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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鎖住一世浪漫 作者:林淮玉

鎖住一世浪漫 作者:林淮玉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maisy929 您是第1099個瀏覽者
童仲惜是專替人解迷津的女心理醫師  
  為了已「故」男友,從此不願再讓愛輕叩心門  
  而身兼PUB駐唱歌手及律師的富家少爺孟雲天  
  卻突然闖入她生活中  
  對她高喊──再給愛一次機會!  
  讓她平靜多年的心湖頓起波瀾  
  就在她決定走出「囚籠」再度讓愛起飛之際  
  原該已作古四年的男友竟死而復活  
  不會吧!?老天在跟她開哪一個星球的玩笑  
  這愛的葫蘆裡究竟賣的又是什麼藥!?


男主角:孟雲天
女主角:童仲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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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童仲惜走進咨詢中心,開始忙碌的一天。今天是星期三,面談治療安排的是六十八歲孟嘉寶女士,這是她第二次接受仲惜的心理治療。
  『童大夫,我告訴你,我還是很想自殺,我根本不該浪費時間來看什麼鬼心理科醫師,不會有用的。要不是我兒子一定要我來,我才不會來。你這麼年輕,差不多像我女兒一樣大吧?有沒有二十五歲啊?我吃的塩都比你走的路還多,你能給我什麼幫助?我上禮拜來時想死的要命,和你談過之後還是想死的要命,不會有用的啦﹗童大夫,你行行好,告訴我兒子好不好,你告訴他,我的毛病是醫不好的,反正我也活夠了,讓我自行了斷好了,省得痛苦。』孟嘉寶一見仲惜走進治療室後即叨叨絮絮,宣洩了一大串。
  仲惜粲然一笑。『叫我仲惜就好,別叫我童大夫。』她邊說邊拿出識別証讓孟嘉寶看清楚自己的名字。
  『童仲惜,好吧,我就叫你仲惜吧﹗如何?我能不能不要再來這個地方啊﹗看了也是白看,每次來也沒拿什麼藥回去吃,只是聊聊天、講講話,會有什麼效果嘛!不如我回家對著我的露西說說聊聊也是一樣的。』孟嘉寶的手不停的拉著衣角,已經十分平坦的衣服,她還是不放心的順了又順,一副不安的模樣。
  『露西?你的女兒嗎?』仲惜坐在孟嘉寶的正對面,試圖引導她放鬆心情。
  『哦,不是的,我的女兒叫朵朵不叫露西,露西是我的貓咪,白貓咪,很漂亮哦,我媳婦買給我的。』
  仲惜看過孟嘉寶的資料,知道她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從母姓,她的丈夫逝世三年左右。『你和媳婦處得挺不錯的嘛﹗』
  『還好啦,她要等我的遺產,當然要對我好囉……下回我該帶露西一起來才不會無聊,也可以讓你看看我的貓咪。』
  『好啊﹗上個禮拜你從這裡回去之後有沒有發生什麼好玩有趣的事?』
  『從哪時候開始算?』
  『就從那天回去後到今天早上為止。』
  『好像沒有,我每天都覺得好煩、好累、好想死。』說這話時孟嘉寶神情黯然。
  『為什麼覺得好煩?』
  『不知道。』她的手停止拉扯衣角,眼神飄向遠方。
  『通常妳都是在每一天的什麼時候特別想到死亡?』
  『晚上,晚上吧﹗』她想了想後說。
  『每次想到死的時候都是誰陪在你身邊?』
  『不一定,大部分是我的兒子陪在我身邊。』
  『哪一個兒子?』
  『大兒子。』
  『就是帶你來醫院的那個嗎?』孟嘉寶點點頭,透露著沮喪的情緒。『這樣的念頭有多久了?』她盡量不提到『死』字。
  『你說自殺嗎?大約有三年多了。』
  『有沒有嘗試過真正自殺?』
  『有,三次吧,都沒死成。』
  『用什麼方法?』
  『有吃藥、有割手腕……』她邊說邊撩起衣袖讓仲惜看刀痕。
  『都是怎麼獲救的?』
  『一次是我女兒發現,其餘兩次是我大兒子發現的。』
  『有沒有想過是什麼事情引起你那種念頭?』
  『覺得活著很罪惡。』
  『罪惡?』仲惜以談話的尾字引出問題。
  『我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孟嘉寶突然兩眼正視仲惜。
  仲惜被這突如其來的回答所震撼--但只是表露在心裡,表面上她仍是一臉的平靜無波和誠懇。
  『你現在已經算是單身,沒有人會阻止你追求所愛。』
  『可是,他已經有老婆了,他是我兒時的玩伴也是我大學同學。』說這話時孟嘉寶低著頭,把玩著手裡的衛生紙。
  『你的孩子們知道嗎?』
  孟嘉寶搖搖頭。『沒有人知道。』
  『現下那個人呢?』
  『我們已經五、六年沒見過面了。』
  『而你還愛著他?』
  『是啊,我一直愛著他,要不是他當年固執得不肯入贅,我一定會嫁給他的。』
  『你不想活下去是因為他的原因嗎?』
  『這只是一部分原因。』
  『另外一部分呢?』
  『我的兒子懷疑我殺了他們的爸爸。』
  『你的兒子?哪一個兒子?』
  『小兒子,三年多沒回家了,他不認我這個娘了。』孟嘉寶說著說著淚眼婆娑。
  『這就是你的罪惡感嗎?』
  『我常常想,是不是我死了之後就可以得到平靜。』
  『他憑什麼會認為是你殺了你的丈夫?』
  『我先生的屍體是我發現的,他掉落懸崖,警方懷疑是被人謀殺,因為崖邊有掙扎的痕跡。可是……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只是找不到他之後突然想到可能會在那個地方找到他。他常常去爬那座山,我碰巧找到那去,發現了他的屍體,凶手到現在都沒找到。』
  『你可以向你的兒子解釋清楚啊,他不至於無憑無據的誤會你。』
  『沒有用的,他就是不相信我。』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如果你的兒子相信你沒有謀殺他的父親,你會打消自殺的念頭嗎?』仲惜小心地刺探。
  『或許會也或許不會,沒到那時候我也不知道。』
  『好,那我們就先試著解決這個難題,一次解決一個,看看效果如何。』
  『你真的要幫我的忙嗎?』
  仲惜點了點頭,『可是,你必須答應我,在問題還沒有解決之前要開心點,不能再隨便想到死。』
  『這……我沒辦法控制,頂多我可以答應你再來看幾次病,我沒法保證不想到死。』
  『好吧,若是你回去之後想到「死」這個念頭的話,隨時和我聯絡。』
  『這點倒是可以做到。』
  孟嘉寶離開後,仲惜在她的病歷上紀錄了她今天的進度和談話的重點。走出治療室,在走道上碰到一個年輕人。
  『你就是童仲惜醫師嗎?』
  『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孟嘉寶女士的大兒子。』
  『喔?你母親已經離開二十分鐘了。』
  『我知道,我太太送她回去的,我想私底下和你聊聊,方便嗎?』
  仲惜見他似乎有重要的事要與她商量,遂領他到地下樓美食中心。『說吧,有何指教?』
  『你是她看過的第四個心理醫師。』他頓了一下,想看她的反應,接著說,『可是一直沒啥效果。』
  『你知道你母親為什麼不想活嗎?』
  『她沒有告訴你嗎?』他十分驚訝。
  『我和令堂今天才第二次見面,她很少談論關于自己的事,所以到現在為止,我還不是很肯定她不想活的原因。』她故意答的模糊,想聽聽他的說法。
  『唉﹗是因為我的雙胞胎弟弟懷疑我母親謀殺了我父親,她總是耿耿于懷。』
  『你弟弟現下人呢?』
  『他的行蹤飄忽不定,我曾經找人尋過他,就是勸不回家,怎麼解釋也沒有用,再這樣下去恐怕我也要看心理醫師了。』他苦笑的自嘲著自己的悲哀。
  『你母親的心病可以交給我來處理,可是你們家的家務事卻必須由你們自己好好解決,這與你母親的病情有很大的關聯。現下最重要的是早點把令弟找回來,把問題徹底查明,並且多注意你母親的情緒回應,盡量不要讓她獨處。對了﹗你太太有工作嗎?』
  『沒有,平常多半是她陪著我母親。』
  『那很好,這是我的名字,若有任何可幫助你母親病情的進展,隨時和我聯絡。』仲惜遞了張名片給孟嘉寶的長公子。
  他接過名片後說,『我叫孟南天,也歡迎你隨時與我保持聯繫。』交換了一張名片後,孟南天匆匆離去。仲惜回到辦公室。
  『仲惜,剛在地下樓看見你與人喝咖啡,是病患嗎?』說話的是方文笙,同為心理科醫師,比仲惜早了六、七年入行。
  『不是病患,是病患的兒子。』
  『以你這種涉入太深的問研醫療模式,小心有一天也會被逼瘋,而且看的會是精神科。』他倚老賣老地說。
  『或許吧,這是我的醫療風格,我想試試看自己的能耐可以到什麼程度。』
  『最好不要冒險,做我們這行要懂得適時的自保,否則會萬劫不複。』仲惜聽他這一說,瞪大了眼睛,訝異的看著他。『我不是嚇唬你,類似的例子我可看過不少,一定要與病患保持某種距離,不然,以我們的頭班範疇,很容易讓病患產生強烈的倚賴與仰慕,到時候,光是應付病患的「騷擾」電話和信件就夠你煩的。而且……你實在生得太漂亮了,常會令人想入非非,根本不適合做我們這行。』文笙認真的看著她,眼光流轉,似乎吐露出不一樣的訊息。
  『少扯了,我看會想入非非的人,第一個就是你。』正在一旁輸入計算機資料的貝兒不以為然的回話。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追求仲惜也是正常的。』他聳聳肩不以為然地說。
  『是啊,美人如玉、劍如虹,你以為你有多大的機會?』文笙正要反駁時,仲惜打斷了兩人的一來一往。『貝兒,別拿我開玩笑咧,文笙早已有要好的女朋友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到時傳到人家耳裡總是不妥。』
  『喂,仲惜,這點我可要解釋,你所指的要好女朋友是我的表妹,真的。』
  『少來,一表八千裡。』貝兒咕噥道。
  『李貝兒,你是怎麼搞的?今天是吃了炸藥是不是?還是昨天和男朋友吵架了?老挑我話裡的毛病。』
  貝兒朝他做了個鬼臉。『誰叫你一大早就大發謬論,自以為是?仲惜想用什麼方法治療病人是她的自由,與你何干?』
  『是與我無關,我只是好心提醒她,不要和病人的枝枝節節有過深的牽扯,你懂什麼?』
  仲惜在兩人持續的逗嘴聲中推門離去,進行另一個Case的約談治療。『你今天看起來氣色很好,有什麼得意的事想與我分享?』仲惜拉了張靠背木椅,輕鬆怡然的坐在病患之前。
  『我的女朋友昨晚回來了,她告訴我她再也不走了,她向我認真的告解,無限柔情的偎在我的懷裡。』他一臉福祉的模樣。他是一個作家,滿身的文藝氣息,天冷時常穿一襲長袍,圍著白圍巾。他的書,她看過兩本,特意去看的--為了更方便于治療他的心病。
  『她有說離開你之後都到哪去了嗎?』
  他點點頭。『她說住在以前男朋友家,那個男人後來傷了她的心,離開了她。』一副為女友抱不平的語氣。
  『哦?她是因為另一個男人離開了她,所以才回頭找你?』
  『看來是這樣吧,總之,她是回來了。』
  『工作呢?有沒有更新的進展?』她轉變話題。
  『老樣子,最近老找不到靈感,寫幾個字就擠不出東西;而且腦子裡老聽到嗡嗡的聲音,好像有人在我的腦子裡裝了一台打字機。』說著用力地敲打自己的腦袋,似乎想把腦子給捶掉。
  『來,保莫,我們一起做幾個深呼吸,放鬆些。一、二、三,吸氣,呼--慢慢吐氣。』仲惜與病患保莫一連作了幾個深呼吸,一直到保莫放鬆下來。『喜不喜歡旅行?』
  『喜歡,可是很久不曾旅行了。』
  『到過些什麼地方?』
  『幾個東南亞國家。』
  『為什麼喜歡旅行?你從其中得到了哪些樂趣?』
  『除了可以尋幽訪勝之外,還可以找到我的寫作靈感,每次旅行回來,都能出版一本書。』
  『挺好的啊,最近怎麼反而少去旅行了呢?』
  他沮喪的嘆了口長氣。『去年出國一趟回來,結果什麼靈感也找不到,我的腦子廢了,手也廢了……』說著又想用力拉扯手臂。
  『保莫,你看,我這有兩本你寫的書,可以告訴我你當時寫這些書時的心情嗎?』仲惜遞了兩本散文集放在病患的膝蓋上。剩下的心靈治療都花在討論書文的靈魂中度過。仲惜想藉由作家過去的光榮,推演出他現今的生命。
  ***********************
  仲惜一個人住在敦化南路的單身套房裡。忙碌了一天之後回到家沖了澡,換上蓮娜麗姿的紫羅蘭色系腰洋裝,開著她的福特嘉年華,繞進中山北路的巷弄裡,推門進入懸掛著『雙城記』木牌的PUB。這地方大約只有三十坪,仲惜是股東之一,也是這裡的常客,有時還會充當歌手上台唱一整晚的歌。
  『你的頭髮短了些,也薄了些。』心細如髮的葛玫一見了仲惜,劈頭就說。
  『你的眼真是尖,啥事也逃不過你的眼睛。』她佩服地淡淡一笑。
  『如何?今晚想展展歌喉嗎?上個月你主唱的那晚,聽到的客人至今仍覺得餘音繞梁,老向我打聽你的事。』
  仲惜還是淺笑地搖搖頭,『今晚的心情不適合唱歌,只適合當個聽眾。』
  『好吧,看你好像很累的樣子,想坐哪個位置?喝啥?』
  『一樣吧,坐老位置喝龍舌蘭。』
  葛玫調了杯酒,端到仲惜的面前。『今晚有個新簽的歌手會來,大寶說他唱得棒極了。八點半了,應該快來了。』葛玫看了看腕表說。『來了。』她望向鏤花木門,朝仲惜示意。店裡的客人大約坐了三分之二滿,台上的Band調了音和歌手對了Key以後,前者開始演奏,後者開始演唱。
  你若有似無地走進我的生命
  輕輕撩撥我的心弦
  你是我錯失的一切
  你是我錯失的一生
  在尋覓與等待中貪戀人生
  又是下雨天,知更鳥仍在歌唱
  但是,你卻在飄渺的銀河系
  遍尋不著蹤影
  這是一首西班牙文歌曲,有一點藍調的風情,歌手把它詮釋的幾近完美,每一位客人在歌聲初起的剎那皆屏息地傾聽,眼裡盡是如癡如醉。『他唱的真好,大寶簽下的嗎?』
  葛玫點點頭後說,『昨天簽的,問他今天能不能上班,他馬上就答應了。』
  『是專職演唱還是兼差歌手?』
  『據他的說法,曾經在國外的餐廰唱過,在台灣是第一次唱。』
  『怎會選到咱們的PUB?』
  『他說上個月來過我們店裡一次,恰巧就是你唱歌的那一天,被你的歌聲所吸引,所以想來這裡唱唱。』
  『我的歌聲?你沒告訴他,我只是想紓解壓力才上台獻丑的。』
