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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異推理] 《愛在靈異之間》作者:小忌【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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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靈異之間》作者:小忌【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天火燎原 您是第4960個瀏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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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作家:小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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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切的詭譎,就是從這場稀鬆平常的葬禮開始的!

  阿土伯是前前任的里長伯,高齡已經八十二,平時除了喝酒吹牛之外沒有任何不良嗜好,為人豪爽、身體硬朗、健步如飛更是村子裡廣為流傳的佳話!

  不幸的悲劇發生的太過突然,突然到整座村子都感覺不尋常!阿土伯的猝死一傳來,原本平靜純樸的鄉下頓時籠罩在悲傷的陰霾裡。

  靈堂就架設在院子前的廣場上。阿土伯生前堅持不分家,習慣住在泥磚砌成的老房子裡,老房子塞不了大家族的成員,年輕一輩的拗不過老人家的硬脾氣,乾脆直接在老房子旁邊的土地蓋了一幢透天厝,逢年過節回鄉時,大夥也有個可以舒服睡覺的地方。

  這下,阿土伯突如其來撒手人寰歸西去,時機又是非常尷尬的過完春節長假,正逢初回到工作崗位上的開工忙碌顛峰期,一通噩耗通知電話,眾親朋好友無不錯愕傻眼。

  一切的發生都叫人措手不及!看似稀鬆平常的葬禮,卻埋伏著匪夷所思的詭異!

  ※

  再美麗的臉,也敵不過死神的招喚。他曾經彩繪出多少讓人驚艷的臉孔,卻在這一刻感受到徹底的迷惑?是不是卸了妝之後的面容,都是一樣的醜陋?

  「小詩……記得一句話……化妝……就像面具……一但上了顏色,就不是原來的自己……」那是母親給他的遺言。

  他的母親花了一輩子的時間為別人化妝,從一個沒沒無聞的鄉下女孩,帶著滿腔的熱情與憧憬來到這繁華大都市,靠著她的巧手成功打進了上流名媛的世界。母親死了,為她流淚的只有他一個,參與她火葬的也只有他一個,其他……都是來自不同男人送來的白包。

  後來,他帶著母親留給他唯一的遺物:一只化妝箱。遠渡法國去學習最新的彩妝技能,三年學成返國,開始在彩妝界畫出一片屬於他個人風格的漂亮色彩。

  但是,當他的名氣越來越響時,他卻越來越茫然。他並不想成名,也沒想過要成名。他學化妝,純粹只想替母親畫下去。他繼承的不只是母親的手藝,母親過人的美貌他更是青出於藍的承遞下來。

  所以,他也很清楚的明白。他能在短短時間在時尚界成名,臉蛋遠勝過他的專業才能。最後,他為一名人氣女星畫完最後的一張偽裝的臉孔,他就這麼突然消失在時尚界的圈子……



  江詩已經在這個田園小路繞了四圈,平滑的額際上沁出點點細汗。二月中的春天,南部的天氣還算涼爽,沿途的景色也別於都市繁華格外出塵。

  但迷路的江詩壓根沒心情欣賞窗外美景,也沒時間趁機呼吸新鮮空氣,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緊抓著寫了地址的紙條,但任他怎麼努力的找就是看不到地址所留下的目的地在哪?

  就在他懊惱著不知如何是好之際!交叉路的另一頭,出現救星!

  一團葬儀車隊正浩浩蕩蕩的從另一個叉路準備轉彎而過,車身上還貼著閃亮的反光貼紙印著:白氏專業治喪委員團隊。

  江詩立刻鳴按喇叭,看見對方車隊緩下車速之後,隨即將車往路邊一靠,跑下車前去求助。

  「請問……」

  才開口,江詩就傻了眼,一時張口結舌地呆望著降下車窗之後那名滿臉橫肉、露出滿口黃牙、還一邊嚼著檳榔的彪形大漢。

  「呃……」

  心臟突然跳的有點急,以對方的塊頭看來,大概只需要兩根手指頭就可以把自己的脖子扭斷,他這麼唐突的擋下人家的路,該不該先識相的腳底抹油烙跑?還是硬著頭皮繼續問路?

  同樣的,對方也睨著看似不甚友善的牛目瞪著這位弱不禁風的白面書生,輕擰的粗眉顯得有些不耐,充滿殺氣的眼神更是叫他看了腳底直發毛。

  「幹什麼?」大老粗一開口,果然聲如洪鐘草木皆搖。

  江詩不由得一抖,趕緊雙手奉上揉皺的紙條,有點結巴的回道:

  「我……我想請……請教一下,這個地址?」

  老粗伸手接過他的紙條時,順勢把腦袋探出窗外,猙獰的臉孔突然放大在江詩面前,讓他下意識就是往後一退。但看見他乾咳一聲之後就是豪邁萬千的「呸」了一大下,接著低頭往地上吐出滿口檳榔渣,這下江詩是直接跳了起來,整個人差點往後翻過去。

  「寫啥?看不懂!」吐完檳榔汁,老粗也不把紙條還給他,隨手往後車座一扔,看的江詩瞠眼結舌。

  那……那個地址!我只有一份啊……

  「車子開的好好的幹嘛停下來啦?」車後傳來尖銳的女音,隨即探出一張濃妝豔抹的肉餅臉。

  江詩還沒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就怔怔地望著有一頭及肩鳥窩捲髮還吹著半屏山過時髮型的圓潤歐巴桑,騰出一隻塗滿大紅丹蔻的手直接往大個子的後腦杓給招呼過去。

  「死阿標,你是不是又撞飛貓還是又壓扁狗的?阿彌陀佛哦!跟你說多少次,我們是做慈善事業的,要多積點陰德……」這位話很多的阿姨還沒數落完,細長的鳳眼一瞄,赫然止口!

  當下又把那位兇神惡煞其實是面惡心善的司機阿標的腦袋給推到一邊,移動著臃腫的身體硬是塞往前座趴在窗前,當場讓小箱型車前座顯的過分擁擠起來。胖阿姨驚愕的瞪著一臉倉皇的江詩,看的江詩渾身發毛不自在。

  嘖嘖嘖!瞧瞧這臉蛋兒!真是難得一見的絕品大帥哥!

  皮膚又白又細比女人還要水嫩,雙眼皮清晰又明朗,顯的那雙眼睛又深又亮,高挺的鼻樑簡直就像刀刻出來的漂亮,更不用說那張厚薄適中的薔薇色嘴唇,根本就是所有女人都為之垂涎……咳!是為之傾倒的完美啊!

  臉蛋長的好已經足以打亂世間所有芳心,那包裹在帥氣得體的短大衣內是一目了然的好身材,高領毛衣下搭配的深色長褲完美的展露那雙傲人長腿,輕便卻高雅的穿著絲毫不減優雅迷人的貴氣。加上他一身斯文儒雅的氣質,真是讓閱人無數的白氏專業治喪委員團隊隊長白鳳大姊心花朵朵開,臉蛋兒跟著紅。

  這位怪阿姨的打量眼神比起那位像殺人犯大哥的注視更加恐怖,簡直就像此刻的他全身一絲不掛似的。

  「帥哥!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儘管開口哦?」眼一擠、眉一挑,語氣瞬間一轉,直接讓江詩再退兩步,嘴角開始產生失控的抽慉現象。

  他真後悔……早知道自己繼續找路就好,誰知道會碰上這一團怪人?

  「我……剛剛已經問過這位大哥了……」快把地址還給我吧……

  那位阿姨立刻又板起晚娘面孔,變臉之快讓江詩大開眼界。只見她瞪向又丟了一顆檳榔進嘴裡的阿標,尖聲咆哮:

  「人家問了你什麼你是不會講哦?」

  差點被檳榔噎死的阿標嗆了一大下,無辜的搔著腦袋說:「我又看不懂字,就丟給阿勤看嘛!」

  「阿你是不會問我哦!」以眼代刀的刮他一頓,刻薄鳳姨再轉回江詩臉上,瞬間堆上一臉魅笑,江詩只覺一陣背脊發涼。

  「帥哥叫啥名字?」

  呃……我只是問個路而已……

  江詩不知道該不該回答。禮貌上告訴他長輩的問題要聽話,理智上卻直打發著自己趕快離開這個怪地方。

  「我……叫我小詩就可以了。」對於這個從小被笑到大的名字,他已經學會先為自己保住顏面的敷衍方式。

  「哦呵呵呵呵∼小詩是吧!」果然是人長的俊,連名字都一樣嫩!

  「鳳姐我生平最愛幫助別人啦,我看你一個人迷路在這荒郊野外也不是辦法,不然你就上車跟著我好了!」鳳姨還真是心直口快又直接坦白!不過這下若真上了她的車他還有貞操可言嘛?

  江詩正要謝過怪阿姨的好意,又聽見另一道嗓音慵慵懶懶地從後車座傳了過來:

  「阿姨,他要去的地方跟我們一樣。」

  啥?這樣巧?兩人同時一驚。

  鳳姨表情誇張的捧頰驚呼:「你是阿土伯的什麼人呀?」

  「阿土伯?」

  「林阿土呀!你不是要回去奔喪的哦?」

  「不是……」奔喪的話我還會迷路嗎?「我是去幫林先生……阿土伯化妝的。」

  「蝦密?!」鳳姨捧頰尖叫,隨即探出頭貼近他怔愕的臉。

  她滿臉庸俗的劣質濃妝味道竄入他鼻間,讓他難忍的蹙了眉頭。但礙於禮數,他只能閉著氣不敢再退半步。

  「你是化死人妝的哦?」鳳姨的口氣擺明懷疑。長的像偶像劇男主角居然是替死人化妝的?會不會太浪費了!

  「是……」別說的那麼明嘛!我是專業的化妝師,為往生者化妝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善意,更是我的心願,我希望每個人在走完人間最後一回的時候,都能美麗……

  「同行的更不用跟鳳姐我客氣,你就跟著我們的車隊走吧!」鳳姨秋波一送,抖落江詩一身哆嗦。

  江詩終於得以逃回自己的車內,如釋重負卸下一口大氣之後,趕緊啟動車身,就在他準備迴轉跟在車隊後時,他看見了……

  鳳姨那部小箱型車後座車窗緩緩降下,縷縷烏黑的長髮立即被風撕扯成一道道黑亮的髮線。

  一瞬間的視線交會,竟是驚艷奪人的美麗側影,車窗內的側臉是足以叫人過目不忘的絕麗線條,如扇半掩的密長翹睫暈著一份惺忪慵懶的氣息,讓江詩幾乎一眼就斷定她就是方才出聲的人。

  第六感向來非常強烈,該說是擁有異於常人敏感體質的江詩感覺到,似乎……這一趟喪禮之遇,彷彿會碰撞出什麼驚人的火花……

  ※

  白氏專業治喪委員團隊與江詩的車停在透天厝屋後的臨時停車場,白氏的人馬眾多,浩浩蕩蕩來了十幾個,相較之下行隻單影的江詩就顯得格外孤單。

  林家人先將他們的行李安置到三樓去,對於這場喪禮相當講究的林家人,事先告知喪禮期間直到頭七,葬儀團的人都住在這裡方便作業,當然也包括江詩。

  雖然江詩只需要化完妝領完紅包其實就沒他的事了,但聘請他來的林家第三代小姐卻在電話中聲淚俱下的提出這項要求。江詩了解民間有很多不同的習俗,所以也就不疑有他了。反正供吃供住,對他而言沒什麼影響。

  林家人果真是有錢有勢的土財主,光是這透天大樓一個樓層就有七個房間,也就是意味著,他跟白氏怪人集團這七天都要同處一屋……他好惶恐……

  不過讓他惶恐的似乎不只是白氏人了!

  才停好車,跟著一幫人提著自己的行李上樓,突如其來,一名撒著淚雨踏著碎步的年輕女孩就這麼直奔入他懷裡。嚇的他一個踉蹌,一腳才剛要踏上樓梯連忙收了回來,免去踏空失足的窘境。

  「嗚啊∼阿公,你死的好慘啊!」女孩撲進他懷裡就是哭天搶地。

  當場讓正踩上樓的鳳姨頓下腳步低頭一瞪,瞇起的銳利細眸彷彿射出一記死光線似的,犀利的嘴角透露出:老娘陣勢都還沒擺下去,妳搶先哭個屁!

  「小……小姐,妳是?」雖然,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被陌生女孩主動投懷送抱,但在喪家現場還是頭一遭。

  「我是小湘呀!」

  林小湘,阿土伯眾多孫兒中唯一的金孫女,也就是打電話給他的客戶。這是江詩第一次跟她碰面,怎麼她好像跟自己很熟似的?

  江詩可不知道!雖然他已經退出時尚圈,可是他那張俊臉所留下的美名至今依然讓所有名媛淑女芳心蠢動!

  小湘可是生活在台北流行尖端的時代新女性,一干姊妹濤活躍於影視娛樂圈,輾轉打聽江詩的下落後,得知他低調的做起為往生者化妝這份讓人跌破眼鏡的工作後,透過一轉兩轉三迴轉的方式終於是連絡到江詩的個人工作室!

  林小湘現下一睹傳說中風采翩翩的彩妝貴公子本尊容顏,果然比聽說來得更加驚為天人!二話不說,眼藥水一噴、身段一拋,馬上撲上去哭個給他楚楚動人先,好搶先贏得王子心。

  江詩稍嫌笨拙的放下一手的提袋,然後禮貌的將癱軟在自己胸前的身子給移開,隨即露出一抹讓小湘眼淚一縮、心臟一緊的溫柔微笑:

  「林小姐請節哀,林老先生長壽往生是種福氣,妳應該開心的送他走,不要讓老人家牽掛。」

  這麼溫柔有禮又體貼窩心又自然無害的笑容,簡直是天生的女性剋星、雌性殺手,小湘當下也忘了該繼續用力給她哭下去,迷濛的眼神只能呆望著他拾起行李袋,謙敬地朝她微一點頭,然後踏上樓梯上樓去。

  突如其來──

  「波!」

  還沒從夢幻泡泡中清醒過來的小湘,被身後一聲口香糖爆破聲嚇的給震回現實來,猛地回過頭,又是定住一楞。

  看似無神惺忪的睡眼半睜,事實上卻是過長的翹捲長睫毛沉沉地覆在那張白皙雪秀的艷色小臉上。

  隨性甚至懶散地咀嚼著口香糖,半睜的眼睛其實隱藏著利芒毫不客氣地直盯著林小湘還微微發紅的臉看,如瀑的黑亮長髮柔順的洩在纖細的肩膀上,竟是長及過腰的飄逸。

  女孩非但非常美,身形更是高挑又窈窕,站在小湘面前整整高過她一個頭,讓她往下睨視的睡眼好像是斜眼看人低似的惹小湘十分不快。即使眼睛懶洋洋的好像無精打采,也掩不過她非常動人的五官。

  林小湘一時愕然,同為女性的敏銳自覺讓她當場升起一股同性相斥的敵意,因為自認是超級美少女的自己,是不容許有人長的比自己還漂亮一分的!

