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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誘惑的枷鎖1DEADLOCK誘惑的枷鎖》作者: 英田サキ【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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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惑的枷鎖1DEADLOCK誘惑的枷鎖》作者: 英田サキ【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janet_lam 您是第105844個瀏覽者
文案:
毒品搜查官尤特,背負著殺害同事的冤枉罪名被關進了監獄。
能讓他離開監獄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找出潛伏在監獄裡的恐怖分子!
衝動積極的尤特努力想找出兇手,但卻對高大英俊的冷酷室友「迪克」的淡漠態度產生莫名的焦躁感。
這不安的情緒起伏究竟是為了什麼,而這位連黑幫分子也要退讓三分的室友,真實身分又是……?
監獄中最激烈的禁忌之愛,隆重登場!


楔子

    ——腳步聲漸漸接近。

    黑暗中,尤特橫躺在床上,靜靜地豎起雙耳,聽著從遠方穿來的腳步聲和金屬摩擦聲。

    也許是因為焦急吧,那聲音仿佛在叫人不要對現狀抱持任何希望,在這兩個星期內,那腳步聲到底讓黑暗中等待之人失望了多少次?

    「起來!尤特•雷尼克斯。」

    尖銳的嗓音回蕩在狹窄的看守所囚房中。尤特張開了雙眼,盯著空無一物的牆面。

    「快給我起來!」

    看守所的管理員用不耐煩的語氣對房中之人下著命令,尤特慢慢從床上撐起了身子,望瞭望鐵窗的方向。

    「過來這邊,伸出你的手。」

    尤特聽從管理員的命令,站到了鐵窗前,將雙手伸了出去。管理員在尤特手上上了手拷之後,打開了鐵窗。

    「一小時後就要坐巴士出發,在那之前要做好身體檢查。」

    「……目的地呢?」

    面對尤特的質問,管理員公式化地回答道:

    「傑魯卡監獄。」

    聽了管理員的回答,尤特安心地輕吐了一口氣,心想,還好沒出什麼差錯,不然被送到別的地方就麻煩了。這陣子為了這件事還擔了不少心呢。

    「你就當成是自己運氣不好吧。」

    管理員誤解了尤特的歎息聲所包含的意義。

    他會誤解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不會有任何犯人想被移送到那號稱人間煉獄的重刑監獄。

    但對尤特而言,傑魯卡監獄正是這世上唯一能得到救贖的場所。

1

    「喂,你是第幾次進去啊?」

    坐在尤特身邊的年輕白人,小聲地向他搭話。這名金髮的青年是在聖荷西上車的,從外表看來最多也不會超過二十歲,這名青年稚氣未脫的臉蛋微微地泛青,看起來就像是暈車的高中生一樣。

    「我也是第一次。」

    尤特微微地瞄了身旁的少年一眼,隨即把視線望向前方。運送犯人的巴士前後都有金屬鐵網隔離,在鐵網後面有拿著散彈槍的警衛警戒著。

    「我也是第一次耶。不過我運氣還真背,居然被送到了傑魯卡監獄。聽說那裡啊……」

    「那邊的人注意,不要私下交談!」

    從背後傳來了嚴厲的斥喝聲,青年聽到後連忙閉上嘴安靜了下來。

    車上彌漫著一股沉重的氣氛。巴士上搭載著二十名身穿紅色囚服的犯人,在高速公路上不停地向北飛馳。

    四月那令人眩目的陽光從裝著鐵欄的窗戶灑了進來,照亮了車內,使得坐在車中的犯人更顯得陰鬱了。尤特眯著眼,看著窗外不斷飛逝過的景物,心想,不知要過多久才能再見到外面的陽光,不禁感傷了起來。

    不久巴士抵達了目的地,加州州立監獄是一所百聞不如一見的大型監獄。在一眼無法望盡、不知有幾百英畝的廣大空地四周,有鐵柵欄圍繞著。不僅如此,鐵柵欄上方還有大量的鐵刺,看樣子應該有通電吧。

    巴士在監獄的入口處停了下來。入口兩側各有一個哨台,站在上面的獄所警衛舉起來福槍擺著射擊的姿勢,不愧是加州屈指可數、有著百年歷史的重刑監獄,用這種誇張的「歡迎」姿態來迎接新進的囚犯。大約有二千五百名左右的犯人正在這裡面服刑。

    入口的柵門打開後,巴士再次開動。載有犯人們的巴士在被鐵網圍著的廣大空地邊緣不斷地飛馳著。從視窗看出去,可以看見空地上有籃球場或是壁球場之類的設施,也可以看到身穿丹寧布囚服的犯人群聚在廣場上。

    巴士終於在一棟大型建築物前停了下來。站在巴士通道前方的警衛把鐵柵欄打開,命令犯人們一個接著一個下車。在巴士外有一名鷹鉤鼻的白人警衛用電影中魔鬼班長的語氣對著犯人們大聲喊道:

    「歡迎來到傑魯卡監獄。我醜話先說在前,在這裡,警衛說的話就是聖旨。不管你在外面從事的是多崇高的工作,或是多兇惡的流氓,一旦進了這裡就什麼也不是。這裡不允許任何的反抗行為,如果想反抗的話可是會挨子彈的。你們自己看看那邊的哨台。」

    順著警衛的手指方向看過去,可以看到聳立在廣場中央的哨台。站在上面的警衛手中拿著來福槍,俯視著整片廣場。

    「舉例來說,如果廣場上發生騷動,我們會先對空鳴槍以示警戒。只要一聽到槍聲,全部的人必須於第一時間在原地趴下。如果又聽到第二聲槍響,那就表示有犯人挨子彈了。哨臺上的警衛可都是每天進行三小時以上射擊訓練的神射手,把這件事牢牢記在心上吧。」

    警衛校長地說完之後,便命令犯人們走進建築物內。尤特一行人戴著手銬腳鐐,有如即將被宰殺的家畜一般,搖搖晃晃地走了進去。一進到建築物後,隔著鐵牢窺視的犯人們一起大聲吵鬧了起來。

    「那邊那個金髮的小子,當我的女人吧。我等一下會去找你的。」

    「我受不了了,真想馬上疼愛你一番。」

    一群人聽著這些下流的叫囂聲,默默地往前走著。這時,有一名黑人對著尤特叫了起來。

    「喂!那邊的黃色婊子。看什麼看!就是你啦。」

    尤特將視線轉了過去,黑人一邊用手敲著鐵網一邊奸笑著。這名黑人的頭上戴著一頂手織的帽子,右耳上掛著一隻銀色的耳環,有著媲美職業美式足球選手般的壯碩身材,年紀大約二十來歲吧。

    「我還沒搞過黃色的女人呢,讓我嘗嘗看是什麼味道吧。我會把我的大傢伙塞進你那漂亮的小屁股裡的!」

    男人對著尤特豎起了中指。尤特強忍屈辱,將目光從這名無禮的黑人身上移開。入監之後,像這種程度的屈辱不知道要承受多少。如果每一個次被侮辱都要發怒的話,身體一下子就會撐不住的。

    監獄裡沒有女人,長的較清秀的年輕男子一下就會被盯上。雖然尤特已經二是八歲了,但是亞洲人本來就比實際年齡看起來要年輕許多。為了避免麻煩,尤特刻意在被拘留期間蓄起了鬍子。雖然不知道臉上這些胡渣可以帶來多大的效果,但這是尤特目前唯一能做的自衛手段。

    入監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身體檢查。為了徹底執行,受檢的犯人不但要全身脫光,連肛門都要檢查。在被逮捕前,尤特認為這種事是令人難以忍受的恥辱,但也許是長時間被關在看守所使耐性變好了,又或者是因為自己身為人類的感情已經變遲鈍了,被檢查時,尤特並沒有感到特別痛苦。

    從被審判有罪的那一瞬間開始,尤特就變成了一名囚犯。就像只教養良好的狗般,叫他張口就張口,叫他露出臀部就彎下身子張開大腿。對犯人來說,並沒有所謂的人權存在。

    尤特穿上分發下來的囚服後,來到一個小房間辦理入監手續。此時,小房間的門突然被打開來,從外面走進了一名身穿三件式西裝的老人。事務官看到老人就急急忙忙地站了起來,行了個禮說道:

    「柯寧典獄長您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只是四處巡視一下罷了。掌握這間監獄的大小事情,也是我的重要工作。」

    柯寧瞥了站著的尤特一眼後,將手伸向桌面拿起了一份文件。

    「尤特•雷尼克斯,二十八歲,在LA出生……」

    讀著文件的柯寧抬起了頭,銳利的眼神望向了尤特。

    「被逮捕前,你是在DEA(司法部毒品管制局)工作啊?」

    面對老人的問題,尤特選擇沉默以對。事務官看到這情形,立刻大聲地斥責到:

    「在你面前的可是典獄長!還不立刻回答!」

    「……沒錯。」

    「你的工作內容是?」

    柯寧繼續發問。

    「我是搜查官。」

    尤特用平板的聲音回答了問題。柯寧聽了後,皺著眉直搖頭,說道:

    「真讓人感歎啊。想不到在第一線取締罪犯的搜查官,居然自己也會成為犯人。而且你犯的罪行還是殺害自己的夥伴。真是個不知羞恥的男人。」

    尤特不斷地提醒自己不要注視柯寧典獄長的眼睛,因為他不希望自己滿腔的怒火被面前這名老人發現。殺害夥伴。這句話對尤特而言,實在是令人難以忍受的侮辱。

    尤特並沒有殺害自己的同事——波爾•馬克雷。波爾不但是尤特的工作夥伴,也是最重要的好朋友。尤特自認,除了波爾的家人之外,自己是對這不幸事件感到最痛苦的人。

    身為DEA搜查官的尤特和波爾兩人假扮成毒販,潛入了紐約的大型販毒組織。經過約一年的臥底後,總算深入組織的核心,也成功地逮捕了首腦。但這份喜悅卻沒有維持多久,因為在他們兩人成功破獲大型販毒集團的兩星期後,波爾被發現死在自己的房內,死因是遭人刺傷而亡。

    波爾的年紀比尤特大四歲,他一方面支援有勇無謀的年輕夥伴,一方面又策劃天衣無縫的作戰計畫,是一名十分能幹的搜查官。在DEA所有的搜查官裡,波爾是尤特最尊敬的一名前輩。

    尤特對波爾的信賴,甚至到了可以託付性命的程度。可悲的是,面對重要夥伴的死而不知何去何從的尤特,又面臨了更痛苦的打擊。

    從殺死波爾的凶刀上,發現了尤特的指紋。因此員警立刻將尤特以殺害波爾的罪嫌逮捕歸案。根據刑警的調查發現,兇器是尤特在家中使用的餐刀。雖然尤特拼命辯解是被某人偷去使用,但在波爾被殺的前一晚,有證人指出尤特和死者曾在酒吧門前大吵一架,因此警方從一開始就認定尤特有殺人的動機而加以懷疑。

    那天晚上兩人的確因為喝醉酒而大吵了一架,還吸引許多人前來圍觀。但對時常會為如何進行搜查而吵嘴的尤特和波爾來說,這並不會造成彼此的誤會

    即使如此,警方卻對尤特的理由完全不予?信。而且獨居的尤特又沒有不在場證明,調查結果對他十分不利。就算這樣,尤特仍相信只要徹底搜查,一定可以找到真凶還他清白,因此他不斷否認自己有犯下殺人的罪行。

    但在警方對尤特家展開了地毯式的搜索後,居然發現他家中藏有不該存在的古柯鹼。於是警方便擅自推論,波爾因發現尤特使用古柯鹼所以被殺人滅口,因而對尤特展開激烈的偵訊。

    一定是有人潛入自己家中偷走餐刀,又把古柯鹼藏了起來。這很明顯是一項計畫周詳的犯罪。大概是被破獲的販毒組織為了報復而殺了波爾,又把罪行栽贓到自己身上。面對警方毫不留情的偵查,尤特不斷重複自己的推論並強調自己是無辜的。

    因為尤特不肯認罪,最後波爾•馬克雷殺害事件變交由陪審團決定。十二位陪審員下了無情的判決,裁定被告尤特殺人罪名成立。陪審員中有八名白人,兩名黑人,另外兩名是拉丁美裔。尤特心想,如果自己是白人的話,判決結果一定會有所不同!他有生一來第一次詛咒自己的黃皮膚。

    法院確實存在著種族其實:黑人殺死白人的案子被判死刑的比例,比起白人殺死黑人或是黑人殺死黑人要高出許多。在美國的法律制度裡面,最尊貴的就是白人的生命。

    「……但是你明明在紐約,也是在那裡被逮捕的,為什麼會被送到這裡呢?」

    柯寧不解地問道。

    基本上,目前加州的監獄是不接受自己州以外的犯人的。

    這個問題使尤特冷汗直流,但他仍強作鎮定地答道:

    「因為我的家人都住在LA,所以我希望被送到附近的監獄。但因為LA郊區的監獄都爆滿了,所以才被送到這裡。」

    柯寧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LA的監獄已經不負使用了呢。」

    辦完入監手續後,柯寧叫住了正要離開的尤特。

    「雷尼克斯,對犯人而言,員警就是敵人,DEA也一樣。聽好了,你絕對不能向任何犯人透露你的底細。我不允許任何人在我的監獄裡惹出麻煩。從現在起,你的身份只是一名囚犯。只要進了這道門內,你就像被餵食的家畜一樣……不,應該說更低等吧,因為就算把你們烤熟也不能吃。在這裡,所有的犯人都是豬狗不如,這點給我好好記在心裡。」

    從典獄長口中說出的這番偏激言論,令尤特感到十分厭煩。連最高領導者都是這種想法,便不難想像其他人會上行下效了。

    之後,聽取了有關健康檢查和獄內的注意事項後,每個人都分配到了一張有著囚號與相片的識別ID卡、毛巾及盥洗用具等日常用品。尤特的囚號是四零三七五。在每天五次的點名中,一定要面對警衛大聲地報出自己的號碼及姓名。

    「尤特•雷尼克斯、馬修•肯,跟我來。你們要去的是監獄西棟的A區。」

    和尤特一起被年輕警衛點到的,正是那名在巴士上和他搭話的年輕人。大概是因為和尤特分發到一起而感到心安吧,抱著行李的馬修給了尤特一個安心的眼神。馬修的臉龐仍帶著稚氣,體型也是屬於瘦小型,體重粗略估計約五十公斤左右。在身高一百七十七公分的尤特看來,身高絕不會超過一百七十公分。

    警衛表明了是A區管理者的身份後,便帶領兩人前往A區。路上,警衛突然回過了頭,不懷好意地向馬修笑了笑說道:

    「我說肯啊,你的運氣真是背耶,想不到你會被送到關滿重刑犯的西棟去。原本有兩年左右刑期的你,應該被送到低度管理的東棟去才對。可惜那裡已經關滿了人,沒有多出來的空位給你了。」

    馬修就像被教師命令強制留校的學生一樣,用著忐忑不安的眼神看著警衛說道:

    「那如果東棟有空間的話,我就可以移過去了吧?」

    「看情形吧。」

    警備敷衍地說。

    馬修用著虛弱的語氣,在口中念念有詞地發著牢騷。看著馬修,尤特不禁心生同情。這名少年實在不應該被丟去和那些野獸住在一起。

    雖然尤特自己也面臨和少年一樣的處境,但尤特有著過去五年來身為緝毒搜查官的自尊,而且也有在犯罪組織中臥底,甚至和瘋狂毒販交手的經歷。這些經歷使尤特不至於輸給壓在自己身上的不安和絕望感,也使自己能在這種惡劣環境下保持冷靜的思考。但尤特仍十分明白,支持著自己內心的搜查官資歷,會招來獄中其他人不必要的憎恨。

    A區是在西棟的最裡面。通過了開放的柵門,尤特不禁被面前展開的景象所震懾。

    在廣大且無任何障礙物的空間裡,左邊可以看到一扇扇冷冰冰的門一直延伸至天花板處。深不見底的舍房共有四層樓,每一層都有用鐵架所組成的走廊和半人高的圍欄。有好幾個犯人將手靠在圍欄上,好奇地看著尤特和馬修兩人。

    空間另一邊,分別在二樓和四樓的高度各設置了一條寬約一米左右的狹窄通道,可供警衛監視著所有牢房的一舉一動。

    「肯,你的舍房就在一樓的那邊。」

    馬修膽怯地慢慢走近警衛所指的牢房。

    「荷斯,這個新進來的就交給你好好管教咯。」

    坐在床邊的老黑人,一看見馬修就誇張地高舉雙手「喔!」地大喊了一聲。

    「卡斯利,這小子不是白人嗎?別開玩笑了好不好!」

    「誰跟你開玩笑啊。」

    警衛一邊笑駡著,一邊用力將馬修推入房內。

    「老頭就好好跟小鬼相處一下咯。如果出了什麼事,就把你們兩個一起丟進懲戒房裡。雷尼克斯,你跟我去三樓。」

    對著往樓梯上爬的警衛背影,尤特謹慎地問道:

    「這裡是依照人種不同來分舍房的嗎?」

    不管在什麼地方,對人種差別待遇都是違反憲法的,美國聯邦最高法院也禁止監獄依人種不同來分舍房。但實際上,監獄是不可能遵守這種規定的。在監獄裡,因人種不同而引起的衝突時有耳聞。像一年多前的洛杉磯監獄所發生高達二千人以上的大暴動,就是因黑人和拉丁美裔之間的對立所引起的。

    「公共設施的話是沒有任何限制。但舍房的分配,原則上B區是白人,C區是拉丁美裔,D區則是黑人,其他人種或是出來的人都是屬於A區。」

    聽了警衛的說明後,尤特稍微安心了一點。既然這裡收容了這麼多不同膚色的人,那麼在A區應該不會有粗暴的犯人或是激進的種族主義份子存在。

    「你是中國人嗎?」

    「不,我是日裔的美國人。」

    「喔,那還真是少見呢。跟你住同一間的是一個叫迪克•邦佛特的白人。雖然是一個難搞的傢伙,不過倒不是一個有種族歧視的人,你可以安心。」

    走到了走廊的中間地帶後,警衛停了下來,向陰暗的牢房裡望瞭望後叫道:

    「喂,有人嗎?……好像不在的樣子。你就睡這間的上鋪吧,行李放那邊的櫃子就行。剩下有什麼不懂的就問邦佛特好了。」

    警衛離去後,尤特將行李放到床上,很快地觀察了一下房內的擺設。在房間的右側有一張上下鋪的床,在最內側有掛著塑膠浴簾的簡易廁所和小洗手台,在洗手臺上方則釘著兩個木制的架子供房內之人使用。

    又薄又硬的骯髒床墊,因陳年污垢而變成了灰黑色的牆面,採光不良的小鐵窗。其中,最叫人難以忍受的,就是這間牢房實在是太過狹窄了。看這間牢房的大小,原先應該是設計成單人房使用的吧。一想到要在這小房間裡和一個陌生的大男人朝夕相對,尤特不禁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喂,我可以進去吧?」

    尤特抬起頭,看到馬修臉上掛著一副不自然的微笑站在門邊。

    「來聊一下天吧。我叫做馬修•肯。我記得你好像叫做尤特對吧?」

    看著有些靦腆的馬修,尤特不禁又歎了一口氣。雖然他可以理解第一次入監的那種不安心情,但是像這樣粘著別人撒嬌還真是有些煩人。尤其尤特現在也有一大堆事情要煩心,根本沒有精神來照顧同是新人的同伴。

    馬修完全沒注意到尤特一臉的不耐,逕自走進了房內,在下鋪的床邊坐了下來。

    「馬修,不要坐在那兒!」

    馬修瞪著雙眼看著大聲斥喝的尤特,不解地問道:

    「為什麼?」

    「這可不是我的床位。」

    馬修一臉疑惑地站了起來。

    「如果跟我同房的人回來看到怎麼辦?我跟你都還不知道那傢伙是不是看到一個菜鳥坐在自己床上還會笑笑地說沒關係的人喔。」

    聽了尤特的解釋後,馬修不在乎地聳了聳肩說道:

    「我說你啊,還真是愛擔心呢。就算他不爽,道個歉也就行了吧?」

    雖然這不關自己的事,不過尤特還真的為馬修擔心了起來。這個小子明明膽子極小,卻又那麼不聰明。像他這樣溫溫吞吞的個性,是沒辦法在這所充滿暴戾之氣的監獄生存下去的。

    「對了,你看過這本指導手冊了嗎?」

    馬修把手伸向放在床上的小冊子,一臉不屑地說著。這本小冊子是剛才和其他東西一起發下來的,裡面詳細地記載著監獄生活的各種規定和違規行為的處罰規則。

    「在禁止行為中,居然有殺人這一項呢。連這種事都有寫上去,真是笑死人了。」

    「應該是因為有許多暴力事件的緣故吧。」

    「不會吧?明明有這麼多人在監視著……」

    尤特用憐憫的目光看著張大雙眼的馬修,此時,從走廊那邊傳來了講話的聲音。

    「有二十三人了。」

    兩人快速地把頭轉了過去,有一名年輕的白人站在舍房的門口。

    「喔,你們兩個好啊。歡迎你們來到西棟的A區。我就住在這一層樓的最旁邊,我叫做米凱雷•羅尼尼,叫我米奇就行了,請多指教啊。」

    因為對方已經先伸出了右手,於是尤特也簡短地報上姓名,和米奇握了握手。馬修對米奇的友好態度十分有好感,於是用毫無戒心的笑臉和米奇熱情地握手打招呼。

    米奇有著尖挺的鼻子、深邃的輪廓和自然卷的茶色頭髮。同他的姓名般,是個開朗的義大利人,年紀大概和尤特差不多。

    「我叫做馬修•肯。叫我馬修就好了……對了,剛才說的二十三人是什麼意思啊?」

    「那是去年在這所監獄被殺掉的犯人人數,大概每個月都會有兩個人被幹掉吧。暴力事件的話則是每天都會上演。」

    米奇輕輕地拍著僵著臉的馬修,開心地接著說:

    「別擔心,這比在外面被車撞死的機率還要低啦。」

2

    到了五點,米奇跑來邀兩人一同去餐廳吃飯。因為整個監獄的犯人都會集中在一起,形成一個超長的隊伍,如果不搶先的話是會讓人等到抓狂的。

    到了一樓的時候,米奇向一名男子打了聲招呼。

    「喲,尼杉你來的正好,我來幫你介紹一下。這是今天來到A區的尤特•雷尼克斯和馬修•肯……這傢伙是和我住同一間房的尼杉。」

    「你好,我叫尼杉•克拉克。」

    尼杉的腰側拎了好幾本書,一邊露出微笑一邊伸出了手。他大概三十歲左右,一頭光滑的褐發十分令人印象深刻。雖然又高又瘦,但因為肩膀十分寬闊,所以並不會給人瘦弱的感覺。細長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雖然帶著知性美,但也有些微的神經質。雖說如此,但那穩重的微笑和自然下垂的雙肩,讓尼杉整個人自然而然地散發出氣宇軒昂的氣質。

    「一起去吃飯吧。」

    「嗯,等我一下,我先去把書放好。」

    尼杉用悠閒的口吻應答著米奇,慢慢爬上樓梯。不知怎的,尼杉給人一種不能用常理論斷的感覺。

    在等待的時候,米奇自顧自地說起了自己的事。他是因為搶銀行失敗才被關進這裡的,刑期是五年。他得意地說著自己如何避過警衛的耳目,把違禁品帶進監獄做生意的事蹟。

    「如果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就跟我講一聲吧,不管是色情雜誌、毒品、小刀或其他東西。除了女人之外,我什麼都弄得到喔。」

    尤特在內心暗自苦笑,心想果然是這樣,難怪米奇對他們這麼親切。對米奇而言,所有的菜鳥都等同于新顧客。

    不久,尼杉下來和眾人會合後,四人便走出A區,朝著餐廳前進。米奇一邊吹著口哨,一邊踏著輕快的步伐走在最前面,而尼杉則在後面教搞不清楚方向的尤特和馬修許多事情。

    這裡的建築以廣場為中心,可大致分為中央大樓、西棟、東棟和北棟。西棟和東棟是犯人住的地方,而北棟則是體育館和犯人工作的工廠。外型呈凸型的中央大樓,前方是典獄長和一般職員的辦公室以及警衛執勤的地方,這部分是整間監獄的管理中樞。後方是餐廳、娛樂室、醫務室、圖書館及各種教育設施。重要的關卡處都有警衛執行安檢,有些地方甚至有金屬探測器。

    「但還是有好幾條小路可以走啦。」

    尼杉這麼說著的同時,露出了惡作劇般的微笑。從尼杉簡單扼要的說明可以知道他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

    一到餐廳,一行人立刻遭到警衛的搜身檢查。看到警衛隨便摸了幾下就讓他們過關,尤特心中頓時一片雪亮。如果所謂安檢只是這種程度的話,那就不難夾帶一些小刀之類的東西。只要想做,鞋子、衣領、皮帶內側等等,藏東西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

    廚房裡有許多穿著白色圍裙的犯人,在警衛的監視下忙碌地工作著。跟在米奇和尼杉的後面,尤特和馬修也拿了塑膠制的餐盤加入隊伍中等著分配食物。

    晚上的功能表是魚、炸雞和放在紙杯中的起士與沙拉。麵包可以吃到飽,咖啡和柳橙汁也可以自由取用。

    充滿囚犯吵鬧聲的餐廳,漂著一股混合著男人體臭和食物香味的奇特味道。

    仔細觀察餐廳後,可以發現黑人坐在最裡面,而拉丁美裔則是坐在左側。正當尤特心想搞不好連吃個飯都要看膚色時,米奇和尼杉在中間附近找到一張桌子坐了下來。尤特兩人見狀也跟著一起坐下來。隔壁也坐著許多不同膚色的人在一起吃飯,看來正中間的位置應該是屬於混合區吧。

    雖然一開始尤特就沒對食物有所期待,但是這晚餐充其量也只能說是食物的替代品,怎樣也談不上美味。雖然尤特一點也提不起食欲,但只要把這些東西吃進肚裡,就可以轉化成生存所需的能源,尤特就像是機器加油般,默默以塑膠制的叉子將食物送入口中。

    從旁走過去的犯人就像在街上看到辣妹一般,三不五時就對著馬修吹口哨。

    「喂,我說棉花糖•肯啊……」(注:日語中,「棉花糖」和「馬修」的發音近似。)

    米奇開玩笑地彈了一下手指後,用食指指著馬修。馬修立刻糾正米奇說道:「是『馬修』才對。」

    「棉花糖小弟吃完飯後,馬上去商店跑一趟。那邊有賣NASA最新開發的犯人用貞操帶。那是就算穿著也可以拉屎的好東西喔。」

    米奇瞄了瞄發著呆的馬修,隨即重重地拍著桌子笑了起來。

    「我看啊,你就算戴上貞操帶,屁股也撐不過三天吧?不信的話用三包香煙來打賭也行。」

    馬修皺起了眉頭,但尼杉卻正經地表示,米奇絕不是在誇大其詞。

    「你真的要小心一點。比起殺人,強暴在這裡可是隨時都會發生。盡可能地不要一個人行動,也不要靠近危險的地方。特別要注意那些流氓集團。如果被他們襲擊的話,老老實實地獻出你的屁股比較好。這樣做至少還可以保住一條小命。」

    「能保住啥東西啊,律師先生?」

    當尼杉皺著眉頭的同時,從背後伸出了一隻大手抓住了尤特的肩膀。尤特立刻進入警戒狀態。

    「我看你們快樂得很呢。我也可以加入你們的迎新派對嗎?」

    將手搭在尤特肩上的,是一個體型壯碩的黑人。他頭上戴著一頂手織的帽子,右耳上別著一隻耳環,這正是那個在廣場上對尤特叫囂的男人。在他的背後,站著好幾個外表看來十分粗野的黑人。

    「也把這個美女介紹給我認識一下吧?我剛才在廣場那邊看到他的時候,就等不及想一親芳澤了呢……喂,你叫什麼名字?我叫做波布•托雷克拉,大家都叫我BB。」

    這名黑人壯漢把臉湊近尤特,尤特立刻厭惡地把臉別過去。其他的黑人則從另一邊偷偷地觀察尤特的臉龐。

    「BB啊,不要選這傢伙啦,旁邊坐著的小白臉不是更可愛嗎?」

    「不要說傻話了。誰要找那種連下麵的毛都沒長齊的臭小鬼啊。真是的,你們這些傢伙一點都沒有看女人的眼光。」

    BB把自己的鼻子湊到了尤特的後頭,仿佛把尤特當成美味的食物般,他用陶醉的神請深深吸了好幾口氣。

    「……媽的,這種淫亂的氣味,這小子是上等的貨色呢。」

    尤特對在耳邊輕說著下流言語的BB終於失去了耐心。

    「別用你的髒手碰我!」

    尤特把BB的手撥開,丟下一句狠話,四周立刻響起一陣吵雜聲。

    「你這臭小子,明明才剛進來居然敢對BB用這種口氣說話!」

    「看我殺了你這傢伙!」

    BB的同夥一臉兇惡地圍著尤特,而其他等著看好戲的犯人們也跟著起哄起來。

    「……給我滾開。」

    人群中,有人對這群兇狠的黑人冷冷丟下這句話。現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這聲音的主人身上。

    「我想要快一點吃飯,還不讓開?」

    一名拿著餐盤的白人用沉靜的語氣命令著在場的黑人們。

    那名男子有一身完美比例的肌肉以及端麗的臉龐,使尤特無法將視線從這男子身上移開。

    將一頭金髮隨意綁成馬尾的高大男子,毫不在意現場劍拔弩張的氣氛,穿過戰鬥意識高漲的黑人們,靜靜地走到尤特旁邊坐了下來。

    察覺氣氛有異的警衛,從遠方大聲喝斥道:

    「托雷克拉,你還在這裡幹什麼?吃完飯就快點走吧。」

    「知道啦,我不過在跟新加入的夥伴打招呼罷了。」

    BB輕鬆地回答警衛後,用貪婪的眼神死盯著尤特,不懷好意地笑道:

    「我啊,最喜歡有氣魄的女人了。下次和我約個會吧,小美人,我會好好疼愛你的……喂,邦佛特,你不要以為巧合對你不錯就囂張了起來喔。」

    BB瞪了一眼殺出來的程咬金後,就帶著手下離開了現場。旁邊微觀的眾人不知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失望,不約而同地歎了一口氣。

    「哇,你被一個不得了的男人盯上了呢。剛才那個人是惡狼波布,黑色軍團的老大。他是因為用機關槍殺了四個人,被判刑一百五十年而關進來的危險分子。」

    米奇快速這說著BB的事蹟。

    「黑色軍團?還真是個低俗的名字呢。」

    尤特苦笑地說。但米奇卻皺起了眉,輕輕地搖著頭說道:

    「這可不是在說笑喔,在這裡掌管一切的就是那些傢伙。這裡是以黑人的黑色軍團、墨西哥裔的洛可•耶魯馬諾以及白人的ABL三大集團為主。尤特,我不是在嚇唬你,如果你想活著離開這裡的話,就不要惹上那些傢伙。」

    「我知道了,米奇。等一下我也去買個NASA特製的貞操帶來用。」

    尤特回了一個男校的笑話,米奇聳了一下肩表示「就這樣辦咯」

    「迪克,這小子是你的新室友喔。」

    默默吃著飯的男子聽見尼杉的話後,面無表情地看了尤特一眼。尤特自報姓名後,男子只簡短地說了一句「我叫迪克•邦佛特」後,就自顧自地吃起飯來。

    尤特謹慎地觀察這個不善交際的室友。迪克•邦佛特,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所謂的大帥哥吧。

    這般有男子氣概的端正五官,任誰都會覺得很帥吧。再加上完美勻稱肌肉的高大身軀,雖然眉骨附近有一條很明顯的傷疤顯得有些美中不足,但在監獄裡,傷疤應該可以說是男人的徽章吧。

    比起帥氣的五官和那可怕的傷疤,更吸引尤特注意的是那對如靜止湖水般清澈的藍眼睛。不是那種青灰色或這是青綠色的眼珠,是貨真價實的藍色。

    雖然金髮碧眼的白人不在少數,但長大成人後,眼睛的顏色通常會變得黯淡無光。像這樣兩者兼備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

    「迪克今年幾歲了?」

    「二十九。」

    迪克連正眼都不瞧尤特一眼,就這樣簡單地回答了問題。

    「我二十八歲。那只和我差一歲而已嘛。你是什麼時候進來這裡的?」

    雖然尤特用輕鬆的語氣試著和迪克聊天,但迪克卻完全沒有興趣的樣子。看來似乎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為了掩飾現場的尷尬,米奇用開朗的語氣說道:

    「馬修,你多大了啊?」

    「已經快二十一歲了。」馬修回答道。

    「看你的樣子還是在吃奶的年紀,為什麼會被丟到這種地方來?」

    馬修咕噥地說道: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啦。」

    「我們那裡有個老頭開了間酒店,我朋友說那個老頭已經老大不中用了,就算去偷也不會發現,所以我們就在那裡順手牽羊偷了些威士卡。可是居然被那老頭發現了,於是我們就起了一些爭執。在混亂中,我朋友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刺了那老頭的手,原本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小傷,想不到那老頭驚嚇過度跌了一跤頭部撞成重傷,於是我就被判了兩年有期徒刑……」

[ 本帖最後由 黑暗帝王 於 2013-11-14 20:0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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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還真是倒楣呢。」

    米奇拍了拍馬修的肩膀後說道。

    原本只不過是順手牽羊罷了,想不到最後卻變成了強盜傷人的共犯。不只如此,還被送進連警衛都害怕的西棟這裡,馬修的運氣可以說是倒楣至極。

    「尤特被判了多少年啊?」

    「十五年。」

    聽了尤特的答案,米奇吹了聲門哨表示讚歎之意。但尤特接著說道:

    「我什麼也沒有做。」

    米奇和尼杉互望了一眼,不知道交換了什麼意見。

    「我是無辜的。」

    由於尤特的語氣太過肯定,米奇「喔」了一聲,困惑地用手抓了自己的臉頰。

    「嗯,有時候也會有這種事情啦。所以說,你的運氣也很背呢。」

    雖然尤特這樣講可能會被其它人當成神經有問題,但是他卻以但也不放在心上。不論是警方或法院都對尤特的說辭完全不予採信。和背負著殺害同僚的罪名,又被重判了十五年的徒刑相較之下,被這裡的人都當作是瘋子便顯得無關痛癢了。

    為了轉移現場尷尬的氣氛,馬修向尼杉說道:

    「剛才的黑人叫你律師先生,尼杉在外面是幹律師的喔?」

    回答馬修問題的不是尼杉,而是米奇。看來這傢伙是那種什麼事都要插一腳的人。

    「尼杉在法律圖書館做義工啦。他對法律科室瞭解的很喔。在這裡像是侵犯人權或是有什麼不滿的訴狀,都是經尼杉代理向州立的矯正機關提出來的。其他還有和重刑犯面談,調查相關法律或是判刑後提出刑期縮短的陳情書。前不久,這傢伙還找到了一個法律漏洞,成功幫一個犯人減少了十年的刑期喔,厲害吧!另外他也幫助許多犯人爭取到假釋。比起外面的律師,尼杉更值得信賴呢。就算是柯寧典獄長也要對她另眼相待喔。」

    從米奇得意的口氣中可以明顯看出他對室友尼杉非常尊敬。或許對其他的犯人來說,尼杉就像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吧。

    「不像我,因為惹了一堆麻煩,所以老是被典獄長叫去訓話。」

    「在哪裡念法律的啊?」尤特問道。

    尼杉微笑著回答道:

    「我在大學時有學過一點啦。那時是主修法律。現在是在現場考察學習。」

    尤特對尼杉這種不卑不亢,甚至拿自己的際遇來開玩笑的態度大有好感。看來他不只是個頭腦精明的人而已。

    以尤特和迪克接觸的短短時間來判斷,他並不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雖然很少說話,但也不是完全不和別人交談。會對米奇的無聊笑話有反應,也會和尼杉聊以小額社會現象。看來,雖然迪克不善於人交際,但仍會保持最低限度的禮貌。

    不管怎麼說,比起像米奇一眼的聒噪男,和這種人當室友要好的多了。

    晚上六點要在舍房點名,因此吃完晚飯後,尤特一行人又回到了A區。就像是難民集體遷移般,所有的犯人都朝著自己的舍房前進。

    突然,魚貫前進的人群中發出一陣怒吼,不知是不是有人在鬧事。附近的好事之徒立刻鼓噪了起來,四處飛散著粗野的叫駡聲。

    馬修接近吵鬧之處想看熱鬧,但是被尼杉拉了回來。

    「不要去比較好。如果點名遲到了,會受到嚴厲處罰的。」

    「像這種打架事件每天都有,你馬上就會習慣了。快點走吧。」

    被米奇推著走的馬修不禁歎了一口氣說道:

    「大家一定是缺少鈣質才會火氣那麼大。」

    尤特跟在尼杉等眾人後面走著,突然有人從後面用力拉住他的手。當尤特察覺不妙時,已經被數名男子強拉進廁所裡了。

    男人們對著尤特叫囂了起來。沒錯,這些人就是BB的手下。

    「上吧!」

    從背後架著尤特的男人一出聲,剩下的三人就一起沖向尤特。一名用盡全力賞了尤特腹部一拳,一名繞道後面重擊他的後腦勺。劇痛和強大的衝擊力道使尤特倒在地板上,緊跟而來的是毫不留情的踢踹。

    雖然尤特本身身手也不弱,但這種四對一的情況是實在是太吃虧了。為了避免內臟受傷,尤特全身縮成一團用雙手抱住頭,靜靜忍耐著如雨點般落下的攻擊。

    「給我好好記住!下次再對BB用這種口氣說話,可不會就這樣算了。好了,我們走吧。」

    男人們痛揍了尤特一頓後即轉身離去。同一時間尼杉和米奇立刻出現在廁所。看到倒在地上的尤特,兩人連忙跑過去。

    「尤特,振作點!沒事吧?」

    「媽的,是黑色軍團那些傢伙。」

    米奇狠狠地低聲咒駡著。尼杉立刻指示米奇去找迪克。正當尼杉要把尤特抱起來時,迪克沖了進來。

    迪克仔細的看著尤特的瞳孔說道:

    「看得到我的臉嗎?」

    「……啊,兩隻眼睛,鼻子和嘴巴各一個的帥哥。」

    「還能開玩笑,應該沒什麼大礙才是。幫我把他帶進舍房裡吧。」

    在尼杉和米奇的攙扶下尤特好不容易站起來。深吸一口氣,一陣劇痛立刻貫穿全身,看來剛才的圍毆對身體造成不小的傷害。

    「快走吧。如果被發現打架,是會被關進懲戒房的……真是的,入獄第一天就鬧出這種麻煩。」

    聽見迪克指責的口氣,生氣的尤特忍不住反駁道:「我什麼都沒做好嗎!」

    「剛才米奇早就警告過你了,不是嗎?是你自己把別人的忠告當耳邊風的,只能說是你自作自受吧。」

    面對室友冷酷無情的回答,尤特整張臉都綠了。

    「話先說在前面,你不要覺得自己是被害者就不會被處罰喔。對那些警衛而言,光是引起騷動就算是重大的違規了。」

    「被打的人也算是一體同罪?這樣不是很不合理?」

    尤特對著在外面把風的迪克抱怨了起來,但是迪克頭也不回,冷冷地說道:

    「就算不合理也罷,這就是你今後必須待的地方……好了,走吧。」

    收到迪克的暗號,尼杉和米奇一左一右地把尤特慢慢地扶了出來。每走一步,尤特便感到身體有如被撕裂般地疼痛。但是不管怎麼樣,尤特也說不出自己實在走不動這句話,因為剛才被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深深刺傷了他身為男人的自尊。

    從剛才就一直沒看到馬修的身影,因此尤特問米奇道:

    「馬修怎麼了?」

    「因為剛才你突然消失不見,當尼杉正覺得奇怪時,就看到黑色軍團的傢伙們從廁所裡沖了出來,為了避免絆腳,就叫馬修那小子先回去了。你想想,像他那種輕刑犯如果被捲入這種麻煩會很可憐吧?」

    「說得也是。」

    因為米奇的好心腸而撿回一條命的尤特,強忍著劇痛微笑著。

    「尼杉,那個菜鳥怎麼了?」

    在A區入口的警衛,看著尤特被一行人懷疑地問著。這個人就是當初帶尤特和馬修來到A區的卡斯利。

    「只是不小心被絆倒了,在混亂中被其他人踩了好幾下罷了。」

    尼杉用冷靜的語氣向警衛說明。卡斯利點頭表示瞭解後,動了動下巴示意一行人離去。在旁邊緊張兮兮的米奇總算松了一口氣。

    尤特拖著哢啦作響的身體死命地爬著樓梯,好不容易才上了三樓。迪克將尤特扶到了床邊坐下後,尼杉和米奇連忙趕往自己的舍房準備點名。數分鐘後,在A區響起了警鈴。

    「後退一步!」

    警衛的吼叫聲在室內不斷地迴響著。

    「當警鈴響起時,這扇門就會自動關閉。」

    如同迪克所說明的一樣,門立刻「砰」的一聲關了起來。

    那是一種令人產生絕望感的討厭聲響。從今以後,就要每天忍受這令人厭惡的噪音了。尤特在狹窄的牢房內再一次用身體體會到已淪為階下囚的現實。

    在警衛的點名結束後,門又口口動打開。迪克讓尤特在床上躺了下來仔細觀察尤特的眼睛是否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之後迪克用冰冷的手輕輕觸碰著尤特的身體確認傷勢,又問尤特有沒有頭痛或是想吐等其它症狀。

    「迪克,尤特還好吧?」

    尼杉和米奇又來確認尤特的情況。

    「我現在正在看。深吸一口氣,胸口會痛嗎?」

    尤特點了點頭。

    迪克轉過頭望著尼杉和米奇說道:

    「搞不好肋骨有一點小骨折。」

    「怎麼辦?」

    面對尼杉的問題,迪克站直了身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現在也只能等身體自然復原了。我還有事要去醫務室一趟,巧卡的情況不太好。」

    迪克從牢房離開後,尤特向尼杉問道:

    「迪克是醫生嗎?」

    尼杉把濕毛巾敷在尤特腫起來的臉上後,搖了搖頭說道

    「不是,但是他有許多看護的經驗,所以現在在醫務室當助手。你也看得出來他很習慣照顧傷患吧……尤特,今晚如果真的很不舒服就跟警衛講一聲吧。不過因為要提出申請書,最快也是明天的事了。」

    向提出寶貴建議的尼杉道謝後,尤特表示並不想提出接受醫療的申請書。就算肋骨骨折而去求診,也只能拿到一件緊身衣穿吧。

    「尤特,你怎麼樣了?」

    馬修急忙忙地跑了進來看著滿臉傷痕的尤特不禁皺緊了眉說道:

    「真是太過分了。是在餐廳的那些黑人們幹的好事?」

    「嗯沒錯。不過幸好是在點名之前發生的。因為時間不夠,所以他們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他。」

    馬修聽了米奇的說明後,又看了尤特一眼。他恨恨地咬著嘴唇說道:

