺,你會覺得很舒服的。」
鎖情 正文 3
章節字數:2338 更新時間:08-04-19 21:23
混蛋,他想做什麼?他才不要什麼溫暖呢……
慕容致扭動著身子想掙脫那可惡的糾纏,可偏偏慕容遠在他耳邊的輕聲細語如魔音般讓他情動,而且最虛弱的地方被對方握在手裡恣意愛撫著,這讓他有些勢弱,不可否認,那是種很舒暢的感覺,讓他有些不捨推開那只帶給他歡愉的手掌,於是慕容致閉上眼,輕輕喘息著,身體不由自主地酥軟了下來。
這個惡魔說的沒錯,他現在的確感覺很溫暖,甚至有種烈火燒身的炙熱,烈烈熱流從他的腹下不斷奔湧上來,很輕易就將他的意志焚燒的一乾二淨,慕容遠已經鬆開了對他雙腕的制縛,但他並沒有再去排斥對方對他的肆虐,感覺到慕容遠緊抱上來,他的手也情不自禁的摟抱過去,將那人禁錮在自己身上。
他很累,每天每天,似乎總有好多事情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好想有個人來陪陪他,幫他一起支撐,哪怕一會兒也好,哪怕對方並非真心……
其實阿遠說的對,為什麼總是要壓抑自己?既然感到疲憊,那就該舒緩疲憊的感覺,就像是現在,他現在就很愉快,那就讓這種愉快繼續下去好了。
「三哥,叫我的名字好嗎?」
「阿遠……」
雖然是個很久遠的稱謂,但叫起來一點兒都不生疏,原來有些記憶從來未曾忘卻,只是深埋在心頭,不願去記起罷了。
低低的呼喚讓游離在慕容致身上的手越發放肆起來,它不斷的掐揉著摩梭著這具扭動顫抖的身軀,使他發出似有還無的低吟,恰到好處的愛撫讓慕容致享受著不斷衝擊過來的種種快感,這是種平時從未有過的刺激,讓他很快就釋放了出來。
「三哥,你好快啊,再來一次罷,這次別那麼著急,好好享受一下那種舒服的感覺。」
慕容遠湊到尚在雲端中飄蕩的人耳邊輕輕調笑道。
他從床頭取出藥盒,將裡面的藥膏輕抹了些塗在慕容致的身後,藉著藥膏的潤滑將手指探了進去,輕柔的刮撓著,又將慕容致雙腿分開抬起,更大力的愛撫他體下敏感的地方,看到那玉莖很快便再次堅硬起來,並又有宣洩之勢,這才抽出手指,將自己的慾望移到慕容致的身後,慢慢沒入他的體內。
他已挑逗起了慕容致身上全部的熱情,再加上藥膏的潤滑,他知道自己不會弄傷這個人。
為了利益,他可以不動聲色對付這世上任何一個人,但唯有他三哥,他寧可傷了自己,也不想讓這個人有半點的不開心!
「啊……嗯……」
在被進入的那一霎那,慕容致的心驟跳起來,眼前一切空白,他感到身下有種被撕裂的劇痛,但他卻並不十分排斥硬物帶給他的疼痛及充盈之感,反而這種緊密的結合讓他有種莫名奇妙的安心。
那是種什麼感覺,慕容致不知道,因為因疼痛而瀰漫而出的淚水遮住了他的視線,於是那環摟住他的人的容貌便變得游離模糊。
腰間被慕容遠的雙手緊緊扣住,銳利的硬物在他體內一下下搗插衝擊著,每次撞擊都帶給他幾近窒息的快感,慕容致發著輕微的呻吟,接受對方向他表達過來的愛意,靜夜中肉體相互撞擊的啪啪聲竟如靡靡之音,中間還夾雜著慕容遠忘情的喘息和呼喚,讓慕容致的意識再度騰空。
「三哥,三哥……」
神智已經開始模糊,慕容致緊摟住那已汗流浹背的身軀,他揚起下頜,吻住慕容遠俯下來的雙唇,動情地吮咬起來。
阿遠……
慕容致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舒舒服服的躺在慕容遠溫暖的懷抱裡,懷抱的主人似乎早已醒了,卻一動不動,讓他倚靠著。
慕容致馬上又閉上了眼,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和眼前這人開口說話。
他們彼此摟抱的那麼緊,卻又覺得相距得好遠好遠。
昨晚的經歷是他有生以來從未接觸到的,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讓他一改平時冷靜自負的姿態,而不斷瘋狂的索取和糾纏,那必是溺水後死而復生的驚恐帶給他的刺激吧,否則他怎麼可能忍受被慕容遠如此對待?甚至是,在渴求對方的那種對待?
只是沒想到一響貪歡卻讓此刻的處境變得如此尷尬,慕容致不知道摟抱他的人會突然說出什麼樣的話來,他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攻擊自己的機會,而經過了昨晚的糾纏後,還不知他會怎樣洋洋自得的貶嘲自己……
「醒了?」
看不到慕容遠的臉盤,但那一貫慵懶散漫的語氣裡似乎帶了一絲寵溺,這讓慕容致本來繃緊的心情稍稍有些放鬆。
「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感到一隻手搭向自己的腰間,慕容致立刻將它反手推開,跟著坐了起來。
劇烈的動作讓他腹下一痛,後庭隱隱有些燒灼之感,全身也酸軟疲乏,這是昨晚縱情歡愉的結果,疼痛和不適讓慕容致輕抽了口氣,他手掩住小腹,有種想重新躺下的衝動。
「很難受嗎?」
這一次慕容遠的問話裡透著毫無隱藏的擔憂,然而他伸過來相扶的手卻被慕容致再次推開。
「我很好!」
手兩次被打回,慕容遠便知慕容致已恢復了平日裡沈靜冷峻的本色,他不會允許兩人再有肢體糾纏的,而看著那張淡漠的臉盤,慕容遠心裡不由暗歎了口氣,這個人,明明是不舒服的,卻仍要逞強。
知道自己三哥的個性,慕容遠索性不再多話,他也跟著坐了起來,將床頭疊放整齊的衣衫拿來放到慕容致面前,笑道:「時候還早呢,何必這麼著急起來?」
不去理會說笑之人,慕容致默然接過衣服,他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是赤身裸體躺在被裡的,原來他和慕容遠兩人赤裸相擁了整晚,甚至他身上還隱約沾有屬於慕容遠固有的淡雅清香。
慕容致連忙將內衣披到了身上,幸好慕容遠並沒看他,而是自行下了床,拿起另一套淡紫色衣衫,背對著他開始慢悠悠穿衣,慕容致看到那硬實的後背上竟然隱露著斑斑點點的紅印紫痕,不由得心中一跳。
這些不會都是他昨晚留下來的印痕吧?他有那麼用力嗎?
鎖情 正文 4
章節字數:2117 更新時間:08-04-19 21:23
慕容致飛快穿好衣衫,起身下床,誰知腳下竟有些發軟,但隨即有只強有力的手托扶在他的腰間,慕容遠柔聲道:「小心一點兒。」
慕容致推開了那不必要的相扶,冷冷道:「謝謝。」
他立住身子,雖然後庭有些不適,但並不妨礙他活動,但是腰腿間的酸乏卻讓慕容致十分忿惱。
他倒忘了,身邊這人可是情場老手,京城裡怕沒有哪家青樓娼館是他沒光顧過的吧,怎樣挑逗起人的情慾對他來說原本就是駕輕就熟的事,自己昨晚怎麼就那麼沒用,被他輕輕一挑逗,就乖乖就範?……
房裡燃了幾個火爐,一室溫暖如春,慕容遠只搭了件內衣在身上,他頸下及裸露在外的半片胸膛上還重疊著不少吻痕,慕容致看在眼裡,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狂跳。
他抑住心中的鼓動,冷聲問道:「這是哪裡?」
「哦,是我在外面的一家別院,我有時累了,會在這裡歇腳,正好這房子離芫湖很近,昨晚事急從權,所以就帶你過來了。」
慕容遠將身子斜靠在床邊,笑吟吟地道。
外面的別院?不用說又是他偷情尋歡的地方了,竟把自己帶到這種地方來!
想到慕容遠在這床上曾不知跟多少人歡好過,而他竟也成了其中的一個,慕容致心裡便愈加惱怒。
看來水中的相救也是早有安排,否則以慕容遠的個性,不落井下石已是好的。
心底的惱怒轉到臉上,已變成冷冷的神色,慕容致束好腰帶,向慕容遠道:「昨晚你趕來的可真是巧,那些刺客呢?」
巧?他不知是多心急如火的趕過去的呀。
見到慕容致一臉冷漠的向他質問,慕容遠所能做的就是無可奈何的苦笑。
為什麼昨晚還牽住他的衣袖不捨讓他離去的人,轉眼就變得如此冷漠?那個纏繞住他的身影和眼神是那麼依戀柔弱,跟現在這張不帶絲毫表情的面孔簡直判若兩人。
要是每天一次把三哥推下水,自己也許就可以享受那種柔柔溫情了。
想到這裡,慕容遠便忍不住笑了起來,可惜他這種笑容在慕容致看來完全是奸計得逞後的得意。
「三哥,說起來還真是湊巧,我是無意中得知宴請你的謝老闆之前曾跟誠王的舊部有過來往,我覺得不對勁兒,所以才會帶人趕過去,三哥,你也太大意了,自己不識水性的事怎麼可以隨便亂說?」
慕容致皺皺眉,他這個弱點雖然從沒向誰吐露過,但家裡人總是知道的,若那些刺客是誠王的餘黨,只怕他們是以前從大哥那裡聽說的也未可知。
卻聽慕容遠又悠悠道:「那些刺客和賓客花姐兒應該沒有活口留下,他們的後事還有亂黨餘孽的擒剿我已交託二哥去處理,所以三哥你不必太過憂心,不過現在雖說叛亂已除,但四處只怕尚有餘孽暗存,他們對付不了二哥,便拿你當靶子,你要小心才是,以後出門也要多帶些人,不是每次都這麼幸運的。」
慕容致一愣,忙追問道:「昨晚所有人你都沒放過?!」
「你這麼吃驚做什麼?誰知道裡面除了謝老闆,還會不會有其它餘孽?我也沒那閒工夫一個個的去查,自然就全部做了。」
誠王餘黨雖然要除,但那些賓客大多都是無辜之人吧?寧枉勿縱,沒想到慕容遠做事竟如此心狠手辣。
慕容致臉上已佈滿不悅,他冷冷道:「謝了。」
他拂袖離去,卻聽慕容遠在身後笑道:「三哥,我派人送你回去吧,你現在的身子可騎不得馬……」
慕容致只做沒聽到,他不想去看那譏諷的笑容,便頭也不回向外走去,其實如果他此刻回頭,就會發現自己看到的並不是諷笑,而是淡淡的無奈。
慕容遠的目光追隨著那個身影出門,直到看不到為止,淺笑尚留在唇邊,卻已然靜止。
滿室餘香,一夜歡情,如今留下的只是一個獨自悵惘的人。
慕容遠斜靠在床邊,他看著眼前不斷燃燒的爐火,突然有種力不從心的頹廢。
現在叛黨餘孽已被剿除,大局已定,落葉山莊裡也沒了大哥的把持,以後就算沒有自己陪伴,這個人也能獨立支撐下去吧。
十幾年都在圍著他打轉,現在也該是抽身離開的時候了,這人不必再為應付自己而整天緊繃住心神,而他,也可以去做些自己一直想做的事。
慕容致這幾天一直都有些心思恍惚,他以為那晚的縱情會成為慕容遠向他糾纏的借口,然而恰恰相反,慕容遠自那日兩人分開後就再沒在他面前出現過,反而是他,總有種做了場春夢的不真實之感。
冷情的人一旦被挑起情慾,便如決堤江水般洶湧而不可止,慕容致一想起那晚兩人相擁糾纏的情形,就無法抑住不安的心神,他承認在那一瞬間,他是沈溺在慕容遠似笑非笑的眼神裡的,那有些奸佞邪惡的微笑便像一汪碧潭將他深深擁住,讓他無力掙脫。
三哥,是不是以後我跟著你,就沒人再敢欺負我了?
是啦,不過不許這麼多話!
哦,我不會多話的……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跟三哥一起練功?我也想學武功呢。
你長得這麼小,還想練功?
可是我想練啊,三哥,求你了……
好啦,不要吵,我知道了,回頭我跟爹說一聲。
謝謝三哥!
記憶中總是那個瘦瘦小小的孩子不斷纏住他的情景,一點兒小小的事情就能讓他滿足,那甜甜的笑臉裡透著嬌憨純真,不像現在,永遠都是算計的笑容。
鎖情 正文 5
章節字數:2396 更新時間:08-04-19 21:23
他跟慕容遠前後只差幾天出生,同姓慕容,待遇卻是天淵之別,這也難怪,慕容遠的母親只是個買來的侍床丫頭,僥倖懷了孕,才成了妾室,主子不受寵,下人們的服侍自然也就怠慢,慕容致還記得有一次他偶然在後院碰到了慕容遠的母親,那個女人點頭哈腰的向他諂媚討好,而慕容遠則驚慌地躲在母親的身後,小手緊緊揪住她的衣襟,同樣的年齡,那孩子卻一副乾乾瘦瘦的小身板,足比他矮半個頭,看到他華麗的服飾,那張小臉上寫滿了敵意,卻同時又用很艷羨的目光望著他。
以後慕容遠又怎麼會纏上他的呢,慕容致不太記得了,也許是他們年齡相仿的關係吧,他很快就把慕容遠當成了最好的玩伴,也把他當親兄弟一樣來疼愛,因為他的說情,慕容遠才有機會得以讀書練功,雖然什麼事都做得不出色,可那張小嘴卻總會說些討喜的話來逗人開心,然後不知覺中,父親也漸漸注意到這個小兒子,讓他從連小廝都不如的地位一躍成了慕容家真正的少爺。
他不知道慕容遠是什麼時候跟大哥他們關係好起來的,他只記得當日那隻手將他推進水塘時的陰狠,讓他驚然發覺原來不知何時慕容遠已長得跟他一樣高,而他看向自己的臉上浮出的不再是天真的笑容,而是計謀得逞後的冷笑。
然後是那句冷入心脾的話語。
我恨你,我早就想你死了!
原來以前慕容遠那些天真無邪的樣子都是故作出來的,利用他一步步爬上去,然後便毫不留情地將他踢開,又跑到大哥那邊。
一個剛六歲的小人兒怎麼會有那麼深的城府?那麼深的算計?
