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維持這樣詭異的二人生活已經好一段日子了，轉眼間，即將入冬了。
冰冷的雨水打在窗前，伴隨著呼嘯而過的風聲，聽起來就令人幾乎感覺的到窗外刺骨的寒冷。
溫暖的室內彌漫著些微的汗味，和男性特有的麝香味，在昏黃的燈光下，清淺的呼吸聲回盪著。
粗糙的指頭滑過裸程的背部，再輕輕拉上棉被。
即使動作極輕極柔，但棉被下的赤裸身軀還是微微地顫動著，細長睫毛下的迷濛雙眸，望著眼前已穿著整齊的男人。
「你已經醒啦？…」
「你可以再睡一下，我該去準備晚餐了。」吳澤信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披著，「把棉被蓋好，別著涼了，今天滿冷的。」
「嗯…」
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不過徐志騏倒是乖乖地將自己寸縷未著的身體埋入溫暖的棉被中。
看到徐志騏順從的表現，吳澤信滿意地露出微笑，轉身走出了臥房。
將自己窩在棉被裡的徐志騏，雖然感受到被窩的溫暖和柔軟，卻已經沒有睡意，只是瞪大了眼望著窗外急促的雨滴。
「冬天還是來了啊！…」
近年來的天氣真是越來越奇怪了，到了十一月的時候天氣還是熱得要死，曾經讓他懷疑冬天是不是不會來了。可是一到了十二月，一個寒流一來，整個台灣又突然冷得凍死人！
他一向討厭冬天，尤其是十二月，因為一到了十二月就會有許多節日，但即使有許多節日，他都還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冰冷的家中，舔舐著因寒冷而更顯孤獨的滋味。
徐志騏瞄著床頭的電子鬧鐘的日期，已經12月18號了，再一個禮拜又是詭異的聖誕節了。
他一直搞不懂，明明是教徒才要過的節日，為什麼台灣人那麼重視這個跟自己毫無關係的節日呢？
為什麼還大力鼓吹要跟自己的家人，或是戀人一起渡過所謂浪漫的平安夜呢？
「唉…」
徐志騏大大的嘆了一口氣，與其窩在被窩裡胡思亂想，倒不如到客廳去看個電視好了，要不然到廚房去幫幫吳澤信的忙也好。
打定主意的徐志騏，從棉被裡伸出赤裸的手臂，迅速地抓住自己散落一地的衣物穿好，然後跳下床。
正要走出房間時，無意間瞥見佇立在房間一角的畫板，和覆蓋在上面的白布，這匆匆一瞥，卻讓徐志騏停下了腳步。
跟吳澤信維持這樣的關係已經兩三個月了，但在這段時間當中，他卻始終沒有看過吳澤信的畫。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沒有興趣，還是沒有勇氣去一探究竟…
注視著畫板上的白布好半晌，徐志騏豎起耳朵傾聽著臥室外的動靜，確定吳澤信已經在廚房裡，才小心翼翼的抬起腳步，走向那一直令他十分好奇的畫板。
徐志騏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以驚人的速度加快。
深吸一口氣，再次謹慎地確認沒有人會知道自己的行為，伸出手，一股作氣得掀開了畫板前的白布。
純白的畫紙，俐落流暢的黑色線條躍然於上，交織成徐志騏十分熟悉的臉龐。
「這是…」
女性自信而且美麗的笑容在畫紙上展開，簡單直順的長髮，豐潤成熟的嘴脣…這的確是他所熟知的級任老師，程沂。
在吳澤信的筆下，完完全全掌握住程沂自信且成熟的女性風采，描繪出這麼動人卻又有些陌生的程沂…
「只有你…才看得到阿姨這麼美麗的樣子吧！」
徐志騏可以了解程沂展現在吳澤信面前的成熟媚力，而且是只有他一個人能看到的…
「你只畫你…喜歡的東西是吧！」
徐志騏低聲的沉吟著吳澤信說過的話，心裡的酸楚再度擴散開來，身體上還殘留著吳澤信給予的激情。
但他很清楚，再怎麼樣激烈的交合，也無法讓吳澤信的畫中，出現他的身影…
他們之間這樣不尋常的關係，也無法一直持續下去的，他不會永遠都待在吳澤信身邊，只能等待吳澤信厭倦他的那一天…
會有人把自己的玩具，視為無可取代的存在嗎？
「喂！出來吃飯啦！」
吳澤信的呼喚聲打斷了徐志騏的沉思，他趕緊將手中的白布小心翼翼的蓋回畫板上，然後若無其事的迅速離開臥室。
徐志騏努力掩飾自己剛才有如偷窺的行為，低著頭坐在餐桌前。
看到徐志騏用筷子戳弄著碗裡的白飯，吳澤信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怎麼了？沒胃口嗎？」
平常徐志騏一看到晚餐總是迫不及待的迅速解決，尤其今天是星期五，在堪稱劇烈的運動後，通常會吃得更快才對啊。
「沒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徐志騏就是覺得自己全身提不起勁來，只是低頭猛扒飯。
吳澤信正想繼續追問，但客廳裡的電話卻響了起來。
「喂？…程沂啊！講話幹嘛這麼裝模作樣啊？奇怪！」
一聽到程沂的名字出現在電話那一頭，徐志騏整個人開始緊繃了起來，立刻豎起耳朵傾聽著吳澤信所說的每一句話。
「我還在吃飯啊！…是有點晚了，那也沒辦法啊！事情太多了。…」
說到這裡，吳澤信還回頭意味深遠的看了徐志騏一眼，眼中閃爍著惡作劇的光芒，徐志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別過頭去。
「嗯…我家裡是沒有人啦！可是…沒什麼…」
吳澤信的口氣變得為難起來，轉頭看著徐志騏，但徐志騏卻不理會他無奈的眼神。
「那好吧！你就過來吧！…嗯，待會見…」
吳澤信大嘆一口氣掛上了電話，徐志騏卻始終沒有看他一眼，只是一言不發沉默的走回臥室。
不一會兒，徐志騏已經將自己的東西整理好，往大門口走去。
「你要去哪？」
「你家裡不是“沒有別人”嗎？」徐志騏冷冷的回應。「何況你的親密好友要來啦！我待在這裡幹嘛？」
連再見也不想說，徐志騏只想趕快逃離這個地方，逃離吳澤信一直膠著在他身上的視線，那彷彿會看穿他所有心思的視線。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裡在想些什麼，但他就是不想被人發現…
「等一下！」
吳澤信伸出手拉住徐志騏的手臂，然後回到廚房，拿出他熟悉的保溫盒，開始在盒裡添加飯菜。
「帶回去吃，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吳澤信將飯盒硬是塞進徐志騏手裡，徐志騏感受到沉甸甸的飯盒傳來的溫熱，他無法拒絕。
看徐志騏沒有反抗，吳澤信將徐志騏隨便塞在書包裡，還掉落出一大截的圍巾抽出，仔細的圍上徐志騏細瘦白皙的頸項。
「對不起…」
像是自言自語似的，但吳澤信的低語還是清楚的傳到徐志騏的耳裡，雖然只是簡單的三個字，卻讓徐志騏原本有些忿忿不平的心，跟著平靜了下來。
「沒什麼好道歉的，」吳澤信坦承的歉意讓徐志騏反而靦腆了起來。「又不是沒飯吃。那，我先走了。」
反正他也不是沒有自己一個人吃飯過，這沒什麼好不高興的，但他的胸口還是有些淡淡的失落感。
也許只是因為太久沒有一個人面對那個冰冷的家，讓他有些害怕吧！
「要撐傘喔！」
在吳澤信的叮嚀之下，徐志騏打開了大門，一陣刺骨寒風伴隨著冰冷的雨水向徐志騏襲卷而來，讓他不禁打了個哆嗦。
「再見…」
回頭望了一眼站在溫暖明亮的屋內，望著他離去的吳澤信，徐志騏打開雨傘，咬著牙低頭走進了夜晚漆黑寒冷的街道。
即使撐了傘，但在這個潮濕寒冷的氣候下，徐志騏走沒幾步就已經被冰冷的水氣凍得牙齒直打顫。
「好冷…」
將冰冷的指尖放在嘴邊呵氣，徐志騏接著將掌心放在圍巾上摩擦著，然後握緊傘柄，低垂著頭繼續前進。
耳邊響起鞋跟踩在地面上清脆的聲音，快速的向自己接近。
徐志騏凝神地聽了一會，透過傘下注視著自己身旁的地面，一雙纖細的足踝套上優雅的高跟鞋，踏著焦急的步伐從他身邊擦身而過，逐漸遠去腳步聲聽起來是那麼熟悉。
不自覺的，徐志騏轉過頭去望著剛才經過身邊的身影。
米色的長大衣，直順的黑長髮…不出所料的，正是剛才和吳澤信通過電話的那個人。
徐志騏不由自主的凝視著那背影，看著她停在他才剛踏出的大門口，熟練的按著電鈴。
不一會兒，門似乎已經打開了，她走進了他剛離開不到幾分鐘的溫暖屋內。
風雨中，他聽不見這些畫面的聲音，也看不到她在傘下的表情，卻可以想像到她有多麼的雀躍，也可以想像她踏進屋內感受那溫暖時，笑得多麼燦爛。
一陣強風幾乎吹掀了徐志騏手中的傘，他回過神來護住自己快被吹壞的傘，冰冷潮濕的空氣讓他打從心底冷了起來。
他咬咬下脣，立刻轉過身去，像要逃離一切似的，朝著自己家的方向，邁開步子跑了起來。
回到家後，徐志騏在電視前掙扎了一會兒之後，決定回到自己的臥室。
將窗戶關緊，避免雨水打進屋內，徐志騏仔細的拉上窗簾，然後關了臥房內的燈，窩進自己的被窩。
他已經蓋了兩床的被子，身上也幾乎微微的出了一點熱汗，但他還是覺得有點冷，冷得讓他無法入眠。