    「這真是太奇怪了。只為了那種小事就做出這麼過分的事,我都快搞不清楚了。」

    尤特表示自己想安靜休息一下,因此馬修三人便離開了舍房。尤特一個人待在房內,再度和不停襲來的痛楚格鬥著。不光是胸口,難以忍受的劇痛不停在全身流竄,只要一個不注意,就會不小心發出慘叫。尤特咬著牙,強忍著痛苦。

    尤特並不是沒有經歷過這種暴力場面。像是在誘捕作戰時被識破身分,或是跟手持武器的暴徒格鬥,還有在假扮毒販時,和其它毒販發生爭執而被小刀刺傷的事也發生過。在DEA全部是這種高危險性的工作。

    可是,像今晚這樣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還不能接受治療的情形,還是第一次碰到。雖然尤特感到自己十分可悲,必須孤獨地待在這陰暗的小牢房內強忍痛苦,但是絕不能因此認輸。

    「身為DEA緝毒搜查官的你,絕不能在這種地方倒下去。不管是什麼樣危險的工作,你都一定能順利達成。你之前不是也成功地克服了許多困難嗎?」黑暗中,尤特不停地為自己打氣。

    對現在的尤特而言,自尊心是自己唯一僅有的了。不管失去了什麼,只有這份堅毅不搖的自信心是絕不會被奪走的。因此,尤特絕不想輕易地向外人示弱。

    只要膽小一次,就會陷入自我放逐的惡性循環裡。尤特最怕的就是這種情況。他絕不想成為那種一有事就落跑的膽小鬼。

    尤特在心中大罵了一聲,把那膽怯的自我給趕了出去。不是瞭解一切才下定決心到這裡來的嗎?這可不是誰的命今,是自己下的決定。

    尤特是自願到傑魯卡監獄的。雖然自己的家人住在LA是事實,但選擇這間監獄卻是因為別的理由。尤特為了拯救自己那深陷危機的人生,從東海岸特地坐飛機橫越了美洲大陸來到位於西海岸的這間監獄。

    不,更正確地說,尤特應該已經墜落到人生的穀底了。尤特因為殺人事件而失去了工作、社會地位和同事的信賴。到了這種地步不論再怎麼掙扎都無法取回所失去的一切吧。

    但是,身處於絕望深淵中的尤特,看到一道微弱的希望之光,而那光的所在之處就是傑魯卡監獄。

    尤特因殺害波爾•馬克雷而被判刑十五年,這使他失去了一切,重重地跌落到人生的穀底。此時FBI(美國聯邦調查局)卻和尤特進行了密談。

    「啊,雷尼克斯。最近還好嗎?」

    以親密朋友般的態度出現在尤特面前的,是一名叫馬克•海丁的男子。

    海丁在看守所的會客室裡將自己的證明文件拿給尤特過目,並表明自己是隸屬於FBI恐怖活動防治局、國內恐怖活動防治科的搜查官。雖然是一名身穿筆挺西裝的美男子,但卻散發出一種今人厭惡的菁英氣息。尤特覺得這名男子的一舉一動充滿著FBI那種目中無人的態度。因此一開始對他並沒有什麼好感。

    尤特想破了頭也搞不懂,到底FBI找自己什麼事。但當聽取了海丁的來意後,尤特心中的疑問頓時轉變成驚訝。

    「如果你能幫我們在監獄裡找到某名男子的話,我們就立刻釋放你。」

    因為海丁突然說的話實在是太可疑了。使得尤特一點也不相信FBI所說的提案。

    對著充滿警戒心的尤特露出了一個裝模作樣的笑容後,海丁開始說明事情的原委。

    「從去年開始,在美國發生了好幾件小規模的連續恐怖活動。這些恐怖事件都被認為是由同一個組織所犯下的。你應該聽過這件事吧?」

    「我在新聞上有看過。」

    之後,這事件被稱作「沉默的恐怖主義」。因為在犯行過後沒有任何組織出面承認,而且放置爆裂物的場所也都不具相關性,因此在各界學者專家間引起了廣大的討論。犯人或許是恐怖組織,又或者是極右派勢力,也可能是不帶有任何目的的犯罪行為。

    「FBI在調查這案件的兩個月前,在康乃狄克州的某間超市里,逮捕了一名持有爆裂物的白人男性。而這名男子被我們懷疑和這一連串的事件有關。根據這名男子表示,他是某狂熱集團的成員。但是這傢伙保持著一貫沉默的態度,完全不接受我們的司法交易,因此我們也沒辦法瞭解那組織的全貌。」

    海丁發現男子異常地害怕組織的報復,因此向他提出了秘密證人保護計畫,那名頑強的男子被海丁熱心的勸說所打動總算是松了口說出了組識的情報。

    「我們組織有強大的力量,凡是背叛的成員都會被滅口。所有的恐怖活動都是由我們的首領所策劃的。之前組織所犯下的恐怖活動不過是兒戲。不久之後,將會有一場更大規模的破壞行動——總而言之,那男子所吐露出來的情報不過是些曖昧不明的東西,我們也沒辦法取得更多組織首腦的情報。為了更進一步調查,我們FBI打算把男子移送到華盛頓那邊的總部。可惜,我們失敗了。」

    「為什麼?」

    面對尤特的問題,海丁聳了聳肩無奈地說道

    「因為他死掉了。那名男子被我們帶出看守所時遭到狙擊,不久就死亡了。雖然我們在隔壁大樓發現了疑似兇器的來福槍,但是犯人卻逃出了員警的封鎖線消失無蹤。」

    尤特對狂熱組織那冷靜又大膽的行動力感到相當訝異。不斷重複恐怖行動的狂熱組織十分危險,將自己同伴滅口的行為更是少見。

    「真的是狂熱組織犯下這些罪行的嗎?背後會不會有更大型的犯罪組織涉入其中?」

    「雖然我們也這麼想,但是關於那神秘組織的情報實在是太少了。雖然就現階段來說,這些話有點言之過早。但是男子在送達醫院前仍殘留著一點意識,他說了一些有趣的情報,組織的首腦叫柯魯布斯。當然這應該只是外號。柯魯布斯現在在某間監獄裡暗中命令著組織成員。他是一名約莫三十歲左右的白人男子,曾犯下殺人罪行。過去受過專門的軍事訓練,背部有大面積的燒傷」

    海丁用指頭咚咚咚地敲著桌面。尤特看著他整齊的指甲,輕輕地說了聲「原來如此。」

    「你們是要我把那傢伙給找出來?」

    「沒錯。柯魯布斯就在加州的傑魯卡監獄裡服刑。」

    尤特這才相信FBI是真的想和他做交易。對方是一個曾經策劃過好幾件恐怖行動的危險人物,而且之後還可能會引起更大的恐慌。想到這點,難怪FBI就算不擇手段也要抓住這號人物。

    「今年秋天將會在紐約舉辦一場大型的國際會議。到時會有好幾個國家的重要人物來參加。如果那個神秘組織選在這個時候發動恐怖攻擊,結果一定會慘不忍睹。因為事態嚴重,所以FBI已經先派了搜查官前去傑魯卡監獄對犯人進行調查。」

    「但還是沒有任何發現?」

    「嗯。三十歲左右的白人殺人犯雖然有數十名,但是受過軍事訓練的人背上都沒有燒傷。反過來說,有燒傷痕跡的又都沒受過軍事訓練所以我們沒辦法找到完全符合條件的人。」

    海丁淡淡地繼續說明。

    「FBI內部的意見也產生了嚴重分歧。許多人認為那名被殺死的男人所說的情報是假的,也有人認為是真的,但應該把條件放寬重新搜索才對。其中也有人主張應該徹底調查全監犯人的背景。但就算對經歷上無可疑之處的犯人進行訊問,也很難得到任何自白。因此,才有人提出是不是該從內部來進行調查的意見。」

    尤特思考著海丁的話。將FBI的搜查官送進監獄裡,調查一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物,風險實在太高了。但是,對原本就已經是犯人身分的尤特而言,就算任務失敗了,FBI也不用擔任何責任。而且尤特為了讓自己能夠無罪釋放。不用FBI在背後施壓,自己也會拼了命地去幹。對FBI而言,這真是個一舉兩得的計策。

    尤特十分瞭解,自己對FBI而言,只不過是個隨時可以放棄的棋子,但這個機會對他來說實在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就算沒辦法成功找出柯魯布斯,刑期也不會因此延長。只是,這根吊在尤特面前的紅蘿蔔也許根本不存在。如果不先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到時希望之光搞不好會變成痛苦深淵,使尤特受到嚴重的打擊。

    尤特下定決心,向海丁表示他願意接受這個交易。他沒有任何迷惘的理由。

    基本上來說,FBI是不會提供尤特任河支援的。就算有,那也只限于尤特可以用電話將有力情報提供給FBI。於是根據和FBI的約定,在沒有任何特權的情況下,尤特以一個普通犯人的身分被送進了傑魯卡監獄。

    在進來之前,FBI先給尤特看了一些嫌疑犯的名單。總共有十二名,全都住在西棟。尤特將這些人的名字和臉部特徵牢牢記在腦中。

    海丁在離去前,又跟尤特說了一件事。那就是柯魯布斯在拉丁文中是玻璃的意思。就像消失在黑暗之中的黑色玻璃般,柯魯布斯就混在這群囚犯之中。在把他找出來之前,尤特是無法獲得自由的。

    諷刺的是一直以來和罪犯戰鬥的尤特,生命中的最後希望卻是一名窮兇惡極的恐怖份子。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尤特被那擾人的警鈴聲給吵了起來。

    他睜開眼睛,看到迪克正坐在床尾看書。因為占了不是自己的床位,所以尤特想開口道歉,想不到迪克先開口說道。

    「等一下就要點最後一次名了,之後一直到明天早上門都會鎖上。還有,到十一點以後就要熄燈。」

    尤特點點頭便撐起身子,因為過度的劇痛忍不住呻吟了幾聲。在警衛前來點名時,尤特好不容易才站起來向警衛報出姓名和口號。

    尤特松了一口氣,心想總算可以一直睡到明天早上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了。當他正要爬到上鋪時,迪克出聲制止了他。

    「你就睡下麵好了。依你現在的身體狀況要爬上爬下很困難吧?」

    迪克將毛毯和枕頭換了過來,將自已睡的下鋪讓給了尤特。尤特向迪克道了聲謝,老老實實地接受了迪克的好意。當迪克再一次坐到床上時他將裝滿水的塑膠馬克杯和一顆藥遞給了尤特。

    「這是我從醫務室那裡摸來的止痛劑。」

    尤特對迪克出乎意料的親切感到十分意外。也許他雖不善交際,但其實是一個溫柔的好人也說不定。說了聲謝謝後,尤特吃下了止痛藥。迪克將雙手交疊在胸前,對著尤特不客氣地說道:

    「今天被BB的同夥攻擊的事絕對不可以跟警衛報告。」

    「因為會被報復?」

    「也是啦。在這裡面,警衛是我們的敵人。就算被人用刀刺了,也不可以跟警衛說犯人是誰。這就是我們犯人的規矩,好好記住!另外在A區有一個叫菲的中國人,是亞洲人的頭頭。明天就去打個招呼加入他們吧。」

    「……為什麼?」

    「你還問為什麼—你入監第一天就碰到這種事—難道還不明白嗎?」

    仿佛把尤特當傻瓜似地,迪克揚起半邊眉毛露出諷刺的表情。端正的臉龐使他看起來更加冷淡。

    「BB之所以用那麼誇張的態度對你,就是在向所有人宣佈你是他的獵物。他可能真的盯上你了,你難道想成為那傢伙的女人嗎?」

    比起話中的內容,迪克那種不屑的口吻更令尤特感到生氣。他繃著一張臉說道

    「少說廢話了。我就算死也不會變成那傢伙的……」

    此時迪克突然按住尤特的雙肩,把他用力地推倒在床上。受傷的腹部受到了衝擊,使尤特痛得無法呼吸。

    「雷尼克斯,就算你放狠話又如何?你現在這種樣子有能力可以保護自己嗎?難道一定要我現在強暴你,你才會瞭解現在的你毫無反擊之力嗎?」

    股間的突起突然被迪克給抓住,今尤特感到十分狼狽,甚至連疼痛都忘記了。

    「迪克,你在幹什麼?」

    「如果你那麼討厭BB的話,那當我的女人如何?如果成了我專用的女人,那麼別人就不會對你出手了。你獻身給我,我來保護你的人身安全,這也算是一種交易吧。你說怎樣?」

    迪克壓在身上的重量今尤特的胸口十分難受,再加上被用力抓住的股間也十分疼痛,尤特冒著冷汗,用力將迪克那厚實的胸膛給推了開來。

    「……給我滾開!就算被強暴,我也不會成為你的女人!我從未想過要靠誰保護,要污辱人也要有個限度!」

    實在是太可恨了。如果沒有受傷的話,這種程度的男人一拳就可以打飛……

    尤特露出憤怒的表情,狠狠瞪著迪克。迪克好不心虛地迎向尤特的目光。不久,突然乾笑了幾聲,放開了尤特。

    「明明一入監就碰到這種事,想不到你還滿強悍的嘛。我就等著看你那種氣勢能維持到什麼時候。」

    察覺到對方不過是在捉弄自己,讓尤特感到憤怒,但同時也松了口氣。光是想像同房的男室友對自己有所企圖就夠煩人的了。

    「聽好了。如果你在不安全的地方被一群人給襲擊就完了。在這裡,你就是屬於被狩獵的那一方……我想你應該明白的很,不然也不會刻意留起鬍子吧?」

    被迪克冷冷地諷刺了好幾句,讓尤特感到十分悔恨。自己也明白的弱點被這樣狠狠地拿出來講,讓尤特心裡感到十分不快。

    「我想你還沒搞清楚這裡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吧。如果再有那麼天真的想法,你一定會嘗到苦頭的。或許你覺得米奇和尼杉十分親切,但當你有危險時,他們可不會伸出援手喔。在你能像他們一樣保護自自己前,還是快加入幫派吧。如果你以後再被襲擊的話,我可是會當作沒看到。我和好心腸的尼杉和米奇不同我可沒有興趣幫一隻菜鳥不停擦屁股。」

    迪克很快地說完之後,便單方面中止了兩人的談話,爬到上鋪睡覺。

    尤特對迪克那種負面的態度感到十分反感。也許他說的是事實,但應該有更好的說法吧!那個臭傢伙,到底覺得自己是誰啊!

    尤特立刻改變了之前對迪克產生的好感。

    迪克•邦佛特雖然是一個非常英俊的男子但他的無禮態度卻令人無法忍受。

3

    「監獄裡至少有一樣好處。」

    在吃完早飯回到牢房的路上,馬修睡眼惺忪地說道。

    「什麼好處?」

    面對尤特的問題,馬修回答道

    「不管你喜不喜歡,都得早起。」

    尤特也有相同的感覺。在六點半點完名後,再過十小時就是吃早飯的時問,然後晚上十一點熄燈。獄中的犯人們,都過著這種連青少年都不遵守的規律生活。

    白天的時候,每個人都有分配到的工作。雖然不多,但可以獲得一些報酬。在工作之餘也可以參加其它活動,例如更生活動或是教育講習。如果表現良好,還有機會得到假釋。因此整天閑著無所事事的犯人並不多。

    「工作還習慣吧?」

    尤特問道。

    「還過的去啦。」

    馬修點點頭,回答著尤特。

    由於米奇的關係,馬修被分配到的工作是分發郵件,而尤特則是在圖書館幫忙尼杉。一般來說,新入監的犯人如果想要工作,會先被分配到廚房或是打掃等重勞動的工作。像尤特和馬修這樣,才一入監就認識了很會照顧人的前輩,可說是十分幸運的菜鳥。

    第二次的點名結束後,尼杉便帶領尤特前住位於中央棟的圖書館。到達目的地時,已經有數名犯人等在那邊要和尼杉面談。

    「每天都有一堆人前來呢。」

    「大夥兒都為了想減少刑期拼命努力著。」

    每天都有一大堆的囚犯蜂擁而至,排起長長的隊伍等著和尼杉會談。尤特的工作就是將各種法律資料及檔分類好。尤特很快就習慣了圖書館的工作還被尼杉大大地誇了一番。在這邊工作讓尤特想起自己念大學時在研究室打工的經驗。

    尼杉無時無刻都注意著尤特的身體狀況。由此可知他是一名十分溫柔的男性。

    「我沒問題的,別擔心。」

    雖然過了三天,身體還是很疼痛,但當初不知是否有骨折的肋骨已經開始慢慢痊癒,尤特總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儘管臉上及身體上還有許多瘀青,但是這裡的工作並不需要十分地費力,只要聽從尼杉的指示就可以順利完成工作。

    尤特其實很想在獄中四處走動,打聽看看有沒有關於柯魯布斯的情報,但在那之前,必須先習慣這裡的生活,站穩自己的腳步。首先第一件工作就是要養好傷。尤特不斷地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要太著急。

    「我想你一定覺得很後悔吧?但現在也只有忍耐一途了。心急對你並沒有任何好處喔。」

    「嗯,我瞭解。」

    「當然,如果在眾人面前逃避別人的挑釁,是會被當成膽小鬼的。所以愛面子的犯人都有被送到懲戒房處罰的覺悟。我瞭解你的心情—但感情用事只是自尋死路罷了。尤特也要注意控制好自己的脾氣喔。」

    尼杉輕鬆地提醒著尤特。雖然自己對BB的手下感到十分憤怒,但是與尼杉這樣的和平主義者一同相處後,尤特也深深覺得絕對不可以染上這裡的惡習。

    對尼杉瞭解愈多,尤特就越對尼杉有好感。在這個罪惡橫行的地方,能夠把持自己的良知和理性。不隨波逐流虛度光陰的人實在不是普通人。雖然尼杉看起來有些溫吞,但其實是一個從外表無法判斷,具有堅強意志力的男人。

    監獄裡的世界十分兩極化。一邊是整天無精打采的犯人,另一邊則是殺氣騰騰的流氓鬥爭。而有著火爆脾氣的犯人們—常會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打架鬧事。像是互看不順眼、手被撞了一下,或是在背後說人壞話等情況不勝枚舉。

    當尼杉結束了早上的最後一個面談後,他用著憂心的語氣說道。

    「真是可悲啊。在這裡除了打架之外,找不到其餘可以發洩精力的管道。現在不同人種之間的鬥爭愈來愈激烈了。從去年開始,這裡的氣氛一直都很糟呢!」

    尼杉接著又說道:

    「上個月,黑人和墨西哥裔間又起了爭執,有一個黑人還因此被刺了一刀呢。而抓狂的黑色軍團雖然派人襲擊墨西哥美裔黑幫老大,也就是E•利貝拉,但反而遭到對方狠狠的反擊,有三個人受到重傷。雖然之後利貝拉被送到懲戒房,但反過來說,這也可以說是保護他的另一種方法。」

    「怎麼說呢?」

    尼杉回過頭望向一邊聽著話一邊將法學書歸回原位的尤特。

    「利貝拉在外面已經是墨西哥美裔黑幫的老大,是一個十分有領袖氣度的人。如果在這裡被黑人殺害的話會立刻引起大暴動的……你想看看——在棒球比賽時,如果有一、兩個球員打起架的話,是不是到最後全部的人都會沖到場上去?和那種情形相同。如果在暴動時乖乖的什麼也不做,事後是會被當成孬種恥笑的。所以只要一有暴動,立刻會擴大到整間監獄。而且一旦黑人和墨西哥美裔之間的戰火被點燃,不光是傑魯卡監獄,連外面的世界也會受到波及的。所以柯寧典獄長為了平息紛爭,便說服了黑色軍團的首領保持中立。」

    「BB是他們的老大嗎?」

    「不,——還不是正式的首領!充其量也只能說是第二把交椅吧。」

    「那真正的老大是誰?」

    「是一名叫做巧卡的男人。雖然只有四十多歲,但卻已經癌症末期了。現在正在醫務室的床上接受治療。雖然他一隻腳已經踏進棺材裡,但在黑人之間還是很有名望。就算自以為是頭頭的BB,也不敢輕易違抗巧卡的命令。巧卡被典獄長說服,正思考著如何維持和平的新路線。但是,等他死後,好戰的BB搞不好會接任首領的位子也說不定……對了,順帶一提,現在在照顧巧卡的人就是迪克。那是他唯一信賴的白人。」

    聽了尼杉的說明,尤特才恍然大悟在餐廳時BB撂下的狠話。

    「不過,就算沒有巧卡撐腰,在這裡還是沒有人敢找迪克的麻煩。」

    如此說來,總覺得其它的犯人似乎對迪克感到相當恐懼。

    「因為迪克很可怕嗎?」

    「嗯。雖然他並不是一個粗暴的傢伙,但是卻超乎尋常的會打架。他在一年前來到這裡服刑。那時有一個身材如摔角選手、外號叫湯普生肥仔的壯漢。他是一個粗暴的傢伙,連這裡的黑幫都很討厭他。迪克一入監就被那傢伙給盯上了。雖然他一直纏著迪克,可是迪克完全不把他放在眼中。有一天,湯普生終於克制不住,在淋浴間對迪克出手了,但最後被幹掉的卻是湯普生自己。在那場架中,迪克把那傢伙的脖子給折斷了。」

    「那湯普生後來怎麼了?」

    「當然是死掉了啊。迪克真一是一個了不得的傢伙,居然能空手撂倒那個像是聖誕樹一樣的巨漢。」

    尤特愣愣地瞪著苦笑著的尼杉。

    「雖然可以說是正當防衛,但這麼一來迪克的刑期不是又要延長了嗎?」

    「不,現在上面仍然不知道是誰殺了湯普生。那傢伙就像毛毛蟲一樣被大家所唾棄,所以也沒有人去密告這件事是迪克幹的。從那天起,再也沒人敢找迪克的麻煩了。黑幫對不拍他們馬屁的迪克敬而遠之。而且因為迪克不會作威作福,所以連一般的犯人對他也十分有好感。」

    雖然迪克對人十分冷淡,但從外表看來怎樣都想不到會和暴力扯上關係,所以尤特對尼杉的這番話感到非常意外。

    「迪克建議我儘快加入黑幫,尼杉你有什麼看法?」

    「為了你自身安全,我想這樣做是再好不過了。如果你加人有勢力的黑幫,因為怕受到報復,誰也不敢對你輕易出手。但就算這樣也不能掉以輕心。不管你多麼小心,麻煩還是會自己找上門。就像交通意外一樣,就算你遵守交通規則又開得很小心——有時候還是會被後面的車子撞到吧。」

    「說得也是。」

    尼杉結束早上的工作後去了一趟商店,出示自己的ID卡給店員看後,便買了一條香煙,錢就從登記的銀行帳號中扣除。在監獄裡,工作的酬勞會自動存入犯人的帳戶,所以就算是沒存款的犯人,只要辛勤工作也可以得到收入購買日常用品。

    「來,這是送你的入監禮物,雖然有點遲了。」

    不抽煙的尤特困惑地看著尼杉遞過來的香煙。尼杉立刻說,在裡面香煙可以代替金錢使用。於是尤特道了謝後,就將煙給收了下來。

    「例如你想打壁球的時候,要將場地費交給洛可•耶魯馬諾的幹部——亞倫蘇,代價是一包香煙。想吃宵夜時,給伙房一包就行了。如果想要色情雜誌的話,就拿兩包煙交給我的室友米奇。香煙在這裡的使用方式大概就像這樣。當然,如果有現金的話也是可以啦,不過如果沒有一個溫柔的女友幫你的話,是沒那麼容易帶進來的。」

    監獄裡,有許多的金錢在背後流動著。毒品和大麻也一樣,會經由每天會面的人交到犯人的手中。

    原先身為緝毒搜查官的尤特,隨便想就想到好幾種方法可以夾帶毒品進監獄。例如將毒品藏在折起來的紙幣中或是放入保險套後塞入肛門或***,有時候也可以放在手制的愛心蛋糕裡面。

    「因為酒很難帶進來,所以在這裡量並不多。大部分的犯人都是使用容易夾帶的毒品,在棒球或足球比賽時也會有人下注。在這所監獄裡有著大量的金錢交易,而掌控這些事情的就是黑幫了。也有一些警衛為了賺外快,私下和黑幫份子掛鉤。這裡實在是個很糟糕的地方,你說是吧?」

    尼杉邀尤特一起去外面呼吸新鮮空氣,於是兩人便朝著廣場走過去。廣場上,一群群不同人種的犯人聚在一起,尼杉挑了一個沒人的地方坐了下來。

    「尤特,上次在餐廳,你說自己是被冤枉的事是真的嗎?」

    尤特凝視著小心翼翼發問的尼杉。從尼杉猶豫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對這個問題相當難以啟齒。尤特定定地望著尼杉,點點頭說道:

    「沒錯,我是清白的。被殺的波爾是我的同事,也是我最重要的好友,我是被別人陷害的。我真的沒有殺他。無奈的是有一堆物證顯示是我下的手,所以我被判重刑,關到了這兒來。」

    尼杉回應了一聲後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思後,尼杉抬起頭望著尤特喃喃地說道:

    「其實我也是。」

    「咦?」

    「其實我也是被冤枉的,但我沒告訴過任何人。說出來的話,會與其他人之間產生代溝。我是在兩年前,因為殺人的罪名而被關進這裡的。」

    尤特想都沒想過會聽到這樣的自白,所以沒辦法立刻做出回應。尼杉對著訝異的尤特寂寞地笑了笑,那是一種萬念俱灰的悲傷微笑。

    「我犯下的罪行是殺害親生母親。雖然她是一個私生活不檢點的母親,但因為我只有她這個親人,所以我依然十分敬愛她。但是,不知道是誰闖入我家,槍殺了我的母親。當時,我因為經商失敗欠了許多錢所以警方認為我為了保險金而殺害了她,並將現場佈置成強盜殺人的樣子。因為有太多對我不利的證據,因此我的證詞完全不被法官所接受。如今再談到這件事,還是讓我感到十分難過。」

    尼杉將目光望向遠方打籃球的犯人們,接著又說道:

    「的確,進來這裡的人都是罪犯,都是被社會所淘汰、生存於社會邊緣的傢伙。但是,裡面有人受了過重的刑期。也有人沒錢請律師幫自己辯護。我想幫助這些人,因此在這裡做著這種像義工的工作。你也許會覺得,像我這種連自己都救不了的人說這些話太自以為是了吧。」

    尤特被尼杉強烈的使命感深深感動。尼杉不光是一個善良的人,雖然遭到和自己一樣不幸的命運,但依然為了別人不停地努力著。尤特不禁對老是怨天尤人。只想著是否能得救的自己感到可恥。

    「尤特,如果你好好服刑的話,刑期也會縮短的。我記得你是被判十五年吧?如果運氣好的話搞不好關到一半就可以假釋了。所以你要當一個模範受刑人,不要染上這裡的惡習,好好加油才能早一點離開這裡。好了!我們去餐廳吃中飯吧。」

    尼杉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尤特望著他的背影心中細細咀嚼著剛才的話。如果運氣好的話可能七、八年就可假釋了……但是,這對被冤枉的尤特來說還是太久了。

    尤特瞭解,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成為像尼杉那樣人格崇高的人。不論付出什麼代價,都要逃脫這不幸的命運。

    事到如今,能讓自己離開這間監獄的唯一辦法,就是把柯魯布斯給找出來。

    來到傑魯卡監獄已經過了兩周。尤特在可能的範圍內,開始調查被FBl懷疑的犯人。雖然如此,但也無法直接對方交談或是露骨地打聽。總之,只能先在餐廳或娛樂室中若無其事地進行觀察,看看那些嫌疑把平常都和誰走得比較近。

    尤特刻意把這件事當成是臥底搜查的任務。因為如果照著自己的感情或私心去行動,就會失去冷靜而判斷力低下。

    這是下給前DHA毒品搜查官——尤特•雷尼克斯的特別任務。任務內容是潛入監獄裡找出危險的恐怖份子。這聽起來就像三流劇本裡的英雄角色,連尤特自己都不禁啞然失笑。不管是成為丟臉的超人或是滑稽的蜘蛛人都沒關係,最重要的是藉由這種自我催眠來提高任務的成功率。

    米奇非常喜愛馬修,所以時常帶著他四處走動,他幫了馬修不少忙。米奇雖然很輕浮,但在獄中人面很廣,因為大家部知道馬修是米奇的小弟,所以到目前為止馬修仍保有「後面」的貞操。雖然如此,但被偷摸臀部或露骨的性邀約之類的事仍時常發生,其中也有趁米奇不注意跑來死纏不放的人。因為尤特的前車之監,連溫吞的馬修也非常注意危險的人事物,甚至到了疑神疑鬼的程度,不過也多虧這樣才免於被強暴的危機。

    另一方面,原本尤特一直擔心BB對自己有所企圖,但是自從上次的事後,BB的魔爪就不曾再伸出過,因此尤特每天都過的十分悠哉。從入監的第一天被BB盯上後,便不再有人強迫尤特這只菜鳥做任何事,也許是擔心如果和BB的獵物扯上關係,連自己都會有危險,所以一般的人都對尤特敬而遠之。

    吃完晚飯後,尤特一個人在自己的舍房看書。不久,米奇帶著馬修走進來。米奇說道:

    「尤特,要不要跟我們去娛樂室走走?」

    娛樂室是監獄裡最佳的社交場所-在這裡,可以和不同區的人進行各種交流:尤特心想有嫌疑犯在那邊的話還可以順便觀察一下,因此便跟著米奇兩人一起來到了娛樂室。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在三人前住娛樂室的路上,正好從走廊的視窗看見尼杉和迪克的身影。兩人坐在空無一人的籃球場旁的長椅上聊著天。

    「米奇,你看迪克和尼杉兩個人在那邊呢,我們也找他們一起去吧。」

    但是米奇冷冷地搖了搖頭,拒絕了馬修的提議。

    「他們兩個人特地找了沒人的地力談話,由此可見是不想受打擾。」

    「為什麼?他們有什麼重要的事可以談嗎?」

    米奇誇張地吊起眉毛說道:「你這個白癡,看不出來他們是在談情說愛嗎?」

    「咦?他們雨人是這種關係嗎!」見到馬修吃驚的模樣,米奇立刻笑了出來。

    發現自己被騙的馬修,生氣的抱怨道:

    「這樣騙我實在是太過分了。」

    「不不不,我其實也沒有騙你。雖然那兩人不是情人,但彼此間的感情真的挺不錯的喔。我想他們兩人是磁場相近吧。尼杉非常信賴迪克,而迪克也只親近尼杉,能在這裡面交到好朋友,還真是讓人羡慕呢。」

    迪克和尼杉兩人時常在廣場邊散步或是坐在廣場角落談話。那種親密的樣子,給外人一種無法介入兩人世界的奇妙感覺。

    「啊,他們好像講完話,朝這邊走過來了。」

    「嗯,差不多也到了廣場上鎮的時間了,好吧,我們過去打招呼。」

    迪克和尼杉從中央門走了進來,米奇便邀兩人一起去娛樂室。尼杉笑著點點頭答應了米奇,迪克卻說自己已經很累了,冷淡地拒絕米奇的邀約。但是,如果這麼簡單就放棄的話,米奇就不是米奇了。於是他鼓起三寸不爛之舌說道:

    「一起走吧,這可是難得的星期日耶!跟大夥一起瘋一下嘛。」

    「米奇,我想先回去休息。」

    「嘿嘿嘿,我說迪克你這個喜歡孤獨的酷哥啊,就算要耍帥,可是這裡沒有會尖叫的辣妹,有的只有我們這些臭男人啦,你就不要再裝模作樣了,這樣不是比較輕鬆嗎?」

    受不了米奇的粘勁,迪克終於苦笑道:

    「好啦,我去總行了吧?給我閉上你的大嘴巴。」

    面對活潑外向,又愛開玩笑的米奇,就算是冷淡的迪克有時也會開玩笑。尤特看著迪克,不禁思考著迪克為什麼總是對自己如此冷漠。

    迪克與尤特相處時,總是用一種不理不睬的態度。就算同住過,一間舍房,兩人幾乎沒有交談。雖然迪克不是個多話的人,但是看他和尼杉可以長談那麼久,應該也不是一個討厭說話的人才對啊。

    不論怎麼想,都只能想到是因為迪克討厭自己所以不想說話的這個理由。於是尤特也十分注意,如非必要儘量避免和迪克交談。

    話雖如此,但明明近得連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卻要裝作視而不見,實在是很累人。尤特常心想,就算不能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至少也做個可以聊聊天氣之類的普通朋友,但這樣的希望卻總在迪克那無情的態度面前粉碎。結果從入監以來,兩人仍維持著疏遠的關係,一點進展也沒有。

    尤特實在不明白,迪克是看自己那裡不順眼。他既沒說過什麼得罪迪克的話,也沒做過什麼失禮的事。確實,一入監就受了重傷,給他帶來了麻煩也不一定;但是無論如何自己畢竟是受害者,為了這種事情被討厭實在讓人無法理解,而且迪克那晚還把受傷的自己壓在床上非禮,就算是玩笑也太過分了,真要算起來也是彼此彼此吧。

    雖然尤特很想當面問迪克到底討厭自己那一點,但總覺得先開口說出「你是不是討厭我?」這種話好像太軟弱了,因此便打消了主意。

    星期日的晚上,有如飯店大廳般寬廣的娛樂室裡擠滿了犯人,眼尖的米奇一下子就找到了一張空著的桌子坐了下來。尤特一邊喝著米奇請的溫汽水,一邊環顧四周。

    有人在玩撲克牌,也有人天南地北地聊著天。在娛樂室的最裡面是撞球臺或桌上足球等遊樂設施,但被黑幫佔據著無法使用。無法加入遊戲的犯人為了派遣寂寞,便圍在一旁看著比賽的進行。

    雖然這裡是被社會所遺棄的地方,但到了週末,這裡還是充滿假日的氣氛。基督教徒會參加早上在監獄教會所舉行的禮拜,工廠也都停工休息,因為有一大堆人前來面會,使得—天整間監獄都沉浸在一種不安又期待的氣氬裡。距離最後的點名還剩下兩個小時,娛樂室裡的每個人看起來都十分享受這最後的自由時間。

    米奇從口袋中取出了一副撲克牌提議要玩。尤特問道:

    「要賭什麼?香煙嗎。」

    米奇嘩啦啦地搖晃著另一邊的口袋,接著又拿出了一堆硬幣。

    「就用這些硬幣來代替籌嗎,先把這些平均分給大家……我們來賭梭哈,是每一把都一定要下注才行,還有,如果有人想驗牌的話也可以。」

    「這麼說,不就等於什麼都沒賭嗎?真叫人提不起勁耶。」

    聽了馬修的抱怨,洗著牌的米奇不懷好意地笑著道:

    「小子,沒人會玩沒賭注的牌局吧?到最後擁有最多硬幣的人就是贏家,可以命令輸得最多的人一件事。」

    「什麼啊,我最討厭這種處罰遊戲了。」

    無視于馬修的抗議聲,賭局很快就開始了,每個人一邊看著自己分到的牌,一邊下著注,隨著桌上籌碼的不斷增加,賭局也越來越緊張。撲克這種遊戲心理的影響層面很大,尤特隔著桌子冷靜地觀察著眾人的表情。雖然米奇一拿到牌就誇張地皺著眉大罵髒話,但一看就知道是在唬人;而尼杉總是一臉笑眯眯地看不出任何端倪;至於迪克,那就真的是貨真價實的撲克臉了。除了容易看穿的馬修外,實在很難揣測其他人手中到底有什麼牌。

    在第三注過後,尤特已經是第二名了,但是第一名卻是迪克•尤特心中突然湧起一股不想輸給迪克的好勝心。在最後一局裡,尤特手中的牌是fullHouse,因為有必勝的信心,於是尤特便將自己所有的籌碼都壓了下去。但是當大家把自己的牌翻開後,名次起了很大的變化。想不到米奇手中的牌居然是同花順,「這是不可能的啊……你剛剛發牌的時候有作弊吧!」在最後一把中,輸得精光的尤特,忍不住生氣地抗議了起來。而第一名的米奇邪惡地笑了笑說

    「你在說什麼啊?對你這種輸不起的爛傢伙而言,這可是最棒的處罰遊戲喔。尤特,你現在就走過去到那群姊妹桌邊,跟你最看得順眼的人說:『親愛的小姊,我可以吻你那美麗的玉手嗎?』」

    「……你開玩笑的吧?」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哪來的玩笑呢!」

    米奇向後仰起了身子,十分了不起似地說道。

    尤特向姊妹們眾集的桌子瞥了一眼。大約有十名左右,打扮得花枝招展,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占了兩張桌子,聒噪地聊著八卦。和周遭的人相比,行為舉止跟打扮都明顯誇張了許多。

    所謂的姊妹,指的就是男扮女裝的同志。他們的臉上仔細地上了妝,手上也塗著指甲油,在監獄裡十分引人注目。當然,在監獄裡想穿女裝是不可能的,但他們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女性,努力在單調的囚服上下了許多功夫,例如把上衣的下擺綁在腰間露出自己的腰身、穿著女用的緊身衣、或是將布當成裙子圍在腰間等。

    「快去啦,尤特;你難道是一個連女人都不敢把的膽小鬼嗎?」

    尤特狠狠瞪了興致勃勃的米奇一眼,說道:

    「可是那些家隊又不是真正的女人……」

    「雖然有一根東西吊在胯下,但裡面的靈魂可都是可愛的小女人喔,他們最喜歡像你這種帥臉的男人了。」

    在場的眾人沒有一個出來阻止米奇的低級玩笑。尼杉拼命忍著不笑出聲,連迪克都露出了不懷好意的微笑,等著看好戲上演。

    尤特忍不住在心裡暗罵了一聲,他再次回頭望向那群姊妹時,突然發現了一件事,有一名有著淺翠色肌膚色的姊妹坐在靠桌子最裡面的位置,而旁屋和他談著話的男子正好是嫌疑犯名單裡的其中一人——住在B區的喬•奇布裡。

    尤特在瞬間便下了決定,站起身說道:「我去就是了。米奇,你給我記住!」

    尤特佯裝不高興的樣子,一邊走向那群姊妹。當尤特靠近後,他們突然靜了下來,用貪婪的目光盯著尤特。

    「小夥子,你來這裡做什麼呀?難不成是想讓我們嘗嘗你那粗大的傢伙嗎?」

    一名胖黑人向尤特開了個玩笑後,在場的姊妹們全都哄堂大笑了起來。尤特環視了眾姊妹後,自然地望向奇布裡的方向。然而奇布裡完全不理睬站在面前的尤特,和身邊拉丁裔的姊妹不停地低聲交談著。

    「喂,我說多妮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拉,要不是辛蒂實在是太煩人了,我保證一定下會再有下次了,你就幫忙勸勸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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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布裡用十分誠懇的語氣不停地說著。

    「把他打成了那個樣子,還真虧你這說得出口呢,你自己想想這是第幾次了?辛蒂已經說了很討厭你,不想在和你交往下去了。」

    那名叫做多妮的姊妹,用沙啞的聲音冷冷數落著布裡奇。他有十分引人注目的臉龐,雖然看不出實際的年齡,但那綁成馬尾、充滿光澤的黑色秀髮和恰到好處的化妝都使他的外表更加出色。

    「但是啊……」

    「你煩死了,請你以後不要再接近他,不然我可不會饒你,我已經不想再看到那張令人心煩的臉了,馬上給我消失!」

    多妮毫不掩飾地露出不耐的神情,別過了臉。奇布裡見狀立即翻臉說道:

    「你這個死人妖!我明明都已經這麼低聲下氣了……你以為自己是誰啊?」

    衝動的奇布裡從口袋中掏出某樣東西,從握緊的拳頭中可以看到閃著白光的刀刃,那是一把美工刀!尤特飛快地伸手抓住奇布裡的手腕。

    「住手!你手中的東西會惹麻煩的。」

    尤特使盡全身的力量一邊壓制著奇布裡,一邊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

    「你是什麼人?還不放開我!」

    「給我冷靜下來!你不知道你正犯下大錯嗎?……你看那邊的警衛,已經注意到這裡了。」

    奇布裡心驚了一下,連忙望向站在牆邊的警衛。當他發現警衛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時,整張臉頓時僵硬了起來。

    警衛察覺奇布裡的神情有異,便向姊妹們的方向慢慢地走過來,奇布裡有如石像般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喂,奇布裡,你在做什麼?」

    「沒、沒什麼……」

    尤特從狼狽不堪的奇布裡手中一把搶過了美工刀,趁著警衛不注意時收進自己的口袋。

    「張開手,快一點!」

    害怕的奇布裡慢慢地打開雙手。警衛為了小心起見,又在奇布裡身上搜了一陣,卻什麼也沒發現。告誡奇布裡幾聲後,警衛便轉身離開。

    「把刀收回口袋吧,不過別再拿出來亂揮了。」

    尤特將美工刀還給奇布裡,輕輕拍了拍他肩膀說道:

    「……冷靜一點了吧?」

    完全失去戰鬥意識的奇布裡,臉色發青地點了點頭。

    「嗯……我已經沒事了。再待下去的話會讓警衛起疑的,我先走一步了。」

    奇布裡慌慌張張地快步離開了現場。尤特一邊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一邊把他的名字從嫌疑名單中除去。像他這種衝動又膽小的人,不可能是恐怖組織的領導者。

    當奇布裡離去後,姊妹們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批評起奇布裡來。

    「這麼容易就抓狂,真是麻煩的男人。」

    「說到那傢伙啊,也只敢對比自己弱小的人大小聲而已。」

    現場除了多妮本人外,沒有人發現奇布裡掏出刀的事。

    「謝謝你在緊要關頭救了我。要是臉被那臭傢伙弄傷的話,那我就只能每天以淚洗面了。」

    尤特轉過身,面向正對著他道謝的多妮。

    「你是新進來的吧?」

    「嗯……我是A區的尤特•雷尼克斯。」

    褐色肌膚的多妮翹著腿,噘著誘人的雙唇抬頭望著尤特,那神情仿佛在宣示「你看,我這樣很有魅力吧」。

    「我叫多妮。你就是和大帥哥迪克•邦佛特住同一間的新人吧。聽說你剛進來的第一天就被BB那個大野獸給盯上了是嗎?你那漂亮的小屁股沒事吧?」

    多妮開著尤特的玩笑。他那充滿女人味的沙啞嗓音讓尤特有一種像被煙和酒弄壞喉嚨的酒家女聊天的錯覺。

    尤特苦笑著說道:「到目前為止還沒事啦。」

    多妮接著說道:「找我有什麼事情嗎?不好意思,在娛樂室這裡我可不想談生意喔!」

    一瞬間尤特還搞不清楚這話是什麼意思,但略加思考後立刻明白所謂的生意指的是什麼。尤特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說道:「我沒那個意思。」

    「那你找我做什麼呢?」

    被這麼一問,尤特才想起自己原先的目的。沒錯,就是輸了牌的處罰。

    尤特決定選多妮為物件。他吞吞吐吐地說:「我有一件非常失禮的事想拜託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那個……可不可以讓我吻你的手。」

    豎起耳朵的姊妹們,聽到尤特這樣講時,頓時一起尖叫了起來,尤特立刻滿臉通紅,回頭看了米奇一眼,米奇揮舞著手興奮地鼓噪著。他不禁心中暗罵:

    「米奇,你這個臭傢伙……」

    多妮察覺到了米奇的舉動,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說道:

    「哎呀,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你跟那個輕浮的米奇賭輸了是吧?」

    幸好觀察力敏銳的多妮伸出了援手,尤特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是輸牌的處罰啦。」

    「原來如此。如果只是親手的話是不要緊,不過我可是有條件的喔。我就住在C區一樓最裡面的房間,你明天要來找我喝茶,你說怎樣?」

    尤特立刻答應了多妮的條件。姊妹們開始大聲地喧鬧,四周的犯人也都望向這裡看到這裡發生什麼事。尤特心想,還是快點把事情解決後閃人好些。

    「那就請你在星期六午飯過後來找我吧,我會等你的喔。」

    多妮如同貴婦般伸出了纖細的手腕,尤特握著他的手,彎下腰輕輕地在手背上吻了一下。許是因為鄉妮那高貴的氣質吧,雖然尤特吻他的手,卻一點也沒有嘔心不快的感覺。

    尤特抬起頭,不自然地笑了笑表示對多妮的謝意,而多妮則回了一個了然於心的親切微笑。

    「只親多妮實在太奸詐了,也親我一下嘛。」

    其它的姊妹們就像小女孩般地尖叫了起來,一擁而上抱住了尤特。在一片混亂中,尤特好不容易才掙脫他們的包圍,回到自己坐的地方。

    「你剛才和奇布裡說了些什麼?」尼杉擔心地問道。

    「因為他突然抓狂,我只不過是叫他冷靜下來罷了。」

    尤特敷衍了幾句把問題帶過。

    這時米奇開心地探出身子說道:「幹得好!你滿有勇氣的嘛,想不到居然能親多妮大姊。不過也算你好運,利貝拉破關在懲戒房裡,不然你的小命就不保囉。」

    尤特看著興奮地拍著手的米奇,驚訝地說道:

    「利貝拉不就是洛可•耶魯馬諾的老大嗎?小命不保又是怎麼一回事?」

    「多妮是利貝拉的愛人,而且他和白人黑幫ABL的老大亨利感情也不錯,他也是那群姊妹們的頭頭,雖然是傑魯卡監獄的第一美女,但是對他隨便出手的話,可是會沒命的哦。」

    尤特聽完米奇的說明後,不禁歎了一口氣。這種事應該要早點說嘛。如果自己早點知道這件事的話,就不會提出親吻多妮的要求了。因為輸撲克牌的處罰而遭受怨恨實在是件很愚蠢的事。

    「利貝拉的話還沒關係,因為他是一個很有肚量的人。就算有人用眼神挑逗多妮,他也只會認為是自己的女人很有魅力罷了,並不會真的生氣。但亨利•凱倫可就要多扣留心了。」

    尼杉對尤特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擔心,尤特對米奇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很有興趣因為是他嫌疑名單中的其中之一。而且就過去的經歷來說,是柯魯布斯的可能性最高。

    「凱倫是個怎麼樣的人?」

    「就是在那邊的光頭大漢。」

    米奇伸手指向娛樂室後面的撞球臺說道。

    尤特望了過去,看見有個理光頭的男子一手拿著巧克力,一手環抱著一名美少年。他在美少年耳邊不知呢喃些什麼,而那名如同少女般俊美的少年,將頭靠在高大男人的肩膀上撤著嬌。

    「那傢伙是白人主義至上的新納粹份子,聽說在外面還參加過極右組織,是一名十分強壯又冷血的可怕人物,你要小心這個人。」

    「在他旁邊的是?」

    「凱倫的女人,叫做林奇。雖然才到這裡一年左右,就已經成功地勾搭上凱倫,現在就像女王一樣呢。多妮比那乳臭未乾的小鬼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凱倫也真是沒眼光。」

    「是嗎?我覺得林奇更可愛啊。如果是我的話就選他……」

    馬修從旁插了一句話,米奇聽了立刻敲著他的頭罵道:

    「你是白癡嗎?不要自大到說自己喜歡什麼樣的女人。要不是有我在,你早就加入那群姊妹,開始練習女人走路的姿勢了。」

    被米奇罵了一頓後,馬修賭氣地閉上嘴不說話。

    尤特向米奇問道:

    「剛才多妮邀我去他的房間玩,去了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吧?」

    恢復平靜的米奇微笑說道:

    「我想參加他們的茶會應該不會有危險。如果你一個人不敢去C區的話,我可以帶你去多妮的房間。」

    「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

    尤特對好心的米奇露出笑容,一邊在內心盤算著不知能否從多妮那問出亨利•凱倫的情報。

    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尤特眾人回到自己的舍房內,等待最後一次的點名。點完名後,尤特取出了報紙閱讀,迪克站到他的面前開口說道:

    「在娛樂室時你把奇布裡安撫的不錯嘛。那時候他手上拿的是刀子還是什麼東西?」

    「你注意到了?明明隔得那麼遠……」

    驚訝的尤特反問了迪克一句。迪克搖搖頭說道:

    「從我站的位置看不到那傢伙手上的東西。我只能看到他的手勢和你阻止他的動作。在警衛過來時,你從他的手上將那把刀搶了過來放進自己的口袋裡。你為什麼要掩護那小子?」

    「不知不覺就這樣做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

    其實尤特之所以出手幫助奇布裡,並不是因為他是調查物件的關係,只不過是他那膽怯的表情讓尤特心生憐憫罷了。

    「你一開始就注意到那傢伙了吧?你對他有興趣嗎?」

    雖然搞不太清楚迪克所謂的「有興趣」指的是什麼意思,但尤特對他那敏銳的觀察力十分佩服。

    「也沒什麼。只是他一直纏著我的目標,覺得很礙眼罷了。」

    迪克原本還想問些什麼,但轉念一想又閉了口,在床邊坐了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今天的話特別多?」

    迪克聳聳肩說道:

    「只是想說話而已。」

    「所以我問你為什麼啊?」

    「我也不知道。你也開始有囚犯的樣子了呢。」

    「這算是誇獎嗎?」

    看著皺著眉的尤特,迪克微微笑道:

    「你自己想吧。」

    接著迪克又問道:

    「對了,你會選多妮是因為他長得漂亮嗎?」

    總不能說是因為他剛好坐在奇布裡旁邊吧。尤特在心中思索著更安全的理由。

    「因為多妮長的有點像我的母親。她名叫蕾蒂希亞,是墨西哥裔。」

    迪克吃驚地望著尤特說道:

    「你有拉丁血統?」

    「不,她是我繼母,在我十歲時和我日裔的父親再婚。蕾蒂有一個大我三歲的兒子,在家中我們都用英語參雜著西班牙話交談。拜此所賜,我的西班牙式英語可是溜的很。」

    所謂的西班牙式英語,是一種美國的拉丁裔所使用的,將英語混合西班牙文的新語言。

    「那你的家人現在住在哪裡?」

    「我父親在兩年前因為交通意外而過逝了。而蕾蒂因為時常生病,便帶著和我爸生的女兒魯碧塔,搬到亞利桑那州和我姊住在一起,這樣也方便我姊就近照顧她。而我哥哥在羅斯市當員警。」

    兩年前尤特的父親英年早逝,使他感到十分痛苦。雖然失去至親的心痛感覺至今仍未完全痊癒,但想到父親不用見到他如今的慘狀,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你哥是當員警的?」

    「嗯……和我不一樣,是個優秀的人。」

    身為警官,親人卻是罪犯……但派克卻從未責備過尤特,反而不停地鼓勵他。就算是被判刑的時候,他也流著淚說不論發生什麼事,都會相信尤特到底。每當想到這裡,尤特就對派克感到萬分愧疚,胸口也跟著鬱悶了起來。

    上大學後尤特便離開家自己一個人住,畢業後便進入紐約市的DEA裡工作,所以尤特和家人一年難得見上一、兩次面。但是對尤特來說,家人是獨一無二、無法取代的。這種強烈的羈絆彌補了膚色和血緣的不同。

    尤特請派克不要來監獄探望他,因為這樣會讓自己感到十分痛苦。尤特在大前天收到了一封信。信的內容是蕾蒂因為身體不適而住院,還有魯碧塔在表姊的家裡過得很快樂之類的事。除此之外,也寫著派克在工作上十分順利,請不要擔心。在信的最後還寫著,等心情平靜了一點後記得跟家裡聯絡,我們會立刻去看你的。

    「那你呢?你的家人住在哪裡?」

    面對尤特的問題,迪克搖了搖頭說道:

    「我從小就在孤兒院長大,我沒有親人。」

    聽了迪克的回答,尤特只簡短回應了一聲。雖然尤特覺得這麼做有些冷淡,但是也不想說一些客套話來敷衍過去。和迪克認識的時間雖不長,但也足夠瞭解他不是一個渴求別人同情的人。

    「……所以你離開孤兒院之後就一直是一個人囉?」

    「也還好啦。長大之後我也交了一些朋友,也有情人……只是如今全都失去了。」

    因為入監服刑而失去重要的事物,光想像就令人難過。即使是親近的人,也不一定會原諒自己犯下的罪。

    有時,尤特會忍不住想問迪克,到底是犯了什麼罪才被關進來,刑期又是多久之類的問題。但每次話到了嘴邊總是又吞了回去。因為對每個犯人而言,這些事都是最不想被別人碰觸的傷口。

    熄燈的鈴聲響起,迪克爬上了自己的床。不久,室內的燈便熄滅了。

    尤特壓下自己想探聽迪克私事的欲望。在這個圍牆裡,有些事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4

    早飯後的點名結束,舍房的鐵門一起打開,講話、腳步、音樂和電視的聲音交織成一股熟悉的吵鬧,充斥在整間監獄裡。

    尤特洗完手之後,看著鏡子內自己的倒影,下意識地將自己的頭髮往上撥了撥。一頭亂糟糟的頭髮跟滿臉的胡渣,連尤特自己看了都有點受不了。

    「雷尼克斯,多妮可是很難搞的,就算你打扮的再帥也沒用。」

    尤特透過鏡子看著迪克的臉,一臉茫然地說道:

    「沒有用?那是什麼意思?」

    「你也差不多想談戀愛了吧。你的心情我能瞭解,但還是不要對那傢伙下手比較好。他可不是你能搞定的對象。」

    看來迪克打從心底就誤會了尤特去找多妮的目的。這意外的誤解讓尤特心頭湧上一把怒火。

    「少說白癡話了。我不是為了這種目的才去找他的。」

    迪克把尤特的抗議當成了耳邊風,用一種了然於胸的口氣點著頭說道:

    「好啦,我知道你在害羞。多妮的確長得很漂亮。光看外表,他可說是個大美女。你會有這種感覺也是很正常的。」

    「就跟你說不是了,是聽不懂嗎?……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明明是一個菜鳥,卻被他約去喝茶……」

    「真不巧,我也正好要去找多妮。走吧,不用特意找米奇帶你去C區,我陪你去就行了。」

    迪克快步離開舍房,尤特連忙從後面跟了上去。一頭霧水的尤特完全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也要去多妮那裡?你們之前就認識了?」

    「只是偶爾會被約去喝茶,但我不是很常去就是了。這次剛好他也約了我一起……」

    那些姊妹們是絕不可能放過像迪克這樣的美男子的,但是想不到迪克居然會答應他們的邀請,這點倒是讓尤特十分意外。尤特將自己內心的疑問說出來後,迪克露出了不懷好意的微笑說道:

    「連我都覺得,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這樣一個人去那種地方實在是太可憐了。他們的茶會可是超乎你想像的可怕喔。」

    被迪克這樣恐嚇,讓尤特心中浮起了一抹不安。如果一進到多妮的房間就被那一群姊妹們扒個精光的話……不,再怎麼說也不會做到那種程度吧……

    在兩人走下一樓時,馬修跑了過來說道:

    「尤特、迪克,你們要去那裡啊,該不會要去多妮那邊吧?我也好想去喔,帶我一起去好不好嘛?」

    「不行!只有被招待的人才可以去。」

    迪克冷淡地拒絕馬修的請求,馬修「哼!」的一聲表達心中的不滿。為了安撫馬修,尤特表示會和多妮說一聲,請他下次也請馬修一起去參加茶會的。和馬修講完話後,兩人便離開了A區。

    「那小子,大概是習慣了裡面的生活,警戒心愈來愈薄……上次我還看到他和墨西哥裔的走在一起呢。」

    「那也沒什麼吧。難道不能和他們說話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因為利貝拉一直被關在懲戒房內,墨西哥裔的那些傢伙也開始蠢蠢欲動了。」

    對剛入監不久的尤特來說,根本沒察覺到這裡的犯人有任何的不滿,看來迪克似乎對監獄裡氣氛的微妙變化特別敏感。

    「利貝拉不就是多妮的愛人嗎?他還沒被放出來喔?」

    「嗯。他是一名對墨西哥裔犯人有著強大影響力的男人。萬一被黑人做掉的話,不要說是這裡,全加州的監獄都會發生大暴動的。我想,就連這裡的警衛也無法預測什麼時候會發生暴動。」

    「參加那些姊妹們的茶會,應該不會被誤會是間諜吧?」

    迪克聽到尤特的想法,忍不住取笑他說:

    「你會不會太自以為是了?」

    尤特正色說道: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不想惹上多餘的麻煩罷了。」

    自從娛樂室事件過後,迪克對尤特的態度親近了許多,面對尤特的一些疑問,迪克也會不厭其煩地回答,因此,尤特也比較能自然地與迪克相處。兩人之間的相處對尤特而言,也不再像之前那樣痛苦了。

    兩人來到C區的入口時,停下來接受警衛的安檢。雖然迪克沒惹過什麼麻煩,看起來也不像危險的犯人,但警衛卻對他檢查地特別仔細。也許是因為迪克那異常沉穩的態度,反而讓他給人一種難以預測的印象吧。

    的確,迪克全身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質。就算在開玩笑,也看不出身上有任何破綻。即使不刻意擺出兇惡的表情,在路上相遇還是會不知不覺讓路給他,迪克就是有這種不怒自威的魄力。從警衛的態度可以猜想的到,就算不是犯人,也可以明顯感受到他那種危險的氣息。

    接受完安檢進入C區後,迪克回過頭問道:

    「我說你啊,和菲打過招呼了嗎?」

    「嗯,我去見過他了。不過我並沒有加入他們的組織。」

    「為什麼?」

    「雖然我們都是亞洲人,但是國籍不同,想法也有很大的差異。我是在美國土生土長的美國人,從小就脫離了日本的文化圈。雖然我們膚色相同,這也不一定表示可以相處的很好吧?」

    「我懂你的意思,但是在這裡,膚色可是代表了重大的意義喔。」

    迪克已經不會和以前一樣,打從心裡否定尤特的見解了。和尤特一起前往參加茶會,也是因為已經認可了尤特這個人吧。

    「不然我問你一個問題好了。難道說在C區這裡都不會發生爭執吵鬧的事情嗎?雖然c區的人全都是拉丁美裔,但要細分起來也可以分成墨西哥裔,土耳其裔及古巴裔等等吧。就算大家全都講西班牙語,但是彼此之間因文化不同還是會產生對立吧?」

    在外面的世界,來自相同國家的人們•自然而然會聚在一起生活。舉例來說,墨西哥裔的人大多住在加州或德川,土耳其裔的人住在紐約,而古巴裔的則是住在邁阿密,就算被關進監獄這種特殊地方,也不會因此而跨過那一道文化隔閡吧。

    「的確如果沒有黑人跟白人的話,拉丁美裔的黑幫便會開始自相殘殺也說不一定:但目前來說,墨西哥裔的人數還是占絕對多數,所以暫時還不會有這種情形發生。」

    人類這種生物為了要自衛,自然而然會聚在一起生活。這個時候,膚色便是一種最方便的分類方式。對犯人而言,他們也只能依靠這種膚淺的法則生存下去。

    監獄就是一個小型的社會。在美國社會裡,拉丁美裔的人數已經超越了黑人,成為人數最多的少數民族,而在拉丁美裔裡,又有一半以上是墨西哥裔,因此在監獄裡人數最多的他們,勢力也最為龐大。

    「不過,我們現在要去的地方是沒有人種鬥爭這種事情的。取而代之的是白人黑人黃種人全部混在一起起,熱烈地討論著有關男人、食物和流行這種話題,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吧?」迪克在c區最深處的舍房面前停了下來,回過頭望向尤特說道:「戰鬥要開始羅!」

    尤特站在迪克的後面。雖然門口掛著布幔沒辦法看見裡面的情形,但從傳出的喧鬧聲中可以猜想到情況的慘烈。一臉緊張的尤特點了點頭後,迪克對著房內靜靜地開口說道:

    「親愛的小姊們,不好意思打擾了。請問我們可以進入你們的秘密花園嗎?」

    布幔啪地一聲被拉開,尤特兩人面前站著一個扭捏作態的黑人姊妹。

    「各位姊妹們,迪克來了喔。這有那個親了多妮手的小少爺也到了呢。」

    隨著興奮的尖叫聲,有好幾隻手伸出來把兩人給拖了進去。雖然尤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面前的景象還是今他吃驚地說不出話,雖然這間舍房和A區相比之下要大出許多,但卻擠滿了約十人左右的姊妹,因此整個房內充斥著一股令人頭昏的濃厚香水味。

    迪克和尤特兩人就像電影明星被影迷包圍一樣,一下子被吃豆腐,一下子被偷親。在一片混亂之中,暈頭轉向的兩人被硬生生地分開,各自坐到了床上。而房內的姊妹們爭先恐後地坐到了兩人身邊。

    「歡迎你啊,尤特。迪克你也是,多謝你答應了我的邀請。」

    多妮坐在房間最裡面的椅子上,對尤特兩人露出了婉約的笑容。尤特伸手接過多妮遞過來的紅茶,喝了一口才發覺到自己還活在世上。

    「這裡還有我親手烤的餅乾喔!請不要客氣。」

    尤特實在搞不清楚多妮是從哪里弄到材料,又是怎麼烤出來的。尤特吃了一口,多妮的手工餅乾不但甜味適中,而且又香又脆十分好吃。

    「多妮,利貝拉什麼時候會被放出來?」

    面對迪克的詢問,多妮點起了一支煙,簡短地答道:

    「雖然我滿擔心他的,不過時間一到就會被放出來了吧。」

    「巧卡目前也沒有要對洛可•耶魯馬諾展開任何行動,我想一定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好了。只是最近BB對巧卡的話愈來愈不放在心上了,我實在沒辦法安心……」

    在兩人談論著嚴肅話題的同時,被坐在尤特旁邊的一個年長姊妹撫摸著臉,讓尤特嚇得說不出話來,這時,一名畫著濃妝的姊妹突然緊盯著尤特叫道:

    「喂,大家快來看!你們不覺得這個小少爺不要留鬍子比較好看嗎?」

    房內其餘的姊妹們都點頭稱是。尤特自己心知肚明,但是面對這種情形也只能苦笑以對。

    「對了,乾跪把它剃掉算了。小少爺,你說好不好嘛?」

    「咦?還是不要吧……」

    「我也贊成!剃掉!剃掉!」

    姊妹們一邊興奮地尖叫,一邊蜂擁而上把尤特壓倒在床上。原本尤特還以為是在開玩笑,但當其中一名姊妹把刮胡膏和剃刀拿來時,他才緊張地向迪克求救了起來。

    「迪克,你還不快想想辦法!」

    「我也贊成他們的意見。就趁這個時候把你那一臉討厭的鬍子剃掉算了。」

    被唯一的同伴給拋棄,尤特整張臉僵了起來。連多妮也笑道:

    「這樣不是很好嗎?我也覺得你不適合留鬍子呢。」

    事到如今,也只好任人宰割了。姊妹們看到尤特一副聽天由命的表情,樂得將刮胡泡塗了他整臉。就在眾人的嬉鬧聲中開始幫尤特刮起鬍子,最後又用濕毛巾仔細把剩下的泡沫擦乾淨。

    「看吧,這樣子果然帥多了。明明有著這麼漂亮的臉蛋,可不要隨便藏起來喔。」

    「而且你的皮膚還真是光滑,真是羡慕死我了。可不能就這樣把你丟到那群臭男人堆裡面呢。」

    尤特不禁想抗議「就是這樣我才留鬍子啊」,但轉念一想,這樣說實在是太沒面子了,於是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只好悻悻然地摸著自己那光溜溜的下巴。

    「這樣就完工了。多妮,你看看是不是帥多了?」

    當尤特站起身後,多妮哇地一聲叫了出來,讚歎地說道:

    「真的耶!你長的還真是美型呢,迪克你說是吧?」

    被多妮這樣問的迪克,口中含著一支沒點著的煙,難掩驚訝表情地點頭表示同意。

    「雖然看得出來你的五官長得不錯,但想不到剃了鬍子後會改變這麼多。」

    尤特受不了迪克目不轉睛的注視,用左手捂住了嘴抱怨道:

    「不要再看了行不行?」

    迪克哼了一聲,開玩笑地說道:

    「你在不好意思什麼啊?又不是被扒下內衣的女人……」

    被迪克這樣一說,尤特整張臉都紅了起來,但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強烈的羞恥感。來到這裡之後,一直留著鬍子的尤特,現在卻露出了整張臉,感覺就像在大家面前裸體一樣,使尤特感到十分沒有安全感,在場的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熱烈討論著尤特的臉龐。雖然尤特很想向多妮打聽有關亨利•凱倫的情報,但卻始終抓不到機會。正當尤特思索著要如何才能不著痕跡地問出口時,突然有人打開布幔走了進來。

    走進來的是和亨利在一起的那名美少年,他不服輸似地掃視了房間,當他看到迪克時,連忙露出微笑說道:

    「我還想這裡怎麼那麼吵呢,原來是你來了啊。」

    「林奇你好啊。最近過得還好吧?」

    「還可以啦。」

    林奇臉上並不像其他姊妹們般畫著濃妝,身上的囚服也沒有任何的裝飾。與其說是不會打扮,倒不如說他有一種就算不打扮,也是最美麗的自信。

    剛才替尤特刮鬍子的黑人,對著林奇尖聲叫道:

    「你來這裡做什麼啦?」

    林奇不屑地瞄了黑人一眼,隨即轉過頭,諂媚地對多妮說道:

    「我說多妮啊,我之前因為被山米•波特纏得受不了,才不得已和他做了一次,但那傢伙居然想賴帳不付錢呢,真是氣死我了!你可不可以幫我跟他說一下啊?」

    「真是受不了你……明明已經有凱倫了。如果被抓包的話你就完蛋了。」

    「這件事不重要啦。倒是你可不可以幫我講一聲,叫那傢伙快點付錢啊?如果是多妮的話……」

    「我拒絕。」

    多妮冷酷地說道,林奇聽了後立刻拉下臉。

    「如果是為了那些被侵犯的姊妹們,就算要我賭上一條命也無所謂。但是,像你,明明好手好腳,又有男友罩著,卻在背地裡做這種骯髒的交易……我可沒興趣照顧像你這種妓女!自己的麻煩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聽見多妮撂下的狠話,林奇用仿佛要噴出火的憤怒眼神瞪著多妮說道:

    「是嗎?我知道了,我不會再來拜託你了!你只是因為我把凱倫搶走才討厭我的吧?像你吃醋吃得這麼難看,只是丟自己的臉而已!」

    比起多妮本人,其他的姊妹們對林奇的這番言論感到更加憤怒。

    「你這臭小子,不要在這邊鬼扯了!」

    「多妮才不會對凱倫那種貨色依依不捨呢!」

    「是多妮把你的男人給甩掉的!像他那種人,只不過是沒靠山就什麼也做不到的軟弱傢伙罷了。

    整個房間就好像是被戳了一下的蜂窩般一片混亂。在罵聲不斷中,林奇恨恨地離開了房間,但是眾人的憤怒卻未見平息。

    「明明之前多妮還那麼疼他的,這傢伙真是令人火大。」

    「乾脆把那臭小子所做的好事宣傳出去,讓他被凱倫幹掉算了!」

    尤特瞄了一眼仍在興頭上的姊妹們,若無其事地向多妮問道:

    「我記得凱倫是ABL的老大吧?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多妮聳聳肩,將手上的香煙熄掉後說道:「我聽說他犯下殺害三個黑人的罪行,是一個終身不得假釋的犯人。他頭腦十分精明,相當適合當一個組織老大,但是當情人實在是太危險了。他是一個可以一邊向你微笑,一邊用刀子刺進你身體的殘忍傢伙。雖然現在看起來他對林奇很好,但不久之後,林奇一定會後悔的。」

    既殘忍又有著統馭力的男子……尤特想起了昨晚在娛樂室裡的凱倫臉龐,和心中冷血的柯魯布斯的影像一口氣重疊了起來。尤特立刻想找機會和多妮單獨相處,探問凱倫的背後有沒有火燒傷的痕跡。雖然在他入監的資料理,並沒有背上有燒傷的記錄,但是也不能否定他是在入監後才弄傷背的可能性。

    過了一段時間後,茶會終於進入了尾聲。眾姊妹們分別與迪克和尤特握手及親臉頰,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多妮的房間。不管是那一個姊妹,都用著羞赧的眼神望著迪克,迪克也有如白馬王子一般,耐著性子露出紳士的微笑和大家握手道別。迪克現在的友善態度,使平時的冷淡看來就像在演戲一樣。

    「你對那些姊妹們可好得很嘛。」

    面對尤特那略帶責備的取笑,迪克斂起笑容,用著和平時一樣,看不出任何情緒的冰冷眼眸注視著他說道:

    「男人對女士本來就應該溫柔一點。」

    「你還真敢講。」

    多妮見狀說道:「迪克只是很瞭解他們的苦處罷了。不管是如何八面玲瓏的人,從事著賣春這種危險的交易,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會被打傷……像這種情形,迪克在醫務室裡也見多了吧。」

    聽到多妮的話,使尤特陷入了一種複雜的情緒。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任何煩惱,超級樂天派的姐妹們。身後卻有著身為社會邊緣人說不出的悲哀。

    「迪克,謝謝你今天肯賞光。」

    多妮輕輕地吻了一下迪克的臉頰。迪克一邊回吻,一邊說道:

    「我今天也玩得很高興。」

    多妮也和尤特做了同樣的道別。此時,多妮的嘴角突然浮現出一抹奇特的笑容。尤特不解地問道:

    「我臉上有沾到什麼東西嗎?」

    「不,相反的,我覺得你剃掉鬍子之後突然變得好可愛呢。說真的,你到底幾歲了?」

    「多妮,你別鬧了好不好?我已經二十八了啦。」

    「是嗎……那和迪克只差一歲而已嘛。」

    多妮左右打量著尤特和迪克,接著用迷死人的微笑說道:

    「雖然你們的型完全不一樣,不過可都英俊的很呢,像這樣看著你們兩個站在一起,好像都快忘記這裡是陰暗的監獄了。」

    當兩人離開了多妮的房間後,迪克立刻輕聲取笑道:

    「雷尼克斯,我想你喜歡上多妮了吧?」

    雖然尤特對這種無聊的玩笑感到有些厭煩,不過想到迪克對自己親近的態度,不免覺有些高興。因此他並沒有露出生氣的表情,反而正色說道:

    「我看對他有意思的是你吧?要不是這樣,幹嘛老是這樣說?」

    「我承認多妮是很有魅力啦,不過可惜的是,我對女人沒啥興趣。」

    聽了這句意義不明的話,尤特皺著眉看著迪克說道:

    「你的意思是……你對男扮女裝的人沒有興趣嗎?」

    「不,就像字面上的意思一樣,我是同志。」

    對這突如其來的出櫃告白,與其說驚訝,倒不如說尤特整個人呆住了。

    「這麼重要的事,不要在這裡說啦。」

    尤特不敢相信迪克的神經這麼大條,居然在這人來人往的走廊說出了自己的性向。對尤特而言,這是一個像炸彈般、需要慎重處理的棘手問題。

    「在哪裡說不都一樣?」

    「哪裡一樣了!如果被別人聽到的話怎麼辦?」

    在監獄裡,像強暴這種行為經常會發生,和男人談戀愛也十分常見,但同志可是會遭到異樣的眼光的。雖然這種觀念很奇怪,但監獄裡因為沒有女人,所以和男人之間的性行為是被默許的。像那群姊妹一樣男扮女裝的同志雖然被大家所承認,但是普通的男人一但被知道是同志,立刻會被周圍的人嚴重排擠,在背後也會被罵成是臭同性戀或是死人妖。

    「我實在想不到你是口風這麼不緊的男人。」

    「雷尼克斯,不要說那種奇怪的話好嗎?我只不過是誠實的說出我自己的性向罷了。」

    「我只是叫你小心一點而已!」

    看著生氣的尤特,迪克聳了聳肩說道:

    「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普通的男人聽到自己的室友這樣說,應該會感到困擾或是噁心吧。但你居然罵我口風不緊,還真讓我始料未及呢。」

    尤特這時只覺得一股無名火直沖上來,他狠狠瞪著迪克說道:「少胡說了,我對少數派可是一點偏見都沒有,更別說是個人的性向問題了。當然,如果你盯上了我的屁股的話,我也有我的打算。」

    「是嗎……那你打算怎麼做?」

    聽到迪克開玩笑的語氣,尤特伸出了食指指著迪克的鼻尖說道:「你敢那樣做,我就把你的傢伙折成兩半,讓你一輩子都不能再用它!」

    原本尤特是打算耍狠的,但因為語氣過於強烈反而造成了反效果。迪克噗嗤一聲,放聲大笑了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

    「我說你啊……」

    原本話就不多的迪克居然這樣放聲大笑,深深刺傷了尤特的自尊心。他丟下迪克一人,自顧自地離開,但迪克卻從後面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生氣啦,雷尼克斯。」

    「你這傢伙一直把我當白癡耍,真是令人不爽!不要以為你長得好看一點就拽了起來!」

    「我沒有啊,我不記得自己有把你當白癡耍。」

    「騙誰啊?我剛進來時,你說如果當你的情人,就會保護我的安全。你不要跟我說沒這回事!」

    面對尤特尖銳的質問,迪克認真地說道:「那個啊……其實我有一半是認真的。」

    「你說什麼?」

    「才剛進來就被BB給盯上,實在是太可憐了。我只不過是基於同房情誼,想要盡一份心罷了。如果當我的女人,自然就不會有人敢對你出手了。」

    「你這傢伙實在是太差勁了!明明沒有那份心,只是因為同情才向我說了那番話,你以為這樣我就會開心嗎?」

    「什麼啊,你希望我真心跟你告白喔?」

    被迪克一句話給頂了回來,尤特呆立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不管如何攻擊迪克,他總是有辦法可以反擊。看來這傢伙雖然平常話不多,但只要想的話,隨時可以變成像米奇一樣多話的男人。

    「反正我想你大概也會拒絕我吧。而且我這樣做,不是正好幫助你瞭解這裡是多麼不能掉以輕心的地方嗎?」

    「啊,你說的一點也沒錯!想不到我能跟這麼善解人意的男人住在同一間,我實在是太幸福了。」

    「講話別那麼尖銳吧?」

    「是你逼我的吧!」

    或許迪克心地不壞,但絕對是一個壞心眼的人。

    「我天生就不善交際應酬。」

    「你自己知道的話就改一改吧……迪克,我警告你,絕對不要用奇怪的眼神偷看我喔!」

    「這你大可以放心,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因為你根本就不是我喜歡的型。要窺你還不如去窺馬修還好一點呢。」

    聽到迪克這樣說,尤特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難過。他悻悻然地瞄了迪克一眼。

    「你那什麼眼神啊。難道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不然我可以發誓……」

    「你是基督徒?」

    「不,我是無神論者。」

    「你這個臭小子……」

    和迪克混熟後,才發現他其實還滿有趣的。雖然如此,迪克還是令人難以捉摸。也許認識久一點後,會對迪克的事更瞭解也說不定。

    但是話說回來,尤特總覺得迪克的內心深處難以接近。在這裡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點這樣的特質,但迪克既不憤世嫉俗,也不是個性孤僻的人。尤特覺得,雖然迪克並不會排斥想和他親近的人,但總會有意無意地拉開自己和對方的距離,於是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距離感。

    在尤特心裡,這名擁有冰冷眼神、充滿謎團的英俊室友和柯魯布斯雖然意義不同,但同樣是令人在意的麻煩。

5

    「幹得好啊,真是恭喜你了。我想尼杉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尤特露出了親切的笑容,輕輕地拍了拍波布•偉拉那瘦弱的肩膀。

    「謝謝你,尤特。也多虧了尼杉的建議,我才能得到假釋的許可。也請你幫我跟他說聲謝謝羅。」

    偉拉開心地從胸前的口袋中取出一張相片給尤特過目,相片裡是偉拉的胖老婆和兩名看來十分淘氣的兒子。偉拉不知道已經給尤特看過這張照片多少次了,搞不好在街上看到他們時,會不小心打起招呼來也說不定。

    「這邊的是傑西,那一個是史蒂芬。」

    「嗯。你老婆叫安娜吧?」

    「沒錯。我總算可以回家了。真想快點吃到我老婆親手做的菜呢。」

    「很快就吃得到了。你的文件我會交到尼杉手上的,那我先走一步羅。」

    「那就拜託你了:順便跟尼杉講一聲,我會找時間親自拜訪他的。」尤特向偉拉笑笑,便離開他的舍房。一走到走廊上,便臉色凝重地歎了一口氣,波布•偉拉不是柯魯布斯,他只不過是一個隨處可見的平凡男子,為了自己的家庭在汽車零件工廠拼命地工作,卻毫無預警地被開除。他去找廠長求情時,被無情地嘲笑了一番,而抓狂的波布便隨手拿起了旁邊的扳手打死了廠長。雖然他的確犯下了罪行,但卻不是一個壞人。

    波布•偉拉的名字就夾在一堆假釋名單裡,被送到了委員會審議。波布為了能正面試時回答的得體一些,因此前來請教尼杉的意見。

    尤特利用尼杉助手的身分,和偉拉接觸了很多次。尤特打從一開始就覺得波布是柯魯布斯的可能性很低,弄到最後果然不出所料,白忙了一場。

    時問一點一滴地流逝,但是對柯魯布斯的調查卻始終沒有任何進展,尤特壓抑著內心的焦躁,仔細調查著嫌疑名單中的名字,雖然尤特用盡各種方法,若無其事地接近對方調查真相,但要在簡短對談中瞭解對手個性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是毒販,經過一定程度的覩察,憑著尤特的直覺多少可以找出一些線索。但柯魯布斯身為恐怖份子的首領,連同伴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更不用說FBI連他從事恐怖活動的目的都不知道。像柯魯布斯這般狡滑的人,是不可能輕易地露出破綻的。

    如果不事先減少嫌疑名單,那調查起來會沒完沒了。尤特也只能依靠自己的直覺,將可疑的範圍一點一點地縮小,因為尤特的努力,使原先十二名的可疑物件已經減少到五名。其中亨利•凱倫也在名單之中。就目前的調查結果看來,他是柯魯布斯的可能性愈來愈高了。

    到了這個地步,就算自己的動機被懷疑,也只有直接詢問多妮有關凱倫背後燙傷的事。可惜的是多妮身邊常圍繞著許多姊妹,使尤特抓不列機會和他單獨相處。就算等到多妮獨處時,身旁也都有墨西哥黑幫的彪形大漢做他的保鏢。

    尤特一邊思考著接下來的行動,一邊走向中央棟。此時迪克和尼杉從對面走了過來,他們兩人沒有注意到尤特,逕自走向夕陽西落的廣場。尤特無意識地透過窗子看著兩人的身影。

    迪克和尼杉在廣場上慢慢散著步,他們兩都是高大的白人,走在一起十分相稱。不用說,迪克是一名貨真價實的美男子,而尼杉擁有著氣質出眾的五官。此時如果有粗野的犯人突然冒出,就好像會破壞整個氣氛一樣。

    正如米奇之前說的,迪克和尼杉兩人的感情十分親密。雖然不知道迪克對尼杉的情感是尊敬還是友情,但迪克也只有對尼杉才不會用那種冷淡的態度。如果仔細觀察,可以發現雖然不明顯,但迪克的視線總是停留在尼杉身上。由此可知不論是有意還是無意,迪克始終十分在意尼杉的存在。

    兩人之間異常親密的情誼,不禁讓尤特產生好奇的聯想。既然迪克是同志,搞不好他對尼杉有意思也說不定。

    每個人對於自己喜歡物件的一舉一動總是特別敏感。如果迪克對尼杉有好感,那他對尼杉異常的友善態度也就不足為奇了。

    迪克兩人和平時一樣,坐在籃球場旁最上面的觀眾席聊著天。迪克將手肘撐在膝蓋上,全神貫注地聽著尼杉講話。

    尤特的心中突然厭到一陣煩悶,那是一種不知是不安還是不快的莫名焦躁感。

    迪克要和誰在一起明明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但心裡卻覺得十分介意。面對自己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尤特不禁迷惘了。

    一直看著迪克和尼杉兩人也不是辦法,尤特將目光移了開來。此時,尤特剛好從眼角瞄到另外兩個人也走進了廣場,他將視線緊緊盯住這兩人。

    原來是ABL的老大凱倫和他的情人林奇。尤特心想,兩人今天難得沒帶著ABL的小弟,搞不好有機會接觸也說不定。於是便跟著兩人的背影追了過去。凱倫和林奇走進廣場邊的倉庫裡,這麼晚了在那種地方幹什麼,總不會是要去拿球吧?尤特心裡想著想著,漸漸走到了倉庫門邊。當他探頭向倉庫裡窺視時,從倉庫裡傳來陣陣的尖叫聲。尤特原先還以為兩人正做著一些不堪入目的行為,但無論怎樣,現場所感受到的都不是那種甜蜜的氣氛。

    尤特聽見兩人激烈的爭吵聲,不禁開始擔心起來,雖然也可能只是情侶間的小吵架,但想到多妮曾說過凱倫是一名殘暴的男人後,又忍不住走過去一探究竟。

    尤特站在門前下定了決心,用力把倉庫的大門給推了開來。當尤特走進倉庫後,站在裡面的凱倫立刻回過頭望向他。雖然尤特的眼睛一時間還適應不了倉庫裡的黑暗,但仍然可以確定林奇不在裡面。

    「……林奇怎麼了?」

    「你在說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你是A區的雷尼克斯吧。來這裡幹什麼?」

    凱倫用帶有威脅意味的笑容看著尤特。

    「我找林奇有事。他剛才和你一起進來的吧?他現在人在哪裡?」

    「他不在這裡。我一開始就是一個人。」

    凱倫慢慢走向尤特。尤特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異樣壓迫感,向後退了一步,大聲說道:

    「你少唬人了。林奇到底怎麼了?」

    從凱倫的眼中射出一道凶光,使他看起來像一頭猛獸。

    「你這煩死人的傢伙!」

    凱倫舉起了粗大的手腕。尤特感到對手即將發動攻爭,於是也擺出了架勢,這時,突然有人從背後跳出來。

    「凱倫,不准你對這傢伙出手!他是我室友。」

    出現在尤特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迪克。兩人在經過一陣沉默的瞪視後,凱倫露出奸笑,把殺氣收起來說道:

    「邦佛特,這小子那吵死人的嘴,就由你負責塞起來,明白嗎?」

    「我答應你。」

    凱倫又露出了充滿惡意的笑容,隨即冷靜地離開了現場。

    這時尤特回過神來,用力把迪克推開後跑向倉庫深處。在放著籃球的大籃子後面,隱約可以看見一條丹寧色的褲子。

    「林奇?」

    推開大籃子後,尤特看到倒在後面的林奇,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尤特因過度震驚而整個人動彈不得。迪克走了過去,蹲在地上察看著林奇的狀況。

    「……沒救了,這傢伙已經死了。大概是被勒死的吧。」

    迪克將林奇瞪著大大的眼睛給合了起來,接著立刻神情嚴肅地站起身,抓住尤特的手腕把他往外拖,尼杉就在門外。

    「尼杉,林奇死在裡面了,兇手是凱倫!」

    「你說什麼?」

    「我們快點走吧,如果留在這被看到的話會有麻煩的。」

    迪克用力從背後推著尤特,強迫他離開現場。

    「迪克你給我等一下!那林奇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死掉的人就死掉了,怎麼做也救不回來吧。」

    聽到迪克冷酷的回答,尤特用力搖頭說道:

    「不是這樣的。我們就這樣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嗎?這可是殺人事件耶!」

    「就算我們不說,等一下別人也會發現的。我們要趁還沒引起騷動前趕快離開廣場才行。」

    尤特終於忍耐不住,用力推了迪克的胸口一把叫道:

    「你在說些什麼?凱倫可是把林奇給殺了耶!我們不是應該要老實地報告警衛才對嗎?」

    「我之前不是跟你講過了。如果去向警衛告密的話,會沒辦法在這裡生存下去的。」

    「那又怎麼樣!這可不是打架而已,有一個人在我面前被殺死了耶!而且還是在毫無抵抗的情形下……你要我裝作沒看到是嗎?辦不到!」

    「尤特,總之我們先回舍房再說。」

    尼杉靜靜地安慰著情緒激動的尤特。

    「尼杉,可是……」

    「事情就如迪克所說的。如果你跟警衛說這件事的話,下一次就換你被ABL的人幹掉了。」

    連尼杉都這樣說,尤特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般,連回嘴的力氣都沒有了。尤特帶著內疚的心情離開了廣場。

    在回去A區的路上,尼杉向尤特問道:

    「尤特,為什麼你會跟在凱倫後面?我記得你們應該互不認識啊?」

    「那是因為……」

    尤特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此時迪克插口說道:

    「因為看到林奇的樣子怪怪的,才引起你的注意吧?」

    雖然迪克的看法錯得離譜,但尤特順著他的話說道:

    「沒錯,因為我看到林奇很害怕的樣子。我擔心凱倫不知會對他做出什麼事情來,所以才跟了過去。」

    尼杉輕歎了一口氣勸道:

    「尤特,這是很有勇無謀的行為,你知道嗎?」

    「如果跟那種危險的傢伙扯上關係,不管你有幾條命都不夠用……看不出來你這個人好奇心還挺旺盛的嘛。」

    「我以後會小心的。」

    「嗯,拜託你不要再有下次了……我們快回舍房去吧。如果發生了殺人事件,是要立刻關禁閉的。」

    「關禁閉?」

    「就是舍房禁閉的意思。為了調查殺人事件和處罰犯人,會將所有人都鎖在舍房內。在這段時間裡,不但沒飯可吃,一切會面也停止。」正當三人進入A區時,警鈴聲忽然大作,顯示緊急事件發生的紅色警示燈也不停在頭頂閃爍著。

    囚犯們驚慌地向四周張望,只見警衛一邊揮舞著警棍,—邊怒吼著要犯人回到自己的舍房裡。看來已經有人發現林奇的屍體了。

    幾分鐘後,舍房的門關了起來。尤特坐到了床上,而迪克則站在門口窺視著外面的情況。

    「迪克,剛才的事我很抱歉。」

    尤特開口向迪克道歉,但迪克卻依舊望著外面,連頭也沒回過來。

    「明明被你救了一命,但我卻太激動,對你做了許多無禮的粗暴行為。」

    尤特心中期待著迪克會像以往一樣說聲「算了」之類的話,但迪克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卻異常地冷淡。