那日落水的真正原因他沒有對任何人講起,因為他看到慕容遠一身濕漉的跪在大家面前,哭訴是自己的不對,請父親責罰云云,自然不會有人責罰他,父親還因為他奮不顧身去救人而好好讚揚了這個小兒子一番。
他卻在溺水之後一連發了幾天高燒,並對水產生了恐懼,而慕容遠卻仍跟以往一樣陪他一起練功,甜甜的叫他三哥,似乎那日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魘。
也許從那時開始他就對慕容遠有了懼心吧?他開始躲避那個人,因為那張示好的笑臉讓他感到緊張,他始終都看不到對方的真心,看不到他微笑的後面究竟掩藏的是什麼,就像他猜不透慕容遠既要對付他,為何又要救他的舉動一樣。
想不通的事情還是不要再去想了,慕容致歎了口氣,將放在自己面前足有半個時辰卻絲毫未動過的賬本推到了一邊。
或許是慕容遠出乎意料的援手讓慕容致記起了那些久遠的往事,讓他突然有種想和對方和好的衝動,家裡大哥和如妃已去世,小城也隨大夫人離開了山莊,二哥自起門戶,現在留在落葉山莊的就只剩下他和慕容遠兩兄弟了,他不想兩人的關係再這麼僵持下去。
也許這次意外是讓他們和好的契機……
可惜慕容致這個想法並沒存留多久,就被一番無意聽來的對話掃得乾乾淨淨。
那是正月過後不久的一日午後,慕容致約了一位生意上的朋友去酒樓,誰知對方臨時有事未來,他一人坐在雅間,正思忖要回去之際,忽聽隔壁傳來一陣女子的嬉笑聲,跟著有個男人說道:「四公子,聽說你這段日子裡混的如魚得水啊。」
接著是慕容遠的呵呵笑聲,這讓慕容致心裡一動,除了大年三十那晚兩人一起吃過年夜飯後,就彼此再沒見面,竟沒想到會在這裡偶遇。
「四公子,已經做了吧?我還真是服你,你家三哥那麼冷冰冰的人物,也被你弄的服服帖帖,你還真不愧京城第一號的情場浪子,什麼樣的人都逃不過你的手心……」
調笑聲讓慕容致的心猛地一沈,他隱約想到了什麼,卻又不敢那麼去想。
慕容遠似乎有些不悅,只聽他淡淡道:「不要拿我三哥的事開玩笑!」
另一個聲音立刻笑道:「朋友面前有什麼不敢承認的,你們家大爺也歿了,整個家產現在都在你三哥的手裡,你就甘心?大家都姓慕容的,憑什麼全部家業讓他一人霸著?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換了我,自然是連人帶東西的全部吃掉。」
「這還用你說,你沒見咱們四公子早已經動手了嗎?我看不用多久,這落葉山莊就該易主了,不過話說回來,四公子,要哄那麼冷冰冰的人開心要費不少心思吧?也虧得你有那個韌性啊。」
有個嬌媚的女子聲音隨之笑道:「四爺是圖新鮮吧,等東西到手後自然就不需要再費心了,唉,這幾年四爺身邊就沒有留下過誰,我的四爺,真不知道究竟什麼樣的人才能入您的法眼啊……」
眼前猛地一暈,接下來的說笑聲便聽得有些模糊,原來慕容遠存的是這個心思,為什麼他竟然看不到?竟然還天真的以為他們本來冰冷的關係可以復合?
他沒聽到慕容遠說什麼,卻能想像得出此刻那張俊美臉龐上得意的微笑,他忘記了慕容遠決不會做沒有利益的事,他走的每步棋其實都是算計好的。
其實想想慕容遠並沒什麼錯,大家同是慕容子孫,所有家業卻都在他一人手上,任誰也不會甘心吧,那就來次公平的較量,一次定輸贏好了,反正現在這樣勾心鬥角的生活他也過夠了。
慕容致將銀兩放在桌上,慢慢走出酒樓。
慕容遠回到山莊時已是深夜,與平日沈寂的氣氛相反,今晚莊內竟然四處燈籠高掛,燈火通明,他疑惑著剛走進正廳,就見管家元叔飛奔過來,一臉憂慮地向他問道:「四公子,你今天去哪兒了?怎麼到現在才回來,三公子等了你一個下午了……」
三哥等我?
慕容遠奇怪的皺皺眉,他想不出慕容致徹夜等他的緣由,反正不會是因為想見他的關係。
慕容遠沒有去詢問原因,因為他已從元叔焦慮的神色上看出事情不對勁,十幾年來他是靠察言觀色算計著長大的,任何人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別想瞞過他的眼睛。
元叔帶他去的是練武廳,一路行來,慕容遠的疑惑便越發深了幾分,練武廳他已有多年沒踏足了,本來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已變得相當陌生,曾經他和慕容致兩兄弟一起練功的情景恍似在眼前,卻又像是夏夜裡輕拂而來的微風,等覺察到它時,那溫涼的感覺已經離他很遠很遠了。
鎖情 正文 6
章節字數:2414 更新時間:08-04-20 23:09
練武廳四面都點著雙燭,燭火高照,將個諾大的廳堂映得亮如白晝,數名家丁兩面排開,站在兵器架旁,正中並排坐了幾位耄耋老人,都是慕容府的本家爺叔,他們側面的一張檀木桌上摞放了許多賬冊和紙張,慕容致反手立在當中,冷冷看著他走進廳裡。
慕容遠笑著搖開了手中折扇。
「三更半夜的這是擺得什麼龍門陣?三哥,你要在這裡練武行也罷了,怎麼還把幾位爺叔也大老遠的請過來,夜已深了,各位長輩也都累了吧?」
他上前給每個人深施了一禮,幾位老人連忙點頭還禮道:「無妨無妨。」
沒理會慕容遠的問話,慕容致向立在一旁的家丁道:「給四公子上劍。」
立刻有人走上前去,將一柄寶劍雙手呈到了慕容遠的面前。
「四公子,請接劍。」
慕容遠沒動,他的目光在掃過那柄寒劍之後,落在了立在自己對面人的身上。
「三哥,你這是唱的哪一出?」
慕容致手一指擺在桌上的那堆帳冊,道:「不過是做個了斷。」
慕容遠劍眉微皺。」了斷?」
「不錯!當年父親將所有產業都交在了我的手上,卻忘了你也是慕容家族的一份子,若你一直兩手空空,不理家業,倒叫外人笑話了我以大欺小……」
慕容遠搖扇笑道:「我一直都兩手空空啊,空空有什麼不好,來無牽掛嘛,怎麼三哥今日突然想起照顧我這個弟弟來了?」
慕容致冷冷道:「現在想起倒是我的疏忽,原本將產業平半分給你也不為過,可當年有父親的訓諱在記,若平白將家業分與了你,倒有忤逆之嫌,倒不如一局定輸贏,來個公允決斷。」
慕容遠掃了一眼那些賬簿。」噢,願聞其詳。」
「這裡放的是慕容家所有的家產房契,由各位長輩在此做見證,我們來場公平的決鬥,贏的一方繼承慕容家的產業,輸的一方則放棄這裡所有一切,離開落葉山莊,今生不得再踏進半步!慕容遠,這個條件你可願答應?」
慕容遠挑了一下眉,淡淡道:「只要是決鬥,又怎麼可能是公平的?」
「總比你現在一無所有的要公平吧!」
的確,慕容遠除了住在落葉山莊,每月拿些月銀花銷外,便一無所有,跟手握家業的慕容致相比,他只是個掛名的主子。
「三哥,你好像顧慮得太多了吧?你該知道我這人是很懶散的,就算家業都在我手上,我也沒本事經營啊,我現在只不過是只想住在這裡,分杯羹度日而已,即使這樣,你都容不下嗎?各位長輩,你們說是不是?」
聽到慕容遠的的問話,一位年紀最大的老人站起來,走上前向慕容致道:「小四說的沒錯啊,大家是兄弟,何必弄的兵戈相見呢?他要是不懂事,你這個做哥哥教訓他也就是了。」
「七爺叔,我現在只想做得公平一點,也免得有人在外面風言風語,這與教訓之說並無關,請七爺叔歸座!」
慕容致命家丁將老人扶回座位後,又走到慕容遠身邊,他看著眼前這個滿不在乎的人,用僅兩人能聽到的話音冷聲道:「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再惺惺作態?你想要的不僅是長住這裡,分杯羹度日這麼簡單吧?你也不必那麼挖空心思去算計了,我現在就給你這個機會,我想這機會你已經等了很久了吧?」
面對慕容致的咄咄逼人,慕容遠卻只是一笑。
「三哥,我想要的你永遠都不知道是什麼!」
慕容致哼了一聲。
「因為我沒興趣知道,四弟,雖然你是妾室所生,但也是慕容子孫,這裡沒有尊卑之分,大家各憑實力罷。」
冷冷的話語讓慕容遠臉色一沈,他劍眉微蹙,反手唰的一聲將家丁呈上的利劍拔了出來,橫劍當立,冷聲道:「那我倒要謝謝三哥大度了!」
看慣了慕容遠平日裡嬉皮笑臉的樣子,此時他身上散出的煞氣倒讓慕容致感到一陣氣阻,他突然發現自己其實從來都不瞭解這個人,那總是若無其事的笑容後面藏著太多他看不透的東西。
看到慕容遠面沈如水,慕容致忽然有些後悔,妾室之子的話語只是一時的失口之言,其實他知道慕容遠是很忌諱那類字眼的,兩人如何爭鬥都好,卻不該提到那個已過世的人。
正因如此,氣勢才會變弱吧,可惜道歉的話在此時卻無法說出口,而慕容遠也沒給他機會去說,他將從未離手的折扇扔到了一邊,長劍橫立,擺出了請戰的姿勢道:「恭敬不如從命,那我就向三哥請教幾招了。」
慕容致也將利劍亮出,兩人相對而立,各自凝神屏氣,靜候對方的進攻。
他們的武功路子早年乃師從同一位師父,這種對練原是幼年時玩慣了的,沒想到十幾年後兩人會為家產紛爭重新較量。
看到慕容遠的那個請劍姿勢,慕容致突然有些恍神,他依稀記起很久很久以前,慕容遠跟他練功時,裝模做樣的向他亮劍,卻因手勁不足,握在手裡的長劍不斷搖晃的可笑樣子……
眼前寒光突閃,慕容致倉促中連忙閃身架劍,他的髮鬢被迫來的泠泠劍氣掠起,輕然飛揚開來,劍光中慕容遠略帶嘲諷的目光看向他。
「三哥,你走神了!小心應戰,我下一招可不會容情了。」
說話間他笑容一斂,利劍已橫劃過來,慕容致心中一凜,忙凝神應戰。
這一役關係到兩人的前途命運,他怎麼可以在這個關鍵時刻走神?而且他似乎小看了慕容遠,平時也不見他練功,沒想到這個紈!子弟竟會使出如此凌厲的招勢。
場上刀光劍影纏鬥個不停,場下觀戰的眾人也是一臉的擔憂,七爺叔招手將元叔叫過去,說道:「等他們哥倆兒打一會兒就讓他們停下來吧,這刀劍無眼的,傷了誰都不好。」
「老爺子,這要是能停下來開始就不會打了,咱們三公子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一向都是說一不二的。」
「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直都好好的,怎麼老三見風就是雨的,突然提出什麼分家產的話?」
對於七爺叔的問題,元叔也回答不上來,他就知道三公子出去會客,回來後就一臉的怒氣,然後便吩咐他將各位長輩請過來。
究竟出了什麼事,也許只有三公子自己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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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2033 更新時間:08-04-20 23:10
慕容致此刻卻是越戰越心驚,慕容遠的劍法遠比他想像的要厲害得多,而他卻在對方進攻下大有後退之勢,退勢若出,氣勢也就瀉了,偏偏對方的七尺劍鋒舞得滴水不漏,讓他毫無攻擊之機。
這一戰原是他所提,若是輸了,他哪裡還有臉面再在京城立足?
眼見不斷逼來的爍爍劍光,慕容致背水一戰之心便起,竟無視對方刺來的利刃,身子向旁微閃,長劍斜刺而去,已開始心服氣燥的慕容致只算計到快劍定輸贏,卻忽視了一個重要問題,以他此刻的戰法,若是慢下半招,那逼到他胸前的劍鋒足可將他刺成重傷。
跟計算的一樣,慕容遠的劍尖果然堪堪在他胸前停了下來,因為他刺出的那一劍正中慕容遠的左臂,不過一瞬間,他已挽回了敗局。
心終於放了下來,慕容致將劍撤回,自傲中也帶了幾分得意。
「四公子,你有沒有事?」
眼見打鬥終於停下,元叔第一個便跑了過來,他見慕容遠受了傷,忙對旁邊的家丁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拿止血的藥膏來!」
「不必了。」
慕容遠淡淡笑了笑,將手中長劍扔到了地上,青鋒在落下後發出錚的輕響回音,徐徐不絕,讓慕容致心裡一顫。
那一劍刺的並不深,他只求一贏,而沒想生死之搏,但慕容遠左臂上的血暈仍像潑翻的水墨般瞬間在衣衫上滲開,在明亮如晝的燭光下竟是鮮艷之極。
慕容致本來落下的心似又飛快跳了起來,可是吐出來的卻是冷冰冰的話語。
「你輸了!」
幾位爺叔在家丁的攙扶下顫巍巍的走過來,見到他們擔憂的神色,慕容遠本有些蒼白的臉上突然浮上微笑。」我沒事,只是小傷。」
他又面向慕容致道:「我輸了!」
在很多年以前,當我愛上你的時候,我就已經輸了……
看著慕容致冷冰冰不帶一絲表情的神色,慕容遠心中突然有些氣苦,臉上卻又笑了起來。
「願賭服輸,三公子,如你所願,我馬上離開,今生也不會再踏進這慕容府大門一步!」
他轉身向幾位老輩躬身行了一禮,便頭也不回大踏步走了出去,元叔在後面急叫道:「四公子……」
沒有回應,那個頎長的身影出了練武廳,便瞬間沒入暗暗夜色之中,那柄被丟落的折扇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似乎已被它的主人遺忘。
「這……這已經是深夜了,就是要走,也……也等明天早上……」
元叔小聲咕囔了一句,但看看慕容致陰沈的臉色,咕囔聲便消於無音。
慕容家幾位公子都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大公子已經歿了,二公子也不在府上,這位四公子雖說整天只知遊樂,尋花問柳不務正事,但也沒見他有什麼野心去爭奪家業,再說家產都在三公子手中捏著呢,那不是想奪就能奪來的,怎麼就偏要做得這麼絕情,傷了人之後還生生將人趕走?這種比武根本就不公平,誰都知道三公子的劍術好,四公子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說比武定輸贏無非是找個借口趕人罷了。
可惜他只是個小小的管家,這種深宅大院裡的紛爭遠不是他能插上話的,所以元叔除了咕囔幾句外,所能做的就是一聲歎息。
幾位爺叔見此情景,也不再多言,只是搖首告辭而去,七爺叔在走到慕容致身邊時,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提起,他隨大家一起離開,靜夜中只傳了一聲長歎。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這是在怪他做事太狠嗎?他不是容不下那個跟他血脈相連的親弟弟,是那個人逼他這樣做的,他只不過是為了自保而已,若不動手,只怕過不多久那個被逼出門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了。
他又不是沒給過慕容遠機會,如果輸的是他,他也一樣會離開的,大家公平決鬥,他哪裡有錯?為什麼每個人看他的眼神就像他十惡不赦一樣?
慕容致氣憤的將手中長劍摔到了地上。
家丁們聽從元叔的安排,將那些家產房契都搬了下去,大廳裡頓時清靜了下來,冷冷的夜風從敞開的大門處吹入,讓慕容致原本惱怒的心情漸漸平息下來,他記起慕容遠剛才的那句話。
只要是決鬥,又怎麼可能是公平的呢?
的確不公平,賭局是他定的,賭注也是他定的,這本是場一開始就勝敗已定的賭局,而慕容遠根本沒有任何立場去拒絕。
不管表面上說得多麼冠冕堂皇,實際上他比誰都清楚,他不過是想找個逐慕容遠出門的口實罷了。
門外清凌冷月高掛,夜色蒼茫,讓慕容致突然憶起不久前臥龍峰上對決的情景,那晚的月色也似如此朦朧,可為救他而護上來的身軀卻是那麼的真實,還有那晚溺水時自己被緊擁進懷的溫暖,那種溫暖的感覺他想自己以後不會再體會到了。
可是那一切不都是故意裝出來讓他感動的做戲嗎?為什麼明知道如此,心裡還是有種淡淡的無法言說的失落?
阿遠,其實我不想這麼做的,都是你逼我的!