  何況,這突然冒出來的女孩似乎也是要跟上樓去,表示她也是葬儀社的一員,等於她也會跟江詩同住一層樓!這是何等的危險!不!這根本就是絕對的不允許!

  「借過。」眼神懶洋洋,口吻也是有氣無力好像根本沒睡飽,女孩淡淡的開口後,逕自繞過小湘的身子往上走。可他這聲軟綿閑懶的聲調卻重重地將林小湘給定在原地瞠大了眼。

  精靈般纖瘦高挑的夢幻女孩……不!他,是個男孩!

  ※

  大隊人馬安置結束之後,時間已經是下午。靈堂的佈置都還在進行中,堅持要挑時辰才能開始進行儀式的林家人紛紛忙著折冥紙。阿土伯是今天上午被發現一覺不起,大家都認為這是阿土伯好命才能走的如此安詳。

  拎著化妝箱跟著阿土伯的弟弟阿水伯走進房間的江詩,才踏入房門就被一股迎面而來暈眩襲擊,讓他突地整個人往牆邊一靠,按住了腦袋才能抑住這突如其來的暈眩。

  「怎樣了?」阿水伯回過頭擰著灰眉看他。

  對於這名小湘極力推薦的化妝師他實在是沒多大好感!尤其是一看到他本人,林家親朋好友只要是女人,管她已經當阿嬤還是還在吸奶嘴的小女娃,通通拜倒在他這張淨秀斯文人畜無害的小白臉上。

  男人嘛!應該就是要強壯剽悍像個鋼鐵鬥士男子漢,像他這樣看起來白淨斯文弱不禁風似的,一張粉臉長的比女人還漂亮,哪有個男人樣!真不懂這些女人是在興奮個什麼勁?

  「沒什麼……抱歉!」

  接收到老人家不耐的眼光,江詩很識相的強作鎮定!他可不能輕易讓對方發現,其實他這種敏感的靈異體質經常讓他一接觸到往生者就會頭重腳輕像在坐雲霄飛車一樣暈。

  不過類似的狀況並不常發生,通常都是往生者磁場跟他比較近的時候才會影響到。他不禁狐疑地將視線往床褟上狀似安詳熟睡的阿土伯遺體看去,心裡開始出現一種說不出的顫慄感。

  「我請人算過,今晚九點是入棺的好時辰,所以你可以慢慢畫。七點前會開飯,我會叫人來請你過去餐廳。」

  阿水伯很快的說完,擺明就是要讓他一個人留在阿土伯的房間裡面,他甚至連阿土伯的臉都不敢多看一眼,匆匆忙忙的交代完畢,轉身就走。

  「碰」地好大一聲關門聲響,隨即一片寂靜……

  江詩呆站原地,突然覺得手上的化妝箱變得很沉重。

  明明屋外架設靈堂的工程很吵,林家人似乎都天性聒噪,來來往往的一人一張嘴熱鬧的不得了,但是他一個人孤立在這個阿土伯睡了一輩子的房間裡,就是覺得好寂靜……

  通常這樣的氣氛,理當應該要害怕的吧?江詩卻沒什麼特別的感覺,連一點哀傷的情緒都沒有。選擇這樣工作,並不表示他已經學會冷漠無情。相反的,他纖細敏感又善良,所以才會願意做這種冷門到極點的差事。

  接收的到不同空間的訊息有時候也未必不好,他樂於幫助一些已經沒有能力改變的人……不對,應該說是靈!他不稱那叫鬼,那是靈,每個人都會有的靈!

  就像……

  「阿土伯,你可不可以退開一步……」輕聲啟口,語氣很溫柔,表情卻很無奈。因為有個圓滾滾的禿頭歐基桑正伏在他平坦的肩上直盯著他發涼的臉看。

  「你你你!你看的到我哦?」阿土伯驚愕尖叫,好像見鬼的人是他一樣。

  「嗯。」江詩淡淡應了聲,走向床前,將化妝箱放置在床頭櫃上,戴上消毒過後的手套準備作業。

  阿土伯衝到他面前,不可置信的瞪著這名冷靜過頭的美男子。

  「少年仔!你都不怕哦?」

  「你會害我嗎?」江詩問他。

  「我林阿土一生光明磊落哪有可能會去害人啦!」爽朗氣魄的拍胸道。

  江詩一笑。

  「那我為什麼要怕你?」

  「我死掉了!我是鬼耶!」

  江詩還是面帶微笑,用乾淨的濕布輕輕地擦拭阿土伯的臉,一旁的阿土伯好認真的盯著他看,嘴巴嘖嘖稱讚:

  「像!有夠像!」

  「這是你,當然像。」江詩笑道。

  「我是說你!長的跟我年輕時有夠像!不過我比你還要帥一點啦!哈哈哈哈!」

  江詩的手明顯的一僵,突然覺得頭又開始痛了起來。

  看來,今天他所遇上的怪人不只是那團喪儀隊,還有那名主動過頭的林小姐,現在又加上這位活潑過動的老頭靈,他的頭,真的很痛……




 (二)


  「眉毛!眉毛給我畫濃一點!還有那些老人斑,眼角下面那幾顆,粉給我塗厚一點才看不到斑啦!那個那個!那顆痣是我的性感標誌,上面的毛要幫我上捲子啦!這樣才有性感。還有……」

  「阿土伯……」江詩忍不住哀嚎了聲。

  「安怎?」阿土伯一臉無辜。

  「我會處理,請您放心。」

  「哦!」阿土伯應了聲,四處飄阿看的,似乎對於自己是個無體飄魂已經相當適應似的,江詩看了也忍不住微微一笑:真是可愛的阿北。

  「奇怪!為什麼你都不會害怕?」他還是覺得很神奇。

  「如果是不好的靈,我會害怕呀。」

  「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好的靈哦?」他就是要人家讚美就對了。

  「是。」那就由著老人家的意吧!

  「哈哈哈……我就覺得跟你有緣啦!不只是長相跟我年輕時候有的拼,連個性都是好的讓人稱讚的啦!」

  阿土伯笑的圓滾滾的鮪魚肚直抖動,江詩卻忽然停下手邊動作,一雙溫柔又黑亮的漂亮眼睛移向床頭邊叉腰狂笑的阿土伯,讓阿土伯的笑容頓時變的有點僵硬。

  「阿土伯……」

  幹嘛忽然叫那麼肉麻?阿土伯滿臉問號看著他。

  「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江詩突然一問,果然當場僵住阿土伯的笑臉。

  「啥?」

  「你,是不是有什麼冤屈?」江詩挑明白了說。

  阿土伯瞪大了眼。

  「我我我?我哪有什麼冤屈?我林阿土一生光明磊落……」這句台詞剛剛好像講過了!阿土伯清了清喉嚨續道:

  「唉呦!你看我都幾歲了,也差不多是該走的時候了啦!而且我這麼長壽,人家送的是紅包不是白包咧!哈哈哈……」笑的很假,尤其看見江詩一臉慈悲憐憫的表情,他更是笑不下去。

  「你幹嘛突然這樣問?」阿土伯皺眉。

  「因為,我雖然比較敏感,可以感受到一些靈異氣氛,但是可以像你這樣直接溝通的狀況不多,通常都是……」語頓。

  「都是怎樣?」阿土伯顯然有些急躁。

  江詩一笑:「都是對方有求於我的時候。」

  「哦,哈哈哈!」阿土伯又笑了起來:「我就說我跟你有緣咩!哪有什麼委屈,你想太多啦!」

  江詩看著他,就是覺得他在說假話。

  那雙乾淨又明亮的黑眸,還真是純潔的叫人無地自容。阿土伯被他看的好不自在,一隻鬼居然被一個活人看到害臊,真的是有夠詭異!

  「你慢慢畫啦!我不要吵你就是了!我出去溜搭溜搭,看看有什麼好玩的再來跟你說哦!」話完,人……不對,鬼影子也跟著不見。

  江詩將視線移到床上那張沉靜安詳的遺容,面相中就可看出阿土伯生前絕對是個爽朗可親的老人家。

  八十二歲了,是該走的時機了,但……阿土伯一定隱瞞了什麼?他感覺的到……

  ※

  餐廳內,宛如圍爐般的兩桌大餐桌位子都坐滿了還不夠,幾名壯丁索性捧著碗公到屋外去。江詩見狀,也想悄悄的離席,但是……

  「小詩,你要多吃點啦!長那麼高卻那麼瘦,跟竹竿一樣!」熱情鳳姐移動著龐大身軀貼著他左邊,夾起一大塊滷的油膩膩的五花肉就往他碗裡放。

  江詩右邊的林小湘不甘示弱,整個人幾乎黏在他肩上。原本阿水伯伸手要夾起的油雞腿,硬是在半空中被小湘攔截而去,隨即落入江詩的碗裡。

  「江哥,你要多吃點哦!」一開口,就是瞬間叫人雞母皮狠狠攻擊的嗲氣嗲聲。

  江詩已經一點胃口都沒有,尤其是剛花了兩個半小時為阿土伯化完妝,途中還費了很多精神跟阿土伯建立良好的友誼,雖然阿土伯儼然已經把他當成自己的新馬吉,但是對江詩來說,所耗去的元氣實在很傷身體。

  「謝謝妳們,不過,我真的吃不下。」

  江詩還是一樣有禮貌的把五花肉挾給鳳姐,再把雞腿還給咬牙切齒的阿水伯。然後起身,禮貌點頭,轉身就走。

  呼……真是叫人吃不消!

  他鬆了一口氣,走出餐廳,越過靈堂,自己一個人在庭院的廣場上閒晃,這個時候他很需要好好呼吸一下鄉下的新鮮空氣。做了幾個深呼吸之後,他決定上樓去小睡片刻,因為接下來已經沒他的事了!再過一個多小時就要入棺,到時根本別想有機會安靜的睡覺。

  才爬上三樓的樓梯口,突地一陣狂笑聲嚇的他差點踩空給滾下樓去。趕緊扶好欄杆,他眨著眼望向前方走廊:不是所有人都去吃飯了嗎?

  江詩悄悄走向前,慢慢地朝自己的房間方向移動過去……

  「噗哈哈哈……」

  又來了!他定住腳步。這笑聲不但囂張,而且根本就是過於忘我!人家正在辦喪事,怎麼能笑的這樣放肆?!而且會住在三樓的一定是葬儀社的人,林家親友都是住二樓以下的,那麼……

  江詩已經移到傳來笑聲的房間門口,擰著眉盯著緊閉的房門。剛剛在餐廳,鳳姐的人好像都到齊了,那裡面的人是?

  微楞!腦子裡躍進一抹美麗的側影,那一記叫人難忘的動人線條,一想起就印象深明!如果那名有著迷人側臉的女孩也是鳳姐的人,那麼他可以確定剛才在餐廳裡絕對沒有看見那女孩的身影。

那……房間裡面狂笑的人會是她嗎?那張臉跟這笑聲好像很難連貫起來……

  笑聲停止了。江詩微怔,聽見了腳步聲,他緩緩向後退了一步,還在思忖著該不該轉身先離開時,房門開了……

  又長又直又黑又軟的秀髮隨著房門一開掠起一彎優美的弧度,拂過那張白皙小巧的艷色臉龐。四眼膠著霎那,江詩幾乎是屏息地傻眼呆望著她。

  看似很冷淡,其實是無神;好像很嚴肅,其實是呆滯。有一雙總是沒睡飽似的眼睛、吝於讓人看清那雙眸子有多迷人的女孩,一貫地以她惺忪慵懶的注視看著一臉尷尬而面紅耳赤的江詩。

  「有事?」神情很酷,連說話都很冷。

  「沒事……」涼涼的二月天,他卻覺得發熱。倏地一愣,江詩赫然瞪大了眼,驚愕的張眼結舌:

  「妳……你?」是男的女的?這句話他卻問不出口。

  「男的。」可他卻好像有讀心術似的,依然是懶洋洋地答出他的驚駭錯愕。

  「呃……」江詩的嘴張的老大,完全像個白痴。

  「習慣了。」他講話一直都這樣簡潔有力嗎?習慣是什麼意思?習慣被人當成女孩看嗎?可是……他簡直就比女人更像女人啊!

  兩人就這麼對看著,氣氛很僵,感覺很奇妙,卻沒有人再開口打破這很奇怪的對看窘境。男孩正視著自己的視線僅差半個頭,江詩甚至要以為他是睜著眼睛睡著的狀態……

  「我房間裡……」男孩平淡冷靜地開口了:

  「有鬼。」說的好像他房間裡有隻貓一樣。

  江詩瞠大了眼,往他纖秀的肩膀看進去,果然……阿土伯就趴在床上對著攤開的一本漫畫捧腹大笑。江詩又感覺到嘴角有抽慉的現象,這個老頑童,怎麼可以隨便跑進別人的房間裡!

  「你……你看的到?」江詩對於他居然可以如此鎮靜感到意外,通常一般人遇到這種事的正常反應應該都會歇斯底里的尖叫吧?!