之前，為了吃完那個「愛心便當」，他已經強迫自己看了幾個小時無聊的電視，然後在食不知味加眼睛酸痛的情形下，鑽進被窩，企圖讓自己就這樣睡著。
但不論他怎麼翻來覆去，他的眼睛還是張得大大的，一點睡意也沒有。
「是剛才睡太多了嗎？」
徐志騏望著單調的天花板，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正處於失眠狀態。
「鈴鈴鈴…」
刺耳的電話鈴聲劃破了一室的寧靜，徐志騏幾乎是從床上跳了起來，快步奔向電話。
這是他自己房間的專線，以前用來接網路線而申請的，他已經很久沒聽到這支電話響了，他幾乎都快忘了自己還有這麼支電話…
何況在這麼晚的時候響起，讓他不由得有些膽戰心驚…
「喂？」
『你還沒睡啊？』
熟悉的低沉嗓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徐志騏楞了一下，才開口回應。
「嗯…好像有點失眠…怎麼？你的好朋友走了嗎？」
『是啊！你有把飯吃完嗎？』
「有…你打來幹嘛啦？」
徐志騏想到自己像個女孩子等到男朋友的電話一樣，忍不住又要怒言相向。但吳澤信似乎不太在意，仍自顧自的說著話。
『你24號晚上可以待晚一點嗎？那天不是星期五就是了…』
「你要幹嘛？」
徐志騏防衛性的問法，讓吳澤信輕輕的笑了起來。
『你在怕什麼？反正25號那天校慶放假，我想24號我們可以去遠一點的地方，也可以吃好一點，反正一切都由我來請你，當作今天對你的補償。』
「今天的補償？」徐志騏困惑的重複著吳澤信的最後一句話。
『是啊！讓你一個人冒著風雨回家…而且，今天只做了一次，你一定還沒滿足吧！』
「你說什麼？！」
『沒有啦！我說我啦！我欲求不滿行了吧！』
「…」
『那你的回答呢？』
徐志騏沉思了一會，那麼這樣一來，似乎就跟24號那天所代表的意義沒有什麼關係，似乎也不能歸類為約會吧！
那他也不用考慮太多有的沒的，也可以坦然接受，因為他最近實在太會胡思亂想了。
「好吧！去哪裡？」
『我還沒想到，反正那天你把換洗的衣物帶著，下課後到美術教室來找我。』
「要住在外面嗎？」
『是啊！不過你放心，那天不是星期五，我不會對你怎樣的。』
「我沒說擔心這個啊！」
徐志騏面紅耳赤的爭辯著，為什麼這個傢伙老是會想到一些奇怪的地方去？
『那先這樣說定羅！別忘了明天要過來吃飯，不過我明天都在家，你早點過來也行，先給我打個電話準備你的飯就行了。』
「好…」
『睡覺要把門窗鎖好，被子蓋好，知道嗎？』
「嗯…」
『那麼，早點睡吧！』
「嗯。」
毫不拖拉的掛上電話，徐志騏慢慢地踱步回到自己的床上，一鑽進被窩，他便不由自主的開始回想著剛才通話的內容。
不知道吳澤信會帶他到哪裡去，也不知道為什麼吳澤信要找他，他和程沂不是都一起渡過這種屬於戀人的節日嗎？
就算不是戀人，也是家人一起過的吧！
但他們之間，不可能是家人，更不算是戀人…
還是，只是剛好選在這一天罷了？
真的，完完全全和那天的意義無關吧？
「啊，又開始胡思亂想了…所以說，我討厭十二月…」
在不知不覺中，徐志騏的眼皮漸漸地沉重了起來，濃濃的睡意開始侵襲他的全身，逐漸地沉入夢鄉之中。
10
「冬天吃火鍋最好了！」
透過朦朧蒸騰的熱氣，徐志騏看到吳澤信一臉滿足的表情，他大大的嘆了一口氣。
他回想起從今天一早踏進學校，跟去年的同一時間一樣，整個校園很明顯的被精心布置成很有聖誕節平安夜的氣氛，花花綠綠的，雖然有些俗氣，但看起來還滿熱鬧的。
走進教室，就看到學藝股長帶著一些同學，開始七手八腳的布置著教室，而大部分的同學還喜孜孜的交換著聖誕卡，還討論著今晚的聖誕大餐…
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渡過聖誕節的氣氛中，享受著忙碌的感覺。
最後，似乎連他自己都沾染上了這種過節的氣息，忙著到福利社采購一些不太漂亮的卡片回送給送他的人，同學給了他卡片，自己不給不是太“那個”了嗎？
但是沒想到，他竟然連吳澤信那個傢伙的份一起寫了，只是到現在，他都還沒機會送出去…
「我這樣做…是不是太娘娘腔了？…」
「你說什麼？」
聽不清楚徐志騏模糊的喃喃自語，吳澤信隔著火鍋，抬起臉來看著徐志騏。
「沒什麼！怎樣？好吃嗎？」
「還不錯啊！你也吃吧！」
「喔…」
徐志騏楞楞的望著眼前擺滿海鮮和火鍋料的盤子，他怎麼想，心裡都有些莫名的失望。
聽班上的同學說，聖誕節不是應該吃什麼聖誕大餐嗎？
不是要有什麼朦朧的燭光，和什麼浪漫的氣氛嗎？
但他怎麼看，都只有火鍋朦朧的水蒸氣，和四周有點過熱的空氣…
「喂！你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吳澤信很沒有禮貌的用筷子戳戳徐志騏的手背，讓他猛然從失神當中回到現實，一回神來，徐志騏又開始對吳澤信惡言相向。
「你又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你又知道我在胡思亂想喔？」
雖然他的確在胡思亂想…
可是他就是覺得對吳澤信有一股無法抒發的怨氣。
但吳澤信似乎已經習慣他這樣任性又莫名其妙的發飆方式，只是笑著聳聳肩。
「反正我就是知道。」
「什麼嘛！」
討了個沒趣的徐志騏低下頭，專注於火鍋裡沸騰的水泡，不再理會吳澤信。
仔細想一想，他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他本來就不喜歡平安夜，也不喜歡這個節日被宣揚為和戀人家人一起過。
更不覺得和吳澤信一起渡過這一天，就必須要有過節的氣氛，反正他們既不是家人，也不是戀人…
但他的內心深處，似乎還是有點期待，期待這一個晚上應有的特別…
「真是娘娘腔…」
「你說什麼？」
「沒有啦！」
吳澤信還是沒聽清楚徐志騏的低語，也不再追問，只是一邊吃著晚餐，一邊張望著窗外的景色。
現在正值冬雨的時節，好幾天都下著綿綿細雨，就算是這麼個特殊的日子也不例外，但寒冷的雨水似乎不會打壞台灣人過節的興致。
徐志騏順著吳澤信的視線，也轉頭眺望著窗外的黑夜。
他們身處某山區的渡假木屋中，吳澤信似乎有特別挑選過住所，從窗外望去，在細雨當中，可以觀賞到山下美麗的夜景。
看著眼前繁華燦爛的燈光，徐志騏覺得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那些熱鬧喧嘩的聖誕氣氛，彷彿就像是被這場雨所阻絕了而遠離。
他們此刻正處於寂靜的山裡，除了雨水敲打屋頂的聲音，和風吹過樹梢，葉子沙沙沙地發出柔和的聲響，剩下的就是山裡獨有的靜默。
也許沒有了所謂的浪漫氣氛，但處於這樣的平淡當中，其實這樣好像也滿不錯的。
「還是冬天好…」
沉默的氣氛中，吳澤信突然冒出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讓徐志騏不禁將視線轉移到他身上。
「為什麼？」
「你不覺得嗎？還是你喜歡夏天？」
「我？…」徐志騏歪著頭沉思了片刻。「我都不喜歡，但是我最討厭冬天。」
「怎麼說？」
「因為冬天很冷，而且節日很多…」
「這是什麼歪理？」聽到徐志騏的解釋，吳澤信忍不住要嘲笑他一番。
看到吳澤信的反應，徐志騏也不想多作解釋，他不想讓吳澤信知道他那種孤獨的感覺。
「反正你這種人不會懂的啦！」
「我哪種人？」吳澤信指著自己，疑惑地看著徐志騏。
「那我問你，你到底有沒有談過戀愛？」
「嗯…應該沒有…」
「什麼叫應該？」聽到吳澤信的回答，徐志騏翻了翻白眼，這個傢伙腦袋裡裝的是什麼啊？
「那要看你所謂的“戀愛”，定義是什麼啊？如果單純是只有過親密關係的，那我就有好幾個吧！」
(是你自己說那叫床伴的好不好！)
徐志騏忍住要發飆的情緒，讓自己保持耐心問下去。
「我是說…你喜歡的人，而且…」
「那你以為戀人在一起會做些什麼？」
吳澤信打斷了徐志騏的話，雖然問的問題有些奇怪，但他的表情十分認真，讓徐志騏不得不認真的思考要如何回答。
「嗯…如果是我的話…我覺得，我會希望讓對方感受到我給的溫暖…比如說，像兩個人一起逛街的話，平常的時候不是都會手牽手嗎？如果在今天這種又濕又冷的天氣的話呢，我就會想像廣告那樣，將對方的手握進我的外套口袋裡，感覺像在分享體溫一樣…」
徐志騏很認真很仔細的在描述自己過去曾經幻想過的景象，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早就忘了自己對戀愛還有這樣的憧憬…
但是，他卻瞥見吳澤信的臉上，泛起一抹戲謔的微笑，一剎那間，他覺得自己全身原本沸騰的血液，都快凍結起來了。
「你笑什麼？你覺得我很幼稚嗎？」
相對於徐志騏惱羞成怒的激動，吳澤信仍是笑而不答，對徐志騏而言無異是火上加油。
「那你說嘛！明明是我先問你的，怎麼又變成我在回答？…你快說啦！」