慕容致慢慢走到那柄被遺落的折扇前,彎腰將它撿了起來,半開的雪白扇面上有幾滴凝固的淡紅血滴,小小的,一滴一滴的濺開,像零星開在寒雪裡寂寞卻又孤傲的紅梅。
鎖情 正文 8
章節字數:2876 更新時間:08-04-20 23:10
「疼疼疼疼……」
慕容遠幾乎是在咬牙切齒地叫喊,可那只為他臂上傷口纏紗布的手並沒因為此而放輕柔,反而愈加用力的纏了一下,那雙紫眸清瞳的主人還很溫柔地衝他笑道:「老四,我現在在醫人,不是在殺人,拜託不要喊得像殺豬一樣好不好?」
「殺豬也比你下手溫柔!」
慕容遠恨恨地說了一句,但在見到黎亭晚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後,他又不由得笑了起來。
「藥罐子,挾私尋仇無所謂,拜託不要做得這麼明顯好嗎?不就是讓你到邊關做個隨軍的大夫嗎?這樣的好事別人求都求不來呢,等立了軍功,說不定回頭朝廷還會封你一個御醫什麼的當當,那豈不光宗耀祖?到那時你恐怕謝我還來不及呢。」
「我謝你?!」
黎亭晚將慕容遠胳膊上的紗布狠力打了個死結,待滿意地看到對方因為疼痛而一陣齜牙咧嘴後,這才蹦起來大叫道:「渾蛋老四,我黎亭晚認識了你,是這輩子最倒霉的一件事,沒有你,我會被點名到那萬里風沙的邊關去遭罪?御醫?我呸!那個封號白給我都不稀罕!我就算什麼封號都沒有,以我的醫術,我的名字也一樣能萬古流芳……」
「萬古流芳多數都用在死人身上,藥罐子,你中氣這麼足,估計再活個七八十年也沒問題,這個詞用在你身上比較早。」
慕容遠悠悠的一句話直把黎亭晚氣得前後亂跳,他漂亮的一張臉漲得通紅,正尋思著找話再去反駁,忽見門外白衣一閃,一個還帶著幾分睡意的麗人走了進來,他不悅地皺起秀眉沖二人道:「大清早的你們在吵什麼?要吵到樓外吵去!」
來人正是慕容遠二哥慕容靜的情人刑飛,也是黎亭晚的師弟,一見他出現,黎亭晚便如溺水者抓到了稻草,一個飛躍上前,大叫道:「刑飛,你來得正好,我怎麼都不會去邊關的,偏偏老四纏著我不放,你快幫我搞定!」
慕容遠卻上前深施了一禮,笑道:「見過二嫂。」
刑飛沒理會正發飆的黎亭晚,他瞥了慕容遠一眼,淡淡道:「這稱呼叫得挺順口的,我聽說你受了傷,沒想到還這麼有精神,看來是那一劍刺得還不夠深,不如我再幫幫你?……」
慕容遠聞言,嚇得立刻向後大退了一步,笑道:「刑飛,我半夜被人趕出了府,已經很倒霉了,本想著這摘星樓裡有神醫,能幫我敷些好藥,讓傷口早些復原,誰知這藥罐子居然落井下石,你就不要再湊熱鬧,棒打落水狗了好不好?我不想還沒去邊關戰場,就已經弄得到處是傷,這出師前就掛綵,還真不是個好預兆。」
刑飛看著慕容遠一臉滿不在乎的神情,心中倒有些佩服此人的氣度起來。
他還是今早聽慕容靜說起的此事,慕容致竟然以比武定輸贏的方式將慕容遠夤夜趕出了落葉山莊,這個倒霉的人便帶著傷跑到了摘星樓來投宿,那時他已然睡下,慕容靜沒敢驚動他,只是請府裡的大夫為慕容遠簡單包紮了傷口,又備了房間讓他住下。
比武不敵,又被手足當著長輩的面趕出山莊,刑飛本以為至少慕容遠會多少有些沮喪不振,沒想到一大清早他就把自己的師兄氣得連連跳腳,而後者還一臉的悠閒自在,似乎全沒把被掃地出門的事放在心上,甚至連他平時那一貫邪佞的微笑也都半點兒沒變。
這個人究竟是凡事都不放在心上?還是什麼都藏在心裡不表現出來?
連刑飛也覺得慕容致這次做得太過決絕,那個人究竟在擔心什麼?他恐怕還不知道不久前慕容遠已去兵部遞了自薦,願為跟邊關邐族部落交戰的尉遲楓將軍做帳前文書,即日便會隨軍出發,而黎亭晚也被他一道拐了去,起因是兩人的賭約,輸的那個自然是黎亭晚了。
不知刑飛在想什麼,黎亭晚卻只是在一旁大呼小叫。
「我不管,我不要去塞外!我最怕走路,最怕風沙,最怕一天到晚的做事!刑飛,不如你替換我去好了,我知道你最喜歡那種在塞外馳馬縱橫的感覺了,而且你的醫術也不錯,不,是非常不錯,絕對不錯大大的不錯……」
不理會黎亭晚衝自己一臉討好的表情,刑飛對立在一旁侍候的小丫環吩咐道:「落雨,黎先生的行裝好像還沒有收拾好,你去幫忙看看,該收拾的都收拾妥當,莫誤了行程。」
落雨領命出去了,卻把目瞪口呆的黎亭晚落在身後,看到他一臉的不甘,慕容遠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斜靠在椅上,懶洋洋地說道:「願賭服輸,怎麼你一個堂堂神醫賭品這麼差?」
「誰說神醫賭品就一定要好?我還沒說是你故意做了套子讓我往下跳,我就不信那骰子是你家的,把把都是你贏……」
聽到這裡,刑飛皺了下眉,不耐煩地打斷了黎亭晚的話。
「師兄,賭品差倒也罷了,大丈夫一言九鼎,說過的話豈能當兒戲?你是不是要把師父他老人家的臉都丟盡?」
被刑飛提到了師父二字,黎亭晚果然老實起來,他咬咬牙道:「罷罷罷,我認輸,我跟這個混蛋老四去邊關還不行?」
他跺著腳揚長而去,滿腹怨言卻隨風傳了進來。
「做人真不能發善心,為了救人大老遠的跑到京城來,沒想到進了這摘星樓,就真的出不去了,美酒美人沒多少,怎麼所有辛苦的事都讓我攤上了?我當年為什麼會那麼笨,跟著師父學醫術?……」
聽著那些牢騷漸漸遠去,刑飛這才把目光轉向尚一臉笑容的慕容遠,冷冷問道:「我師兄也答應你一起去塞外了,你做手腳讓他賭輸的事又怎麼算?!」
聽了這話,後者一臉的理所當然。
「賭博自然是有輸有贏了,是藥罐子他自己運氣不好,怎麼能怪得了我?」
剛落音的話立刻被刑飛厲聲震了回去。」不要讓我把同樣的話問兩遍!」
屋裡的火爐燒得正旺,慕容遠卻不由自主感到一陣寒冷,他覺得要是再繼續油腔滑調,刑飛的冰符說不定便會不客氣地招呼到自己身上。
「好啦好啦,實話實說,手腳是我做的,可我並沒逼藥罐子去賭啊,賭博不做手腳,那全天下的賭坊豈不全要關門?何況我不過是讓他到戰前做幾個月的隨軍大夫而已,這也不是什麼壞事,邊關酷寒,我方軍隊決不如邐族人畏寒,戰事當然要速戰速決,所以前幾場交兵必然會損傷嚴重,有藥罐子這樣的神醫在陣前效命,無異於如虎添翼,你該知道你師兄的為人,若是直接求他,他是必不會同意的。」
刑飛默然。
慕容遠說得不差,邐族首領原本與毅王勾結,妄圖裡應外合起事叛亂,此時毅王雖兵敗身亡,餘黨也多被清除,但虎狼之心一起,便斷難就此平息,邐族即使無盡吞中原之心,但邊境一戰也是在所難免,黎亭晚一身的好醫術,若能隨軍效命,那這場仗打下來必可起到事半功倍的功效。
想不到慕容遠平時紈!逍遙,在大事上倒也有幾分見地。
刑飛掃了慕容遠一眼。」目的?!」
慕容遠一挑眉,笑道:「目的?誰的目的?」
他見刑飛的秀顏一沈,連忙道:「明白明白,你是問我的目的是吧?很簡單啊,因為我也怕死啊,要是有神醫在,那我豈不是生命就有了保證嗎?」
看著慕容遠似笑非笑的面龐,刑飛沒有再問下去,一個人如果不想說實話,那問也枉然。
如果慕容遠真如他所說的怕死的話,又何必自動請纓去酷寒的邊境一試身手?刑飛可不認為這個人是厭倦了京城的繁華,而去找另一種刺激。
鎖情 正文 9
章節字數:2855 更新時間:08-04-20 23:10
「沒幾天就出發了,看來我還真有先見之明,否則這突然被人趕出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呢,這摘星樓雖好,畢竟也是人在屋簷下啊,備不住哪天一言不合就又被趕了出去。」
慕容遠笑著感歎了一句,他站起身一撣衣襟下擺,又道:「我也去收拾收拾行裝,再跟城裡那幫朋友告個別,這京城的一景一物平時看得都有些膩了,可突然要離開,卻又有些捨不得……」
看著慕容遠施禮後向外走去,刑飛突然道:「捨不得的不僅僅是這城裡的景物吧?沒想到你慕容四公子也有逃避的一天。」
慕容遠腳步一滯,他回頭望向刑飛。
「逃避?我慕容遠這輩子做事還從來不會逃避!」
「是嗎?那你投筆從戎又是為何?慕容遠,你本來不必出府的,你若願一搏,慕容致他決不是你的對手!」
慕容遠臉上浮上一絲詫愕卻欽佩的笑容。
「刑飛,我討厭那個小傻瓜小飛,不過我從來沒有小看過你,你既然看出來了,自然就該明白那個人有多心高氣傲,他怎麼可以輸?」
「所以你就選擇輸嗎?」
「那又如何?說實話,那個慕容四公子的頭銜我還從來沒稀罕過,只不過是不進家門,又不是要生要死的,贏跟輸也沒什麼不同。」
「當然有不同,你想得到的東西為什麼不主動去爭取?你三哥不會因為你的遠離而想著你,逃走只會讓你失去的更多!」
刑飛的話讓慕容遠一貫浮在臉上的笑容靜了下來,他淡淡道:「我一直待在慕容府,並非是想得到什麼,我離開,也不是想去逃避!當年,我曾答應過二哥,會好好保護那個人,我做到了,現在一切塵埃落定,不會再有人傷害到他,所以我已經沒必要再留下!」
他停了一下,又低聲歎道:「也許那個人從來都不需要我的保護……」
說完這話,慕容遠便轉身離開,刑飛似乎想到了什麼,他道:「祝你旗開得勝,我會備好慶功宴等你回來!」
慕容遠沒有再回身,只是將手抬至肩旁做了一個拱手相謝的動作,便大踏步走了開來,看著他有些落寞卻豎得板直的身影,刑飛突然想起慕容靜今早跟他說的一句話。
我們四兄弟當中,心機最深的就是四弟,他的玲瓏心思從來沒有人能猜得透。
慕容遠自那晚留宿一夜後便離開了,甚至隨大軍離開時也沒有特意再來辭行,慕容靜似乎習慣了這位四弟隨心所欲的性格,倒也沒有太在意,只是在從刑飛那裡聽了慕容遠臨走時的那番話後,長歎了一聲,卻什麼都沒說起。
黎亭晚終於被慕容遠一起拉走了,沒了他整日在府上呱噪,摘星樓裡一時間清靜了很多,小青隨柳歆風去了他的家鄉祭祖,蘇浣花也出門經商去了,本來正月裡那番熱熱鬧鬧的氣氛一下子沈靜了下來,讓刑飛頗不適應。
轉眼已過了初春時節,此時距大軍出發已有三個月,這日正午,刑飛正坐在花園亭下品茶,聽熒雪說著前方戰事捷報頻傳的消息。
「熒雪姐姐,尉遲將軍真得好威風啊,聽說上次一仗又將敵軍擊退百里,看來等大軍返朝,尉遲將軍便會加官進爵了吧。」
侍候刑飛的小丫環落雨在聽了熒雪帶來的消息後,一臉興奮地問道。
熒雪瞥了她一眼。」人家加官進爵,你樂得什麼勁兒?」
「因為尉遲將軍很英俊嘛,等他班師回朝那天我一定要去一睹他的風采,他要是能看我一眼,我恐怕會高興得幾天都睡不著……」
「噗……」
看著落雨兩眼亮晶晶的閃光,滿臉的崇拜相,刑飛一時沒忍住,一口茶就噴了出來,熒雪連忙掏出手絹幫他擦拭,又數落落雨道:「你有點兒見識好不好?看,把咱們家公子都逗笑了,那尉遲楓長得方臉大耳的,一副憨像,最多算個還勉強拿得出手,那也叫英俊?那咱們公子豈不是神仙一樣的人啦?」
「尉遲將軍當然沒法跟公子比,可是……憨厚老實也很好啊……」
「老實?」熒雪哼道:「未必吧?能做四公子朋友的,哪個也難說得上是老實,哼,準確地說,他的朋友,都是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傢伙,沒一個好東西!」
一句話讓刑飛陷入沈思,他沈吟道:「熒雪,好像每次從戰前呈報來的官文中都沒有提到過慕容遠的名字。」
「他只是個小小的書吏,能明哲保身就不錯了,還想爭什麼軍功?」
刑飛沒有再問,他曾在慕容靜那裡偶然看過其中幾封官文,那官文上的剛勁筆鋒盡透紙端,呼躍欲出,他在閱文之際,便能感受得出持筆之人的激昂之情,他知道那是出於慕容遠之手,也是在那時,他才真正明白慕容遠當日離府時那番話的含義。
原來馳騁沙場,馬革裹屍才是那人真正嚮往的生活,以他的武功和抱負,要做的不單單是個帳前書吏,而是縱橫沙場奮勇殺敵的將士,那每場戰事裡必有他揮劍上陣,與敵軍血戰的威猛英姿。
慕容遠將每場戰事的始末都交代得詳細之極,各位將士的功領戰勳,戰事的謀劃策略,甚至連黎亭晚的功績也有所交待,卻自始至終未提到他自己,是他筆下的疏漏?還是在刻意迴避?
或者,慕容遠從來都不屑於跟人解釋,他自己心中有份計較,別人怎麼看,怎麼想,根本都與他無關。
也或者,在他看來,有些事原本不必提起,只要有個好的結果,其過程本來就不重要。
想到這裡,刑飛不由笑了起來。
「聽靜說邐族那邊的請降公文很快就會傳來,等邊境戰事一平,相信尉遲將軍他們很快就會返朝,熒雪,多聽著些消息,我要好好擺場慶功宴,來為咱們四公子接風!」
這話把熒雪嚇了一跳,她很狐疑地看看刑飛,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畢竟以前有慕容遠屢次欺負刑飛的惡跡在先,刑飛沒報復他已經不錯,怎麼還會心血來潮的為他慶功?