  「看不到。」還是冷淡又簡短。意思就是但是他感覺的到就對了。

  房間內的阿土伯看見江詩來了,立刻飛奔過來叫道:

  「少年仔,叫他趕快來翻下一頁啦!那個什麼保的么壽好笑!」

  江詩一蹙眉:「什麼保?」

  男孩回答他:「神行太保。」

  阿土伯猛點頭。江詩愕然地驚望著男孩:

  「你?」

  「他無害。」意思就是這隻鬼不構成任何威脅就對了。

  江詩呆呆地望著他單薄纖細的背影轉進房裡,坐上床之後繼續拿起漫畫看。阿土伯見狀立刻貼在江詩發楞的耳邊說:

  「這個有夠水哦?比我牽手年輕時候還漂亮十倍!你不要呆呆站在這裡看人家,去跟他認識認識!你看看他門都沒關,擺明就是請君入用。」

  「甕……」江詩恍惚的接口,眼睛直盯著坐上床之後盤起一雙長腿靠上床頭櫃的長髮男孩。

  當他拿起那本跟他這種夢幻美少女一點都搭不起來的少男漫畫開始翻閱時,他那雙扇子似的濃長眼睫毛就跟著掀了開來,然後黑亮的星眸裡也開始蓄起了笑意。

  呃!所以剛剛的笑聲真的是他哦?江詩還是很錯愕。不對不對!人家本來就是個青春活力少男,都是那張冷豔絕色的臉龐害的他判斷力嚴重失常!那張雌雄莫辨的美麗容顏,連阿土伯這隻鬼都被迷惑。

  「哈哈哈……」這是阿土伯跟男孩一起發出的狂笑,江詩僵立在門前,完全被忽視的像他才是那抹幽靈似的。

  現在怪人集團又添一名,江詩真不知自己到底踏進什麼詭異的世界裡。就當他認真的考慮是不是應該要幫他把房門關好,然後回去自己的床上睡大覺時,他的聲音又來了:

  「看不看?」

  江詩一鈍,他現在是在跟我說話嗎?可是他的眼睛還是盯著他的漫畫呀?

  「我還有。」

  耶?

  「你是睡著了哦!」這次對他吼的是阿土伯:「人家問你要不要看啦!」

  江詩知道啊!他祇是還在確定而已……

  「哦!沒關係,我……」

  「自己拿。」男孩修長的手指隨意往地上一點,繼續翻下一頁,飄揚的嘴角明顯掛著笑。

  呃?真的是很奇怪……江詩很少看漫畫,不知道那到底有什麼好吸引他這麼認真的閱讀,但更奇怪的是自己居然就乖乖的走進他房裡,蹲下身去看著地上的手提袋,然後睜大眼發現袋子裡裝的全都是漫畫和零食。

  「洋芋片。」男孩又開口了,照樣沒看著他說話。

  「哦。」江詩拿了一包洋芋片,替他拆封了之後遞給他。繼續蹲在地上認真的挑漫畫……怎麼都是暴力武打不然就是靈異恐怖的少男漫畫啊?

  「喂!」男孩又叫他了。

  「江……小詩。」趕緊報名。

  「江小詩?」再翻下一頁。

  「江詩……」聲音明顯變小……

  「江……詩……」漫畫緩緩移下,露出那雙黑亮星燦的亮麗瞳眸。

  江詩緩緩跟著抬頭,迎上那雙比他想像中還要美麗的眼睛,不覺耳朵又開始發熱,連臉頰都感覺到血液竄入肌膚底層的沸騰。見鬼了,他是男生,跟自己一樣的雄性生物,不然自己是在臉紅個什麼意思?

  「詩是詩詞的詩……」這樣有沒有比較文雅一點……

  結果男孩並沒有如他擔心的當面給他難看的笑,反而露出一抹讓他心臟為之一縮的絕麗微笑,笑的他差一點跌坐在地不知所措。

  男孩精緻絕艷的素顏已經足以讓人迷惑視野,何況他難得將漂亮的眼睛全睜開了之後所顯露的迷人微笑,讓本來就屬於冷艷的漂亮臉蛋被柔和的線條暈成更加動人的風采。

  「白勤,勤勞的勤。」語畢,低頭繼續看。

  還沉醉在他突來的夢幻笑容裡難以清醒的江詩晃頭一楞。白勤?姓白?他是鳳姐的人?叫做白勤……呃!不會真的是孝女白琴吧?

  「江詩。」又翻了一頁,白勤叫他。

  「是?」

  「請他不要那麼近。」他指指自己的左肩:「會冷。」

  江詩看向他的左肩處,阿土伯瞠著眼睛看的很專注。

  「你為什麼不怕?」這句話阿土伯也問過他。

  「習慣了。」白勤繼續翻,「噗」笑了一聲,還差點被剛丟進嘴裡的洋芋片噎到。

  肩上的阿土伯叫道:「慢一點!叫他慢一點啦!我還沒看完。」

  江詩又開始覺得頭痛,索性直接坐在地上看著他,不解地問:

  「你怎麼知道我看的見?」通常人家發現他有這種特異體質的反應都是嚇的避而遠之,只有他氣定神閒,好像此刻沒有任何事比他看漫畫來的更重要。

  「他說的。」漫不經心的指指左肩。

  「他說的?」江詩一嚇:「你不是看不見?」

  「感覺到的,他說你在門外。」

  江詩突然有一種……同是天涯靈異人,有緣千里來相會的莫名感動。

  「啪」地一聲,陷在自我感動中不自覺染上淺淺笑意的江詩跟著一震,隨即聽見阿土伯哀嚎一聲:

  「厚!我還沒看完啦!」

  「看不看?」白勤把手中的漫畫本遞給他。

  江詩搖頭。他對漫畫沒什麼興趣,要是有空閒的時間他寧願去摺紙花。

  白勤也不勉強他,下床之後蹲到他身邊,逕自又開始翻下一本。他的身材雖然瘦高,但是卻纖細骨感,那頭飄逸的長髮更是媚惑勾引,總隨著他輕盈的體態或搖或晃,浪漫極了。只是……

  「這很好吃,你要不要?」抓起一盒哇沙米口味的巧克力,白勤還真是樂於與人分享他異於常人的喜好。

  「不,謝謝……」

  「那這個?」麻辣魷魚絲。

  「不了,謝謝……」

  「這個?」抹茶口味的羊羹。

  「不,謝了……」

  「哪?」紅豆加核桃作成的小糕點。

  「不,多謝……」

  阿土伯腦袋跟著他們左右晃,地上的零食越堆越多,都是一些他看不懂的奇怪包裝。這小娃是吃這些有的沒的就會飽是吧?難怪都不長肉。

  「我說少年仔!」阿土伯看不下去了。

  江詩和白勤同時回過頭將視線投向兩人中間,阿土伯果然就坐在床中央擰著灰眉看著他們。

  「在這裡研究零食很浪漫嗎?」阿土伯白他一眼:「把七仔像你這樣,我看你一輩子做光棍啦!」

  江詩倏地俊臉翻紅。他他他……他並沒有要把他的念頭,真的沒有!他只是……只是很高興有人對他這種敏感體質不會感到排斥而已。

  白勤把眼光移向他突然他發燙的臉看,表情好像不是很理解他幹嘛莫名其妙臉紅。

  「趁現在趕快約他出去散步啊!」阿土伯催促著,拼命跟他擠眉弄眼。

  江詩俊臉通紅,不知道該怎開口。他雖然從小就被女人追到大,可是說真格的,他的戀愛經驗還真是貧瘠到可憐。還因此得了罕見的恐女症,可這不代表他就得喜歡男人……對啦!他就是喜歡男人!但他可是潔身自愛守身如玉的正直好青年,愛情對他來說太過虛幻,他甚至沒嚐過傳說中的一見鍾情……

  他承認他很美,就是那種很容易讓正常男人一見鍾情的夢幻美人,但是……才初次見面就要約出去哦?他會害羞說……

  「你知不知道他是男生?」江詩用氣音對阿土伯低吼,整張臉脹的通紅。

  沒想到阿土伯居然一臉鄙夷的挑眉看著他:

  「不會你以為他是個女生吧?」

  啥啥啥?江詩瞪大了眼。

  「唉呦!少年仔,你是民初時代的人哦?你吃哪種菜拎北還看不出來嗎?嘖!」

  什麼什麼什麼?他現在在說什麼?

  「你真的是很龜毛耶!問他怎麼不吃晚餐?」阿土伯開始搶救呆頭鵝大作戰。

  江詩嚥下一口唾液,整個人呈現一個唐氏症化現象,僵硬的別過頭問他:

  「你……怎麼不下去吃晚飯?」

  「我要看漫畫。」真是好偉大的藉口!

  江詩無助的將眼神投給阿土伯。

  「問他現在餓不餓!」

  「你現在餓不餓?」

  「不餓。」

  然後呢?江詩又求救。

  「問他想吃什麼!」

  「你想吃什麼?」一鈍,他立刻別過頭接口:「可是他都已經說不餓了……」

  再度僵硬,感覺身旁那雙漂亮的眼睛貼近了自己,溫熱的氣息噴撒在他瞬間一僵的火燙側臉上,江詩頓時感覺到半邊身子血液凝止不流。

  「你不舒服。」白勤靠近他輕聲啟口,明明就是柔軟又清淡的嗓音,飄入他發燙的耳,卻是比幽靈阿土伯還要來的顫慄。

  「沒……沒有……」你不要靠我這麼近我就會比較舒服……

  「有!」他堅持。伸出纖長的指頭往他平滑的額際一點,江詩的腦袋跟著往後一晃,怔怔地看著白勤的俏捲長睫毛又半垂了下來,冷冷淡淡地對他說了句:

  「你印堂發黑。」

  江詩瞠大了眼,隨即看見他準確的往阿土伯坐的方向拋了一枚白眼,當場讓阿土伯年長的脆弱心靈受創,胖嘟嘟的身體裝可憐的往床上倒。

  「叫他不要一直跟著你,你的氣色會很差。」

  江詩將瞠到發酸的眼皮眨回現實,心臟蹦蹦亂跳個不停,看著他的眼神更是直接化作感動兩字。倒在床上偷瞄著這兩個娃兒互動的阿土伯乾脆直接扥起腮側躺看戲。

  「你怎麼……都知道?」好崇拜……

  「我在葬儀社工作。」彷彿當他問廢話似的。輕睨了他一眼,似乎不認為他自己不知道這種狀況,畢竟人鬼疏途,就算能直接溝通,生人總容易耗損元氣。

  「我知道……」江詩微露出一抹靦腆的笑。

  白勤斜睨著他:

  「你不敢?還是不想拒絕?」他也不相信他不懂得可以趕走這種騷擾的方式。

  江詩一笑。

  「是不忍……」

  白勤輕一挑眉,讓他看起來慵懶中更添一股野性。隨即聳肩,一臉無所謂。

  「有需要,鳳姐會幫你。」看是要趕鬼還是驅邪還是收驚的,找鳳姐就對了。

  江詩點著頭,還是一臉感動。床上的阿土伯是有聽沒有懂,沒耐心的又叫了起來:

  「約會!快約他呀!」

  江詩失笑的回過頭對他說:

  「人家是來工作,不是來約會的……」舌頭打住,他又臉紅了。

  白勤倒是老神在在,毫不扭捏地望著他:

  「你要跟我約會?」

  江詩瞠大了眼呆望著他,心跳亂糟糟。阿土伯哈哈大笑跟著湊熱鬧:

  「傻小子,還不快說對!」

  「我……」江詩只能結巴。

  沒想到白勤居然回答:

  「好啊!等我哭回來再說。」

  「哦……什麼?」他和阿土伯同時驚呼。

  白勤冷冷白他一眼,冷冷開口:

  「你可以畫死人妝,我為什麼不能去哭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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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方圓百里都聽得到這裡正在辦喪事。

  「這根本就是吵活人,不是吵死人啊。」

  當事者阿土伯涼涼的翹腳坐在江詩旁邊看著彷彿與他無關的喪禮,而身旁的傻小子只是盯著前方鎖定的某一身影發呆。

  「唉!可憐我的牽手仔,我唯一覺得對不起的就是她了。」阿土伯逕自唉聲嘆氣,對於結髮超過五十載的妻子感到相當不捨。

看著阿土嬸哭的柔腸寸斷,他都忍不住要心酸,好像整場喪禮都感覺不到多大的哀傷氣氛,尤其是阿土伯是長壽往生,喪禮要當喜慶來辦,只有阿土嬸是真正為自己傷心流淚。

  「我跟你講,討老婆就要找像我牽手仔那款。溫柔賢淑又吃苦耐勞,不管我做什麼她都沒有意見。所以我死了,絕對不讓人佔她便宜,誰也別想從我身上撈到什麼好處!」

  江詩緩緩別過頭,像是逮到什麼語病似的。他輕一擰眉,微聲啟口:

  「撈好處?」

  阿土伯嚇了一跳,誇張的拍胸脯叫道:

  「你不是沒有在聽哦?嚇我老人家!」這隻鬼實在是沒啥膽,老是被他這個活人嚇到。

  「我有在聽啊。」你就在我耳邊碎碎念,我不想聽都不成。

  「你看看,人死了就沒價值了啦!靈堂擺飾的這麼氣派都嘛是擺給別人看,真正為我難過的沒幾個啦!」阿土伯似乎很怨嘆。

  江詩看著他。

  「阿土伯,你真的是睡死的哦?」

  「不然咧?」阿土伯看著自己心愛的老妻,心疼的直抹眼淚。

  「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

  江詩又將目光移向前方,那抹跟著哭天搶地的鳳姐跪在棺木前的纖細身影,為不是自己的親人流下的眼淚,真誠的成分到底有多少……

  江詩懷疑白勤根本就是藉著掩飾的麻紗遮臉直接睡著了,讓他不自主的噗吃一笑。這一笑,卻讓阿土伯的心情直接墜到谷底去。

  「不打擾你看美人啦!喜歡就用力去追,管他是男人還是女人,人生哦,過的痛快最重要啦!光在這裡傻笑有個屁用。」說完,眨眼不見。

  江詩微楞,已經看不見阿土伯溜到哪去了。突然覺得有一絲愧疚,他明明感覺到阿土伯有事藏著,卻因為眼睛不由自主的直直往白勤身上飄,而忽略了阿土伯欲言又止的低落。

  「阿……」想叫他,卻不知道他往哪個方向溜。

  這時,江詩張啟的嘴立刻緊閉起來,下意識的就是往長椅旁退過去,一路退到最邊緣,讓直奔而來的林小湘可以順著長條椅滑到他身邊,差點一屁股給他撞到地下去。

  「林小……」

  「叫小湘!」抬起淚眼一吼。

  「小湘……」好兇哦……

  「嗚嗚……江哥,我好難過哦!」

  哦?還真是看不出來!

  江詩尷尬一笑,手不知道該往哪擺,只能笨拙的將雙手抓緊著椅條撐在身後,免的她激動的又撞過來,他絕對是直接落地去親吻地板。

  「阿公生前最疼我了,現在他走了,你叫我怎麼辦嘛!」

  怎麼辦?我跟妳不熟,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江詩一臉倉皇的左顧右盼,希望有好心人出現快把這位悲傷過度(?)的林小姐牽走,他會很感激的!