「我怎麼答？以你的標準，我根本沒談過戀愛啊！」
「你！…」徐志騏被他氣得一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對他怒目相視以表抗議。
看到徐志騏這麼火大的樣子，為了避免浪費了這個夜晚，吳澤信也只有安撫他。
「好啦！那我說嘛！對我來說，要經過這個動作，才是真正的戀人啦！」
吳澤信修長的指尖，輕輕的抵上徐志騏的雙脣，然後再緩緩按上自己的。
但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徐志騏根本無從反應。
「你是說…」
「真正的戀人，是從吻開始交流的，不是嗎？」
看著吳澤信的微笑，徐志騏才想起來，他們之間擁有過無數次的親密關係，那個惡魔曾經吻遍他全身的每一個地方，但始終不曾真正的吻過他的脣…
是嗎？原來是這個原因啊！那是戀人，才可以觸碰的禁地…
他果真只是他的床伴而已…
「你又在胡思亂想了？」
「才沒有！」
總是被看穿心思的徐志騏，始終於法抑制自己嘴硬的本能反應。
「不過，你說到分享體溫，我也有同感…」
「喔？」自己的話總算得到認同，徐志騏終於回覆了一些生氣。
「所以我喜歡冬天啊！」吳澤信的臉上充滿了愉快的笑意。「你不覺得在冬天的時候做愛最棒了！人的體溫很舒服，所以做的時候會想更緊密一點，也會更激烈是吧？」
「我就知道…你的腦子裡只會想著這種事。」
徐志騏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他早該想到這個惡魔是說不出什麼有建設性的話的。
吳澤信對於自己露骨的話也不以為意，「我說的是實話啊！好啦，你再不趕快吃，東西都要被我吃完羅？」
「啊？」
徐志騏低頭一看，才發現剛才滿滿一大盤火鍋料，似乎在他胡思亂想之際，早已去掉一大半了。
「等一下啦！留一點給我啦！你怎麼可以摧殘正在發育的年輕人？」
「誰叫你老是胡思亂想。」
「住手！別再舀了啦！」
好不容易結束了搶食大戰，請客房服務的服務生收拾乾淨後，兩人來到客廳的沙發上讓吃撐的胃稍事休息。
「你不覺得，那個服務生一直用奇怪的眼光盯著我們瞧嗎？」
手裡播著電視遙控器，徐志騏一邊向吳澤信提出疑問，但吳澤信似乎已經習以為常，輕鬆地答道。
「我們的組合是很奇怪，在這種日子裡，會來渡假的都是情侶，或是家庭旅遊，我們這樣不像家人兄弟，又不像情侶的組合，當然會引人側目。」
也許是吃太飽了，吳澤信開始解開牛仔褲的鈕扣，減少自己腹部的束縛。
一直對吳澤信還是保有戒心的徐志騏，在他這樣曖昧的舉動下，開始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深怕他反悔，又想對自己做些什麼…
感覺到徐志騏防備的視線，吳澤信無奈的笑一笑，走到小冰箱前，拿出了一瓶葡萄酒，並在櫥櫃取出兩個玻璃杯。
「我不會分辨酒的好壞，只是我們也不免俗的喝一點吧！」
「嗯…我還未滿十八歲耶！這樣好嗎？老師。」
徐志騏刻意地強調了吳澤信的身分，吳澤信也只是淡然的一笑。
「說的也是，你都還只是個小鬼，那就算了吧！」
聞言的徐志騏十分不服氣，搶過了酒瓶迅速的打開，替兩人都倒好了酒，端起杯子就打算喝，卻馬上被吳澤信阻止了。
「你還未成年。」
「是你說要不免俗喝一點的，有什麼關係？我看這酒精濃度也不高…」
「好吧！」雖然嘴上答應了，吳澤信還是拿過徐志騏手上的酒杯，一口氣喝掉半杯，然後才還給他。「不過你只能喝半杯。」
「半杯就半杯，哪有人像你這樣喝的啊？有夠浪費！醉了怎麼辦？」
要是他來個借酒裝瘋，自己的安危不是又不保了？
「你放心，我沒那麼容易醉，倒是你，身體不好又愛逞強，這種人才容易喝醉。」
「哼！」
徐志騏冷哼了一聲，也無法替自己辯駁，只好有一沒一口的啜著杯中的酒。
看到徐志騏又在生悶氣，吳澤信只好立刻祭出他拿手的轉移話題。
「你今年應該收到不少聖誕卡吧？」
「還好啦！倒是回卡回得我快癱了。又不能讓人家知道你是臨時寫的，又不能每個人都寫一樣的內容…害我課幾乎都沒上到，都在偷偷的寫卡片。」
說到這裡，徐志騏就覺得很無奈，吳澤信聽了也笑了起來。
「年輕就是這樣嘛！我以前當學生的時候也都在搞這一套。不過，那種心裡很急，卻又只能偷偷摸摸寫卡片的刺激感，還滿好玩，滿令人懷念的。」
「一點都不好玩！累死我了。」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徐志騏知道自己還是有些口是心非吧！
「對我來說，可能當學生的時候生活太無聊了，才會在這些小小的節日裡找樂趣，不過這點小樂趣，才是讓人即使脫離了學校生活，還會回味再三吧！」吳澤信嘆口氣，說出他已經身為成年人的感嘆。
「但是即使當了老師，還是會有學生送你卡片吧！」想起了還藏在書包裡的卡片，徐志騏試探性的問道。「你會排斥收到學生的卡片嗎？」
「當然不會啊！那些都是心意嘛！不過可能因為我是美術老師，倒是收到一些手工卡片，還滿有意思的。」
看到吳澤信的笑容，徐志騏突然間覺得，那個殘酷又令人討厭的惡魔，在這一瞬間不見了，是不是因為平安夜的關係呢？
書包裡靜靜地躺著的卡片，是他在福利社以十塊錢買來的普通聖誕卡。
除了信封上寫了「吳老師」，內容也只有「聖誕快樂」這四個字而已，是他所有的卡片裡最簡陋的一張，因為他真的不知道該寫些什麼，就連信封上的稱謂，也是他想了好久才勉強填上的。
這樣的卡片，徐志騏覺得自己真的是沒有勇氣拿出去了。
「你又在想什麼啊？」
「沒…沒什麼。我想去洗個澡…」
趕快去浴室衝個水，把自己所有奇怪的念頭給打消吧！
「你不是說這裡的浴室可以洗溫泉水嗎？」打定這樣的主意，徐志騏立刻站起身來，走向浴室。
吳澤信以擔心的眼神望著他。「你才剛喝過酒，這樣不好吧！」
「可是，我覺得身上有點黏黏的，很不舒服。」
徐志騏只想趕快把腦袋和身體泡到熱呼呼的水裡，然後把一切都忘掉。
「好吧！那你不要泡太久，小心昏倒喔！有什麼事就大聲叫。」
「哪會有什麼事？」
徐志騏不悅地嘟囔著，吳澤信聳聳肩，不再發表意見。
11
跨進了浴室，徐志騏開始在浴缸裡放出大量的熱水，將自己身上的衣物全數脫除，然後到另一邊蓮蓬頭下淋浴。
當他將一切動作結束時，浴缸裡的熱水也幾乎放好了。
一踏進浴缸裡有些渾濁的溫泉水，那種被熱氣包圍的放鬆感立刻向他襲來。
雖然有些過熱，但的確讓他的心情輕鬆許多。
「這裡還滿不錯的嘛！」
仰起頭枕上浴缸的邊緣，徐志騏感受著真正像在渡假的時光。
小時後很常跟父母一同出遊，記憶中似乎也有來過這種可以泡溫泉的渡假小木屋，但他已經不記得這種屬於大人的享受了。
「呼…」
他大大的吐了一口氣，浴室裡的空氣似乎太熱了一點，讓他有點呼吸不過來，不過還是挺舒適的。
這種溫暖舒適的感覺，突然讓他想起了吳澤信那張雙人床上的柔軟被窩，接著，吳澤信的臉龐閃進他的腦海當中。
「幹嘛又想到他？真是陰魂不散…」
他已經逃避似的躲進了浴室，卻還是想起了那個總令他胡思亂想的人。
不過他能這麼舒服的躺在這裡，也算是歸功於那個傢伙才對吧！
就某些方面而言，跟吳澤信在一起，似乎可以享受到一些不錯的經歷。
不過這樣一個除了性格以外，其他樣樣都完美的男人，竟然沒有擁有一個和他匹配的戀人，似乎是太奇怪了點。
但這似乎是吳澤信自己造成的問題。
雖然他也無法想像吳澤信的戀人會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是能夠成為那個雙面人的戀人，應該也要有超人的忍耐力吧！
「別再想他了…」
越想胸口越覺得鬱悶，徐志騏掙扎地讓自己稍稍從浴缸中坐起來，把手臂和臉擱在浴缸外透透氣。
但身上的力氣就像被這些熱氣抽光了似的，身體軟綿綿的一點力也使不上，只能無力的半掛在浴缸邊緣，不停地喘氣讓自己吸進稀薄的空氣。
(我是不是太放鬆了啊…)
這樣的輕鬆感已經讓他感覺有些詭異了，似乎連意識都開始呈現松弛的狀態，漸漸地，他的腦中也開始一片空白。
(他說…有事叫他…叫他…)
好不容易，徐志騏讓自己想起了這件事，但他怎麼都無法讓自己嘴脣開啟，也無法讓自己發出聲音。
除了身體本能地劇烈喘息以外，他完全無法驅使自己的身體作任何的事。
慢慢的，他身軀像被熱氣完全占據，連向吳澤信求救的意識都沒有了…
「喂！你怎麼了？你還好嗎？」
突然，一股清新的空氣，伴隨著熟悉的呼喚涌進他無意識的空白空間。
「就跟你說不泡那麼久，就是不聽…」
有力的臂膀深入水中將自己虛弱的身軀抱起，然後離開了那讓人無法呼吸的熱氣。
赤裸的身體感受到一陣冰涼的冷空氣，徐志騏覺得自己像是又重新回到現實的世界，貪婪地吸取著那能讓他意識一點一點恢復的空氣。
「你真是的！身體這麼差，就該多注意一點嘛！」
耳邊不停地傳來熟悉的抱怨，但很明顯的暗藏著焦急的情緒，卻讓徐志騏感受到安心。