可那張絕色秀顏此刻卻露出微然一笑,那抹清雅雋爾的笑容留在唇間,似將枝頭飛簷上的春雪也融化了開來。
即使熒雪平日裡看慣了這張俊顏,仍是微微有些失神,她立刻確認道:「小飛,你沒說錯?你說的不是尉遲將軍?而是四公子?其實他已被逐出了落葉山莊,也不算是慕容家的人了,就算班師回朝,他也不過是一介布衣,我們根本沒必要再跟他來往……」
「不,那個人,配得上我為他接風!」
見刑飛起身要走開,熒雪忙追問道:「可是小飛,你不恨他嗎?」
刑飛奇道:「恨他?」
「是啊,他以前總是欺負你,還說你是……」
那個狐狸精的話熒雪沒敢說出口,她接著又道:「我以為你會記恨他呢。」
聽了熒雪的話,刑飛的清凌一笑再次劃上眉間。
「熒雪,我喜歡一個人,會當他是朋友,我討厭一個人,會殺了他!記恨?這種感情我從來不曾有過,因為,世上沒人值得我去花那個心思!」
看著刑飛起身出了亭子,落雨忙拉拉熒雪的衣袖,笑了起來。
「熒雪姐姐,好像剛才你說跟四公子做朋友的都沒有好東西呢,可是聽咱們公子的言下之意,是拿四公子當朋友看啊,難不成咱們公子也……」
話沒說完,就被熒雪在額上輕拍了一下,她自己卻不解地皺起眉道:「慕容遠上次來府到底跟小飛說了些什麼,為什麼他們會突然間變成朋友?真想不明白……」
鎖情 正文 10
章節字數:2532 更新時間:08-04-20 23:12
慕容致看著手中的折扇有些發呆,扇面上那幾滴鮮血已變得暗紅,倒像是不經意濺上的幾點硃砂,讓慕容致看著它,就不由自主想起那晚慕容遠絕然離去的身影。
他不記得自己這是第幾次發呆了,好像這柄小扇子有無窮的魔力,可以將他的神智一點點地吸引過去。
折扇曾被慕容致丟棄過,可又被他重新拾了回來,原因他不知道,也許是扇子跟著它的主人日子久了,也沾上了那人邪惡怪異的氣質,所以即使是死物,也可以輕易擄住人的所有感覺和思維。
逐慕容遠出門只是一時氣憤之舉,過後慕容致心裡也有幾分懊悔,而當他聽說慕容遠因此隨軍出征後,他心裡便愈發忐忑起來,他知道慕容遠平時是享樂逍遙慣了的,那邊境陣前慘烈惡劣的氣候遠不是像他那樣享受軟鄉暖帳的公子哥兒所能經受得起的。
雖說對於一個已被逐出家門,一無所有的人來說,若能在陣前建立些軍功,返京後也許還能混個一官半職,可征戰吉凶難測,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慕容致知道自己是在害怕,可是害怕的原因他不敢說,甚至想都不敢往那方面去想,慕容遠離開了多久,他就不安了多久,他知道自己是在擔心那個人的安危,可為何要去擔心他,連慕容致自己都不明白。
得知慕容遠出征的消息是在他離京之後,慕容致震驚之下立即便去摘星樓找慕容靜想問個清楚。
那天清晨,冬日的煦陽初升,瑩雪漸化,四處還瀰漫著初朝的冰冷,慕容致才到大廳,便見刑飛從遠處走來,當時連著下了幾日大雪,冰雪在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而刑飛竟然赤足踏雪行來,彷彿冰冷的雪地對他來說並沒有任何影響。
刑飛顯然也看到了慕容致,於是衝他禮節性的點了下頭,然後便在不遠處把腳步停下,欣賞起雪景來。
他的雙足立在雪中,如白玉般晶瑩剔透,那張絕世容顏在旭陽下泛起恬淡柔和的光芒,卻不帶絲毫笑意,一襲白衣和皚皚積雪完全融在一起,宛如一座冰冷絕美的雕像,恍然望去,似乎比雪要白,比冰還要冷。
這是慕容致和刑飛頭一次正面相逢,當日刑飛和慕容靜成親之時,慕容致只是禮節性的出席,刑飛的蓋頭沒掀,他已經退席了,而且在之後很長一段日子裡,不知是在迴避還是單純的不經意,兩個人竟然始終沒再碰過面。
這是張可以引人下地獄的容顏,卻不能讓慕容致心裡泛起半點漣漪,因為他不是小飛,不是他喜歡的那個傻傻的,單純可人的孩子,這張臉的確美到了極致,冰到了極致,卻反而讓人感到有種可能會隨時消失的不真實。
慕容致一直認為自己是傾出生命去愛著小飛的,可不過短短幾個月,那個喜歡害羞又樂觀的孩子在他心裡已然有些淡了,因為他知道那本來就是個虛幻的影像,而且那個影像就算存在,也決不會為他停留。
恍惚中,又一陣腳步聲傳來,慕容致看到他二哥慕容靜提著一雙鞋匆匆奔了過來,他一向平和的臉上似有些慍惱,而看到慕容靜這般臉色,刑飛小心的吐了吐舌頭,似乎說了些什麼,慕容靜卻沒有反應,只是沉著臉將鞋遞過去,彎腰替他穿了上去。
刑飛很聽話的抬起腳,讓慕容靜為他把鞋穿上,臉上卻浮起了笑容,那燦若星辰的笑容下好似隱藏了些頑童似的俏皮,而看到他拉住慕容靜的衣襟低低細語時,慕容致突然有一瞬間的惶惑,他感覺到那個人就是小飛,那惡作劇後的莞爾和惹人疼惜的討饒不正是小飛以前經常做的動作嗎?
原來小飛從來都沒有消失,他只是存在於二哥的心裡,也只有在二哥面前,刑飛才會回歸自然,讓那破開冰雪的一笑只為他一人綻放……
那次拜訪並沒什麼收穫,若說收穫,那就是讓慕容致明白了一件事,屬於小飛的那段感情他該徹底放棄了,或者說,該去忘記,其實有時候遺忘並不是件困難的事,當一個人為其它事煩惱不堪時,他就會很自然的忽略那些對他來說已不再重要的東西。
慕容靜並沒跟他談論太多關於慕容遠的事,他只是說了些勸慰寬解的說辭,又說慕容遠只是個書吏,沒有衝鋒陷陣的危險,對於一個享受慣了的人來說,這次的陣前經驗對他將來的成長也不無裨益。
可是,真的如此嗎?
慕容致的擔心並沒有因為慕容靜的寬慰而放下,反而更增添了一些疑慮,他隱隱覺察到慕容靜的說辭後面似乎還隱藏了些不為他所知曉的東西,而之後發生的事情更加證實了他最初的想法。
一個月前布匹行的梁老闆突然來找他,提出今後的布匹價格每匹要多加一兩銀子的要求,慕容致自然一口拒絕,布匹買賣一向是慕容家最大的錢財進項,在他接手的這幾年間,和他有生意來往的各家商行都從未有過提價的要求。
所以慕容致不僅沒同意,還反問起其中的緣由,梁老闆被逼不過,這才很尷尬的解釋道,和慕容府的布匹生意中,每匹布的價格一直都比賣價高出二兩銀子,他是看在多年生意來往上,這才只多加了一兩。
見慕容致不明白自己話裡的意思,梁老闆又猶猶豫豫的告知,每匹布二兩銀子的差價其實都是慕容遠提前預付的,現在慕容遠隨軍出征,何時回來尚未可知,而生意上也不能這麼撂著,這才老著臉皮過來請求提價。
在送走梁老闆之後,慕容致立刻讓人將所有跟他有布匹生意來往的商行老闆請來,在問詢之下,他才發現所有人的說辭同出一轍。
原來不是大家因為多年的生意來往而給他提供低價的,而是慕容遠一直在暗地幫他付了其中的差價,也就是說每年慕容遠光貼在布匹生意上的銀子也有十幾萬兩。
他知道慕容遠自己平時也有些小打小鬧的布匹買賣,但決不能跟慕容府動輒數萬兩的生意相比,而且他成天流連花街柳巷,就算掙些錢財,只怕也都丟去了那個無底洞,那這十幾萬兩銀子慕容遠究竟從何而來?一面總跟他搶生意,一面又暗地幫他,那個人到底存的是什麼心思?!
慕容致疑惑的心中同時也充滿了憤懣。
為什麼幫他?沒有慕容遠,他一樣也可以把生意做得很好,即使布匹再高出二兩銀子,生意上也是穩賺不賠的,最多賺得少一些,他寧可賺得少些,也不想要那個人的相助!
慕容致沒敢再去查詢米行,錢莊那邊的生意,他有些怕自己再發現一些不想看見的事實,他要等那個人回來,親自問問他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
所以阿遠,你一定要快些回來!
慕容致按捺著不安的心情,他手撫著那柄折扇這樣想到。
鎖情 正文 11
章節字數:2524 更新時間:08-04-22 21:29
「這是什麼鬼天氣?都幾月份了,怎麼外面好像還在飄雪花?」
黎亭晚從營帳外奔進來,拍著淋在皮裘上的薄薄雨雪,怨天怨地的嘟囔道,依舊凌厲刺骨的北風隨著他的進入捲起幾絲冰雨一齊呼嘯進來,把營帳裡燃著的炭火吹得呼呼做響。
此時已是五月,中原的五月只怕已是風和日麗,楊柳垂蔭的天氣了,可是邊關卻依然冷如三九,漂在空中的是足可以浸入骨子裡的寒氣。
帳裡的兩個人似乎已習慣了黎亭晚整天絮絮叨叨的性格,所以沒人理他,一個在擦自己的佩劍,一個正在低頭看地圖,完全視他於無物。
黎亭晚又繼續道:「一連打了幾場漂亮仗下來,將士們可是人心振奮啊,大家都說只等朝廷的公文下來,就可班師回朝了。」
慕容遠看著桌上的地圖,劍眉微蹙,似乎並沒去聽黎亭晚的廢話,倒是正在拭劍的尉遲楓抬頭笑道:「邐族已遞了降書,朝廷的公文應該這幾天就會到了,邐族的胃口不小,打了敗仗,居然還想朝廷每年發送布匹米糧過來,只怕人心不足蛇吞象,即使朝廷每年撥給他們糧食,他們也會變本加厲的騷擾邊境的百姓們。」
黎亭晚解下皮裘,在炭火旁坐下,說道:「那就趁機一舉掃平他們好了,邐族人雖然凶悍,畢竟族人有限,如果一直任由他們掠取,倒助長了他們氣焰。」
「戰禍一起,便會牽連無數無辜百姓,朝廷仁義,非到萬不得已,也不想起兵罷,所以這場戰事應該暫時告一段落了。」
這話是黎亭晚最想聽到的,於是他的紫眸立刻便閃出了亮光。
「這麼說來我回鄉有望了?說實話,我不過是個掛名大夫,陣中有那麼多大夫,也不多我一個,不知我可不可以先走一步啊,我有好多事要做呢。」
當然,那所謂有事不過是借口,這場戰爭到最後究竟誰輸誰贏,都與他無關,這三四個月下來,黎亭晚可算是領教了慕容遠纏人的功夫,他自認這輩子救的人加起來也沒有這幾個月來的多,而且還是免費的那種,他施藥救人向來是按黃金計算的,可現在不要說黃金了,放眼望去,就是遍野的黃沙,而始作俑者,就是這個比狐狸還狡猾的慕容遠。
現在好不容易盼到戰事將息,黎亭晚自然就盤算著趁機溜之大吉,在慕容遠這個災星身邊,他還不知又會被怎麼折騰呢。
為人爽直的尉遲楓哪料到黎亭晚心裡的小九九,他聽了此話,立刻便道:「黎先生這是從何說起?先生妙手回春,不知救了我方多少將士的性命,等回朝後,我自會向皇上為先生請功……」
「不必不必,我平時閒散慣了的,那些官啊什麼的可做不來,做不來……」
聽了尉遲楓的話,黎亭晚嚇得連連搖手,光這三個多月就把他折騰得夠苦了,做官有什麼好,哪比得上他一介布衣來得逍遙自在?
聽著他們談話,慕容遠卻始終不置一詞,因為此刻他心裡想到了一個人。
邐族部落的驍騎將軍洛河庸。
此人在一次交戰後居然又連夜率一隊小騎兵突襲陣營,妄圖火燒糧倉,若非他當時有所警覺,讓尉遲楓提前加強戒備,那一晚只怕會損傷嚴重,慕容遠當時跟洛河庸交了手,他從對方鷹隼般兇猛犀利的眼神裡感覺到,這個其貌不揚的人絕對是個勁敵。
邐族人雖然凶悍烈性,好勇鬥狠,但畢竟地薄人稀,若是長期征戰,只怕不需要朝廷的大兵征剿,也會自內部瓦解,這次邐族起兵犯事完全是因為受了毅王的挑唆,而邐族裡主戰派的一方正是洛河庸的嫡親叔叔,他自恃有這個驍勇善戰的子侄為陣,所以才會一力主戰,以此兵權在握,若洛河庸一除,對方便不可懼。
「喂,祁老四,你又在琢磨什麼?這麼出神,不會是在想你的三哥吧?」
見慕容遠始終沒有說話,黎亭晚不由笑問道,他在這方面似乎天生異秉,一早就看出慕容遠對慕容致的感情。
祁姓是慕容遠的母姓,慕容遠離京前曾去母親墓前祭拜過她,當時黎亭晚也一同前去,所以便知曉了。黎亭晚認為慕容遠既然被逐出了慕容府,自然也就再算不得慕容家的人,那喚他祁姓也未嘗不可,最主要的是叫著比較順口。
慕容遠沒理他,卻對尉遲楓道:「將軍,最好從今晚起再多加派兩隊士兵巡邏,駐紮外營的也各多加一隊比較妥當。」
尉遲楓問道:「你怕他們再來偷襲?」
「休戰前夕更不能鬆懈,這幾日太安靜了,靜得讓我有些心慌。」
「我有同樣的感覺,那個洛河庸必不會善罷罷休。」
聽了尉遲楓的話,黎亭晚立刻叫道:「邐族不是都遞了降書嗎?如果再開戰,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對國家沒有好處,但對一個只好衝鋒陷陣的將軍來說,沙場就是他的生命,他尋求的只是赫赫戰功,而不去看那些長遠利益,更何況洛河庸的叔父還想以此鞏固他在族裡的兵權,他太小覷我中原的將士了。」
尉遲楓出帳傳令去了,黎亭晚卻很疑惑地道:「祁老四,我真是搞不懂你,你明明是以書吏的身份從戎的,為什麼卻每次都衝鋒在前?還有,上次如果不是你提前做了埋伏,只怕我們的糧草都會被洛河庸燒個乾淨,這功勞是你的,為什麼在公文上你卻一字不提?」
「因為我跟洛河庸不一樣,我求的是勝敗,而不是軍功!」
慕容遠笑著轉了話題。」怎麼樣?上次的賭約還作不作準?你若是不敢賭,就明白說好了,反正丟面子對你來說,都是司空見慣了的。」
前幾日交戰大勝之後,慕容遠跟尉遲楓,黎亭晚及幾名將士在痛飲時聊起了京城風光,說到最後話題便落到了城裡各大花魁的身上,尉遲楓當時感歎說那些女子雖然出眾,卻是千金難買一笑,而像他這樣的小小將領平時連面都難見,更不用說看她們一笑了。
慕容遠聽了後立刻便道,待回京後,他管保讓京城所有花魁齊聚一堂,為眾將領來個徹夜絲竹歌舞,慶功洗塵,這話被黎亭晚抓住了把柄,嗤笑慕容遠在癡人說夢,還主動提出以五萬銀兩做賭,賭慕容遠比絕對無法做到,不過當時是酒後醉言,所以慕容遠此刻才有此一問。
聽慕容遠重提此事,黎亭晚立刻道:「怎會不作準?大丈夫一賭既出,駟馬難追,我當然要賭了,我就不信你能有辦法讓她們齊聚一堂,別說你現在還一名不文,就是你腰纏萬貫,也未必能請得動她們。」
慕容遠聞言邪邪一笑。
「好,藥罐子,你記住這次賭約,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就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鎖情 正文 12
章節字數:2540 更新時間:08-04-22 21:29
聽到慕容遠如此肯定的話語,黎亭晚不由眨了眨漂亮的紫眸。
黎亭晚一開始是把慕容遠當成紈褲子弟來看的,可幾個月來親眼見他衝鋒陷陣,笑傲沙場,那身武藝自不必說了,尤其是慕容遠幾次運籌帷幄,計退敵兵,端的是胸有謀略,黎亭晚就對他的印象便開始改觀,他覺得似乎到目前為止慕容遠做事很少,不,是從沒有輸過,那也就是說這次賭約最後輸的可能會是自己?