  『他問你的事問得好仔細,你別罵我,我……全告訴他了,他的眼睛好像有魔力似的,只要他看著我,我就繳了械,他問什麼我就答什麼。』葛玫低著頭不敢正視仲惜的眼睛,後者皺著眉頗富玩味地看著台上正唱著歌的陌生人。
  『他知道我今天會來?』
  『呃﹗我告訴他每個星期三、星期五,你都會到店裡來坐坐,情緒對的時候還會上台唱幾首歌。』
  那人有一張像阿拉伯人般突顯分明的輪廓,黝黑的膚色說明了他經常接受陽光的洗禮;冷漠的表情透露了他的距離感與在人群中的孤傲。整個晚上,他唱了六首英文歌,兩首西班牙歌,時段唱滿後朝葛玫點了點頭就倨傲的離開。
  『夠酷吧,我猜他八成有外國人的血統,生得像希臘神話的太陽王阿波羅。』
  『你沒見過阿波羅,怎會知道他長得像阿波羅?』
  『書上寫的嘛﹗對了,禮拜五會來吧?』
  仲惜喝了口龍舌蘭。『他也會來是吧?』
  『賓果﹗我看得出他是為你而唱的。』
  『玫,你太浪漫了,若他是為我而唱的,怎會來去匆匆,也沒走過來打聲招呼?他很清楚我就近在咫尺。』
  『沒辦法,咫尺天涯嘛,他大概是不好意思。』
  『奇怪,你怎會認定他對我意在曲外?』
  『第六感吧,我認為該是你由杜白給你的傷痛裡走出來的時候了,四年了,也夠久了;如果時間能沖淡一切,四年也算足夠了。人死不能復生,你該留意其它適當人選,不要老是陷在過去的夢魘裡,這樣對自己沒好處的。你是個心理醫生,專門醫別人的心,卻總醫不好自己的病。』身為仲惜的多年好友,這些肺腑之言早就想對她說了。這四年來,她看著仲惜過著白天、黑夜兩種情境不同的生活,風裡來、浪裡去的痛苦,不斷鞭笞著仲惜。『我和大寶都認為你必須再度釋放你的感情,杜白在天之靈一定也不希望你這樣封閉自己。』葛玫停格在這句話之後,靜靜的觀察仲惜的表情。
  『唉--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仲惜簡短的回答,一言以蔽之。
  *************************
  孟雲天離開『雙城記』後,騎上他的哈雷飛馳而去。今晚,他見到了童仲惜。其實,他並不想真正認識她,他只想看看她,唱歌給她聽。『你真的相信一見鐘情嗎?』他在心裡問著自己。是的,他真的相信。古人說--太上忘情,太下者不及情,情之所鐘正在吾輩。
  回到住處後,管洛桑正在他家裡等著他。大概是灌了不少酒,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有怨有恨。『你說要帶我去看星星的,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卻跑的不見蹤影。我愛你愛的這麼誠懇,從十六歲就開始愛著你,你為什麼一點感覺都沒有?』她咆哮著吶喊。突地,一口酸水從她腹裡沖上喉頭,吐得滿室野狼藉。
  孟雲天沖到浴室接了一盆水,打濕了毛巾,擦拭洛桑被穢物弄髒的臉頰、衣服。『你喝太多了,不是叫你別動雪櫃裡的海尼根嗎?不會喝酒又逞能。』
  『你為什麼不喜歡我?你覺得長髮好看,我為你留長髮;你說你喜歡斯斯文文的女孩,我為你做淑女;你念哈佛法律系,我也申請了哈佛,暑假就要去念書了。可是,你為什麼還是不喜歡我?我盡力成為你想要的一切模樣。嗚嗚……』她低聲地哭著,趴在他的懷裡,哭濕了他的黑襯衫。
  『不要為了我做任何事好嗎?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成為你自己想成為的人。洛桑……』他扶起她的肩,認認真真地告訴她,『你……一直只是我的妹妹。』
  『只是妹妹?』洛桑重復他的話,在口裡喃喃自語,終于淚水又再次決堤。「我不要只做妹妹,雲天,可不可以不要只做妹妹?我已經有哥哥了,我不要你做我哥哥。」她哀求著,猛然拉下他的頭,主動地送上唇瓣,義無反顧地吻著他。
  雲天奮力地拉開她,語帶威嚴地說,『洛桑,永遠不准再做這樣的事,只要再發生一次,以後我們就永遠別再見面了。』他下了最後通牒。
  『我已經長大了,你為什麼不吻我?』她問了個白癡問題。
  『我只吻我愛的女人。』
  『你不愛我嗎?要怎麼樣你才會愛我?』
  『洛桑,愛是一種感覺,不是一定怎麼樣才會愛﹗你喝醉了,頭腦混沌,等你清醒我們再好好談。』
  『我現在很清醒,可以好好談了,你要和我談什麼?』洛桑撐著快闔上的眼皮,不服醉地強自清醒,話才說出口,就在沙發上倒下睡著了。
  雲天疲倦地搖頭嘆息,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太死心眼,也太一意孤行了。這些年來她跟前跟後,原本只把她當作好學不倦的小妹妹,卻在今年春天開始後,她整個人變了個人似的。雲天本想直接送她回家,但考慮到她的酒醉恐會引起家庭風暴,只得作罷,就讓她住一宿。
  整理完洛桑吐了一地的穢物,已經是二點過一刻了,雲天反而睡不著,雙臂交握在腦後,瞪著天花板,想著自己的心事。他很久沒回家了,真正的家。不回家是因為不想面對謀殺了父親的兇手--母親。只要見到她、想到她,他的痛苦即如暴風雨來襲。他不是找不到証據,而是他不願意去找,找到了定會帶來另一份証據確鑿的悲哀;所以他寧願模模糊糊地讓自己既愛她又恨她。
  外頭睡著了的洛桑,則是另一個問題點,也足以令人心煩。向來,他是不願欠人感情債的,所以在男女情事上他是律己甚嚴;外表雖放浪,內心卻是嚴謹的。所以方才他才會狠狠的教訓了洛桑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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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醉醒來後的管洛桑,頭痛欲裂,嘴裡有酒味,她環顧四週,不見雲天的蹤影,一張紙條飄然入眼。
  洛桑:
  我去上班了,雪櫃裡有水果;電飯鍋裡替你溫了巧克力牛奶,還有桌上的三明治,吃了再上學去。
  PS.離開後,門替我帶上就好,不需上鎖。
  孟雲天
  洛桑看完紙條後,喜孜孜地喝完了牛奶,吃完了三明治,輕快地上學去;且在到校前溜回家換了套衣服,除去宿醉後的痕跡。雲天還是關心她的,不然他不會這麼細心的為她準備早點怕她餓著了,沒有人的哥哥能做到這一點的,至少她的哥哥就做不到。她相信只要她持續的努力,假以時日一定能夠金石為開。這些年來她努力地使自己更配得上他,他念哈佛法律;她亦欲追隨其後。而且兩人的家世背景也是齊鼓相當,所以她不需要擔心門當戶對的問題。今年就要畢業了,她必須在出國前先確定雲天的愛,最好能先訂婚,或是乾脆結了婚一同移民。洛桑在心裡彩繪著她和雲天的未來藍圖,做著她的春秋大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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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課後,洛桑先到圖書館念了三個鐘頭的書,盤算著雲天回家的時間,準時地又來到他家,坐在昨天她睡了一夜的沙發上等他。七點左右,雲天轉動門把,推門而入,在見到洛桑的同時,他的心裡立即升起一股不耐。
  『我今天很乖,沒喝你的海尼根。』
  『放學怎不直接回家?』他皺眉詢問。
  『想來看你啊,順便跟你道個歉,昨晚失態了,把你的地板吐髒了。』
  『知道就好,小女孩別亂喝酒,尤其是一個人在外頭,沒有家人陪在一旁很容易出事,女孩家最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和你在一起不會怎麼樣的,就算真怎麼樣也無妨啊,我知道你會負責的。』她暗示加明示地闡明。
  『洛桑,我已經和你溝通過我的想法了,你怎會不明白呢?如果你非得如此,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一看局勢不對,洛桑立刻轉變態度,拉著他的手撒嬌地說:『好嘛,好嘛,你別生氣啦,以後我不說就是了。』
  雲天巧妙地掙脫她的手,轉身回房間整理簡單的行李。
  洛桑驚訝的瞪大雙眼。『你要出差嗎?不然干啥整理行李?還是又要出去流浪?』
  『都不是,我要搬家。』
  『搬哪去?』她可慌了。
  『我新買了房子,明天就交屋了,這間房子的合約剛好也明天到期。想想,反正我也沒什麼東西要搬的,簡簡單單,明天就可搬完。』
  洛桑見他忙進忙出,覺得腦中一片空白,這等大事她竟毫不知情,不知他買了房子?不知他將搬到何處?也不知他哪來那麼多的錢?他不是和家裡一刀兩斷了嗎?她知道他在律師界已漸漸嶄露頭角,卻不知道他能爬的那麼快。『你要搬到哪去?』
  『我買了景美地區的一幢華廈,先付清了六成左右的現金,其它債款。』他答的簡潔有力,他明白這是她會有的疑問。
  『以後我還可不可以自由進出你的家?』她問。
  雲天搖搖頭。『以後房子會上鎖。』
  『為什麼?你這從不上鎖的。』
  『因為這裡不是我的家,我只把它當做是旅館。』
  『你可以給我一把你的鎖匙嗎?』她濃著臉皮向他開口。
  『不方便,我想有個人的隱私,我不喜歡每天一進家門就發現有人在我的房子裡,除非那人是我的妻子。』
  『雲天,你好殘忍。』他又惹得她流淚。
  『洛桑,你要學會長大,淚水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方法,你今年就要大學畢業,已經是大人了,做事情必須要有一定的分寸。也許你會認為我設了許多框框架架的東西給你,但這是成長必經之路,你是一個十分優秀的女孩,在我的眼裡一直是品學兼優的,許多道理應該是不言而喻的,明白嗎?』他打碎了她的夢,直截了當。
  『你連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嗎?』
  『洛桑,我對你沒有那種刻骨銘心的悸動。』他坦白直言。
  『為什麼?我不夠好、不夠漂亮嗎?』
  『你很好,也很漂亮,但不是適合我的好和漂亮,你不是我想要的型。』他定睛看著她,決定長痛不如短痛。
  『我明白了,不論我再怎麼努力,都無法超越你的感應力,觸動你的情愛系統,對不對?』
  他點點頭。『你終于明白我說的話了。』
  『還是好朋友嗎?』她問,一臉的憂怨。
  『只要你不嫌棄,你永遠都是我的朋友。』
  『只能做妹妹?就像朵朵一樣?』
  『做我的妹妹比較福祉,懂嗎?』
  『不懂,我覺得做你的老婆比較福祉。』
  『嫁給我這種怪物有什麼好的?一點浪漫也不懂,脾氣又臭又硬,這算得上好嗎?』
  『我就喜歡這樣的你,這樣才有型,夠酷,一點也不孬。現在孬種的男人滿街都是,想找個像你一樣有骨氣的男人,還真得打著燈籠找,好像快絕種了。』她氣餒的說。
  『不要這麼絕望,你是個擁有許多美好特質的女孩,只要離開我這個老男人,滿街都是意中人,愛情很容易降臨你身上的。只怕到時滿坑滿谷的追求者,你無從選起。』雲天這樣抬舉她,逗得她笑逐顏開。
  『你一點也不老,三十二歲正是最有味道的年齡。』
  『你還在尋夢,難免對我有些幻想,少女情懷總是詩嘛,少男少女往往容易在某段假像的愛裡迷失自己;等到你的眼界更寬廣時,自有一番別于今日的情事。』
  『很難相信我能不再愛你,我覺得好難哦﹗』
  『你對我的愛情不過是一時的心情,很容易就會被取代的,等你認識另一個有緣之人後,這種感覺很快就會消失的,咱們拭目以待吧!』
  『你的話很有說服力,我不得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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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仲惜,孟女士已經到治療室了。  貝兒遞上孟嘉寶的背景資料和病情進展表給仲惜。
  仲惜推門進入治療室。  你今天穿的這襯衫色彩十分柔和,襯得氣色好極了。  
    我兒子從香港買回來送我的。  孟嘉寶有點得意。
    可見你一直很有福氣,兒子、媳婦都滿孝順的。  
    有福氣?我倒覺得我很悲哀,這一生已經一只腳踏入棺材了,還是不能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  
    有什麼想做的事?  
    可多著呢﹗我想先把我的青梅竹馬給找到,問問他願不願意和我一同浪跡天涯,什麼俗事也不用管。  
    完全毫無聯絡嗎?  
    音訊全無。  
    這也難怪,他已是有家室之人,不敢造次也是正常的,也或許他也很愛他現下的妻子。  
    不,不會的,他對我發過誓的,今生只愛我一人,他是基督徒,不會說謊的。  
  仲惜為這等言論哭笑不得。  只要是人,都有可能說謊。或許他是善意的謊言;也或許他說這番話時確實真有此心,而且也曾海枯石爛地起過誓;但歲月無情,再深的兒女私情都會被歲月所沖淡。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對感情的健忘,只是人性的一部分,真的不需要耿耿于懷。  
    他以前對我承諾過會給我福祉的,他怎能說忘就忘了呢?  
    告訴我,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仲惜問。
    他很仁慈,很有愛心,也很疼我。他是唯一一個認真聽我說話的人。  好像回到時光隧道,孟嘉寶的神采突然像是年輕了三十歲。
    可是他卻不告而別?  
    恐怕是被他的惡妻所逼走的,不然,他不會不留任何隻字詞組給我,甚至連住址也沒有。若是有住址的話,當我心煩時自然可以從他那尋求安慰,也不必來看什麼心理科醫生了,一點用處也沒有。  
  又來了,總是告訴她的醫生,作心理科治療是徒勞無功的,卻又忍不住走進心理治療室。
    聽說我小兒子在景美買了房子,想起來他也真是能幹,沒拿家裡一分錢,拼了三年就已經有資本買房子了。不過說來也是他倔強,他爹死後留給他的財產,恐怕讓他吃三代也吃不完,何必那麼辛苦的工作呢?都三年了,他真狠心不回家來看我,就算我真的害死了他爹,他也不能這樣對我啊,我總是他的親娘嘛﹗  每回說完情人和兒子的事,總能引她掉眼淚。
    這個禮拜有沒有聽我的建議出去走走,找幾個老朋友喝喝茶聊聊天或是打打小牌?  