吳澤信將徐志騏炙熱的身體放在兩張單人床中靠墻的那一張上，拿起一旁的白色被單將他裹住，再回到浴室洗了一條濕毛巾。
「怎樣？好一點沒有？」
徐志騏一邊聽著那如撫慰般的低沉細語，一邊順從地任吳澤信處理他仍有些灼熱的身體。
有些冰涼的的純白被單讓他炙熱的身體感到十分舒服，但不一會兒又隨著體溫而漸漸溫暖起來，讓他不受冰冷空氣的侵襲，卻也沒有之前那令人窒息的灼熱。
冷冷的濕毛巾抹去他額際、臉龐上的汗水，擦拭著他體溫急遽升高的軀體，那冰冰涼涼的感覺，頓時讓他被熱氣占據的腦袋清醒了不少。
這時候，耳邊再度響起了令人安心的聲音。
「要不要喝點水？」
「嗯…」
「終於有點反應了，我還以為要送急診了呢，真要到那時候可就糗大了！」
雖然徐志騏的眼前仍是一片迷濛，但他感覺的到眼前的男人正面帶微笑地對他說著話，然後就逐漸遠去。
當他正想開口喚住他時，吳澤信已經回到他身邊坐下。
「來吧！喝點水會好一點的。」
吳澤信小心翼翼地以及輕柔的動作抱住徐志騏的肩膀，然後慢慢的扶起他的頭，並將裝了冷開水的玻璃杯湊進他的脣邊。
冰涼的液體滑入乾渴的喉嚨，也滋潤了他太過熾熱的體內，讓他無法停止渴求這樣的滋潤，但虛弱的身體卻無法跟上需求，滑潤的水立刻從嘴角溢出來。
「喝慢一點，你看，都流出來了…」
吳澤信無奈的搖搖頭，直接伸出手揩去徐志騏自下顎低落至頸間的水珠，然後輕輕地以拇指抹去殘留在嘴角的水漬。
「謝謝…」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熱昏頭了，徐志騏雖然有氣無力，卻還是忠實的將自己的感謝之意表達出來。
同樣感覺到不可思議的吳澤信，彷彿受到驚嚇似的楞在原地不說一句話，只是盯著徐志騏剛吐出驚人之語的脣發呆。
乳白色肌膚因體溫升高而微微地泛紅，白皙臉龐上的薄脣輕啟，殘留著晶瑩的水珠而漾起一片誘人的粉紅色澤…
「你…在看…什麼？…」
雖然視線朦朧，但徐志騏確實感覺到吳澤信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臉上，但即使他使盡力氣吐出這句話，那膠著的視線仍舊沒有離去的跡象。
徐志騏努力想睜開自己沉重的眼皮，吳澤信那端正俊俏的面容，也慢慢地開始清晰，甚至逐漸地接近，讓他的胸口涌起一陣莫名的悸動。
當他正想開口說些什麼時，突然間，如羽毛拂過般極為輕柔的觸感，輕輕地印在自己的脣上。
雖然只是短短的半秒鐘，那有些冰涼卻令人感覺十分舒服的脣觸，已經足以讓徐志騏整個人的意識頓時完全清醒了過來。
「你…」
「看來你已經清醒了不少，我也該去洗個澡了。」不等徐志騏的話說完，吳澤信已經起身離開他身邊。「早點休息吧！」
「喂！…」
雖然想大聲喚住他，想把自己郁積在胸口的疑問給一吐為快，但徐志騏感覺到自己虛弱的身體似乎還不允許。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吳澤信將房間的大燈關掉，然後看也不看他一眼，頭也不回的逕自走進浴室。
(這是什麼意思嘛？！)
浴室裡傳來水聲，意識已經恢復的差不多的徐志騏，終於可以開始思考那輕如羽毛輕落的觸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雖然時間極短，觸感極輕，但他幾乎可以確定，那是一個吻…
但是，這可以算是個吻嗎？
沒有激情、沒有慾望，兩個人之間更說不上有感情，只是單純的將兩個人的脣碰在一起罷了。
那麼，這樣一個單純的接觸又代表了什麼？他無法確定…
但可以確定的是，他知道自己十分喜歡這樣的觸感，吳澤信的吻落在自己過熱的脣際時，稍微帶著一點點的冰涼和平常稍縱即逝的溫柔，讓他眷戀不已…
(我也是個變態嗎？)
對於變態的吻感到眷戀，自己是不是也有問題了？
徐志騏忍不住有這樣一個感到悲哀的念頭，儘管如此，他還是可以感覺到自己殘留在體內的熱，又開始延燒了起來。
到底是酒精的作用？還是過熱的溫泉水？
但他感覺的到，自己的情緒正一點一點地亢奮起來，尤其在想到那輕柔的吻之後，他的心跳已經劇烈到快要衝迫他的胸膛。
(這到底是什麼？…)
想破了頭也無法得到答案，徐志騏決定想一些方法讓自己冷靜下來。
喝水嗎？可是水壺太遠了…
捏捏自己發燙的面頰，可是好痛…
突然間，他瞄到自己扔在床頭的書包，他想也不多想的伸手將書包撈到自己面前，然後開始翻找著，企圖找到一個能讓他分心的東西。
「英文？背單字好了…背不起來…還是念念國文課文好了。」
有些不耐煩的徐志騏，粗魯的將國文課本從書包裡抽了出來，但一片淡灰色的物體卻隨著動作飄落在地面上。
「這是什麼？」
暫且把書包、課本都推到一旁，徐志騏吃力的彎下腰，撿起掉在床邊的灰色信封，看了看上面的字跡，這是他寫好了卻不敢交出去的聖誕卡片…
再一次，卡片的出現，讓徐志騏的內心又開始激烈地交戰，掙扎著到底要不要把這張卡片送到吳澤信的手中。
尤其在那個不算是吻的吻之後，許多不明的感覺在心中掙扎糾結。
不知不覺中，浴室裡的水聲已經停止了，不一會，門被打開的聲響中止了徐志騏內心的交戰，他趕緊將自己縮進被單中，不敢回頭窺探從浴室裡出來的那個人。
拖鞋經過地毯上發出乾澀的摩擦聲，腳步聲在徐志騏的床邊停止了，縮在床上閉緊雙眼的徐志騏，再度感受到那熟悉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巡視著。
「已經睡了啊！…」
聽到對方的喃喃自語，徐志騏無法猜測對方現在的表情，但那目光已經從自己的身上撤離，而且漸漸遠去，這樣的距離感讓徐志騏覺得十分焦躁。
「我還沒睡…」
還來不及考慮，想說的話已經衝口而出，徐志騏不停地唾罵著自己，他今天實在是被酒和溫泉水給害死了！
恢復了以往戲謔的本性，裸著上半身只著睡褲的吳澤信，帶著一臉笑意走向徐志騏，在床沿坐下，彷彿像之前沒有發生任何事一樣，慢慢地湊進他的耳畔。
「睡不著嗎？還是你在等我？」
「鬼才等你咧！我只是…我只是忘了把聖誕卡給你…哪！拿去！」
吳澤信像是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一樣，怔怔地望著徐志騏手上的卡片，然後才接了過來。
一把卡片脫手，徐志騏立刻鑽回床上，拉起床尾的被子蓋住自己，然後逃避似的轉過身去。
經過片刻令人難以忍受的沉默，才從身後傳來了輕聲的回應。
「謝謝，想不到你也會寫卡片給我。」
吳澤信的語氣中充滿了誠懇，讓徐志騏大感意外，原本還怕吳澤信會挑剔他的卡片太簡陋，可是似乎是自己多慮了，也許，這個傢伙真的沒自己想像中那麼討厭…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一雙手臂卻從背後環繞上他的腰際，緊緊的摟住完全裸裎的他。
「你…你又要幹嘛？」
「我想跟你一起睡…」
吳澤信的低喃灑在耳畔，但沒有一點強迫的意味，反而帶著較多的祈求，這讓倔強慣了的徐志騏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
「怎麼突然…」
「你放心，我真的不會對你做什麼的，只要讓我抱著就好了。」
完全不像以往的強勢，吳澤信再一次誠懇地強調著自己所做過的承諾，這樣溫和的懇求，讓徐志騏根本無法拒絕，只能保持沉默。
「你不抵抗，我就當你答應羅！」
徐志騏仍舊沉默，於是吳澤信也放心的鑽進溫暖的被窩，更緊密的將徐志騏摟在自己懷中。
他寬闊的胸膛緊貼在徐志騏同樣赤裸的背部，擠在小小的單人床上，兩個人同時感受到自對方身上傳來的溫暖，比被窩裡的溫度更高。
「對不起，因為我覺得今天有點冷…」
吳澤信的喃喃自語一樣沒有得到徐志騏的回應，但徐志騏的心裡卻深深的覺得，這個夜晚似乎比以往都溫暖…
12
回程的車上，徐志騏一直保持著沉默，而吳澤信也在試圖調侃徐志騏卻沒得到太多回應後，就不再多說些什麼了。
對於徐志騏而言，這趟旅程的確是很不錯的一次經驗。
除了自己很丟人的在浴室陷入昏迷狀態，也就是他現在一直被吳澤信取笑的原因。
除此之外，而其他的一切都讓他感覺莫名的愉快。
不過吳澤信下午另外有約，旅行只好提前在中午結束，的確是讓人有些失落。
就是這樣的失落感，讓他一直提不起勁來和吳澤信抬槓。
「到了。」
不知不覺中，車子已經來到徐志騏的家門口，吳澤信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提醒著他該下車了。
即使已經看到家裡的院子，徐志騏還坐在車上沒有想要下車的意思，而吳澤信也沒有出聲，兩個人就這樣在靜靜地呆坐在充滿沉默氣息的車內，誰也沒再開口說一句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徐志騏嘆了好大一口氣，才解開自己身上系著的安全帶，從後座拿起自己的旅行袋和書包，打開車門下車。
「再見！」