黎亭晚在心裡搖搖頭,給了自己一個否定的答案。
慕容遠再怎麼有本事,也不可能做到那件事,因為有些事絕不是單純用金錢可以做到的。
所以,這次贏的一定是他,而且等贏了之後,除了五萬兩之外,他還要讓慕容遠做一件他最痛恨的事,來報復他讓自己數月來在邊關忍受這種風沙嚴寒的煎熬。
沈浸在美夢裡的黎亭晚沒發現慕容遠眼中滿是好笑的目光。
他這輩子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不好意思又要讓這位神醫輸錢了,這次除了讓他掏錢外,再讓他做些什麼好呢?
月升中天,一地銀光。
嶙崖峭壁下的營帳周圍除卻巡邏營兵間或的腳步聲外,四下裡一片寂靜,在收到邐族遞上的停戰合約後,一直處於緊張戒備的的陣營軍兵終於可以安心歇息,對於所有已進入夢鄉的人們來說,這只是一個靜謐的夜晚。
然而,數個詭異身影卻悄無聲息的打破了月下的寧靜,巡邏的士兵尚未明白出了何事,便陸續被人擊倒在地,為首的是個身材高大的黑衣人,他堅毅沈靜的眼中在月下閃過詭異的冷芒,他揮手讓手下人四散開,自己卻躍身閃進其中一間帳篷,那是尉遲楓的營帳,帳內此刻漆黑一片,顯然主人已經歇下了。
黑衣人悄步來到床前,抽出腰間利刃,刀鋒在黑暗中劃過一道凌厲的光亮後狠狠扎進被下的人身上。
「噗……」
怪異的聲響讓黑衣人一愣,帳裡卻倏然間明亮了起來,慕容遠拿著一根蠟燭施施然走了進來,沖燭下之人笑道:「洛河庸,你來晚了,我們可是候你多時了。」
洛河庸臉色一變,身子飛縱,利刃在劃開身邊的帳篷後,躍了出去。
營帳外已響起急促的號角聲,四下裡火把聚集,亮光閃爍,洛河庸剛縱出大帳,一張大網便鋪天蓋地向他罩降下來,他連忙連揮手上利刃,將羅網破開一道縫隙,躍身而出。
正前方士兵一字排開,拉弓搭箭,將洛河庸攔在正中,尉遲楓立於前方,沖堪堪穩住身形的洛河庸冷笑道:「偷襲之計用過一遍不夠,還再來第二遍嗎?」
遠處火光騰起,隨洛河庸而來的騎兵已跟將士戰作一團,喊殺聲隨著廝鬥倏然頓起。
聽著寒風中夾雜的廝殺聲,洛河庸的臉上堆起殘忍的冷笑,他揶揄道:「偷襲之計我只會用一遍,這次可是另外的驚喜。」
尉遲楓臉色一沈,他手向下一落,箭羽便向洛河庸紛射而來,隨洛河庸同來的驍騎將士擋住殺來的箭陣,並向尉遲楓仗劍襲去,洛河庸趁機殺出重圍,直奔陣營一處,那裡有提前備好的戰馬,偷襲雖不成功,但火藥必然已經引燃,敵方的陣營便不攻自破,哪裡還攔得住他們?
誰知洛河庸剛躍上馬匹,一枚冷箭便自他身後凌空射來,洛河庸反手一揮,欲將冷箭撥開,怎料箭勢疾速,震得他虎口發麻,手中利刃便拿捏不住,落於地上。
洛河庸撥馬回頭,但見一馬縱馳奔來,馬上之人手挽強弓對向自己,正是慕容遠。
這是兩人第二次較量,洛河庸記起上次陣前對戰時此人射出的箭羽凌厲強勁,箭無虛發,中原人鮮有神射,所以慕容遠的箭術讓他大為驚訝。
見是勁敵,洛河庸不敢懈怠,他立時抬手接過屬下遞上來的弓箭,箭羽搭弦,便射了出去。
對方接下來的利箭也風馳般射近,兩箭空中相交,叮的一聲餘音不絕,雙雙落於塵埃,慕容遠笑道:「別太得意,你的那些火藥也沒那麼厲害。」
隨著馬蹄聲響,一物忽然從斜處飛來,落在洛河庸的坐騎下,卻是一個雙目圓睜的血淋淋人頭,黎亭晚拍馬馳來,笑道:「想要走人嗎?你派來的好奸細,也一起帶走好了。」
洛河庸神色微變,那正是暗伏在對方兵營裡的心腹,各處火藥多由他暗地埋下,沒想到行藏竟被慕容遠識破。
心念一轉,便想到了連珠火藥的藏處,為今之際也只能冒險一試,只望慕容遠尚未發現其埋藏之所。
卻在這時,一聲劇烈的炸響從遠方營帳處驟然傳來,陣營邊角頓時火光沖天,慘叫聲不絕,黎亭晚連忙捂上耳朵,沖慕容遠怒道:「不是都清除了嗎?」
慕容遠淡淡道:「那火藥藏了不少,有幾處找不到也沒辦法,我又不是神仙……」
他見洛河庸馳馬遠去,連忙追上,卻不料洛河庸竟一撥馬,反向營帳裡衝去,並從懷中取出火信,搭在箭尖之上,向一處射出,慕容遠臉色突變,他來不及搭箭,情急之下掏出兩枚銅錢,彈指射出,直追向對方的箭羽,卻始終慢了一步,洛河庸的箭翎在射入遠方一處後,飛翎箭勢不止,順地面斜斜劃過一線火光,頃刻間火光連地飛竄,火光游龍般直向前奔去。
慕容遠飛馬趕在前方,他縱身躍出,腰間軟劍欲斬斷那線火索,卻跟不上火光的走勢,只聽身後聲聲巨響,緊接著響聲便延綿不絕直追過來。
天雷連珠?!
慕容遠一咬牙,他倒小看了洛河庸,他只注意到敵方的火藥攻勢,卻忽略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此人即與毅王暗中勾結,自然可以得到毅王的火藥暗器,而這連珠火藥正是毅王的拿手好戲。
洛河庸一招得手,隨即撥轉馬頭,便要離開,卻不料前方火光漫起,他的坐騎驚聲嘶叫,前蹄騰空,緊跟而來的黎亭晚躍身向前,凌空一腳便將他踢進了火中。
「奶奶的,你居然還有這麼一招!」
若論武功,十個洛河庸也不是黎亭晚的對手,可是兩軍交鋒憑的是經驗和反應,慕容遠發現不對時黎亭晚還在懵懂,待他明白過來,火龍已一線叫囂著直竄出去。
黎亭晚將洛河庸踢進火中,回頭便看到慕容遠飛身躍到游向營帳中的火龍源頭,將那線火焰滅於掌風之下,然而他自己卻被隨之炸起的火藥擊中,紙鳶般飛蕩出去,在撞上一壁峭崖後滾倒在地,突如其來的一幕讓黎亭晚雖看得真切,卻來不及做出任何救援。
「祁老四!……」
回應黎亭晚的是瞬間騰起又湮滅的火焰,凜冽風中,廝殺喊斗在火藥的轟響下已變得幾不可聞,所有血腥和激鬥在驚心動魄的火光中沈寂了下來。
鎖情 正文 13
章節字數:2381 更新時間:08-04-22 21:29
慕容靜這幾日有些心神不定,他看了前日呈報來的公文,上面詳細匯報了邐族將領洛河庸夤夜偷襲未果,反葬身火海,敵方將士盡敗而歸之事,邐族為此理虧,先前向朝廷提出布匹糧食的要求也自動撤回,並很爽快地簽了不戰合約。
慕容靜知道洛河庸是邐族第一強將,此人已除,邐族短期內必不敢再犯邊境,外族已降,邊境戰事停息,除卻駐紮邊關的將士外,餘下士兵俱已動身回朝,按理說這是喜訊,但他的心情卻沒來由的感到不安。
心思敏銳的刑飛覺察到他的不對,便問道:「你在擔心慕容遠?」
「這兩次公文都非四弟的筆跡……」
「比起一個小小的書吏,我看慕容遠更希望的是馳騁沙場,也許他是在對仗中傷了臂腕,所以暫時無法用筆吧。」
刑飛口中說著安慰之詞,自己心裡卻有些忐忑,似乎很久沒有接到黎亭晚的書信了,不知這是意外還是巧合。
慕容靜的擔憂終於成了現實,大軍班師回朝當日,尉遲楓在處理完公事後立即便來到摘星樓來拜見他,見到對方懷抱一壇,單膝點地請罪的姿勢後,慕容靜心裡一沈,便猜到了幾分。
尉遲楓淚涕縱橫,將那晚慕容遠為阻火勢而慘遭炸傷,終至不治身亡的事一一敘說,黎亭晚雖盡全力,卻難留其一線性命,他為此愧對眾人,在戰事停歇後便告辭離去,連殿前為他請功一事也被他回絕了。
「二公子,我對你不起,當日曾在你面前擔保四公子會平安返鄉,誰料今日眾人皆返,卻獨獨少了他一人,我實在愧對與你啊……那晚若非四公子見機行事得快,天雷火藥若連起,只怕眾將士俱已身亡,這次外虜能輕易簽訂降約,四公子功不可沒,我已稟明瞭聖上,為四公子請功。」
想起當日情景,尉遲楓此時尚感後怕,誰都沒想到洛河庸還有那步棋子,若是連環火藥炸起,只怕整個軍營都會夷為平地,到那時邐族乘勝追擊,戰事再起,戰火又不知要連綿到何時,慕容遠不僅是救了前方將士,也算間接救了邊境的百姓,功不可沒。
慕容靜忙將尉遲楓雙手扶起。
「將士總是陣上亡,戰死沙場,本就是征戰者的榮耀,四弟投筆從戎那天,必然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尉遲將軍又何必自責?」
「二公子……」
「我還要謝謝尉遲將軍送四弟骨灰還鄉,讓他不必做異鄉遊魂。」
前方將士陣亡沙場,大多是隨地掩埋,黃土為棺,一場戰事下來,邊鏡上不知要多出多少難以返鄉的淒涼幽魂,慕容遠雖然陣亡,總還可以回歸故鄉,比起那些無法返鄉的將士來說,已幸運很多了。
慕容靜說罷,向尉遲楓深揖一禮,尉遲楓嚇得連連回禮,他將盛放慕容遠骨灰的土壇恭恭敬敬雙手呈給慕容靜,又淚涕縱橫的說了好多謝意和歉意的話後,這才告辭離去。
送走尉遲楓,慕容靜凝視著手上的小小土壇,許久都不敢相信這裡盛的竟是慕容遠的骨灰。
他跟慕容遠之間並無太多交集,卻始終記得,當日他離開落葉山莊,將自己弟弟托付給慕容遠時,那張還帶著幾分稚氣的小臉看著他,很鄭重地向他保證道,放心,有我在,我就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三哥!
他把自己的親弟弟托付給慕容遠的時候,完全忘了慕容遠其實也是一個人,他沒有擔心過慕容遠的安危,也許只因為他們兩人畢竟不是真正的手足。
原來他這麼自私,他為了自己的親人,便把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困在落葉山莊,讓他獨自在險惡的環境下掙扎過活,那個人從來都是獨來獨往,即使戰死沙場,屍骨還鄉也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靜……」
感受到慕容靜翻騰傷感的情緒,刑飛很擔心的喚了他一聲,他走上前,伸手握住慕容靜捧住罈子有些發顫的雙手。
「小飛,當日四弟提出要投身軍營,我該攔住他的,我總以為以四弟的性情,到哪裡都會如魚得水,我以為他出去一段日子很快便會回來,卻沒想到……」
「靜,生死有命,這是慕容遠自己選擇的道路,你又何必自責?」
刑飛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他始終認為慕容遠不僅是個命很硬的人,也是個很聰明的人,至少他懂得該如何保護自己,方才尉遲楓說的沒有哭的多,讓他覺得疑惑的地方想問也無從問起。
其實比起問那個忠厚懵懂之人,刑飛更想親口問問自己的師兄,他看出尉遲楓對整件事情似乎也是糊塗的,而黎亭晚卻是陪慕容遠走完最後一程的人,所有事情只有他最清楚,偏偏那個人卻以無顏見他的借口躲得沒了蹤影。
是無顏見他,還是有些事情無法解釋?
刑飛並沒把心裡的疑惑說出來,他不想在這時候再引慕容靜傷心,所以他只是默默接過慕容靜手裡的骨灰罈,將它放到了桌上。
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刑飛回過頭,便看到慕容致滿臉焦急的奔了進來,他沒有看刑飛,卻徑直奔到慕容靜的身旁,急急問道:「哥,四弟他怎麼沒有回京?!」
不知是不是那種迫切想重逢的心情驅使,慕容致頭一次發現等待原來竟是那麼漫長,等了幾個月,終於等到大軍大敗外虜返朝,他一接到消息,幾乎是飛馬奔去城外迎接的,可是卻沒有見到那個他想見的身影。
這幾個月來,慕容致想過好多跟慕容遠相見後的各種說辭,卻獨獨忘了另一個結果,如果慕容遠沒有出現,他又該如何?
因為他從未想過慕容遠有一天會真得離開他,從小到大他們兄弟倆就從來分開過這麼久,那麼死纏爛打,奸佞邪氣的人怎麼可能離開他?怎麼可能有事?
當然不會用事,阿遠的個性向來是隨意慣了,所以沒隨軍行,或者是臨時有事而沒能及時趕回來……
慕容致攔住尉遲楓想問個究竟,卻被對方當場罵了個狗血噴頭,慕容家四公子被逐出家門的事盡人皆知,尉遲楓和慕容遠是生死與共的好友,又怎麼可能給慕容致好臉色看?
沒有問出任何結果,但尉遲楓那鄙夷冷峻的措辭卻讓慕容致心裡慌亂不堪,於是他匆匆跑來找慕容靜想問個究竟,可是當看到慕容靜黯然的神色後,他一顆心就整個落了下去。
鎖情 正文 14
章節字數:2892 更新時間:08-04-22 21:29
「哥,四弟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他是不是受了傷,才沒有隨軍回京?」
面對弟弟忐忑的問話,慕容靜卻不知該如何作答,他歎了口氣,將目光移到了一邊。
「他回來了。」
見慕容靜一言不發,刑飛只好替他解釋,他指了指桌上的罈子。」不過是用另一種方式。」
慕容致的目光順著刑飛的手移到了桌上,其實那個小土壇方纔他已經看到了,只是不敢相信,或者說不願去相信自己的推斷。
「你在胡說什麼?!」
刑飛沒有再回話,似乎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去解釋,慕容致得不到回應,便又看向慕容靜。
「哥……」
眼見平日裡冷峻嚴肅的弟弟此刻滿臉的慌然,慕容靜不由歎了口氣。
「生死有命,四弟能夠戰死沙場,也是他的榮耀。」
慕容致眼前一眩,僅存的一絲希望也被慕容靜的話語打得七零八落,心倏然間墜得更急,讓他整個人虛脫下來。
慕容致走到桌前,將小壇抱進懷裡,罈子冰冷的觸感讓他的心也跟著冰冷下來。
阿遠怎麼可以待在這冷冰冰的地方,到底出了什麼事?讓那個總是在他身邊糾纏不休的人一瞬間就沒了?……
是他害死阿遠的,如果他不逼阿遠出府,他斷不會因走投無路而去從軍,是他間接害死了自己的親弟弟!
「其實在你逐四弟出府之前,他就已經向兵部遞了自薦。」
好像看出了慕容致的想法,慕容靜解釋道:「尉遲將軍是他的朋友,我也想讓他去歷練一番,所以在知道他的自薦後並沒有阻攔,所以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他的死跟你無關。」
慕容致苦笑道:「哥,你是在安慰我嗎?」
「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
事實?