  「小湘,請妳節哀順變吧!自己的身子要照顧。」除了這種憋腳的安慰台詞,他實在想不出還能說些什麼?

  「江哥,你是真心在安慰我嗎?」小湘眨著一雙星亮的大眼睛淚眼汪汪的看著他,眼神裡充滿了少女期待的光芒。

  是說現在夜深了,又是喪禮儀式正式啟動了,她應該沒必要在臉上畫上最新流行的彩妝吧?

  「是啊。」不會吧!她還噴香水……

  「江哥,你人真好!」眼看小腦袋就要靠上來了,江詩跳起身順勢往後一退,扯開一道不自然的微笑:

  「應該的……妳不要太難過哦!我……我先回房去。」沒等小湘的回應,江詩直接落荒逃進後方的透天大樓去。他真的認真考慮,是不是應該上樓打包行李直接回台北去。

  「原來小湘喜歡你哦!」阿土伯的聲音突如其來從他身後冒出來,嚇的他差點踩空滾下樓去。

  「阿阿阿……阿土伯?」江詩怔楞楞地看著他一臉陰霾地越過自己身旁一路往上,他趕緊回過神跟了上去,急道:

  「你怎麼了?阿土伯?」

  阿土伯停頓了下,回過頭瞇著眼看他:「我問你!」

  「呃?」

  「你覺得小湘如何?」

  江詩傻在樓梯上,神情呆滯:「幹嘛忽然問這個……」

  「我本來覺得你跟那個神什麼保的娃兒……」

  「白勤。」

  「黑啦!就是白勤!本來覺得光看外表你們真的還蠻速配的,就算都是男人又怎麼樣?我活這麼大把歲數還沒親眼見過傳說中的B……B……B蝦米?」

  「你要說的是BL嗎?」我為什麼會知道?好想哭……

  「阿哈哈哈!黑啦!就是BL!我家小湘都馬愛看BL,我在她房間偷看過好幾本,後!激的咧……這不是重點啦!我要說的是,原來是我家小湘看上你才會叫你來哦!這樣不是叫我這個做阿公的很為難嘛!」

  可是阿土伯看起來似乎不是在為這件事煩惱,江詩敏銳的觀察到了。小湘是不是真心為他掉眼淚?阿土伯絕對很清楚!

  「阿土伯,小湘說你生前最疼她,那麼她的個性你應該很清楚,我們適不適合你更是清楚不是嗎?」

  阿土伯睨他一眼,笑的有點邪惡:

  「所以我一點都不反對你去跟白勤告白啊!」不然現在他是媒人當定了是吧!

  「這不是你來找我的原因。」江詩很認真,雖然那張俊臉還是很不給他面子的自動升溫泛紅。

  「你幹嘛一直覺得我有秘密啊!」阿土伯皺起眉來叫道。

  江詩深深看著他,一但他用他那雙清澈明亮又正直磊落的眼神盯著阿土伯看的時候,阿土伯就只有棄械投降的份。

  「算我怕你啦!等我心情好在跟你講!我想看那個什麼保的,你去翻給我看。」

  江詩睜大了眼:「那……那是白勤的漫畫。」

  「我知道啊!我現在又不能翻,所以才叫你翻給我看,那個很好笑!看了我就會心情好啦!快點!」

  「不行!我……我怎麼可以隨便進去他房間翻他的東西!」江詩俊臉一紅,好像現在人就在他房裡似的。

  「後!你不會跟他說是我要看的?他不會介意啦!」阿土伯迫不及待的飛走。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介意?」江詩的耿直性格依然定住他的雙腳不為所動。

  阿土伯咻地又飛回來,雌牙列嘴的低吼:

  「憑你阿公我把過的七仔比你看過的A片還多!聽我的準沒錯!快啦!拎北心情很不好啦!」

  我……我不看A片的!江詩在心裡滴咕,結果還是乖乖跟了上去,硬著頭皮走到白勤的房間門口,心裡祈禱他最好有鎖門,他實在不想當個隨意闖空門的無禮之徒,在他心中,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期望在他印象裡留下好形象的想望。

  輕輕轉動門把。好樣的!他沒鎖門……他會不會太放心了點?江詩只能苦笑,輕輕推開門進去,看見阿土伯早就興奮的像個孩子似的坐在床上等候。

  拗不過他!江詩只好蹲下身打開白勤扔在地上的手提包,拿出一本漫畫攤在床上,一邊翻給阿土伯看,一邊忐忑不安的左顧右盼。

  「噗哇哈哈哈……」阿土伯的情緒似乎來的快也去的快,沒三秒鐘就被漫畫情節洗腦的徹徹底底,完全忘記剛剛還在生悶氣。

  江詩四處環看這個不算大的房間,看來白勤應該不只一個人睡,地上堆滿了大包小包的行李。這麼說自己可以單獨一間房算是備受禮遇了!不過他大概可以從阿水伯跟阿土伯的話語中感覺出,自己來這一趟根本都是小湘自己做主的,不然他畫完妝就可以領紅包走人了。

  但是現在,他卻不想走了!因為他感覺阿土伯的死一定不單純!因為他明白阿土伯會跟他如此親近絕對是需要他的幫忙!因為……好吧!他承認因為還有白勤,這個奇怪又特別的男孩!他真的很想再多認識他一些!

  「碰!」門忽然打開了。

  江詩嚇的整個人從地上彈了起來,抓著漫畫的手緊張的趕緊往背後藏,床上的阿土伯跟著跳起來哀哀叫:

  「唉呦!唉呦!我還沒看完啦!」

  但是此時的江詩根本完全無視無聞阿土伯的鬼吼鬼叫,他驚惶未甫的心臟頓時被倏然出現在眼前的美麗幻影給震的呼吸困難。

  那真是宛如幻影般的美麗!白勤一頭飄逸的烏亮長髮柔順的披垂在單薄的肩上,濃翹的密長睫毛半掩著那雙璀璨的朦朧雙眼,隱隱約約朦朦朧朧,還尚見晶燦水亮的淚珠晃在那眼窩盪著燦光,小巧的挺鼻泛著紅暈,豐潤的嘴唇更是漾著如水欲滴般的鮮嫩艷紅。那模樣,簡直就像惹人憐愛的悲傷小媳婦那般叫人心慌意亂。

  「白……白勤……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擅自闖進你房間的,我不是那種人!我……江詩只能紅著臉看著他結巴,卻是話不輪轉。

  但!

  「沒關係,反正就算鎖了門他也進的來。」還是一樣慵懶無神的語氣,完全跟那張眩然欲泣的臉蛋搭不上。

  江詩差點掉了下巴,怔楞的望著他!

  「你……?」

  「我不小心打瞌睡,撞到額頭。」走向前,白勤指指自己白皙光華的額頭,江詩果然看見有一包紅紅的腫包。天……這樣他也能睡……

  「鳳姐叫我先上樓,免的又出糗。」不過他好像根本不在乎出糗這檔子事。

  江詩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原來他的淚眼迷濛是因為撞到頭所以才眼眶紅哦?白勤沒理他,逕自翻著自己的背包找藥膏。這時看不下去的阿土伯又說話了:

  「少年仔你是睡著了哦?美人受了傷,你還杵在一旁幹什麼?!」

  江詩別過頭看著阿土伯,那無助的眼神彷彿說:我又沒帶藥過來……

  「真的是蠢到有找!誰叫你帶藥來啦!他不是就在找了?看他找到了沒?找到的話就幫他擦藥啦!」阿土伯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直翻白眼。

  江詩鼓起勇氣,慢慢往他身邊靠過去。追人的經驗他實在少的可憐,倒是被追的次數多的他記都記不清。但這並不表示他就有相當豐富的情史,相反地!許多因為他外表而看上他的男男女女,最後總是因為他的靈異體質而嚇的逃之夭夭。

  他根本就沒機會為自己辯駁這樣的狀況不是他所能控制,他們就像蝴蝶般,見著了他這朵美麗的花之後驚艷飛來,然後發現這朵花不但沒有甜蜜的花粉而且還有染上晦氣的危險,最後又翩翩的飛走……

  只有白勤不一樣。他……自始至終沒有因為他的長相而對他多添一份興趣,甚至,他根本從頭到尾很少正眼看過他一眼。

  他們其實不算太認識,但是他就是覺得對他有一種十足的親切感!可能是因為他也有跟他類似的敏感體質,或是說,他的冷靜膽大讓他覺得自己感受到包容。

  他沒有因為他看的見靈魂而害怕,更不會因為他看的見靈魂而排斥他,光是這點就足以叫他感動到想流淚。

  何況……他又是這樣美麗的讓人很難不心動。是啊!像他這麼美麗的男孩,怎麼可能沒有人追?

  一想到此,江詩鼓起的勇氣馬上又窩囊的一洩千里,腳步一下又移回床邊,恍惚的看著他纖細的背影發呆。

  阿土伯看了急的直接甩手往他後腦杓呼過去,但是五短香腸手卻是直接穿過江詩的腦袋,他乾脆用吼的比較快:

  「你是在龜毛什麼啦!」

  我……我不是龜毛,我只是……只是覺得這樣很唐突!

  白勤早已經找到一瓶推拿藥膏,彎著腰對鏡子猛搓額頭,就在江詩發呆的時候不預警地回過頭問他一句:

  「會不會很明顯?」

  「不會,很美……」沒經腦的脫口而出,江詩一嚇,瞬間俊臉翻紅。

  白勤卻是爽朗一笑,甜甜地回他:「有一包比較好看哦!」

  江詩被他突如其來漾開的笑容再次震住,原來那雙眼睛彎起來笑的時候也像小星星一樣會發亮。

  「肚子餓了。」白勤摸著肚子。

  大好機會!再放過你就真的是白痴!阿土伯無濟於事的猛踹著江詩的腳。

  「要不要去吃宵夜?」

  大概是感受到阿土伯強烈的怨念,江詩放大膽開口,卻發現其實沒有想像中困難,可能是白勤很自然,所以反而顯的自己很彆扭。

  「好啊!你也餓了哦?」

  他晚餐根本沒吃。江詩靦腆一笑,點了點頭:「是啊,餓了。」

  自然而然的,白勤似乎已經化解了他的慌然無措。其實根本沒什麼好緊張,不過是吃個宵夜而已嘛!

  「那……商量一下好嗎?」白勤的眼睛往他身後飄。

  「什麼?」

  濃長的眼睫毛又緩緩往下蓋,把那雙漂亮眼睛瞇成一條縫,用閃爍的餘光化作一道眼刀掃向阿土伯:

  「你叫他不要跟!」

  「啊!」這聲哀嚎是阿土伯發出的。

  「為什麼?」江詩傻傻的問。

  「不為什麼!我不喜歡吃飯有人看著。」理由就這麼簡單,白勤從來也不喜歡多廢話。

  阿土伯立刻一手貼胸一手高舉大喊:

  「我不偷看!我絕對不會偷看!」

  江詩以著他最沒輒的悲憫眼神看著他,輕輕搖頭,柔聲啟口:「其實,我隨身都會攜帶一些防身符,我自己也會畫符咒。」

  阿土伯瞠大了眼,白勤則笑的有些淘氣。

  「為了讓我可以過正常日子,有時候都靠這些符的幫助。」

  阿土伯完全不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嚇唬他而已,但是看見白勤已經從行李中翻出一疊黃色符紙遞給江詩,就算他初為鬼魂,大概也知道接下來江詩要幹嘛!

  「少年仔!你可別定我耶!我剛變成鬼,很脆弱的。」

  「我怎麼可能這樣對你?我又不是道士。」江詩一笑:「我只是要貼在我車上而已。」

  「那我不就不能靠近?」

  這就是目的了!默契十足的江詩和白勤就這麼扔下他離開房間,氣的他咬牙切齒直在床上打滾。

  好你個臭小子!虧我還拼命幫你打通任督二脈,不然憑你那顆蠢腦想把到娃兒還早的咧!

  不過氣歸氣,阿土伯還是識相的摸摸鼻子,他才不想當電燈泡呢!沒他在蠢小子旁邊調教,他就等著看蠢小子怎麼打動娃兒芳心!

  哼!來去看看我牽手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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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你不喜歡阿土伯?」江詩語氣謹慎的問他。

  兩人開了二十分鐘的車才到市區,街上的店家都差不多打烊了,他們只好隨處找了一個小攤販吃湯麵。

  「不會啊!」白勤逕自吃麵,好像真的餓了。

  「那……怎麼不讓他跟?」

  江詩看著他毫不扭捏的吃相,好像那碗小小的陽春麵是人間美味一般,難怪連老闆都張著一雙承滿得意笑的眼睛盯著他看……不對!老闆根本就是睜著一雙色咪咪的老狐狸眼盯著白勤看!

  江詩對自己的遲鈍感到生氣,當下莫名升起一股怒意,不自覺的就捧著自己的碗往前側移位,直接擋住色老闆的視線。嗯,這樣好多了!

  白勤似乎對他人的注目禮也相當習慣,還是很專心的吃她的麵,漫不經心的回答他:

  「我是為你好。」

  江詩差點被麵條哽到,瞠大眼睛看著她,隨即臉頰竄上熱氣。他他他……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白勤放下筷子,抽了張面紙擦嘴,表示自己用餐完畢。江詩不禁擰眉,他才吃一半耶?

  「他跟著你,會讓你生病。」白勤像在話家常一樣輕鬆地說出這種一點也不輕鬆的話題。

  江詩持續擰著眉,有點哀怨的看著他。

  「我不可能不管他……」

  白勤秀麗的細眉一挑,好冷淡的表情:「哦?你是他誰?」

  「誰都不是……」

  「他拜託你什麼了?」

  「沒有……」

  白勤不說話了,掏出口袋裡的巧克力棒,開始吃餐後甜點。

  江詩知道,他其實覺得自己沒必要理會阿土伯的糾纏,這樣確實對他自己的神情氣色都會造成影響,不再繼續這話題……是不是因為彼此沒有立場多說些什麼?

