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這種行為他還真是頭一次做!
萬一人家阿水伯只是來找老朋友喝茶聊天,結果他還這樣疑神疑鬼的偷偷在背後跟蹤,要是被逮到不就糗死了?但是來找朋友聊天有必要東張西望一副做賊心虛狀嗎?而且家裡正在辦喪事耶!阿土伯不在了,阿水伯就是當家的,放著家事不管溜出來好嗎?
想證明些什麼?其實江詩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當阿土伯找上他的時候,他就有預感這一切看似單純的喪禮,其實埋伏著不單純的內情。但是阿土伯不願意說,他也不會去勉強釐清。
明知道不關他的事,明知道這樣的行為也不好,但江詩就是克制不了旺盛的好奇,反正自從踏入林家之後已經遇到滿屋子的怪人了,不差再多阿水伯一個。
江詩悄悄地往巷子口一轉,倏地心跳一縮趕緊往後退了兩步,整個人貼在轉角處不敢輕舉妄動。強自鎮定調好呼吸,這才緩緩地再將腦袋轉過去。
巷子裡除了阿水伯以外,還有兩三名彪形大漢,個個橫眉豎目虎背熊腰,活像剛從綠島假釋出來的大哥大。
「老頭!拖夠久了吧?我們老大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我知道啦!前幾天家裡發生意外,我大哥突然去世,所以我才會拖到現在,等我忙完家裡的喪事,一定馬上給你們一個交代。」
「是要交代什麼?這句話我們已經聽你講一個多月了!」
「這真的是最後一次啦!再給我幾天時間!等喪事處理完我一定馬上還錢。」
還錢?!江詩瞠大眼。
「真是觸霉頭!再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如果一個禮拜後你拿不出三百萬,我們就不客氣了!」
「嗄!」三……三百萬?!倒吸了一口氣,江詩貼著牆大口喘氣。這阿水伯是招惹到什麼角頭啦?!
「誰在那裡?」突如其來一聲叱喝,當場定住江詩為之一僵的身體。
「阿狗你過去看看!」
隨著腳步聲接近,江詩額上跟著飆出一層細汗。
走?恐怕來不及。不走?下場不知會如何?就在江詩不知所措的緊張時刻,從旁突然伸來一條手臂,驀地圈住了他僵硬的頸項。
江詩猛然一楞,震愕的眼中倏然納入一張白皙的絕麗艷容,如扇的長眼睫攤覆在雪淨的面容,圈住他的手臂此時是緊緊勾繞在他脖子上。
當江詩才剛意識到這天外飛來一手原來是要幫他解圍的,錯愕的眼中立刻認出這條纖細手臂的主人,是白勤!
「唔?」錯愕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的震撼!只因此時白勤的舉動可說是完全把他的靈魂都給震出竅去。
白勤闔著美麗的雙眼,一手環繞著他僵直的頸項,一手捧住他怔愕的半邊臉,巧妙地擋去正從巷子裡衝出來查探的視線。而他軟嫩的嘴唇,就這麼緊密地壓在江詩薄冷的唇上,霎時熱度直線上飆,轟的雙雙面紅耳熱。
星眸微轉,一看見來者蹙著一雙充滿殺氣的粗眉。白勤乾脆使勁一個迴身,直接把江詩壓在牆上,捧著他的臉加深了這石破天驚的一吻!趁著迴身之際,夜風吹襲,帶起他飄揚的過腰長髮翩翩飛舞,掩去了他們擁吻的身影,也成功的讓那人擰著眉不疑有他地掉頭而去。
這就是所謂的霸王硬上弓嗎?
江詩在一陣驚駭錯愕過後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原本瞠大的雙眸也茫茫然地逐漸半闔了起來。放任思緒飄離、由著本能索取,什麼都不要去顧慮!什麼都不要去臆測!
這個吻……是真是假?都不要去猜想!就讓時間停在這一刻,這個宛如只有他們存在的唯一時刻。
江詩連眼睛都捨不得睜開,儘管他已經感覺到唇上的溫暖已經緩緩離開,霎時!糊掉的腦袋猛然回到現實!他睜開眼,趕緊尋找那張柔軟嘴唇的主人。
「阿勤?」眼前只飄過一縷烏亮長髮,映入眼底的是他纖瘦的背影。江詩立即追了上去。
剛剛發生了什麼事?白勤好像完全沒印象似的。一如往常慵懶又散漫的往前走,睏倦的眼神懶懶的四處飄,順手將被風吹亂的長髮給紮在腦後。
江詩跑向前擋下他的去路,抓住他單薄的雙肩,看見他漫不經心的左顧右盼,其實根本就是在掩飾內心的倉皇!不然他的耳朵不會紅的這麼透徹!
面對面,無言以對!
江詩簡直快氣死自己的拙口笨舌,不是才決定要化被動為主動的嘛?怎麼又被他搶先一步吻了去,然後在截下他之後又慌的像個智能障礙的白痴!
「我……我到底該怎麼辦?」氣急敗壞又不知所措,江詩面紅耳赤的低吼。
掀起眼簾,白勤一臉茫然的看著他。江詩懊惱的抓著他的手臂,紅著臉低吼:
「你告訴我!你教我!我到底……該怎麼讓你開心?該怎麼讓你覺得放心?」
「這種事還要對方教你?你是不是男人啊?」突如其來的鄙視口吻,硬是從兩人之間插了進來。江詩看也沒看就直接吼了過去:
「閉嘴!」
不用想!這麼白目的風涼話一定是阿土伯那隻脫線幽靈才會不懂得看時機時候來消遣他!沒看到他都已經快讓自己給氣死了嗎!