事實如何慕容致已不想知道,因為他從來都窺不透事實,他不知道那個人總是帶著笑容面具的後面究竟掩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事實?
他一直都在等待慕容遠回朝,等著向他問清許多不解的事情,可那個人卻消失得乾乾淨淨,不再給他詢問的機會。
抱住罈子的手有一絲絲的發顫,慕容致不再理會身邊的兩個人,只淡淡說了一句。
「讓我帶四弟回家罷。」
「三弟!」
慕容靜叫住了要轉身離去的慕容致。
「之前你已當眾將四弟逐出了家門,現在又以什麼借口再帶他回去?也許四弟已經不想再回那個家去!」
「哥……」
「四弟是個隨意慣了的人,那種沈悶寂寥的府邸根本就不是他想過的生活,當年我出府時拜託他照顧你,因為我的請求,他被禁錮在那裡十幾年,他現在好不容易才離開了,你還要帶他回去做什麼?!」
聽了這話,慕容致吃驚地看向慕容靜。」照顧我?」
「是,我不知道四弟到底從中做了什麼周旋,讓大娘和大哥一直沒動你,讓你可以輕而易舉撐起落葉山莊的家業,不過他為此必是費了不少心思,這件事四弟不想提,我本來沒有資格提起,可事到如今,我若再沉默下去,實在太愧對他了,他現在人已經歿了,你就不要再圈住他……」
慕容致突然打斷了慕容靜要說下去的話。
「哥,你就讓我任性一次好嗎?」
慕容靜還要再說,刑飛忙止住了他,道:「讓他帶慕容遠回去吧。」
被刑飛攔住,慕容靜歎了口氣,不再多言。
好像現在爭一壇骨灰似乎已沒什麼意義,他本來是打算將慕容遠葬在三娘墓旁的,做為一個買來的妾室,三娘過世後沒資格進慕容家的祠堂墓地,而是被葬在了其它地方,他想慕容遠更希望被葬在自己母親身邊,可是此刻慕容致的要求又讓他無法拒絕。
他們兩人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也許不管三弟做什麼,四弟都會同意的吧。
看著慕容致慢慢走出去,他從來都挺直的腰板竟有些佝僂,全沒了往日意氣風發的傲姿,刑飛歎道:「那是個傻瓜,他從來都不知道對自己來說,最珍貴的是什麼。」
「小飛,三弟現在這個樣子,看來是沒什麼心思去打理生意的,這段日子我會多去落葉山莊那邊,府上的事就交給你了。」
刑飛看著滿臉憂慮的慕容靜,沒再多話,只是用力點了點頭。
當然不可能聽到兩人的對話,慕容致只是躑躅而行,他眼神有些迷離,卻很認真地說:「阿遠,我們回家吧。」
「三公子,這就是尉遲將軍曾駐紮軍營的地方。」
一名士兵引著位俊秀公子來到尉遲楓曾駐紮過的營帳處,向他說道。
他是邊關守關軍營中的一個小兵,今日突然被領頭叫去讓他為這位風塵僕僕趕來的青年公子做嚮導,他只是個很小的小兵,也沒見過什麼世面,但看到自己的上司對這位公子畢恭畢敬的態度,也猜到對方必定來頭不凡,自然不敢怠慢,他將公子引領到當時兩軍對壘的戰場和駐紮的營帳各處,開始喋喋不休講起當日與外虜對仗的情景。
小兵曾參加過跟邐族的對戰,所以講起每陣對壘的場景來幾乎滔滔不絕,可他說得吐沫橫飛,口乾舌燥,那位公子始終只是淡淡的聽著,卻不置一詞。
讓小兵奇怪的是只有在他提起一個人時,這位公子才會眼露微笑,不住追問那人的事情,小兵心裡便開始犯疑,這位公子也姓慕容,難道他跟自己說到的慕容軍師是親戚?
慕容遠其實只是個書吏,可那些跟他一起並肩作戰的將士卻很自然的把這個經常出謀劃策的人稱為軍師,這稱謂裡帶著親切,感激還有崇敬。
此人正是慕容致,他沒有將慕容遠的骨灰下葬,而是帶著它一起來到了邊關,因為他想知道有關慕容遠更多的事情,想知道那人在邊境的幾個月裡,過的究竟是種什麼樣的生活。
於是他將山莊的所有事務都托付給了慕容靜,然後便馬不停蹄,一路奔到了這曾有過慘烈對決的邊關。
聽著小兵的敘述,慕容致臉上浮出一絲微笑,他眼前似乎浮現出慕容遠縱馬馳騁,擊退敵軍的英姿,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吧,投筆從戎也許並非為了日後可以謀得一官半職,而是縱橫沙場,馬革裹屍的心懷。
這是慕容致臨行前刑飛跟他講的一席話,他沒想到對於一個共同生活了十幾年的兄弟,他對慕容遠的瞭解還沒有一個外人多。
那個說害他卻又救他,處處跟他作對,卻又暗地相助的人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他為自己憤怒之下所做的決定付出了昂貴的代價,當慕容遠真正消失後,他才發現對方在自己心中,比想像的要重要的多。
生平頭一次感覺到彷徨無助,慕容遠是對手也好,是兄弟也好,都如影隨形的跟了他十幾年,當慕容致發現自己身邊已習慣了他的存在後,他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慕容致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依賴,是習慣,還是愛戀,他只知道沒有那人陪伴的日子對他來說比行屍走肉還要難熬,而且還是一輩子要忍受的煎熬。
那是種比他當初踢開小飛後還要深的痛苦。
慕容致一直以為自己是深愛著小飛的,他曾經為了小飛和殺手捨命一戰,當小飛離開他後,有一段日子他是很沮喪消沈,但日子久了,便也慢慢振作了起來,可是為什麼這次不行?
為什麼日子隔得越久,他就越心痛,慕容遠總是似笑非笑的面龐沒有隨日子的飛逝變淺,反而一天一天更加的清晰。
那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感情?
鎖情 正文 15
章節字數:2386 更新時間:08-04-22 21:30
已是晚秋時節,中原的晚秋只怕尚有些許炎熱,但邊關這裡已是萬木枯零,寒風凌冽,預示著又一個寒冬的將至。
據兩軍對壘已過去了數月,外虜伏降稱臣,已退出了關外,而駐紮的官兵則留守在邊境的城鎮中,兩方之間留出一道邊境線,比起方才在城裡熱鬧沸洋的氣氛,這裡顯得蕭殺了很多,甚至四處仍可看到激烈拚殺後留下的痕跡。
「那邊,就是那邊,是慕容軍師飛劍斷開火藥索線的地方。」小兵指著遠處一些坑坑窪窪的地方說道。
營帳已撤,若非小兵指引,慕容致決不會注意到那些斑駁坑窪的地方,那是火藥燃炸後留下的痕跡,阿遠就是在這裡陣亡的嗎?
「尉遲將軍說那連珠火藥很厲害,要不是慕容軍師及時斷開了火藥的索線,可能大家都難逃一劫……」
打斷小兵的話匣子,慕容致問道:「你可看清當時的情景?」
小兵為難的撓撓頭。
「那是一瞬間發生的事,誰也沒看清楚,我只聽到幾聲炸響,不過如果要問黎大夫的話,他應該知道詳情……」
這是個早知道的結果。
慕容致之前曾托慕容靜向尉遲楓打聽過當時的情形,尉遲楓卻解釋得很籠統,因為當時他跟慕容遠所處位置尚有些距離,而事情的發生又是倏然即至,等他奔過去時,見到的就是慕容遠倒在血泊之中,唯一看到事情經過的就只有黎亭晚。
「出去散散心也好,要是邊境那邊沒有你要尋求的答案,倒不妨去落日谷我師兄那裡問問看。」
想起刑飛當日送他離京時所說的話,慕容致不由將目光重新落在遠處的平地上,廣漠平川一望無垠,蕭蕭風沙已將那些輝煌和蒼涼的過往封塵起來,將一段戰事和那個隨風飄搖的影子全部掩埋在黃沙之中。
在這裡他已經看到了想看的景象,接下來便是去落日谷找黎亭晚,向他詢問慕容遠在邊關的所有事情。
落日谷……
落日谷位於江南境內一個四面環山的谷中,山外懸崖峭壁,險峰嶙峋,進入谷中,卻是個四季如春,繁花似錦的世外桃源。
慕容致按照刑飛畫給他的地圖進入落日谷,山谷形同葫蘆,入口頗為細窄,待到走進後,便豁然開朗,然後順著一條不為外人所知的小徑直行,在跨過一川瀑布後,便可順利進谷。
慕容致騎馬進谷,走了一半,便只能棄馬步行,谷內繁花似錦,澗水潺潺,青籐綠葛纏繞樹間澗旁,偶有飛鳥經過,不時留下一串清亮的鳴音在空谷迴響,跟風沙遍野的邊關相比,這裡簡直就是遠離喧囂塵世的人間天堂。
可是慕容致卻對這幅動人的畫卷毫無興趣,他背著慕容遠的骨灰一路奔去了寒風蕭殺的邊關,沒做絲毫停歇,又掉轉趕到落日谷,毫無休息的長途跋涉讓他疲憊不堪,冷峻的臉龐上透著一路風沙侵襲過後的蒼白和疲倦,在這種情況下,便是天堂美景怕也難以引起他的興趣。
棄馬步行本是無奈之舉,谷底雖然豁然開朗,別有洞天,但入谷的那一段路,卻是曲折蜿蜒的小徑,這樣的行走對於平時的慕容致來說,本是輕而易舉的小事,可是連日來的奔波和惆悵煩悶的心境已讓他的體力到了可以支撐的極限,他感覺腦袋有些暈沈,邁出的腳步也開始發飄。
遠處一澗溪水在午後的陽光下閃爍出燦爛的光芒,慕容致忍不住舔了舔有些乾裂的雙唇,這才想起自己已有一天沒有喝口水了。
這一路而來,慕容致對行宿飲食完全沒有在意,他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就是盡快找到黎亭晚,讓他告知有關慕容遠的所有事情,然後回京將慕容遠的骨灰好好安葬,為他寫碑銘,這是他唯一可以為阿遠做的事了。
慕容致走到粼粼澗水旁,蹲下身掬水喝了幾口,澗水的清甜涼氣順著口中流向心脾,讓慕容致本來有些混沌的神智一清。
之後的路間繁花更多,周圍不斷襲來的芬芳花香讓慕容致暈眩不止,他心裡一凜,自己就算再勞累,也不可能疲憊到如此程度,他太焦急了,忘記了黎亭晚的醫術毒術都獨步天下,這香氣太過濃郁,決不是普通的花香……
可是慕容致沒有機會再多想,就搖晃著栽倒在地,纏綿馥郁的花香讓他的神智漸行漸遠,終歸於一片空白。
身子有一陣的溫暖,感覺到有人將他摟抱住,那是種很熟悉的感覺,半年多前,有人就是這樣在冰水裡把他救出來,抱著他給他溫暖的。
是阿遠……
看著躺在床上還神智朦朧的人,黎亭晚笑道:「你三哥來的比想像要早得多,我接到刑飛的飛鴿傳書時,還以為他至少要再過上數日才能到達這裡。」
那個坐在床邊木椅上的人沒有說話,他用手轉著木椅兩端上的輪子,向外移去,黎亭晚見狀,連忙上前扯住椅子。
「你不在這裡陪他嗎?等他醒來看到你在他身邊,一定會很感動的,然後你就可以趁機……」
「藥罐子,你很多事!」
慕容遠移不動椅子,索性停下來,淡淡道:「我那邊還煎著藥呢,你好不容易才採回來的藥,也不想把它煎糊吧?」
「煎藥的事我來做,你好好在這裡陪你三哥。」
黎亭晚不由分說,就把慕容遠坐的木椅又推回到慕容致的床邊,後者無法行動,只好任由他安排。
聽著黎亭晚的腳步聲漸遠,慕容遠把目光移到還在昏睡的人身上。
似乎是做了什麼惡夢,那修長的劍眉輕蹙起,從太過乾裂以至於有些發白的雙唇中還吐出輕聲呻吟,慕容遠拿出手絹將慕容致額上凝出的汗珠輕輕拭去,又將手指放在他的眉間,理順他蹙起的眉頭。
是太過疲勞所致吧?一路從京城奔到邊關,又折回來到落日谷,前後才花了大半個月時間,三哥路上應該根本沒有好好休息過吧?
這張素來不苟言笑的俊顏上寫滿了疲憊和落寞,像孩子一樣蜷成一團睡得正香,說是昏迷,倒不如說是沈睡,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不會像平日裡那樣總是沉著一張臉,做出那種冷峻嚴肅的樣子。
慕容遠記得慕容致以前不是這樣子的,可是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張臉上的笑容就越來越少,越來越冷漠,就像他的心,冷的再也化不開來。
鎖情 正文 16
章節字數:2484 更新時間:08-04-22 21:30
接到刑飛的傳書是在半月前,刑飛在信上寫到慕容致已和炎慶王的獨女靈朔郡主締結了姻親,本來不日便可完婚,卻因聽說慕容遠陣亡之事後突然隻身跑了出來,說要去查詢他在邊關曾發生的過往,也許之後還會到落日谷來,信中提起慕容遠不幸過世的事,還頗為遺憾,說道慶功宴一直為他準備著,若他尚在人間,定當與之痛飲云云。
當看到訂親那兩個字時,慕容遠禁不住一陣思潮翻滾。
他三哥終於要成親了,也許這是最好的結果,他守候了那個人十幾年,想看到的無非便是他開心的過活……
當日被火藥擊到,幸虧他反應靈敏,才沒有傷到要害,不過心肺和雙腿卻被震傷,週身肌膚更是傷痕纍纍,他在陷入昏迷前拜託黎亭晚讓他詐死,他知道以黎亭晚的醫術,絕對可以做到這一點。
待再次醒來時,他已在去落日谷的路上了,黎亭晚做得相當巧妙,所有將士都以為他已身亡,尉遲楓是個性格耿直之人,自然也不會懷疑其中的蹊蹺。
可黎亭晚卻用很遺憾的口吻對他說,心肺的損傷可以慢慢調養,他的雙腿卻因為強烈撞擊而經脈受損,也許可能會醫好,也許這輩子都只能坐在椅上,成為半癱。
當時看著黎亭晚如喪考妣的臉色,慕容遠竟然笑了起來,在那種情況下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他現在畢竟還活著,只要活著,就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兩人回到落日谷後,慕容遠便被黎亭晚圈在家裡,開始了各種治療,黎亭晚還以神醫的名號信誓旦旦向他保證,他一定會醫好慕容遠的腿。
這麼一來,慕容遠每天所做的就是泡泡藥浴,烹飪一下佳餚,去附近的深潭釣釣魚,然後再由黎亭晚為他針灸療傷,看著黎亭晚那股不服輸的認真勁兒,好像受傷的那個是他一樣。
不明白自己當時為何要隱瞞生還的事,不過日後想想便覺得那日的決定正確之極,他倒不在意別人看到他殘腿後可能會表現出的憐憫和同情,慕容遠向來不會把他人的看法說辭放在心上,但這是個告別以往,重新開始的好機會,他何樂而不為?
雖是這樣想,刑飛的傳書還是讓他心裡有了一絲悸動,本來已打算不再見慕容致的,可內心深處,似乎又好盼望能快些見到他。
搞不懂慕容致為何會千里迢迢來尋覓一個過世人的蹤跡?他既已跟郡主訂了親,卻又為何如此不負責任的一走了之?那人平日裡凡事都是循規蹈矩的,可有時任起性來,還真是不計後果。
慕容遠歎了口氣,從懷裡掏出一件飾物,那是個隨處可見的孩童項下常掛的小小金鎖,精雕細琢的鎖面上刻著富貴兩字的小篆,字下襯浮著如意祥雲,與金鎖相連的是環環相扣的金絲細鏈,接頭處嵌著一顆紅寶石,寶石下方刻了個致字,與普通的鏈子相比,這金鏈的做工便顯得格外精巧別緻。
由於長期的觸摸,鎖面精亮光滑,泛出柔和的光芒,慕容遠看著鎖上的紋絡,淡淡道:「富貴……」
三哥,你用一枚小金鎖鎖住了我的前半生,現在你都快已成親了,還來跟我糾纏什麼?