    「雷尼克斯,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聽到迪克那平板的聲調,讓尤特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

    「下次不要再做這種多餘的事了。也許你會認為,要做什麼是你的自由,但這種理由在這裡是行不通的。每次你惹上什麼麻煩,到最後連我也會被你拖下水。我到目前為止辛辛苦苦所努力的一切,全部因你的自私而化為泡影。你這傢伙真的讓我覺得很煩!」

    迪克說完話後便轉過身去。尤特可以明顯感覺到迪克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態度,他不禁無言了。

    雖然尤特和迪克已經不像之前那般疏遠,之間的對話也變多了,但經過了今天的事件,兩人的關係又回到了原點。

    被迪克討厭實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尤特的心沉到了穀底。

    「邦佛特,出來!史班瑟醫生需要你的幫忙。」

    卡斯利走過來將迪克給放了出來。隔壁舍房關著的犯人哈利突然大聲叫了起來。

    「為什麼只有迪克有特別待遇?在醫務室工作就那麼了不起喔?」

    迪克聞言,用拳頭重重地槌了一下自己舍房的鐵柵欄。

    「不然的話你可以去啊!如果你可以幫全身動彈不得的病患擦屁股的話,我隨時都願意和你換工作!」

    哈利被迪克突如其來的怒喝嚇了一跳,咕噥地說道:

    「不要那麼生氣嘛,迪克。我只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開一點小玩笑就抓狂,這一點也不像你呀。」

    迪克很少會像這樣明顯表現出自己的情緒。當卡斯利和迪克走遠後,哈利大聲地向尤特問道:

    「喂,尤特,迪克那傢伙是吃錯了什麼藥啊?」

    「……我哪知道啊。可能只是心情不好吧。」

    尤特當然沒理由告訴他,讓迪克發火的正是自己。

    由於林奇•史考特被殺害的事件,犯人們被關禁閉已經長達二十四個小時了。被奪去自由的犯人們發出不平的聲音,煩躁地敲打著鐵欄杆。這些叫鬧聲充斥整個西棟舍房。隔天的晚餐時間禁閉終於解除了。雖然獄方人員拼命展開搜索,但還是沒有發現兇手。而在犯人之間則傳聞著,林奇因為不忠行為被發現所以才會被做掉。而且大多數人都認為,這的確像凱倫那種人會做出來的事。

    迪克從離開舍房前住醫務室後,就一直沒有回來。當緊閉解除再次和迪克見到面時,他已經回復成之前那個冷冷的迪克。

    「喂,米奇。有沒有看到我那個小室友啊?」

    隔天,當大夥兒正在餐廳拿晚餐時,有一名年老的黑人靠了過來。他就是——馬修同舍房的荷斯。荷斯在這間監獄已經待了二十年,是一名超級老鳥了。聽說他就快出獄了,所以最近話也多了起來。

    「不,我有一點工作要做,所以從下午就沒看到他的影子。我想他應該也快來這裡吃晚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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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那個小子明明和我約好,在吃晚飯前要幫我按摩一下腰的,但是一出去就沒再回來。真是的,最近的年輕人說話都不算話呢。」

    荷斯一邊碎碎念,一邊拿著餐盤不安地離去。

    目送老人離去後,米奇笑著說道:

    「嘿,這個老爺爺啊,雖然嘴上這樣說,其實可是很疼馬修的呢。」

    尼杉也笑著點點頭說道:

    「馬修人老實又開朗,當然會受到大家的愛護羅。」

    「是啊。不過實在有太多人想趁我不注意時偷襲馬修的屁股呢。也是因為他長得實在是太可愛了啦。尤特你呢?」

    米奇突然轉移話題,讓正用叉子吃著沙拉的尤特愣了一下。

    「你說什麼?」

    「我聽說啊,自從你剃了鬍子後,就有不少人對你頻送秋波呢。」

    「這種事我哪知道啊。」

    尤特冷冷的回答。坐在隔壁的迪克嘴角揚起了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說道:

    「因為自從他剃了鬍子之後,就一直被當成是新進來的菜鳥,雷尼克斯會不爽也是可以理解的啦。」

    聽到迪克開自己的玩笑,尤特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來了。看來他應該沒生自己的氣吧。

    「我才沒有不爽呢。」

    雖然迪克的玩笑話讓尤特覺得有些不高興,但事實就如他所說的,尤特把鬍子刮掉後順便也修了修那頭亂草,因此整個人給人的印象都變了。就算是認識的犯人和尤特擦身而過時,也會向走在旁邊的迪克詢問他是不是剛入監的菜鳥。

    「BB那傢伙,如果我沒看錯,還是在四處散佈著流言呢。」

    聽見迪克這樣說,尤特緊皺著眉說道:

    「那個臭傢伙……」

    「不過BB最近可沒空追著你的屁股跑喔。」

    尼杉說完後,米奇用一副了然於胸的態度用力點點頭說道:

    「是啊。聽說現在的黑色軍團分成了BB派和巧卡派在互相內鬥著。BB那傢伙用盡方法想要擊潰洛可•耶魯馬諾黑幫,所以現在正為了要如何拉攏巧卡派的人而大傷腦筋呢。我想BB現在一定一心想早點解決這個問題,才能專心地追尤特吧。」

    米奇一邊奸笑著,尤特一邊用銳利地眼神瞪著他。米奇見狀,立刻慌忙地接著說:

    「不過啊,自從尤特剃了鬍子後,還真是變了一個人呢。嗯,那種高貴的氣息,簡直就像王子一樣呢。搞不好尤特你是日本王室的末裔也說不定喔。」

    「日本沒有王室,只有皇室而已。」

    尤特糾正道。

    「那有什麼不同啊?」

    尤特無視于米奇的抱怨,因為真要解釋起來實在是太麻煩了。

    「……不過話說回來,馬修這小子也實在太慢了吧。明明每次吃飯都是跑第一的說。」

    聽到尼杉這樣說,米奇不由得也擔心了起來。

    「說的也是。實在很難想像那個貪吃鬼會讓自己餓肚子。」

    桌上的氣氛變得有些沉悶,米奇站起身來表示不自己要去找馬修。就在這個時候,住在A區的老好人奧斯朋走過來說道:

    「米奇,我剛才看到你那可愛的小弟和C區的貝爾奈魯在一起耶。」

    「你說什麼?他和貝爾奈魯在一起!」

    奧斯朋看到米奇放大了音量向自己逼近,害伯地退後幾步說道:

    「我,我不知道喔……我只是看見他們兩個走進棉被間裡去而已。」

    米奇低聲咒駡幾句後,便繃著一張臉跑了出去。尼杉跟奧斯朋道謝後,便催促著迪克和尤特跟米奇一起去找馬修。

    因為在室內禁止奔跑,所以眾人便朝著棉被間快步前進。一行人在走廊上小跑步前進時,尤特問道:

    「誰是貝爾奈魯啊?」

    迪克面有難色地答道:

    「他是個長得不錯,又很親切的墨西哥裔美國人。可是啊,他的內在可是超級下流,是個令人噁心想吐的傢伙,他是個身強力壯的戀童癖,曾經強暴了一對白人姊弟。不僅如此,聽說他還是個性虐待狂。那對被強暴的姊弟還被切下了部分器官呢。」

    在監獄裡,強暴犯的地位是最低的。其中又以對幼童性侵害的犯人最受到排斥。尤特也對這種犯人感到噁心。那不是理性的情厭,而是一種生理上的厭惡:

    「那傢伙十分令人厭惡。但是,想不到他居然會對馬修下手……」

    「我覺得可能性滿高的,因為這裡畢竟沒有小孩子,所以他就把馬修當成了代替品……」

    說到這裡,迪克便閉上了嘴,似乎不願猜測接下來會發生的情形。

    三人馬上來到棉被間前,門被打開了一條縫隙,小心潛入後只見關著燈的室內堆滿了毛巾和被單,裡面一個人也看不到。

    「米奇,你在哪裡?」

    尼杉大聲地喊著。

    「我在這裡啦,他媽的……」

    從隔壁房間內傳來了米奇的叫聲,尼杉連忙推開門。這裡似乎是將被單打包的作業場所,裡面除了堆積如山的麻袋外什麼也看不到。

    尤特一行人穿過一堆堆的麻袋,進到房間的最裡面。當他們看見眼前的淒慘景象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失去意識的馬修,無力地躺在地板上。他的臉腫得十分可怕,上衣也沾滿了鼻血。如果不仔細看,還真認不出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人就是馬修,可見他的傷勢有多嚴重。

    馬修的褲子整件被脫了下來,可以明顯看到他的兩股間不斷有血流出,由此可見他所受的淩虐是多麼的殘酷。可是最讓尤特感到憤怒的是,兇手將馬修的雙手反梆在背後,絲毫不給馬修任何反抗的機會。

    「貝爾奈魯,你這他媽的狗屎……我一定要殺了你!啊……可憐的馬修。」

    米奇一邊哭喊著,一邊拼命地想解開綁在馬修手上的麻繩,但米奇的情緒實在太過激動,所以始終無法將繩子解開。

    「米奇你走開,這裡交給我就好了。尤特,你去找一條被單幫馬修蓋上;尼杉,麻煩你去通知警衛這件事,順便到醫務室拿一個擔架過來。」

    迪克靈巧地解開麻繩,從馬修的手腕上可以看到有血微微滲出來。

    「喂,馬修,振作一點啊。」

    雖然米奇不停呼喚著馬修的名字,可是他仍然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迪克默默地蹲了下去檢查馬修的傷勢。當迪克碰觸到馬修的肩膀時,馬修痛得呻吟了起來。迪克皺眉說道:

    「……他的肩膀脫臼了。幫我把他抬到這張桌子上面,讓他趴著。」

    三人合力小心地將馬修抬到桌上。迪克抓著那雙脫臼的手舉起來,然後輕輕地放開。就這樣重覆了十次左右後,迪克摸了摸馬修的肩膀後點頭說:

    「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

    尤特心中不禁十分佩服迪克,想不到他連脫臼都有辦法治療,不知道是不是在醫務室學到的。

    「馬修,你忍耐一下,我們馬上就把你送去醫務室。」

    聽到米奇的聲音,馬修將眼睛強開一條縫,嘴唇微微抽動了幾下。但由於傷勢實在太嚴重,所以沒辦法聽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麼。當米奇詢問馬修兇手是不是貝爾奈魯時,馬修扭曲著臉點了點頭。

    過了不久,有兩名警衛帶著擔架和尼杉一起沖了進來,其中一名警衛就是看守A區的卡斯利,看了馬修的傷勢後,卡斯利搖搖頭,向尤特問道: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是誰幹的?你們有看到兇手嗎?」

    「我們大家進來找馬修時,就只看到他一個人而已。不過……」

    正常尤特要說出貝爾奈魯的名字時,米奇從後面抓住尤特的肩膀阻止了他,於是尤特便保持沉默不再出聲。

    米奇說道:「卡斯利,快點把他帶到醫務室給醫生治療吧。」

    卡斯利使勁地點點頭說道:

    「嗯,史班瑟醫生應該還在醫務室才對,把他拾上擔架吧!」

    警衛們把馬修抬上擔架的同時,尤特一行人把裝滿被單的麻袋搬開清出了一條路。

    「我跟你們一起去。」

    卡斯利同意了迪克提出的要求,讓他抬著擔架的其中一邊。

    「真是的,為什麼棉被間會沒有上鎖呢?負責人到底是誰?」

    當眾人全離開房間後,卡斯利生氣地鎖上了棉被間。

    「你們立刻回舍房去。我等一下說不定會把你們找來問話,在那之前就給我老實的待在房間裡……讓開!把路讓出來!」

    走廊上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囚犯,卡斯利走在前面開路,就這樣,載著馬修的擔架漸漸消失在走廊深處。

    米奇凝視著馬修離開的方向動也不動。尼杉輕輕地說道:

    「走吧,米奇。馬上就要點名了。」

    「……貝爾奈魯這個臭小子,我絕對不舍放過他的!」

    米奇咬著牙低吼著。自己的小弟遭到這樣淩辱,米奇的心中一定燃起了熊熊怒火吧。當然尤特對這件事也感到十分憤怒,但整個事件中最生氣的,還是平常最照顧馬修的米奇吧。不論是誰,都可以明顯看出米奇心中的悔恨。

    尤特不知該用什麼話來安慰米奇,只好緊緊擁住他那因強烈怒意而僵硬的肩膀。

6

    馬修的情況比想像中還要糟。

    負責診治馬修的史班瑟醫生,判斷他的狀況需要立刻開刀治療,便把馬修轉到附近的醫院。

    馬修受的傷有肛門撕裂、全身瘀血以及臉頰骨折,不但如此,鎖骨和手指的骨頭也有輕微骨折,而右眼球也因受到撞擊而使視力減弱。等馬修的傷勢穩定一點後,還需要進一步做精密檢查。

    聽完迪克的說明,米奇的怒火更旺了。尤特雖然建議把貝爾奈魯是兇手的事跟獄方報告,米奇卻頑固地搖著頭拒絕尤特的意見。

    「我們絕對不能去密告!連馬修也遵守著囚犯的法則,一句話也沒說喔!何況我們根本就不在現場,就算說了也沒用,頂多也只是讓他被關進懲戒房而已。而且那小子的刑期可是一百二十年呢!就算再增加對他來說也只是狗屁……所以我打算親自替馬修報仇。」

    「不行!米奇你要是有個萬一,只會讓馬修更自責而已。」

    米奇把尼杉苦口婆心的勸說當成耳邊風。

    「那個臭傢伙,明知道馬修是我的小弟卻還是強暴他!所以說這不光是馬修的問題,這也關係到我的面子。拜託!請大家助我一臂之力。」

    迪克和尼杉互望了一眼,同時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米奇的心已經完全被復仇所佔據。如果不能報一箭之仇,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平息怒火。

    米奇已經想好了作戰計畫。

    「在吃晚飯前,貝爾奈魯一定會去廣場旁的健身房做重量訓練。對他這樣的肌肉狂而言,每天的舉重運動是一定要做的。——吃晚飯的時候,所有人都會集中到西樓唯一的入口,也就是中央樓那裡,我就趁亂偷偷接近貝爾奈魯,從他背後用力刺下去。之後我會將小刀交給尼杉,尼杉你再傳給迪克。籃球場旁邊的水溝蓋大概有五公分的空隙,這時,迪克你就順勢把小刀丟進去。在水溝蓋下面有一條傾斜的水溝,所以不用擔心刀子在事後會被發現。尤特你就站在我的前面擋住別人的視線。」

    尤特問道:

    「那你要怎麼把小刀帶到廣場?」

    「我會在內衣裡藏一把可以折疊的小刀。最近,那邊來了一個叫做費羅的新警衛,他在搜身時都會緊貼著犯人東摸西摸的,因此被犯人給投訴,所以他現在已經不會像以前檢查的那麼含糊。再說,中央門的金屬探測器,像小刀這種玩意兒應該是起不了作用吧。計畫就決定在明天進行,大夥拜託了!」

    米奇一臉戾氣,雙眼也充滿了血絲,和平常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完全不同。

    在討論結束後,尤特和迪克一起走出了米奇的舍房。在走廊上,尤特小聲地向迪克問道:

    「這樣下去好嗎?我們是不是應該再多勸他一會兒?」

    「米奇變成這樣,誰去勸都沒用吧。我們能做的,也只有向老天祈禱計畫能夠順利進行而已……話說回來,你沒有關係吧?你如果默認了米奇的行為,就算動手的不是你,也等於是共犯了喔!」

    兩人走到自己的房門口,尤特走了進去,在房間的最深處停下。

    「我擔心的不是我自己,而是米奇。就算是我也無法原諒貝爾奈魯的行為。如果法律無法制裁他的話,那我就只好支持米奇的決定了。」

    承認米奇的復仇行動所代表的,並不是外面的正義,而是監獄裡的正義。雖然這並不代表尤特對這整件事都沒有任何疑慮,但只要還待在監獄裡,尤特也不覺得這個選擇有什麼不對。

    諷刺的是,尤特在不久前,還是屬於捕捉犯人的一方。這樣的自己居然毫不在意地加入這個復仇計畫。而且最令尤特本人感到心驚的,是自己對於這種行為半點猶豫也沒有。監獄裡面是沒有法律和人權的,這也許是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水泥森林裡,尤特用自己的身體所體會出的真理吧。

    如果把自己曾是DEA搜查官的事說出來,迪克不知道會說什麼。尤特一邊想著這些事,一邊在床邊坐了下來。那一瞬間,尤特有股衝動想把一切都說出來,可是他在緊要關頭又將這股衝動給壓了下來。對尤特而言,不用柯寧典獄長提醒,他自己也明白這是一個絕不可以說出去的秘密。

    迪克坐到尤特身邊,說道:

    「……尤特,之前林奇的事我說的太過分了。我跟你道歉。」

    面對迪克的道歉,尤特搖搖頭說道:

    「算了。我也給你造成麻煩,害你欠凱倫一個人情。」

    「我並不在意欠他人情。我那個時候只不過是亂發脾氣而已,真是對不起。」

    聽見迪克這番話,尤特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如果迪克覺得欠凱倫人情這件事沒什麼大不了的,那為什麼會那麼焦躁呢?之前迪克說過,因為尤特的行為,使他努力的一切都化為泡影這句話,到底又代表了什麼?

    尤特盯著迪克的側臉思索這一切,迪克訝異地問道:

    「怎麼了?」

    「不,沒什麼啦。你的眼睛還真漂亮,是清澈的寶藍色呢。還有那圖金髮也不錯。迪克你有北歐的血統吧?」

    尤特為了敷衍迪克,便把之前心裡想的事說了出來。

    「我哪知道。不過像我長得這麼帥,精子應該可以賣不少錢吧?」

    迪克的笑話讓尤特臉上浮現一抹微笑。的確,金髮碧眼又具有三高條件的白人精子,可以賣不少錢。

    「我倒覺得像你這樣黑髮黑眼珠的更美呢。那有如絲綢般散發著光芒的秀髮,和那既神秘又會勾人魂魄的漆黑瞳孔,實在很吸引我。」

    迪克輕輕愛撫著尤特的頭髮,使尤特突然一口氣換不上來。

    「迪克,你想做什麼?」

    「還有你那光滑有如象牙般的柔嫩肌膚……我可以摸一下嗎?」

    就像要立刻奪去尤特那鮮紅的雙唇般,迪克將臉靠了過去,同時用他那修長的手指撫摸著尤特的鎖骨。

    「迪克!」

    尤特忍不住放聲大叫了起來。迪克揚起一連嘴角強忍著笑說道:

    「你這傢伙的反應還真是老實呢。」

    尤特察覺到迪克又在開自己的玩笑,生氣地朝著他的肩膀和腹部打了幾拳。迪克誇張地呻吟著,向後跌到在床上。

    「我輸了,投降投降……」

    「再有下次,我就會來真的了。別看我這樣,我可是空手道上段喔。」

    「嘿,那還真厲害呢。把你的手給我瞧瞧。」

    迪克若無其事地抓住尤特伸出來的右手。只不過是極為平常的握手而已,但尤特卻感到心臟不停地狂跳著。

    迪克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尤特奇特的心事。他用輕柔的動作,以拇指指腹輕撫著尤特的指甲。那感觸就像被女性撫摸一樣。不知怎地,尤特的心中突然起了一陣漣漪,臉也不自覺地紅了起來。

    「你摸夠了吧?」

    迪克自然地收回了手,一臉正經地說道:

    「原來如此,我懂了。你手上真的有練功夫所長的繭呢。我對空手道也挺有興趣的,有空可以教我嗎?」

    「你真的知道什麼是空手道嗎?可不是李小龍耍的那一套喔!」

    美國人習慣把空手的格鬥技都叫做空手道,因此他們並不瞭解空手道、功夫和跆拳道間有什麼不同。

    出乎意料地,躺在床上的迪克揚起一邊的眉毛說道:

    「我當然知道咯。空手道是從日本沖繩傳來的武術吧……你有在日本住過嗎?」

    「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我小時候曾在日本住了一年左右。在我會說一點日文後便進入了地的小學就讀。但我完全不習慣那邊的生活,每天都想要早一點回來美國這裡呢……不過,日本真是一個美麗的國家。一到春天,四處就開滿漂亮的櫻花。那開滿枝頭的花朵和滿天落下的雪白花雨,有如夢境一般美裡。那時候的風景,到現在還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腦海裡呢。」

    「櫻花嗎……」

    迪克撐著頭,用著一種感性的聲音低吟著。尤特的這番話,似乎勾起了迪克的回憶。

    「你回去日本後就可以再看見櫻花的。總有一天……」

    被迪克這樣安慰,使尤特不知不覺中難過了起來。迪克沒有家人,也沒有地方可以回去。迪克這樣一個人孤獨地活著,就算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光想像也可以感受到那股悲傷。

    迪克望著窗外那片四角形的小小青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雖然迪克就在伸手可及之處,但他給人的距離卻是那麼地遙遠。尤特不知道為什麼,但迪克總給他這種感覺。雖然無法明確地用言語說明,但迪克的心就像海市蜃樓一樣,讓人難以捉摸。

    說他冷淡,有時又很會照顧人;說他不善交際,卻又很會開人玩笑。迪克同時擁有可將巨漢的脖子一把折斷的勇猛,和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質。有著數張臉孔的迪克,內心深處到底有什麼?一想到這裡,尤特就感到自己對迪克十分地在意。不只是膚淺的好奇心和關心,而是發自內心深處誠摯的情感。

    想要瞭解真正的迪克,想要進入他的內心世界!

    尤特對這強烈情感所帶來的渴求感到十分迷惘。

    「你遲到了。」

    當迪克總算出現後,等得不耐煩的米奇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迪克,今天就拜託你了。再不快點到廣場去的話就來不及了。」

    「米奇,不好意思,今天的計畫可以暫停嗎?在東樓那邊發生了黑人與白人的集體鬥毆事件,所以有一大堆傷患被送到了醫務室去。今天真是忙翻了,我等一下還得回去幫忙史班瑟才行。」

    米奇搖搖頭,抬頭望向天花板。

    「喂,事情不該是這樣吧……就算你不回去,也找得到其他人去醫務室幫忙吧?」

    「就算這樣人手也還是不夠。聽著,米奇……攻擊貝爾奈魯的計畫改成明天吧,反正晚一天那傢伙也不會消失不見阿。」

    迪克說完後,便快步離開了現場。尼杉拍拍米奇的肩膀說道:

    「那也沒辦法,我們就延一天吧。」

    「……不可能。就算沒有迪克我還是要做!」

    尼杉和尤特不停遊說著米奇,希望他再考慮一下,但米奇頑固地拒絕兩人的建議,猛力地從床上站起身說道:

    「如果你們不想做的話,那我自己一個人去好了。」

    米奇堅持要繼續施行計畫,完全不受動搖。尼杉和尤特見狀,也只好同意繼續幫忙。但是計畫有一點小變動。原先要從米奇手上接過小刀的人是迪克,現在改成尤特。尤特接通小刀後再傳給尼杉。

    米奇成功地把小刀帶出了中央門外。三個人走到廣場,在一個可以看見健身房的位置停下了腳步。

    米奇躲在尤特和尼杉的身後,從內衣中取出小刀。這把小刀長約十公分左右,非常容易揮舞。米奇將它用黑色的手帕包好,放進了口袋。

    貝爾奈魯在健身房裡舉著啞鈴。看著他那身健壯的肌肉,不禁令尤特感到有些不安。尤特說道:

    「如果他被刺傷後反擊怎麼辦?」

    「不用擔心,我刺了他之後會立刻拉開距離。而且突然從背後被刺了一刀,應該也沒辦法立刻回過頭來反擊吧。」

    由於米奇堅持要繼續施行他的復仇計畫,尤特也不方便再說些什麼了。

    差幾分鐘就五點了,廣場上的犯人們開始朝著餐廳移動。貝爾奈魯也停止運動,將脫下來的襯衫重新穿好後走出了健身房。從他的行動中,可以看出他並未特別警戒周遭的環境。

    尤特一行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跟在貝爾奈魯的後面。中央門附近十分地擁擠,所以人群便在這裡停了下來。

    「好了,我們上!」

    米奇低聲說道。三人快速穿過人群來到貝爾奈魯身後,此時米奇從口袋中拿出了小刀,尤特頓時緊張了起來。他緊緊貼住米奇掩護接下來的行動。

    米奇做了個深呼吸,鼓起勇氣,在間不容髮之際沖向貝爾奈魯,手上的小刀也跟著刺進他的背後。

    「哇嗚……」

    貝爾奈魯大聲慘叫了起來。米奇將刀用力拔起後用黑手帕包好,快速傳給了尤特。尤特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往後退了幾步,將小刀遞給在身後的尼杉。尼杉接過小刀後,轉眼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在計畫中,米奇應該要趁中央門警衛尚未察覺之際退到中央門內才對,但貝爾奈魯明明從後腰被深深地剌了一刀,反應卻快得驚人,就像是受傷的鬥牛動作反而變得更迅速一樣。當米奇正準備離開現場時,貝爾奈魯用力抓住米奇的襯衫,並將他推倒在地。尤特所擔心的事態終於發生了。

    「你這臭傢伙……」

    貝爾奈魯背上流著大量的鮮血,滿臉怒容地掐住米奇的脖子,米奇也不服輸地回瞪著他。

    「活該,你這個變態傢伙!這就是馬修的怨恨,知道了嗎!」

    但貝爾奈魯那粗大的手指漸漸陷入了米奇的脖子裡,米奇的臉色愈來愈黑,愈來愈黑……四周的犯人已經開始騷動,這樣下去很快就會被警衛發現的。

    焦急的尤特毫不留情地朝貝爾奈魯的頭踢了過去,毫無防範的貝爾奈魯呻吟了幾聲便倒在地上。尤特利用這個空隙將跪在地上不停咳嗽的米奇給拉了起來。

    「你這傢伙……」

    貝爾奈魯一邊搖晃著頭一邊站了起來。

    「你也是那個小鬼的同伴啊!如果這麼想跟我做的話,就讓我好好地侵犯你吧。你最好像那個小鬼一樣,一邊流著淚水和鼻涕,一邊哭喊著求我饒命。」

    這個時候,警告的槍聲響了起來,看來哨臺上的警衛已經察覺這裡發生的騷動了。犯人們發出緊張的叫聲,一起趴到地面上。

    但貝爾奈魯用兇狠的表情瞪著尤特,而尤特也毫不畏懼地迎向貝爾奈魯的目光。兩人就這樣一動也不動地對視著。

    「說到那小子的哭叫聲啊,真是令人受不了……所以我才會一插進去就忍不住射了出來,害我之後還得拿拖把來侵犯他呢。你也想和他一樣受到這樣的待遇嗎?」

    尤特在那一瞬間湧上了一股殺意,這個男人真是最下流的人渣!連在充滿罪犯的監獄裡生存的資格都沒有。

    和那激烈的憤怒不同,尤特冷冰冰的身軀充滿了一道道沉靜的冰焰。

    「你還站在那幹嗎?如果不上的話我要攻過去咯!」

    貝爾奈魯朝尤特沖了過來。尤特不慌不忙地避開,一個閃身來到貝爾奈魯身後,用手刀對著他的後頸砍下去。被擊中弱點的貝爾奈魯停了下來,但尤特並沒有停下攻擊的腳步。他對準貝爾奈魯的太陽穴一腳踢過去。受到這致命的一擊,貝爾奈魯就像斷線的人偶般無力地跪了下來,碰的一聲倒在地上。

    刺耳的哨子聲響起,有數名警衛跑了過來。雖然尤特一點也看不出有反抗的意味,但卻被警衛們粗暴地壓制在地面。警棍如同暴風雨般不停地落在他的身上。

    「尤特•雷尼克斯!你不是聽到警告的槍聲嗎?為什麼不馬上趴在原地?」

    臉被抵在地面的尤特答道:

    「……因為那傢伙突然向我沖過來。我只是正當防衛而已。」

    旁邊的一名警衛不高興地朝尤特的腹部用力踹了一腳,說道:

    「少用那麼囂張的口氣說話,喂,把雷尼克斯帶到調查室去。還有地上的貝爾奈魯,把他送到醫務室裡。你看看這傢伙,他在口吐白沫呢。」

    尤特被帶上了手拷腳鏈,臉色發青的米奇一步步朝他走過來。尤特用眼神阻止米奇的行動,點點頭表示不用擔心。米奇露出悲傷的表情不斷搖著頭。

    尤特和米奇兩人應該都不會被逮捕。就算有人能證明是米奇剌傷貝爾奈魯的,也因為缺少兇器證明,所以米奇應該不會受到處罰才是。

    「所有人立刻進入餐廳!慢吞吞的小心吃不到飯!」

    守衛用歇斯底里的叫聲催促著犯人。而尤特就像兇惡的現行犯,身上帶著手拷腳鏈被帶往中央樓。雖然守衛不停向尤特詢問事實的真相,但尤特還是堅持著自己的說法。他說道:

    「當我走向中央門時,貝爾奈魯突然大叫起來。我走向前去,想看看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時貝爾奈魯突然發了瘋似地向我沖過來。我只不過是基於自衛和他起了衝突,絕對不是故意要引起麻煩的。你們認為是我用刀刺傷他這件事,根本錯得離譜。」

    不管警衛如何恐嚇,尤特總是平淡地重複一樣的說法。到最後警衛們也開始覺得厭煩,對尤特說道:

    「雷尼克斯,這件事應該和馬修•肯被強暴的事有關吧?如果刺傷貝爾奈魯的兇手不是你,那就一定是米凱雷•羅尼尼吧。我知道馬修和你們是一夥的……如果你老實招供,我們馬上就把你放回A區。你一直是個模範囚犯,應該不想因為這種事情而增加刑期吧?」

    尤特的心在那一瞬間動搖了。警衛見狀,立刻鼓起三寸不爛之舌繼續勸說。

    「刺傷貝爾奈魯的人是羅尼尼吧?我們不會說出你告密的事,你就老實說出來吧。」

    尤特死命壓抑著沖到嘴邊的答案,好不容易才忍了下來。無論如何也不能背叛米奇的信賴。

    「我不知道兇手是誰。」

    「是嗎……如果你打算裝傻到底的話,我們也只好把你關進懲戒房了。另外,你的刑期也會照規定延長,你做好覺悟吧。」

    調查結束後,尤特就被關進了懲戒房。新關進來的尤特並沒有引起其他人多大的興趣。那些犯人在狹窄陰暗的懲戒房裡,用混沌的眼神呆呆地望著尤特。

    整樓建築彌漫著一股混合食物腐敗的酸臭味、排泄物以及體味的惡臭。尤特不禁心想,不管是多麼健康的人,只要被關進這裡,不久後都會變得半死不活吧。

    警衛大聲命令尤特用背靠住牢門,他照做了。警衛穿過鐵窗解開尤特手上和腳上的束縛。不管被銬過多少次,尤特總是無法習慣這些奪去人自由的小道具,因為它那冰冷的感觸和那令人厭惡的金屬摩擦聲,不斷提醒著被銬上的人那連家畜都不如的地位。

    「你在這裡好好冷靜一下吧。如果想坦白的話就說一聲,我會再過來的。」

    當警衛離去後,尤特望向懲戒房四周。粗略估計一下,房內的大小寬約一米二,長約二米五。最裡面有這間房內最重要的設施,也就是發黃的便器。除了便器和丟在地面上的毛毯外,房內空無一物。

    尤特裹著毛毯,像狗一樣蜷曲著入睡。從走廊的另一側傳來的聲音把尤特從睡夢中吵了起來。現在已經是早飯的時間了,分配著食物的餐車發出哢啦哢啦的聲音,從一間間的懲戒房前經過。

    躲在毛毯中的尤特不停地發抖。因為寒冷,他的四肢都凍僵了。雖然這個地區四季的氣溫並沒有很大的落差,非常適合人居住,可是每到現在這個時期,早晚的溫差便十分驚人。在這種天氣中,只蓋著一條毛毯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可說是一種令人難以忍受的酷刑。

    比起肉體的痛苦,更教人難以忍受的,便是心靈上的折磨了。而那股寒氣更加讓尤特體會到自己的遭遇是如此的淒慘。另外,雖然不想承認,但尤特的內心十分後悔。先不說自己幫米奇頂罪的事,和貝爾奈魯打架這件事實在是太衝動了。被關到這種鬼地方,連自己的搜查工作都無法進行下去。

    雖然尤特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出柯魯布斯,讓自己脫離牢獄生活,但這件事畢竟不一定能實現。真到了那個地步,便應該老老實實地當個不惹麻煩的模範受刑人,這樣才可以儘早得到假釋的機會。但自己卻因一時的衝動而引起大麻煩……

    犯下失誤的懊悔,把復仇加以正當化的可怕想法,對自己機遇的無奈……種種互相衝突的想法在尤特的腦海中不斷來來去去,在深夜裡和寒冷的天氣一起折磨著尤特。

    餐車在尤特的房前停了下來。在鐵門下方有個可以單獨開啟的小門。警衛用鑰匙打開小門後,送餐的犯人便將盛著食物的餐盤推了進來。尤特認識這名犯人,他姓樸,是住在A區的韓國人。

    朴對尤特使了一個眼色,又將視線落到盤子上。尤特微微點著頭,接過了餐盤。等餐車和警衛雕去後,尤特立刻檢查送來的食物,在乾巴巴的麵包下找到了一張摺得小小的紙片。

    「你看完這張紙條後,就立刻把它撕掉沖到馬桶裡。偶爾像這樣一個人清靜一下也不錯吧?而且也不用看到室友的死魚臉,你就把它當成是休假好好享受吧。我會在這裡等你回來的——D」

    尤特看著紙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是迪克寫的,雖然從字裡行間仍可以感到那股特有的冷漠,但卻讓尤特灰暗的內心開朗了不少。

    我會在這裡等你回來的——尤特在心中反覆咀嚼著這段文字。不可思議的是,這句話強烈地激勵了尤特。雖然想將這張紙留著,但如果不小心被警衛發現的話可就麻煩了。尤特照著迪克的指示,將紙片撕碎後,依依不捨地將它沖進馬桶裡。

    當尤特吃完東西洗好臉後,突然發現自己沒事可做了。他看著聯手都碰不到的窗戶。那是一扇看不到任何風景,僅供採光的小窗戶。

    這種無事可做的情況,比想像中還要來得痛苦許多。尤特不禁心想,如果有報紙可以看就好了。

    尤特靠著牆發著呆,突然聽到隔壁的人敲了牆壁兩下。尤特心想也許是住在自己右邊的犯人想傳達什麼訊息,於是便來到了門口,把臉用力貼近鐵門後說道:

    「有什麼事嗎?」

    當尤特被關進來時,隔壁間的犯人正蓋著毛毯在睡覺,所以尤特並沒有看到他的長相。那名犯人用冷靜的低沉嗓音說道:

    「喂,新來的,過得還好吧?」

    雖然從聲音中無法判斷說話人的年紀,但那一口帶著西班牙腔的英文,至少可以瞭解他是拉丁裔這件事。

    「還過的去啦。你呢?」

    「還不賴。你是住A區的日裔美國人吧?聽說你海扁了貝爾奈魯一頓?」

    尤特心想,如果對方是墨西哥裔的話,對同胞被攻擊這件事應該不會覺得開心吧。他警戒地回答道:

    「是又怎麼?」

    「能打倒那個大傢伙還真是了不起,我真想親眼見一次你那驚人的飛踢呢!」

    尤特聽到對方不帶惡意的笑聲後,稍稍安了心,接著問道:

    「你被關在這裡是怎麼知道這些消息的?」

    那名男子吹噓道:

    「因為每天送餐來的人都會照三餐把這裡最新的消息送給我啊。」

    自稱尼特的男子是墨西哥裔。令人驚訝的是,他被送進來這裡已經一個月了。也許是因為太閑了,尼特開始對尤特說一些有的沒的事。尼特的話題十分有趣,有時也帶著一種哲學的氣息。雖然在懲戒房裡禁止交談,但那也僅限警衛每小時兩次的巡邏而已。尤特就這樣沉醉在尼特那充滿磁性的嗓音中。

    尤特被關進懲戒房已經過了二天。在晚飯過後,為了打發時間,尤特開始做起伏地挺身。此時隔壁隱約傳來尼特哼歌的聲音。尤特被這令人懷念的旋律所吸引,便敲了牆壁兩下。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對著牆壁敲兩下已經變成他們之間的暗號了。

    尤特將臉貼進鐵門問道:

    「尼特,你心情不錯嘛。這曲子是墨西哥小調吧?」

    這曲子在墨西哥十分有名。尤特的繼母蕾蒂也時常哼著著首曲子。

    尼特回答道:

    「嗯,沒錯。因為今天是五月五號,所以要特別慶祝一下。」

    「嗯?今天已經是五號了啊。是普耶布拉紀念吧。」

    普耶布拉紀念日是墨西哥的固定假日。不知為何,在美國的慶祝活動比墨西哥還要來的盛大。尤特還記得在老家時,一連吃著蕾蒂精心裂作的料理,一邊和派克一起參加派對的事。

    尤特懷念地回想著蕾蒂的料理,輕輕說道:

    「真想吃淋上一大堆白酒的烤雞呢。」

    「你喜歡吃墨西哥料理?」

    「嗯。因為我的繼母是墨西哥裔,所以對我而言,墨西哥菜就是所謂媽媽的味道。」

    尼特難掩驚訝的口氣說道:

    「原來如此啊……你該不會也講西班牙語吧?」

    「當然喔。連西班牙式英語我都熟得很呢。」

    「不然我們來講西班牙語好了。」

    尼特笑著說道:

    「那有什麼問題,AMIGO。」

    於是尼特便立刻用母語開始說。

    「尤特,你知道我剛才那首歌有什麼意思嗎?」

    尤特答道:

    「當然。那是一首有關燕子的歌吧?我聽說燕子是指那些看天吃飯的人。」

    尼特唱的那首墨西哥民搖,內容是一個人一便擔心燕子不知要飛向何方,一邊感歎著自己無法回到祖國的故事。雖然是一首悲傷的曲子,但那美麗動人的旋律卻一點也沒有憂愁的感覺在裡面。

    「嗯,沒錯。但其實這是革命被捕的男人們,渴望著自由而唱出的曲調。很適合我們這些犯人唱吧。燕子是自由的象徵。不受任何事物拘束,想飛到哪就飛到哪。」

    的確,如果要這樣解釋的話也行。

    「就算被關在監獄裡,我還是用自由自在的心情來慶祝這個日子。在普耶布拉的那場戰爭裡,人數不足的墨西哥軍隊打敗了有兩倍兵力的法國軍。讓我們一起來為勇敢的墨西哥軍隊喝彩吧。這小小的懲戒房就算能關住我們的身體,但卻關不住我們自由的心,你說是吧!」

    尤特可以從尼特的話裡,強烈感受到那股身為墨西哥人的驕傲。在這驕傲背後,也許也隱藏著一股不屈不饒的堅強意志力吧。

    雖然墨西哥人是美國人數最多的少數民族,但在美國,墨西哥人幾乎可以說是非法移民的同義詞,歧視墨西哥人的美國人也不在少數。但其實在美國的西南部有許多土地原本都是墨西哥所擁有的。耶魯、艾雨帕索、洛杉磯、三藩市……這些都是西班牙語中的地名。

    墨西哥人越過邊境不停地移民到美國,就某方面來說,也可是說是他們試圖以這種方式,重新取回在戰爭中被美國強取豪奪的故鄉吧。

    「尼特的刑期是幾年?」

    「我犯了傷害罪,要關三年。」

    「是嗎……喂,尼特你知道嗎?墨西哥人的自殺率是全世界最低的喔。」

    尼特聽了,微微一笑說道:

    「那還不錯嘛。自殺這種行為對開朗又有著不屈精神的墨西哥人而言,實在是太不適合了。那日本人呢?」

    「高的很。日本的自殺率是美國的兩倍呢。不過殺人事件卻只有美國的十分之一。」

    「日本人是心地溫柔的悲觀主義者嗎?」

    「還不如說是懦弱比較適合吧。我因為從小就在美國長大,對日本的事情不太清楚啦。」

    「雖然我也跟你一樣,不過我對墨西哥的事可清楚得很喔。」

    聽見尼特毫不遲疑的回答,尤特不禁苦笑了起來。雖然兩人都是移民第二代,但身邊有許多同胞,一邊接觸墨西哥文化一邊長大的尼特,是沒辦法瞭解尤特這種人的心情的。

    尤特缺少一種對自己身分的認同感。既不認為自己是日本人,美國人對他而言,也只不過是國籍上的稱呼。有著多重身分,卻沒辦法被歸為任何一方。所以尤特的心中一直沒有安全感。

    「對我而言,日本這個國家實在是太遙遠了。不光是距離,就情感上來說也一樣。我從小就一直希望自己和母親和哥哥一樣,是一個墨西哥人。」

    「那你就當墨西哥人不就好了嗎?」

    尼特若無其事地說道。

    「從今天起,你就是黃皮膚的墨西哥人。」

    雖然這只不過是玩笑話,但卻讓尤特有一種被接納的感覺。尤特緊繃的心漸漸放鬆了下來。

    「……謝了,尼特。」

    面對尤特的道謝,尼特裝模作樣地說道:

    「您就別跟我客氣了。」

    如果一直被關在懲戒房裡,不和人群接觸,很快精神就會出問題了。但因為有尼特作為聊天對象,使尤特從被監禁這件事上轉移了不少注意力。尤特靠在冰冷的牆上,內心感激著上天,讓他在這種地方能交到好朋友。

    尤特被關進懲戒房已經超過一星期了。在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被放出去,以及無法調查柯魯布斯真面目的雙重壓力下,尤特的精神狀態一天比一天糟。

    因為太過焦躁,尤特開始用拳頭槌著牆壁。這時,從隔壁傳來了尼特的暗號。尤特坐到了平常聊天的位子上,尼特安慰地說道:

    「冷靜一點,尤特。就算你這樣做,事情也不會有任何改變。而且我想你應該快被放出去了。」

    「你怎麼知道?」

    「打架這種小事,頂多只會被關一個禮拜吧。而且我聽說貝爾奈魯已經離開醫務室了。」

    聽到這個消息,讓尤特微微地感到不安。不知道貝爾奈魯會不會對米奇不利……

    「貝爾奈魯是一個執念很深的人嗎?」

    「嗯,就像蛇一樣……你該不會在擔心那個叫米奇的人吧?是他刺貝爾奈魯一刀的嗎?」

    由於過度驚訝,明知尼特看不見,尤特還是不自覺地凝視著聲音的來源。尤特說道:

    「你收集情報的能力還真是驚人呢。該不會這裡所有的事都逃不過你的雙眼吧?」

    「對呀。像你和那個叫迪克的人是室友,還有一入監就被BB給盯上的事。另外你最近被那些姊妹們剃掉鬍子的事我也知道喔。」

    「……真是服了你了。你怎麼會連那種事都知道啊?」

    「尤特,不用擔心貝爾奈魯的事。那小子不會對你和你的同伴出手的。」

    聽到尼特肯定的語氣,不禁令尤特心生懷疑,問道:

    「為什麼你能那麼確定?難道你有什麼根據嗎?」

    「那傢伙被送到醫務室時,我就叫洛可•耶魯馬諾的幹部去警告過他了。如果他向警衛密告的話,那洛可•耶魯馬諾的人馬是不會放

    過他的。那小子還沒有膽量敢違反我們的命令。」

    就算尤特再遲鈍,到這時候也察覺到一件事。那就是這名和自己朝夕相處,無話不談,心地又好的人的身分。

    「……你是洛可•耶魯馬諾的老大利貝拉吧?」

    「嗯,我就是耶魯尼斯特•利貝拉。」

    出乎尤特的意料之外,尼特十分乾跪地承認自己的身分,想不到尼特就是洛可•耶魯馬諾的老大……

    「為什麼一直瞞著我?」

    「瞞著你?我可沒有刻意要瞞你喔。是你自己沒問我的吧。」

    「但……不,你說的沒錯。」

    尼特就是耶魯尼斯持的昵稱。尼特一開始就已經表明了身分,是自己沒注意到。而且,尤特又不是黑色軍團的人,尼特也沒有刻意隱瞞身分的必要。

    「但是,為什麼這麼做?貝爾奈魯和你不是同胞嗎?」

    「我知道那傢伙強暴你們同伴的事,你們會想報復也是很正常的。那小子是我們墨西哥裔的恥辱。」

    從尼特的語氣中可以感受到對貝爾奈魯的那股厭惡。

    「原來如此……對了,你什麼時候可以被放出去啊?」

    尼特用冷靜的語氣說道:

    「我不知道。一開始是十天,但時間卻不斷地延長。看來黑色軍團的內亂一天不平定,那些警衛就一天不敢放我出去吧。」

    這名男子十分瞭解自己可能會引起一場大暴動,雖然被迫過著不知何時能結束的獨居生活,但仍保持冷靜,不會輕易被焦躁的情緒所支配,由此可見,洛可•耶魯馬諾的領導人,是一名有著超強意志力的頑強男子。

    「如果黑色軍團那些傢伙挑釁的話,你會和他們作戰嗎?」

    「逼不得已的話,當然,我是希望能儘量減少彼此的衝突啦。」

    尤特的腦袋裡,突然浮現了亨利•凱倫的臉,也許尼特身為洛可•耶魯馬諾的首領,會十分瞭解敵對黑幫老大的底細也說不定。

    「ABL的情況還好嗎?」

    「那些傢伙可狡猾的很。他們打算坐收漁翁之利呢。」

    「凱倫是那一幫的老大?」

    「是一個相當聰明,又很難猜測他想法的人。他也是一個秘密主義者,連組織幹部都不知道他真正的心意。連之前和他交往過一段時間的多妮也說過對凱倫一點也不瞭解這種話。」

    突然聽到多妮的名字,尤特才想起這個男人和多妮是一對。

    「對了,雖然有點慢,我還是要跟你道聲謝。謝謝你幫了多妮。」

    尤特一下子對這句話反應不過來。轉念一想,才想起尼特指的是之前多妮差一點被奇布裡攻擊的事情。尤特覺得十分驚訝,想不到尼特連這件事也知道。

    「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那傢伙本來就很膽小,我只不過威脅他說警衛在看就嚇得要死了。」

    「但是,要安撫一個手持兇器的人還是需要相當大的勇氣的。如果你沒阻止他,多妮搞不好就因此而受傷了也說不一定。我真的很感謝你。」

    「好了啦,你再謝下去的話我會無地自容的……對了,你想見多妮吧?」

    「當然羅,那小子是我唯一的親弟弟呢。」

    尤特大吃一驚,連忙將耳朵靠到鐵欄杆旁說道:

    「你說什麼?他是你的親弟弟?我聽說他是你的情人耶!」

    「因為多妮自己要求,我才故意讓旁人誤解的。在我十七歲的時候父母離婚,也讓我們兄弟因而失散。像我們現在這樣,雖然名字換了,卻在這間監獄裡再次相遇又一起生活,說起來實在有點奇怪……但是那小子卻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是兄弟……真是個笨傢伙。」

    尼特的聲音裡充滿著既同情又愛護的感情。

    一方面因為擁有受到大家所崇拜的大哥而感到驕傲,但是另一方面卻又害怕自己成為大哥的污點,尤特十分瞭解多妮那矛盾的心態。

    「跟我說這麼重要的秘密好嗎?」

    尼特用堅定的語氣說道:

    「我只不過是覺得你可以信賴才說的,多妮十分欣賞你,我也一樣。你已經是我的朋友了。」

    尼特在這種生命受到威脅的危險世界裡,靠著自己的直覺頑強地活了下來、他之所以如此信賴一個沒見過面的人,絕不是因為他不拘小節,而是對自己的嗅覺和判斷有著絕對的自信。

    尤特想要回應尼特對自己的信賴。他下定決心後,說道:

    「尼特,凱倫的背後有火燒傷的痕跡嗎?」

    「火燒傷?為什麼這樣問?」

    「……我在找一名身分不明的男子,理由我現在沒辦法告訴你,但是我非把他給找出來不可。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都一定要做到。因為能不能找出這個傢伙,關係到我的人生。我想,也許凱倫就是我正在找的人也說不定。如果他的背上有燙傷的話,那幾乎就可以確定是他沒錯了。」

    尼特悶哼了一聲,喃喃說道:

    「原來如此……」

    「我想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吧。雖然我不知這凱倫的背後有沒有燙傷,但是我聽說他的腰上有槍傷的痕跡。」

    槍傷!受到槍擊時,有時也會造成皮膚燒燙傷、而且如果是口徑大的槍支,挨子彈的地方也可能會遭受嚴重的裂傷,如果解釋的牽強一點,把槍傷看成是燒傷也是有可能的。

    「等你出去的時候問多妮就知道了。你就跟他說,我叫他幫你忙就行了。」

    「多謝了,尼特。真的……」

    「噓!」

    尼特發出警告,尤特這才發覺遠處傳來的警衛腳步聲。他離開了鐵欄杆,快速退回到房間裡面。

    警衛來到尤特的房門口,用著自大的口氣命令道:

    「尤特•雷尼克斯,給我出來!從今天開始你就回去普通牢房。」

7

    尤特出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到淋浴間洗個舒服的澡,之後便回去A區,當尤特回到自己的舍房時,第一個出來迎接他的就是米奇。

    「尤特!歡迎你回來!」

    米奇飛撲上來,滿臉感激地擁抱著尤特,尤特也緊緊回抱著米奇。

    「都是我的錯,實在是非常抱歉……我對你感到十分的內疚,連飯都吃不下去呢。你看,我是不是比之前瘦很多?」

    尤特退了一步,上下打量著米奇後說道:

    「那裡啊?你一點也沒有瘦嘛?果然只是一個光說不練的傢伙。」

    「你的眼睛是裝飾用的喔?」

    米奇一邊笑著,一邊用手把尤特的頭髮撥得亂七八槽。

    和米奇一邊聊著,不知為何犯人一個接一個跑來找尤特講話。其中甚至還有尤特從未見過的犯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因為替大家報仇而被送進懲戒房,他們只不過是來對你表示敬意罷了。另外就是想看看打倒貝爾奈魯的人到底長得怎樣。沒多久前,大夥兒還都在討論著你呢。你那個飛踢實在是太帥了,甚至有人說你是忍者呢。」

    尤特不自覺地苦笑起來。先不談忍者這件事,把貝爾奈魯打倒只不過是情勢所逼,其實自己打心底就沒想要出手。如果這件事被傳為美談那可就麻煩了。

    「我只不過是插手罷了。報了馬修之仇的人可是米奇你耶。」

    「是沒錯啦,但是卻只有你被抓起來,這筆帳我遲早要討回來。」

    講義氣的米奇用認真的口吻和尤特做了約定後,便催著尤特快去餐廳吃晚飯。

    到了餐廳,仍有許多人向尤特搭話。有人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靜靜地拍他的肩膀,也有人笑著歡迎他回來,被米奇問了句「怎麼樣,有沒有成為英雄的感覺啊?」讓尤特感到十分不好意思。當尤特坐到椅子上後,尼杉和迪克隨即出現在餐廳裡。

    「尤特,你回來了啊!」

    尼杉雙眼閃著快樂的光輝,朝著尤特的方向走過來。尤特站起身,對尼杉打了個招呼。把餐盤放到餐桌上後,尼杉緊緊抱著尤符說道:

    「看你精神不錯我就放心了。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會被放出來,大夥都等得不耐煩了呢。迪克,你說是吧?」

    尼杉回過頭望著迪克尋求同意,迪克簡短地答道:

    「嗯,沒錯。」

    尤特望向迪克。兩人四目相接後,尤特突然心中一熱,那一瞬間也想好好擁抱迪克一下。但和他的期望相反地,迪克如同以往般冷淡地伸出右手,讓尤特不禁覺得有些失落。

    和迪克握完手後,尤特便坐了下來。一邊吃著晚飯,一邊回答尼杉對懲戒房生活的問題。

    「被關到那麼狹窄的空間裡,真的會讓人發狂呢。有了這次經驗,舍房對我來說就像天堂似地。不過隔壁被關的傢伙人還不錯,我們趁警衛不注意時隔著牆聊了不少天,這讓我打發了不少時間。」

    尼杉認真地點點頭說道:

    「那真是太好了!在監獄裡最可怕的處罰就是關懲戒房,這種處罰只能說是過去的遺毒,連精神學者也認為,人在單獨監禁的情況下,是會產生心理病變的。所以就算只是和別人講講話,心理狀況也會好很多。」

    尼杉接著語重心長地歎道:

    「這個國家的監獄體系已經糟到不能再糟了,監獄完全沒有矯正功能,只能說是一種隔離設施……尤特,你知道美國的犯人總共有多少嗎?」

    「我不知道,猜也猜不出來吧?」

    「一共有二百二十萬人之多!美國可說是世界上犯人最多的監獄大國。在三十年前,監獄還只有六十所而已,到了現在,已經增加到一千五百所了。你不覺得監獄的增加速度十分異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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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犯罪率提高的關係吧?」

    「其實並不是這麼回事。根據某位元法學專家的著作指出,刑案的件數並沒有明顯的增加,但犯人被關到監獄的比例卻提高了。而且,對於犯罪行為的量刑也不斷地加重。而助長這種情形發生的,就是監獄的民營化。在民營化正式上路前,一九八O年代的犯人人數只有八十萬左右。但是到了現在,才不過二十年卻增加到二百二十萬人。」

    「……也就是說,為了經營監獄而刻意增加犯人的數目羅?」

    「就是這麼回事。對企業而言,犯人可說是一種可利用資源。雖然傑魯卡監獄是州立的,但實際上在經營管理的卻是美國最大的矯正企業——史密斯•巴克斯公司……」

    雖然尤特對這個話題十分有興趣,但是米奇插嘴打斷了尼杉的演說。

    「吃飯的時候不要說這種煩人的話題啦。原本就難吃的飯菜變得更難以下嚥了。」

    尼杉聳聳肩,笑笑地說道:

    「那真是太失禮了。」

    就在這個時候,人群中發出了陣陣騷動聲,許多犯人都向前方看過去。好奇的尤特順著大家的目光望過去,原來是洛可•耶魯馬諾的成員們聚集在餐廳的前方。他們一邊保護著中央那名下巴蓄著濃胡的男子,一邊眼光銳利地四處張望。

    「是利貝拉!」

    「你終於回來了!」

    在眾人的吵鬧聲中,墨西哥裔的人大聲地喊叫起來。他們那巨大的叫聲終於變成歡呼聲,再加上拍手和敲打桌子的聲音,整個餐廳陷入一片混亂。

    很明顯地,站在旁邊警戒的警衛們不知該如何是好,因為他們知道如果強行鎮壓的話,那興奮的情緒立刻會化為憤怒的洪流撲向他們。

    雖然如此,守衛們仍站在一旁看著局勢的發展。尼特舉起手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在場的眾人們立刻遵照他們首領的命令,老老實實地靜了下來。

    尼特在手下的簇擁之下,從尤特面前平靜地走過去。雖然尼特外表看起來只有三十多歲,但那威風凜凜的相貌顯露出一種王者的氣息。

    尼特強健的肉體和充滿野性的精悍神情。透過T恤可以看見他那淺黑色的手腕上有著圖騰刺青,右邊則紋著墨西哥的聖母瓜達路佩。

    尼特比尤特心裡想像的來得更加雄偉。

    尼特終於從懲戒房中被放了出來,重新獲得自由。在他的身邊響起許多道賀的聲音。現在的尼特不是尤特在懲戒房所認識的那個豪放的墨西哥人,而是洛可•耶魯馬諾的首領。對現在的尤特而言,是一個高不可攀的男人。反正以後一定還有機會碰到尼特,到時候再打招呼就行了。尤特邊想邊把視線從尼特身上移開。

    「利貝拉終於也出來了,難怪今天的警衛比平常多那麼多。你看看BB他們,正用可怕的表情瞪著利貝拉呢。」

    正如米奇所說,坐在餐廳最裡面的黑人們,特別是黑色軍團的那群傢伙,渾身散發著殺氣,惡狠狠看著已入座的尼特。

    「啊啊,真是嚇人呢。感覺好像馬上就要幹起架來了。喂,迪克,巧卡的身體狀況如何?」

    「雖然他還可以在床上發號施令,不過看情形,就算他什麼時候會失去意識也都不奇怪吧。去年十二月史班瑟就說過他撐不過三個月,我感覺他現在只是在拖命死撐罷了。」

    尼杉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搖頭說道:

    「如果這裡變成了BB的天下,那這間監獄又會變得更糟了吧。」

    尼杉和米奇就黑人和墨西哥裔美國人彼此關係的惡化情形,以及ABL今後的動向等等交換了一下意見。

    尤特一邊聽著兩人的談話,一邊輕輕用手摸了摸額頭,發現自己好像有點發燒。難怪從剛才開始太陽穴周圍就不斷地抽痛。不光是頭痛,還有襲卷全身的倦怠感,讓尤特感到愈來愈不舒服,甚至快要坐不住了。

    「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迪克出聲打斷兩人的長談。尤特松了一口氣站起來,心想總算可以躺在床上好好地休息了。

    正當一行人走出餐廳,來到走廊上時,從後面傳來了西班牙式英語。

    「利貝拉,你進去的還真久,大夥都在等你回來呢。」

    尤特回過頭,看見尼特正被一群墨西哥裔的犯人給包圍著,現場每個人看起來都很想和他說上幾句的樣子。而尼特一邊走著,一邊向大家點著頭回禮。

    尤特無意識地看著這一切。此時尤特不經意地接觸到尼特的目光,雖然兩人之間的距離有好幾公尺遠,但尼特若有所思地正視著尤特,然後便推開人群走了過來。

    發現尤符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米奇用懷疑的表情問道:

    「尤特,你怎麼了?」

    尤特沒有回答。因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尼特身上。尼特愈走愈近,終於來到尤特的面前。

    「……尤特?你是尤特吧。」

    這正是尤特在懲戒房時,隔著牆一直聽著的聲音。尤特的臉上自然而然地綻放出笑容,說道:

    「嗯,沒錯,你還真是厲害呢,居然能認出我來。」

    尼特「哈!」地一聲,開心地大笑起來。那是只有親密朋友間才有的不加掩飾的笑容。

    「我知道啦。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我一直很想跟你見一面呢。」

    尼特張開雙臂,緊緊擁抱著尤特。因為尼特身型十分高大,所以尤特被抱了個滿懷。

    「我也是啊……恭喜你啊,總算被放出來了。」

    「嗯,就在你出去後不久。真是的,如果能一起出來就好了,我們就可以一起分享重獲自由的喜悅了。」

    尼特放開了尤特後,仔細打量著尤特的臉,然後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似地,伸手摸了摸尤特的臉頰。尼特一邊用大姆指指腹撫摸著尤特細緻的下巴,一邊說道:

    「原來如此,多妮說的一點也沒錯。你這張氣質高貴的臉一點也不適合這裡呢。」

    尤特苦笑了一下,輕輕撥開尼特的手說道:

    「別鬧我了啦。」

    「尤特,有機會的話再找時間好好聊一聊吧。之前說過的那件事也是……什麼時候都可以,有空就來找我吧。」

    那件事,應該是指向多妮詢問凱倫情報的事吧。尤特對尼特的細心十分感激,點點頭向他道謝。

    尼特注意到迪克也在旁邊,打招呼似地輕輕舉起拳頭。迪克也無言地舉起自己的拳頭,和尼特輕輕互擊了一下。就尤特看來,尼特和迪克兩人都對彼此的存在另眼看待。

    當洛可•耶魯馬諾黑幫離開後,米奇用大吃一驚的表情向尤特問道:

    「尤特,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跟利貝拉互相認識喔?」

    尤特回答道:

    「也沒什麼啦。他就是我在懲戒房時所認識的人。」

    米奇瞪圓了雙眼,恍然大悟地說道:

    「原來是這麼回事喔……」

    尤特好一陣子沒回到自己的舍房了,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坐到了床邊。因為發燒,尤特覺得頭很暈。才剛坐下沒多久,米奇又跑過來問道:

    「喂,尤特。要不要去娛樂室晃一晃啊?」

    「不好意思,我不太想去。」

    「什麼啊,離熄燈時間還好久呢,一起去玩一玩嘛。」

    這個時候,迪克委婉地向米奇勸道:

    「米奇,尤特覺得不太舒服,就讓他休息一下吧。」

    尤特心裡不禁覺得十分訝異,原來迪克有注意到自己身體不太舒服。雖然老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但其實迪克的觀察力可敏銳的很。

    米奇離開之後,尤特就「咚」的一聲倒在床上。也許是在床上整個人都放鬆下來的緣故,尤特覺得發燒得更嚴重了。

    迪克坐到床邊,將手放在尤特的額頭上。

    「還真燙呢。你打開一下嘴巴,我檢查看看你的扁桃腺有沒有腫起來。」

    接著迪克又問了尤特一些像在懲戒房時的身體狀況,或是有沒有拉肚子或嘔吐之類的問題。問完後,迪克將一條濕毛巾覆在尤特的額頭上說道:

    「看起來不像是受到什麼感染所引起的症狀。也許只是因為疲勞和壓力大吧。」

    「反正燒很快就會退了。」

    迪克點點頭說「那樣的話就太好了」,接著就在床邊看起書來。每個想進來和尤特打招呼的犯人,都被迪克用「他現在身體不舒服」的理由給回絕了。

    「迪克……」

    聽到尤特的呼喚,迪克用帶著疑問的眼神望了過去。

    「謝謝你寫了那封信……我真的很高興。」

    尤特心中一直掛念的事總算是說了出來,頓時心情輕鬆不少。

    「信中寫著『我會等你回來』這句話,真的給了我很大的鼓勵。本來我一見到你就應該說的,可是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也許因為尤特正發著高燒,平常說不出來的話,現在卻能夠一五一十地吐露出來。但迪克卻什麼也沒說。也許是覺得這件事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被這樣道謝反而覺得困擾吧。

    尤特突然覺得十分丟臉,低下頭避開迪克的目光。

    「有利貝拉陪著你,我想懲戒房的生活也不會太難過嘛?」

    迪克那冷冰冰的語氣,讓尤特感到十分困惑。不知怎地,尤特有一種被迪克責備的感覺。

    「哪有這種事……當然,能跟尼特聊天確實讓我好過不少,但是我可是想出來想得快瘋了。我在裡面的時候,腦中想的都是這裡的事呢。」

    尤特心裡不禁想問迪克,那你又是怎樣?不是說會在這裡等著我嗎?難道信中寫的只是應酬話?

    但尤特畢竟問不出口,因為不管怎麼想,這些話都像是娘娘腔的男人對著拋棄自己的情人所說的臺詞。

    尤特在心裡不停地替自己找各種理由。一定是因為剛被放出來的解放感,再加上發燒的關係,使自己變得有些奇怪。這間煩人的小牢房,跟那邊令人感到絕望的懲戒房相比,簡直就像天堂,所以在回到這裡之後,才會讓自己有一種放鬆的感覺。一定是因為這樣……

    「尤特。」

    聽到迪克的低語聲,尤特緊閉的雙眼睜了開來。

    迪克還是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米奇和尼杉從一開始就叫自己的名宇了,但不知為何,只有頑固的迪克堅持叫自己的姓。

    「你能回到這裡我真的很高興……歡迎你回來,尤特。」

    雖然聲音仍不帶任何感情,迪克的眼神卻是柔和的。平時那對冷冰冰的眼眸,如今卻發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溫暖光輝。被那雙仿佛能將一切事物吸進去的碧藍眼睛凝視著,讓尤特感到自己就好像被迪克溫柔地抱在懷中。尤特的胸口難過地痛起來。

    為何只有迪克會讓自己的心如此地動搖?不管想了多少遍,尤特始終不明白自己到底被迪克的那一點所吸引。

    「你快點睡吧。不用擔心會被打擾,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的。」

    能得到迪克的溫柔對待讓尤特十分高興。雖然不知道理由,但可以肯定的是,除了迪克之外,沒有人能給自己這種感覺吧。

    雖然尤特發著高燒,但不可思議地感受到一股安全感。尤特慢慢閉上眼睛進入了夢鄉。自從來到傑魯卡監獄後,尤特從未像今晚一樣睡得如此安穩。

    感到有人在幫自己換額頭上的毛巾,尤特醒了過來。不知不覺中,已經過了熄燈時間,四周一片黑暗,整個A區靜得連針掉下來的聲音都聽得見。

    尤特的眼睛習慣了房內的黑暗後,藉著微弱的月光可以看見迪克的臉。迪克維持著尤特入睡之前的姿勢,靜靜地坐在床尾。

    「最後一次的點名呢?」

    在一般情形下,犯人一定要站在鐵門前面接受警衛的點名。

    「因為今天來點名的是卡斯利,所以我跟他說你在發燒,請他通融一次。」

    尤特的燒一點也沒有減退的跡象。尤特全身滾燙,呼出的氣息也如同火焰般灼熱。迪克摸了摸尤特的臉頰,確認了一下體溫後說道:

    「如果有退燒藥就好了……至少喝點水補充一下水分吧。」

    迪克站起身走到了洗手台旁,用杯子裝了一杯水。

    「你能坐起身嗎?」

    雖然尤特想點頭表示可以,但頭實在太重了,怎麼樣也抬不起來。

    「如果不行的話就不要勉強,我來喂你好了。」

    迪克大概是要把自己的頭扶起來吧。正當尤特這麼想時,迪克自己含了一口水靠了過來。在尤特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迪克的臉已經愈來愈靠近了。

    「迪——」

    兩人的唇重疊在一起,尤特的聲音也被蓋了過去,冰涼的水不停地從迪克的嘴裡流向尤特的口中。尤特反射性地咽下口中的水,這種方式讓尤特覺得自己的喝水聲比平常要大上好幾倍。

    尤特發著呆,迪克則若無其事地不斷重複這種行為。對現狀的困惑和迪克那出乎意料之外的柔軟雙唇,讓尤特的頭腦一片空白。

    「你還想再暍一口嗎?」

    不知為何,迪克的口氣聽起來就像是在問「你還想再被吻一次嗎」?尤特腦中一片混亂,抬起頭來看著迪克。在一片黑暗中,兩人的視線緊緊地纏繞在一起。

    雖然尤特想拒絕,但身體卻違背了自己的意志點了點頭。迪克靠到尤特的身上,用嘴繼續喂尤特喝水。

    從迪克嘴裡流出的水是如此甘甜,冰涼的水溫柔愛撫著尤特的舌頭,充滿他那渴求水分的身體,滋潤了每一個細胞。還喝得不夠,還想要更多,更多。用那雙唇……

    過度渴望甘霖滋潤的尤特,下意識地舔了舔迪克那濕潤的唇,迪克那一瞬間身體僵硬了一下,但馬上回應了尤特的要求,重新含了一口水喂給尤特,尤特陶醉地喝幹了迪克口中的水。

    當兩人的唇分開後,尤特頓時感到幾分失落。雖然自己也知道這樣很奇怪,但卻沒辦法阻止自己的感覺和欲望。

    「我說你啊,就算是發燒,也未免太沒有戒心了吧。」

    「……什麼意思?」

    尤特一臉茫然地問道。迪克歎了一口氣說道:

    「算了,你不知道也好。」

    尤特完全不能理解迪克語氣中帶著怒意的理由。

    「迪克,我已經好多了,你可以先去睡沒關係。」

    「別在意了。我就算一天沒睡也不要緊。」

    尤特輕笑了幾聲。迪克見狀皺著眉問道:

    「笑什麼啊?」

    「我覺得你這傢伙變得還真快……我還記得你以前對我說過『我可是會當作沒看到』、『我可沒有興趣幫一隻菜鳥不停地擦屁股』呢。」

    第一天入監時,迪克曾對被BB的手下打得遍體鱗傷的尤特說過這幾句話。

    迪克無奈地回答道:

    「你還是什麼都記得一清二楚呢。」

    尤特笑著說道:

    「我就是這種會記恨的人……所以我實在很好奇,為什麼你當初對我這麼冷淡?」

    雖然自己也覺得這樣很羅唆,但心裡對這件事實在太在意了,尤特也一直誤會迪克是個冷血無情的人。解開誤會後,就更想瞭解迪克對自己冷淡的理由。

    「你到底討厭我哪裡?我有做過什麼讓你生氣的事嗎?」

    「不,不是你的錯,是我的個性太偏激了。我在完全瞭解一個人之前是不會信任對方的。讓你一直掛在心上,真的很抱歉。」

    雖然迪克的口氣十分平靜,一點也看不出說謊的樣子,但尤特仍無法完全釋懷。和迪克剛見面時,尤特可以從那帶刺的眼神中看出些微的敵意。尤特有一種直覺,與其說是不信任,倒不如說是因為某種理由而疏遠自己。

    「——迪克,我在進來之前,是在司法部下的毒品管制局工作。」

    雖然這是一個絕對不能說出來的秘密,但尤特卻突然對迪克說了出來。尤特並不是刻意效法尼特,而是明白如果把對方當作是知己,自然而然會想向對方說出自己的秘密。尤特想讓迪克瞭解,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心情。

    「那還真是厲害呢。」

    「我可不是在跟你開玩笑喔!我可是把一堆毒販給送進了監獄裡呢。」

    「……毒品管制局,就是DEA吧。你是搜查官嗎?」

    雖然看不出迪克心裡在想什麼,但從他冷靜的態度中看不出一絲訝異。

    「沒錯,我主要的任務是臥底和誘捕。雖然工作內容十分危險,但我有一個可靠的叫做波爾的夥伴……他是最棒的,但卻被別人給殺害了。我覺得這一定是之前被我們破獲的販毒集團所做的報復行為,但是警方卻用環境證據將我起訴,我完全掉入了他們的陷阱裡。」

    「所以你才說你是被冤枉的?」

    「嗯。波爾真的是個好人,我比任何人都要信賴、尊敬他。但是他們居然把殺害波爾的罪名推到我身上……」

    「冷靜點吧,尤特。你看起來明明一臉冷酷,卻這麼容易衝動。像你這樣是活不久的喔!」

    尤特總會不經意想起波爾這番話。尤特只要一拼命,就會失去冷靜判斷的能力。波爾時常像這樣開著玩笑,帶領著還不夠成熟的自己。

    「我連他的喪禮都沒辦法參加,連見他最後一面都做不到……」

    尤特的聲音顫抖著,胸口也痛得無法呼吸。仔細想想,被逮捕的同時才知道波爾的死訊,使自己沒有多餘的精神體會失去同伴的悲傷。在那之後,尤特便面臨一連串的波折。警方的調查和司法審判,最後被定罪判刑,和FBI進行交易後的不安與焦躁,接著是狂襲而來的絕望感。這些變故使尤特除了自己之外,無暇去思考其他任何事。

    如今波爾的死,卻沉重地壓在尤特心上。尤特這才體會到失去重要事物的悲哀。一想到波爾已經從世上永遠消失了,那強烈的失落感便緊緊壓迫著尤特的胸口。

    尤特做了幾個深呼吸,試著壓抑自己激動的情緒,但結果卻是徒勞無功。尤特眼眶一紅,接著淚水便滾落出來,順著太陽穴流到枕頭上。

    「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我很瞭解失去同伴的痛苦。為了悼念死去夥伴所流的淚水一點也不丟臉。我失去同伴的時候也曾不停地放聲大哭呢。」

    迪克就像在哄小孩般,輕撫著尤特的頭,不斷重複了許許多多遍。

    「想睡了沒?」

    迪克用溫柔的眼睛、溫暖的手還有溫和的聲音愛撫著尤特。

    尤特點了點頭閉上了雙眼。再度墜入夢鄉前,尤特在心中強烈地祈求著。

    希望有一天,我也能碰觸迪克的傷痛之處。到那個時候,我一定要好好地安慰他,用我的手輕輕地把他的淚水拭去。

8

    隔天早上,尤特仍然沒有退燒的跡象。雖然三天后總算能自行起床,但是身體仍然沒有完全康復。看不下去的迪克便建議尤特去醫務室檢查一下。

    照一般程式,想看醫生的犯人首先得向警衛提出申請,等許可下來後,再去醫務室前拿號碼牌排隊。但迪克動用自己的關係,讓尤特可以避開看診時間就診。

    走出A區,尤特在迪克的陪伴下在走廊上走著,在前住醫務室的路上和尼特不期而遇。尼特說道:

    「尤特,你怎麼了,臉色真差呢。是不是生病了?」

    「因為他的燒一直不退,所以我打算帶他去醫務室檢查一下。」

    迪克回答後,尼特用擔心的表情摸摸尤特的脖子說道:

    「是不是懲戒房那邊的生活把你弄成這樣?我想還是去仔細檢查一下比較好。」

    「謝了,尼特。」

    尤特點點頭,這時,從背後傳來銳利的口哨聲。尤特回過頭後,才發現BB帶著同夥走了過來。一看到這惹人厭的傢伙,尤特不禁覺得十分不耐。

    「利貝拉,這小子是我的獵物喔!可不是你可以隨便碰的。」

    「BB,尤特是我的朋友,不要給我說那些有的沒的。而且我不覺得你有資格可以命令我。」

    現場充滿了劍拔弩張的險惡氣氛,黑色軍團和洛可•耶魯馬諾的成員們隔著彼此的首領互相瞪視著。這情形剛好被一名路過的警衛撞見,他用力吹著哨子化解了這一觸即發的危機。

    「你們在幹什麼!不要擋在走廊上,還不快給我離開?」

    BB完全無視揮舞著警棍的警衛,狠狠地瞪著尼特,接著輕蔑地朝地面吐了口口水,說道:

    「利貝拉,不要以為這樣就沒事了。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好好地收拾你們!尤特你也一樣。」

    黑色軍團離去後,尼特用嚴肅的表情要尤特小心安全後,便帶著洛可•耶魯馬諾的人馬離去。現場只剩下尤特和迪克兩人後,迪克開玩笑地小聲說道:

    「你簡直就是傑魯卡監獄的海倫嘛。」

    「海倫?你該不會是說特洛伊的海倫?」

    「沒錯。看了剛才BB和利貝拉隔著你互瞪的樣子,不禁讓我想到那個傾國美女。因為海倫的緣故,特洛伊才會淪陷,而你似乎也變成了暴動的導火線呢。」

    「少開那種奇怪的玩笑了。他們兩個黑幫的對立又不是從現在才開始的。先不說BB那個混蛋,我跟尼特只是單純的朋友喔。」

    迪克揚起半邊的眉毛,懷疑地看著尤特,但結果他什麼話也沒說,靜靜地朝著醫務室繼續前進。自己生病時明明那麼的溫柔,等自己病好後卻又恢復成以往的冷淡。尤特對自己這個有著雙重人格的室友實在沒轍,不禁偷偷地歎了一口氣。

    尤特臥病在床時,迪克翹了好幾次班回來探視他的狀況。喂他吃藥,幫他把飯菜送到床上,甚至還幫他換洗衣服。看到迪克這麼辛苦,連尤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在尤特病好的差不多後,迪克的態度又冷淡了起來。尤特回想起之前迪克用嘴喂自己喝水的親切,不禁對迪克之後的冷淡態度感到莫名的憤怒,說不定迪克的個性就是這樣,沒辦法將生病的人置之不理。由此看來,他那麼熱心於醫務室的工作也就有跡可尋了。

    原來迪克並不是只對自己好而已,尤特有一種被背叛的戚覺。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哭鬧著吸引父母注意的小孩一樣可悲。

    過度的煩躁使尤特對這股剛萌芽的感情一下子冷卻了下來。想到這裡,尤特不由得痛恨起玩弄著自己情感的迪克。

    在前住位於中央棟三樓醫務室的路上,雖然尤特賭氣地保持沉默,但迪克卻完全沒注意到似的。迪克這種態度讓尤特覺得自己像個白癡。迪克走進醫務室後,伸手敲了敲右邊診療室的門。

    「史班瑟,是我迪克。我要進來羅。」

    房間裡有一名穿著白袍,年紀約四十多歲的白人男性正聚精會神地看著一張X光片。一頭蓬鬆的亂髮加上滿臉的胡渣,使他整個人看上去十分沒精神,如果不穿白袍的話根本就不像個醫生。但尤特還記得入監時幫自己做體檢的就是這名男子。

    「啊,迪克是你啊。」

    「這張X光片是傑森的腳嗎?」

    「嗯,沒錯。這是他在外面醫院做了固定手術後所照的X光片。不過他骨頭的癒合情形並不是很好。看來他是碰到了個蒙古大夫。雖然很可憐,但還是得重做手術才行。」

    「別幸災樂禍了……對了,這是我的室友,你幫我看看他的情形。」

    迪克拉了一張椅子讓尤特坐下來。

    「你叫做尤特•雷尼克斯吧?」

    史班瑟用柔和的表情看著尤特。

    「是的,第一次見面,請多指教。非常抱歉在休息時間還麻煩您看診。」

    「喔喔,監獄像你這樣有禮貌的好青年已經快絕種了呢,雖然我在這裡工作五年了,像這種有禮貌的臺詞還是第一次聽見呢。」

    史班瑟示意尤特將襯杉的扣子解開,將掛在胸前的聽診器貼到了尤特身上。

    「跟迪克這種冷淡又頑固的人當室友很累吧?而且他又超級自大,我每次都被他罵說我是三流醫生呢。」尤特聽了史班瑟醫生的玩笑話,微微笑了出來。迪克忍不住抗議道:

    「你還真敢講呢。也不想想看自己每天都把我累的要死。我要先去看看病房的情形。」

    迪克離開後,史班瑟便開始幫尤特看診。尤特除了發燒之外,並沒有其他的症狀,而且燒也退的差不多了,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才對。史班瑟為了保險起見,又採集了尤特的血液和尿液做進一步的檢查。

    史班瑟笑著說道:「難得來這裡,乾脆順便吊個點滴好了」。那種輕鬆的語氣就好像在問尤特要不要順便喝杯茶一樣。史班瑟自行準備好打點滴的用具後,便叫尤特躺上診療台,幫他上了點滴。

    「這裡沒有護士嗎?」

    「雖然有一個,不過那男的可跩的很呢,真是叫我受不了。我雖然是醫生,但在這裡的地位卻是最低的,很可憐吧?」

    尤特非常欣賞既開朗心地又好的史班瑟。雖然不知道史班瑟的醫術如何,但是他十分有個人魅力。

    「迪克那小子,昨天偷溜回去好幾次,是為了看你吧?」

    「非常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不不不,沒這回事啦。看平時一臉酷樣的他,在這裡和舍房之間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跑去可讓我開心的很喔。我還開他的玩笑說「

    喂,迪克,你是不是在監獄裡偷養小孩啊」?結果他非常不好意思呢。啊啊,平常都被那傢伙給吃的死死的,昨天總算讓我出了一口氣,心裡舒服多了。」

    雖然史班瑟不停地抱怨著迪克,但從他帶著笑意的眼神看來,他是個有肚量包容迪克無禮態度的人。

    吊完點滴後,尤特穿好襯衫,向史班瑟道謝。

    「醫生,謝謝你幫我看診,如果沒事的話我想先回去了。對了,我可以去跟迪克打個招呼嗎?」

    「可以啊,他就在隔壁,你自己去吧。」

    史班瑟爽快地答應後,尤特便走到隔壁房找迪克。當尤特輕輕地打開房門後,看見許多的病床整齊地排成一排。雖然每張床上都拉起了簾子,但可以想見床上都躺著受傷或是生病的犯人吧。

    在尤特前方右側的病床處,傳來迪克說話的聲音。

    「像你這麼了不起的人,不要說這種喪氣話!大家都還在等你回去帶領他們呢。」

    迪克的聲音聽來是如此慈祥,尤特不由得豎起雙耳偷聽兩人的談話。

    「迪克,已經夠了。我已經撐不下去了……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最瞭解……我想見利貝拉最後一面。那傢伙應該也知道我已經無能為力了吧,只是我想親口向他說明這一切。」

    從對話的內容不難猜測,這虛弱聲音的主人便是巧卡。

    「我知道了,我會跟他說的。你還需要什麼嗎?」

    「對了,你可以幫我跟尼杉借幾本小說嗎?我想借那種看了之後會心情平靜的小說……」

    「我瞭解了,我等一下會再來看你的情形。」

    迪克打開簾子走了出來,從他身後可以看到一個孱弱的黑人躺在床上。迪克看到尤特後點點頭,靜靜地將身後的簾子合了起來。

    走出病房後,尤特問道:

    「那個人是巧卡嗎?」

    「嗯,沒錯。也許是因為病況愈來愈差,他已經不像從前那樣有氣魄了。在他健康的時候,連利貝拉都要對他禮讓三分呢。他原本是這間監獄裡最了不起的男人,可是現在被病痛折磨到連影子也不剩了。」

    迪克憐憫地搖搖頭,就連尤特這種不知內情的外人也看得出來,迪克對巧卡抱著某種特殊的情感。

    「你要回去了嗎?」

    「不,我要先去圖書館找尼杉。」

    因為自己生病的緣故,一直沒去幫尼杉的忙。尤特感到十分不好意思,想親自找尼杉道個歉。

    「那我先走了,多謝你的幫忙。」

    尤特背對迪克轉身離去,才走沒幾步路就被迪克叫住了。

    「尤特。」

    尤特回過頭望著迪克,但是他卻什麼話也沒說,一臉嚴肅地盯著尤特。迪克的表情是如此地凝重,不禁讓尤特想回頭看看自己後面是不是有什麼危險怪物。

    尤特吃驚地說道:

    「有什麼事嗎?」

    迪克這才開口說道:

    「……小心一點。在這裡,誰都不能信任。」

    如果是剛入監的菜鳥也就算了,但是尤特進來裡面已經超過一個月了,尤特無法理解這個警告到底有何意義。

    「不管對方看起來是多麼值得信賴,多麼笑臉迎人,你也不能無條件地信任對方。」

    迪克說完後,便逕自離開了醫務室。

    尤特實在不瞭解迪克為何現在還給他這種忠告。也許是擔心自己習慣監獄的生活後會輕鬆下來,而被捲進不必要的麻煩裡吧。尤特找到自認為合理的解釋後,便朝向圖書館前進。

    圖書館分為一般圖書室和法律書籍室兩館。因為快到吃中飯的時間,所以圖書館裡面一個人影也沒有。尤特穿過書架,走進裡面的法律書籍室。裡面也是一個人也沒有。

    法律書籍室旁還有一個小房間,那是尼杉平常和犯人進行會談的地方。尤特走過去,來到了房門前。當他正想要敲門進入時,聽見裡面傳來吵架的聲音,尤特舉起的手自然垂了下來。

    「你不要太得意了!不要以為所有事都能像你想的一樣進行。對我們而言,把利貝拉從懲戒房放出來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男子的語氣中充滿著威嚇。雖然聲音已經壓低了,但從他粗暴的語氣裡還是可以感受到憤怒的情緒。

    「柯甯先生,我記得已經向您說明過很多次了,就長遠的眼光看來,把利貝拉放出來,對這監獄是有好無壞的。」

    有人冷靜地回答了柯寧,是尼杉的聲音。

    「但是,如果出了意外的話要負責的可是我耶!」

    「比起您的立場還有更重要的事吧……我想您可以離開了,像典獄長您這麼偉大的人,被發現和我這種小犯人在房間裡談判的話,是會飴笑大方的呢。」

    尤特聽見房內傳出了起立的聲音,立刻躲到旁邊的書架後面,這時門打開了,和尼杉談話的男子從房內走了出來。

    這名男子便是傑魯卡監獄的典獄長——理查•柯寧。尤特除了剛入監時和他談過話外,就只有見過他在大型集會上裝模作樣地講一些廢話而已。

    柯寧走了之後,尤特過了一段時間才走過去,敲敲小房間的門。

    「尼杉,是我。」

    「啊,尤特是你啊,進來吧。」

    尤特進房後,看見尼杉正坐在書桌前看著一疊卷宗。尤特對剛才的事有些迷惘,於是他便若無其事地問道:

    「我剛才碰到了典獄長了。看他氣呼呼的樣子,該不會發生了什麼事吧?」

    尼杉苦笑了一下,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說道:

    「我和典獄長的衝突發生過好幾次了。你瞧,我不是專門處理犯人的人權問題和法律訴訟嗎?我有時也會和監獄交換條件,就是如果他們改善犯人的待遇我就放棄報告之類的事。有時候我也會利用監獄裡警衛虐待人犯的醜聞來威脅典獄長讓步。我知道這不是一件好事,但我的最終目的是為犯人謀權利,而不是提出訴訟。」

    尤特不知道尼杉和獄方之間的衝突到了這種程度,他不禁對外表溫和,實際上卻很有擔當的尼杉更加敬佩了。

    「最近不管是哪一間監獄的法律書籍室都變小了。那是因為矯正署和一部分的政治家認為,法律書籍室會讓犯人瞭解到一些非必要的法律知識。他們相信可以籍由減少法律書籍的數目,來控制犯人提出上訴的件數。你看,犯人的權利是不是愈來愈被輕視了?」

    尼杉將手上的書丟到了桌上,慢慢地站起來。他露出了憂鬱的神情,看著窗外沉思不語。

    尤特看著尼杉那孤獨的背影。到底這個男人心裡在想些什麼?尤特不禁湧上一股想幫他加油打氣的心情。

    「……尼杉,你之前在餐廳時不是說過,這個國家為了經營監獄事業不斷增加犯人數目這件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再說得詳細一點嗎?」

    「你有興趣嗎?」

    尤特點點頭。尼杉笑了笑,安安靜靜出了一個資料夾。裡面有各種圖表和寫得密密麻麻的表格。

    「這裡面的資料寫的有些繁瑣,但大致來說,美國境內的犯人一共有二百二十萬人,這個數目多的有些異常。因為美國的人口占世界總數不到5%,可是全世界的犯人裡,卻有25%在美國。光聽這個資料,誰都會覺得美國的犯罪事件很多吧?可是你可以看一下實際的犯罪率,美國的犯罪率跟其他國家相比之下並沒有特別高,而且還有好幾個國家犯罪率超過美國。但是只有美國的犯人人數,每年都以驚人的速度在成長著。其成長的速度,甚至還超過蓋監獄的速度呢。」

    「也就是說,美國將犯人關進監獄的比率特別高囉?」

    「嗯,對國家整體而言,受刑人增加並不是一個好現象。一般來說,應該是盡可能地採取各種措施來減少犯人數目才對。但我們國家卻反而利用受刑人增加這一點,把監獄變成了一種賺錢工具。監獄產業的利潤十分龐大,因此眼尖的民間企業便陸續經營起監獄賺起黑心錢來。對企業而言,一方面可以從政府那邊收取一定的管理費用,一方面又能以每小時十~三十美元的低薪資來奴役犯人。另外,因為犯人的需求,也可以促進食物、醫療、生活必須品以及物流等事業的成長。其他如高壓電網、手銬、電擊器、防彈背心等戒護產品的需求量也會增加。對企業而言,這種『監獄產業複合體」實在是一門油水多到不行的生意。而且從中獲利的不只是企業。對地方政府來說也是一樣。例如蓋監獄時需要大量的勞動力,監獄完成時也需要大量的人力來經營管理,這些都可以提高地方的就業率。

    而且犯人可以增加市民數,對地方政府來說,又可以從中央政府那邊拿到更多的補助款。對國家和企業而言,犯人就像是會生金蛋的母雞,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雖然尤特早就知道監獄的數目不斷地增加這件事,但是並沒有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上。但經過仔細思考,監獄產業已經成為美國經濟的一環這個事實,或許就如同尼杉所說的一樣,事態十分嚴重。

    當然,受刑人增加為企業帶來利益是很正常的,但為了企業利益而增加犯人的作法就本末倒置了。

    「犯了錯的人接受處罰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在這種地方並無法受到像樣的更生教育。監獄的功能只不過是把犯人和正常社會隔離起來罷了。被這樣對待,有誰會真心地反省自己所犯下的錯?犯人在受到了不當的對待和虐待後,反而會更加憤世嫉俗。人類的心就和大腦一樣柔軟,把它放在圓形的容器裡,它就會變成圓形,放到方形的盒子裡,就會變成方形。也就是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尤特,你在進來這裡之後,有沒有覺得自己的性格漸漸地扭曲?就算像你這樣正直的人,也一定會被犯人的言行所影響。你敢說自己一點也沒有染上裡面的惡習嗎?」

    「……很遺憾我沒辦法給你肯定的答案。現在的我為了保護自己,什麼事都做的出來。」

    「那是很正常的。如果知道有誰想對自己不利,每個人都會想先下手為強吧?這裡和戰場是一樣的。」

    尼杉凝視著尤特,無力地笑了笑說道:

    「在這種絕望的環境下,要活得像自己是非常困難的事情。我為犯人們做義工,學習各種監獄的知識,也許只不過是想要逃避而已。

    比起面對自己那毫無希望的未來,倒不如幫別人做些事情會讓我好過一點。」

    「尼杉你快別這麼說。你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我可是打從心底尊敬著你呢。」

    聽到對自己的讚美,尼杉輕輕拍了拍尤特的肩膀說道:

    「謝謝你,尤特……我很高興你能聽我講這一番話。畢竟對這種話題有興趣的犯人可不多呢。」

    尤特腦中突然浮起了迪克的臉龐。尼杉不是經常和迪克兩人單獨談話嗎?