關上車門前，徐志騏扔下了這句話，然後踏著沉重的步伐往家門走去。
「喂！等一下！」
身後傳來的呼喚聲，止住了他前進的腳步。
「怎麼了？」
徐志騏轉過頭來，搖起的車窗裡，透出吳澤信平靜的臉龐。
「晚上如果…如果你家還是沒人在，你想過來的話，可以給我打個電話…」
吳澤信謹慎地抬起頭來看著徐志騏，徵求他的意見。
在那一瞬間，他看見了徐志騏的嘴角，正綻放著一抹燦爛的微笑，尤其在久雨過後的陽光照射下，看起來更顯得耀眼奪目。
如同臉上所展開的微笑，徐志騏感覺到自己心中那份強硬的保護膜，也開始慢慢的剝落，隨著他由內心發出的微笑而釋放出來。
「謝謝你，我玩得很開心。」
聽到徐志騏坦率的感謝之意，一時之間，連吳澤信也開始慌亂了起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啊…我也…」
「那，再見了！」
不等吳澤信的回答，徐志騏即刻轉身跑開，以最快的速度打開家門，然後一口氣躲了進去，靠著鐵門傾聽門外的動靜。
過了好一陣子，直到聽見引擎發動和車輛駛離的聲音，徐志騏才松了一口氣，但整個人也跟著垮了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這些彆扭行為的意義是什麼，他只覺得此刻的自己，體內存在著很大的一個矛盾漩渦。
他很多的行為和言語，已經漸漸地背離自己的常規，但他害怕面對這些背離的原因，但又苦於得不到答案…
這幾乎讓他蝕心侵骨的拉扯掙扎，使他同時嚐到了酸甜的悸動，和苦澀的恐懼。
一口氣衝進自己的房間後，徐志騏將書包和旅行袋丟在一旁，把自己整個人拋進柔軟的床鋪中，然後將臉深深的埋入純白的枕頭裡。
一閉上眼，黑暗的眼前就一直浮現那個傢伙的臉，和他的一舉一動。
徐志騏拉起自己的棉被，讓自己沉入這片溫暖的包圍中，就像被昨晚那令人安心的體溫擁抱一般。
正當他還沉浸在這片溫暖當中時，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這一切。
早已習慣一個人待在家裡的他，一時還反應不過來誰會來敲他的門。
「阿騏，你回來了嗎？」
「媽媽？…」
徐志騏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打開房門，媽媽仍然美麗如昔，感受不到一點歲月痕跡的熟悉臉龐，立刻出現在面前。
「你從義大利回來啦？義大利好玩嗎？你…」
「阿騏…」打斷了徐志騏因久別重逢而十分興奮的心情，媽媽語氣平板的像陌生人。「你到客廳來一下，爸爸和媽媽有話要跟你說。」
「什麼事？」
他的疑問沒有得到答案，媽媽只是沉重的抬頭望了他一眼，無言地走到客廳。
看著媽媽更形瘦小的背影，他的心頭涌起了不祥的預兆。
徐志騏戰戰兢兢地來到客廳，只見平常笑容滿面的爸爸，臉色嚴肅的可怕，總是帶著笑意的嘴角，此刻卻緊緊抿著一言不發。
這沉默而且詭異的氣氛，讓徐志騏感受到暴風雨即將來襲前的寧靜。
「阿騏，」爸爸始終緊繃著的脣終於開啟。「我和媽媽已經簽字離婚了。」
「什麼？」
短短的一句話，已經讓徐志騏的腦中一片空白，彷彿沒聽到他的疑問，爸爸像處理公事一般，以冷淡的語氣繼續將該交代的事說完。
「不過你還是跟著爸爸，不管是學校還是家裡的事，也跟平常沒什麼兩樣。」
學校、日常生活，都不是這個衝擊性宣示的重點，重點是，即使這個家庭已經分崩離析了，難道他的人生還是「沒什麼兩樣」嗎？
「沒什麼兩樣？…」
他的腦袋已經無法正常運作，只是呆呆的重複著爸爸說過的話。這時，一直保持緘默的媽媽終於開口說話。
「阿騏，是媽媽對不起你…不過，以後我們還是可以一起出來吃個飯什麼的，你還是媽媽的孩子…」
「哼！你有那個美國時間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爸爸近乎挑釁的語氣顯然讓媽媽十分不高興，兩個人之間原本極力壓抑的怒氣一觸即發。
「什麼意思？你不是要回到你嚮往已久的義大利，跟你的小白臉共渡餘生去了嗎？你還會想到阿騏？！」
「我不會，難道你會嗎？你問問你自己，有沒有盡過做父親的責任？」
「至少我沒有背著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在外面養別的女人！」
聽到爸爸憤怒的控訴，徐志騏終於大概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原來媽媽這一趟的旅行去了這麼久，都是為了身在義大利的情人，而她回來，也不過是為自己早已有名無實的婚姻做個交代…
「你以為你對我的冷漠，就會比外遇好到哪裡去嗎？你對我不聞不問，你的生活似乎就只有工作，那我算什麼！」
「你怎不想想，我這麼努力工作是為了什麼！你以為我喜歡面對那些醜惡的嘴臉嗎？我有多辛苦你又知不知道？！」
「你這樣是又想跟我吵架了嗎？」
總是輕聲細語的媽媽，此刻像個潑婦一樣刺耳地高聲尖叫著，爸爸也收起往日的笑臉，看起來彷彿隨時會對人暴力相向。
這是他所認識的爸爸媽媽嗎？
這是他一直祈求被愛的對象嗎？
他一直以為，這個家即使再空洞、再冰冷，都還是存在著，就算得不到他們的關愛，就算他們將他遺忘，他終究還是可以回到這裡來，告訴自己他還是有一個由爸爸媽媽，和身為他們的孩子的自己，所組成的完整的家。
直到這一刻，他才徹底的明了到，這一層虛假的自我欺騙，也已經被狠狠的擊碎了，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一切跟從前沒什麼兩樣。
他以為自己再怎麼被忽略，也只是一時的而已，他以為有一天，他們這個家可以恢復從前那樣的溫暖，他一直這麼以為著…
但是他內心的家庭，已經在這一瞬間完全崩壞，而他，最後還是不被父母所在意。他們逕自決定要拆散這個家，只有被遺棄的他，還一直傻傻的守候著這個破碎的家，一直盼望渴求著他們的關愛。
「是嗎？原來，我還是…還是被你們拋棄了…」
「阿騏？」
終於注意到在一旁佇立已久的徐志騏，爸媽同時轉過頭來望著他。
「你們都已經決定了，就這麼做吧！反正，有沒有你們，對我來說都跟以前一樣…」
「阿騏！」
徐志騏吶吶的說完這些令自己都感到悲哀的話後，不顧身後爸媽詫異的眼神，立刻轉身奪門而出。
他在街道上狂亂的奔跑著，也不在意自己要往哪去，只是隨著自己的腳步，胡亂地穿梭在街道間。
就像單純的逃離身後的毒蛇猛獸般，他任自己像個瘋子一樣拔足狂奔。
「呼呼！…哈啊…」
直到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開始困難，腳也漸漸地酸痛無力，幾乎再也難以跨出一步的時候，才頹坐在無人的巷道內喘息。
急促的呼吸卻不能停止他近乎窒息的痛楚，即使躺在陽光照射下的地面，他狂亂的心跳仍舊無法停歇，他的身體彷彿要因痛苦而支離破碎。
「救命啊…」
他只能吐出虛弱的呼喊，期待真的有人可以把他從痛苦的深淵拯救出來。
但他的內心很清楚，不會有人來拯救他，他也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13
「鈴鈴鈴…鈴鈴鈴…」
「來了！」
急促的電鈴聲發出刺耳的催促，吳澤信丟下手中的畫本，趕緊跑去開門。
「不是約三點嗎？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吳澤信嘴裡一邊嘟囔著，程沂似乎比約定的時間早到太多，打開了大門，卻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人出現在他面前。
「你？…你怎麼來了？我們不是…哇啊！」
吳澤信話還沒說完，眼前一聲不吭的徐志騏已經整個人撲進他懷裡，並且緊緊的抱住他。
「喂！你到底怎麼了啊？」
對於徐志騏反常的行為，又看不到那深埋在自己胸口的臉蛋此刻是什麼表情，吳澤信也開始不知所措起來。
「你說話啊！」
「他們…都不要我…怎麼辦？…」
徐志騏的喃喃自語，沒入吳澤信的胸口，無法聽清楚的吳澤信，急切地追問著。
「你說什麼？」
「沒有人要我…我沒有地方可以回去了…沒有人要我…」
「你到底在說什麼？」
只知道徐志騏嘟嘟囔囔的不停地重複著一些話語，吳澤信卻無法確切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埋藏在自己懷中的淡色發絲上，卻沾黏著些許的落葉和灰塵，看起來十分狼狽。
吳澤信輕輕拍去他發上的灰塵，卻看到徐志騏從他懷裡仰起的臉龐，帶著泫然欲泣的眼神凝視著他，看起來痛苦不堪。
當吳澤信想繼續追問個明白時，徐志騏臉上的神色突然一變，然後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拖著就走。