    有,和以前西南聯大的老同學湊了一桌打過八圈。唉--是該打打麻將動動腦,要死也不要死于老年癡呆症,免得黃泉之下找不到路,別的鬼以為我是天生的白癡。  她一邊拭淚一邊打開皮包拿出一張照片。  這是我的那些老同學,來台灣的有二十一個,現下剩下十八個,再過幾年大概只剩下夠湊一桌打牌了。  
    你的青梅竹馬也是西南聯大的同學嗎?  仲惜看著照片,仔細尋找可疑之人。
    也是,不過不在相片裡,他是那個替我們拍照的人。  真是巧,也許是冥冥之中注定只聞樓梯聲不見人下樓。  在西南聯大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怎麼忘也忘不了,也不想忘。所以我不要得癡呆症,我要永遠記得那一段一邊抗戰一邊求學的日子。  
  還有一邊風花雪月、談情說愛的日子,仲惜在心裡補充著。仲惜看著她,研究著她那迷蒙的雙眸,把照片遞還給她。  孟女士,你知道嗎?你的人生一直停留在四十多年前的那一段。  
  孟嘉寶先是一楞,而後淡淡一笑。  你猜對了,這四十多年以來,我一直靠著對那段時光的回憶過日子。我保留那時候的每一張照片,仔細閱讀當時寫下的日記,我要讓它成為永恆。  孟嘉寶堅定的語氣令仲惜欽佩。  我雖然年紀大了,但卻像你們年輕女孩一樣,有著一顆渴望愛情的心,而這……是我的丈夫所不能給我的。  
    他不愛你嗎?  
    不愛。我剛結婚時就知道了,他愛的是當年在紅包場唱歌的小歌星玉蘭花,他對我而言,只是為我孟家延續香火的人罷了。  
    怎會有男人願意這樣做呢?  
    我答應要把孟家三分之二的物產給他,不過好在他有良心,只給了玉蘭花九牛一毛。唉……人死了也好,活著也是冤家,兩看相厭。  今天孟嘉寶倒是有些進步,至少她不再把死、自殺不斷地掛嘴邊。
    下個星期約診時間改在星期五如何?  孟嘉寶點點頭,整理了儀容後在媳婦的陪同下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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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間,雲天已在”雙城記”唱了三個多月,每次來都刻意地低調處理,他現下的知名度早已是”雙城記”的第一把交椅,無人能望其項背。他與仲惜之間的關係仍是保持原狀,維持某一種微妙的距離,就連一聲招呼也未曾打過,只是有些默契的一星期見兩次面。今天,他準備了兩首俄羅斯情歌,偏偏她第一次缺席。整夜,他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自己的悵然若失,連歌唱的靈魂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朝著仲惜每回習慣坐的位置望著出神,好不容易終于唱完時段,收拾歌本拾階而下時,葛玫把他拉到一旁,悄悄告訴他。  仲惜今晚身體不舒服所以沒來,你……想不想去看她?  葛玫抬頭微側著身地問。
  雲天思索了一下,搖頭說:  不要太刻意,維持這樣的感覺就好。  
  葛玫聽他這麼一說有點失望。  好吧,繼續你們的感覺吧,反正,仲惜也還忘不了杜白,或許你們現下也不是戀愛的好時機。  
    杜白?她的愛人嗎?  
    呃﹗一個死去的忠貞愛人。  
    多久了?  
    已經四年了,今天恰巧……是他的忌日,所以她的心情沒來由的低落。唉﹗在這個快餐愛情的時代,此等癡情的女人十分少見,你真的不把握嗎?  
    我很好奇,你為什麼這麼幫我?  
    應該說是我幫你也幫仲惜,因為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們就是為彼此而生,為彼此而等待的有情人。  
    給我她的住址。  
  葛玫匆匆抽了張身旁桌上的點歌單,寫下仲惜的住址。  你真的會去吧?  
  雲天只笑不答,拿了位址,騎著哈雷踏著子夜星辰而去。他下定了決心,今夜要尋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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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吸了一口氣後,雲天按了門鈴。
  仲惜開了木門,隔著鐵門的縫隙,一見是孟雲天,楞了幾秒,心裡有一絲說不上來的感覺。她拉開門栓,側身讓他入內。  縱是心情低落,你還是一副不可侵犯的美麗。  這是孟雲天見到她的第一句話。
    葛玫告訴你的?  
  他點點頭,在套房的一隅找了一張紅木椅坐下來,滿室洋溢著普羅高菲夫的幻影組曲。  這是你的他喜歡的曲目之一?  
  仲惜點了點頭。  像水銀洩地般無孔不入的聲音。  
    你們非常相愛?  
    如癡如狂。  她毫無保留地對雲天直說。她倒了杯加了檸檬汁的冰水遞給他。
    每一年的這個時刻,你總是一個人躲在斗室裡思念他?  
    不曾刻意,當心情對了,一切順理成章。  
    他叫杜白是吧?  
    葛玫倒是說了不少嘛﹗  
    不算多,除了他的名字和你的癡情之外,她只給了我你的位址。原諒我的不請自來。  
    我猜不到你來這的原因。  這是仲惜故意提出的問題,她十釐清楚眼前這個人對她十分好奇;也頗有好感。
    你心裡應該十分洞悉才是。  
    我只是心理科醫師,只會實事求是,在這類問題上屬玄學的範圍,我才疏學淺。  
  幻影組曲之後是巴哈的聖母頌。  他的品味格調頗高,難怪你會愛他癡狂,連他死了四年仍無法忘懷。他是你對男人的若有似無最大的原因嗎?  
    或許吧,我正試著拔掉對他的開關  ,目前的進展還算不錯,我不能總是食愛而活不是嗎?  她輕嘆口氣。她也不知道自己怎會對一個陌生人傾吐如此多的心底話,也許是他與自己有一種看不見的張力推展著彼此吧,好像是多年的老友正在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
    你食他的愛而活?可以想見你的苦痛,尤其你是個心理科醫師,除了承受自己的心煩意亂之外,還包括必須接收病患傾倒的垃圾。  
    病患的痛苦可以用專業的範疇來治療;自己的痛苦就無法以平常心來看待,這是我們這一行的悲哀。  
  仲惜看著他,用一種研究的目光,語帶玄機地說:  你對我有何偉大的理想?是想拯救我或是想讓我擦掉對杜白的記憶?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我已經不可能再愛了。  她眉目如畫,徘徊宛轉,渾身上下散發著詩情畫意,伴隨著空氣裡艾勒費茲傑羅的歌聲--  給愛一個機會  (Take a Chance of Love) ,似乎正催促著兩人如歌名般給愛一個機會。
  雲天幽幽一抹笑,沈默地聆聽這彷彿來自天籟的聲音,和著艾勒費茲傑羅的聲音唱著他的心聲。  你的杜白一定是個十分出色的男人,才會讓你這麼難忘。  
    在我眼裡他是,也許是情人眼裡出潘安吧﹗杜白是樂團貝絲手,才華洋溢,那時候他已經準備要灌錄唱片了,卻被無情的海浪吞噬了他的形體。  說到杜白的死,仲惜仍不免傷痛,儘管它已過了四年。她和杜白的夢幻婚禮、海邊漫步拾貝殼、白首偕老看夕陽……一切都未及實現,侶伴影已杳。
    不過你還算堅強,至少沒見你流淚。  
    唉……頭一年,我幾乎是在以淚洗面中度過,不能再為他落淚了,再哭下去眼睛會哭瞎。  
    怎麼稱呼你?  仲惜突然想起尚不知他的名字,她也從未問及葛玫。
    孟雲天。  
  仲惜攏上眉,不可思議的巧合,這個世界實在太小了。
    你是孟嘉寶女士的小兒子?怎麼你和你那雙胞胎的哥哥一點也不像?  她滿臉的疑惑。
    我和南天是異卵雙生。咦?你怎會認得我的家人?  他揚起不馴的下巴,充滿戒心。
    我是孟女士的心理治療醫師;孟南天則是因為關心你們母親的治療進展,而常與我保持聯繫。  仲惜充滿興趣的看著他,接著說︰  一個哈佛大學法律系的博士,卻矛盾的扮演著另一個不同的角色--PUB的知名歌手。  
    你不也一樣嗎?某大醫院心理治療師,卻也在PUB以歌唱宣洩壓力與對死去愛人的思慕之情。  他鼻息翕動,不以為然地反唇相譏。
    我以此做為平衡。我很愛唱歌,所以我入股  雙城記  ,當我唱歌的時候,我才能覺得自己比較接近杜白;也才能讓他知道我未曾忘卻過他。  這是仲惜第一次對人剖析自己之所以偶爾玩票唱歌的真正原因。
    所以我認為我們是同路人。第一次聽你在  雙城記  唱充滿藍調情趣的  黯淡時刻  (When The Light Go Out),我就清楚明白的知道你和我是同路人;所以我到  雙城記  唱歌,只是為了想更接近你,你深深吸引著我。  
    哪一點吸引你?  她很好奇。
    你的氣質吧﹗  他聳聳肩。
    你母親十分想念你,抽個空回家看看她吧﹗  
    我現下還無法面對她。  他低垂著頭,輕輕說著。
    孟女士說你誤會她了,你應該好好聽她說。  
    我就是聽了太多所以才選擇逃開,唯有不聽、不看,才能令我比較平靜。  
    若不想用聽的,那就把它弄個水落石出。  
  他搖頭否定了此一建議。  好了,時間滿晚了,打擾很久,告辭。  他喝完杯裡的檸檬水,起身離去。
  空氣裡和孟雲天來的時候一樣,彌漫著普羅高菲夫的幻影組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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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惜,保莫先生早上打電話來,說今天臨時要參加一個座談會,所以想把治療時間改在明天可好?  
    可以,約上午十點三十分。  仲惜拉開抽屜找出保莫的病歷紀錄進程,改了明天的日期。  文笙在用治療室嗎?  
    新的Case,一個離了婚的年輕少婦,心情低落,最近一直失眠又常常短暫的失去意識,所以來接受治療,看能不能得到幫助。這種Case最適合文笙了,美麗的少婦,浪漫的心理科醫師--一段羅曼史就是這樣開始的。  貝兒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調侃著不在場的文笙。
    哈……你真會編故事。  貝兒的話把仲惜給逗笑了。
    我也不是毫無原因亂編的,差不多兩年前吧,那時候你還沒來,我也是剛到這做助理。文笙接了一個自殺未遂的二十歲女學生的Case,結果治療到第六周時,女學生又自殺未遂;更誇張的是,女學生這次是為文笙而自殺……哈……,你說他在女病患眼裡是不是萬人迷?  貝兒打趣著。
    後來怎麼收拾呢?  
  ﹃只好換治療師囉,就是你接的位置,退休的吳教授。由他來輔導,那一段時間每回女學生來,文笙都躲到樓下喝咖啡,笑死人了。  貝兒還意猶未盡地說:  我還逼問文笙是不是他把女學生怎麼了,不然怎會為他尋死覓活?結果他發願,而且是毒誓,什麼出去會被車撞死……之類的毒咒,說他啥事也沒做。  貝兒除了開口說外,還以手勢加強。
    難怪那天他要我別和病患牽扯太多,原來他是深受其害有感而發。  
    是吧,所以他要你注意。因為這種事碰到一次就夠麻煩咧,若是不斷碰到,恐怕心理醫師的飯碗也甭捧了。  
  貝兒是個十分開朗的姑娘,到心理科做助理大約也兩年了吧﹗每天無憂無慮的,最大的嗜好就是逛街買漂亮的衣服,上班時把自己打扮的青春有活力,賞心悅目。
    貝兒,你應該有男朋友了吧?  
    吹了,情人節剛分手。  她嘟著嘴說。
    你倒是挺看得開,沒見你哀聲嘆氣,每天照樣笑嘻嘻的。  
    不然怎麼辦呢?反正他也不是什麼太好的貨,沒什麼好懷念的,也許下一個男人會更好。  貝兒自我解嘲。
    你們在聊什麼?聊得這麼起勁。  文笙做完治療進辦公室,喝了口水。
    聊你的新病患,美麗的離婚少婦。  貝兒說。
    她的丈夫有暴力傾向。不,應該說已經有暴力偏好,常照三餐打她,而且施以性虐待,她忍無可忍才決定離開他,兩個月前離婚的。  文笙邊做紀錄邊說。
    哇……才第一次治療已經說到性虐待了啊?可見你讓她十分信任  。  貝兒故意逗他。
    你別大驚小怪好不好,病患主訴病原也很正常嘛,你怎麼不說我引導問題的技巧很好?老是以有  色  眼光看我,我是上輩子被你捉姦在床了啊?這麼說我。  文笙忿忿不平地抗議。
    喂--什麼上輩子被我捉姦在床?我才沒那麼倒霉,上輩子嫁了你這個風流鬼。  貝兒羞紅了臉,立刻不甘示弱地回嘴。
  在一旁寫病理報告的仲惜,也被文笙和貝兒的逗嘴給弄笑了。這個Office只有他們三人,要不是有這兩人的拌嘴話,日子還真的挺無趣的呢﹗
    不跟你扯了。仲惜,晚上我想和你一塊去  雙城記  放鬆一下,讓我當護花使者可好?  文笙朝仲惜的方向詢問。
  ﹃好啊,你能來店裡捧場,我當然樂意之至囉﹗﹄
    我也要去。  貝兒也想去湊熱鬧。
    你去做啥?那個地方只有酒,小女孩跟著去礙手礙腳,我看你還是和同學坐坐麥當勞好了。  文笙心裡想,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可以和仲惜單獨約會,帶了個電燈泡很麻煩,又煞風景。
  ﹃我可以喝蛋蜜汁。仲惜,有蛋蜜汁吧?﹄仲惜點點頭。
  ﹃拜託,到PUB喝蛋蜜汁,你有問題啊?﹄
    你才拜託咧,我是去喝氣氛的,你管的也未免太多了吧,不想我當電燈泡就說一聲嘛﹗  
    貝兒,你別多心,文笙是故意說著玩的,如果你們下班後沒事的話,我很歡迎你們到店裡坐坐,今天算是我請二位光臨吧﹗  仲惜還真不希望和文笙兩人單獨出現下PUB。她不願文笙會錯意;也不願葛玫和大寶大驚小怪。最重要的是,今晚孟雲天也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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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仲惜,今晚唱歌的酷哥是誰?歌喉真是棒呆了,你怎麼沒早點告訴我有個超級大帥哥在這駐唱?我如果知道一定每天晚上都泡在這。  貝兒對雲天充滿了興趣,直拉著仲惜打聽消息。
    他是孟女士的兒子。  
    孟嘉寶女士?  文笙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呃﹗我也才剛知道。  仲惜喝了口她的龍舌蘭,淡淡地說,省略了杜白忌日時孟雲天的曾經造訪。
    這世界還真小,有緣的人就是會相識。  貝兒有感而發,吸了三口蛋蜜計。
    你說誰和誰有緣?蛋蜜汁可以亂喝,話可不能亂講。﹄文笙可緊張了,他不希望貝兒的  金口  一開,成為既定的事實,那他不就沒戲唱了嗎?