看著這張孩童般沈靜的睡顏,慕容遠臉上浮出一絲苦笑,他替慕容致掖了掖被角,然後移動著木椅慢慢走出房門。
黎亭晚正在廚房熱火朝天的煎著藥,嘴裡還嘟囔著。
「想我一代神醫,那醫術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怎麼就淪落到給人煎藥煮飯的地步了,好像自從認識了慕容家的人,就事事不順,難道我黎亭晚跟姓慕容的八字不合?……」
「喂,你嘮叨完沒有?又沒人逼你做,是你自己搶著做的。」
聽到慕容遠的話,黎亭晚一高跳起來,叫道:「我是在給你們創造機會,趁著你三哥現在正虛弱的時候,還不讓他乖乖就範?你跑來做什麼?」
慕容遠進了廚房,淡淡道:「做晚飯啊,你那手廚藝也只有你自己吃得下。」
這倒沒說錯,黎亭晚的廚藝絕對可以跟他的毒藥相媲美,慕容遠當時只吃了一口,就立刻將筷子放下了,說道:「你想毒死我不需要這麼麻煩!」
黎亭晚還後知後覺的不明白慕容遠是何所指,看到他眨著漂亮的紫瞳一臉的迷糊相,慕容遠便不再廢話,直接承擔了下廚的事情。
毫不意外的,黎亭晚在吃了慕容遠做的菜後,幾乎是用看怪物的眼光看他。
「老天,你的廚藝比京城的酒樓大廚還要好,現在我不替你今後的生活犯愁了,就算你兩腿瘸了,也一樣可以養活自己……」
能如此毫無忌諱揭人之短的也就只有這位黎大神醫了,偏偏慕容遠對此毫不介意,他哧笑了一聲,連話都懶得回。
作為一個從小混溫柔鄉長大的公子哥兒,慕容遠可不是光憑嘴上功夫討女子們歡心的,除了那些場面上必須應付的琴棋之技,他還做得一手好菜,這不僅是為調情取樂之用,關鍵是他在京城裡還有自己的酒樓,作為酒樓的老闆,怎麼可以對廚藝一竅不通?慕容遠自信他的廚藝就算比不上御廚,但也相去不遠。
黎亭晚坐在火旁很無聊的煎著藥,他看到慕容遠開始忙碌晚飯,突然哧的一聲笑了起來。
「沒見面時那麼想見他,等人家真來了,你反倒縮起來當烏龜,這還真不像你祁老四的作風。」
慕容遠的動作微微一滯,卻沒有搭話,黎亭晚又道:「你以為能瞞得過我嗎?自從看了刑飛的信後,你就一直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又巴巴的跑過來為人家做晚飯,又逼著我給煎藥,你三哥只是勞累過度,又被迷縈的芳香侵襲所至,休息休息就會好的,哪用吃藥這麼麻煩?……」
「藥罐子,你很囉嗦!」
被慕容遠冷冷頂了一句,黎亭晚滿不在乎的聳聳肩。
「我是為你好,真不明白你們這些人,為什麼永遠都口不對心,白白把時間浪費在一些無聊的事情上,其實你三哥對你也不是沒有心的,人家都千里迢迢的來找你了,行李裡還有你的骨灰……哈哈哈,我這句話說得好像有些奇怪,你人明明在這裡,可你的骨灰卻是存在的……」
「藥罐子,我倒忘了問你,你到底從哪兒弄來的骨灰濫竽充數?」
被慕容遠這麼一問,黎亭晚立刻止住了笑容,他哪敢說那只是一隻小巴狗的骨灰,他怕不夠數,又往裡加了點兒爐灰,反正一定不會有人那麼失禮的打開骨灰罈,等到一下葬,那就是天衣無縫了,可誰能知道會有人傻傻的背著骨灰到處跑?
鎖情 正文 17
章節字數:2440 更新時間:08-04-22 21:30
於是黎亭晚連忙轉了話題。
「我明白你幹嗎要躲著你三哥了,是不是你腿殘了,自慚形穢,覺得配不起他,所以才詐死吧?你放心,我保證一定會醫好你,包你以後活蹦亂跳的。」
被黎亭晚嘮嘮叨叨的一席話煩擾,慕容遠反而笑了起來,他點漆般的雙瞳下閃爍出耀眼的光芒。
「我自慚形穢?哼,就算我兩腿殘了,也比這世上好多四肢健壯的人有用的多,只要我想要,就是皇家的金枝玉葉也娶得回來!」
黎亭晚不解道:「那你幹嗎要躲開你三哥?」
「他有他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路要走,你沒看到那山間繁花爭奇鬥艷,若只是遠眺欣賞,其芳香必定歷久常新,但如果硬要把它摘採回來,只怕不幾日便凋謝了,有些東西,喜歡也不必一定要握在手裡!」
從未看到慕容遠以如此嚴肅的口吻說話,黎亭晚皺皺漂亮的眉頭,想了好半天才道:「這道理聽起來頭頭是道,可又似乎很難明白,比我那些醫術還要難……」
「你若現在不明白,只怕不管想多久也是糊塗的,藥也煎好了,還不快點端過去。」
「噢……」
黎亭晚端起藥走了出去,他一直琢磨著慕容遠的話,直到走出好遠才想到另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祁老四,好像我才是這裡的主人,為什麼我要像僕人一樣服侍你們兄弟倆?!」
慕容致醒來時已是晚上,他記得自己昏倒時尚是午後,沒想到這一睡便睡了整下午。
醒來第一件事就是連忙看看行李是否在身邊,那包裹裡放著阿遠的骨灰,慕容致在看到包裹就放在自己枕邊後,這才放下心來。
床旁竹桌上亮著燭光,一個很漂亮的白衣男人正坐在竹椅上,用手肘支著下巴,無聊的挑動著燈花,見他醒來,眼睛一亮,叫道:「老天,你終於醒了。」
是黎亭晚!
慕容致忙坐起身來向他點頭示意。
「謝謝你救了我。」
「你只是勞累過度,又被那些叫迷縈的花香所襲,所以才會暈倒,我只是把你背回來而已。」
他確實是在聞到一些古怪的香氣後才會失去神智的,可迷糊中總覺得有人在陪著他,讓他可以安心的入眠,很久沒睡得這麼香甜了,一覺醒來,便覺得精神了好多。
「醒了就好,餓了吧,我去把飯菜熱熱給你端來,還以為你馬上就會醒,飯菜和藥都一早備下了,早知道就不要這麼辛苦了,都是讓人催的,你倒休息好了,我卻累得快趴下了,人家說醫者父母心,我看那些做父母的也沒有我這麼熱心……」
黎亭晚嘟嘟囔囔地走了出去,把一臉茫然的人丟在了身後。
黎亭晚很快就把熱好的飯菜和湯藥端了過來,除了米飯清湯外,還有一盅蛋羹,一尾清蒸鱸魚和兩碟小醃菜,蛋羹和鱸魚都是慕容致喜歡的菜系,可他此刻卻沒什麼食慾,他想知道慕容遠的事,越快越好。
「我想……」
「什麼都別問!」
黎亭晚及時打斷了慕容致的問話。
「你連日奔波,身子還處於疲乏狀態,先吃飯,再好好休息,在你沒有養足精神之前,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黎亭晚斬釘截鐵的言辭讓慕容致無法再問下去,他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筷子默默吃起飯來。
不知是不是一路上沒有好好吃飯的原因,慕容致覺得這飯菜相當可口美味,他沒想到黎亭晚除了醫術高明外,廚藝居然也這麼高超。
「這魚是附近深潭裡釣回來的,味道很鮮美吧,外面的酒樓一定做不出這麼好吃的鱸魚來,蛋羹也不錯吧?我給小雞喂的食裡可都是加了藥材的,它們下的蛋當然就不一樣了,還有這藥,吃了飯後你把藥喝了,這是給你定神解乏的藥,以你的武功,迷縈的花香本來熏不倒你的,全是因為你體虛勞累的緣故……」
慕容致一邊吃著飯,一邊聽黎亭晚東拉西扯的嘮叨,他吃完飯後又把藥喝了,想再開口詢問,黎亭晚又衝他搖搖手。
「今晚你就好好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房門關上了,慕容致坐在床上看著跳躍的燭火呆愣了好一會兒,這才又重新躺下。
屋裡似乎放了什麼香料,隱隱有股青草的馨香,慕容致合上眼睛,本來煩亂不安的思緒在清香中慢慢沈澱了下來。
因為服了黎亭晚的藥,又休息了一夜,慕容致次日清晨醒來後,覺得體力已然恢復,他推門出去,只見房屋四周用竹籬圍起,門外一條青石小徑蜿蜒,遠處蒼松翠柏,青山隱隱籠於霧靄之中,靜謐山間瀰漫著清晨花草的清香,偶爾飛鳥自碧竹間掠過,將葉上的朝露震下,濺在他的衣衫上。
竹屋旁還有五六間清雅別緻的小院,分別用籬笆隔開,小徑盡頭也坐落了幾間庭院,一線瀑布自遠方飛流直下,傳來細碎的溪水飛濺之聲。
好一幅閑靜幽雅的田園景色。
慕容致順著青石小徑信步向前走去,,誰知剛走出不遠,便聽有人叫道:「三公子,你起得好早。」
慕容致回過頭,見黎亭晚匆匆奔了過來,他的白衣秀髮在晨風下翩翩飛揚,靜幽空谷間身形飄然而至,頗有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靈之氣。
可惜黎亭晚一開口,便讓那份出塵飄逸消失得乾乾淨淨。
「昨晚睡得怎麼樣?我怕吵著你,還特意把阿黃趕到了那邊的房子裡去,阿黃,顧名思義,就是我養的用來看家的小狗,雖然這裡不需要看家,不過偶爾也會有猴子來調皮了,阿黃對付它們很有一套,它很聰明的,回頭你見到它,一定會喜歡,還有,我把你的那匹馬也牽進來了,進谷另外還有其它的路徑,看來你是不知道,我給馬兒餵了不少食料,可憐的馬,也好久沒吃東西了吧……」
「謝謝!」
如果不從中打斷,誰知道這個人會喋喋不休到什麼時候?不過慕容致還是對黎亭晚的細心頗為感激。
「不謝,對了,那邊是刑飛以前住的地方,你最好不要走近,他討厭別人碰他的東西。」
慕容致的目光隨著黎亭晚的話語移到了對面那片院落上。
原來那是小飛以前住過的地方。
不,不是小飛,是刑飛!
慕容致在心裡自嘲了一下,不管是小飛還是刑飛,對他來說都已經不再重要了,他現在所關心的是另外的事情。
鎖情 正文 18
章節字數:2339 更新時間:08-04-22 21:30
「黎先生,不知你現在是否空閒,我想向你打聽一下我四弟的事!」
「你要問祁老四的事?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四弟他沒有死!」
沒想到黎亭晚竟然喚阿遠姓祁,他居然知道阿遠的娘家姓,他們兩個何時變得這麼好了?
而且慕容致不想聽別人說慕容遠死了,阿遠怎麼會死?在他心裡,永遠都有一個小小身影在圍著他打轉,那個總喜歡纏著他的人怎麼可以死?!
激動讓慕容致的手掌緊握成拳,白皙的臉盤也漲得通紅,心情激憤的人自然沒注意到黎亭晚倏然變色的神情。
「你怎麼知道他沒……」
還好話到嘴邊及時剎住,黎亭晚發現慕容致只是一時激動之言,他當然不會窺到他們的秘密,要是慕容遠知道他說走了嘴,還不知又要怎麼折騰他了。
「黎先生,也許你覺得我現在來問四弟的事很荒唐,可是人歿了並不代表他不曾在這世上停留過,他留下的東西我想一點點的都拾回來,所以請你告訴我好嗎?」
「先吃飯先吃飯,什麼事都等吃了飯再說吧,說起早飯我還真有些餓了,這就是早起的壞處了……」
黎亭晚打著哈哈把話題轉到了一邊。
早飯只是簡單的醃菜和米粥,可粥熬得軟軟糯糯,吃起來很香甜,菜也醃得恰到好處,裡面還加了不少辣椒,慕容致喜食辣,倒不覺怎的,黎亭晚卻用筷子將那些辣椒全撥到了一邊,嘴裡嘟囔道,怎麼會突然多出這麼多辣椒來,明知道我最討厭辣……
飯後黎亭晚自食其言,他丟下一句要去採藥的話,就一溜煙的飄走了,慕容致對這位神醫隨心所欲的個性萬分無奈,索性也追上去跟黎亭晚一起去採藥,誰知黎亭晚又說採藥是件靜心的活,結果一上午時間就在默默的採藥中度過。
不過午飯後黎亭晚卻在慕容致冷冷的注視下敗下陣來,嘟囔道:「好啦好啦,我講就是了,再被你這麼盯下去,我就快變成冰人了。」
黎亭晚是個喜言之人,話匣子一旦打開,就說個沒完沒了,從他們離京前喝酒,游花船的放浪,到邊關陣前大家暢飲賭誓的豪爽,光這些瑣碎之事黎亭晚就嘮叨了一下午,直到天色將晚,他還沒說到正題上。
不過慕容致卻沒打斷黎亭晚的嘮叨,因為關於慕容遠的一切一切他都想知道,違犯軍令帳前飲酒也好,跟朋友立賭約也好,這些本來慕容致深惡痛絕的事,此刻聽起來,倒覺得一貫風流成性的慕容遠也有他豪爽可愛的一面。
嘮叨了一下午,見慕容致始終一言不發,黎亭晚終於閉上了囉嗦的嘴巴,他喝著清茶不高興地說:「你有在聽嗎?我口乾舌燥的說了這麼久,你怎麼連個禮貌式的反應也不給?」
「我聽得很清楚,每個字,每句話都聽得很清楚!」
因為下午的長談,晚飯就吃得較晚,令慕容致萬分驚訝的是那飯菜他只吃了幾口便再難下嚥,黎亭晚端上來的幾碟炒菜,老實說還不如什麼佐料都不放比較容易進口,看到慕容致古怪的表情,黎亭晚連忙道:「沒辦法了,我聊了一下午,已經這麼累了,哪有力氣做飯,不好吃也情有可原,再說,就是御廚,偶爾也有失水準的時候嘛。」
這不是普通的失水準吧?
不過畢竟住在人家家裡,又吃人家做的飯,自然無法挑剔什麼,慕容致低頭吃著夾生的米飯,卻聽黎亭晚又說道:「真那麼難吃嗎?不如下次你做好了,你們慕容家出來的不都很會做飯嗎?」
這話讓慕容致一愣,君子遠庖廚,他這輩子不要說做飯了,就是廚房的門都沒進去過,這麼一想,他就不能再抱怨黎亭晚的飯做得不好了,至少人家還會做,不像他,連做都不會。
慕容致只是單純把對方的牢騷當成擠兌他的話,而忽略了其中真正的含義,黎亭晚確實是想讓他做飯的,他還以為以慕容遠精湛的廚藝,作為他哥哥的慕容致也一定會炒得一手好菜。
可能是下午聽了許多關於慕容遠的事,晚上慕容致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難以入眠,他索性將慕容遠的骨灰罈拿出來,抱進了懷裡,也許這樣,他便感覺到阿遠會離他更近一些。
器皿的冰冷帶給慕容致一股清涼之感,讓他本來悸動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正熏熏然蒙起睡意,忽聽外面傳來開門聲響,然後腳步聲漸漸遠去,想是黎亭晚出去了。
這麼晚了,那個怪人出去做什麼?