    「迪克那傢伙呢?你有對他說過這些嗎?」

    「迪克對這種問題沒什麼興趣。他那個人啊,一開始就把整個社會當成敵人看待。而他想要的也和平常人不太一樣,是個有點偏激的人。想想他所犯下的罪行,這也是可以理解啦。」

    尤特突然覺得胸口一緊,原來尼杉知道迪克犯下了什麼罪!內心深處一直想得知的真相,如今都出現在自己面前。尤特感受到一股令人難以抵抗的誘惑。

    想知道迪克所犯下的罪!尤特終於問道:

    「迪克是犯下什麼案子才被關進來的啊?」

    尼杉難得露出了猶豫的神情。尤特感到些微不安,頓時緊張了起來。難道迪克所犯下的罪這麼難以啟齒嗎?

    尤特焦急地等待著尼杉的答案。

    「他殺了員警。」

    「咦……?」

    尤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向尼杉問道:

    「你剛剛說什麼?」

    「他殺害了一名員警。」

    尼杉用陰暗的表情,重複著令人難以置信的答案。

    「迪克殺了員警。殺害警官的罪可是很重的。他的刑期是三十年。」

    ——殺害員警。

    和尼杉分開,回到A區的這段時間裡,在尤特的腦海裡不斷盤旋著這句話。

    雖然不知道內情,但是對尤特而言,迪克犯下的過錯比什麼都還要不可原諒。尤特會有這種反映,一方面是因為原先是搜查官,一方面也是因為波爾被殺害所造成的創傷仍隱隱作痛。

    當尤特說自己的同伴被殺害時,迪克的心中有什麼樣的想法?回想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會受到良心的苛責而感到難過嗎?還是覺得殺了一名員警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我很瞭解失去同伴的痛苦。」

    尤特雖然相信迪克安慰自己的話絕不是在說謊,但還是沒辦法對這件事完全釋懷。尤特感歎著自己的狹小肚量,回到了A區。

    尤特做了一個深呼吸,試圖擺脫這種令人討厭的感覺。在回去的路上不經意地看見荷斯無精打采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看著他瘦弱的背影,突然想起來米奇說自從馬修不在後,荷斯就一直打不起精神的話。

    尤特走到荷斯的房前,探頭看了看裡面的情況。荷斯坐在床邊,茫然地盯著牆壁發呆。

    「荷斯,你還好吧?」

    為了不驚嚇到荷斯,尤特把音量壓到最小,但他還是被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了一跳。

    「……是你啊,尤特。我還好啦。倒是我聽說你在發燒,燒已經退了嗎?」

    「嗯,已經好很多了。我聽說你這禮拜就要出獄了,就多忍著點吧。」

    荷斯不中斷點著頭。長年的耕耘有了結果,總算等到出獄的日子了。但是荷斯那張老臉卻一點也看不出喜悅的表情。想必馬修的事情一定對他造成不小的打擊吧。

    「荷斯,你就不要擔心馬修的事了。他還年輕,身體很快就會復原的。」

    「說、說的也是,我也是這樣想。只是不能和那小子道別,我實在覺得很遺憾……」

    「等他回來,我會把你的心意轉告給他知道的。」

    荷斯無力地笑了笑。尤特安了心,正要轉身離去時,荷斯卻又把他叫住說道:

    「尤特,我這個糟老頭已經洗不到自己的背了,明天吃晚飯前可以陪我去洗澡嗎?」

    尤特心裡明白馬修還在的時候,有的時候會幫荷斯刷背。現在馬修已經不在了,想必荷斯一定覺得不習慣吧。

    「我知道了。」

    「不好意思,那你就十一點半左右過來吧。」

    尤特回到自己的舍房後,馬上躺到了床上。也許是因為還有一點小發燒吧,只要稍微動一下,就會感到有些疲勞。

    「尤特,你睡著了嗎?」

    剛睡著的尤特耳邊傳來沙啞的低語聲。他立刻坐起身來,看見多妮正坐在他的床尾。

    「對不起呀,把你給吵醒了。」

    「……不,我只是嚇了一跳而已。你是一個人過來的嗎?」

    「不是,我和尼特的手下一起來的。他們在外面等著呢。」

    尤特望向走廊,看到一名身形壯碩的男子背對著房間。仔細想想,多妮身為尼特情人的身份,是不會獨自到別人的舍房來的。

    「聽說你發燒了?尼特很擔心你喔。」

    「燒已經退得差不多了,而且我剛才也去醫務室看過醫生……對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哎呀,我沒事就不能來看你嗎?」

    被多妮用充滿誘惑的表情取笑,使尤特不由自主地將目光避開。這簡直就像跟女性單獨在床上一樣刺激。多妮的美貌,往往令尤特忘掉他是個男人的事實。

    「沒這種事啦。你特地來找我,我高興的很呢。」

    「那太好了……還有,關於凱倫的事。」

    多妮突然壓低了嗓音。尤特點點頭,等待多妮的答案。

    「他的背上並沒有燒燙傷的痕跡。」

    「可是我聽說他背上有槍傷耶。」

    「有是有,可是那只是一個不起眼的舊傷疤而已。而且如果不仔細看還不會發現呢。」

    聽了多妮的回答,讓尤特感到非常失望。原來凱倫身上的槍傷,是一個連身體特徵都說不上的小傷口。

    「凱倫經常和外面的夥伴聯絡嗎?」

    尤特強打起精神,繼續向多妮發問。但多妮搖搖頭說道:

    「不,他已經和之前的同伴鬧翻了。我從未發現他跟外面的人有任何聯絡,而且他也沒有接過電話或是信件之類的東西。」

    凱倫是柯魯布斯的可能性愈來愈低了。就手上的情報看來,只好把可能性最高的凱倫從嫌疑名單中去除了。

    多妮拍拍尤特的膝蓋,鼓勵地說道:

    「雖然我不知道內情,不過還是祝你能早一點找到想找的人。」

    「謝謝。你的情報對我很有幫助。」

    之後多妮便帶著門口的保鏢一起離開了尤特的舍房。

    雖然對柯魯布斯進行的調查又回到了原點,但不能就這樣消沉下去。嫌疑名單中還剩下三人,但是到目前為止,仍然沒有發現這三人有什麼可疑之處。

    尤特躺在床上,心想只有一個一個調查了。一個之前在做機械工人,名字叫愛徳華•貝利;一個是ABL的成員,名字叫卡爾•拜森;最後一個則是在餐廳工作的麥克•貝克斯。這些人的臉龐一一浮現在尤特的腦海中。到底誰是柯魯布斯?接下來又應該調查哪一個人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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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特躺在床上,悶悶不樂地煩惱這些事情。不知不覺中,心中全是迪克的事情。尤特不禁對這樣的自己大發脾氣,但卻一點也沒辦法阻止迪克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裡。

    尤特心中湧起了一股想問迪克內情的欲望。迪克一定是有什麼理由才會做這種事。迪克一定沒有殺害員警,他不是這種人……

    尤特拼命找各種理由來替迪克辯護。但他心裡明白,這只不過是自我安慰的自私想法罷了。對迪克所犯下的罪感到厭惡,也就等於否定迪克這個人。

    我不想討厭迪克,我想要相信他!

    這深切的願望,與其說是為了迪克,倒不如說是為了自己。

    「荷斯,一起去浴室吧。」

    隔天,尤特依照約定來到荷斯的房間。荷斯拿著毛巾,慢吞吞地從舍房走出來。

    「洗完澡後一起去吃飯吧。」

    「嗯,就這麼辦。」

    荷斯看起來和昨天一樣沒什麼精神,他一臉憂愁地不知在想些什麼。尤特也一樣,自從知道迪克的秘密後就一直十分在意。雖然如此,但尤特卻沒有直接問出口的勇氣,只好悶悶不樂地把這件事藏在心裡。

    「尤特,你現在要去沖澡嗎?」

    在走廊上,手上抱著好幾本書的尼杉,叫住了走在前面的尤特。

    「沒錯。尼杉又要去圖書館嗎?」

    「嗯,但是巧卡透過迪克向我借了幾本書,所以我打算先去醫務室那裡。巧卡還真是有毅力呢,雖然臥病在床,但聽說他每天都有看書的習慣呢。」

    和尼杉道別後,尤特想起昨天在醫務室裡的事。巧卡向迪克說想看一些可以讓心情平靜的小說。從這句話說,仿佛可以看到巧卡想安靜地度過餘生的想法。尤特聽說巧卡拒絕了移送到外面的醫院的安排,也許對沒有家人的巧卡來說,這間監獄就是他的家吧。

    浴室的各區使用時間每週都會輪替一次,今天下午是A區的使用時間。大概是因為快到晚飯時間,難得浴室裡一個人影都沒有。尤特和荷斯在更衣室脫去衣物時,一個叫柯文的警衛走了過來。他拍拍荷斯的肩膀,用著哄小孩的語氣說道:

    「荷斯,你後天就要出去了吧?恭喜你囉。」

    有些困惑的荷斯口齒不清地向柯文道謝。尤特不是很喜歡柯文這個人,雖然他不是個粗魯的人,但臉上老是掛著一副令人討厭的奸笑,而且一有什麼事情就囉唆的要死。相較于對一般犯人的輕視,對獄中的黑幫卻是客氣的很。不但幫他們收取賭金,甚至還收受賄賂。說得不客氣一點,尤特覺得不知變通的頑固警衛還好的多了。

    「為了你自己好,到後天為止最好老實一點,不要隨便惹事。」

    煩人的柯文說完後,便哼著歌離開了更衣室。尤特松了一口氣,將一條浴巾系在腰間。

    尤特小心翼翼地牽著荷斯的手走進浴室。尤特轉開水閥,熱水立刻從牆壁上的蓮蓬頭噴了出來。尤特用手試完水溫後轉頭說道:

    「你要先洗頭還是先洗背?」

    「……尤特,我……我……」

    荷斯喘息著,他一臉慘白,就像是壞掉的人偶般不停地搖著頭。

    「你怎麼了?身體還好吧?」

    尤特看到荷斯神態大異,安撫似地拍拍他的肩頭。但是荷斯仿佛要從尤特身邊逃離般,腳步不穩地退了好幾步。

    「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我只能這麼做。不然的話,我不管過多久都無法離開這間監獄的。」

    荷斯用顫抖的手打開了更衣室的門,有好幾名衣著整齊的男子沖了進來。

    尤特的心在那一瞬間凍結了。這些男子全都是黑人,而且還是黑色軍團的成員。

    「對不起,尤特。請你原諒我……」

    荷斯扭曲著臉大叫著,跌跌撞撞地離開了更衣室。隨即出現的是BB,他耀武揚威似地看著尤特。

    「你好啊,尤特。我總算可以跟你約會囉。」

    BB露出囂張的笑容,一步步地向尤特靠了過來。

    尤特自知已經沒有退路,毫不猶豫地向BB攻了過去,但BB的手下們很快沖出來,阻止了尤特的攻勢。尤特被一群大男人給壓在牆上,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地。

    「放開我!不要用你們的髒手碰我!」

    「把他壓好一點。別看他白白淨淨的就大意了,他可是一腳踢昏了貝爾奈魯那名巨漢喔。」

    BB從尤特身後貼了過來。他用力將尤特的頭髮往後一扯,使尤特不由自主地抬起了臉。

    「想不到你居然會勾引利貝拉,你的膽子還真大呢。你已經被他上過了吧?利貝拉的傢伙嘗起來如何啊?」

    「別開玩笑了!我跟他並不是那種關係!」

    「是真是假,讓我來問問你的身體就知道了。」

    BB緊緊地抱住尤特的腰,貪婪地舔著他的耳朵。強烈的厭惡感讓尤特全身起了雞皮疙瘩,他反射性地將頭往後用力一撞。

    「嗚……」

    BB被撞得退了好幾步。站在BB右邊的男子罵了一聲「這個臭小子」,很快抓住尤特的頭髮將他的頭用力撞向牆壁。滿天的血花從撞傷的額頭飛濺而出,流出來的血順著額頭流進尤特眼中,把他的視線給染紅了。但身體的疼痛比不上心靈的衝擊,尤特感到自己的意識愈飄愈遠……

    「虧我還想好好疼愛你一番呢,你倒是給我跩起來了!」

    BB解開皮帶的恐怖聲音,讓尤特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不要!我不要!

    如果是被圍毆的話,自己還能忍耐,但是被強暴……

    「!」

    BB那巨大的兇器,狠狠地貫入尤特那從未被進入過的狹窄入口。BB猛力地向前突進,尤特感到一股激烈的疼痛在體內流竄。那是一種會令人停止呼吸的劇痛。

    BB開始狂亂地在尤特體內不停地抽送,尤特咬緊了牙忍耐著不發出一點聲音,但過度的刺激使尤特忍耐不住,不禁斷斷續續地叫出聲來。

    「……嗚……嗚……」

    隨著BB那狂暴的交合動作,尤特那細緻的孔穴慢慢流出了鮮血。諷刺的是,接合出的粘稠血液卻成了潤滑劑,稍微減少了這種痛苦的感覺。但是那火焰般的巨根不停攪動著尤特的內臟,不斷增加的壓迫感和不快感讓尤特有一種想吐的感覺。

    受著苦痛折磨的尤特仰起了上半身,男子們一邊淫笑著一邊把他壓了下去。一名男子用著猥褻的語氣說道:

    「BB,黃母狗的那邊好用嗎?」

    「……真是太棒了。又緊又好用呢……如果不是巧卡在那邊囉嗦,我早就上了他了。」

    BB全身激烈地衝撞著尤特,尤特在冰冷的牆壁和BB之間,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媽的,我快受不了了。」

    BB發出野獸般的吼聲,在尤特體內釋放出白色的欲望。BB滿足地喘著氣,慢慢從尤特體內抽出自己的分身。就好像在對待被弄壞的玩具,黑人們一湧而上把尤特踢飛出去。

    「好好當個乖小孩,下次我就會溫柔一點。但是如果你敢再和利貝拉一起把我當白癡耍的話,我就會讓你嘗到被輪奸的痛苦。給我好好記住!」

    BB對趴在地面上的尤特撂下狠話後,便帶著手下走出浴室。

    整間浴室只剩下尤特一人,但他卻無法自行爬起來。

    尤特的心靈比起身體受到了更嚴重的傷害。尤特被打得遍體鱗傷,連移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那無法言喻的敗北感和屈辱感,一點一點地侵蝕尤特那漸漸死去的心。

    水不停地從蓮蓬頭落到地面,彈起的水珠浸濕了尤特的身軀。仿佛委身於暖暖的雨水中,尤特在無底的絕望裡失去了意識。

9

    有一隻手輕拂著尤特的臉頰。

    這溫柔的愛撫將尤特從睡夢中喚醒,頭痛欲裂的尤特睜開雙眼時,眼皮微微抽動了幾下。

    「尤特,你醒了嗎?」

    迪克的臉龐就在旁邊,尤特凝視迪克那碧藍色的眼眸,又將視線移向四周的環境。白色的牆壁,拉簾和乾淨的床單。

    「這裡是醫務室?」

    「嗯,你在浴室昏倒了。是我們用擔架把你抬到醫務室裡的,還記得嗎?」

    「……好像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斷記憶而已。」

    尤特用嘶啞的聲音回答了迪克。尤特感到頭部有些怪怪的感覺,伸手摸了摸,才發現頭上綁了繃帶。

    「你的額頭破了個洞,縫了三針。」

    「我覺得昏昏沉沉的……」

    「大概是因為史班瑟幫你注射了鎮定劑的關係吧。你被送到這裡時,有一點精神錯亂……在浴室裡襲擊你的是BB那些傢伙吧?」

    尤特點點頭,面對迪克如此肯定的語氣,就算想說謊也說不出來吧。

    「我被他們設計了。荷斯和柯文也有參一腳。」

    「連荷斯也……這是怎麼一回事?」

    「荷斯一定是被他們威脅如果想要安全地出獄,就把我騙到浴室之類的吧。」

    尤特淡淡地說明這一切。仿佛要壓抑住怒火般,迪克閉上了雙眼。

    「……尤特,你如果不想回答的話就保持安靜。強暴你的只有BB而已嗎?」

    尤特可以隱隱察覺迪克問題背後的真意。他想知道的是尤特有沒有和好幾名男性發生性行為。如果被輪奸的話,感染愛滋病的可能性就會大幅增加。因為不使用保險套的危險性行為和共同施打毒品,使得監獄裡的愛滋病患越來越多。

    「只有BB而已,但是請幫我做血液檢查。」

    雖然尤特強作鎮定,但聲音依然顫抖著。尤特忍不住自嘲自己悲慘的遭遇。那一瞬間,壓抑在胸口的感情一口氣爆發了出來。

    自己被強暴了!不管多麼不想承認,都無法抹滅這個事實。雖然尤特十分明白,自己不能逃避這個難堪的事實,但是就這樣默默地承受這一切實在是太痛苦了。

    「迪克,我……」

    尤特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眼角也滲出了淚水,雖然不想因為這種事情哭泣,但那藏在身體最深處的憤怒和悔恨,交織成一種複雜的情緒,並化成淚水湧了出來。

    「對不起,迪克。你明明警告過我好幾次的。因為BB很久沒對我做出什麼事,所以我不知不覺就鬆懈下來了。都是我的錯,是我自作自受。」

    都是因為不聽迪克的警告,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尤特無力的聲音在醫務室裡虛無地迴響著,他深深感到自己的無知和愚蠢。

    迪克用強烈的語氣告誡著尤特道:

    「別這樣。你是受害者,不要這樣自責。」

    「但你一定覺得我很笨吧。明明告訴過我多少次了……」

    「這種事我想都沒想過!現在我腦中想的只有怎樣才能好好教訓BB一頓而已。我要向那傢伙討回公道。」

    「迪克?」

    「你所遭受的痛苦和悔恨,我會加倍還給他!」

    一道危險的光芒從迪克的眼中迸射出來。感覺到迪克冷漠表情下所隱藏的無邊怒火,尤特不禁吞了一口口水,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子的迪克。

    「如果你希望那些傢伙死的話也行,只要說一聲就好了。」

    「迪克,你在說什麼啊?」

    「我就算殺了那個傢伙,也不會有任何罪惡感。如果這樣做可以讓你舒服一點的話,我會將他送進地獄裡去的。別在意,我的手以前就已經被別人的血給染髒了。對我而言,這只不過是多一個人死在我手裡罷了,我不會有任何感覺……」

    「迪克……」

    這番話讓尤特無法承受,他用力抓住迪克的手腕,阻止迪克繼續說下去。

    「別這樣做!我沒事,就這樣算了吧。」

    對殺人這件事毫不在意的迪克實在太可怕了。不,尤特害怕的並不是迪克這個人,而是潛藏在他心中那無邊無際的黑暗。

    「你說謊!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但你的自尊心其實非常地高。像那樣被BB侵犯,是不可能不留下任何創傷的。其實你後悔的要死吧?

    你很痛恨BB吧?那就狠狠地報復他吧。在這裡沒有法律可以制裁那傢伙。如果被欺負的話就要反擊回去。尤特,讓我幫你報復吧,讓我成為你的工具報復BB那傢伙!只要你說一聲就行了。」

    迪克不停地說著,尤特感到越來越困惑了。到底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真正的正義是什麼?邪惡又是什麼?……這些疑問從一開始尤特被關進來時就已經慢慢萌芽了。

    尤特原本就不像是會被關進牢房的人,但卻受到冤枉關進監獄,被烙印罪犯的標記。如果自己沒有犯錯的話,那麼犯錯的又是誰?員警?陷害自己的真凶?還是把無辜之人丟進監獄的陪審團?

    尤特還是自由之身時,從未懷疑過司法體系。如果對犯錯的人不加以制裁,社會一下子就會脫序了。而犯人為了出去後能適應社會生活,在監獄裡必需反省自己的罪行,努力改過向善才行。尤特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但實際上又是如何?這裡並不是更生機構,就像尼杉所說,只不過是一個隔離設施罷了。就連入監不久的尤特都能肯定的說,犯人不會因為被關進來就改過自新。他們會更憎恨社會,犯罪時也會更加小心地不被抓到。

    尤特審視著自己內心那不斷增加的憎恨。尤特打從心底憎恨那些傷害、虐待、拋棄以及對自己視而不見的人。尤特不禁想問,為什麼只有自己受到這種待遇?那股憎恨的火焰以憤怒、絕望和悲傷作為燃料,在尤特心中靜靜地燃燒著。

    如果就這樣衝動地投入那恨意之火,那尤特就不再是原本的尤特了。人一旦被負面感情所支配,心靈也會跟著腐朽,那麼便會永遠迷失自我。

    尼杉曾說過,人十分容易被環境左右。尤特完全同意尼杉的說法。正因如此,一定要以堅強的意志力來克服一切。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自己。

    「迪克,我會努力忍耐下去的。就算再痛苦,我也會撐下去給你看的。所以我不希望你為了我做任何傻事。如果你為了我而去殺人的話,那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而且我受不了自己的事被別人插手,就算要對BB報仇,我也會親自去做。」

    聽到尤特拼地命地說服自己,迪克那緊繃的表情總算松了下來。

    「你就是這種男人呢。」

    看見迪克恢復了平常的嘲諷口吻,尤特總算是放下心來。

    「我不要緊,我絕對不會輸給這種事的!」

    尤特的這句話不光是說給迪克聽,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絕對不會輸的……」

    尤特輕輕地重複了好幾次。迪克緊緊握住尤特的手,關懷的心情透過肌膚流進了尤特體內。比起一些無用的安慰,迪克的體溫更能帶給尤特許多勇氣。

    尤特突然發現了一件事。床的左側是牆壁,對面則看得到門,也就是說,現在自己躺的是病房一進來靠右邊的床位。昨天進來病房時,這張床上還躺著巧卡呢。

    「迪克,巧卡呢?他昨天不是還在這裡嗎?」

    聽到尤特的詢問,迪克微微張大眼睛,接著便緩緩地搖了搖頭。尤特見狀,驚訝地說道:

    「不會吧……是真的嗎?」

    「嗯,他已經過世了。在你被送進來前不久,也就是尼杉來看他時,他就已經撐不下去了。」

    尤特想像著迪克的心情,不禁無言以對。雖然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但是對長時間辛勤照顧巧卡的迪克來說,這仍然是一件十分遺憾的事。

    但對於和巧卡不熟的尤特而言,不安的情緒比悲傷來得更加強烈。巧卡的死亡,也就意味著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制得了BB的狂暴行為了。

    BB今後的行動,不知會給這間監獄帶來多少腥風血雨。尤特的腦海中浮出尼特和多妮的臉,希望他們兩人不會發生什麼事。

    出於迪克的細心照顧,使尤特在醫務室裡過的十分舒服,但這種特別待遇,卻引起同病房其他犯人對兩人親密關係的不滿。

    每當迪克的動作太粗魯、語氣冷淡或是在抱怨時,那些犯人都會說「你不要只對尤特好行不行」,或是「我也要那菜鳥的特別待遇」

    之類的話,把尤特拿來當作攻擊迪克的籍口。雖然迪克對這種事毫不介意,但看在尤特的眼裡卻十分難受。

    米奇和尼杉十分關心尤特的傷勢,丟下手邊的事就跑來探病。米奇生氣的說一定要給BB一些教訓才行。尤特雖然十分感動,但還是不停叮嚀米奇不要作傻事。米奇也知道不能隨便對黑幫頭目出手,不情願地答應後,尤特才松了口氣。

    米奇兩人離開後,接著出現的是卡斯利。他問道:

    「事情是怎樣發生的?」

    「突然有人從後面偷襲我,我並沒有看到兇手的臉。」

    不管卡斯利怎麼問,尤特都只回答一樣的答案。在卡斯利離開時,尤特才偷偷告訴他說歐文也在現場這件事。

    下午多妮跟尼特兩人也到病房來探望尤特的情況。話不多的尼特用著痛苦的目光看著尤特,不久後說道:

    「我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尼特說完後便站起身離開病房。當他離開後,多妮才開口說道:

    「尤特,真是不好意思。因為尼特實在不忍心看到你現在的樣子。」

    多妮輕輕撫著尤特的手腕,安慰了他幾下。

    「你一定很痛苦吧?BB那個臭傢伙,實在是不能原諒!」

    「謝謝。不過我已經沒事了。」

    正當尤特伸手握住多妮的手時,迪克走了進來。看到了雙手緊握著的兩人,迪克眯著眼說道:

    「我來的還真不是時候呢,該不會打擾到你們了吧?要我離開重來一次嗎?」

    「你在說什麼,白癡。」

    迪克一邊幫尤特更換點滴,一邊對滿臉通紅的尤特繼續追擊。

    「什麼白癡。我只不過是看你們的氣氛不錯,好心想讓你們單獨相處罷了。」

    「迪克……」

    多妮輕笑了幾聲,目光柔和地凝視著迪克。

    「看你這個樣子,簡直就像個醋桶嘛。我不會對你最重要的尤特出手的啦。」

    迪克聽了後只聳了聳肩,沒有做任何反擊。看到迪克默認的反應,不禁讓尤特焦躁了起來。

    「啊,對了。我已經和之前BB交往過的姊妹問到那個問題了。」

    「結果呢?」

    「那傢伙在做愛時可是非常小心的。聽說他就連口交也會戴上保險套呢。」

    尤特被兩人的對話內容嚇了一跳,聽了迪克的解釋後才恍然大悟。原來史班瑟在尤特昏迷時做了一些檢查,發現在尤特的直腸裡並沒有***的反應。史班瑟向迪克表示,也許強暴尤特的人有戴保險套也說不定。為了取得進一步的證據,迪克才請多妮幫忙。

    「BB半年前才自願做了血液篩檢,結果顯示一切正常。像他這麼小心的人,在侵犯你的時候也一定會帶戴保險套吧。」

    雖然愛滋病有很長的潛伏期,不過聽了迪克的話後使尤特安心不少。果然,自己心裡最擔心的還是這件事。

    「利貝拉對這件事可是抓狂的很。他就像一隻被關進籠子的大熊,生氣地在走廊上走來走去呢。」

    聽到迪克這樣說,多妮聳聳肩說道:

    「當然羅,尼特這個人可是十分重視朋友的,昨天才可怕呢,他在舍房裡大發脾氣,把我最喜歡的茶杯都打破了,現在也是一副想立刻沖去D區和BB互砍的樣子。」

    多妮察覺到尤特的神情不對,趕緊又加了一句:

    「別擔心啦。他也很瞭解自己的身分特殊。不管再怎麼生氣,也不會那麼意氣用事的。」

    「……那就好,聽你這樣說我就安心了。」

    「但是,就算利貝拉不出手,總有一天BB也會找上門吧?」

    聽了迪克的意見,多妮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說道:

    「是啊。巧卡也已經不在了,什麼時候會發生暴動都不奇怪呢。」

    「你跟尼特也要小心一點,我真的很擔心你們。」

    經過一段時間後,尼特回到了病房內。

    「多妮,我們也該走了。尤特可是病患,別讓他太累了。」

    「知道了啦,男生還真是心急呢。」

    兩人簡直就像是囉嗦的妻子和不耐煩的老公一樣,尤特不由得笑了出來。

    「尼特,謝謝你特地來看我。」

    「你好好休養吧。難過的時候就唱唱歌吧,可以讓心情好一點。」

    尤特想起在懲戒房時,尼特唱的那首歌。

    「說的也是,那我也試試看好了。」

    「沒錯……燕子在長途旅行時,也是需要休息的。不要太著急了,你一定會成功到達目的地的。」

    尼特想說的是,你一定會找到那個人的吧,這句鼓勵的話果然有尼特的風格。

    尤特的傷並沒有那麼嚴重。在第五天的檢查時,史班瑟說明天就可以回舍房了,另外,也得到可以淋浴的許可。在病房的隔壁有病患專用的淋浴室,於是尤特向迪克提出想洗澡的要求。

    迪克在尤特尚未拆線的傷口上貼了防水貼布後,便帶著尤特來到淋浴室。

    「多謝了,迪……咦?」

    看到迪克接下來的行動,使尤特驚訝地微張著嘴:不知為何,迪克解開了馬尾,開始脫起衣服來。

    「我也一起洗,我每次都是在這裡洗的。」

    「不,你說你也要洗……這裡的淋浴間應該是單人用的吧?」

    「空間大的可以讓兩個人一起洗啦。來吧,還不快把衣服脫掉?我話先說在前面,幫你洗澡可是排在我的行程表裡面喔。」

    迪克腰間圍著浴巾,裝模作樣地說道。雖然尤特對迪克任性的行為很不滿,但在這裡爭論也只是浪費時間而已。於是尤特繃著一張臉,脫下衣服走進了浴室。

    「尤特,你坐在那張椅子上,我幫你洗頭髮。」

    迪克手中拿著灑水的蓮蓬頭,示意尤特坐在洗髮椅上。尤特焦急地說道: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洗。」

    「你還有一點發燒吧,如果不小心滑倒了怎麼辦?在回去之前,就老老實實的讓我照顧你吧。」

    尤特發著呆看著迪克。尤特在舍房時從來沒有和迪克一起洗過澡,所以幫人洗澡這件事似乎真的是迪克的工作。但迪克特地這樣做,也許是因為不放心讓尤特一個人洗澡。

    尤特一邊心想,迪克這傢伙還真是喜歡照顧人,一邊坐上了椅子。迪克開始熟練地幫尤特洗起頭來。尤特仰躺著,閉著眼睛感受迪克的手指動作。迪克按摩頭皮的力度剛好,令尤特感覺十分舒服。

    「荷斯好像昨天出獄了。」

    「……是嗎。」

    「這樣好嗎?」

    尤特閉著眼睛說道:

    「就這樣吧。他也是被害者,一定也十分地煩惱痛苦才對。」

    迪克輕聲抱怨道:

    「你還真是個老好人呢。」

    如果說自己一點也不生荷斯的氣,那絕對是在說謊。只是想到那瘦弱的老人在這種地方渡過了。十年,好不容易才盼到出獄的日子,就算報復了荷斯,自己也不會有絲毫的快感。

    迪克仔細地幫尤特洗好頭後,又叫尤特站起來打算幫他刷背。

    「我自己來就行了啦。」

    「我只有洗背而已,前面你得自己來。」

    「……你是我媽啊?」

    尤特一邊抱怨,一邊扶著牆小心翼翼地站起來。迪克拿著沾滿泡泡的海綿幫尤特洗起了背。

    「從外表完全看不出來你這麼會照顧人呢。」

    「我也不是對每個人都這樣。」

    迪克小聲地回了一句,尤特聽了不禁心糾緊了一下,這句話可以解釋成自己對迪克而言是特別的嗎?

    「都淤血了呢。」

    迪克從後面伸出手,輕撫著尤特扶住牆壁的手腕。在尤特的左右手腕上,各有些微的淤血。這應該是在被強暴時,被用力押住所造成的傷吧。那時的記憶又浮現在尤特的腦海裡。明明不想去回憶的,但淋浴室裡彌漫的水蒸氣和水柱的聲音又喚醒了那場惡夢。

    壓住手腕的黑色手臂;圍繞在四周的嘲笑表情;混著水在磁磚上流動的紅色液體;被猛力貫穿的劇痛……所有的畫面如重播般,在尤特的腦海裡轉來轉去。

    尤特的心跳愈來愈快,呼吸愈來愈亂,手也不聽使喚地發著抖。

    「尤特……?」

    尤特厭覺到迪克的胸膛貼上了自己的背。意識到自己的身後站著一名身材結實的男人後,尤特突然失去了控制。BB從後面侵犯自己的恐怖回憶,鮮明地浮現在尤特的腦海中。

    「啊啊……不要……」

    仿佛要逃離迪克般,尤特快速轉過身子,背靠著牆用雙手搗住了臉,但就算閉起眼睛,也沒辦法逃離那恐怖的感覺。

    「不要,放過我吧……不要……」

    「振作點,尤特,冷靜下來!」

    被迪克抓住手腕,尤特吃了一驚,將身體縮了起來。

    「放開我……住手……」

    「尤特,是我啊!」

    迪克抓著尤特的雙手,猛力搖著他的身軀。

    「看著我!在你面前的是誰?」

    碧藍色的眼睛深情地望著自己。那是一種會將靈魂吸進去的藍色,是迪克的眼睛。

    「……迪克……迪克•邦佛特。」

    「沒錯,是我。我絕對不會傷害你,明白嗎?」

    尤特看著迪克的微笑。那可以包容一切的微笑,讓緊張的尤特整個人慢慢放鬆了。

    尤特將額頭靠在迪克那寬廣的肩膀上,如同懺悔一般小聲地說道:

    「迪克,我真的好害怕。我被強暴的時候雖然很憤怒也很懊悔,但比起這些情緒,我其實怕得要死。因為恐懼,我的腳完全無法移動半步,身體也癱軟了下來……對BB的暴行,我連一點抵抗都做不到……我對這樣膽小的自己厭到非常噁心。其實我是一個什麼都做不到的膽小鬼……。」

    雖然不想承認這個事實而不去思考,但看到受了一點刺激就失去控制的自己,讓尤特明白了一切。不管自己怎麼逞強,原來自己只不過是個懦夫而已。

    「迪克,我已經不行了……我撐不下去了……」

    各種複雜的情緒如潰堤般充斥在尤特的胸口。這無法言喻的厭覺讓尤特十分焦躁,不自覺地不停搖著頭。雖然尤特自己也不知道想表達些什麼,但還是想將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和這種心亂如麻的感覺讓迪克知道。

    「尤特,不管是誰,碰到你這種事都會害怕的。人心也一樣,受傷時會變得軟弱。但你沒有必要因此而自責,就算說一些喪氣話也無所謂。你的價值並不會因為遭遇到這些就變了……看你一臉平靜我還以為沒事了,但碰到這種事是沒那麼簡單就可以走出陰影的。我沒注意到這件事,真是對不起。」

    迪克抱緊尤特的身體,輕聲安慰著他。迪克的聲音裡蘊含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不論何時都可以讓尤特冷靜下來,並且給他強大的安全感。

    「迪克。」

    尤特輕輕呼喚著迪克。迪克眯著雙眼,用手將蓋在尤特前額的濕發攏到後方。被迪克這樣凝視著,在尤特胸口不斷壓迫著的種種情緒如同霧氣一般漸漸地散了開來,尤特以為這些話如果沒說出來,自己就會因承受不住而面臨崩潰的邊緣,但現在已經不用說出來了,在現在的兩人間已不需要任何言語。尤特已經有好久沒有感受到被擁抱的溫暖了,這種安全感讓尤特緊繃的身心整個都放鬆了下來。

    滾燙的赤裸肌膚緊緊依偎著,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從尤特心底油然而生。那是一種迫切、危險的渴求。

    尤特感覺到自己的下腹部湧上了一股熱氣,不由得十分狼狽。因為兩人的下半身緊緊貼在一起,再這樣下去馬上就會被迪克發現的,尤特的腰向後扭動了幾下,但碰到了牆壁無法動彈,不禁慌張地推了迪克的胸口一把。

    「尤特?」

    「我已經沒事了……」

    雖然尤特扭動著身體,拼命找理由,但是那昂然的分身卻慢慢挺起了圍在下半身的浴巾。迪克的目光向下一看,微微露出吃驚的表情。

    想不到還是被迪克發現了。尤特覺得十分難堪,甚至想挖個洞躲起來。明明不過是被安慰而已,卻起了這種邪念……迪克一定也嚇了一跳吧,搞不好還會因此而輕視自己也說不定。

    「我……我要出去了。」

    受不了的尤特想離開迪克的身邊,但卻被一把壓住了肩頭。兩人仍維持著靠牆的姿勢。

    「還沒全部洗好呢。」

    迪克撿起掉在地上的海綿,從尤特的頸子慢慢洗向胸口。明明發現了尤特兩股間的生理反應,但迪克仍淡淡地幫尤特洗著身體。

    「迪克,已經夠了。我……啊!」

    迪克毫不在意地拿下圍在尤特腰際的浴巾,讓尤特猛抽了一口氣。迪克丟下手裡的海綿,滿是泡泡的手掌緊緊握住了尤特那腫脹的分身。

    「迪克,你在做什麼!」

    「別介意,你就老實地享受就好了。相信我,我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把頭腦放空,一切都交給我吧。」

    迪克輕聲安慰著尤特,輕輕地上下撫弄那昂然的下半身。尤特瞬間感到一股電流流過,身子不禁微微向後仰起。

    「迪克,我不行了……被這樣弄……啊……」

    被迪克那只大手從根部往前溫柔地摩搓著,尤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往下集中了起來。迪克的動作使尤特的欲火不斷高漲,將理性一吹而散,現在的尤特只想拋開一切,好好地享受這種快感。

    「沒關係,這不算什麼。放鬆下來,不要覺得不好意思。你很久沒做了吧?我只是想讓你舒服一下罷了,放輕鬆。現在這裡除了我以外,什麼人也沒有。只有我。只有我看著你而已。」

    迪克輕輕吻著尤特的耳朵。每當迪克灼熱的氣息輕吐在身上,尤特都感到背筋發出一陣陣令人心醉的顫動。隨著迪克靈活的動作,尤特的快感愈升愈高,愈升愈高……

    「呼……哈……啊啊……」

    過度刺激的快感,讓尤特的眼角滲出了淚水。

    在監獄這種沒有隱私權的地方,是沒辦法自慰的。但是監獄的性刺激原本就少,所以尤特也不覺得特別痛苦,而且由於尤特自己本身自製的心態,也幾乎沒想過要自己解決生理問題。

    但受到如此強烈的愛撫,讓尤特一度忘卻的欲望不斷地高揚。雖然尤特希望迪克停止動作,但身體卻沉溺在甜蜜的快感中,連腰部都淫亂地晃動了起來。

    「你覺得舒服嗎?」

    迪克將額頭輕靠在尤特的額頭上,輕聲地確認著。尤特點點頭,用顫抖的雙唇,給迪克肯定的答案。

    「不要再忍耐下去了,全部都釋放出來吧。」

    迪克的唇就在自己面前,不斷吐出誘人的氣息。

    雖然不知道理由,尤特仍本能地知道自己渴求著迪克那甜美的雙唇。到底是因為自己的欲望,還是有其他的理由,現在都不重要了。

    尤特只想得到迪克的吻,那是一種不論什麼理由都無法阻止的熱情。

    仿佛要誘惑迪克般,尤特的唇微微地張開,眼神如泣如訴地凝視著迪克。迪克發覺尤特的暗示後,立刻滿足了他的欲望。

    兩人的唇緊緊交疊在一起。當迪克那濕潤的舌尖深深地探入尤特口中的那一瞬間,尤特立刻感到一陣酥麻,不禁呻吟了起來。

    「嗯……呼……」

    兩人淋著水柱,醉心地舞動著舌尖。迪克一邊和尤特舌吻,一邊加快手上的動作,將尤特推上了頂峰。

    「啊啊啊……」

    極度的快感讓尤特的身體不停顫抖著。迪克茫然地抱住不停喘氣的尤特,輕輕地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

    當高漲的欲望漸漸消退後,尤特只覺得很不好意思。在完全冷靜下來之前,尤特突然發現迪克的身體變化,不禁又臉紅了起來。

    「呃……迪克……」

    迪克那硬挺的雄偉象徵,正碰觸著尤特的腹部。

    「……也讓我幫你解決吧。」

    尤特用細不可辨的聲音問道。雖然尤特覺得這臺詞十分丟臉,但只有自己得到好處總覺得對迪克很抱歉。

    「你可以幫我解決嗎?」

    迪克開玩笑似地將腰往前挺了幾下。雖然尤特的表情有些僵硬,但他立刻說道:

    「如、如果你想要的話……」

    迪克苦笑地站起來說道:

    「不用勉強自己了。我並沒有想要讓你幫我解決。剛才是我自作主張,等一下我會自己解決的。」

    雖然對迪克很抱歉,但尤特總算松了一口氣。雖然剛才趁機吻了迪克有點狡滑,但對尤特而言,主動撫弄別人需要比被撫弄更大的勇氣。

    「你快點出去吧,不然又會站起來的喔!」

    迪克輕輕搭著尤特的肩膀,將他推了開來。尤特點點頭,鹹到有些內疚。

    迪克很快地開始洗頭,尤特關上浴室的門前,不經意地回過頭,看見迪克的背部。迪克背部那勻稱的肌肉並不是因為健身,而是在日積月累的磨練下所鑄造出來的。

    尤特入神地看著迪克的背部。突然注意到迪克背部的某種傷痕,頓時心涼了半截。

    迪克察覺尤特呆站在門口,回過頭問道:

    「你怎麼了?」

    「……你的背是?」

    「嗯?你說這個傷啊,這是以前的燙傷啦。」

    迪克用水將背上的泡泡沖掉後,那傷痕清楚地浮現在尤特的面前。在背部下方,靠近腰側的地方,有一大片受到燒傷而皺縮的皮膚。那是個一眼就能認出是燒傷的明顯傷疤。

    「是火災還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我以前在軍隊時,因為犯下失誤所受的傷。那個部隊對手下的士兵十分嚴格,我全身到處都是疤痕喔。」

    尤特有如被雷擊中般,用發抖的手慢慢地關上門。他抓著浴巾呆站著一動也不動,連將身體擦乾都做不到。燒傷、有從軍的經驗、三十歲左右的白人,因殺人罪服刑中。迪克完全符合柯魯布斯的條件。

    殺害員警的過去、反社會的思考方式以及殺人毫不手軟的冷酷。這些難道不是身為恐怖份子的條件嗎?