沒想到江詩會直接把他吼回去的阿土伯被他的氣勢一震,連退好幾步定在牆上猛顫抖,可憐兮兮的咬著唇裝委屈:「嗚……那麼凶要死了∼」
一頓!江詩緊擰著眉別過頭去瞪他:
「你來幹什麼?」
「我……」阿土伯心虛的抓頭:「我散步啊。」
「你分明就是跟著阿水伯來的。」白勤冷冷的接口。
一楞!江詩和阿土伯同時轉過頭瞠大眼看著他,異口同聲驚呼:「你看的到他(我)?」
白勤掙開他的箍制,臉蛋依然泛著酡紅。他頗不自在地回道:「那又怎麼樣?」
是啊!是沒怎麼樣!只是他之前為什麼要裝做看不見?
「阿勤?」
「我說過總要習慣的。」白勤淡聲啟口,就要離開。
「習慣什麼?阿勤,你想說什麼?」江詩抓住他的手。
「沒有。」
「有!告訴我,讓我幫你。」
白勤輕輕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送給他一抹讓他為之一楞的微笑。那笑容,美麗又犀利,而且冷漠的讓江詩感覺一陣濃郁的悲傷。
「我想看的人始終沒看見過!我不想看的卻老是出現!我只好假裝看不見,只好把他們都當作是不存在的東西,我真希望……像平常人那樣,什麼都看不到最好!」
江詩緊蹙著眉。
「你想看見誰?」
白勤不說話。
「阿勤!」江詩急喚。
「別問了。」
他的情緒難得出現波動,或許是自己剛剛過於主動的那一吻,也惹的自己心緒躁亂,但更讓他亂的想一走了之的……就是江詩那遲鈍到太平洋去的被動!要不是剛好順勢救了他,他才不會這麼大膽咧!
煩!莫名其妙心煩!
「說你蠢你還真的很不聰明啊!」貼在牆上的阿土伯白眼直翻。
江詩瞪了他一眼。沒看到他已經很努力的改進了嗎?他都被動了二十幾年了,總要給他一點時間去適應一下嘛!
「你說要讓我多了解你的。」江詩一臉委屈的看著他。「可是你的心防築的那麼高,我根本無法靠近。」
「所以是我的問題了?」白勤輕輕地挑了挑眉,淡聲啟口。
江詩一楞,趕緊搖頭。
「阿勤,我不想跟你有距離。是我不好!對!阿土伯罵的對,是我太蠢,我……我真的是沒有追求的經驗……」臉紅了,男人說出這種話是不是很沒尊嚴啊?不過,對方聽了倒是心花怒放,冷淡如白勤也不例外!
「我也不是隨便會跟人家接吻的人。」白勤低聲咕噥,黑溜溜的眼睛掩飾羞赧似地往旁邊飄。
這個時候還楞頭楞腦的幹什麼?還不趕快一把抱過來親下去就對了!阿土伯急的臉都快抽筋。
「所以……」江詩的心臟蹦蹦亂跳:「這表示……你也喜歡我嗎?」
雖然這樣很不雅,但是白勤確實有一股很想往他腦袋摑下去的衝動。
「感覺不出來嗎?」白勤睨著他說。
江詩老實的點頭。
「所以還是我的問題了?」白勤的眼中有殺氣。
「我覺得……我們兩個都有問題。」江詩傻傻的回道。
「哦?」白勤冷眼看著他。
「我真的感受不到你對我是不是有一點點好感?因為你實在太冷淡了。而我又習慣躲藏,尤其是感情的事。當我們都不夠主動的時候,就像我們現在的樣子,撲朔迷離曖昧不清,誰都不敢確定對方的心意,所以誰都不敢先跨出那一步。」
白勤只是漠然地望著他。
「我知道我應該更積極更主動的,可是在沒有確定你的心意之前,我實在不敢輕易妄動。」所以他沮喪,事實上他恨極了自己這樣的軟弱,面對愛情,他極度缺乏安全感。
「那你現在確定了嗎?」白勤的眼神很犀利,一看見他楞楞的猶豫,他立刻露出一抹淺淡的微笑,笑的有一點苦澀。搶在江詩回答之前,他厭厭接口:
「算了!就這樣!該回去了,我想睡覺。」頭也不回,他逕自走了。
就這樣?
那……
是怎樣?
江詩傻了!他怎麼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他不是正努力的想與他好好溝通彼此的心情,然後給他一個肯定的嘛!他?他怎麼突然就生氣的走了呢?
猛地轉身,求救的眼神拋給一臉鄙視到極點的阿土伯。緊蹙的眉宇慌張的神情,直接在他無助的臉上寫著:怎麼會這樣?
「笨到沒藥醫。」阿土伯晃著腦袋,轉身就離開。
「你不能走啊!」江詩急喊。
「你要追的人是他不是我!跟著我幹嘛?」阿土伯瞪他一眼。
對哦!
「去去!看你追人的蠢樣我遲早中風。」阿你不都已經死了咩?
「我該怎麼辦?」
「還怎麼辦?快追啊!」阿土伯指著前方吼。
「哦!」江詩回神立即追了過去。
蠢到無可救藥!阿土伯搖搖頭,隨即緩緩回過身,目光一沉,冷冷地望向巷子內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