「喂！你吃錯藥啦？到底怎麼了嘛！不要不說話好不好？」
吳澤信的聒噪，仍然沒有辦法停止這些莫名其妙的行為，但徐志騏的臉色十分嚴厲，認真到可怕的地步。
徐志騏卻將他拖到臥室門口，想也不想的直接開門衝進去。
「你到底想幹嘛？」
吳澤信甩開了徐志騏的手，氣呼呼地瞪著他。
這個小鬼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從一進來就開始發瘋？什麼話也不說，淨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儘管吳澤信的口氣再怎麼不悅，徐志騏似乎還是沒有打消念頭的意思，只是定定的看著吳澤信，毫不猶豫的一口氣脫掉自己上衣。
「喂！你發什麼瘋啊？」徐志騏的舉動越來越令人匪夷所思，吳澤信根本來不及阻止。「你要幹什麼？」
看情勢不妙的吳澤信，在徐志騏下一步動作之前，立刻衝上前去抓住他正在解鈕扣的手，不讓他繼續把自己剝光。
受到阻撓的徐志騏也不再持續之前的動作，反而伸手拉扯吳澤信的上衣，企圖將它從吳澤信身上脫除。
「抱我！」
「啊？！」
「我說抱我！快點！」
好不容易聽清楚了徐志騏嘴裡的話，吳澤信難以置信的望著徐志騏，但徐志騏的口氣和眼神，說明了他話語中的堅定。
「你是怎麼一回事？到底怎麼了嘛？」
吳澤信抓住他蠢蠢欲動的手，不解的俯視著徐志騏焦躁不安的臉龐，但徐志騏卻低下頭去避開他的注視，掙脫他的掌控，將吳澤信的上衣給扯了下來。
「你別管那麼多，」徐志騏將從吳澤信身上剝下的衣物丟在一旁，「反正我想要。」
緊緊抱著他，直到他忘記這一切吧！
忘記崩壞的家庭，忘記自己始終是被遺棄的！讓他感覺到，自己還是被渴望的…
「你不是想要我的身體嗎？快點啊！」
徐志騏將吳澤信往床上一推，然後讓自己跨坐在他的腿上，以身上的重量壓製他不停抗爭的身體。
「反正我和你，不過就是玩具和主人的關係罷了！想那麼多幹什麼？」
徐志騏撥開吳澤信想推開他的雙手，嘴裡不停地說著惡毒的話來強化自己的行為，但他的心早已被自己所說的一切給撕裂了…
「你說…什麼？…」
「不是嗎？」
接觸到吳澤信彷彿受到傷害的目光，徐志騏雖然內心開始動搖，卻仍嘴硬的不肯鬆口。
「你用那種手段…用那種手段來玩弄我，總是說些殘酷的話來傷害我！既然如此，你就繼續把我當成玩具，我就把你當成消磨時間的對象，我們之間就這麼單純！」
這不是他想要說的話啊！
當他從家裡跑了出來之後，自己做了些什麼已經記不清楚了。但他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時，已經站在吳澤信的家門口了。
他來到這裡，或許只是想要藉由吳澤信的擁抱，再次讓自己感受到別人給予的溫暖，讓自己至少有被需要的錯覺…
(我到底這說些什麼？…)
正當他開始對自己衝動的言語感到後悔時，卻發現一直反抗的吳澤信，不再極力掙扎，一句話也不說。
看不到吳澤信的表情，徐志騏真的後悔自己剛才的言行，尤其是當他發現吳澤信那受傷的表情，讓他的心開始隱隱作痛。
「那個…我…」
道歉的話還沒說出口，徐志騏感覺到自己已經整個人被緊緊的壓在床上。
「既然如此，我就順從你的要求吧！」
前所未有的冰冷話語幾乎是從吳澤信的齒縫中迸出，徐志騏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小心翼翼的抬起頭，卻直接迎上吳澤信寒冷到要將人狠狠撕裂的視線。
在那令人感到不寒而慄的冷酷雙眸注視下，徐志騏感覺到自己的雙脣正不停的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此刻的吳澤信，已變回他所熟知的那個惡魔，那個連向峰都為之顫抖的，冷酷凶殘的惡魔…
徐志騏恐懼的閉上了眼，不敢面對這樣讓人顫慄的吳澤信，顫抖的脣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不是你希望的嗎？」惡魔的耳語不再帶著誘人的蠱惑，而是咬牙切齒般的憤怒。「反正只是泄欲的行為，對你來說越粗暴越好吧！」
「不是的！我不是…」
他的心裡不是這樣期望的啊！他想要的，是眼前的人溫柔的撫觸，是他令人沉醉的體溫…
但在感覺到惡魔冰涼的指尖，毫不留情的侵入他的牛仔褲裡，進行著根本不帶快感的愛撫之後，徐志騏痛苦而且害怕地倒抽了一口氣。
「你不是說你想要的嗎？」
「不是…」
他想要的，不是這樣令人感到痛苦的慰藉…可是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怎麼樣？你覺得這樣比較舒服嗎？說啊！」
「嗚！…」
吳澤信手上的動作隨著他的憤怒更加粗暴，徐志騏發出了痛苦的悲鳴，但他只是咬緊了牙承受著，泛白無血色的脣間，吐出祈求的話語。
「我求你…別這樣！」
沒有一絲溫柔的愛撫令他痛苦，但感受不到溫暖的冰冷更令他難受。
「你在說什麼？」
吳澤信的嘴角露出了熟悉的殘忍微笑，一向就比普通人冰冷的脣湊進了徐志騏的頸間，輕聲地低喃著。
「是你自己先提出邀請的，我們之間，不也只是存在著這樣的關係嗎？…」
徐志騏還沒將話尾聽進耳裡，脖子上傳來的刺痛讓他整個人幾乎要蜷曲起來，像是懲罰性的啃咬，狂暴地肆虐著他白皙的頸項。
「不要這樣…」
就算在被脅迫的情況下忍受著吳澤信的蹂躪，也沒有此刻的痛楚那麼讓他錐心刺骨…
不只是身體上受到粗暴的對待，連他的心，都覺得痛的快不能呼吸了…
「吳澤信！你這個混蛋！」
就在這時候，突如其來的怒吼闖入，打斷了一切紊亂的局面。
徐志騏順著聲音的來源，在房間門口看到了怒不可抑的程沂。
在一瞬間，徐志騏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在這一刻裡完全凍結了。
「你在做什麼？天啊！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在程沂憤怒的吼叫聲中，徐志騏隱約聽到吳澤信的嘆息聲，接著在自己赤裸的背脊上，感受到單薄被單的柔和覆蓋。
面對仍保持沉默的吳澤信，程沂看了似乎還一臉茫然的徐志騏一眼，以嚴厲的口氣說道。
「徐志騏，快把你的衣服穿上，馬上回家去！」
「啊？…」
「衣服穿上！現在立刻回家去！」
終於稍微回神的徐志騏，終於了解到自己處於怎樣一個不可收拾的情況，一下子羞恥感的熾熱立刻占據了他的臉龐，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腦裡血管快速脈動的聲音。
他無法意識自己在做什麼，只是麻木地聽從程沂的指示，迅速將掉落地面的衣物撿起穿好，然後頭也不敢抬的奪門而出。
他不敢看到程沂臉上的神色，也不敢去想像吳澤信臉上的表情…
看徐志騏那付慌亂的模樣，程沂對於吳澤信的行為更加感到憤怒。
「你說話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他還只是個孩子，你到底有沒有人性啊？」
面對程沂前所未有的疾言厲色，吳澤信仍是一言不發，只是楞楞地坐在床沿發呆。
看到這樣的吳澤信，程沂一點辦法也沒有。
程沂嘆口氣，「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這樣的一個男人到了現在還沒交過一個女朋友，不是太奇怪了嗎？跟你在一起這麼久，也聽過不少有關你的傳聞，雖然我不停地告訴自己那些都不是真的，我也不想去確認…可是這麼久了，我隱約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真是可笑，我一直欺騙自己，一直說服自己相信，你不交女朋友，或許是因為我…」
聽到這裡，吳澤信終於有些反應，轉頭看著程沂，她露出了苦笑。
「可是，我其實也很明白，你對我不會產生什麼特別的情愫，但我就是無法死心…但是，就算你喜歡的對象不是女人，我對你的態度也不會改變，因為你還是我最好的朋友！」
「對不起…」吳澤信發出痛苦的低語。
「你不用對我說什麼抱歉…」程沂的臉上，仍是苦澀不堪的表情。可是…再怎麼樣你也不能…不能這樣對待我的學生啊！不只是說我的學生…你是個老師，怎麼可以強迫學生做這樣的事？他只是個十七歲的孩子，不是你遊戲的對象！你沒看到他的表情有多痛苦嗎？」
面對程沂的控訴，吳澤信痛苦地抱住自己的頭。
他不是沒看到那痛苦扭曲的表情，他不是沒有感覺到那絕望的顫抖，可是他再也無法克制自己了…
14
校慶加上週末，一連放了幾天假後，徐志騏在床上幾經掙扎之後，還是強迫自己起床上學去了。
這幾天他戰戰兢兢的守著電話，深怕接到來自程沂的電話，而且這幾天裡，爸爸一反常態的都待在家裡陪著他，讓他每次聽到電話鈴聲都心驚膽顫。
但是幾天以來，卻沒有接到程沂的電話。