    雖然不能靠這些事實妄下判斷,但尤特感覺到力量不斷從身體中消失。終於,他雙腿一軟,跪倒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10

    在病房吃完早餐後,尤特整理了一下不多的私人物品。

    替換用的襯杉、毛巾、牙刷及米奇硬塞的雜誌,將這些東西丟到塑膠袋後,尤特坐到床上歎了一口氣。

    昨晚尤特失眠了一整夜。自從在淋浴間看到迪克背上的燒傷後,尤特便十分在意。雖然迪克符合身為柯魯布斯的所有條件讓尤特很受打擊,但是更叫尤特吃驚的是,FBI的名單中並沒有迪克的名字在裡面。

    剛開始尤特還以為這或許是FBI的失誤,但仔細一想,FBI應該對所有犯人的經歷和身體特徵都做過地毯式的調查。那樣的話,嫌疑名單裡應該不會漏掉迪克的名字才對啊。

    尤特悶悶地等著史班瑟的回診時,診察室那邊突然起了一陣混亂。男護士拉塞魯用力打開門露出頭說道:

    「西棟的D區那邊有人受傷了,看起來好像不能隨便移動。請醫生您跟我去一趟好嗎?這裡的回診就先延一下好了。」

    「是誰幹的?」

    「鬧事的是黑人和墨西哥裔的那些傢伙吧?」

    病房裡的犯人們好奇地問了一堆問題,不耐煩的拉塞魯大叫了一聲「我哪知道啊」!

    史班瑟便從拉塞魯身後走出來說道:

    「我回來的時候會告訴你們的。等一下迪克會過來看你們的情況,在那之前就乖乖的待在這裡吧。」

    史班瑟和拉塞魯離開後,病房的犯人們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黑色軍團和洛可•耶魯馬諾間的戰爭。尤特一點也沒有加入大家的談話心情,一個人悄悄離開了病房。尤特坐在等待室的長椅上,憂愁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自從開始懷疑迪克後,尤特愈想愈覺得迪克那謎一般的過去和柯魯布斯一定脫不了關係。迪克那冷淡的側臉,還有那只對自己露出的溫柔笑容,簡直就像硬幣的兩面。至於到底那一面是正面,那一面才是反面,對尤特而言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現在的問題是,尤特承認迪克擁有兩種不同的面貌,變得無法完全信任他了。

    迪克不同,他不是那種會做卑鄙恐怖活動的人。尤特在等待室裡焦躁地來回踱步。

    「可惡……」

    尤特用力捶著診察室的門,伴隨著巨大聲響,門彈了開來。看來史班瑟和拉塞魯急急忙忙離開時忘了鎖門了。

    尤特突然靈光一現,偷偷潛入了診察室裡。史班瑟的書桌旁有一個大型的檔櫃,裡面應該有把人的病歷卡才對。尤特胡亂地將抽屜打開,將裡面的檔拿出來看。

    終於被尤特發現放病歷的抽屜了。

    尤特早已熟記迪克的囚號,因此一下子就找到了他的病歷檔案。在白色的資料夾裡,寫滿了迪克健康檢查的結果,裡面還有迪克剛入監時所做的體檢記錄,上面記錄著迪克的身高、體重、血型、過住病史、還有刺青及疤痕的記錄。尤特死盯著資料卡,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疤痕記錄那一項是空白的。不只背上的燒傷,連額頭上的傷痕也沒有寫在上面。在上面簽名的是史班瑟。不管怎麼想都太奇怪了,史班瑟不應該會漏寫這麼明顯的傷疤才對。

    尤特將資料夾放回原處,走出了診察室。

    雖然不知理由為何,但可以推論史班瑟是故意漏寫迪克的身體特徵的,也難怪FBI會漏掉迪克的名字。如此說來,史班瑟和迪克間,除了醫生和犯人之外,到底還有什麼樣的關係呢?

    尤特不禁越想越糟。柯魯布斯在監獄裡對同伴發出各種命令,但這裡除了律師以外,所有的信件和電話內容都必需經過記錄才行。要利用這種手段來下達恐怖行動的命令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唯一的合理推論,就是柯魯布斯有另外的管道可以下達命令。如果迪克是柯魯布斯,那史班瑟大概就是他和外界溝通的媒介吧?透過史班瑟,就可以輕易和外面的同伴交流訊息。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現在就應該立刻聯絡FBI的海丁,請他們徹底調查迪克•邦佛特的過去。但在那之前,尤特想向迪克問清楚,和他面對面聽他親口說出答案,哪怕那是謊言也好……

    焦急的尤特終於等不下去,沖出了醫務室。雖然迪克早晚會出現在醫務室裡,但是尤特想先一步找到迪克,和他在沒人的地方好好談談。

    西棟的走廊塞滿點完名出來閑晃的犯人。尤特一邊推擠著人群,一邊向前方移動。這時,警鈴忽然響了起來。

    尤特心想大概又有人打架鬧事了吧。他毫不在意地繼續向前移動。才走沒幾步路,有人突然拉住他的手腕。

    「唷,尤特,你從醫務室出來了喔?」

    抓住尤特手腕的人不是別人,正是BB。尤特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停住了。

    「……放開我。」

    尤特覺得口乾舌燥,害怕地說不出話來,BB看穿了尤特的膽怯,像接近獵物般,將那張黑臉慢慢貼近了尤特。

    「別那麼害怕嘛。我上次不是說過以後會好好疼愛你的嗎?你已經是我的女人咯。」

    尤特聽見BB那黏膩的細語聲,一陣突如其來的憤怒淩駕了恐怖感,他用力將手揮出去,重擊著BB的胸口,BB那巨大的軀體應聲向後飛了出去。其它的手下見狀,趕緊將BB撐住。

    「什麼下一次,別開玩笑了!你這個混蛋!」

    BB滿臉凶光地瞪著憤怒的迪克說道:

    「看來你還是想被硬上嘛……喂,你們還不上?」

    BB的手下迅速將尤特圍了起來。被壯碩的黑人們團團圍住的尤特壓低重心,擺好了架勢。

    「把這傢伙再送進醫務室一次!」

    當BB露出殘忍的微笑時,有人從後面架住了他的脖子,BB的臉整個扭曲,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啥……」

    「要去醫務室的是你!」

    從後面制住BB的人正是迪克。BB那粗大的脖子像快被折斷一樣,被迪克狠狠地勒住。

    「別擔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迪克沉聲說道,隨即將某個東西用力插上BB的耳朵。

    「呀啊啊……」

    BB發出了驚人的慘叫聲。迪克跳離BB身旁,推開過度驚愕而呆站在原地的黑人,一把抓住了尤特的手腕。

    「還不走?」

    「迪克……迪克•邦佛特……」

    BB痛得在地上打滾。不停大吼著迪克的名字,他的耳朵上插著一個奇怪的東西,仔細一看,原來是一枝鉛筆。BB的肩膀轉眼間就被從耳朵流出的鮮血給染紅了。

    黑色軍團的黑人們呆呆地看著在地上痛苦掙扎的BB,突然回過神來,朝著迪克和尤特兩人逃走的方向追了過去。

    迪克和尤特兩人雖然拼命逃跑,但卻被中央棟那邊的人群給擋住了路,不久,黑人們便追了上來。

    「尤特……要上嗎?」

    「嗯,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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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特毫不遲疑地回答了迪克。雖然被十幾個大男人圍住,一點勝算也沒有,但只要一想到迪克在身邊,害怕的感覺不可思議地全部消失了。

    當兩人做好覺悟的同時,有數名男子從走廊的另一邊跑了過來。這群人便是洛可•耶魯馬諾的人馬。他們毫不猶豫地加入戰局,情況立刻逆轉過來。

    那一瞬間,從人群中發出了一陣陣怒吼聲,四處逃竄的犯人和新加入戰局的犯人將現場弄得不可收拾,引起了一場大混亂。

    混戰中,尼特跑過來說道:

    「尤特,快跟迪克一起往中央棟那邊逃吧。」

    「不行,尼特!我也要一起戰鬥!」

    「這是我們和黑人間的戰爭,你還是快點離開吧。」

    「但是……」

    迪克用力拉著尤特的手腕說道:

    「我們走吧。你留在這裡會拖累利貝拉的……小心一點,利貝拉,希望你平安無事。」

    尼特對迪克用力點點頭,接著抓住尤特的肩膀說道:

    「BB那小子一定會到處找你跟迪克的,所以你們快點去安全的地方避難,愈安全愈好。不要擔心,我不會有事的。我剛才也叫多妮帶著保鏢去避難了。」

    擔心的尤特被迪克強行拉離混亂的現場。尤特邊走邊回頭,仿佛叫尼特不用擔心似地。尼特舉起手揮了幾下,便沖進打成一片的人群裡。

    在大作的警鈴聲中,警衛們慌忙地四處奔走試圖壓制騷動。但犯人們的情緒在一瞬間爆發,暴力的火星四處亂飛。現在的情況已經不是幾名警衛就可以阻止的了。

    一旦暴動發生,人種的不同就不再是問題了。在犯人間不斷累積的不滿——憤怒情緒找到了出口,如同火山爆發一般沖了出來。

    「都是我的錯。」

    「不是。這種情況遲早會發生的……剛在D區,有一名巧卡派黑人摔死在三樓的走廊上。他是在巧卡死亡後,負責和墨西哥裔黑幫交涉的保守派份子,他的死大概是BB幹的吧。利貝拉一定也是聽到這個消息才下定決心的。」

    在回醫務室的路上,卡斯利從管理棟那邊跑了過來。

    「邦佛特,西棟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黑人和墨西哥裔之間的戰爭開打了,卡斯利,把你身上的萬能鑰匙給我,我要去拿那個東西。」

    迪克伸出手,卡斯利做了一個深呼吸後說道:

    「快點解決吧。趁還能行動的時候把一切作個瞭解,機會只有這一次!」

    「……我知道。」

    卡斯利仿佛下了一個困難的決定,用力點點頭後,從掛在腰間的鑰匙串中取出一支鑰匙交給迪克。

    「尤特,我有一些事要先處理,你一個人先去醫務室。BB說不定會叫手下過去,躲進去時記得要鎖門,知道嗎?」

    被迪克從後面用力推了一把,雖然不知為何,尤特仍然奮力跑了起來。當尤特跑到樓梯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不知道尼杉現在是不是在圖書館那邊。尼杉早上點完名後都會去圖書館,如果在那邊的話,順便把他帶去醫務室避難好了。

    尤特急忙跑上樓梯,圖書館的門開著的。果然不出尤特所料,尼杉正站在窗邊眺望著外頭的風景。

    「尼杉!」

    尤特大叫。尼杉慢慢回過頭來,臉上浮現和平常一樣的笑容。

    「怎麼了?尤特,怎麼那麼慌張呢?」

    「西棟那邊發生暴動了。是黑人和墨西哥裔間的戰爭,我想大概連警衛也阻止不了,快跟我去醫務室避難吧。」

    「啊,果然發生這種事啊,難怪從剛才警鈴就一直響個不停,我還在想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呢……而且,你看那邊有黑煙呢,我想大概是那些犯人太過興奮,把床鋪還是什麼東西放火燒了吧。反正監獄裡也沒什麼東西可以燒的,應該不會變成大火災才是。」

    尤特聽見尼杉悠哉地說著,不禁焦躁了起來。

    「不要再說那些有的沒的了。你難道不知道那些暴動的犯人隨時都有可能會沖進來嗎?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裡吧。」

    當尤特拖著尼杉離開時,尼杉苦笑道:

    「可以等我一下嗎?有一些重要文件和書本,如果被火燒掉的話就麻煩了。我收拾一下馬上就走。」

    看著依然故我的尼杉,尤特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尼杉……」

    「知道了啦,我忍耐一下總行了吧?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嘛。」

    尼杉聳聳肩,拍拍尤特的肩膀說道:

    「我們走吧。」

    尼杉一邊鎖著圖書館的門,一邊喃喃自語著:

    「不知道米奇和迪克要不要緊呢。」

    「我不知道米奇在哪,可是我到剛才為止都還跟迪克在一起,我想他應該沒事才對。」

    「那迪克在哪裡呢?」

    尤特搖搖頭,往走廊盡頭走去。但尤特兩人才剛走沒幾步路就停了下來,原來是迪克背著運動背包出現在樓梯口。

    「尤特!你在幹嘛?我不是叫你去醫務室嗎?」

    迪克用嚴厲的口氣斥責尤特,他完全沒想到尤特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我只是想尼杉搞不好在圖書館……」

    「立刻過來這裡,快一點!」

    迪克用可怕的表情命令著。尤特被迪克的氣勢所震懾,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當尤特正準備要前進時,身後的尼杉抓住了尤特的手腕。

    「不能過去喔,尤特……迪克手上可是有槍呢。」

    「咦?」

    怎麼會有這種事!尤特望向迪克。迪克不知為何,把右手藏在背後不讓尤特兩人看見。尤特說道:

    「迪克,把你的右手給我看!」

    迪克慢慢把右手從身後拿了出來,手上握著一把如假包換的自動手槍。

    迪克把槍舉起來,瞄準了尤特兩人。

    「你到底要做什麼……」

    尤特愣愣地望向迪克冰冷的雙眸。

    「迪克,這到底是為什……」

    尤特顫抖的聲音被單調的槍響給蓋了過去。

    迪克突然對空鳴槍發出警告。尤特這才明白迪克是認真的,所受的打擊又更重了。

    「不要輕舉妄動,尼杉……尤特,你馬上離開尼杉,到我這裡來。」

    發現迪克的目標原來是尼杉,尤特的心整個動搖了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迪克要將槍口對準自己最好的朋友?他發狂了嗎?還是迪克終於露出了柯魯布斷冷酷的真面目?

    不,不是的。迪克絕不會是柯魯布斯!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住手啊,迪克。把槍放下來吧!」

    尤特很快擋在尼杉身前,但迪克仍舉著槍,一步又一步地逼近兩人。

    「尤特,給我讓開!」

    「……我認輸了。想不到居然會是你呢。雖然也不是不可能啦,不過我還是完全被你給騙了過去,你的意志力還真強呢,居然能不動聲色的監視我一年之久。」

    尤特聽見尼杉那不合時宜的開朗聲調,心中正覺得奇怪時,突然感到臉頰被一個冰涼的東西給抵住,原來是一把細長的小刀。尤特緊張的無法動彈。

    「尼杉?」

    「真不好意思,尤特,就請你充當一下人質吧。沒有比他最喜歡的你更適合這個角色了……迪克,把你手上的槍丟掉吧。如果輕舉妄動的話,我就立刻割斷他的喉嚨。」

    尼杉將刀鋒用力押向尤特的喉嚨。事態急轉直下,一頭混亂的尤特完全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迪克,還不照我說的話做!難道你不管尤特的死活了嗎?」

    尤特頓時感到脖子一陣刺痛,原來被尼杉用刀子在脖子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住手!」

    尼杉一副要把尤特的喉嚨割斷的樣子,迪克連忙尖聲喝止。

    「我照你的話做,但你絕對不可以傷害尤特。」

    迪克一臉苦澀地蹲了下來,把槍放在地板上,向尼杉滑了過去。尼杉命令尤特把槍撿起來,尤特照做了。尼杉接過槍後,將槍口抵在尤特的頭上。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是你殺了巧卡吧?」

    面對迪克冷靜的質問,尼杉偏著頭說道:

    「你說我殺了他?你完全弄錯了,我只是為了讓他少受點苦,把他的口鼻搗住而已喔。他可是一下子就沒呼吸了呢。我看了可真是松了一口氣。因為就算他不看那些勵志小說,也可以安祥上路的。」

    尼杉用溫和的語氣說明一切,讓尤特有一種像在做惡夢的感覺。

    尼杉用那仿佛連蟲子也不敢殺的溫柔表情殺害了巧卡。明明知道巧卡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但還是親手結束了他的生命。

    「不要再狡辯了!你只不過是想把巧卡這個眼中釘給除掉而已。殺了他,就可以引起黑人和墨西哥裔之間的大暴動,你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吧?」

    「你在說什麼呀?」

    尼杉用帶著笑意的語氣回答了迪克。

    「是上面的人命令你引起暴動的嗎?還是這一切都是你自作主張的行為?」

    「我實在很佩服你的直覺呢……可惜你最後還是太大意了,這樣是贏不過我的。」

    尤特被尼杉從後面狠狠推了一把,整個人跌到地板上,迪克立刻沖了過去。

    「真是太可惜了,迪克。我還以為可以跟你做好朋友呢。」

    尼杉將槍口對準在地板上的尤特,迪克立刻用自己的背擋住尤特,低聲地吼道:

    「給我住手!」

    尼杉看著迪克的眼神,就好像在看著親密友人一樣。一抹微笑從尼杉的臉上綻放開來,他的眼眸如同天使般地溫柔。

    「真是美麗的友情呢,不,應該說是愛情才對吧。不管哪一個,都叫我感動到不行呢。我看我就做做好事,讓你們倆一起上路吧。不然一個人會有些寂寞吧?」

    尤特越過迪克的肩頭叫道:

    「尼杉,快住手啊!你到底是怎麼了?你應該不是這種人才對啊!」

    即使事態至此,尤特仍然不願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

    「你不是為了大家拼命努力著嗎?明明是那麼溫柔的人……」

    「我的確差一點想當看看那種人呢,那種和真正的我完全相反的人。但我已經膩了,謝謝你們給我這麼多樂趣。你所認識的尼杉•克拉克也已經不存在了。該是我脫下這張面具的時候了。」

    尤特不死心地追問道:

    「那你說自己被冤枉的事也是騙人的?」

    「嗯,那只不過是為了博取你信任的謊言罷了……不過也不全然是謊話啦,至少我真的殺了尼杉的母親。」

    雖然尤特完全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情勢已經不容許他再問下去了。尼杉用槍指著尤特的頭說道:

    「……再見了,尤特,跟你玩友情遊戲很有趣呢。」

    就好像真的覺得很可惜似的,尼杉臉上浮出寂寞的笑容。他慢慢扣下板機。

    「找到了!邦佛特在這裡!」

    一陣吼叫聲迴響在走廊上,打破了緊張的氣氛,有好幾名黑人從樓梯口跑進來,擋在尼杉和尤特兩人之間,是黑色軍團的成員。

    「雷尼克靳也在這裡。一口氣幹掉他們兩個!」

    這意外的狀況對兩人而言,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趁現在快跑!」

    迪克快速地抓住尤特的手,從尼杉身邊逃開。兩人在走廊上不停地狂奔著,身後的黑人們發出了怒吼追了上來。

    兩人身後冒出幾聲槍響。尤特回過頭,一名黑人噴著血倒了下來。

    「怎麼了?」

    「是尼杉……媽的,那傢伙手上有槍!」

    黑人們驚慌地四處逃竄,尼杉毫不留情的扣著扳機,狹窄的走廊頓時化為殺戮戰場。迪克和尤特死命地跑著,到了安全梯後用最快的速度沖了下去。

    一樓的走廊上出現兩名黑人。迪克先下手為強地將其中一名打飛出去,尤特也卯足全力將另一名給踢倒在地上。

    「尤特,這裡!」

    尤特在迪克身後拼了命地跑著,穿過了走廊。迪克的目的地是位於餐廳後面的貯藏庫。迪克用從卡斯利那邊拿來的萬能鑰匙打開厚重的鐵門,把尤特推進去後,將門從裡頭反鎖,放鬆地吐了一口氣。

    「這裡是?」

    「應該是貯藏一些副食品的倉庫吧,一些不會腐爛的食物都放在這個地方。」

    周遭有許多排列整齊的大鐵架,架上滿滿的堆放了許多瓦楞紙箱和木箱。迪克走進裡面,打開倉庫旁邊房間的門。

    房間的大小約是舍房的兩倍大,裡面有梳理台、小碗櫥、桌子和幾張椅子。迪克把運動背包和一些食物放到地板上,將桌子和椅子推了出來。

    「這裡是伙房的休息室。雖然不大,但有廁所在裡面。我們就暫時在這裡躲一躲吧。」

    「警衛不會來這裡巡邏嗎?」

    「西棟那邊的暴動應該已經擴及到東棟那邊了,他們現在正忙著鎮暴,應該沒時間巡邏才對。而且這場暴動這麼嚴重,搞不好要三、五天才能鎮壓住呢。」

    迪克在房間的角落發現了幾個紙箱子,便把它拆開來鋪在地板上,兩個人肩並肩地坐在上面。

    之後,尤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說道:

    「……迪克,可以向我說明一切嗎?我實在是一頭霧水,我還以為你搞不好是柯魯布斷呢。」

    尤特向迪克望過去,迪克微微一笑,那是一種了然於胸的表情。

    「你完全弄錯對象了。果然你是FBI派來的?」

    「不,我不是。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是DEA的搜查官。我的同伴被殺,還有被冤枉的事全都是真的,我沒有對你說謊。我被判刑後,和FBI做了交易,如果從這所監獄裡找到柯魯布斯的話,他們就會想辦法把我弄出來。」

    「原來如此,的確像FBI的作風呢……老實說,我不是柯魯布斯,尼杉才是。」

    尤特緊咬著下唇。從剛才尼杉的態度看來,事實果然是這樣。只是想不到受人愛戴,溫柔又高尚的尼杉居然會是恐怖份子的首領,這件事對尤特而言實在是太震驚了。在聽迪克親口證實之前,尤特還不願相信這是事實。

    「我從FBI那裡聽說,柯魯布斯的背上有燒傷的痕跡。可是我跟尼杉不知道一同洗過多少次澡,卻從未發現他的背上有這種疤痕。」

    「他早在入監以前,就進行整形手術把那個傷疤去掉了。而且那傢伙的真實身分並不是尼杉•克拉克,他只是利用這個身分潛入傑魯卡監獄罷了。」

    尤特愈來愈迷糊了。如果尼杉只不過是柯魯布斯的替代身分,那真正的尼杉又在哪裡?

    「冒用他人的身分有那麼簡單嗎?」

    「當然,如果背後有強大的組織做後盾的話……我就是這樣,我為了追捕柯魯布斯,化身為殺害員警的迪克•邦佛特混進了這裡。」

    不只是尼杉,連迪克也是?尤特無言地凝視著迪克的側臉。

    「別太驚訝了。總之,還是先叫我迪克吧。」

    迪克苦笑著,伸出手彈了一下尤特的臉頰。

    「……迪克,你到底是誰?」

    迪克猶豫地沉默了一陣,總算下定決心說出全部的真相。他看著尤特•用平靜的口吻說道:

    「我是CIA的特工。」

    CIA(美國中央情報局)——無須解釋尤特也知道這是直屬於白宮的情報機關。對這個意外的事實,尤特只能瞪大眼睛看著迪克。

    「我直到兩年前,還隸屬於三角洲反恐特種部隊。」

    「三……角洲反恐特種部隊……你說的是陸軍反恐特殊部隊嗎?」

    「是的。我就是那個時候和柯魯布斯扯上關係的。想聽我的故事嗎?」

    尤特立刻點頭。他想瞭解迪克的過去,和到現在為止所發生的一切。

    「……在說故事之前,要不要先喝杯咖啡?」

    迪克在流理臺上看到兩包即溶咖啡,起身問道。於是迪克用水壺燒開水,尤特則在一旁準備咖啡杯。將以卡式爐燒好的開水注入杯子後,尤特兩人又坐回到地板上。

    迪克喝著咖啡,一句話也沒說,尤特也不加催促,耐心地等著迪克開口。迪克似乎正跟某種不知名的東西對峙著。對迪克而言,也許這段過去十分難以啟齒吧。

    迪克喝完咖啡後,將空杯子放到地上,開口說道:

    「故事會很長喔。」

11

    迪克所說的故事相當令人著迷。

    在孤兒院長大的迪克,拿到了軍隊提供的獎學金進入軍事大學就讀。一邊念書一邊接受軍事訓練,畢業後便進入綠扁帽特種部隊服役,不久就成為三角洲部隊的一員。三角洲部隊的正式名稱是美國陸軍第一特戰分隊。如同它字面上的意思,是一個專門執行特殊任務的精銳部隊。

    部隊裡除了戰鬥訓練外,為了應付任何突發狀況,還有戰車及飛機的駕駛、爆破物處理、突擊戰術,保護重要官員、危機處理以及人質救援等訓練。迪克在經過徹底的訓練後便開始執行海外的特殊任務。

    雖然尤特不是很清楚,但聽說三角洲部隊有時也會進行暗殺之類的非法任務。也因此,雖然是世界上最頂尖的部隊,卻從未得到美國國防部的承認。

    「在三角洲部隊裡,都是四個人一組行動的。我們那一組的感情特別好,法蘭克、喬納森、諾威,每個都是值得信賴又開朗的男人。

    只要和那些傢伙在一起,再困難的任務我都不怕。我們平常都在北卡羅來納州那裡的福特•布拉克基地生活。有一天,我們四人一起出錢在海邊買了一棟房子,我們任務結束後就會在那裡度假,等待下一次任務的到來。對我而言,那三個人是最棒的夥伴。特別是諾威,他曾經是我的情人。」

    迪克意料之外的話讓尤特的胸口抽痛了一下。雖然早就知道迪克曾交過男友,但尤特並不知道他的姓名和兩人之間的關係,對於這名男子也僅有一些模糊的概念。

    「我和大我兩歲的諾威一開始感情就特別好,他是一個不論對誰都很溫柔,心地好又穩重的男子。但是有一天,我跟他表明我的性向後,他的態度突然變得很奇怪。我想我一定是被他討厭了,但後來才發現不是這樣。他和我一樣也是同志,而且從以前就很喜歡我了,所以我們自然而然地就交往了起來,而法蘭克和喬納森也接納了我們的關係。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一個人的我,突然得到了溫柔的情人和瞭解我的同伴,我第一次有家的歸屬感。但我的幸福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某一天,這如夢一般的幸福突然被柯魯布斯給奪走了。」

    迪克突然停下來,好像在找尋失去的東西般,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迪克緩慢地握超拳頭,繼續說下去。對尤特來說,迪克接下來講的話聽起來實在令人厭到非常痛苦。

    兩年前的二月,迪克的小組接到一份緊急命令。有一個瘋狂的恐怖組織——白色天堂策劃了一個圍城事件,任務的內容便是將受困的人質安全救出並消滅作亂的恐怖份子,三角洲部隊所交付的海外任務,一般而言部是政府希望在媒體發現前加以解決的事件。所以對於這個任務,迪克一組人心裡已經有個底了。

    「雖然部隊並沒有提供任何情報給我們,但對我們而言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我們一直部這樣,在不知道理由的情況下,在指定的地方完成指定的任務。」

    迪克一行人當晚便遵照命令,從福持•布拉克基地出發來到目的地,也就是被恐怖份子控制的南卡羅來納州的某一個山莊。但是在那裡的軍隊已經和恐怖份子達成了某種初步協定,所以迪克一組人認為沒有強行突破的必要,過了一段時間,恐怖份子們一個接著一個舉著手出來投降,迪克們也遵照上級的指令小心進人山莊內搜索被困的人質。而那名男性人質在二樓被發現,因為受傷過重而失去意識。

    「我們小組的領隊,也就是法蘭克,指示我出去拿擔架。正當我走出山莊時,發出了一陣巨大爆炸聲,我被那股力量炸飛了出去,全身被四散的玻璃碎片和木片給剌傷,耳膜也被震破了。當一頭霧水,渾身是血的我回過頭時,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山莊的二樓被炸的連一塊木頭也不剩,就好像當初只有一樓一樣……那三人的死狀非常淒慘,身體被炸得支離破碎,連誰是誰都分辨不出來。」

    迪克的聲音微微顫抖著。長大之後好不容易才認識的重要同伴,長久的孤獨之後終於得到的安全感,全部在那一瞬間失去了。連尤特也無法想像當時迪克所嘗到的痛苦。

    尤特難過地握住迪克的手腕,迪克回握尤特的手,點點頭表示他沒事。

    「……但是那場爆炸到底是怎麼回事?」

    「投降之後的那場爆炸,是白色天堂的首領所下的命令。那名首領早就逃離了山莊,他用電話對殘留的夥伴下達將定時炸彈設定在投降後幾分鐘的指令。雖然他的用意是要湮滅證據,但我認為那傢伙也是半開玩笑地想試試看將同伴和人質一起炸飛的鹹覺。白色天堂的首領——柯魯布斯便是這樣殘酷的男子。」

    尤特的心情不禁沉重起來,果然,柯魯布斯就是那個狂熱組織的首領。

    「我們的工作隨時都有可能死亡,所以大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我實在沒辦法原諒柯魯布斯,住院期間,悔恨和憤怒不斷折磨著我的心靈,我打從心底希望找出柯魯布斯,親手向他報一箭之仇,但是我想不出任何方法,失意的我跌落人生的穀底,也離開了軍隊。我每天都過著自甘墮落的生活,一邊想著諾威他們,一邊用酒精來麻痹自己……至於後來的發展大概和你差不多吧。」

    「相我差不多?」

    「嗯,CIA跑來跟我接觸。CIA從好幾年前就開始監視柯魯布斯這號危險人物,那傢伙灌輸年輕人恐怖思想,是一個擅長建立狂熱信徒集團的怪異男子,而且他還不光是一個恐怖集團的首腦。就我所知,他跟好幾個恐怖集團都有聯繫,甚至提供他們資金和技術。聽說

    真理主義恐怖份子能滲透到美國都是因為有他在背後幫助呢。」

    從那次事件之後,柯魯布斯就消失了。CIA拼命地搜尋,好不容易才得到他的最新情報。他化身為尼杉•克拉克,潛入了傑魯卡監獄,於是,CIA便任命迪克為特工,派他進這所監獄臥底。

    「CIA只不過是利用我的軍事長才和復仇心罷了。當然啦,我也樂得順水推舟。」

    對尤特而言,最令他感到驚訝的是,CIA對柯魯布斯已經掌握了相當多的情報,雖然FBI也在追捕他,但佈局卻慢上好幾步。尤特提出這個疑問後,迪克的嘴角浮現出他得意的冷笑。

    「CIA和FBI彼此是對立的競爭關係,當然不會交流情報。兩方都為了超越對手而拼命著,聽起來很白癡吧。九二事件發生前,這兩個組織都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但卻因為彼此藏私,所以沒能阻止遺憾的發生。他們完全學不會教訓呢。CIA會發紅了眼拼命追捕柯魯布斯,也是為了自己的組織。這幾年,CIA因為九二事件和出兵伊拉克的責任歸屬問題,一直受到國防部的指責,還加上那些白宮的新保守主義政客……不,話題扯得有點遠了,政治世界發生的事和你我完全無關。因為可以得到暗殺柯魯布斯的許可,我成為CIA的特工。我想得到合法將那傢伙送進地獄的權利。」

    說到底,迪克的目的仍是為了向柯魯布斯復仇。他是為了替同伴報仇所以才活下來的。

    「你一開始就想殺柯魯布斯嗎?」

    「沒錯。只是CIA和我交換過條件,我必須接近那傢伙,想辦法從他的身上套出情報。CIA想知道那傢伙背後還有什麼樣的組織。我花了一年的時間才好不容易得到柯魯布斷的信任,從他身上套出了不少情報。雖然CIA不太情願,但我總算說服他們得到了暗殺許可……但是,就在我想把一切做個了結的時候,你卻來到這所監獄……也因此,CIA又下達了暗殺中止的命令。」

    「因為我的關係?為什麼?」

    「柯魯布斯曾命令白色天堂的殘黨進行過好幾次恐怖活動,讓FBI總算發覺了他的存在。CIA得到情報後,懷疑你可能是FBI的搜查官,所以命令我就近監視你。我想,CIA他們是對FBI到底掌握了多少情報很感興趣吧。我從你的態度中,可以確定FBI手上並沒有柯魯布斯的進一步情報,說真的,我還真是松了一口氣呢。因為如果你對我的任務有任何妨礙,我就必須對你採取必要的行動。」

    尤特總算恍然大悟,直視著迪克。難怪迪克一開始態度會如此冷淡,原來是因為這樣。

    「那……我和你同一間也是經過特別安排的咯?」

    「當然。CIA和FBI的臥底同時被關在一起,不管怎麼想都很奇怪吧。」

    「但是到底是怎麼辦到的?難道CIA可以干涉監獄內部的行政工作嗎?如果是這樣,何必把你送進這裡,直接把我抓起來不就得了?」

    「不是這樣的,是卡斯利在分配房間時所做的手腳,他是幫助CIA的人。順道一提,史班瑟也是。他負責我和CIA之間的聯繫工作。」

    「柯魯布斯會對我那麼親切也是有理由的羅?」

    「嗯。他會那麼客氣,是因為想親自確認新進來的犯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他對你偷偷摸摸的行為有些懷疑。」

    「……該不會,林奇那件事你會那麼生氣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還好啦。雖然你調查的對象有誤,但你的行動搞不好會打草驚蛇,讓他逃掉也說不定。」

    所以迪克才會那麼焦躁。原來對迪克而言,自己是那麼麻煩的存在。

    「我完全沒發現尼杉就是柯魯布斯。虧我還那麼尊敬他,我被騙得還真徹底。」

    「那也沒什麼,就算是知道他真面目的我,也差一點被他那副模範囚犯的樣子給騙了……像他那種傢伙很少見。他並不是在演戲,而是完全融入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也可以說是一種多重人格症吧。」

    尤特發感到一股無邊無際的疲勞感,他彎起膝蓋,把頭靠在上面。

    「怎麼了?」

    「我覺得全身無力。我就像小丑一樣,在你們的手上跳著滑稽的舞蹈。我倚賴著FBI的一點情報,拼命想找出柯魯布斯。我為了自己的人生豁出了一切,但我怎麼想也想不到,柯魯布斯和監視我的人就在身邊而已。你一定覺得我是一個既危險又白癡的男人吧。我覺得自己真是可悲,連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迪克用手把尤特的頭髮抓的亂亂的,說道:

    「別喪氣了啦。」

    尤特生氣地將迪克的手從自己頭上拍落,說道:

    「還不都是你害的?」

    「別生氣了。雖然CIA對我沒有任何恩情,但我們既然訂了工作契約,我就必須替他們守密才行。而且你的身分對我而言和敵人沒兩樣,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的確如迪克所說的一樣,尤特並沒有責怪迪克的資格。光是告知真相這件事,尤特就應該向迪克道謝才對。

    「……尼杉,不,柯魯布斯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那傢伙知道自己待在監獄才不會被調查單位給盯上。這也算是他對自己的一種保護吧。他發現這裡出現暗殺者,當然會逃走羅。他早就和典獄長有所掛鉤,我想,他現在大概已經逃到外面了吧。」

    聽到迪克毫不氣餒的語氣,不禁讓尤特十分訝異。因為自己的干涉,讓迪克長達一年的工作成果全部化為烏有。不,對迪克而言,這件事遠比工作來得重要,所以他才賭上人生。這悲壯的心願之所以會落空,全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迪克,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柯魯布斯逃走的。」

    看著臉色發青的尤特,迪克搖搖頭說道:

    「我也有點太不小心了,明知道暴動發生後會讓行動更加困難的。如果在他殺巧卡的時候我就下手,事情就不會失敗了。看來裡面的安穩生活也讓我腦袋變遲鈍了呢。」

    迪克自嘲地說著,一邊從運動背包裡取出了收音機。

    「我想這場騷動的消息也差不多要洩漏出去了,到時候電視臺應該會來這裡吧。從過去監獄暴動的前例看來,到最後應該會出動軍隊來鎮壓吧。我們兩個都被BB給盯上了,還是待在這裡安全些。」

    尤特也贊同迪克的意見,他靠在牆上,感到十分疲累。也許是因為接收了過多的訊息,精神有些鬆懈吧。

    「尤特。」

    聽到迪克的呼喚,尤特頭靠著牆,把臉轉向迪克的方向。

    「我等一下要趁軍隊沖進來造成的混亂逃出去。出去以後我要繼續追捕柯魯布斯。」

    聽見迪克這番話,雖然尤特十分驚訝,但仍故作鎮定。如果是迪克的話,一定可以順利逃出去的。迪克應該把一切都佈置好了吧,自己根本沒有擔心的必要。尤特輕聲說道:

    「逃獄是嗎……你的話,一定沒問題的,我想你一定能找到柯魯布斯。我會向上天祈禱你一切順利的。」

    迪克在這一年中,和柯魯布新交往的十分密切,想必從他身上得到不少關於他的秘密基地和背後組織等情報吧。

    「你要跟我一起來嗎?」

    迪克的眼中閃耀著熱情的光芒。

    「咦……?」

    尤特難掩對迪克意外邀約的驚訝。

    「如果只有你一人的話,我還有自信成功。你雖然找到柯魯布斯,可是那傢伙卻逃走了,你也不知道FBI會不會遵守承諾吧?你要背負著冤枉的罪名在這裡待幾年?可不要把寶貴的人生部浪費在這裡喔。」

    面對迪克不斷的勸說,尤特猶豫了。

    沒有比這個邀約更有誘惑力的了,但尤特卻沒辦法立刻答應迪克。迪克逃出去後,只是回復到自己原來的身分,但自己卻不同。為了得到自由,必須再背上逃獄犯的汙名。

    「跟我一起走吧,尤特。」

    受到迪克的大力勸說,尤特的心動搖了。想和迪克一起走,不想在這裡和他分開,想重新獲得自由。就算是逃獄也好,一秒都不想待在這裡。

    自由這甜美的詞,在尤特的腦袋裡不停迴響著。但一旦成為逃獄犯,就再也不能和家人見面,終其一生都得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這可以說是真正的自由嗎?