  「阿土伯的死……不單純。」江詩輕聲啟口。

  「哦?」白勤又是挑眉,咀嚼著,他似乎喜歡零食勝過正餐。

  「嗯!」他只給他一個肯定的應聲。

  白勤終於將目光定在他臉上,他好像從沒這麼靠近又這麼仔細的盯著他看,所以江詩臉紅了……

  「你一定沒有拒絕過別人。」白勤也是用肯定的語氣對他說。

  彷彿被看穿,江詩招牌的靦腆微笑又染上唇角。

  「拒絕別人……很失禮。」

  白勤將目光收回,又咬了一口巧克力,懶洋洋地回道:「總要習慣的。」

  「白勤?」

  「叫我阿勤我比較習慣。」

  「阿勤……你習慣了?」

  「習慣什麼?」

  「這種……體質?這種生活?」

  白勤看了他一眼,江詩的眼睛總是誠懇有神,跟他老是一副沒睡飽的睏倦眼神恰恰相反。那樣清亮的眼睛,實在很容易叫人一眼就看透。

  「總要習慣的。」同樣一句話,但是語氣變了,變的冷漠,甚至藏有一絲埋怨。

  「阿勤……」江詩的表情好認真的看著他:「我想多認識你一點。可以嗎?」碰碰碰!他的心臟跳的好快……

  「為什麼不可以?」白勤還是一樣冷。

  「那……」這樣實在讓江詩很難接下去。

  白勤終於吃完巧克力了,滿足的拍拍肚子,好像現在才恢復了精神。

  「我問你!」

  「是!」江詩立刻挺起腰竿。

  「你想追我?」

  噗……會不會太直接?!江詩差點內傷。

  「可……可以嗎?」哪有人這樣回答的!江詩真是懊惱。這種地方、這種時機、這種對話……實在是太不浪漫了。

  「小詩……」白勤扥起腮,美麗的眼睛彷彿漾著一層薄薄的暈芒,讓他那雙看似惺忪的睡眼流露著慵懶的性感。

  江詩動容的望著他,此時他的神情實在太迷人太夢幻,就算他馬上就要拒絕他,他也不會覺得有遺憾了。

  但是,白勤這樣回答他:

  「我……是孝女白琴耶。」

  江詩有三秒鐘是大腦停頓的狀態,他隨即眨了眨眼,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什麼意思?」

  白勤白了他一眼,把雙手縮進外衣口袋裡。

  「孝女啊,就是哭墓的啊!」

  江詩的腦筋已經開始打結。

  「我知道啊。可……這有什麼關……」一頓,驀然明朗似的!江詩呆望著他散漫的眼神四處轉。

  「阿勤,你在乎哦?你很在乎自己做這行是嗎?」原來如此,他懂了。

  「不是我在乎。」白勤的神態總是冷冷淡淡,但江詩在豁然開朗之後,彷彿才看清他這種心不在焉的閒散其實是一種保護自己的偽裝。

  「是別人在乎!」他淡聲說。

  「別人?喜歡你的人?」

  「是呀!」他漫不在乎,好像習以為常。

  「你在乎!你一定在乎。」江詩肯定的說。

  白勤半睜著眼看他,依然淡淡的沒有什麼表情。江詩有點挫敗,難道他看不出他是很誠懇的嘛!

  「我不覺得做這行不好。」江詩認真的看著她:「我畫死人妝,是不是也很丟臉?」

  白勤沒說話。

  「而且你還不是真正的孝女呢!」

  這句話意外的讓白勤笑了。他一笑,他馬上就被電成痴呆。

  「被你發現!」白勤吃吃細笑。

  江詩微楞,紅著臉問:「發現什麼?」

  「哼!」白勤冷笑了聲:「對啊!哪個孝女會哭到睡著?」

  江詩卻笑不出來,他只覺得像他這麼特殊的孩子會待在白氏根本是一種糟蹋。

  「你哭了嗎?阿勤。」

  白勤歪著腦袋看他,沒聽懂他的話似的。

  「你真的哭的出來嗎?」

  白勤這次是真的很專注的盯著他看,慢慢騰出一隻手扥起姣美纖細的下巴,柔順的長髮像一彎攤開的黑色綢緞。神秘、古怪、總讓他捉摸不定的白勤,此時正用一種足以讓人神識迷離的動人眼神看著他。

  「是啊……我完全哭不出來。所以我只是做做樣子!阿姨最氣我這點,可是我就是哭不出來,什麼是眼淚?我根本沒有。」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如幻的臉龐是那麼性感,如夢的眼神是那麼誘惑,但是入了江詩的眼,居然是讓他心疼的不得了?!

  白勤可愛的噘起了粉色嘴唇,俏挺的鼻子跟著一皺,簡直就是公然挑釁江詩的自制力!

  「算你厲害,又被你發現。」

  江詩扶著霎時有些暈眩的腦袋。他難道不知道自己裝可愛的樣子是真的很可愛嗎?他雖然光明磊落正直善良,卻也是個年輕氣盛荷爾蒙分泌正常的青春少年郎,哪堪這般勾引啊!

  「人們分辨不出我是男孩還是女孩,阿姨也把我當女孩一樣教養,而我,沒有感覺。你知道嗎,我沒有感覺、我無所謂。」他的話讓江詩困惑,但更多的情緒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痛。

  「我知道你……江小詩。」白勤的眼眉帶笑,讓他那張絕艷的小臉多添了一份淘氣。

  「我?」這種白痴表情,他不知道已經在他面前出現過幾次?!

  「江詩嘛!知名的彩妝貴公子,拿過國內外無數獎的。時尚圈流行一句話:沒給江詩畫過妝,就稱不上是上流社會的人。這名傳說中最年輕的彩妝大師突然在去年消失匿跡了,結果是跑來畫死人妝,嚇不嚇人?」白勤說的很俏皮,眼神卻看不出熱情。

  江詩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很意外白勤居然對他的過去這麼清楚。不知怎地?他卻有點低落。

  「我偶而也會看時尚雜誌的。」白勤最後以這句話收尾,隨即起身,隨性的揮了揮手:「該回去了!好想睡。」

  江詩一抬頭,他已經轉過身背對著他往停車處走去了。明明路燈明亮,攤販的吆喝聲也算熱鬧,但此時江詩望著白勤纖瘦的背影緩步而去,卻覺得他好孤單……

  江詩從沒遇見過像他這樣充滿神秘色彩的男孩,他見過無數美麗的臉孔,卻沒有一個像他這樣充滿自我強烈的個人魅力!

  他還是不懂他,還是不認識他!他根本叫他捉摸不定,根本讓他無所適從!在他面前,他總是只能像個呆子一樣傻傻的看著他,這樣……怎麼能打動他呢?

  這絕對是江詩這輩子第一次對一個男人這樣心動!

  他幾乎被人追怕了,甚至對愛情都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懼,可能是圍繞在他身邊的虛偽面孔讓他看不到真正的愛情,也可能是母親的豐富情史讓他更懷疑愛情真實的存在性……

  但!這一刻他確確實實明白自己已經動情!他對白勤絕對不只是好奇!他是認真的……想要走進他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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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林家喪禮辦的有聲有色,從入棺到頭七的大小儀式都一手包辦的白氏集團更是忙的團團轉。白勤就像個沉默無聲的隱形人隨時跟在鳳姐身後幫忙端這個拿那個,盡幫忙些瑣碎的雜事,但他飄柔的身影卻是無時不刻的深印在江詩眼中。

  自從前天晚上跟他出去吃完宵夜之後,江詩就沒什麼機會可以單獨跟他說話。不是他跟著鳳姐忙,就是自己被小湘纏住無法脫身。他真是鬱悶到不行!

  「老子我真的很想幫你,但是娃兒對我很感冒。」阿土伯搖著腦袋說。

  「他才不會對你感冒。」江詩替他說話。

  夜色淒涼,他一個人蹲在停車場後的田埂邊自憐自艾,陪著他的當然就是他的老兄弟阿土伯。

  「明明就有!娃兒不喜歡我,我感覺的出來。」阿土伯裝可憐。

  「我倒覺得……他不是不喜歡你。」江詩輕聲說。

  「哦?」

  「我覺得他是不喜歡所有的靈……」

  就是這樣,所以他很冷漠,所以他不理會!一定是他所處環境的關係,讓他只能假裝感受不到這種靈異,讓他對所有感覺都變的麻木。不然他一定會不勝其擾,一定會精神崩潰的!

  「所以還是不喜歡我啊!」阿土伯繼續裝可憐。

  江詩擰著眉瞪著前方一片漆暗,身後的靈堂傳來的敲敲打打聲響竄入他耳裡都亂成不成調的噪音。

  他好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現在這樣的白勤?他對自己又是什麼樣的感覺?是不是阿土伯的頭七過後,他們之間就不會再有任何聯繫?一想到此,江詩就鬱卒的像陰沉的夜。

  「你是真的喜歡那個娃兒哦?」阿土伯盯著他看。

  「我也說不上來……」他就是很苦惱。

  「切!還會懷疑表示沒那麼喜歡啦!」阿土伯一副內行人口吻。

  「不是懷疑……」

  他確定自己很喜歡他,只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表達!白勤不像一般的年輕人,他連怎麼跟他相處都不知道,更別說想更進一步的接近他。再想到這裡,他的腦袋都快炸了!

  阿土伯見他如此消沉實在是於心不忍,雖然寶貝孫女也相中了這呆小子,但是所有人都看的出來他們是郎無心妹有意,而且小湘那性子說實在的跟蠢小子是完全不搭調的啦!看他只會窩在這裡想東想西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老大哥他就好人幫到底!

  阿土伯無聲無息的離開,江詩也完全沒有發現到。現在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打破白勤的心防,光是這個難題就足以讓他紊亂的腦神經打結!叫他哪能有別的心思去理會他人的糾纏……

  「江哥!」

  麻煩又來!他的頭又開始痛了。

  「江哥,你幹嘛一個人躲在這?害我都找不到你!」小湘一偎過來就扯開嗓門埋怨。

  但是江詩還是將呆滯的眼神丟向前方昏暗的水稻田,連平常最重視的禮貌都給恍惚掉了。

  「江哥,你平常會待在工作室嗎?回台北以後我可不可以去找你?對了!我好想學化妝哦!我聽說你有開班授課耶!我也想跟你學……」小湘一坐下來嘴巴就停不了,但是江詩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霹靂啪啦講了一堆,小湘終於發現江詩完全沒有反應,大眼睛斜睨過去,小湘貼近他發呆的側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問他一句:

  「江哥!你是不是同性戀?」

  「嗄?」果然立即見效!

  江詩猛然回神,別過頭驚愕的睜大眼看著她:「妳?妳說什麼?」

  「哼哼!」小湘乾笑了兩聲,一臉邪氣盯著他看:「江哥!以你的條件還有你過去接觸的環境,你說你沒有女朋友鬼才相信!」

  這……這是事實啊!

  「哪個男人不希望自己身邊帶的不是超級名模就是美艷女星?可是你?就連你還活躍於時尚界的時候也不曾見過你有任何緋聞,你的性向老早就是眾所猜測的疑問。江哥!雖然你帶給很多人作夢的機會,可是你不表明清楚,可是會讓更多人傷心的呀!」

  江詩忍不住皺眉,一臉莫名:「我又不是名人,需要跟誰表明什麼?而且身邊沒有女伴並不代表性向有問題。」真是冠冕堂皇!他其實有點心虛。

  小湘噘起了紅艷的小嘴,逮到機會試探:「好哇!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這問題很重要嗎?

  「那你想不想要一個女朋友?」小湘得寸進尺了。

  江詩隻手扥腮,像在苦惱又像是思考。他比較想要一個男朋友……但是……這不是他想要就能要的事。

  猶豫?就表示有這樣的想法!沒有回應?就當作是默認!小湘直接幫他解讀完畢,嬌小的身子不著痕跡的就往他身上黏過去,垂下腦袋故做羞澀狀。

  「我……在等你開口呢。」

  「啊?」江詩轉過頭,茫然的看著她:「開口?」

  小湘紅著臉咬著唇點頭。

  「說啥?」江詩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真是遲鈍到讓人胃抽筋!小湘用力轉過頭一湊向前,小巧的鼻尖直接碰到他的,嚇的江詩往後一退。

  「說你要我……」話還沒說完,腳步聲先到。

  江詩如遇救兵似的趕緊回過頭,卻差點沒把下巴給震掉下來。驟然出現的纖長身影,夜幕下飄逸如絮的長髮,不就是讓他朝思暮想的白勤嗎?

  看見他一慣地面無表情,惺忪睡眼像是沒足眠,冷淡淡的就跟平常沒兩樣。但江詩依然心虛的心臟蹦蹦亂跳,儘管他跟小湘根本啥都沒發生。

  但當江詩又看見白勤背後的阿土伯時,他的眼睛瞪的更大了!他……不會是阿土伯給他找來的吧?

  阿土伯似乎也被寶貝孫女的大膽主動給嚇的定在那裡張口結舌。江詩簡直欲哭無淚:阿土伯!你真是幫了大忙啊!

  「啪」了一響,同時扯回所有人的神智。白勤吹破了口香糖,雙手藏在毛衣外套的口袋裡,依然是一臉漫不經心。

  「三阿姨找妳。」原來他是幫小湘母親傳話的。

  小湘立刻噘高了嘴,好不情願地轉身,起身前還不忘在江詩耳邊輕聲說:

  「我等你哦!」隨即跳起身,越過白勤身旁,小湘的眼睛往上一挑,交會了白勤淡漠又冷誘的眼神。小湘心口赫然一震,緩緩回過頭看了一眼震愣中的江詩。

  小女孩鬼靈精怪的大眼睛溜溜一轉,體內腐女血液瞬間沸騰了起來:該死!我居然沒注意到!如果對象是他,我倒是很願意自動退出啦!咯咯咯……小湘露出詭異的淫笑,這才快步離去。此舉又讓阿土伯目瞪口呆。

  「阿勤!」見小湘一走開,白勤也跟著要轉身同時,江詩趕緊叫住了他。

  繞到他面前,不知所措的看著毫無所謂嚼著口香糖的他看,江詩完全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麼。然後,白勤從口袋裡掏出口香糖,遞給他。

  「要吃嗎?」一如往常。

  「不……我……」還是吃螺絲。

  「人嵾口味的,可以減少腦神經衰弱。」不經意瞥了一眼一旁的哀怨靈阿土伯,像故意虧他似的。

  「不用了,謝謝……」

  自然而然的,江詩紊亂的情緒又被他安制了下來。但他無奈的發現到,那是因為他根本沒感覺……他跟誰有曖昧?他身邊出現了誰?他心裡在乎誰?他根本不在意……

  白勤又把白皙的手藏進口袋裡,縮著脖子說:「肚子餓了。」

  江詩一楞,剛才陷入低沉的燬暗霎時又迸出一線光芒。

  「你又沒吃晚餐了。」這麼心疼的語氣,江詩一開口連自己都意外。

  「我吃不慣大魚大肉。」

  這是什麼回答?江詩失笑:「想吃什麼?」

  「陽春麵。」他已經自動往他停車處移位。

  「阿勤。」江詩又叫住了他。

  白勤才回過頭,江詩已經將自己的短大衣褪下,直接罩在他肩上。微微一笑,江詩有點不好意思:「你穿的太薄了。」
  
  「要是害你感冒我不就罪無可赦?」

  江詩一笑:「你要是感冒我才會良心不安呢!」

  白勤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似乎意境深長,又彷彿欲言又止,但江詩在他平淡無波的表情卻完全探不出絲毫端倪,彼此凝視的眼神交會著一股難以捉摸的情緒。江詩還來不及捕捉他眼中的傳遞的訊息,他已經轉身走開……

  白勤……複雜難懂的神秘男孩,他到底該拿他怎麼辦好呢?