    我說誰關你啥事?緊張個什麼勁兒?我說我和孟女士的兒子有緣千裡來相會,不行嗎?無聊。  貝兒斜睨了他一眼,繼續以仰慕的眼神飄向舞台上的雲天。
    你少做白日夢了,他會看上你才有鬼咧。  文笙喃喃自語地補充。
    你說什麼?  貝兒側身反問。
    沒事。  文笙選擇裝聾作啞。
  葛玫在吧台邊朝仲惜做了個手勢,好像有話想對仲惜說。  我過去一會兒,你們倆在這沒問題吧?可別把店裡的桌子給掀了。  她說笑地打趣,走向葛玫和大寶。
    那天情況如何?大寶還一直罵我多事,不該把電話和住址給他的,沒吹縐一池春水吧?  葛玫可好奇囉。
    那天葛玫告訴我這事時,我總覺不妥,杜白的忌日,他到你那去好嗎?也沒找我商量,就丟了張紙條給孟雲天,萬一他是個偽君子,豈不引野狼入室?好在你沒怎麼樣,否則以後我在天堂碰到杜白時,真不知道如何同他交待呢?  大寶是杜白樂團的合伙人也是多年好友,杜白的死除了悲痛的仲惜之外,就屬大寶最傷痛了。
    他是我病患的兒子,白天是個力爭上游的律師。  
    呃……我也猜他應該不只是像他所願意讓我們知道的,他的談吐不俗,臉上叛逆卻氣質優雅,不過他歌唱的真是好。如果杜白還在世的話,一定會找他當Band的主唱。  又進來一桌客人,大寶趨前招呼。
    我知道大寶心裡的矛盾,他既希望你為自己再活一次又捨不得你;他希望你不要那麼快就把杜白給忘了,因為杜白是那麼的愛你。  葛玫不經易地說著她的觀察,仲惜是她的好友,她要她快樂,所以沒法顧到大寶的願望。
    要忘記杜白,談何容易?他已經刻入我的心版裡了,我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再接納另一份感情,也許今生都是妄想。  她掉入了為杜白所編織的網裡,不可自拔。
    這是不健康的,杜白已經死了,你要了解。我知道你很愛他,若你信輪迴的話,現下的杜白可能已經轉世了,對前世的事早已不記得了;只有我們留在世上的人念念不忘,這是何苦呢?  葛玫挖空心思,想讓仲惜由杜白的情障裡解脫。
    我好像無法想像他是否已經轉世了,大概我還沒有愛到捨得讓他去轉世吧﹗玫,別為我操心。對了,你和大寶交往了這麼多年,應該好事近了吧?不要拖下去了,這個世界上真愛難尋,找到了就不要放棄,早點結婚吧,世事變化太多,怎麼計畫也比不上變化。  她是肺腑之言。
    大寶前些日子和我提過結婚的事,對我們而言,就只差在一張結婚證書罷了,和平常夫妻已沒兩樣,頂多到法院公証一下吧﹗大寶說他想做爸爸了,不能不給孩子正式的名分,所以最遲秋天吧,一定讓你看到我們結婚。  
  聽到這個喜訊,她很欣慰。她和杜白被死神所分散,葛玫和大寶總要有好結果,不然真是辜負青春,也辜負了上天的美意。
  孟雲天今晚唱得特別賣力也特別用心,對他而言,不論白天的案子讓他多麼疲累,都無法讓他不來唱;雖然一會兒回到家還要加班趕案子,但只要看到仲惜,為她唱幾首歌,就能讓他忘卻辛苦。仲惜今天不是一個人來,還帶了兩個朋友,他猜,其中的男客人應該也是她的追求者之一。不過雲天並不把他放在眼裡,不是他輕敵,而是他很清楚他的首號情敵是死去的杜白,任何人,在仲惜的眼裡都是過眼雲煙,浮光掠影,無法駐足的。今夜他唱的最後一首歌是拉丁情歌  吉拉姑娘  。
  美麗的紅衣女郎吉拉姑娘
  你的髮絲如黑夜,歌喉像絲綢
  我是你的星辰
  我是你的露珠
  陽光現露,朝露化彩虹
  美麗的紅衣女郎吉拉姑娘
  你可願做我的新娘,我的夢幻
  我願做你的新郎,追隨你至天涯
  啦啦……啦啦……
  追隨你至天涯
    安可、安可……仲惜,你請酷哥再唱一曲吧,我聽不過癮啦。  貝兒使盡吃奶之力用力擊拍手掌,為孟雲天喝采。
    你這個人真是孩子氣,迷上什麼東西非要一下子得到很多,你就不能保留意猶未盡,下回再來欣賞嗎?非要一下子吃得太飽,不怕撐著了?  文笙一陣搶白。
  貝兒翻白眼瞪他,  你管我,我就是想撐死我自己。  
  孟雲天還是和平常一樣收拾了歌本,向葛玫點了頭面無表情地離去。
    好啦,時間不早了,仲惜,要我送你回去嗎?  文笙知道仲惜自己開車,仍畫蛇添足地問,目地是想更突顯自己對她的關心。
  仲惜搖頭,朝貝兒方向詢問:  要文笙送你回去還是我送你?  貝兒的眼神在文笙與仲惜之間停留,故意說:  方醫師送我回去吧,他比較順路。  她的回答惹來文笙牛步般移動身子,心裡十分勉強,又不便在店裡發作,他很清楚李貝兒玩的把戲。
    我車可是開的很快,如果你的心臟力量夠強的話,我就送你回家無妨。  說完這話後文笙在心裡補上一句,  巫婆就是巫婆,到哪都想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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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後,仲惜打開電話留言。
  ﹃哈囉,老姊,下星期天老爸生日你是打算中午回家?或是晚餐前?請速回電。  
    大忙人,我是豆豆,很久沒聯絡了,改天請你吃頓飯,順便約葛玫一道。  豆豆從前曾是仲惜大學時的室友,也是杜白的妹妹。因為杜白的死亡,她和豆豆變得很少見面,這是仲惜刻意保持的距離,因此和豆豆差不多快要兩年未見面。
    童大夫,我是保莫,我現下心裡好煩好煩,想要和你聊聊,你可不可以打電話給我?我有件事想聽聽你的意見,不論多晚都不要緊。  電話留言機裡的保莫,似乎十分無助,他很少在晚上還撥電話給仲惜,想必有非常困擾他的情緒撥動了他。
  找到了保莫的電話號碼,約是響了兩聲,保莫就接上了線。  童大夫,是你嗎?  
    我是仲惜,想告訴我什麼?不要慌,慢慢說。  仲惜試圖以平緩的語調安撫保莫困頓的靈魂。
    我又聽到打字機的聲音了,真的有人在我的腦子裡裝了打字機,叮叮咚咚好吵人,我根本沒法睡,你有沒有法子能讓打字機的聲音停止?  
  她在電話裡十分清楚地聽到保莫用拳頭敲打腦勺的聲音,他已經不只一次向她抱怨腦中有打字機的聲音,本以為保莫患了嚴重的耳鳴,不過現下她倒認為保莫得了腦鳴。
    來,保莫,別敲打腦勺,你愈是敲擊,打字機的聲音會愈來愈大。放輕鬆,我們再做個深呼吸的運動……  仲惜數著一、二、三,陪著保莫作深呼吸,大約過了十分鐘,保莫平靜了許多後,仲惜才對他說:  上回開給你的鎮定劑,一會兒睡覺前倒兩顆配水吞下,好好睡個覺,明天早上到治療室來。  她翻了手邊的工作日誌,排上明早十點至十一點的時段給保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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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孟嘉寶的治療已經進入第四個月,一直是時好時壞。表面上看起來孟嘉寶是個配合度還算不錯的病患,除了剛開始鬧情緒想自殺之外,以目前的情況倒算是穩定。不過整個療程仍然在丈夫的死亡、兒子的離家、舊情人的不告而別裡打轉,尤其是後者,總會引起她的歇斯底裡、毫無理性,就像今天。保莫剛離開,孟嘉寶接著接受治療,今天她穿了一襲深灰色的薄布旗袍,回應著她的陰霾。  他告訴我除了我之外,再也碰不到比我更甜美更溫柔的女人。你看這是他寫給我的情書,一直到他搬走為止,總共寫了兩百五十六封,我一封也沒丟掉。  她從手提袋裡掏出了一疊信,整整齊齊地束在一起,每封信都有拆信刀的痕跡,每封信皆標上了日期。  你可以看看其中幾封信,證明這一切皆非出自我的幻想。  孟嘉寶捧著其中一小疊信,擱在仲惜的膝上,示意仲惜閱讀它們。
  仲惜隨意抽了其中兩封,很快的將信看完。  我從沒懷疑過你所說的一切,我也相信你們之間的愛情。不明白的是,既然他已經結了婚,你也非自由之身,你們通了這麼多信,難道沒有人曾經懷疑過嗎?  仲惜把信一封封整理好,放回孟嘉寶的手提袋裡。她注意到信的投遞位址是郵政信箱。
    我們一直很小心,所以能夠不被發現。  
    你們之間好到什麼地步?  這是她早該問的問題。
    我有沒有告訴你,我的女兒朵朵--是他的孩子?  孟嘉寶怯懦地說,聲音有些發抖,雙手又不自覺地絞著衣服下擺,眼神飄忽不定。
    沒有,你從未告訴我。  聽完孟嘉寶的告解,仲惜有些生氣,兜了個大圈子,這麼重要的關鍵事件,竟然隻字未提。她十分了解病患是埋著祕密的  土地公廟  ,而這些有所保留的神祕面紗,又是與病患病情進展息息相關的蛛絲馬跡。  他知道嗎?  仲惜問。
  孟嘉寶點點頭,  他太太沒為他生下一兒半女,我當然要為他生個孩子。  她說的理直氣壯。
  算算朵朵的年齡,仲惜不禁佩服起孟嘉寶高齡生產的毅力。為了讓孟嘉寶的病情早日減輕,仲惜決定改變治療方針,採取格式塔學派的  角色扮演  ,交換座椅的模式。在臨床治療上,仲惜較少使用此一模式,對于這等固執癡情的孟嘉寶,她決定試試看。  孟女士,麻煩你換個位置坐在這裡的椅子上。  
  孟嘉寶依言照作,一臉疑惑,不解仲惜的用意,不過看起來似乎挺有趣的。
    想像你坐在剛才空下的位置上,你現下所扮演的鄭濤與你久別重逢,你認為你所扮演的鄭濤會對孟嘉寶說些什麼?把它全說出來。  仲惜十分認真的看著她,示意孟嘉寶開始進行角色扮演。對孟嘉寶而言,這是個十分有趣的治療活動,因為她早已幻想過無數次重逢的畫面與對白,如果時間允許的話,她可以扮演十個以上不同劇情的故事,現下可以讓幻想更進一步的展現,她立刻精神一振地投入。
  她變了個憂怨至極的表情,壓低了嗓子說:  嘉寶,我實在很後悔,我不該在六年前不告而別。每一回想鼓起勇氣撥電話給你,卻總是在臨頭時裹足不前。我是真的愛你,除了你,我心裡一直存不下任何人;你這輩子對我所做的犧牲,我今世無以為報,來生再報答你。雖然我們不能常常見面,無論如何也不要把我給忘了……  後面的話斷斷續續地被哽咽的喉音所強埋,孟嘉寶因為感情的徹底宣洩而痛哭崩潰,哭得呼天喊地,令人鼻酸。仲惜知道自己不能也跟著掉進泥沼裡,所以她很堅強地眨回眼眶的淚水。
  等她哭累了,仲惜才在空隙裡緩緩地分析。  有的時候不要總是看到你所失去的,或是永遠得不到的東西,這樣當然痛苦比快樂多。比起許多人而言,你是幸運的,生活富裕,年輕到花甲都沒讓你嘗過苦滋味,生了三個孩子也不需自己哺育,每天蒔花弄卉寫情書給愛人。這樣的生活,在很多人的眼裡是個夢,你卻天天生活在美夢裡。人生是很相對的,你必先有所失才能有所得。  仲惜走到孟嘉寶的身前,蹲下身來握著她的手,語意懇切地說著逆耳的忠言。
    可是我不甘心啊,他那麼愛我,為什麼我不能得到他,哪怕只有幾天,我也甘願。  孟嘉寶說這話時用手敲打著裝了信的手提袋,似乎想像袋中有她想得到的  負心漢  。
    你的愛因得不到他的人是苦;他的妻子得到人卻不被愛可也是苦,如果要說不甘心,我想他的妻子也是心有不甘的。除了鄭濤,你還擁有許多其它的東西,不是嗎?  仲惜堅定的說著,既是說給孟嘉寶聽,似乎也是說給自己聽,杜白之于她而言,也是一種愛,卻得不到。
    我現下擁有什麼?兒子誤會我,不肯相信我,媳婦等著我死,要我的遺產,女兒每天只知道往外頭野。我有的只是一只白色的貓咪。  孟嘉寶眼神空洞,疲累地靠著椅背,她已經很久沒有放肆的大哭一場了,從前的壓抑終于得到紓解,現下的她已經沒有祕密了,至少她的心理醫生分擔了她的十字架。
    試著把媳婦當作女兒,真正地讓她親近你。如果她真如你所說的,恨不得你能早點死的話,我也不會在幾次的會面裡,發現她擔憂關懷的眼神;還有,你不是只有一個兒子,不要總是把注意力放在離開的雲天身上,有的時候南天也是需要你的關懷。畢竟經營一家公司不是件輕鬆的差事,為了你的心病,他也是煩惱得不得了。  仲惜停頓了一下後,站起身來走到辦公桌後坐下來。她知道今天的孟嘉寶終于打開了心扉,聽進了她所說的話,之前對孟嘉寶所作的治療只是為了今天的  治療  所做的暖身運動。  你是個快要七十歲的人了,我十分同意你曾經說過的,所謂愛情是不分年齡的觀點,只是活到這種年紀,愛情是可以被昇華的。而我相信以你的生活閱歷,可以有這樣的智能。  仲惜見機不可失,趁勝追擊地說。
  孟嘉寶堅定地點點頭,擦干了眼淚,不再讓淚水泛濫。她嘆了口長長的氣,看開地說:  或許吧,我不該總是想到我所得不到的東西,清算我所失去的愛情。你說的對,我的年齡已經老到足以承受這一切的無可奈何,我會試著去注意其它生活上的樂趣,不再鑽牛角尖了。  孟嘉寶站起身。  謝謝你,這幾個月以來真是麻煩你不少,我想,我知道我該怎麼調適了。  拿起手提袋,拉平了皺折的衣袖,準備離去。
    如果調適的過程有任何困難的話,可以再和我的助理約時間再作治療。  雖不能保證一切真能如孟嘉寶所體會的一般進行順利,至少也是好的開始,仲惜鬆了一口氣,樂觀其成。仲惜拉開座椅後的百葉窗,讓陽光傾洩而入。五月天了,季節邁入初夏,以前杜白在世時,他總會迫不及待地央求仲惜陪他到澎湖浮潛,整個夏天像條白魚悠游穿梭在藍天碧海裡。
  正在冥想時,貝兒叫喚:  童醫師,三線電話。  
    我是童仲惜,請說。  她按了三線紅色按鈕。
    今晚有空嗎?想請你吃飯。  
    孟雲天?請我吃飯?  她先是楞了一下,來不及回應,一時間沒會過意來,只是覺得奇怪,孟雲天要請她吃飯?