這幾天他像跟外界全都斷絕一般，他不知道那件事被發現之後的後續發展，他想過千百個可怕的結果，可是他再怎麼樣也不敢主動打電話給吳澤信，他害怕的不敢問…
而自己房間裡的電話，也始終沒有響起過。
他曾抱持著逃避心態不想去上學，可是期末考快到了，再怎麼不想面對程沂，他還是無法逃避，再幾個禮拜就要放寒假了，他還是必須撐過這一個學期。
對於發生了這些事情之後，還會想要完成學業的自己，徐志騏感到莫名的諷刺。
他在早自習鐘聲響起前踏進教室，但黑板上卻寫著程沂到別的學校去開會，無法參加學生的早自習，連帶早上的課也由別班的老師代課。
「這樣啊…」
徐志騏心裡不可避免的松了一口氣，但遲早要面對的陰影讓他還是忐忑不安，在這個校園裡，同時存在著吳澤信這個共犯，和發現他們罪行的程沂，再怎麼說，心情還是無法輕鬆起來。
知道老師不在的同學們，又開始肆無忌憚的聊起天來。
「你平安夜跟誰一起過啊？」
「跟家人羅！」
「那多無聊啊！」
看著同學們那樣天真無邪的輕鬆談話，徐志騏的心情更是顯得沉重。
他的確渡過了一個愉快的平安夜，他以為自己可以就此擁有一個讓他值得回憶的美麗夜晚。
但快樂似乎沒有持續太久，在下一刻，他立刻嚐到所有的痛苦…
也許吧！像他這樣早已不再純潔，不停地犯罪的人，是沒有資格享受太多幸福的…
渾渾噩噩的渡過了一個上午，徐志騏木然的看著墻上的鐘，但他一點食慾也沒有，只是呆呆看著時鐘發呆。
「班長，你跟我來一下。」
不知道什麼時候，程沂已經出現在身邊，低聲的喚著他。
徐志騏機械性的跟在程沂身後走出教室，程沂的面無表情讓他莫名的緊張起來，他像個即將接受宣判的犯人，帶著劇烈的心跳等候判決。
程沂領著徐志騏來到了學校的停車場，打開車門，示意徐志騏進入車內，自己也坐進駕駛座上。
兩人都坐在車內之後，程沂卻沒有發動車子的意思，只是凝視著前方。
「在這裡談話不會被別人聽到，你可以放心，我也不打算占用你太多時間…」
程沂的視線始終沒有聚焦在徐志騏的臉上，只是一逕地說著自己想說的話。
「我知道那件事…你應該知道我指的是什麼…我知道錯不在你，你只是被澤信…被吳老師逼迫的，他跟我說，是他用暴力強迫你就範…我也不能怪你，但是被脅迫做那樣的事，你一定心裡很不舒服吧！」
徐志騏瞥了身旁的程沂一眼，只是胡亂的應答著。
「嗯…」
他所關心的是，聽程沂的意思，吳澤信並沒有把自己偷竊的事說出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知道，你和家人之間似乎有些相處上的問題，你的家人常常不在，但你也不要因為這樣就…就把寂寞轉移到和吳老師…」
和平常果敢的說話方式大相逕庭，程沂顯得有些吞吞吐吐的。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對於和吳老師之間的事情感到痛苦，就應該拒絕他。他這樣的行為，讓你感到難受吧？」
「是…」
寂寞嗎？
徐志騏的內心十分明白，這一切沒有這麼單純…讓他感到難受的，似乎也不只是被吳澤信強迫的痛苦…
「既然如此，你就別再跟他持續那樣的關係了，離他越遠越好…」
不知何故，程沂說到這裡時，話裡似乎有些顫抖，她顧做鎮靜的握緊自己外套的下襬，迫使自己恢復平常有自信的堅強神情，持續著自己的話。
「這件事我也不打算和你家裡人聯絡，老師知道，這麼做只會讓你更難堪吧！對於你的將來，也沒有任何好處…你是一個好孩子，我不希望你將來繼續走錯，你明白嗎？」
「嗯…」
看徐志騏仍是木然的應答著，程沂也不再說什麼，經過短暫的沉默之後，程沂才再度開口。
「好了，你回教室去吧。」
「謝謝老師。」
徐志騏順從地打開車門，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對於程沂所說的每一個字，徐志騏似乎都聽進去了，但又好像沒聽進去。
他第一次察覺到自己有些恍惚，程沂的話重點不多，大概是說，他不會通知家裡，然後，要他忘了吳澤信這個人，這樣才是對他好…
但現在困擾著他的是，吳澤信那個傢伙一點消息也沒有…而徐志騏也沒有勇氣開口詢問程沂。
「啊，我真是有被虐狂…不是已經，不再去想那個傢伙的事了嗎？唉…」
徐志騏嘆口氣，朝著自己的教室前進。程沂不打算將這件事告訴家裡，著實令他松了一口氣，不過他和吳澤信之間的一切就此結束，才應該是最令他他雀躍的事吧！
但是這一切令他有一種不真實感，他們之間的關係，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不再受那個惡魔的威脅，不再被當成玩具被他任意玩弄，可以恢復以往的生活…
「該死！高興一點好不好！」
徐志騏怎麼想，都只想到離開那個惡魔的種種好處，令他開始怨恨自己的莫名其妙。
「那個傢伙…現在不知道怎樣了…」
無法阻止自己抱持著這樣的一個疑問，一天似乎又要這樣過去了。
在下課口令過後，徐志騏和往常一樣無聊地望向窗外，排解今天最後一堂前的下課十分鐘。
已經是冬天了，這個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漸漸地暗了下來，雖然沒有下雨，但一陣陣的冷風吹近窗內，儘管坐在教室裡，但靠近窗邊連外套都沒披上的徐志騏，還是感到有些寒意。
「果然是冬天，真冷…」
徐志騏皺起了眉，嘴裡喃喃自語的抱怨著，但他卻懶得把外套穿起來，今天的他一直處於一種半自虐的狀態之下，因為有太多的事情充塞在他紊亂的腦袋中。
程沂的話、吳澤信的事…讓他完全不想去操心自己本來就不太健康的身體，只是繼續作無謂的沉思。
「喂！大消息耶！」
「什麼事啊？」
原本喧鬧的教室裡，闖進了更高分貝的聲音，掀起了另一波熱潮。
徐志騏雖然還沒回頭，也知道是坐在附近的那個八卦女的廣播。
「我聽隔壁班的說啊…」
「說什麼啦！你快說啊！」
說是大八卦也不為過的女同學，在大家的簇擁下回到了座位上，先吊足大家胃口似地大大的喘一口氣，在眾人的催促聲下，像宣布聖旨一樣開了口。
「阿信老師好像已經辭職了呢！」
「什麼？！」
在一陣驚呼聲中，徐志騏也不可置信的轉過頭去，望著正沐浴在眾人訝異眼光下而得意洋洋的女同學。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才來一個學期耶！」
「就是說啊！這怎麼可能？」
在一片吵鬧聲中，徐志騏急切地想知道吳澤信的下落。「他已經走了嗎？」
「他已經不在學校了啦！」
難得一向不太愛湊熱鬧的班長也開口詢問，女同學也獻寶似的立刻爽快回答。
「剛才隔壁班的美術課，也是李老頭來代課的，聽說李老頭對阿信老師很不滿，在課堂上一直罵他，說他很任性啊，學期只剩幾個禮拜就結束了，學生的成績都還沒打出來…什麼的，說他說走就走，這麼突然會給學校帶來困擾…唉啊！總之抱怨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反正他自己禿頭，就看阿信老師不順眼啦！」
「就是說嘛！那個李老頭最煩人了！老愛抱怨東抱怨西的。」
「對了！班長，怎麼連你也這麼關心阿信老師啊？我們還以為你很討厭他呢！」
「討厭他？…」腦袋早已停止運作的徐志騏，只是無意義的重複著同學的疑問。
「是啊！因為每次上課的時候，阿信老師不是老是調侃你，就是叫你做苦力…而且，你也老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瞪著他…我們還以為你討厭他呢！」
「剛開始我們還以為你們有什麼曖昧關係呢！」四周的女同學露出詭譎的笑容，吃吃地笑著。「開玩笑的啦！因為他老愛找你的碴嘛！」
「看來阿信老師真的是個受歡迎的老師呢！連班長都這麼關心他…」
「可是他也太過分了吧！竟然這樣說走就走。」
「對啊！虧我還那麼喜歡他…」
「就是說嘛！難得這所無聊的學校來了個這麼養眼的帥哥老師，沒想到…看來，我們還是只有看醜八怪的命羅！唉！…」
「你們這些八卦女才是醜八怪咧！」
女孩堆裡興起了一片哀嘆和惋惜，立刻引起男生們的不悅抗議，在這片喧嘩當中，即使上課鐘聲的響起，似乎也沒有太大的作用。
(他們剛才說了什麼？)
徐志騏突然間像失去記憶一樣，周遭的一切像被隔離在外似的，一點也不真切，但他的身體卻已經開始動作起來。
「班長，你要去哪啊？要上課了耶！」
不理會隔壁同學的呼喚，徐志騏面無表情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然後毫不猶豫的衝出教室。
「班長？」在教室的走廊上，這堂課的老師已經迎面而來，出聲喚住徐志騏。「已經上課了，你要去哪？喂！你到哪裡去啊？」
匆匆與老師擦肩而過的徐志騏，把老師的呼喚當成了耳邊風，只是順從著自己的腳步，逃離了身後的一切喧鬧。
15
出了校門，徐志騏立刻搭上了計程車，他掏出口袋裡所有的錢當車資，能走多遠算多遠，往吳澤信家前進。