  結果,沒有人理會悲情幽魂阿土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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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他們又來到同一攤吃麵,白勤一樣又吃了半碗之後,就從隨時都藏零食的口袋裡面拿出巧克力來啃。

  「你吃太少了。」江詩皺眉。

  「吃不下。」但是巧克力他卻吃的津津有味。

  「你這樣會營養失調。」

  「我還不是長這麼高。」

  「可是你太瘦了。」

  「該有的有就好了。」

  「…………」他輸了。

  「你很關心我?」突然冒出這句。

  江詩當場臉紅。

  「你關心每一個人。」白勤幫他接口。

  但是我最關心你……他很想這麼說。開了口,卻是:

  「你拒絕我的關心……」哇咧!我在說什麼?

  「哦?」

  「我說過我想了解你,但是你拒人千里……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遜!遜翻了!江詩真是自惱。

  「你想怎麼辦?」白勤倒覺得有趣。

  「不能怎麼辦!我只怕嚇跑你。」好委屈。

  「嚇跑我什麼?」

  「我不知道……你喜歡男生還是女生……」江詩整張臉快貼到桌面上了,他的耳根像要燒起來似的燙紅。

  「我以為你很敏感?」白勤一語雙意。

  「我沒追過人。」老實的可愛!白勤被他惹笑了。

  「騙人!」

  「是真的!」

  「你不是已經在追我了?」

  「我……」瞠大眼,痴呆表情再現。

  「我真不懂你。」白勤笑的很可愛。

  「我才不懂你!」江詩紅著臉低喊。

  「我就是你看見的這樣,很無聊。」白勤笑道。

  「你不無聊!你有事藏著,你不想讓別人靠近你,所以才裝的這麼冷漠。」

  白勤輕輕挑眉,似乎不以為然。

  「你覺得我在裝哦?」

  「不是嗎?」江詩的眉頭都快打結了。

  「你知道我不懂你什麼嗎?」白勤扥起腮來看著他。

  江詩微怔。白勤的笑意漸褪,取而代之的,是眼眉間那抹從未叫人察覺出的壓抑悲哀。

  「你為什麼想追我?為什麼想了解我?為什麼想關心我呢?像你這樣的人,喜歡的應該是像小湘那種可愛的女生才對!聽三阿姨說,小湘在台北唸書是校花,還是業餘的平面模特兒,那麼可愛的女孩子,為什麼你不追?」

  江詩怔怔地望著他。

  「她還在唸書?」

  「她才十七歲。」

  江詩瞪大了眼,白勤涼涼的又接了一句:

  「小我一歲而已。」

  江詩差點被口水噎死!他居然才十八歲?

  「我知道我看起來很老。」白勤翻了翻白眼,好像在埋怨他聽錯重點。

  「並不會!」江詩擰起眉認真的盯著他看:「你知道我的工作環境,所以你更應該知道像小湘那樣的女生我幾乎天天都遇見!我不是說小湘不好,而是我沒感覺!況且……」深深吸了一口氣,即使在這種緊要關頭,他的理智依然那樣無懈可擊的挽住他的失控,讓他及時鎮下紊亂心跳、壓低了嗓音低吼:

  「我喜歡的不是女人!」我居然敢說出口了,到底該哭還是該感動?「阿勤,你連機會都不給我,怎麼可以先幫我做了選擇呢?」

  「誰說我不給……」白勤扥著纖細的下巴,迷濛的眼神飄向一旁,像在躲避他的注視。

  儘管這句話輕的像夜風拂過依稀不清,但依然送進了江詩的耳裡,當場把他的心臟電成麻痺狀態。

  「是你太被動了……」像含著滷蛋喃喃自語模糊不清,但是白勤的臉紅了,江詩怔愕的眼睛看的清清楚楚。

  被動?那是他完全沒想過的盲點!是他向來存在的性格!是,他很被動!因為他從沒主動追求過任何人,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該主動?什麼時候要說什麼話……

  結果畫地自限,沒勇氣跨出那一步,自己假設了一堆問號把自己困死,卻什麼行動都沒做!面對白勤的時候,他根本就是個白痴……

  「阿勤!」

  江詩追了過去,在他上車前擋下他的腳步。風吹來有點冷,他卻渾身發熱,像全身血液突然沸騰了起來,整張臉看起來也格外有神。

  白勤看著他淡淡一笑:「這樣好多了。」

  江詩一傻。

  「氣色!」

  江詩的心跳有點急,此時他似乎才從白勤的眼中看到,那總是以惺忪無神做掩飾的雙眼,其實藏著很濃的情緒。

  他點破了他的盲點!那麼,他的孤單就該由他來解。不知怎地?他一直覺得他很孤單!卻因為自己毫不自知的被動而只敢遠望卻不敢真正靠近去關心!所以他能不能大膽的假設,其實白勤也在等,等他主動的靠近?

  他下了決心!就從今天……不!就從現在!就從這一秒開始!他要積極的作一個主動的男人!

  「阿……」江詩才開口。白勤的眼神已經飄到另一邊,依然以著不急不徐的平淡口吻接口:

  「阿水伯。」

  「阿……阿水伯?」江詩一楞,跟著往他目光投注的方向看過去。

  果然!阿水伯騎著他的野狼一二五正要從停車處這邊經過,江詩還沒來的及做任何反應,白勤已經轉過身以車為掩護直接蹲下去。

  江詩見狀,趕緊也跟著蹲了下去,壓低了聲音說:「為什麼要躲?」

  「不想讓他看見!」白勤扁了扁嘴:「被阿姨知道我溜出來吃宵夜,會挨罵。」

  江詩實在越來越好奇他在白氏到底是怎麼過日子的?

  「鳳姐對你不好嗎?」

  「很好啊。」

  「是嗎?」江詩微蹙眉。

  「嗯。」白勤淡淡應了聲,眼睛還是往旁飄。

  唉!阿勤……你這樣,叫我是該怎麼主動啊?江詩好生苦惱。他實在冷淡過了頭,害他滿腔熱血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這不是考倒他這顆本來就不怎麼靈活的腦袋了嘛!

  江詩正苦惱著,白勤已經緩緩起身,看著剛才阿水伯的機車在剛剛他們吃麵的攤販旁邊停了下來。江詩跟著他起來,也看到阿水伯略顯匆忙的背影。像是在掩飾什麼!阿水伯倉促的停好車,隨即左顧右盼的四處張望,接著便匆匆地跑進旁邊的巷子裡。

  不對勁!江詩擰著眉就要跟過去。白勤卻叫住他:

  「不關你的事。」

  江詩回過頭。

  「可是……」

  「與你無關……」白勤還是冷靜的讓他很慌張。

  「阿勤……」

  「別多管閒事,麻煩就是這樣來的。」白勤輕聲說,轉身就準備要上車。

  江詩猶豫著,他當然知道他說的沒錯!不管今天林家是不是有什麼秘密,那也是人家的家務事!根本與他無關!他並不覺得白勤無情,而是他自己也很清楚若是什麼都要干涉一定會把自己搞瘋掉!

  尤其是死人的事!靈異的事!

  但是……

  既然被他看到,他就不可能不管!說他多管閒事也好、自找麻煩也罷!他天性如此,要他視而不見是很痛苦的。

  「你在車上等我。」如果真的是麻煩,那麼他一個人去碰就好!江詩匆匆對白勤說了聲,立即跑向阿水伯消失的巷口。

  白勤別過頭,看著他頎長的背影正越過馬路跑向另一頭。白勤的眼神緩緩變了,變的柔軟而無奈。不是他冷血無情又刻薄,而是他早已經看透……

  『你有事藏著,你不想讓別人靠近你,所以才裝的這麼冷漠。』

  其實……江詩都看穿他了不是嗎?他已經太習慣用這樣的面具來保護自己了。江詩對他的體貼與心動,他只能感激。但他依然必須在他面前偽裝,因為他太清楚……自己根本配不上江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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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天火燎原英雄救美, 獲得現金10Ds幣.


(七)


  這種行為他還真是頭一次做!

  萬一人家阿水伯只是來找老朋友喝茶聊天,結果他還這樣疑神疑鬼的偷偷在背後跟蹤,要是被逮到不就糗死了?但是來找朋友聊天有必要東張西望一副做賊心虛狀嗎?而且家裡正在辦喪事耶!阿土伯不在了,阿水伯就是當家的,放著家事不管溜出來好嗎?

  想證明些什麼?其實江詩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當阿土伯找上他的時候,他就有預感這一切看似單純的喪禮,其實埋伏著不單純的內情。但是阿土伯不願意說,他也不會去勉強釐清。

  明知道不關他的事,明知道這樣的行為也不好,但江詩就是克制不了旺盛的好奇,反正自從踏入林家之後已經遇到滿屋子的怪人了,不差再多阿水伯一個。

  江詩悄悄地往巷子口一轉,倏地心跳一縮趕緊往後退了兩步,整個人貼在轉角處不敢輕舉妄動。強自鎮定調好呼吸,這才緩緩地再將腦袋轉過去。

  巷子裡除了阿水伯以外,還有兩三名彪形大漢,個個橫眉豎目虎背熊腰,活像剛從綠島假釋出來的大哥大。

  「老頭!拖夠久了吧?我們老大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我知道啦!前幾天家裡發生意外,我大哥突然去世,所以我才會拖到現在,等我忙完家裡的喪事,一定馬上給你們一個交代。」

  「是要交代什麼?這句話我們已經聽你講一個多月了!」

  「這真的是最後一次啦!再給我幾天時間!等喪事處理完我一定馬上還錢。」

  還錢?!江詩瞠大眼。

  「真是觸霉頭!再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如果一個禮拜後你拿不出三百萬,我們就不客氣了!」

  「嗄!」三……三百萬?!倒吸了一口氣,江詩貼著牆大口喘氣。這阿水伯是招惹到什麼角頭啦?!

  「誰在那裡?」突如其來一聲叱喝,當場定住江詩為之一僵的身體。

  「阿狗你過去看看!」

  隨著腳步聲接近,江詩額上跟著飆出一層細汗。

  走?恐怕來不及。不走?下場不知會如何?就在江詩不知所措的緊張時刻,從旁突然伸來一條手臂,驀地圈住了他僵硬的頸項。

  江詩猛然一楞,震愕的眼中倏然納入一張白皙的絕麗艷容,如扇的長眼睫攤覆在雪淨的面容,圈住他的手臂此時是緊緊勾繞在他脖子上。

  當江詩才剛意識到這天外飛來一手原來是要幫他解圍的,錯愕的眼中立刻認出這條纖細手臂的主人,是白勤!

  「唔?」錯愕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的震撼!只因此時白勤的舉動可說是完全把他的靈魂都給震出竅去。

  白勤闔著美麗的雙眼,一手環繞著他僵直的頸項,一手捧住他怔愕的半邊臉,巧妙地擋去正從巷子裡衝出來查探的視線。而他軟嫩的嘴唇,就這麼緊密地壓在江詩薄冷的唇上,霎時熱度直線上飆,轟的雙雙面紅耳熱。

  星眸微轉,一看見來者蹙著一雙充滿殺氣的粗眉。白勤乾脆使勁一個迴身,直接把江詩壓在牆上,捧著他的臉加深了這石破天驚的一吻!趁著迴身之際,夜風吹襲,帶起他飄揚的過腰長髮翩翩飛舞,掩去了他們擁吻的身影,也成功的讓那人擰著眉不疑有他地掉頭而去。

  這就是所謂的霸王硬上弓嗎?

  江詩在一陣驚駭錯愕過後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原本瞠大的雙眸也茫茫然地逐漸半闔了起來。放任思緒飄離、由著本能索取,什麼都不要去顧慮!什麼都不要去臆測!

  這個吻……是真是假?都不要去猜想!就讓時間停在這一刻,這個宛如只有他們存在的唯一時刻。

  江詩連眼睛都捨不得睜開,儘管他已經感覺到唇上的溫暖已經緩緩離開,霎時!糊掉的腦袋猛然回到現實!他睜開眼,趕緊尋找那張柔軟嘴唇的主人。

  「阿勤?」眼前只飄過一縷烏亮長髮,映入眼底的是他纖瘦的背影。江詩立即追了上去。

  剛剛發生了什麼事?白勤好像完全沒印象似的。一如往常慵懶又散漫的往前走,睏倦的眼神懶懶的四處飄,順手將被風吹亂的長髮給紮在腦後。

  江詩跑向前擋下他的去路,抓住他單薄的雙肩,看見他漫不經心的左顧右盼,其實根本就是在掩飾內心的倉皇!不然他的耳朵不會紅的這麼透徹!

  面對面,無言以對!

  江詩簡直快氣死自己的拙口笨舌,不是才決定要化被動為主動的嘛?怎麼又被他搶先一步吻了去,然後在截下他之後又慌的像個智能障礙的白痴!

  「我……我到底該怎麼辦?」氣急敗壞又不知所措,江詩面紅耳赤的低吼。

  掀起眼簾,白勤一臉茫然的看著他。江詩懊惱的抓著他的手臂,紅著臉低吼:

  「你告訴我!你教我!我到底……該怎麼讓你開心?該怎麼讓你覺得放心?」

  「這種事還要對方教你?你是不是男人啊?」突如其來的鄙視口吻,硬是從兩人之間插了進來。江詩看也沒看就直接吼了過去:

  「閉嘴!」

  不用想!這麼白目的風涼話一定是阿土伯那隻脫線幽靈才會不懂得看時機時候來消遣他!沒看到他都已經快讓自己給氣死了嗎!