    呃……怕我害你?  他開玩笑的自我調侃。
    哈﹗想害我可是件大工程。好吧,到哪吃?  雲天約了仲惜下班後在醫院門口見,他說他會來接她。掛了電話後,仲惜已經後悔答應了邀約,她很清楚孟雲天的意圖,她早已在心裡作了決定,如今卻又必須拂逆她的計畫與他有所牽扯,她為自己的意志不堅而懊惱不已。好不容易捱到下班,見到孟雲天的那一刻,她放下了忐忑的心,決定以冷淡的面貌來應對。孟雲天今天捨棄了平日到  雙城記  時騎的哈雷,開了一部白色的豐田車,滑行到她的眼前,開了車門。  請進,童醫師。  他加重童醫師三個字的語調。
    我自己有車,你告訴我要到哪吃飯,我們在那會合。  
    搭我的車吧,方便些。  他睜著深邃的黑眸想說服她。葛玫說的,他有一雙令人輕易繳械的眼睛,今日終于領教。
    不成,搭了你的車,明天我沒有交通工具上班。  她避開他的目光說話。
    明天我送你上班。  他語意誠懇,不願她退卻,目光繼續鎖住她的。
    不順路吧?  她的目光無所遁逃,只好迎上他的眼睛。
    有路就會順,不會不順路。  
    那你必須起的很早。  她不甘心就這麼讓步,仍做最後的掙扎。
    這是我的問題,我一向起的很早。  他把車門拉的更開,打著  歡迎  的手勢。仲惜猶豫了幾秒,還是被他所說服。雲天坐回駕駛座,握著方向盤,讓他的白車行走于車水馬龍的台北夜裡。她第一次看他穿襯衫打領帶,十足的律師模樣,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十分修長,指甲整理的干乾淨淨。他趁著等紅綠燈的空檔,傾側看著仲惜。
    花了十分鐘觀察我,給我打幾分?  仲惜被他問的很不好意思,收回研究的目光,轉頭欣賞水泥叢林的夜景。
    你明明知道你的分數不會太低,何必明知故問。  
    我不需要知道別人給我幾分,我要知道的是你給我的分數,你給我幾分?  綠燈閃起,車子繼續前進。
    我保留我的評審權,因為我並不了解你,如果只是以外表來評斷則又顯于膚淺,我想這也不會是你所要的吧?  她四兩撥千金,故意這麼說。
    好吧,反正來日方長,終有一天我會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他聳聳肩,鼻息翕動,方向盤打右轉。  不問我要往哪去?真的不怕我害你?  
    既來之則安之。  她不以為然地說。
    勇氣可嘉。  
    不然能如何?車子你在開,我既然坐上了你的車,等於連性命都交給了你了,除非……你不怕死。  她語帶玄機地說,話中有話。
    我是九命怪貓,不過如果能和你死在一起,這一輩子也算是沒有白活了。  他聽懂她的弦外之音,也莫測高深的答了她的話。
    你的話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敢說這樣的話,你的性格未免太烈了,我不喜歡太具毀滅性的人。  她故意刺激他,不經意地順了順頭髮。
  他看了她一眼說︰  你的耳垂很漂亮。  有點答非所問。
    顧左右而言他。  她有點不滿他的閃避原話題。
    哈哈……  他得意的開懷大笑。  想知道答案是吧?  他正色地說︰  我一點也不具毀滅性,相反地我還十分珍惜我的生命,除非……在我所認為值得的情況下,為我所認為值得的人,例如……你。  他在說  你  這個字時,十分認真地瞅著她,這是一句明顯的暗示。
    你太大方了,你根本不了解我,如何知道我值不值得?霧裡看花總是比較美的。  她逃避他的表白。
    我不覺得我是霧裡看花,我很清楚我所做的。  
  車子停格在淡水一處海鮮啤酒屋前。
    夜幕低垂,可惜看不到夕陽,只能聽到海浪拍擊的聲音,你吃海鮮吧?  
  仲惜點頭,跟隨在雲天之後,一進店裡她就看出來他和店裡的頭家十分熟稔。頭家招呼他的模式,以及他對頭家的稱呼,在在證明兩人的交情。
  頭家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雖已四十歲仍風姿綽約,臉上的風霜一點也不影響她的魅力,反而更能襯托她的萬種風情。
    她是我在美國念書時認識的老朋友。  他在他們坐定後,輕描淡寫地說。
    你們的交情非常好吧?  她挑挑眉好奇地問。
    是不是每一個心理學專家都是這麼觀察敏銳?  他邊捲起袖子邊說,心裡暗暗佩服仲惜識人的功力。
    謝謝抬愛,而且我還知道這女頭家十分愛慕你。  她淡淡一笑地說,有一種看穿他的快感。
    何以見得?  他皺著眉緊追問說。
    眼神、目光。這兩種語言最能透視一個人的祕密,而且她表現的一直十分明顯,你應該也很清楚才對。  
    哇--以後我可得小心些,每個人在你眼前不就等於赤裸裸的嗎?一點隱私也沒有。  他夾了剛上的第一道炒螺肉給仲惜嘗鮮。
  ﹃這表示我猜對囉?﹄她繼續剛才的話題。
    呃……可不可以不回答?  他答的吞吞吐吐。
    可以啊,我不勉強。  她開了包濕紙巾遞給他,也為自己開了一包。
    好吧,告訴你也無妨,我曾是她的救命  恩人  。有一年在美國東岸遊玩時,有一天夜裡我從旅館出來,想到外頭透透氣,正好經過一條暗巷,兩個黑人流氓正要對秋娘非禮,我狠狠地揍了那兩個流氓。  
  雖是避重就輕,輕描淡寫,但是仲惜知道當時的情況一定十分危險,以一擊二,想要全身而退的救人也是不容易的。  英雄救美是小說的好題材,後來呢?女主角愛上了男主角?男主角有被感動嗎?  
    你覺得呢?我有被感動嗎?猜猜看,你很聰明的。  他露出潔白牙齒十分迷人地對著她笑。
    你會要我猜,答案自然是相反的,而且若是你接納了她的愛情,想來我也不會坐在這了,對不?  她十分有把握的分析。
    嗯﹗那個時候我已經有心上人了,向來我只在一個時段進行一段感情,所以我把秋娘當做好朋友,沒有所謂的感動與否。  他剝了兩只草蝦放入仲惜碗裡。
    你別幫我挾菜剝蝦,我不習慣被人這麼伺候。  就是杜白也不曾如此招呼過她。
    然後呢?你的心上人。  她繼續方才的話題。
    理智之下分手了。  
    可以問原因嗎?  她為自己盛了碗姜絲鮮蛤湯。
    離久情疏吧。她在美國念南加大,我們很少碰面,久了之後,價值觀、人生觀愈來愈遠;只好分開各自追求福祉人生,沒什麼誰對誰錯。  他說這話時正與紅蟳奮戰。
    很久了嗎?  
    呃……算來大約有六年之譜。她已經嫁人了,兩年前我們共同的朋友捎來她的喜訊。  
    不覺得遺憾嗎?  她追問。
    緣分盡了,沒什麼好遺憾的,何況當時的愛屬于學生式的愛情,深刻度不夠,風一吹就散了。  
    你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錯。  她突然發現他今天快樂的模樣,有別于在  雙城記 冷峻的模樣。
    我今天贏了一場官司,對手是知名檢察官,我的委托人被判無罪確定,被你發現我的好心情。  他喝完碗裡的蛤湯,胃口極好。
    這是光榮的勝利,應該與家人分享。  她試探地提起他的家人。
  他的表情略為一動。  我的母親對你說了什麼?  
    她很想念你,也希望你能早日倦鳥歸巢,你一直是她心裡放不下的大石頭。站在我的立場,我希望你能回家去,解鈴還需繫鈴人,她的心結有一部分來自于你。  
  他長嘆一口氣,思索了一會兒後承諾道︰  我會找個時間回家一趟,她的身體還好吧?  
    以她的年齡來說算是很好的了,只不過心情總是晴時多雲偶間歇性的雨。你的母親雖有著六十多歲老人的外貌,但是心情仍像小女孩般需要無數的愛、大量的愛,你們做兒女的多給她一些關愛,她會好得快些。  她以一副專業醫師的口吻勸告他,希望能影響他。
    我的家,表面上看起來應該是一團和諧,只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家這本特別難念。  雖然他嘴裡不說,但是他知道他等于在心裡同意了她的勸說,他會立即與家人取得聯繫,不再做一只離群索居的孤鷹。
    誰家不是如此呢?別老看見家裡不好的一面,聽說你妹妹朵朵是個青春活潑的女孩,光是這樣的妹妹,就是家裡美好的一面,是我就捨不得離開。  她也有個像朵朵一樣個性的妹妹,所以她以此點切入他的心房。
  雲天同意地點頭。吃完飯後,他提議到碼頭邊散散步,和秋娘道了再見後即與仲惜相偕而去,秋娘對仲惜投以羨慕的目光。
  ﹡﹡﹡﹡﹡﹡﹡﹡﹡﹡﹡﹡﹡﹡﹡﹡﹡﹡﹡﹡﹡﹡﹡﹡
  因為雲天的律師業務蒸蒸日上,所以他必須辭去  雙城記  駐唱歌手的工作,今晚是他最後一次在台上高歌,現下他正唱著布拉姆斯的歌曲  我的愛是綠色的  。
  我的愛是綠色的
  就像赤楊樹叢般的青翠
  烈日是我的寶庫
  我的愛是充滿香味與欲望的
  我的愛是綠色的
  …………
    你們進展如何?  葛玫為自己調了杯  日落大道  ,喝了一大口,對于仲惜和雲天的進展十分好奇。
    只不過吃了幾次飯,喝過幾次茶,不算什麼進展。  仲惜還是喝著她的龍舌蘭,自從認識杜白以來一直沒換過。
    咦……吃飯喝茶也是一種浪漫耶,我和大寶可是從來沒這款浪漫情懷,其實我說實話好不好?孟雲天比杜白更適合你,杜白太不切實際了,孟雲天不同,他永遠分得清楚夢幻與現實,既實際又不市儈,他可以在這兩者之間找到平衡點,不像杜白,作夢做過頭了。我知道你不喜歡聽到批評杜白的話,但我是旁觀者清,有誰比我更了解你和杜白之間的感情?你和他在一起,辛苦的人會是你。  葛玫之所以在杜白死後四年才說出這席話,主要是希望仲惜能夠好好把握孟雲天,優秀的男人畢竟不是天天出現的。
    就算現下我想為杜白辛苦,也不再有機會了。  她語帶輕愁地說。
  葛玫走回吧台後拿了包三五香煙,點了根煙,先吐了口煙圈說︰  本想戒煙的,忍了兩星期,還是戒不掉,好煩。你們醫院有沒有類似戒煙班的地方,我想報名,好煩,煙戒不掉,大寶不讓我懷孕。  說著葛玫又吐了一個煙圈。
    有是有,不過也得有毅力和耐力,否則結果和現下是一樣的,戒了幾天又會忍不住。  仲惜說。
  仲惜其實很討厭煙味,杜白是個老煙槍,總是煙不離手,說是為了創作能有靈感,為了愛他,仲惜連他的煙癮都愛了進去。
    孟雲天好像不抽煙是吧?  葛玫再吸了兩口,捻熄了煙蒂,一邊輕聲問。
    沒見他抽過,應該不抽吧﹗  
    什麼應該?這麼不確定,他沒吻過你嗎?一吻便知有沒有。  葛玫可不管被問的人是否會紅了耳根子,大剌剌地直截了當的問。
    還沒進展到你說的程度。  她笑著回答,不願多說。
    啊?太老古董了吧﹗都快二十一世紀了,還有這款戀愛的手法,孟雲天太遜了,他應該冷不防地把你摟過來狠狠地吻你,還怕不一切搞定嗎?  葛玫比手畫腳地說。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罷了,這個分寸他很清楚。  她說。
    那是你的分寸,可不是孟雲天的,你和杜白在一起時一切自自然然地,怎會現下扭扭捏捏的?  葛玫不以為然地說。
    我不想背叛杜白。  仲惜微低著頭,看著杯影裡的龍舌蘭。
    杜白、杜白,他已經死了,童醫師,醒醒吧﹗  葛玫提升音量地說。
    我知道,但是他在我心裡還活著。  她搶白地說。
  她望向正在唱歌的孟雲天,今晚的他像個穿了衣服的魔鬼,她心裡十分清楚孟雲天的追求之意,明顯到每一個認識她的人,都忍不住打聽佳期何時。葛玫說得對,杜白已經死了四年,她何苦置身紛亂之中?原來她也像孟嘉寶一樣心有不甘。她苦心經營了多年的愛情,就這樣被大海吞噬,老天爺真是不公平。
  孟雲天不知何時踱到她的身邊,清清喉嚨說︰  今晚在這劃下完美的句點,以後來這裡只能做單純的欣賞者,不知道會不會不習慣。  
    放心好了,要是你歌癮犯了,葛玫十分歡迎你上台獻藝,這裡的客人有許多是你的歌迷,葛玫已經碰到好幾個問起你何時要出唱片。  她輕軟地說道。
  ﹃是啊,你是我們的台柱,少了你,﹁雙城記﹂想必會遜色不少,只可惜你現在是大律師了,分身乏術。﹄葛玫眨眨眼笑著說,眼光飄向仲惜,似乎在告訴她  優秀的男人,不是天天出現的  。
    還不算是大律師,不過案子倒真是忙得接不完。  
  葛玫看了看腕表後說︰  還不到十點,你們出去散散步吧﹗今天十五,月亮好圓。去,孟雲天,你帶仲惜出去賞月,別坐在這浪費生命。  葛玫鼓吹著說。
  雲天笑了笑,明白葛玫的好意,拉著仲惜的手,踏月尋風去。
  這是他倆第一次牽手,彼此皆有一份尷尬。對雲天而言,是需要勇氣的,因為他怕被拒絕。在愛情的領域裡,雲天從沒經營的這麼小心翼翼過,從前的風花雪月,總是女孩家主動些;不像童仲惜,一直以來總是冷冷淡淡,總是沈湎于舊日的一段情之中,而他不知道必須花多久的時間才能讓她完全淡忘。
  她沒有掙脫他的手,是因為她想證明自己到底能離杜白多遠,她想試煉自己這四年來復原的情況。
    你今晚好溫馴。  他以低沈清晰的聲音說道。
    是好還是不好?  她問。
    一半一半吧,因為你的溫馴是一種莫測高深的沈默。  
    讓你有這種感覺,我很抱歉。事實上我也還在習慣這種不一樣的相處模式。  她解釋她的沈默。
    你和杜白,很少月下散步嗎?  他狐疑地問她。
  ﹃呃,像這樣的夜晚,他寧願到后裡的馬場月下馳騁,他說他愛極了與速度比賽的快感,就像他喜歡開快車一樣。這種月下散步的玩意,他沒有閑情逸致。  她回憶地說。
    擁有那種性格的人,按照道理,應該不像你會愛上的人,因為他令人沒有安全感,不是嗎?很難想像你們能配合的如你所說的天衣無縫。  他假裝不在意地說。
  她輕笑後說︰  我承認,乍看之下我們十分不相配,但是愛情是很難說的。有的時候,你不了解一個人,還是可以很愛她不是嗎?  她意有所指地說。
    你覺得我不了解你嗎?  他粗嘎的說。
    我認為,不是很了解。  她聳聳肩。
    那是你故意不讓我了解。  他下結論道。
    或許吧﹗  她改變話題後說道︰  最近我接了一個雙重人格的Case,一個二十七歲的房地產經紀人。應該說她的性格裡,有一個是房地產經紀人,另一種性格是羞怯的幼稚園老師。以前在學校念書時,我曾經深入地研究過這種變態心理學的個案,但總歸只是紙上談兵,現下親歷其境,才發現它的奧妙,也給了我許多的啟示,原來人性裡的多變性是這麼的廣。有些人能夠頭腦清晰的記憶自己的多變面貌,有些人則無法控制,甚至對自己的人格行為毫無記憶,後者就是我剛說的多重人格。  她像描述一個故事般說道。
    你所說的Case,有危險性嗎?  這是他比較關心的問題。
    目前似乎是沒有。那女孩有個十分悲慘的童年,所以造就了她現今的人格二分化。  
    你好像很同情她。  
    若是你聽了這樣一個相繼被親生父親、表哥、鄰居強暴長達十五年的故事,你能不同情她嗎?我不只是同情她,我還要治療她,並且幫助她把曾經傷害過她的人繩之以法。可是光靠我的力量,勢單力薄,所以想請你幫忙。  她說完後側身看著他。
  他握著她手的力道加重了些,堅定地回答︰  隨時供你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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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孟雲天的拔刀相助,使得原本棘手的案子撥雲見日,而他儼然已成了貝兒的超級偶像;每天孟律師長孟律師短的,又是佩服又是仰慕,弄得文笙嗤之以鼻。  你可真是濫情,偶像一大堆,從張學友、劉德華、馬英九到孟雲天,你就不能專情一點嗎?  