    但是,如果拒絕的話,也許就會永遠失去迪克。

    許多想法在尤特心中來來去去。經過一番沉思後,尤特終算做出了苦澀的回答。

    「你的心意我很高興,不過我還是要留在這裡。」

    「……這樣好嗎?」

    「嗯。不過我不會在這裡待太久的。我還有成功跟柯魯布斯接觸過的這張王牌。我會努力和FBI交涉,一定會出去給你看的。」

    尤特刻意樂觀地回答迪克的問題,不過迪克卻苦笑著搖搖頭。

    「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不敢相信我居然笨到這個地步……被你拒絕後,我總算清醒了。還好你沒答應,我真是松了口氣呢。」

    迪克偏著嘴自嘲地說:

    「就算把你從這裡帶出去,我也沒辦法一直陪在你身邊。這個邀約實在是太不負責任了,你就忘了這件事吧。」

    尤特立刻搖搖頭說道:

    「不!我絕不會忘記的。」

    「尤特……?」

    「我不會忘記這一切的。你曾經邀我一起逃走,我會一直記得這件事的。」

    就算這只是迪克一時興起說的話,就算這是一個不負責任的邀約,尤特仍然對迪克的心意十分感激。比起冷淡地道別,這樣子要好的太多了。

    「就算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我也不會忘記的。」

    迪克仰起頭注視著天花板,「嗯」了一聲回應了尤特。

    當這場暴動經過大約四小時後,從收音機中傳出傑魯卡監獄發生暴動的報導。

    「——黑人和拉丁美裔美國人之間的紛爭,目前已經演變為整間監獄的暴動了。由於犯人的暴動,獄方已經採取緊急措施,封鎖了舍房區。但也因此,如今的傑魯卡監獄的整個戒護系統都已陷入癱瘓。另外,在舍房區裡有數名警衛被困其中,其安危令人擔心。」

    迪克聽了報導後,認為軍隊介入的時機可能會提早也說不一定。

    為了貯存食物,兩人從倉庫中拿了一堆罐頭和飲料放在房間裡,尤特雖然沒什麼食欲,但迪克說趁東西還能吃時快點吃下肚,尤特只好不情願地吃著午餐。

    迪克用SPAM的肉制罐頭親手作了稀飯。雖然裝在咖啡杯裡吃有點奇怪,但味道還不錯。

    「好像在露營一樣,如果有睡袋就更完美了。」

    尤特開玩笑說。迪克一邊用茶匙吃著稀飯,一邊微笑著說道:

    「讓我想起以前在陸軍時的露營呢。」

    「我小時候參加過夏令營,每年夏天,我父親都會強迫我參加。因為我不是很喜歡團體活動,所以每次都讓我覺得很困擾呢。」

    迪克露出不可思議地表情,看著尤特說道:

    「真的?你看起來明明很容易與人親近的說。」

    「只是表面上而已,再深入交往就不行了。我從以前就沒什麼朋友和情人,我很難和別人親密交往。」

    「但你也不是沒交過吧?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候?」

    「兩年多前吧,那是波爾介紹的一名褐發美女,不過我三個月就被甩掉了,因為她覺得我是個無聊的工作狂。」

    迪克微微揚起半邊眉毛,同情地搖搖頭說道:

    「『工作和我那個重要?』這句話,女人很常問呢,我完全不知道這兩個東西要如何比較。這跟在麵包和水之間二選選一個一樣地困難,因為兩者都是必需品嘛。」

    「難道你也被說過同樣的話?」

    尤特開玩笑地問道。但迪克搖搖頭,認真地說道:

    「沒有。相反的,諾威老是說,如果有萬一的話,一切以任務為優先。我想他會這樣說是因為我們的工作特殊,是不可以摻雜私情在裡面的。」

    「除了他以外,你曾跟別人交往過嗎?」

    「如果是做愛的對象,我有過好幾個。但稱得上情人的只有諾威一個。我在遇見他之前,還不太瞭解談戀愛是什麼感覺呢。他在這方面教了我不少。」

    不管問什麼,最後都會址到諾威。雖然尤特並沒有想和諾威比較的意思,但是每當迪克稱讚他的時候,尤特都會有一種被否定的威覺。

    尤特十分清楚個中理由。因為他喜歡迪克,被迪克深深吸引。這份感情已經超過普通的友情了。

    尤特並不清楚這份感情是何時開始萌芽,又為什麼會產生。雖然自己不願承認,但這卻是鐵一般的事實。自己雖然不是同志,但卻想從迪克身上尋求戀愛的慰藉。

    尤特想要換個心情,因此轉移了話題。

    「……你出去以後,如果找到柯魯布斯的話會殺了他嗎?」

    「嗯。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活著。」

    迪克的聲音中沒有一絲迷惘。

    「你和他當了一年的好朋友,難道恨意一點都沒減少嗎?在我看來,你們兩個的感情真的很好呢。」

    「那只不過是讓他大意的演技罷了。如果有殺意的話,會被他察覺的。就像他完全融人尼杉這個角色一樣,我也只不過是扮演好那個只和尼杉要好,叫做迪克的男子。」

    多強大的意志力啊!居然可以輕易地壓抑憎恨和殺意,和仇人扮親密的朋友。只能說迪克的意志力實在是太驚人了。

    「你會看不起殺人如麻的我嗎?」

    尤特用力地搖搖頭。一想到迪克的情人和同伴被柯魯布斯所殺害,就沒辦法否定他選擇的復仇之路。而且迪克在從軍時,一定也殺過人吧。與其以世俗的倫理去否定迪克,反倒該非難假借正義之名,殘殺了許多無辜性命的國家機器才對吧。

    「我不會瞧不起你,我沒有那樣的資格……但是,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你不要再殺人了。我並不是要強調人命關天或是殺人有罪之類的,而是我有一種感覺。在你殺人的同時也在傷害你自己。」

    尤特一邊說著,一邊對自己的假道學感到厭煩。如果真的瞭解迪克的心情,就不該說這些偽善的言論才對。因為迪克為了達到目的,一定會毫不在意地傷害自己的。

    迪克一句話也沒有說。那沉默仿佛指控著尤特說,你又瞭解我什麼了。尤特被這股沉重的氣氛壓得透不過氣,不禁站了起來。

    「你要去哪裡?」

    「晚上這裡會很冷吧?我去看一下倉庫裡有沒有可以代替毛毯的東西……」

    迪克抓住尤特,打斷了他的話。

    「不要去。」

    「……我、我馬上就回來啦。」

    「不可以。」

    被迪克用力一拉,尤特頓時失去平衡倒了下來,正好跨坐在迪克的身上。

    「你幹嘛突然這樣啦。」

    「待在這裡。我想要你陪在我身邊。」

    被迪克用認真的表情這樣說,讓尤特十分狼狽。雖然覺得搞不好迪克又在開自己玩笑,但迪克至始至終都用誠摯的眼神凝視著自己。

    迪克的手輕輕伸過來,碰觸尤特的雙頰。尤特感到心臟愈跳愈快……

    「尤特……」

    迪克用手把尤特的臉拉過來,兩人的額頭靠在一起。因為尤特跨坐在迪克身上,所以臉的位置比較高。迪克微微抬起頭,看著尤特的臉,難過地將他額上的黑髮撥開。

    「在這裡陪我,拜託……」

    從未說過的言語,苦悶的眼神,火熱的氣息。從迪克的擁抱中,那些複雜的情緒自然而然地傳到尤特的心裡,兩人之所以會心靈相通,是因為尤特本身也有著同樣的衝動。

    想撫摸對方。想感受對方的體溫。對方的表情、視線、說過的話、語氣、體味、膚色,都成為啟動自己體內某種開關的能源。就這樣,男人們的欲望毫無預兆地瞬間交會在一起。

    一想到迪克正渴求著自己的肉體,就讓尤特再也無法阻止心中的欲望。尤特猶豫著,在迪克的鼻樑上輕吻了一下。

12

    「……尤特,不要引誘我。我已經受不了了。」

    從迪克那嘶啞的聲音裡可以聽出他內心的欲念。心急的尤特希望迪克拋去自製心,又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尤特……」

    「你難道不知道我也受不了了嗎?」

    聽見尤特的告白,迪克露出吃驚的表情,搖搖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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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同志,只是受到我的影響而已。你之後一定會後悔的。」

    「的確,我不是那種性向。我也從沒想過和男人一起睡。但是我想得到你,我想愛撫你的全部,因為我是如此的喜歡你!這樣難道還不行嗎?還是你覺得我配不上你?」

    被尤特這樣一說,迪克像害怕把東西弄破般,輕輕撫摸著尤特的臉頰。

    「應該是我配不上你才對。現在的我沒辦法給你任何承諾,所以沒有擁抱你的資格。」

    「我什麼也不要,我不要你給我任何諾言,我只要現在的你。只要在這裡,你心中只想著我就夠了。」

    和今天發生的許多事一樣,沒有任何人可以保證明天兩人仍可以健康的活在世上。能和迪克相處的時間愈來愈少。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尤特只想和迪克一起分享自己心中的感情。

    「我不想再聽那些藉口和場面話,你也不要再猶豫迷惑了,如果你有一點喜歡我的話,就緊緊抱住我吧,迪克。」

    面對尤特直接的誘惑,迪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是同志的我都這樣說了,你不能再拒絕了吧?」

    「……我真是敗給你了。比起我,你更有男子氣概呢。」

    不再迷惘的迪克狂野地吻著尤特,而尤特也同樣給予熱烈的回應。尤特沉溺在迪克那技巧高超又熱情的吻中不可自拔。

    兩人不停地舌吻著。尤特一把拉掉了迪克束著頭髮的橡皮圈,令人眩目的金髮輕輕飄落,更增添了迪克的性感。尤特將手指深埋在迪克的頭髮中,又抓又摸的,盡情享受著指上的觸感。

    兩人在經過一陣長吻後,迪克脫下了尤特的襯杉。

    「你的皮膚還真好呢,摸起來簡直跟絲綢沒兩樣。」

    迪克愛憐地撫摸著尤特的肌膚,尤特口齒不清地說了幾句話。

    「你說什麼?」

    「你以前曾經開過我的玩笑,說我的皮膚像象牙一樣白。」

    迪克笑了笑,用力地抱住尤特說道:

    「我投降了,你的記憶力還真好呢。但我並不是在取笑你,只是故意用那種不正經的態度說出真心話而已。」

    「明明覺得我是一個討厭的FBI?」

    「雖然理性上是這麼認為,但感情上就不一樣了。我一直很討厭你這樣弄亂我的情緒呢。」

    迪克一邊說著,一邊從尤特的肩膀到胸口落下了如雨般的吻。尤特跨坐在迪克身上,承受著這甜美的剠激,不禁仰起了上半身。

    迪克的唇所接觸的地方,全都是尤特的性感帶。當自己的乳頭被迪克吸住時,尤特感到腰際有一股熱氣散開,向著股間不斷集中。尤特十分驚訝自己的胸部被親吻居然會產生如此大的快感,不禁對自己那忠實反應迪克愛撫的身體更加喜愛了。

    尤特躺下後,迪克將他身上僅剩的衣物給脫了下來,順勢將自己的頭埋到尤特的兩股之間,但尤特立刻將迪克的頭推開。

    「不行!還不能確定我到底有沒有感染到愛滋病毒,用嘴巴做很危險的。」

    「沒關係,我可以保證你一定沒被感染。」

    尤特臣服在迪克的熱情下。但考慮到射在口中實在太危險了,因此跟迪克說道:

    「那你絕對不能做到最後喔!」

    尤特將全身放鬆,迪克將那鼓脹的男性象徵吞進了口中。那種被口腔包覆住的快感和舌尖的愛撫,讓尤特舒服的想哭出來。

    「啊啊啊……迪克……啊啊……」

    尤特發出甜美的呻吟聲,迪克的舌技讓他的快戚在瞬間達到高峰。

    「迪克,我不行了,快放開我……」

    尤特狂亂地抓著迪克的頭髮,迪克才不情不願地將頭抬起來,用手讓尤特達到了頂點。

    「啊啊——」

    尤特的身子向後挺了起來,那白濁的液體就這樣釋放在迪克的手中。尤特沉浸在餘韻裡,不停地喘著氣。迪克用自己的襯杉擦了擦尤特身上的黏液。躺在地上的尤特慢慢平靜下來後,將手伸向迪克的兩腿間。

    「也讓我來幫你吧。」

    雖然迪克苦笑地搖搖頭,但尤特半強迫地撐開迪克的雙腳。在迪克的內褲裡,那裡正雄偉地抬著頭。

    「在勉強的是你才對吧?你看看,都變成這個樣子了還說沒關係。」

    「尤特,我真的不要緊,我並沒有……」

    「囉嗦!」

    尤特一把扯下迪克的內褲,迪克那巨大的雄偉立即出現在尤特面前。尤特一開始被它的尺寸給嚇了一跳,但還是鼓起勇氣將那昂然的挺立給含了下去。

    雖然尤特只能吞進去—半,但為了讓迪克威到快樂,尤特專心舔著面前的男性象徵。它薄薄的皮膚十分滑順,並沒有尤特擔心的那種噁心感覺。

    尤特努力地動著自己的唇。迪克的手從尤特背上慢慢移到了臀部的位置。當迪克輕撫著股間時,尤特感到一股從未體會過的奇異感覺。

    迪克用口水沾濕了自己的手指,輕輕地愛撫著尤特那狹窄的入口。

    「迪克……」

    尤特口齒不清地出聲想阻止迪克,但迪克濕潤的指頭輕易地就滑了進去。括約肌反射性地縮了起來,從裡面貪婪地緊緊夾住迪克的指頭。迪克發出了一聲讚歎,讓尤特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

    「我討厭這樣。」

    「我只是碰一下而已,不會痛的……把你的腰抬起來吧。」

    雖然自己丟臉得想要逃離現場,但為了讓迪克開心,尤特高高地抬起了自己的臀部。迪克的手指整個伸了進去,不停地愛撫著內部的粘膜。

    「啊,迪克……」

    受到體內蠢動的快感所誘惑,尤特又感到兩股間湧上了一股熱流。

    明明才剛發洩過,卻又有想射精的感覺,尤特對自己身體反應感到十分訝異。

    迪克的手指動作讓尤特的狹窄入口漸漸放鬆下來。尤特放下戒心,起身跨坐在迪克身上。

    用口水將迪克的雄偉沾濕後,尤特將它抵在自己的入口處。這時迪克狼狽地說道:

    「喂,你在幹什麼啊?我可不是為了這個目的才那樣做的喔。」

    「是嗎?也許我只是想試試看吧……你溫柔一點的話我可以忍耐,慢慢放進來吧。」

    迪克困惑地凝視著尤特。

    「慢慢放進去,然後呢?我如果太用勁的話,你的身體會承受不住的。就算是我,一興奮起來也很雖控制自己的。」

    「……我相信你不會傷害我。」

    雖然尤特嘴上這樣講,但內心覺得自己對迪克還真殘忍。就好像在故意說「放進來可以,可是不能動喔」。

    「對不起,迪克。如果你討厭的話就算了。我只是覺得這樣你會開心而已……我想還是算了吧。」

    尤特感到十分內疚。當他想起身時,被迪克一把抓住了腰部。

    「我說你啊,我怎麼可能會生氣呢?……好吧,我知道了。我會儘量不動得太厲害的,你就過來我這邊吧。我也是想要的不得了呢,連頭腦都沒辦法思考了。」

    迪克親了一下尤特表示同意。尤特松了一口氣,把腰部向下一沉,繼續剛才的動作。雖然尤特努力想將迪克的堅挺放進去,但只有口水作為潤滑顯然不夠。而且到了緊要關頭尤特又緊張了起來,整個身子都僵硬了。

    尤特作了幾個深呼吸,放鬆緊繃的肌肉,迪克也溫柔地輕撫著尤特。就這樣,雄偉前端最粗大的部分漸漸陷入了尤特體內,其餘的部分也順利地進入了。

    雖然最困難的部分已經結束,但尤特仍感到疼痛和奇異的壓迫感,不禁皺起眉頭。

    「很難過是嗎?不要太勉強了。」

    尤特微微喘著氣。在這種情況下迪克雖然也很難受,但還是給了尤特好幾個慰勞的吻。

    感受到迪克的溫柔,尤特不禁胸口一陣炙熱。他忍耐著痛楚,開始慢慢搖動起腰部。但尤特仍感到十分不舒服。看來,如果不抽出來,那種壓迫感是不會消失的。

    尤特將迪克那昂起的雄偉吞沒至根部,慢慢地上下搖晃著自己的腰。此時迪克發出了陣陣的呻吟聲。

    「你居然會在我身上扭著腰,這簡直像在做夢呢。」

    「……坦白說,你有沒有想像過和我做愛?」

    尤特用力將入口處縮緊,迪克忍不住又叫了出來。尤特有一種變成了玩弄男人的壞女人的感覺。

    「嗯,有過。我常想像著將自己的傢伙塞進你體內,而你不停地扭動腰迎合我的動作。你每次都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我只要一想像你在做愛時的表情,就會硬得不得了呢。我甚至還趁你睡著後,自己在床上解決了好幾次。」

    雖然聽的出來迪克有點誇大,但還是可以聽出他話中那種男性特有的悲哀。尤特不由得笑了出來。

    「喂,別笑啦,跟我一起高潮吧。」

    「好棒,我……我也快不行了。」

    自己的分身被迪克那只大手規律地上下搓揉著,讓尤特的欲火又燃燒了起來。尤特心想,這樣下去自己又會先到達頂點的,於是將迪克的硬挺吞沒至最底部,不服輸地用力搖動了起來。

    配合著尤特身體的律動,迪克的手也不停地上下摩搓,不知不覺間,疼痛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跟迪克結合的快感,和內心深處火辣辣的感覺。

    「迪克……我好像又要高潮了。」

    「你剛才就出來了不少吧?你看都濕成這樣了。」

    被迪克這麼取笑,尤特不禁臉紅了起來。尤特還是第一次有這種反應,他那男性雄偉尖端的透明露水把迪克的手弄得濕答答的。

    「後面也開始舒服起來了吧?」

    尤特老實地點點頭。迪克問道:

    「我可以加快速度嗎?」

    「嗯,沒關係。」

    當迪克從下面不停往上衝撞時,尤特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一陣陣令人酥麻的強烈快感。

    「迪克,我不行了……要高潮了……」

    「我也是。你裡面實在是太舒服了,我已經忍不下去了。」

    尤特的前後同時受到迪克的疼愛,讓他頓時有一種飛天墜地的暈眩快感。在尤特過去的性愛經驗裡,從未體驗過像這樣的刺激。

    「啊啊啊……」

    尤特仰起身子,到達頂點的瞬間,迪克也在尤特體內釋放出所有的欲望。小房間裡只剩下兩人不停地喘息聲。

    高潮消退後,尤特抱住迪克的肩膀,迪克也緊緊擁抱著尤特。

    「你還好吧?會不會痛?」

    「我不要緊……你可以就這樣抱著我嗎?」

    尤特將臉貼過去,撒嬌似地說道。迪克用手撥了撥尤特的黑髮,微笑地說:

    「你要多久都行。」

    被迪克溫暖的體溫包圍著,讓尤特整個人的身心都鬆弛了下來。總算得到真正的迪克了。尤特終於抓住了迪克那遙不可及的心。尤特感到非常地滿足。

    兩人做完愛後仍結合在一起沒有分開,所以迪克的分身在尤特體內再次硬挺了起來。雖然迪克體貼地想將它從尤特體內抽出,但卻被尤特給拒絕了。

    「你只是個新手而已,別太勉強了,等一下會很難過的喔!」

    「難過也無所謂,我想要再次感受你的一切。只有一次是不能滿足我的。」

    這種臺詞尤特平常是絕對說不出口的,但是和迪克相處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尤特拋去了所有的矜持,將自己的心情明白地說了出來。

    「為了永遠記得你的一切,我想要和你再多做幾次。拜託你了,迪克。」

    迪克歎了一口氣,用雙手將尤特的頭髮給撥開。

    「……你可以安靜一點嗎?聽你說話,我連骨頭都要酥了呢。」

    「能讓迪克•邦佛特有這種感覺,是我無上的光榮。」

    尤特和迪克同時笑了出來,自然而然地又吻了起來。兩人嬉鬧地互相輕咬著彼此的唇瓣,慢慢品嘗著彼此的舌尖。因為之前已經有過高潮,兩人已經不像剛才那麼急躁了。迪克低聲說道:

    「我可以從後面來嗎?」

    尤特點點頭,站起來張開雙腿背對著迪克。尤特的體內仍充滿了剛才做愛時迪克所留下的***。那些液體代替了潤滑劑。所以當迪克將分身再次放進去時,並不像一開始那樣疼痛。

    「這樣子可以嗎?」

    「嗯,你什麼都不用做,一切交給我。」

    迪克一邊用雙唇熱情地愛撫著尤特的後頸和肩膀,一邊用雙手刺激著尤特的雄偉和乳尖。尤特整個人靠在迪克的膝上享受著這甜美的苦痛。

    「迪克,不要只有我享受快感……你也跟我一起……」

    「我也很舒服。就算保持不動,我也能感受到你緊緊地包覆著我。真的很棒呢。」

    雖然迪克嘴上這樣說,但只要是男人,都會有那種想猛力突刺的衝動吧。迪克一定是怕傷到大病初愈的尤特才拼命忍耐的。尤特心中充滿想讓迪克快樂的欲望,自然而然地動起腰來,慢慢刺激迪克的堅挺。

    「感覺舒服嗎?」

    「嗯,不過你不用勉強自己啦。」

    「一點也不勉強,要我說幾次才行?是我自己想這樣做的。」

    隨著一進一出的動作,白濁液體不斷從尤特體內滲了出來,發出陣陣水聲。受這淫靡聲音的影響,尤特感到愈來愈興奮,忘情地搖動著身軀。

    迪克就像要回報這一切似地,右手握住尤特的男性象徵,左手托住下方,就這樣用著他的大手愛撫著尤特的分身。

    「嗯……迪克……快停止……」

    「什麼快停止,你明明舒服的很吧……」

    尤特實在是太舒服了,沒辦法拒絕迪克的愛撫。受到這強烈的快感所刺激,迎接迪克進入的部位也不停地緊縮著。尤特雖然感到十分丟臉,但這種羞恥感卻不斷化為歡愉的快感刺激著他。

    「不要再刺激我了,我快受不了了。」

    尤特不停地甩著頭。迪克從身後咬著他的耳朵說道:

    「受不了也無所謂……我想讓你更淫亂呢。」

    迪克那狂亂的氣息刺激著尤特的耳根,他轉過頭向迪克索吻。兩人一邊交纏著彼此的舌,一邊墜入甜蜜的愉悅中。這次的做愛不是狂野的性愛行為,而是確認彼此愛情的儀式。就像睡了一場舒服的午覺般,尤特覺得身心都要溶化了。這場性愛的目的不再是為了達到頂點。尤特和迪克凝視著彼此,雙手緊緊地交纏在一起,不停地吻著。相愛的兩人一邊休息,一邊享

    受著對方的肉體。兩人的幸福時光消弭了監獄生活的殺戮氣息。

    「還是在整理好的床上做比較好呢。」

    迪克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意義不明的話。他只穿著褲子,赤裸的背靠在牆上,尤特則疲累地躺在迪克的膝上。

    外面明明發生了嚴重的暴動,但這裡卻如此地安靜。尤特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好像這個小房間遺世而獨立,是整個世界的中心似地。

    「什麼意思?」

    「我是說第一次抱你的地方啦。」

    迪克很自然地說道。

    「我想也想不到會在這個骯髒的小房間裡,和你在鋪著紙箱的地板上做愛。」

    「喔,看不出你還挺浪漫的嘛。」

    迪克拉了拉尤特的耳朵說道:

    「男生都是這樣的啦。」

    「……迪克,你出去以後先好好休息一下,哪怕是一天也好,悠悠哉哉地去海邊渡幾天假吧。」

    迪克逃出去以後,搞不好會立刻追著柯魯布斯的影子。想到這裡,尤特不禁有點擔心起迪克。

    「海邊嗎……是啊,我有好久沒看到海了呢。」

    「你們大家一起買的海邊小屋在哪裡?已經賣掉了嗎?」

    「不,還好好的在原地呢。它在一個叫威明頓的小鎮上,那裡有白色細沙的海灘,風景也十分美麗……但是我不會再回去了。就算回去,也只剩下我一個人而已。」

    尤特輕輕握住迪克的手。一個人回去充滿回憶的地方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再一次回憶起那些和情人及朋友們一起渡過的快樂時光,一定叫人難以忍受吧。

    「迪克,如果可以的話,可以告訴我你的本名嗎?」

    尤特坐起身子,直勾勾地望著迪克,但迪克卻輕輕地搖搖頭說道:

    「我不能說,請原諒我。」

    雖然尤特知道迪克和CIA間有契約存在,不過尤特的直覺告訴他,這並不是真正的原因。迪克之所以不說出自己的真實身分,是因為兩人的關係並不是開始,而是結束。

    「……如果我運氣好離開了這裡,想找你的話怎麼辦?」

    「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吧。我是一個沒有未來的男人,沒辦法給你任何的承諾。你還是忘了我吧,這樣對你比較好。」

    尤特沒辦法責備迪克的冷淡。因為在兩人相好之前,尤特就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即使如此,他還是渴求著迪克的溫柔。

    「我什麼也不要,我不要你給我任何諾言,我只要現在的你。只要在這裡,你心中只想著我就夠了。」

    迪克說,自己是為了向柯魯布斯復仇而活著的,那麼當他報完仇後,又要做些什麼呢?

    如果可以的話,尤特希望迪克能認真地為自己而活。就算不是自己也好,能和像諾威一樣的人墜入情網,一起過著幸福的日子。

    尤特靠在迪克的肩頭上。雖然有一大堆想說的話,但總覺得話一出口又會讓迪克難過。想到這裡就什麼也說不出口。

    尤特感覺迪克在自己的太陽穴上吻了一下。他抬起頭,和迪克四目相接。迪克從背後抱住了尤特,輕聲說道:

    「你一定很累了,好好睡一覺吧。」

    如果這個夜晚永遠不會結束就好了。尤特一邊在心中許願,一邊闔上了眼睛。

尾聲

    「起床了,尤特。」

    被搖醒的尤特一睜開雙眼,就看到一張男人的臉正盯著自己猛瞧,不禁嚇了一大跳。由於過度驚訝,他還以為自己和平常一樣在舍房裡睡覺。

    「是我迪克啦。」

    迪克拿下太陽眼鏡後,對睡眼惺忪的尤特笑了起來。

    「你別嚇我行不行?」

    尤特會嚇一跳也是理所當然。因為迪克不知從哪弄來了整套警衛制服,甚至連鞋子和帽子都有。

    「你從哪弄來這些東西啊?」

    「一開始我就放在運動背包裡了。是我在逃走前,事先拜託卡斯利幫我準備好的……我想軍隊馬上就會沖進來了。」

    尤特被迪克的話嚇了一跳,立刻站起身說道:

    「馬上?現在幾點了?」

    「早上七點。因為被困在裡面的警衛實在太多了,再加上無法順利鎮壓住犯人們的暴動,所以軍方打算提前介入。你聽,已經開始實況轉播了。」

    正如迪克所言,從收音機中傳出了傑魯卡監獄的新聞。

    「……目前雖有超過千名的軍人包圍著傑魯卡監獄,但情況仍然十分危急。監獄的犯人們不接受警方的勸降,也沒有釋放五名警衛的打算。各位可以看到,舍房區的許多地方都冒出了黑煙,不知道裡面的情形到底是……啊,記者可以看見待機中的軍隊開始動作了!

    他們正朝著各棟的入口前進,看情形是打算強行突破了。記者再重複一次,武力鎮壓正式開始……」

    迪克關掉了收音機,背著塞著囚服的運動背包,回頭看著尤特。

    「尤特,我該走了。」

    和迪克離別的時刻終於來臨了。

    「迪克……」

    雖然尤特很想說些道別的話,但胸口就像被塞住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能認識你真是太好了。不管我在哪裡,都會幫你禱告的。」

    迪克緊緊擁抱著尤特,尤特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我也是……」

    迪克放開尤特,用力地奪去尤特的唇。迪克那激烈的吻讓尤特感到十分苦悶,胸口如同被撕裂般疼痛。迪克吻了尤特後,用痛苦的語氣說道:

    「……我想帶你一起走。我不想放開你。」

    聽到這番話,讓尤特差點落淚。迪克一定也和自己一樣捨不得分離,這種胸口疼痛的感覺,並不是只有自己才有。

    「我也想跟你一起走,不過那是不可能的事。」

    「嗯,我瞭解。這只是我的任性罷了。」

    就算和迪克一起離開這裡,到最後兩人還是要面臨分離。迪克在幫助尤特逃離之後,立刻會從尤特面前消失,獨自一人繼續追捕柯魯布斯吧。

    迪克強行停住那激烈纏綿的吻,仿佛要切斷一切悲傷似地,重新戴上了太陽眼鏡。

    「你先待在這裡一段時間,等這場暴動結束後再出去……另外,再跟你講最後一件事。你在和FBI交涉時要強硬一點,你掌握的關於柯魯布斯的情報,比你自己想像的還多,那傢伙扮尼杉扮過頭了,在你面前說溜了不少話。」

    「什麼意思?」

    「那傢伙不是很得意地談論著美國監獄的現況嗎?柯魯布斯就在那無邊黑暗的盡頭處。」

    迪克打開了門,尤特不由自主地叫了出來。

    「等等啊,迪克!」

    迪克回過頭,但他那碧藍色的眼眸被太陽眼鏡給遮住,無法從他臉上看出任何表情。

    我還會再見到你嗎?我們還能再相見吧?

    雖然很想這樣問,但尤特強忍著,沒把話說出來,尤特笑了笑說道:

    「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禱告你能找到一個安心的避風港。祝你幸福……」

    迪克點點頭,打開門,確定外面的情況後便頭也不回地飛奔而去。

    尤特走近關上的門,他雙手扶著門,把頭靠了上去。

    尤特一邊體會那胸口被挖了一個大洞的失落感,一邊祈禱著迪克能夠順利逃出去。

    現在尤特能為迪克做的,也只有這樣而已。

    在軍隊介入的三小時後,傑魯卡監獄的暴動總算平息了。

    這次騷動的死亡人數共有八名,輕重傷人數則有三百名以上。是繼一九七一年紐約州亞帝卡監獄後所發生的史上第二嚴重的監獄暴動。但傑魯卡監獄的這場大騷動也引發了其它監獄的打架事件。真要算起來,實際傷亡人數應該超過官方的資料才對。

    因為這次事件,監獄裡的種族隔離政策再度受到質疑。關於是否有必要引進遙控式催淚瓦斯裝置等最先進的安全系統等問題,也受到媒體的大幅報導。而傑魯卡監獄因西棟在這次暴動中遭到嚴重破壞而無法使用,如何收容該棟犯人成為目前獄方首先要解決的問題。

    在緊急修復西棟的期間,約有兩百名犯人移至東棟,其它一千多名犯人則移往附近的州立、郡立監獄以及聯邦監獄收容。暴動結束的隔天開始,每天都有大量的囚車前來傑魯卡監獄。

    就在傑魯卡監獄裡的犯人們不斷被移往各處監獄時,尤特也和FBI搜查官馬克•海丁進行會面。原本和犯人會面時,必須有獄方人員在場,但FBI不知使了什麼手段,會面室中只有海丁和他的部下在裡面。

    海丁穿著筆挺的高級西裝,用討人厭的笑容輕鬆地等著尤特到來。

    「這場大騷動還真是驚人,不過幸好你平安無事。看你的精神那麼好讓我松了一口氣呢。」

    很明顯的,海丁真正擔心的並不是尤特的安危,而是擔心自己的調查進度受到影響。他那種敷衍人的禮貌讓尤特感到十分不快。

    當海丁進入正題,提出有關柯魯布斯的問題時,尤特把事先準備好的答案告訴了海丁。尤特所說的內容整理後大約如下:

    已經知道柯魯布斯是誰。不過因為他使用別人的身分,所以他的真面目仍是個謎。另外,CIA的特工和自己一樣,為了追捕柯魯布斯,也潛入了這間監獄。那名特工掌握了相當多有關柯魯布斯的情報。雖然柯魯布斯趁這場騷動逃獄,但那名CIA的特工也跟著追了出去。兩人目前去向不明。

    海丁聽了之後,面無血色地嚴詞追問尤特為何不知情。但尤特表示當一切真相大白時,剛好發生了暴動事件,因此無法自由行動。當海丁要求更進一步的情報時,尤特搖了搖頭說道:

    「海丁先生,我拒絕。我們來做個交易吧。如果你們把我弄出去,我就一五一十地說出我所知道的所有情報。」

    「雷尼克斯,這需要辦很多手續。」

    「等你們想通了再來找我吧。」

    尤特單方面的結束對話後,便走出了會面室。尤特並沒有把握FBI會相信他的話,一切只能看天意了。

    「尤特。」

    步出中央棟前住西棟的途中,米奇跑了過來。雖然他的臉上有一塊很大的瘀青,但並沒有受什麼嚴重外傷,精神還是好的很。聽說他在暴動發生時,因為擔心尤特而在西棟跑上跑下的。

    「我要去的地方已經決定了,是桑克安迪監獄。等一下巴士就要出發了。」

    「是桑克安迪監獄嗎?那是離這裡最近的監獄吧。」

    「嗯。可以稍微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咯……你在這裡多保重啊。」

    尤特和米奇用力地握著手。因為尤特從西棟移到了東棟,所以只有他一個人留在原來的監獄裡。

    「米奇,多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你那開朗的性格激勵了我好幾次呢。在那邊也要好好加油喔。」

    「是啊。雖然我的生意又要重頭開始,不過我會好好幹的……話說回來,尼杉和迪克那兩個人還真行呢。」

    雖然有許多犯人試圖利用軍隊強行突破時的混亂逃獄,不過事後都一個個被抓回來了。當然,除了迪克•邦佛特以及尼杉•克拉克除外。

    犯人們竊竊私語著,這兩個好朋友一定早就約好一起逃獄。而「真了不起呢」、「如果是他們,一定會成功的」之類的讚美更是不在話下。

    「如果不被抓到就太好了……不知道那兩個人現在在幹什麼呢。」

    米奇無精打采地喃喃自語。尤特拍拍米奇的肩膀說道:

    「一定過得很好。因為是他們兩個嘛。」

    「說的也是。」

    米奇用力地點了點頭,尤特看了,內心有種十分複雜的情緒。對米奇而言,尼杉仍是值得他一直尊敬下去的男人。

    尤特的腦海中浮現尼杉那穩重的微笑。尤特隱約希望著,如果可能的話,自己實在不想知道尼杉的真面目。

    和米奇道別後,尤特朝著C區前進。室內仍飄著一股燒焦味,四周也都是滅火器所殘留下來的白色粉末。

    尤特來到尼特的舍房門口,當他探頭進去時,看見尼特正坐在單人床上讀著書。尤特開口問道:

    「尼特,現在有空嗎?」

    尼特抬起頭來,招招手示意尤特坐到他身邊。

    「你的傷勢還好吧?」

    「沒問題,這種小傷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尼特和BB打架時腳受了傷。雖然有一點小骨折,但是撐著拐杖還是可以自由行動。而這所監獄裡最危險的黑色軍團大部分都已經被送往別的監所,所以犯人間停止了對立,傑魯卡監獄又回復了往日的平靜。

    「多妮呢?」

    「他在娛樂室那邊和他的姐妹們開著離別派對呢。你要不要去那裡露個臉?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多妮明天就要被移往聯邦監獄了。

    「我知道了……你應該會擔心他離開這裡後會不習慣那邊吧?」

    「不,聯邦監獄跟州立監獄比起來簡直是天堂,而且那邊也有我的同伴在,我想那小子應該不會碰上什麼困難。」

    尼特雖然嘴硬不肯承認,但臉上的表情卻十分寂寞。其實他非常地擔心多妮吧。

    「尤特,要不要去廣場上走一走?我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尼特撐著拐杖站起身,兩人一起走出了C區。

    明明之前還鬧得那麼嚴重,但現在的廣場卻和往常一樣,有許多犯人踢著球,悠閒地做著日光浴。如果不去想西棟裡面的慘狀,還真讓人有一種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感覺。

    兩人在籃球場邊的長椅上坐下來。

    「真是一個舒服的好天氣呢。」

    尼特眯著眼,抬頭看著天上那片藍藍的天空。尤特也抬起頭,天空的顏色是清澈的碧藍色。尤特自然而然地想起迪克的眼睛。

    「迪克走了,你一定很寂寞吧?」

    尤特的心事被尼特一語道中,不禁有些心慌。

    「大家都在傳說迪克和尼杉一起逃獄了,不過我卻不這麼想。迪克是不可能和尼杉那種人一起行動的。」

    「尼特你討厭尼杉嗎?我還以為大家都喜歡他呢。」

    尤特對尼特的意見感到十分驚訝,於是便將自己的疑問說出來。尼特不太贊同地搖搖頭說道:

    「我並沒有特別討厭尼杉這個人,只是那傢伙給我一種很噁心的感覺。當然這只是我的直覺啦。」

    尤特實在很佩服尼特的敏銳。也許他有和野生動物一樣的第六感也說不定。

    「如果迪克要找逃獄的夥伴,那也只有你吧。」

    尤特笑著說道:

    「你真厲害!難不成你其實有超能力?」

    看到尤特的反應,尼特反而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著尤特。

    「他真的有找你?那你為什麼不跟他一起走呢?」

    「我是想跟他一起離開,只是我拒絕了。我想光明正大地走出這裡,我不想過那種提心吊膽的逃亡生活……不過,也許我不久之後就能出獄也說不一定。」

    尼特的表情亮了起來。

    「你找到要找的人了?」

    「嗯。不過我還不知道結果會如問。大概是一半一半吧。」

    「事情一定會很順利的……尤特,你看天上,是燕子呢。」

    尤特順著尼特的手指方向看過去,有一隻燕子在天上翱翔著。

    「它好象很快樂呢。」

    尤特羡慕地說道。

    尼特伸出手,用力把尤特的頭髮搔得亂亂的。

    「你也跟那只燕子一樣,很快就會得到自由了。到時候你就可以自由地飛翔。你一定要相信自己,因為這樣命運之神才會站在你這邊。如果放棄的話,幸運是會溜走的喔。」

    面對尼特的鼓勵,尤特低聲說了句「說的也是呢。」

    的確如同尼特所說的一樣。只要相信,就會產生活下去的動力。未來就掌握在自己的手心。

    尤特凝視著青空中展翅高飛的燕子,就像看著自己的未來。

    兩個星期之後,尤特•雷尼克斯從傑魯卡監獄出獄了。正如他所希望的一樣,是堂堂正正地從正門離開。但那並不是因為和FBI間的交易成功,而是因為警方終於抓到殺害波爾•馬克雷的真凶,也因此證明了尤特的清白。

    因為FBI重新調查後才找到真凶,因此海丁擺出了一副有恩于尤特的態度,但尤特卻懷疑FBI早就發現真凶的身分,他認為FBI想利用這個真相當作最後王牌的可能性很大。僅管如此,約定就是約定。尤特很快動身前往FBI提供情報。柯魯布斯的長相,還有他曾是白色天堂的首腦的過去。另外還有典獄長理查•柯甯有幫助柯魯布斯逃亡的嫌疑等等,除了和迪克有關的部分外,尤特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結果FBI提出了一個令尤特意外的要求。因為尤特曾是DEA的優秀搜查官,又是唯一跟那謎一般地柯魯布斯接觸過的人。對FBI來說,尤特是一名不可多得的貴重人材,因此他們希望尤特能成為FBI的特別搜查官。

    尤特明白FBI之所以會對他挖角,只不過是因為不想輸給CIA罷了。但他還是決定不回去DEA,而是留在FBI工作。

    尤特出獄後,和自己在亞曆桑納的家人渡過了三天的快樂時光,派克也請假從LA來到亞曆桑納,和蕾蒂娘家的人一同慶祝尤特的出獄。

    第三天早上,尤特準備離開時,妹妹魯碧塔因為捨不得而哭了出來。尤特安慰了小妹後,便搭著派克的車出發去機場。

    尤特的目的地是位於維吉尼亞州克安迪克郡的一所FBI專門大學。雖然只是一種形式,但尤特必須從那裡畢業才能取得搜查官的資格。

    尤特在機場笑著和派克道別後,不久便成為飛機上的乘客。

    在飛機上,尤特做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夢。

    夢裡,迪克穿著白色襯杉和牛仔褲站在美麗的沙灘上。他手上拿著脫下來的運動鞋,慢慢地在海灘上走著,一點也不在意海水弄濕了他的褲腳。

    當迪克看到尤特時,他招了招手說道:

    「尤特你快過來,海水很冰很舒服呢。」

    尤特點點頭,正要過去的時候……

    「……各位先生、小姐,不好意思打擾您的休息時間,我們現在準備要降落了,請系上安全帶,謝謝。」

    聽到空服員的聲音,尤特醒了過來。

    雖然心中覺得有點可惜,但回想夢境中迪克那安穩的笑臉,不禁覺得十分安慰。

    眺望著窗外的青天白雲,重獲自由的感覺再度湧上尤特的心頭。

    ——只要自己不停追捕著柯魯布斯,遲早有一天會和迪克再見面的。

    尤特曾以為從那一天起,不會再和迪克有任何的關係。但兩人間的那條紅線卻沒有完全切斷,因為自己得到了新的機會。

    原以為自己和迪克的人生就像兩條不會有交點的平行線,但只要兩人的未來描繪著相同的曲線不斷地延伸下去,總有一天會再次交疊的。尤特想要賭一賭這種可能性。

    雖然尤特的心中充滿著不安與期待,但卻一點也不恐懼。

    只要相信自己,就可以創造未來。

    只要抱著希望,就可以開創命運。

    尤特那嶄新的人生,就從現在開始。

    -  本文完  -

後記

    大家好,我是英田沙希。非常感謝各位讀者買下了拙著。

    雖然筆者前後一共出了十五本書,但還是第一次在Chara文庫出書呢。明明是第一次合作的出版社,卻寫了有關監獄這種沉悶的題材……就連後記也獲得了大量的頁數,我想也是編輯希望筆者進一步說明,為何選擇這個題材的理由吧。那就讓筆者好好地為各位說明。

    不知為何,每個人都很喜歡監獄故事,特別是電影。我第一次迷上的監獄電影就是由亞蘭•帕卡導演所拍攝的「午夜特快車」。內容是描述一名美國年輕人在土耳其旅行時,被發現持有大麻而被關進當地監獄的故事。雖然是由真人真事所改編,但那種無助和無力感讓我受了很大的衝擊。

    另外我也很喜歡史特龍所主演的監獄電影「叛獄」的結局。在最後主角成功逃獄的橋段真是太快人心呢。不管是和同伴一起齊力合作,或是一個人孤獨地進行計畫,看到主角最後好不容易逃獄成功重獲自由的場景時,總是帶給觀眾一種難以形容的快感。

    順帶一提,雖然這個不是電影,但我也很喜歡和田慎二的成名小說《替補刑事》系列裡,主角麻宮SAKI潛入謎之少年院的梁山泊篇。那令人懷念的蚯蚓之浴啊……

    筆者看過不少以監獄為主題的電影,下了一個結論。那就是沒有不好看的監獄電影。監獄故事有趣的地方就在於裡面有許多互相衝突的元素。正義與邪惡、罪與罰、信賴與背叛、絕望與希望。在封閉的小空間裡,將這種種的要素濃縮在一起,自然而然造就出一部充滿人性的作品。

    只有男性的嚴苛世界。沒有規則(笑),弱肉強食的水泥叢林,在沒有退路的環境裡,這些男人不論是否願意,都必須和他人坦誠相見。在這種地方,有敵人也有朋友。有時產生憎恨,有時萌生友情,一個弄不好還會產生愛情呢。

    男人就算受了屈辱,還是拼命地維護自己的尊嚴。不管受了多少挫折,仍然努力地堅持自己的原則。我覺得男人的這種姿態十分迷人。我雖然喜歡鬥爭心強的男人,但遍體鱗傷的強者更叫我心動呢。

    去年秋天時,筆者在「小說Chara」的雜誌裡,寫了一篇有關監獄題材的散文。那時,筆者就已經發表過許多的感言了,想不到在這裡又亂七八糟地寫了一大堆。看來這種題材就像是無底沼澤一樣,一旦沉淪下去就爬不起來了呢(笑)。

    筆者把自己對監獄題材的喜好告訴編輯,結果便得到寫這本書的機會。就這樣,筆者總算完成了自己寫監獄小說的心願,實在是非常高興。

    但是高興歸高興,真的動起筆來還真是辛苦呢(廢話)。筆者是在今年初春時開始動筆的。雖然一開始還興致勃勃的,但正式開始動筆後就碰到了許多困難。事實上,筆者從未花那麼久的時間完成一本小說呢。

    雖然這本書一開始是設定有續集的,但因為這是筆者第一本以外國為舞臺的小說,所以實在不太有把握。再加上字數難得超過了不少(平常筆者都是用後記來補足字數的),這本書變成了目前筆者寫過最長的小說。即使如此,筆者還是覺得寫得不夠過癮,忍不住想要挖苦自己「你到底有多喜歡這種題材啊」。

    負責這本小說的M編輯,非常感謝您的幫忙。讓您第一次就碰上了這麼多的麻煩,筆者在這裡向您低頭認錯。雖然因為拖稿害得您差點胃穿孔,但您仍然不停鼓勵著我,也因此筆者才能不怕挫折地一直堅持下去。除此之外,也感謝您幫筆者校稿及提供許多精闢的見解。希望您不要被筆者的無能給嚇倒,下次再一起合作。今後也請您多多指教咯。

    再來是負責插圖的高階佑老師。看到您美麗的插圖真是讓筆者快喘不過氣了呢。您將書中的角色們畫得如此美麗,再加上真實的背景,實在是太厲害了。我想一定有很多人會想,雖然對監獄小說沒啥興趣,但插圖畫的還不錯,就買來看看吧,非常感謝您的插圖,下一本書也請您多多指導。

    最後,筆者想感謝各位讀者。大家覺得這本充滿了各種監獄元素的《DEADLOCK》好不好看呢?希望這本書能帶給各位閱讀的興趣。請各位不要客氣,把感想寄給筆者吧。

    DEADLOCK如果直譯的話,大概是「死路」或是「膠著狀態」之類的意思吧。在電腦用語中,這個詞指的是有兩個以上的程式互相佔據對方需要的資源,因此造成電腦死當的情形。

    而尤特和迪克就像這樣,追捕著同一個男人,卻因彼此的妨害而造成失敗。雖然在故事裡兩人互相喜歡,但到最後卻不得不分離。但是筆者會讓他們在續集裡團圓的。這一次的舞臺將移至外面的世界。共同追捕著柯魯布斯的兩人又會產生什麼樣的火花呢?請各位一定要繼續支持尤特和迪克的再會篇。愛情這種東西啊,小別勝新婚呢,兩人一定會有熱情相會的場面的。筆者本身也非常期待寫下去呢。

    筆者下一次一定會讓兩人在漂亮的床上,確認著彼此的愛情的(笑)。

    英田沙希
    二〇〇六年九月


誘惑的枷鎖2  DEADHEAT糾纏的枷鎖 BY 英田サ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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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惑的枷鎖3  DEADSHOT致命的枷鎖 BY 英田サ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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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janet_lam 於 2009-12-20 23:5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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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溫柔的迪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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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迷上英田沙希老師的開始...這個巨坑幸好只有三期+一本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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