  沒想到江詩會直接把他吼回去的阿土伯被他的氣勢一震,連退好幾步定在牆上猛顫抖,可憐兮兮的咬著唇裝委屈:「嗚……那麼凶要死了∼」

  一頓!江詩緊擰著眉別過頭去瞪他:

  「你來幹什麼?」

  「我……」阿土伯心虛的抓頭:「我散步啊。」

  「你分明就是跟著阿水伯來的。」白勤冷冷的接口。

  一楞!江詩和阿土伯同時轉過頭瞠大眼看著他,異口同聲驚呼:「你看的到他(我)?」

  白勤掙開他的箍制,臉蛋依然泛著酡紅。他頗不自在地回道:「那又怎麼樣?」

  是啊!是沒怎麼樣!只是他之前為什麼要裝做看不見?

  「阿勤?」

  「我說過總要習慣的。」白勤淡聲啟口,就要離開。

  「習慣什麼?阿勤,你想說什麼?」江詩抓住他的手。

  「沒有。」

  「有!告訴我,讓我幫你。」

  白勤輕輕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送給他一抹讓他為之一楞的微笑。那笑容,美麗又犀利,而且冷漠的讓江詩感覺一陣濃郁的悲傷。

  「我想看的人始終沒看見過!我不想看的卻老是出現!我只好假裝看不見,只好把他們都當作是不存在的東西,我真希望……像平常人那樣,什麼都看不到最好!」

  江詩緊蹙著眉。

  「你想看見誰?」

  白勤不說話。

  「阿勤!」江詩急喚。

  「別問了。」

  他的情緒難得出現波動,或許是自己剛剛過於主動的那一吻,也惹的自己心緒躁亂,但更讓他亂的想一走了之的……就是江詩那遲鈍到太平洋去的被動!要不是剛好順勢救了他,他才不會這麼大膽咧!

  煩!莫名其妙心煩!

  「說你蠢你還真的很不聰明啊!」貼在牆上的阿土伯白眼直翻。

  江詩瞪了他一眼。沒看到他已經很努力的改進了嗎?他都被動了二十幾年了,總要給他一點時間去適應一下嘛!

  「你說要讓我多了解你的。」江詩一臉委屈的看著他。「可是你的心防築的那麼高,我根本無法靠近。」

  「所以是我的問題了?」白勤輕輕地挑了挑眉,淡聲啟口。

  江詩一楞,趕緊搖頭。

  「阿勤,我不想跟你有距離。是我不好!對!阿土伯罵的對,是我太蠢,我……我真的是沒有追求的經驗……」臉紅了,男人說出這種話是不是很沒尊嚴啊?不過,對方聽了倒是心花怒放,冷淡如白勤也不例外!

  「我也不是隨便會跟人家接吻的人。」白勤低聲咕噥,黑溜溜的眼睛掩飾羞赧似地往旁邊飄。

  這個時候還楞頭楞腦的幹什麼?還不趕快一把抱過來親下去就對了!阿土伯急的臉都快抽筋。

  「所以……」江詩的心臟蹦蹦亂跳:「這表示……你也喜歡我嗎?」

  雖然這樣很不雅,但是白勤確實有一股很想往他腦袋摑下去的衝動。

  「感覺不出來嗎?」白勤睨著他說。

  江詩老實的點頭。

  「所以還是我的問題了?」白勤的眼中有殺氣。

  「我覺得……我們兩個都有問題。」江詩傻傻的回道。

  「哦?」白勤冷眼看著他。

  「我真的感受不到你對我是不是有一點點好感?因為你實在太冷淡了。而我又習慣躲藏,尤其是感情的事。當我們都不夠主動的時候,就像我們現在的樣子,撲朔迷離曖昧不清,誰都不敢確定對方的心意,所以誰都不敢先跨出那一步。」

  白勤只是漠然地望著他。

  「我知道我應該更積極更主動的,可是在沒有確定你的心意之前,我實在不敢輕易妄動。」所以他沮喪,事實上他恨極了自己這樣的軟弱,面對愛情,他極度缺乏安全感。

  「那你現在確定了嗎?」白勤的眼神很犀利,一看見他楞楞的猶豫,他立刻露出一抹淺淡的微笑,笑的有一點苦澀。搶在江詩回答之前,他厭厭接口:

  「算了!就這樣!該回去了,我想睡覺。」頭也不回,他逕自走了。

  就這樣?

  那……

  是怎樣?

  江詩傻了!他怎麼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他不是正努力的想與他好好溝通彼此的心情,然後給他一個肯定的嘛!他?他怎麼突然就生氣的走了呢?

  猛地轉身,求救的眼神拋給一臉鄙視到極點的阿土伯。緊蹙的眉宇慌張的神情,直接在他無助的臉上寫著:怎麼會這樣?

  「笨到沒藥醫。」阿土伯晃著腦袋,轉身就離開。

  「你不能走啊!」江詩急喊。

  「你要追的人是他不是我!跟著我幹嘛?」阿土伯瞪他一眼。

  對哦!

  「去去!看你追人的蠢樣我遲早中風。」阿你不都已經死了咩?

  「我該怎麼辦?」

  「還怎麼辦?快追啊!」阿土伯指著前方吼。

  「哦!」江詩回神立即追了過去。

  蠢到無可救藥!阿土伯搖搖頭,隨即緩緩回過身,目光一沉,冷冷地望向巷子內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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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阿勤!」江詩將車開向前,臨時往路邊停下之後趕緊擋下白勤的去路。

  垂著腦袋快步往前走的白勤緩緩抬起頭,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我想跟你好好聊聊。」江詩急道。

  「聊什麼?」

  「聊你的心事你的心情你的想法你的個性你的過去你的感情你的種種你的什麼都好!我都想知道!」

  「然後呢?」

  「然後就……」熊熊焰火倏然被他的冷漠澆熄,江詩語頓,愕然地望著他依然平淡的臉,好生挫折。

  「就跟你說我很無聊,沒什麼好聊的。」白勤扯出一道淺淡的微笑,又想繞過他往前走。

  江詩倏地抓住他的手臂,也一並把他藏在外套裡的手給拉出來,不經意的一碰觸,才發現他的手冰的讓他為之一顫。

  「阿勤,為什麼不願意讓我關心你?」

  白勤看著他灼熱的眼神,那是自己渾然陌生的注視,是自己眼中從來不會出現的火花。而江詩,總是時時閃爍這樣的熱火在眼中,映的旁人都溫暖。

  「我……很想看見一個人……」白勤輕聲啟口。

  江詩一楞。

  「誰?」

  「我的母親……」

  江詩的表情依然很傻。

  「她死了,她一過世,我就開始能夠看見鬼魂,可是我卻從來沒看過她。她死了,阿姨成為我的監護人,想要把我訓練成她的接班人,因為阿姨沒結婚。但是我不會哭,我從來就沒哭過,自從我媽過世之後,我就忘記怎麼哭了。所以,阿姨帶著我,其實很累贅。」

  白勤平淡的說,就像在跟他閒聊一樣的口吻,江詩甚至聽不出他語氣中是否藏有掩飾的悲哀,他太習慣這樣的冷漠,好像什麼事對他來說都已經麻痺到真的無所謂。

  「為什麼鳳姐會成為你的監護人?」

  「因為她是我親阿姨,是我媽的姊姊。」

  「你母親過世多久?」

  「五年。」

  五年……那時他才十三歲……江詩的心一陣疼,疼的是他為什麼可以習慣成自然?為什麼可以偽裝的不著痕跡?他明明就可以有情緒,明明就可以笑的很可愛,卻因為習慣了冷漠而顯的無精打采。

  「我說完了。」白勤又淡淡地笑了下。

  江詩卻依然抓著他的手腕,凝滯的注視掩不住深深的悲哀,他為他悲哀,不是因為他可憐的身世,而是為他藏匿於靈魂最深處的孤獨!

  他一個人固執的孤獨、他不讓別人靠近的孤獨!

  「勤……」他決定這樣叫他,這是獨屬於他的稱呼。

  輕輕一使勁,將他冷冷的身子拉入他炙熱的懷中,霎那,他可以感受到他一瞬間倉皇的愕然。

  這是江詩第一次這麼主動的給他一個結實的擁抱。

  「我只是想抱抱你,你不要推開我。」撫著他滑順的長髮,江詩貼在他耳畔柔聲的說。

  白勤並沒有推開他,他甚至被他這個舉動有點嚇到,所以整個人變得十分僵硬。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離開時尚圈嗎?」

  不知道!他現在腦子裡突然空白一片……

  「也是因為我的母親,她是很有名的化妝師,但是她也去世了,她的死給我很多啟示,我一點都不介意自己能夠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能夠幫助已經不能做任何事的人,我覺得很開心。」

  這就是你我最大的不同……江詩……白勤突然開始覺得悲傷,第一次覺得心頭悲傷的幾乎要喘不過氣。

  「我在我媽的人生中看見太多虛假,不管是她為別人畫出多美的妝,或是虛華無實的現實還是她的感情生活,都是假象!我根本不在乎那些虛名,所以我寧願來為往生者化妝,讓他們在人間的最後一瞥都能很美麗。」

  白勤僵硬的身體逐漸起了輕顫,他從沒遇過像江詩這麼乾淨這麼溫柔的人,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勤……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很心動……我知道自己的表現實在很差勁,也不知道該怎麼討別人歡心。我不知道對你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烈的感動?我就是覺得……你好寂寞!我……我看了很難過……」第一次說這種話,江詩臉上的高溫也隨著吐出的氣息感染了他。

  「所以勤,給我機會,讓我學著更主動!你……也學著放開你自己,好嗎?至少在我面前,你不要壓抑。」

  「為什麼……會喜歡我呢?我們兩個……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白勤的聲音彷若嘆息,也是他首次透漏了心底真實的話語。

  「誰說的!」江詩抬起頭,握著他的雙肩認真地注視他澄澈的眼:

  「我們不是站在同一個地方、呼吸同樣的空氣嗎?跟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是阿土伯!」

  白勤笑了!誰說他蠢?有時候他說的話,總能輕易地讓他發笑。

  「你真會說話。」

  照例!他一笑,他就痴呆。

  「我是很認真的……想跟你交往呢!」臉紅到不行。

  「我沒懷疑。」白勤淡淡地笑著。

  「可你看起來不開心!」跟我交往是件痛苦又為難的事嗎?江詩的挫折再添一樁!

  「因為我在想啊……」眼珠子又開始心不在焉的轉。

  「想什麼?」江詩急了。

  白皙的臉龐逐漸暈起了熾熱的緋紅,還一路紅到耳根去,長捲的眼睫也掩飾似地眨著羞赧的神采,此時白勤的表情,美的讓他恍惚。

  「想,不是有人說要學著主動嗎?那,還像個傻瓜一樣幹什麼?」

  這麼明顯的暗示,還不懂的話他最好自己識相的先去旁邊的電線桿撞個十下再來跟他表白!

  是啊!如果現在阿土伯在旁邊,肯定對著他咆哮說:不然你是跟著我往生去了呦?嫩豆腐自動送上口,不吃的是白痴!

  他當然聽懂他的暗示!機會……其實他不斷在給不是嗎?不管是請他吃零食、還是約他吃宵夜、甚至是跟阿土伯練瘋話,其實,他向來比他都主動!

  所以,現下他再不有所行動?只會證明他真的是白痴一枚!不管接下來的相處是不是還有什麼障礙在等著考驗他,至少他已經願意敞開了心門。

  江詩緩緩捧起他滾燙的小臉,溫柔地貼上他柔軟的嘴唇,夜風拂來,輕盈地帶起他飄飛的長髮。

  這個吻,才算是他們真正的定情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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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使這裡明明就在辦喪事……

  一整天沒看到阿土伯?他根本都忘記;一小時沒被小湘堵到,他謝天謝地;但一分鐘沒看見阿勤,他就渾身不對勁!

  原來這就是戀愛的滋味!會精神恍惚、心神不寧、動不動還會出神兼傻笑。戀愛啊……怎麼會這麼奇妙呢?

  明天就是頭七了。今晚趁大家都睡了,江詩帶著白勤溜上透天頂樓,那是他們在林家發現的最佳幽會場所,絕對不會有任何閒雜人等來當電燈泡。

  「終於要結束了。」白勤伸直了懶腰,月色下呈現出他纖瘦身型的美好線條,讓坐在地上仰望著他看的江詩瞬間張口結舌像個智障。

  「你看的懂星座嗎?」仰望著星空,白勤喃喃啟口。

  江詩只是僵硬的搖頭。

  「我很喜歡看星星,我總以為……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星星,星星裡面都有一個小天使,會聽你對他許的願望,然後在你不經意的時候,把禮物送給你。可是人通常都不知道那是小天使給的禮物,所以常常忘了要感激……」

  原來他也有小男孩的天真,只是他太習慣一個人漠視這世界,連自己有時候都忘了……其實他只是個小男生。癡癡看著他的江詩,心就這麼疼了……

  白勤收回目光,垂下頭看著呆望著自己的江詩,垂掩的濃長密睫輕輕顫動著,夜色裡,江詩彷彿可以從他濃密的睫毛下看見燦爛的星光。

  「為什麼不說話?」白勤輕聲啟口。

  「你好漂亮……」江詩一開口,就惹他笑。

  白勤蹲下身來,雙手托腮看著他。

  「你說你沒談過戀愛,真讓我訝異。」

  「我不說謊的……」臉紅。

  「我沒說你說謊。」白勤笑了。

  江詩伸出雙手直接握住他貼在頰上的纖手,用自己掌心的溫暖包裹住他手心的冰冷。他的手總是冷冷的,就像他的眼總是睏睏的,但清醒的時候,就會亮亮的,他好喜歡略帶慵懶神情的他,不經意的一個眼神,就足以讓他腦袋當機。

  「要結束了,你的心情是什麼?」

  「你呢?」他很喜歡把問題丟還給他。

  「我?」江詩微嘆。「我有遺憾啊!」

  白勤深深地望著他,輕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留下的。你早就可以結束了一切,回到你原來的地方。」

  「不是說好了,還是要在一起的。」有點委屈的看著他,江詩其實很清楚感覺到白勤的顧慮,他們一在北一在南,還有難搞的鳳姐這關要過,兩人之間的感情基礎到底夠不夠堅固?其實結束這一切才是真正的考驗!