    是啊,我就是濫情,只可惜這些泛濫的感情沒有一公克是針對你的。  她尖銳的諷刺道。
    我也不希罕你那一公克,如果我靠一公克的仰慕而活,我恐怕會餓死。  他反駁道。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貝兒做個鬼臉不以為意地說。
    你以為你是那串大葡萄啊?孟雲天不會看上你的,他為這案子所出的力完全是沖著仲惜而來,你看不出來嗎?人家是濃情蜜意甜在心頭,你這個傻ㄚ頭跟著人家起什麼哄啊?  文笙說的一針見血。
    古人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在還沒開牌之前,你怎麼知道我會輸?  她逞強地說,其實她很清楚整個局勢的發展,只是不想被文笙譏諷,硬著嘴巴不服氣地說。
    隨你,反正我等著看好戲。  說完,文笙離開Office到治療室見他的病患--離婚少婦。
  仲惜推門進入Office。  怎麼啦?又和文笙逗嘴?  她見貝兒一臉的不高興,心想一定又是和文笙吵嘴了。
    是他沒水準,只會找我麻煩,我愛視誰為偶像是我的自由,干他何事?  貝兒忿忿不平地說。
    原諒他吧,我們這行工作壓力太大了,不找個人抬槓會很難受的。  仲惜勸說。
    我的偶像是--孟雲天律師,你不會介意吧?  貝兒睜著晶瑩大眼瞅著仲惜,想看她的回應。
    當然不會,思想是人類唯一可以不被控制的自由,我一點也不介意。  她說的是真心話。
    你好慷慨,不怕孟律師被人搶跑?  貝兒不信地問。
  仲惜神祕地笑了笑。  該走的就會走,留下來也只是暫時的。所以我不會怕,愈怕愈留不住。  
    也許你的理念才是真豁達吧﹗不過我有自知之明,不會笨到浪費愛情。孟雲天愛的人是你,就算我卯足了全力,他也不會看我一眼的。  貝兒一副看開了的模樣。
    我恐怕沒有那麼大的魅力,愛他的女人多的是。  仲惜謙虛地說。
    可是他只愛你。  
    這麼明顯嗎?  
  貝兒點頭。  你應該有更強的感受力才是,因為你是當事人。  
  雖然周遭的人統一口徑如是說,仲惜仍是不痛不癢的模樣,也或許她在等待一個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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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孟雲天選在母親的生日那天回家,有一點刻意,有一點陌生。家住汐止的伯爵山莊,比鄰的兩戶打通,使得房舍看起來更寬廣,七、八十坪的房子卻只住了四個人以及管家阿金夫婦。在尋常百姓的眼裡,或許是一種浪費,但對于孟家而言,不過是財富的一隅。按了門鈴,巧的是南天的妻子宋琪薇來應的門,見是雲天,心頭一驚,臉上是喜是憂一時之間無法分辨。
    好久不見。  琪薇微微點頭表示歡迎。
    今晚怎麼給媽慶祝?還是豬腳麵線嗎?  雲天繞過家裡的小花園,直接進入主屋。
  孟嘉寶見到雲天的一瞬間,整張臉亮了起來,也許是年紀大了,經不起悲喜交加,特別容易流淚。
  雲天移動身子靠近母親,蹲在她的膝前也濕了眼眶。  媽,生日快樂,不管真相如何,我都不該讓你傷心,原諒我的不孝。  
  在一旁的朵朵憋不住決堤的淚水,哭得像個淚人兒。
    二哥,你太差勁了,還說疼我,連我的畢業典禮也沒來參加……  朵朵說著對哥哥的最大不滿,哭花了臉。
  這就是浪子回家的第一夜,淚水泛濫--
  第二天一早,孟嘉寶到兒子的房間敲了門後,推門而入,雲天正在地板做仰臥起坐。
    雲天,有件事媽一定要再次向你澄清,否則我的心不能安。  孟嘉寶坐在床沿,朝著在地板上正在做運動的雲天說。
    媽,讓事情過去吧,我不想再追究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你父親真的不是我殺的。雖然在你眼裡我有最多的嫌疑,但我是無辜的;警方也調查過我,如果真有証據証明是我殺的,為什麼警方放我一馬呢?﹄
  雲天從地板上站起身來,戴上了手錶,考慮了一下後說:﹃我知道朵朵是鄭濤的女兒。﹄
  孟嘉寶十分訝異的看著雲天,想要辯解。
  ﹃朵朵六歲時我就知道了,我看見你和他在一起,就在爸和你的床上。有一天學校提前下課,我沒去補習,你們不知道我看見了你們。﹄他痛苦地說。
  ﹃我一直以為沒人人知道,那一次是唯一的一次,我讓他到家裡來,你又是怎麼知道朵朵不是你父親的孩子?﹄孟嘉寶十分慚愧地說。
    爸告訴我的。  他的聲音裡有絲責備。
    你爸爸?  她張大了嘴成  O  字型。
    他喝醉了酒後告訴我和南天的。  他把這些年的壓抑全說了出來。
  ﹃南天也知道?他卻隱藏的那麼好。  孟嘉寶眼神空洞地看著放在窗櫺上的幾盆跳舞蘭上。
  ﹃我並不是一口咬定是你殺了爸爸,只是--他的死,多多少少與他的郁郁寡歡有關。唉……算了,別提了,我們不能總是活在過去,這是你的心理科醫師童仲惜說的,雖然她自己仍然被過去所牽引。﹄
    你也認識童仲惜?  孟嘉寶問。
  他點點頭。﹃她是我唯一想娶的女人。﹄說這話時,他的臉上洋溢著幸福之光。
  ﹃我也很喜歡她,只是像她這樣冷靜的女人,恐怕不是容易打動的,要加把勁;而且她知道了咱們孟家太多的秘密,若要我做她的婆婆,難免怪怪的。﹄孟母杞人憂天地說。
  ﹃別多心,仲惜是個善良、貼心的女人,她不會利用那些你所謂的心事來令你難堪的。﹄雲天摟著母親的肩,要她放鬆心情,仲惜說,母親是一個需要大量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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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儘管雲天已和家人言歸于好,但因為工作的關系,他還是決定住在景美的新家。
  今天管洛桑一下課即往雲天住處跑,因為沒有鎖匙,所以她在鐵門外枯等,一等就是兩個鐘頭。而且等到的還不是單單雲天一人回家,跟隨他身後的是她所害怕的對手--一個有著雲淡風輕的面貌,奧黛麗•赫本的氣質,加上一身迷迭香味道的優雅女子。
  優雅女子見到她微微輕點下顎,在雲天的介紹之下,她才知道她的來頭還真不小,某著名醫院的心理醫師--童仲惜。原來,這個童仲惜才是她失敗的主因。
  雲天開了門,請兩位絕世美人入內。
  管洛桑不願服輸,本來垮著的一張臉,強打起精神,準備面對挑戰。
    我以為你是雲天的妹妹朵朵。  仲惜友善地說。
    可惜不是,讓你失望了。  洛桑有絲挖苦地說。
    我和仲惜今晚有公事要談,乖,早點回去。  雲天邊說邊打開公文包,抽出一疊公文,攤在茶幾上,對洛桑下逐客令。
  洛桑嘟著嘴不依地說:﹃什麼公事?一個是律師,一個是心理學醫師,有啥交集啊?若是法律問題,我也可以提供意見,雲天,讓我留下來。  她可不願讓雲天和童仲惜單獨處于一室,太危險了。
  ﹃案子快結案了,我一個人處理就夠了,下回有機會再找你大顯身手,你在這會很無聊的。﹄雲天急著遣走這顆一千燭光的電燈泡。
    我情願無聊,你讓我留下來嘛﹗  洛桑耍賴地說。
  雲天正要開口支開她時,仲惜搶白說︰  讓她留下吧,不礙事。  接著向洛桑保證。  我看完資料就走,不用三十分鐘,你若是無聊可以聽聽音樂。  
  雲天皺皺眉峰,看著仲惜。  我不是刺  ,別急著和我劃清界限。  
    我不是和你劃清界限,你有客人,理應招待人家,我不能在你下班後的休閑時間還佔用你的時間。  她一副成人之美的模樣。
  接下來的時間仲惜十分認真的研究病患的訴訟案,不再談論案情以外的話題。雲天見洛桑在一旁,不便多說什麼,也就配合仲惜,只談案情,不談私情。
  仲惜走後,雲天微慍怒地看著洛桑說︰  你是故意的是嗎?那天我和你所說的話你全當作馬耳東風。  
    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一臉的無辜,眼淚快從眼眶擠了出來,紅著雙眼不服氣地說。
  ﹃不懂我的意思,我正在追求剛才離開的那個女人,你明白嗎?我以為你已經長大了,也懂事了,結果還是一樣任性,有理說不清。  雲天提升了嗓門不悅地說。
  ﹃你別這麼凶嘛,你自己從來不告訴我你的愛情史,我哪知道你正追求哪個名門閨秀呀?還粗聲粗氣的怪起我來了。  洛桑也有委屈,她從沒見過雲天發這麼大的脾氣,立刻像只小綿羊似的乖乖靠邊站。
    你回家去吧,也要畢業考了,別老往我這跑。  雲天再次下逐客令,揉著痛了一整天的太陽穴,不想再多費唇舌與她爭辯。
    我已經準備好應付畢業考的課程了,來你這根本不影響我的讀書計畫。你是不是頭疼啊?需不需要我替你按摩?我學過的,技術還不錯呢﹗  洛桑作勢要為雲天按摩。
  雲天攔著她,不讓她靠近。  多謝好意,我洗個澡休息休息,明早就能恢復,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好嘛,可是我要你送我回去,已經九點了,外頭不安全,你開車送我。﹄洛桑大膽提出要求,雲天也怕她一人回去危險,所以應允。
  這一來一回大約花了一個半鐘頭,在這車程裡管洛桑可是使出渾身解數,又是唱歌,又是﹃騷擾﹄,試圖引起孟雲天的注意,只可惜是蜀道難,難于上青天。
  讓雲天沮喪的是仲惜的冷漠,以今晚仲惜的態度來判斷,他這段日子以來的努力全是白費了。他從來不曾認識像她一樣固執的女人,無論花多少的心思,傾洩多少的愛情,似乎都無法打動她,像一顆不動的大樹。
  她是個心思多變的女人,對他無欲無求。一個無欲無求的人是很難打動的,換成是洛桑或是秋娘,他的辛苦早已得到響應;也或許就因為仲惜不是洛桑不是秋娘,所以他才深深為她著迷。
  他覺得他好像行走在愛情沙漠裡的旅人,看到綠洲,以為找到了水源,飛奔而去,才發現不過是海市蜃樓。
  他會就這樣放棄了嗎?不,他不會放棄的,就算砍掉他的手,取了他的性命,他都不會放棄。
  所以,第二天,他直接到仲惜醫院的泊車場等她。他要改弦易轍,葛玫說的對,以他今天之前慢郎中的求愛模式,恐怕要得到佳人青睞已是地老天荒。
  仲惜見到他,徑自往她的福特嘉年華走去,聰明的童仲惜,難道看穿了他今天的來意?她的車駛出了停車場,雲天的豐田緊追在後,車子上了陽明山,停在文化大學停車場。仲惜下了車,他亦步亦趨,跟上她,與她並肩而行。他想從她的表情變化嗅出一絲蛛絲馬跡,奈何她的莫測高深使他無從觀察。到了文大網球場後的平台,仲惜席地而坐,今天的她穿的是凡賽吉的長褲套裝。
  ﹃四年前,我常和杜白來這個地方看台北市的夜景,那個時候來看夜景的人不像現在這樣車水馬龍,連天上的星辰都好像離我們比較近。那時的杜白,像個星像學家,指著天上的星宿教我認識仙女座、大熊座……就像昨天的事一樣。  她以一種回憶的口吻說著,無限感傷。
  回憶、回憶,是留在人間最痛苦的紛亂;而這一份紛亂,仲惜不知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平複。
  天色早已穿上黑紗,純淨的夜空,綴著滿天星斗,來此賞夜景的人此刻還不算太多,可能是愈晚興致愈高昂吧!