熟悉的街景從車窗外呼嘯而過，徐志騏現在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見吳澤信一面！
他沒有考慮他找到吳澤信以後要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這樣貿然行動的後果，他只知道，他一定要見到吳澤信！
計程車在距離目的地不遠的巷口停下，徐志騏下了車，立刻朝那熟悉的建築物飛奔而去。
門口停了一輛搬家用的大卡車，暈黃的路燈下，有幾個人影正忙綠地在屋裡屋外穿梭著，在那些人當中，徐志騏發現了他再熟悉不過的高大身影。
「吳澤信！」
徐志騏不顧一切地大聲喊著那個人的名字，像生怕他就此離去似的，一邊使勁全身的力氣朝他奔去。
「吳澤信！」
似乎已經聽到有人在喚著自己的名字，吳澤信一臉疑惑地回過頭來，一看到向他飛奔而來的徐志騏，臉上立刻露出像是訝異又像是困惑的複雜神情。
「你…你怎麼跑來了？現在不是上課時間嗎？」
吳澤信低頭看看手腕上的表，然後微笑地望著氣喘吁吁的徐志騏。
自從上一次被吳澤信被自己激怒，然後又被程沂發現他們的關係後，徐志騏的心裡一直只記得吳澤信當日的憤怒神情。
但現在相對於吳澤信久違的微笑，徐志騏一邊喘著氣，一邊激動地對他破口大罵。
「你這個渾蛋！一聲不響的就辭職了，還有…這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想幹什麼啊？」
徐志騏手指著門口停放的大卡車和搬運工人，惡狠狠地瞪著仍一臉輕鬆的吳澤信，但吳澤信只是笑笑，口氣十分淡然地回答他。
「就是搬家啊！怎麼？難道你會舍不得我嗎？」
「你在說什麼鬼話！」
看到吳澤信一臉得意的笑容，徐志騏覺得自己簡直像個神經病。這個傢伙一聲不吭的就辭職，搬家…自己還像個瘋子一樣跑來找他。
「你這樣偷偷摸摸的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吳澤信笑著聳聳肩。「有人介紹我到南部的學校教書，明天就要先到學校去打個招呼，所以我才趕在這兩天搬家。那裡雖然是個鄉下地方，但我想我也該找個清靜的地方，過一些不一樣的生活…」
「不一樣的生活？」
徐志騏憤然地望著吳澤信，這個惡魔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團糟，現在卻想要自己一個人偷偷的一走了之，還大言不慚地說要過什麼不一樣的生活！
「吳先生，東西都已經搬完了，已經可以走了。」
搬運工人從卡車的駕駛座探出頭來，向吳澤信招呼著。
「好，再等我五分鐘。」
吳澤信擺擺手回應對方，四周已經沒有別人打擾他們的談話。
兩人站在微弱的路燈下，徐志騏往已經空盪蕩的屋內瞥了一眼，立刻難以忍受地移開視線，抬起頭望向吳澤信。
在兩人短暫的視線相接之間，他覺得自己應該先說些什麼，但在開口之前，卻已經先打了一個大噴嚏。
「哈啾！」
「你啊！…」吳澤信搖搖頭。「你這個傢伙，總是不知道愛惜自己…」
吳澤信伸出手輕輕撫著徐志騏發青的脣，然後將溫暖的雙掌搭上他細瘦的臂膀，取暖般的搓揉著。
「好不容易才把你養出幾兩肉來，看來不久你又會把自己折磨死了…」
「我…」
徐志騏感受著吳澤信從掌心傳來的熱度，稍稍溫熱了他不知不覺中早已凍僵的身軀，心頭的痛楚再度張狂了起來。
吳澤信看看眼前穿著單薄得像自虐的徐志騏，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上徐志騏削瘦的肩頭，成熟男人熟悉的氣味和溫暖，立即籠罩住徐志騏原本冰冷的身體。
(不要…對我這麼溫柔…)
吳澤信替徐志騏拉緊外套的領口，輕柔的動作，像是提醒著徐志騏，不要忘記他在最後一刻，曾經施捨給他這樣矯情的溫柔。
(不要到這個時候，才對我這麼好…不要同情我，不要施捨我…)
徐志騏在內心大聲的吶喊著，逃避似的躲開吳澤信的目光，再這樣下去，他會無法忘記吳澤信這個人，他會無法忘記這個人曾給他的溫暖。
即使只是在殘酷之後的一點點溫柔，即使這短暫的溫柔之後，或許又是令他痛苦的殘虐，但他就是會無法遺忘這樣美好的滋味…
察覺到徐志騏的欲言又止，吳澤信首先打破了沉默。
「你這麼急著跑來，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
「…」
有什麼話想跟他說？
徐志騏楞了一下，他只知道自己想要見吳澤信一面，但他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麼，他沒有想過啊…
問他為什麼要走嗎？他走了自己不是應該高興嗎？幹嘛還像個女孩子一樣糾纏著他問原因呢？
如果不是在意這個，那自己為什麼像發了狂一樣的來到這裡？
「我…我想問你…」
徐志騏抬頭看著吳澤信，他的臉上仍帶著溫柔的微笑，像是在等待著什麼般的聆聽徐志騏的問題。
「我想問你…」
他們之間的關係是不是真的就隨著吳澤信的遠行而結束？他們是不是真的不會再見面？
但是這些話，徐志騏始終無法問出口…
「你還會繼續…保守那個秘密嗎？」
徐志騏咬咬下脣，說出了一個像是自己應該在意的事情，卻仍逞強地不說出真的在意的問題。
吳澤信當然了解徐志騏所說的秘密是什麼，那是他倆那種不尋常的關係維持至今的關鍵所在，但他始終沒有回答徐志騏的問題，只是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遲遲得不到答案的徐志騏，再次抬起頭來望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
他知道自己並不是真的要從吳澤信口中得到滿意的答案，他只希望吳澤信能對他說些什麼…
這時，一直面無表情的吳澤信露出了淡淡的冷笑，但卻少了以往的嘲諷，不知是不是錯覺，那笑容看起來十分的哀傷。
「我們已經…不會再見面了…我再怎麼有能耐，也沒辦法拿那件事來威脅你了，當然，你也不用再對我付出什麼代價。這個答案，你還滿意嗎？」
「我…」
「你已經不再是我的玩具了，我們不再有任何瓜葛。你就當作是一場惡夢吧！我也已經厭倦了這種遊戲…把這一切…都忘了吧！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結束了…
吳澤信所說的一字一句，都明顯的充滿了對徐志騏的譏諷，都衝擊著他的心，隱隱作痛。
但他不再覺得憤怒，而是一種哀凄的痛苦，他也無從去了解這痛苦代表的意義，只是無言的承受著。
(原來，是因為你已經厭倦了啊…)
徐志騏苦笑著讓自己能坦然接受這個他早該知道的答案，只有到吳澤信已經對他這個玩具感到厭倦以後，他才能徹底的脫離他…
他們不會再見面，他不用每天提心吊膽的過生活，不用忍受被玩弄的身心煎熬…
他曾經痛恨自己無法抵抗，也痛恨自己處於玩具的地位，更無法忍受他們之間沒有感情、只存在著脅迫性的關係…
他不用再為此所苦，那他為什麼還是感到些許的失落？
好吧！如果真要說有什麼損失，只是他又得恢復一個人的生活，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渡過無聊的假日，一個人舔舐著孤獨的滋味…
「你可以放心了，我已經不會再糾纏你了…」吳澤信的表情透露著些許的自嘲。「你的事情，當然包括你的秘密，我很快就會遺忘的了，你不用擔心…」
「吳先生，可以走了嗎？」
搬運工人再度出聲催促著，吳澤信望了對方一眼，再回頭深深的凝視著徐志騏，偌大的雙掌輕輕的包裹住那有些蒼白的俊美臉龐，滲透著些微的溫暖。
總是說出讓徐志騏痛苦的話的嘴角，此刻卻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和深刻的無奈。
「那，再見了…」
還未等到徐志騏的回應，覆蓋在臉上的熱度瞬間已褪去，吳澤信已經毫不遲疑的旋即轉身離去。
徐志騏怔怔的望著那挺拔的熟悉背影，邁著從容的步子，一步步地走出他的世界。
徐志騏想出聲喚住那背影，卻想不出來有什麼樣的理由要吳澤信留下，只是不想讓吳澤信離去的一股渴望，驅使著他無法將視線從那背影抽離，但他的理智，卻始終緊抓著他乾渴的喉嚨，讓他無法出聲…
直到吳澤信的身影完全從他的視線範圍內消失，他還是無法發出一點呼喊。
這個人已經從他的世界完全離去，只剩下一點殘存在外套上的溫暖，牽引著他仍隱隱作痛的心臟…
卡車和吳澤信的車子都漸漸地消失在眼前，相對於吳澤信毫不猶豫的離開，徐志騏對於自己這樣愚蠢的目送他離去感到無奈。
他還在等什麼？等待那個惡魔的回頭嗎？
即使惡魔悄聲的說已經厭倦了，即使惡魔始終把他當成玩具看待，他還是對惡魔偶爾付出的溫柔有所眷戀嗎？
為什麼，他有被遺棄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