  白勤其實很想對他撒嬌,但是他從來沒這麼做過,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突然撲到他身上,江詩會不會直接跌坐在地慌張的宛如慘遭鹹豬手攻擊的小可憐?他想……這是一定會的。

  「你有遺憾,是因為阿土伯始終不告訴你他的死因。」

  「你都知道……」不用他撲上去,現在坐在他面前癟嘴的就是個小可憐蟲。

  他這樣說,意思就是指他都漠不關心是吧?

  「你管不了的。」白勤懶懶的啟口。

  江詩噘著嘴,一臉無奈。

  「我總覺得良心不安。」

  「他如果不說,你一輩子都要不安嗎?」執著在這種事上,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你越固執,就顯的我越寡情!知道嗎?江詩……你……知道嗎……

  江詩搔了搔腦袋,就是因為阿土伯死都不說,所以他才苦惱啊!

  「阿土伯是第一個讓我這麼直接接觸的靈,過去從來沒有這樣過,就算有,也沒有像跟阿土伯這麼親近,所以我才想幫他完成他的遺願……如果他有的話……」

  「你哦……」白勤淡淡一笑。

  鎖眉,有點緊張的看著他:「怎麼了?」

  「為什麼總想著別人的事?不想想自己有什麼事呢?」

  呃?江詩一愣。自己的事?

  「或是……我們的事……」

  他不習慣問這種話,好像在乞討個什麼承諾似的?可他心裡有很深的不安、很濃的慌張、很強的不安全感,儘管他始終表現的好像蠻不在乎!

  如果他有林小湘一半的外向、有一般正常男孩一半的熱情,他或許不會這樣偽裝。偏偏遇上江詩這麼一個比他還溫吞的呆頭鵝,他對彼此的感情其實一點信心都沒有……

  「我有想!很認真的想。」他的表情卻十分認真,眼神也很誠懇。他心急的是,他經常都是這樣認真而誠懇的看著他,可他總是平淡無謂的回應他。

  兩人之間,總是少了一點熱戀的火花……

  「這裡一結束,我馬上跟鳳姐說!」

  「說什麼?」

  「說……」江詩臉一紅:「我們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如果明跟鳳姐說:我們談戀愛了!他大概會先被鳳姐扒一層皮吧?

  白勤噗嗤一笑。唉,是不是愛情非得要這麼矛盾呢?他沒體驗過,也不知道是不是陷下去心情就會被對方牽著走?江詩真的很可愛,他從來沒有認識過這麼可愛的男生,這麼沒心眼的男生,這麼乾淨的男生……

  就因為他們都是男生,所以也不能正大光明的牽著手對全世界吶喊:我們要在一起吧?!

  「我覺得……好像在作夢一樣……」白勤輕輕地將腦袋往前靠,和他的前額貼在一起。他很知足,他已經很滿足了!

  「不是作夢,我們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捧著他細緻的臉,柔柔地貼上他軟嫩的唇。他的嘴唇總是跟他的手一樣冷,輕輕碰觸的時候,就會引起一陣細細的疙瘩。

  「勤……」不知道這樣吻他好不好?他的反應通常都讓他摸不著。

  「嗯?」就像這麼唯美的時候,他那雙慵懶的眼睛卻始終忘記該跟著迷矇地閉上。

  「你可不可以閉上眼?」貼著他的粉唇啟口,他這樣讓他很難專心的繼續親下去。

  「沒辦法……」

  啥啥?這是什麼回答?

  「我不習慣有人這樣看著。」涼涼的說。

  一頓!江詩立刻挺起身轉過頭去!果然……阿土伯雙手捧頰就蹲在他身後、兩眼汪汪只差沒流口水的看著這幕動感浪漫的純情畫面。

  「阿土伯!」沒好氣的一叫,他差點忘了這隻煞風景的老頑童。

  「啊?」阿土伯一愣,趕緊揮揮手:「你們繼續、繼續啦!」

  他在這裡誰繼續的下去?江詩乾脆一個迴轉,反過身擰眉看著他低吼:「你來這幹什麼?」

  「這裡是我家耶!」癟嘴,委屈到不行。

  說的也是……

  「那你……」話還沒說完,阿土伯就可憐兮兮的往旁飄過去。

  「反正我都掛了,到哪裡都顧人怨。」

  「阿……」江詩才要開口,白勤就接話了:

  「那你就應該快回到你該去的地方。」

  這句話,定住三個人……不是,是兩人一鬼。江詩怔怔地望著他,而白勤依然從容不迫地看著阿土伯,阿土伯則是兩眼汪汪看起來像快崩潰。

  「嗚啊!」果然下一秒,阿土伯就哭著跑走。

  「阿土伯!」江詩從地上跳了起來,慌忙叫道:「怎麼回事?」

  「你猜對了,他有事。」白勤皺著眉。

  「什麼事?」唉呦,他只是八字輕體質怪,學點驅邪皮毛保護自己不要腦神經衰弱,可不知人鬼兩道到底該怎麼處理才好呀!

  「頭七是他的極限,如果他還在人間流連不走,到時他就成了孤魂野鬼,沒地方去。」

  江詩瞠大眼:「那怎麼辦?」

  「他不說,你能怎麼辦?」又把問題丟回去。

  「勤。」江詩皺眉了。「我不能不管他。」

  「我知道……」很無奈的輕嘆,嘆的很憂傷。如果他不是這麼有正義感,或許自己也不會被他吸引!可如果自己不是顧作冷漠,他根本無法過這種日子到現在。

  他們之間會不會有結果?白勤其實根本不奢望!能在這個地方得到他這麼美好的回憶,對他來說已經足夠!

  算算阿土伯也是促成他們可以在一起的功臣!不管以後會如何?他現在已經看清楚了,如果不解決阿土伯未知的遺願,那麼他們之間的距離永遠不會靠近。

  「去找一個人!」

  「誰?」

  「阿土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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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使這裡明明就在辦喪事……

  一整天沒看到阿土伯?他根本都忘記;一小時沒被小湘堵到,他謝天謝地;但一分鐘沒看見阿勤,他就渾身不對勁!

  原來這就是戀愛的滋味!會精神恍惚、心神不寧、動不動還會出神兼傻笑。戀愛啊……怎麼會這麼奇妙呢?

  明天就是頭七了。今晚趁大家都睡了,江詩帶著白勤溜上透天頂樓,那是他們在林家發現的最佳幽會場所,絕對不會有任何閒雜人等來當電燈泡。

  「終於要結束了。」白勤伸直了懶腰,月色下呈現出他纖瘦身型的美好線條,讓坐在地上仰望著他看的江詩瞬間張口結舌像個智障。

  「你看的懂星座嗎?」仰望著星空,白勤喃喃啟口。

  江詩只是僵硬的搖頭。

  「我很喜歡看星星,我總以為……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星星,星星裡面都有一個小天使,會聽你對他許的願望,然後在你不經意的時候,把禮物送給你。可是人通常都不知道那是小天使給的禮物,所以常常忘了要感激……」

  原來他也有小男孩的天真,只是他太習慣一個人漠視這世界,連自己有時候都忘了……其實他只是個小男生。癡癡看著他的江詩,心就這麼疼了……

  白勤收回目光,垂下頭看著呆望著自己的江詩,垂掩的濃長密睫輕輕顫動著,夜色裡,江詩彷彿可以從他濃密的睫毛下看見燦爛的星光。

  「為什麼不說話?」白勤輕聲啟口。

  「你好漂亮……」江詩一開口,就惹他笑。

  白勤蹲下身來,雙手托腮看著他。

  「你說你沒談過戀愛,真讓我訝異。」

  「我不說謊的……」臉紅。

  「我沒說你說謊。」白勤笑了。

  江詩伸出雙手直接握住他貼在頰上的纖手,用自己掌心的溫暖包裹住他手心的冰冷。他的手總是冷冷的,就像他的眼總是睏睏的,但清醒的時候,就會亮亮的,他好喜歡略帶慵懶神情的他,不經意的一個眼神,就足以讓他腦袋當機。

  「要結束了,你的心情是什麼?」

  「你呢?」他很喜歡把問題丟還給他。

  「我?」江詩微嘆。「我有遺憾啊!」

  白勤深深地望著他,輕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留下的。你早就可以結束了一切,回到你原來的地方。」

  「不是說好了,還是要在一起的。」有點委屈的看著他,江詩其實很清楚感覺到白勤的顧慮,他們一在北一在南,還有難搞的鳳姐這關要過,兩人之間的感情基礎到底夠不夠堅固?其實結束這一切才是真正的考驗!

  白勤其實很想對他撒嬌,但是他從來沒這麼做過,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突然撲到他身上,江詩會不會直接跌坐在地慌張的宛如慘遭鹹豬手攻擊的小可憐?他想……這是一定會的。

  「你有遺憾,是因為阿土伯始終不告訴你他的死因。」

  「你都知道……」不用他撲上去,現在坐在他面前癟嘴的就是個小可憐蟲。

  他這樣說,意思就是指他都漠不關心是吧?

  「你管不了的。」白勤懶懶的啟口。

  江詩噘著嘴,一臉無奈。

  「我總覺得良心不安。」

  「他如果不說,你一輩子都要不安嗎?」執著在這種事上,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你越固執,就顯的我越寡情!知道嗎?江詩……你……知道嗎……

  江詩搔了搔腦袋,就是因為阿土伯死都不說,所以他才苦惱啊!

  「阿土伯是第一個讓我這麼直接接觸的靈,過去從來沒有這樣過,就算有,也沒有像跟阿土伯這麼親近,所以我才想幫他完成他的遺願……如果他有的話……」

  「你哦……」白勤淡淡一笑。

  鎖眉,有點緊張的看著他:「怎麼了?」

  「為什麼總想著別人的事?不想想自己有什麼事呢?」

  呃?江詩一愣。自己的事?

  「或是……我們的事……」

  他不習慣問這種話,好像在乞討個什麼承諾似的?可他心裡有很深的不安、很濃的慌張、很強的不安全感,儘管他始終表現的好像蠻不在乎!

  如果他有林小湘一半的外向、有一般正常男孩一半的熱情,他或許不會這樣偽裝。偏偏遇上江詩這麼一個比他還溫吞的呆頭鵝,他對彼此的感情其實一點信心都沒有……

  「我有想!很認真的想。」他的表情卻十分認真,眼神也很誠懇。他心急的是,他經常都是這樣認真而誠懇的看著他,可他總是平淡無謂的回應他。

  兩人之間,總是少了一點熱戀的火花……

  「這裡一結束,我馬上跟鳳姐說!」

  「說什麼?」

  「說……」江詩臉一紅:「我們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如果明跟鳳姐說:我們談戀愛了!他大概會先被鳳姐扒一層皮吧?

  白勤噗嗤一笑。唉,是不是愛情非得要這麼矛盾呢?他沒體驗過,也不知道是不是陷下去心情就會被對方牽著走?江詩真的很可愛,他從來沒有認識過這麼可愛的男生,這麼沒心眼的男生,這麼乾淨的男生……

  就因為他們都是男生,所以也不能正大光明的牽著手對全世界吶喊:我們要在一起吧?!

  「我覺得……好像在作夢一樣……」白勤輕輕地將腦袋往前靠,和他的前額貼在一起。他很知足,他已經很滿足了!

  「不是作夢,我們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捧著他細緻的臉,柔柔地貼上他軟嫩的唇。他的嘴唇總是跟他的手一樣冷,輕輕碰觸的時候,就會引起一陣細細的疙瘩。

  「勤……」不知道這樣吻他好不好?他的反應通常都讓他摸不著。

  「嗯?」就像這麼唯美的時候,他那雙慵懶的眼睛卻始終忘記該跟著迷矇地閉上。

  「你可不可以閉上眼?」貼著他的粉唇啟口,他這樣讓他很難專心的繼續親下去。

  「沒辦法……」

  啥啥?這是什麼回答?

  「我不習慣有人這樣看著。」涼涼的說。

  一頓!江詩立刻挺起身轉過頭去!果然……阿土伯雙手捧頰就蹲在他身後、兩眼汪汪只差沒流口水的看著這幕動感浪漫的純情畫面。

  「阿土伯!」沒好氣的一叫,他差點忘了這隻煞風景的老頑童。

  「啊?」阿土伯一愣,趕緊揮揮手:「你們繼續、繼續啦!」

  他在這裡誰繼續的下去?江詩乾脆一個迴轉,反過身擰眉看著他低吼:「你來這幹什麼?」

  「這裡是我家耶!」癟嘴,委屈到不行。

  說的也是……

  「那你……」話還沒說完,阿土伯就可憐兮兮的往旁飄過去。

  「反正我都掛了,到哪裡都顧人怨。」

  「阿……」江詩才要開口,白勤就接話了:

  「那你就應該快回到你該去的地方。」

  這句話,定住三個人……不是,是兩人一鬼。江詩怔怔地望著他,而白勤依然從容不迫地看著阿土伯,阿土伯則是兩眼汪汪看起來像快崩潰。

  「嗚啊!」果然下一秒,阿土伯就哭著跑走。

  「阿土伯!」江詩從地上跳了起來,慌忙叫道:「怎麼回事?」

  「你猜對了,他有事。」白勤皺著眉。

  「什麼事?」唉呦,他只是八字輕體質怪,學點驅邪皮毛保護自己不要腦神經衰弱,可不知人鬼兩道到底該怎麼處理才好呀!

  「頭七是他的極限,如果他還在人間流連不走,到時他就成了孤魂野鬼,沒地方去。」

  江詩瞠大眼:「那怎麼辦?」

  「他不說,你能怎麼辦?」又把問題丟回去。

  「勤。」江詩皺眉了。「我不能不管他。」

  「我知道……」很無奈的輕嘆,嘆的很憂傷。如果他不是這麼有正義感,或許自己也不會被他吸引!可如果自己不是顧作冷漠,他根本無法過這種日子到現在。

  他們之間會不會有結果?白勤其實根本不奢望!能在這個地方得到他這麼美好的回憶,對他來說已經足夠!

  算算阿土伯也是促成他們可以在一起的功臣!不管以後會如何?他現在已經看清楚了,如果不解決阿土伯未知的遺願,那麼他們之間的距離永遠不會靠近。

  「去找一個人!」

  「誰?」

  「阿土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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