  雲天聽著她說著杜白的好、杜白的愛、杜白的癡、杜白的才情。
    他就像天上的流星,雖然只是短暫即逝,卻照亮了我的一生。  她感性地說。
    你今晚告訴我這麼多關於你和杜白的愛情故事,是要讓我死心是嗎?告訴你,這是沒有用的,你有懷念杜白的自由,但是卻不能阻止我愛你的自由。雖然杜白先得到你的愛,但他福薄短命,無福消受,我卻有一輩子的時間來等待。  他堅定如盤石地說。
    等待?  
  他點頭。  是的,等待它開花結果的一天。  
    你應該明白,並不是所有的花開了都會結果,何苦做傻瓜呢?  她不忍地說。
    我寧願為你做傻瓜。  
  ﹃你放了我吧,天底下美好的女人多的是,你就高抬貴手好嗎?我不配得到你的愛。  
  她哭了,他第一次看見她流淚,雖然不全是為了他,不過也算是與他有關。
  ﹃如果你完全不在乎我,為什麼要流淚呢?又為什麼叫我高抬貴手?你可以大聲叫我滾蛋;你根本可以不帶我來這屬于你和杜白的地方。  
  他突然托起她的下巴,撥開她額上的一绺髮絲,款款情深地瞅著她的靈魂之窗,冷不防地吻了她;像是久旱逢甘霖的飢渴,像是找到了綠洲的旅人,像是待解的一道迷咒,他迷失在她如夢似幻的愛情天堂裡。
  她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吻弄得措手不及,她先是抗拒,後來妥協,到最後發出嚶嚀的呻吟。就在兩人繾綣愛戀之際,杜白的影像飄然而來,仲惜冒了一身的冷汗,猛然推開雲天,兩人皆喘著氣,雲天則是一臉的欲求不滿。
    你還敢說對我毫無感覺嗎?  他平息了欲望後說。
    我為我今天的行為感到罪惡,莊子說嗜欲者天機淺,我不應該這麼享受的。  她低著頭自責地說。
    愛人之間的擁吻本來就是合乎自然的事,何來應不應該?  他又想吻她了。
    我們不是愛人。  她故意傷他,潑了他一大桶冰塊,她站起身來,戴上冷漠的面具往來時路走。
    你是個騙子,說的全是違心之論。  他在她的身後揚起這句話。
  她懷疑自己,真的是個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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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時候,嚐嚐別人調的酒,也是不錯的。  葛玫啜了一口  血腥瑪麗  後說。
    這龍舌蘭的味道辣了些。  仲惜還是喝她的最愛龍舌蘭,她是一個一旦習慣了一樣東西之後,就很難改變的人。
  ﹃只可惜大寶走不開,不能一起出來透透氣。﹄葛玫嘆了口氣說。
    下回你和大寶若有一塊約會的計畫可以通知我,我可以幫忙照顧生意。  
    唉﹗大寶才沒這個閒情呢,他恨不得整天泡在店裡,足不出戶。  葛玫百無聊賴的評論道。
  這家兩人光顧的PUB不提供Band的娛樂,它開辟了舞池讓客人活動筋骨,營業面積大約是  雙城記  的兩至三倍。
  時間滿晚了,大約是晚上十點半,PUB這種地方是愈晚愈熱鬧。尤其是這個可供人跳舞的PUB,相對的分子也比較雜,年齡層也比較低,二十歲以下的客人比比皆是,衣衫鬢影,瘋狂勁舞。
    大寶不喜歡這種Feeling的PUB,我說他老了,才會跟不上年輕人的玩意。這裡確實比我們店裡的氣氛熱烈多了,你看那些跳舞的少男少女,簡直像是瘋了,好像吸了大麻似的,不管明天太陽是不是一樣從東邊升起的狂舞。  葛玫指著舞池裡早已分不清東西南北的舞者。
    熱鬧是熱鬧,但是管理不易,容易有麻煩。  
  仲惜的話才落地,舞池裡立刻引起一陣騷動,仲惜她們坐的位置因為靠舞池太近,所以首當其沖,被推擠成一團的人所波及,打翻了桌上的龍舌蘭和血腥瑪麗,弄濕了仲惜雪紡紗的長裙。
    哎呀﹗搞什麼啊?﹄葛玫放聲大罵。
  仲惜拉著葛玫閃到安全範圍裡,才拿紙巾擦干被污染的漬跡。
  打群架的兩方人馬,好像分別來自于兩所不同的大學,為了一個像花魁一般的女孩。
    那個女孩我認識。  仲惜皺著眉告訴葛玫。
    你認識?她的本領可真大,差點引起特洛伊戰爭。﹄
    她很喜歡孟雲天。  她苦笑地說。
    What?怎麼從沒聽你說過?  葛玫像是聽到大消息似的發出懷疑的聲音。
    那是她和孟雲天的事,所以我沒向你多提。  她避重就輕地說,掩蓋她心裡的不是滋味。
    她往我們這裡看了,瞪大眼睛看著你。仲惜,她往咱們這走過來了……  葛玫著急的說。
    童醫師,我能不能搭你便車?我知道你也住在敦化南路,我實在受不了那些粗魯幼稚的男孩子,我告訴他們你是我姊姊,你可以送我回去吧?﹄好個直截了當的管洛桑,敢于表達她所要的東西。
  葛玫被她這麼直接的要求唬的一楞一楞的,像她那種﹃時代﹄的人類,是不會對一個不算認識的陌生人,主動開口提出這種怪要求的,雖然葛玫不認為自己的二十八歲算是太老,但在這號女娃兒面前,可算是古董級的上一代人了。
  ﹃可以,我也正要離開,葛玫,我先送你回雙城記。﹄背了皮包,仲惜即往外走。
    沒搞錯吧?真要讓這小魔女搭便車?  葛玫在心裡嘀咕著,一邊望著管洛桑的背影,猜測她想動啥腦筋,葫蘆裡不知賣什麼藥。
  管洛桑一上車,反客為主的選擇坐在駕駛座的旁邊,好像她比葛玫有更大的選擇權。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說︰  不好意思,這位姊姊,你應該會比我先下車吧?所以我坐前座,免得待會你先下車後前座空著,讓童醫師做司機很過意不去。  
    真是噁心的女孩,口齒伶俐到了極點,葛玫臉上也堆起了微笑︰  沒關係,小妹妹真體貼。  
    應該的,將來童醫師是雲天大哥的妻子,算來我也要尊稱她為嫂子,我體貼她也等于是體貼雲天哥嘛﹗  
  ﹃管小姐,你恐怕是誤會了,我和孟雲天只是工作上的朋友罷了,恰巧我有件公事要麻煩到他,所以你那天才會在他家遇到我,我們不像你所說的那麼親密。﹄仲惜厘清關係地說。
    喔?原來如此,我當是你們快要結婚了呢﹗  
    仲惜,你干嘛那麼保留啊?讓這位妹妹知道也無妨啊,孟雲天確實瘋狂的在追求你,這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結婚只是遲早的事嘛!﹄葛玫為了堵住管洛桑的口,干脆三級跳,直接預測仲惜和孟雲天的婚事。
  ﹃這樣啊,婚期訂了嗎?我下個月就要到哈佛去了,沒喝到你們的喜酒,豈不太可惜了。   她假意的說。
    管小姐,你別聽葛玫亂點鴛鴦譜,我和孟雲天真的是不可能的,你放心的去哈佛吧,孟雲天還是你的。  仲惜十分清楚管洛桑今晚的用意。﹃不過我不保証他不會屬于我之外的任何女人,畢竟你很清楚他的魅力。﹄仲惜補充道。
  好家伙,仲惜還懂得還擊,不錯嘛,葛玫在後座輕輕地笑著。﹃是啊,雲天到雙城記唱歌的那幾個月,總是有不少女客人來向我打聽他的事,要不是雲天堅持不和客人有所牽扯,又不知會譜出多少羅曼史呢!﹄
  仲惜看向後視鏡與葛玫的目光相遇,有默契地一笑,她很清楚葛玫想為她打抱不平的個性,不過她以眼示意,要葛玫別搞得太過分,畢竟管洛桑是個小妹妹。
  到了  雙城記  ,葛玫下了車。  仲惜,謝謝,管妹妹後會有期。  
  葛玫下了車後,車裡的空氣只沉默了一分鐘,管洛桑整理好思緒後說:﹃我知道雲天很愛你,你愛他嗎?﹄
    想愛,但愛不起。  仲惜差點脫口而出,改口道:﹃如果我說我不愛,你相信嗎?﹄她反問。
  ﹃如果這是你說的,我會相信。﹄
    那麼,我說我不愛。  她口是心非地說。
    真的嗎?若你不愛他,那你把他讓給我好不好?因為我好愛好愛雲天,我愛他好多年了,我從十六歲就愛他了,我想念哈佛是為了他;我留長髮是為了他,我活著也是為了他。  管洛桑用一種多情的口吻告訴仲惜她對孟雲天的愛意,如泣如訴。
  管洛桑說她活著是為了孟雲天,那麼她呢?她活著又是為了誰?為了杜白嗎?不,她早已過了為杜白而活的情境了,她對杜白只是有著不能相守的遺憾,不再是欲生欲死的海枯石爛了。
  ﹃你為什麼不說話?﹄管洛桑問。
    我正在思考應該怎麼對你說才好。其實不論我讓不讓,都不能保証你和雲天是否能長相厮守,因為在這世上除了我童仲惜之外,他也有可能會愛上其它女人,就算他從來不認識我,也不表示他會愛你,你懂嗎?沒有愛情做基礎的婚姻,是很容易枯燥的,尤其是像雲天這樣的男人,枯燥的生命是他所無法容忍的,他會飢渴地尋求其它水源,直到他的飢餓感消失為止,你要這樣的婚姻品質嗎?雖然我言之過早的談論到婚姻,但我想你所指的  得到  應該不只是愛情吧,還包括婚姻,對不對?  她側身觀察管洛桑的表情,在綠燈亮起時仲惜掉轉回目光,繼續說道:﹃偏偏他是一個十分容易飢渴的男人,他要的不只是一個妻子,他還希望他的妻子同時是他的知己、母親、女兒、情婦,而這些角色的認定標準是由他所決定的,不是你也不是我。﹄仲惜說完話後留了空間讓洛桑思考。
  ﹃我可以成為他的太平洋,不讓他有枯燥的感覺,他學法律我也學法律,我們有許多共同的話題,共同的興趣,我可以配合他,放棄一切,這還不夠嗎?你就不見得可以為他放棄一切。  管洛桑下結論說道。
  ﹃我不知道我會不會為他放棄一切,或是為誰放棄一切,世間的事在尚未發生以前都有無限的可能性。你是學法律的人,應該比我務實才對,而且你能大膽、聰明到找你所認為的首要情敵談判,証明你是個有膽識的女孩,想要什麼都能放手一搏,這正是我所欠缺的。﹄她讚揚地說。
  ﹃我希望你不會擋在我和雲天之間,剩下的部分,好壞我自己會承擔。﹄管洛桑把今晚的主要目的明顯地標示。
  ﹃這一點你可以放心,我現在把愛情看的很淡,如果愛情找上我,也不是我自己去找的,所以,我不會主動去招惹你的雲天。﹄仲惜保證道。
    謝謝你,前面紅綠燈讓我下車吧﹗  正好紅燈亮起。
    還不到敦化南路呢,我送你回家,不麻煩的。  
    我家不住敦化南路,我只是想趁機和你談談罷了,我住在汐止的伯爵山莊,和雲天是鄰居,所以我說我愛了他好幾年了,差不多是從少女情懷開始,因此我一定要嫁給他。  開了車門,管洛桑像一陣風飄下車,很快的過了馬路,攔了對面車道的計程車,絕塵而去。
  留下搖頭嘆氣的仲惜,今天算是領教了都會女子勇于追求愛情的典型,標準的色彩分明,一點也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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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管洛桑那席談話的影響,仲惜採取非常手段,避開雲天,連到  雙城記  的時間也改為不定時,不再同以往的星期三和星期五。
  ﹃管洛桑效應也未免太快了吧,你擁有絕對勝算的,為什麼不參加競逐?這樣就鳴金收兵了呀?﹄葛玫不表贊同地說,她可是對管洛桑非常不以為然的。
  ﹃這是非戰之罪,仲惜不屑加入兩個女人的戰爭,這才是大家風範,我舉雙手贊成。﹄
  葛玫立刻打掉大寶練過拳擊的大手。  你客觀一點行嗎?既然是非戰之罪,為何不積極迎戰?何況雲天喜歡的是咱們仲惜,情勢對她大大有利。  
    玫,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想,正如你所說的,孟雲天對仲惜一往情深,這是管洛桑所沒有的籌碼;如此一來,就算仲惜不出面迎戰,也是穩贏的。﹄大寶故意賣個關子,神祕一笑。
    不出面迎戰,勝利會從天上掉下來嗎?  葛玫不服氣地反駁。
  一旁久未言語的仲惜,微揚下巴,苦笑地說:﹃你們倆別爭了,是我自己打算放棄的。﹄
    Why?  大寶和葛玫同聲齊問。
    不想害他。  
    何害之有?你愛他都來不及了,怎麼會說是害他呢?  葛玫不解地問。
  ﹃杜白也是因為得到我的愛而死的,我的愛是不祥的,前有杜白,難保雲天不會成為另一個英年早逝的杜白。﹄
  ﹃鬼扯,杜白是杜白,雲天是雲天,你別把兩人兜在一起研究好嗎?你只是不幸罷了,怎可說是不祥。你自己學的是心理學,也做人家醫生的,都會勸人了,怎會自己的事老是鑽牛角尖呢?﹄葛玫斥責仲惜。
    這個杜白真是沒白活了,死了四年多了還讓你念念不忘,要是我啊,死了一年,葛玫大概就改嫁了。  大寶裝模作樣地說。
    呸﹗呸﹗呸﹗柯大寶,你敢那麼短命,我上窮碧落下黃泉都要把你找到,你休想躲到天堂、地獄裡去,我會翻遍每一寸土地把你挖出來。  葛玫揚起清脆的聲音警告道。
    好啦,好啦,我們倆趕快閃人,正角要上場了。  大寶拉著葛玫的手臂,撅著嘴示意,葛玫望向門扉,兩個眼睛都亮了。  原是孟大律師駕到。  她小聲低喊。
  仲惜心一驚,連忙轉身,接觸到他的目光,目光裡有著焦慮的思念和無聲的譴責。
  雲天坐在葛玫剛離去的位置,仲惜的身旁,他已經六天零八小時三十七分鐘沒見到她的面了。那種思念一個人的感覺好像十八歲剛談戀愛,剛愛上一個人的心情,對他而言是陌生的,是令人崩潰的;他好像吃了毒藥之後急需解藥,而他的解藥就是童仲惜。
  ﹃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也不見我的面?﹄他粗嘎地說。
    我們不適合。  她回了一句所有瀕臨結束的愛情都會說的標準答案。
    就我所知,你和杜白才是真正不適合,但是,你卻聲稱你熱愛著他,這又如何解釋呢?  他不放鬆的追問。
    你是大律師,我說不過你。  她不想解釋,便以此搪塞道。
  ﹃我在你面前從來不是大律師,只是一個想要糖吃的小男孩,你只是把我當成固執的小男孩罷了,對不對?﹄他今晚是破斧沉舟地想把答案逼出來。