對黎亭晚一些怪異的舉動開始見怪不怪了,慕容致並沒深思,他闔上眼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在之後的幾天裡,慕容致上午跟黎亭晚一起去採藥,下午聽他講述有關慕容遠的事,令他萬分不解的是,黎亭晚的廚藝非常不穩定,美味可口時可以讓人垂涎三尺,可難吃起來,便讓慕容致有種絕食的衝動,還好那些各種口味的醃菜是每餐必備的,實在難以下嚥時,他就只吃米飯跟醃菜。
黎亭晚說話程度似乎比以前更加囉嗦,不過這僅限於在講述慕容遠的事情上,空閒時候,慕容致就在屋外的空地上舞劍練功,偶爾他也會去四處轉轉,不遠處的那曲瀑佈景色很好,順著瀑布的流水直向前走,有一灣圈成葫蘆狀的清潭,潭水清澈通綠,如面銅鏡,將半邊景色都映在水面上。
黎亭晚告訴慕容致鱸魚就是從這潭裡釣來的,還讓他閒暇時來此釣魚,慕容致對釣魚沒什麼興趣,卻默默應了下來,因為黎亭晚的話讓他記起以往曾見過慕容遠在江邊釣魚的情景,可惜他當時很快就避開了,根本就沒注意慕容遠跟他說了些什麼。
如果阿遠活著,必定也會喜歡在這裡釣魚吧。
幾天下來,除卻刑飛以前住的那幾間雅致的院落外,慕容致將谷裡幾乎走了個遍。
刑飛性情冷漠孤僻,即使他現在不在這裡,定也不喜別人隨意進出他的居所,慕容致不想讓黎亭晚難做,自然就離那幾間小屋要多遠就有多遠。
令他奇怪的是一次偶然的回望竟發現屋裡似有人影閃過,慕容致問過黎亭晚,卻被他支吾過去,慕容致是個生性沈靜之人,見對方不予提起,便沒有再繼續追問。
鎖情 正文 19
章節字數:2541 更新時間:08-04-23 19:50
故事再長也有結束的時候,幾天下來,有關慕容遠的事該聽的也都聽過了,慕容致卻不捨離開這裡,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只有待在這裡,他才能感覺到自己離慕容遠是那麼的近,好像每次當他舞劍時,或在潭邊徘徊時,就總能感覺到那個人的氣息。
也許阿遠以前曾來過這裡吧?
不,阿遠是在京城和黎亭晚相識的,接著他們就一起離京去了邊關,他不可能來過這裡!
這個突然跳進腦海的念頭讓慕容致修長的劍眉微微蹙了起來。
「亭晚,你今早不是剛釣了條鱸魚嗎?不如晚上就做清蒸鱸魚吧。」
一日傍晚,在黎亭晚講完慕容遠的事後,慕容致突然說道。
幾日間慕容致跟黎亭晚混熟了,稱呼已不像開始時那麼疏離,可黎亭晚在聽到這句話後,手一抖,整杯茶差點兒都潑出來。
「那個,老三,你知道我的廚藝時好時壞的……」
「可鱸魚你總是做得很好。」
「能不能吃點兒別的,蛋炒飯也不錯……」
「不知為什麼,我很想吃你做的鱸魚,就這樣說定了,今晚吃魚!」
被慕容致一語定案,黎亭晚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整個人都縮在了竹椅上,苦著臉道:「知道了……」
晚上慕容致到廚房給黎亭晚幫忙,他看到黎亭晚做飯的架勢,眉頭便皺得更緊。
就算他是外行,也覺得黎亭晚現在不是在蒸魚,甚至連煮魚都算不上。
黎亭晚在將活魚拍暈後,也不清洗,就整條扔進了鍋裡,又倒了半桶水進去,油鹽醬醋他不知該放多少,索性只多不少的往裡放,所有調料都撒進去後,又將鍋蓋一蓋,算將蒸魚搞定了。
不敢去看幫他打下手的慕容致,黎亭晚暗自擦了把冷汗,飯菜做得好不好吃倒是其次,關鍵是他要做出一副神廚的樣子,可在接二連三地把炒勺,碗碟打翻後,連黎亭晚自己都沒信心再繼續下去了。
那頓晚飯的味道可想而知,所謂的蒸魚待揭開鍋蓋時,已完全變成了一鍋漿糊,魚肉跟魚身全分了家不說,魚湯也一團漆黑,黎亭晚自己先悄悄嘗了嘗,他漂亮的眉頭立刻皺成了彎月狀,猶豫了很久,才將連著魚頭的骨架和勉強還算是魚肉的地方放進盤子裡,端上了桌。
「嘿嘿嘿,其實我都說有時會失水準的嘛,我們還是不要吃魚了,其實醃菜也不錯,吃醃菜跟米飯就好了……」
黎亭晚幾乎是把頭低在桌面上說這番話的,廚藝再失水準也不可能將蒸魚搞成黑魚湯吧?如果眼前這盤漿糊勉強可以算是魚湯的話。
「不錯啊。」
慕容致淡淡的一句話讓黎亭晚立刻瞪大了紫瞳,他倏然抬頭,萬分驚訝的看著眼前正吃得津津有味的人。
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這蒸魚難以下嚥,怎麼慕容致竟然會沒感覺?難道是他的舌頭出了毛病?
不過不管怎麼說,只要能矇混過關就好。
黎亭晚撥著米飯和醃菜,自我安慰的想到。
危艱時刻終於過去了,黎亭晚好不容易等慕容致回屋歇下後,便一溜煙向那片小院落跑去。
再這樣胡鬧下去一定會露餡的啦!
他本來拖著慕容致一直給他講那些廢話連篇的故事,無非就是希望慕容遠能回心轉意,如果他們兩兄弟能夠和好如初,他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可誰知好事居然這麼難做,這邊嫌他將話囉囉嗦嗦,不知所謂,那邊嫌他為何不速速將人遣走,在這裡當斷不斷,早知道兩面不討好,他一開始就不該留下慕容致!
靜謐柔和的月光在小院周圍撒了一片銀光,黎亭晚匆匆的身影在銀色月光下一閃而過,他奔進院落,推門走了進去。
屋裡四面窗戶都用黑布圍住,將小小蠟燭的微弱光線全部擋在了小屋之中。
黎亭晚一進去,就叫道:「不玩了不玩了,再這麼折騰下去,只怕你三哥還沒走,我就先倒下了。」
慕容遠正在桌前提筆練字,聽了他的話,筆勢不停,卻只是淡淡道:「沒人讓你留他,是你自作主張,卻在這裡抱怨什麼?」
黎亭晚在桌前坐下,自行倒了杯茶,一口喝了下去,叫道:「祁老四,你居然還在這裡說風涼話?我這麼做是為了誰?說讓我趕人,那又為何趁人家不注意,在那裡悄悄眺望?還瞅著空給人家做飯……」
「我那是怕別人吃了你的煮菜後就此一命嗚呼。」
「還說我做的菜不好吃?雖然的確是不怎麼好,但也勉強能吃吧?在這方面你三哥就比你隨和得多,今晚他吃了我做的清蒸鱸魚,可一句埋怨的話都沒說。」
說到這裡,黎亭晚突然一皺眉,支起下巴琢磨道:「說起來也真奇怪,今晚那盤蒸魚其實是怎麼看怎麼沒食慾,我自認為生魚會應該會更好吃些,還真服了你三哥,居然吃得津津有味……」
慕容遠正在練字的筆突然一停,他抬頭問道:「是你主動提出做魚?還是我三哥要求你做的?」
被慕容遠一問,黎亭晚漂亮的眼睛立刻白了他一眼。
「我做菜的手藝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你三哥提起,我會那麼白癡的去毛遂自薦?話說回來,下次你要好好教教我怎麼做魚,你做的鱸魚還不是一般的好吃……」
「糟糕!」
「什麼糟糕,只不過讓你傳個做菜秘方而已,要不要這麼小氣……」
不理會黎亭晚的埋怨,慕容遠放下了筆,用手移動著木椅向屋外走去,黎亭晚奇道:「怎麼了?」
「你剛才是迫不及待跑過來的吧?」
「是啊,我悶了一天了嘛,當然,我不是說你三哥這人很悶,雖然他真得很悶……有什麼問題?難道你擔心他會發現我的行蹤?不可能!我輕功那麼好,不要說是他,就是刑飛,也未必能追得上我?喂,你幹什麼?……」
黎亭晚見慕容遠推門出去,連忙追上前,他囉囉嗦嗦的話在看到遠處一個頎長的身影後遏然止住。
銀月下,慕容致正立在不遠處一棵翠竹旁,默默注視著這邊,當看到慕容遠之後,那本來冷峻凝重的神色緩和了下來,眉間露出欣喜的笑容。
慕容遠淡淡道:「看到了吧,輕功好有什麼用?回頭得多給你燉些魚頭吃了,吃腦補腦。」
黎亭晚對慕容遠言下的諷意並沒在乎,他只是奇怪地道:「你怎麼知道老三覺察到了你的行蹤?」
「因為你的白癡!」
被慕容遠頂了一句,黎亭晚正要反駁,卻見慕容致飛身奔了過來,他奔得有些跌撞,在慕容遠的面前停下來後,滿臉的詫然和驚喜,卻不敢走近。
鎖情 正文 20
章節字數:2409 更新時間:08-04-23 19:50
黎亭晚見狀,嘟了嘟嘴巴道:「月下手足相逢,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你們慢慢聊,慢慢聊,不妨礙你們,我馬上就走。」
他背著手踱出去,在經過慕容致的身邊時,突然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悄聲笑道:「不是很想知道你寶貝弟弟的事嗎?現在他人就在你面前,有什麼事儘管問他好了。」
被黎亭晚這麼一撞,慕容致本來因大喜過望而懵懂的神智清醒過來,他看著面前這張熟悉的面孔,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灑脫放浪的樣子,但眉宇間似乎又多了幾分沈穩,那雙黝黑的瞳仁中閃爍著誘人的光芒,可以將他整顆心都誘惑住的光芒。
竟不知為何,眼眶裡微微有些濕潤起來。
這個他思念了半載,以為今生再也無法得見的人,此刻就那麼真實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其實一早就開始懷疑了,卻又不敢去做進一步的揣度,他怕自己會再一次的失望,可是今晚黎亭晚的表現實在太糟糕了,如果他還要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話,那真是自欺欺人了。
於是在黎亭晚離開之後也跟了過來,卻只在附近停住,有些秘密他不敢去發掘,而且他不敢隨意闖進那個人的秘密中去,他不知道在自己做了許多錯事後,是否能求得對方的諒解?
沒想到慕容遠會自動現身,甚至連半點驚訝都沒有,這讓慕容致心安下來,他們是同在一起十幾年,血濃於水的兄弟,他知道慕容遠必定是料到了他發現了這個秘密,所以便不屑於再偽裝下去。
月下相顧無言,寂靜了好久,慕容致才緩緩說道:「謝天謝地。」
「什麼?」
「我說謝天謝地,你還活著。」
沒再去注視慕容致驚喜交加的神色,慕容遠將目光移到一邊,自嘲道:「是啊,好人不長命,禍害一萬年,被火藥炸飛還能活下來,我也算是命大了,不過一雙腿卻殘了,你說這算不算報應?」
「阿遠,你在胡說什麼?!」
不想聽什麼死和報應的話,慕容致厲聲將慕容遠的話喝住。
他其實一早就發現慕容遠無法站立,這個原本身材跟他同樣高大甚至有些高出他的人,此刻就只能坐在木椅上,靠輪子移動,不過重逢的喜悅早已衝破了那小小的遺憾,畢竟阿遠還活著,只要活著,那比什麼都好!
慕容致緩緩走到近前,他蹲下身,探手撫住慕容遠的雙腿,腿有些涼,讓他的心也微微一顫。
「阿遠……」
似乎不習慣跟慕容致如此親密的接觸,慕容遠連忙用手移動輪子,很不自然的把身子避開,但下一刻他的木椅重又被慕容致伸手拉住,他很鄭重地說道:「跟我回家吧。」
不想再詢問慕容遠為何要詐死,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他在乎的是現在,抓住現在才是最重要的。
慕容遠推開了那雙手,將椅子移到另一邊,淡淡道:「回家?哪裡有家?三公子,你忘了我已經被逐出家門了嗎?」
「對不起……」
抱歉的話音吐得很輕,慕容致覺得自己似乎連道歉的資格都沒有,他們雖然是相處了十幾年的兄弟,可缺少了最應該有的溝通和磨合。
慕容遠聞言,玩味地挑了挑眉。
「說什麼抱歉,如果你不那麼做,我也會那麼做的,沒人願意一輩子甘為牛後,從小你就處處比我幸運,你說同是慕容家的子孫,我怎麼會甘心?可是,幸運好像總是站在你那邊,你看我算計了那麼多,到頭來又怎樣?廢了一雙腿,連家鄉也回不了,而你,還是慕容家的當家人,還是受人尊崇的慕容三公子……」
「阿遠!」
不喜歡慕容遠如此淡漠的說話,他喜歡那個張揚的,意氣風發的人,而不是眼前這個只甘於聽任命運安排的弟弟。
「跟我回去,我會在各位長輩面前當眾給你謝罪,接你重入家門,你還是慕容家的四公子,你如果覺得面子過不去,我也可以……」
慕容遠一愕,隨即笑了起來。
「三公子,你以為我不回去是面子問題?我不過是個庶出的孩子,真要把面子看得那麼重要,也熬不到今天了,我不回去不過是因為我想過幽靜的日子,你不覺得這裡的環境很適合養病嗎?」
見慕容遠轉身向屋裡移去,慕容致心急起來,他叫道:「阿遠,在你離開的那段日子裡,我知道了很多事情,包括你暗中助我和你對我的感情……我想我以前是很糊塗,不過我已經明白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阿遠,如果你願意,就跟我回去,讓我們重新開始……」
見慕容遠似乎並沒在意自己的言語,慕容致又道:「這段日子裡我好想你,我背著你的骨灰滿地方的跑,就是不甘心放開你,我想我也是在乎你的,比我想像的還要在乎!」
這句話果然成功地將慕容遠拉住了,他停下身子,淡淡道:「你以前從來不會這麼坦白的……」
的確,慕容致做事一向不會如此衝動,更不會將自己的心事坦誠不公地說出來,可他看得出,如果他不把所有事情都講清楚的話,慕容遠一定會跟上次一樣在他面前消失。
慕容遠將木椅轉過來,讓自己面對慕容致,直視他問道:「那你還愛小飛嗎?」
一句完全出乎意料的問話讓慕容致一愣。
他還愛小飛嗎?小飛?不是刑飛?
他不愛刑飛,可純真無邪的小飛卻一直牽動著他,雖然那個身影已經越來越淺,但他卻始終無法忘記人生中那段最開心的回憶。
可是愛嗎?他不知道那段感情裡是否還有愛……
看到慕容致一瞬的猶豫,慕容遠唇間掠過一絲苦笑,可惜他的臉盤隱在暗處,讓人無法看到那轉瞬即失的黯然。
「回去吧,去你該去的地方,我想留在這裡,畢竟以黎亭晚的醫術,也許有一天他會治好我的腿……」
「阿遠,其實我……」
「不要再說了,三哥,不要再說什麼道歉的話,因為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慕容遠移動木椅,默默返回屋裡,他突然想起一事,便回頭對慕容致道:「對了,還忘了跟你說聲恭喜。」
「什麼?」
一時沒明白慕容遠的言下之意,慕容致卻待相詢,房門已在他面前毫不猶豫的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