  仲惜知道,她知道今晚的孟雲天所為何來,他要的答案她給不起,所以她選擇逃避。背了皮包,像是落荒而逃,連和葛玫、大寶打招呼的時間都沒有就往門外走。
  雲天追了出去,在福特嘉年華後門側捉住了她的手,不讓她有逃脫的機會,他箝住她的手臂,不讓她有抗議的機會,把她放置在他的白色豐田的駕駛座旁,鎖上了車門。
    我會跳車。  仲惜揚起不馴的下巴。
    那我們就同歸于盡,你要為你的杜白殉情,那麼我也可以為你陪葬。  他低沉的聲音警告道。
    你瘋了。  
  ﹃我沒有瘋,只是太愛你了,愛到整顆心都痛擰了。我吃不好、睡不好、無法工作,滿腦子都是你的影像,而你卻折磨著我,不肯承認對我的愛。﹄他咆哮地說。
    我忘不了杜白。  她在做困獸之鬥。
  ﹃我知道,我沒有要求你把他忘得一乾二淨,我允許你繼續想念他。﹄他退而求其次。
    我不要你這麼大方。  她矛盾地說。
  ﹃她如果這是得到你的唯一方法,我唯有大方。﹄他扳過她的身子,熱情而苦澀地吻她的唇,他偷走了她的壓抑,她的羞怯,她的抗拒;偷走她每一個思想,愛的響宴于焉展開。他抬起頭,認真的對她說︰  給我機會,讓我愛你好嗎?如果你現在還不能愛我也沒關係,只要先讓我愛你就夠了,給我機會好嗎?﹄他持續哀求。
    你讓我好捨不得。  她用手指撫摸他的臉頰、眉毛、嘴唇……
  如果一個男人放下了身段,眼裡只有誠懇,你能夠不被感動嗎?是的,童仲惜已經被孟雲天所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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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哇……今天是吹南風吧?好舒服。﹄貝兒伸著懶腰,左擺右擺作運動。
    冷氣壞了,真是熱。  文笙不停地揮著扇子。
    心靜自然涼,你可能是剛在治療室約診了離婚美少婦,所以熱得想流鼻血。  貝兒沒事挖苦道。
    你真是噁心,滿腦子邪惡思想,你是不是吃醋啊?不然為啥總是詆損我的高貴人格?噢……你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貝兒小姐?  文笙眨著眼玩笑地說著。
    鬼扯,誰會愛上你這號登記有案的色鬼啊?  貝兒被他弄得羞紅了臉。
    我看就是你李貝兒小姐會愛上我這個登記有案的色鬼,你看你的臉都紅了。  文笙像是捉到把柄似的藉題發揮。
  ﹃如果是的話,你會怎麼辦?我是愛上了你這個色鬼。  貝兒突然靈機一動,來個逆向操作。
  這下子,換成文笙張口結舌,被弄得不知如何接招。
    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沒有比這一刻更認真的了。﹄貝兒嚴肅地說。
    我……我剛才……只是開玩笑罷了,你千萬別當真。  文笙結巴地說。
    我已經當真了,我愛上了你,你愛我嗎?  貝兒順水推舟,見機不可失,又向前一劃。
  ﹃我沒有心理准備。﹄
    愛不用心理準備,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你愛我嗎?  她把  你愛我嗎  說的像撫摸人的心口一般地溫柔。
    我要考慮一下,才能回答你的問題。  這是文笙在匆忙之中所能想到的答案。
  ﹃不用考慮了,需要考慮的愛情多半不是真愛,我已經知道答案了。忘了我剛剛說的話吧,就當我沒說。  貝兒輕輕嘆了口氣後說。
    啊……你已經知道答案了?﹄文笙被弄得一頭霧水。
    哇……今天的南風吹得好舒服哦,仲惜。﹄貝兒朝剛進Office的仲惜說,好像壓根忘了剛剛的那段對話,和仲惜談笑風生,一點也不受影響。
  倒是文笙,情緒的波動一直到下班為止都沒能恢復。他連聲詛咒,女人心海底針,前一刻宣示她的愛意,後一刻立刻否定她的宣示,就有李貝兒這等故意撩撥人心弦的怪胎女人,一點也不正經。
  文笙有所不知的一面是,貝兒因為文笙的狠心拒絕,一回到家就倒在床上,以淚洗面,引來房東的注意。
    李小姐,你怎麼了?怎麼哭得這麼傷心?  
  ﹃哦--沒什麼啦,我剛正在看八點檔肥皂劇,女主角實在太可憐了,我忍不住為她的遭遇哭泣。﹄貝兒胡亂扯謊,她實在不想在房東面前丟人現眼。
    哎呀,電視劇都是假的啦,你不要太認真,而且到最後的結局一定會是好的。以後你只要看到可憐的地方,想哭的時候,就告訴自己,反正結局一定都是好的嘛,沒什麼好哭的。﹄
    謝謝你,吳太太。  
  唉……如果現實的生活也這麼完美該有多好?每一個大結局都是完美的。
  李貝兒,你要堅強,可不能讓男人給看扁了,方文笙算什麼東西嘛,不過是個色鬼罷了,貝兒在心裡自我安慰。
  可悲的是文笙,他運氣不好的是生了一張風流面孔,卻連一次真正的戀愛也沒談過。念大學時曾經暗戀過系裡的系花,連鼓起勇氣約她看一場電影也不曾,還被喻為全系最風流的採花大盜,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今晚是他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失眠,可以用輾轉反側來形容,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他恨透了這種感覺。
  那個平常愛找他逗嘴的李貝兒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對她又是什麼感覺?毫無感覺嗎?也不是,她長得挺甜美的,心地也很善良,上星期他還發現她是仁愛之家的義工。她雖然嘴巴毒了些,不過好像只是針對他,若是這算愛的話,也真是一種太嗆的愛了。
  凌晨三點過一刻,瞌睡蟲好不容易才來拜訪,結束了文笙的苦惱之夜。
  **********************
  第二天一早,仲惜踏著夏日的陽光到了醫院,愉悅的心情令她忍不住在心裡哼著歌兒,可能是自己的心情太好了,很容易就發現了周圍兩人的反常。出奇的沉默,只剩下敲擊計算機的聲音和振筆疾書的沙沙聲,以及兩張各懷心事的臉。
  沒有了文笙和貝兒的一來一往逗鬧的聲音,辦公室還真寂寞,連電風扇轉葉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有誰願意告訴我,辦公室發生了什麼事?﹄仲惜實在忍不住了,只好開口尋求答案。  文笙,你說吧?  
    沒事,我昨晚沒睡好,頭有點痛,沒情緒說話。  這是文笙的回答,連頭都沒抬。
    貝兒,你呢?  
  ﹃我昨晚也沒睡好,太陽穴抽動的痛,懶得說話。﹄貝兒索性拿了瓶薄荷油往太陽穴擦擦抹抹。
    真巧,你們昨晚都沒睡好,怎麼這麼有默契?  仲惜大概看出了端倪,但不敢直接拆穿,只好趁文笙十點用治療室時問貝兒真相。她先把自己的猜測告訴貝兒。
    不愧是心理科醫師,你猜對了。  貝兒承認一切,順便把發生在昨天的事件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仲惜邊聽邊笑。
    你還笑呢,我都快煩死了。  貝兒嘟著嘴說。
  ﹃放心好了,心煩意亂的人,不止是你,文笙也說了昨晚沒睡好,可見他也是夠受的了,這足以証明他也不是毫無感覺的。可能你昨天讓他措手不及。  仲惜分析道。
    是嗎?我看他是對我全無興趣,才會那樣說的,我是多差啊?還要考慮,他又不是孟雲天。  貝兒不服氣地說。
  ﹃文笙和雲天是截然不同的人,你不要鑽牛角尖把兩人相提併論,各人有各人的好。你別被文笙的外表給騙了,其實他很純情的,我敢跟你打賭,他的戀愛經驗絕對不會比你多。﹄
    真的嗎?  
  仲惜點點頭。  相信我的分析和直覺,他這個人全壞在外表太風流倜儻了,這是他吃虧的地方。  
  ﹃你怎麼知道?﹄貝兒還是不很確定。
    因為我會用心去觀察啊,你是當局者迷,所以不能客觀;我是旁觀者清,所以我能看見你所不能看見之處,相信我。  
  ﹃可是他對我似乎沒啥興趣,我不希望他太勉強。﹄
  ﹃他不是勉強,他是靦靦,這樣好了,改天我替你旁敲側擊問問他,趁你不在場的時候,比較能夠聽到真心話。﹄仲惜自告奮勇要替貝兒一探究竟。
  ﹃好是好,什麼時候問呢?你們不容易獨處啊?總不能讓我故意迴避吧?  
    不要迴避,那就太刻意了,這點我來想吧,你別擔心,就這兩天我抽個時間約他到樓下喝咖啡好了。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中午吧﹗
    喝杯黑咖啡對你的頭疼可能會有效。  仲惜端來黑咖啡,與文笙對桌而坐。
    唉……  文笙長長嘆了一口氣,喝了口咖啡。
    有事煩你?怎麼哀聲嘆氣的?  仲惜想找早點切入話題。  是公事還是私事?  
    私事,感情之事。  她沒想到文笙答的這麼快,大概真的讓他煩透了。
    說來聽聽。  仲惜鼓勵道。
    昨天貝兒說她愛上了我,問我愛不愛她,我遲疑了三十秒告訴她我要考慮,結果惹毛了她,她又反悔說不愛我了,你說煩不煩人啊?  文笙皺著濃眉,大口喝完咖啡。
  ﹃這是每一個被拒絕的女孩,都有可能的自我防御動作,總不能面子裡子都不要吧?﹄
  ﹃我沒有拒絕她啊,我只是想要好好思索一下,連思索都不行嗎?﹄文笙強力申辨自己當時的心情。
  ﹃在對方聽起來,你等于是在做拒絕的動作,只是比較婉轉罷了,這沒有什麼不同,拒絕就是拒絕,一樣傷心。﹄仲惜立刻指明問題點。
  ﹃可是這對我而言是一樁大事,我總要想一想吧?她或許已經想過好幾遍了,我卻是第一次想到她可能會喜歡我。她平時對我的態度你也很清楚,老找我碴,我哪想得到找麻煩與愛原來是有交集的,而且還是一體兩面。  他委屈地說,又叫了黑咖啡止痛,效果不錯。
  ﹃你的這些心思只有我知道是不夠的,你要說給貝兒知道,在說之前要先搞清楚你到底要的是什麼,願不願意和貝兒試試看。她現下要的不只是關於頭還痛不痛的答案,而是更明確的承諾,是與不是要一清二楚,不要模糊。  仲惜不拐彎抹角的點出貝兒的心聲,她有把握文笙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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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琪薇盯著滿桌的佳肴發呆,雖不是出自她的手藝,但只有她一人享用對她而言也是一種痛苦。
  婆婆到朋友家打牌去了,朵朵參加同學生日舞會,南天,她的丈夫不知已醉倒在哪家酒廊或是美人懷裡。
  為什麼南天不能像雲天?雖是雙胞胎親兄弟,對女人的態度竟是如此天差地別。一個是把老婆丟在深閏;一個是只愛一個女人的癡情種……縱然是金銀財寶堆滿屋,也不能帶給她快樂。
  她實在是太寂寞了,接了通電話旋即出去。
  沒人知道她上哪去,和誰見面。等到孟家人都歸營了,她才姍姍回家。
    你到哪去了?怎麼弄到這麼晚才回家,也不留個話?  南天坐在床上閱報,見太座回家忍不住發了一頓牢騷。
    留話?我要留給誰啊?家裡空空洞洞只剩一只貓,你要我留話給貓嗎?大少爺。  她喝了不少酒,倒是原以為泡在酒缸的孟南天是清醒的。
  ﹃那也可以留張紙什麼的,省得我擔心。﹄
  ﹃我怎麼知道你們什麼時候回家,我當會是我比你們早回家,留了紙條也是白留,不如不留。﹄她總是有很好的理由。拿了幾件換洗的衣物,一溜煙躲到浴室去了。
  南天只能無可奈何的苦笑,這是他選擇的妻子。當初他捨大學學妹不娶,就留美回國的琪薇,本想以她企管碩士的才能來替他經營部分的家業,結婚後才知道她對作生意一點興趣也沒有,反而聽說那學妹開了家貿易行生意興隆。
  桌邊電話響起,南天拿起話筒,喂了一聲對方就把電話給掛了,最近老是接到這種奇怪的電話,詢問琪薇,對方總是滿不在乎的聳聳肩說:﹃可能是你在外頭留了什麼訊息給了哪家酒廊的小姐,人家故意打電話來鬧的吧!﹄
  南天不認為真有此可能性,因為他在生意上的逢場作戲總是很有分寸的,不會偷吃還忘了擦嘴;不過看琪薇冷靜的態度,倒也不像會是紅杏出牆。
  但……可怕的事終于發生了,就在孟家人熟睡之際,一場大火奪走了這一家三口的性命,只留下死了一半的琪薇,正在台大醫院的加護病房急救之中,全身百分之四十五的灼傷;因為吸入過多的一氧化碳還有肺部嗆傷的危險。
  雲天趕到火場,望著被水柱洗禮過的房宅,整個人差點昏厥,幸運的貓咪露西見到雲天,立刻依到他的腳邊﹃喵!喵﹗  ,好像也為著這場火的悲慘而哀鳴著。
  他的母親、哥哥、妹妹,全部因為逃生不及而死于無情的祝融之手,警方判斷是二樓的電線走火,不過亦不排除人為縱火的可能性。
  悶雷巨響劈落頂的雲天,初時無法接受一夜之間家人皆離他而去的惡耗,只覺它是一個玩笑,老天捉弄他的玩笑。他想不透,有誰會這麼狠心的施以毒手,一把火燒去了他的依靠,他的所有。
  ﹃我今天才真正體會什麼叫做人生無常。﹄他說。
  ﹃真是太意外了,原來健健康康在你眼前暢所欲言的人,竟然一夕之間天人永隔。﹄仲惜在一旁陪著掉淚。
  ﹃我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勸我回家和母親化解心結,今天發生這樣的事,我可能會更加遺憾。﹄他感慨地說。
    孟南天的妻子目前已脫離險境了,但是因為灼傷的部位大部分都在手臂和雙腿,所以將來植皮的問題還要再觀察怎麼進行比較好。  她下午才和琪薇的醫師交換過意見。
  ﹃琪薇一定比死還痛苦,她是一個那麼愛美的女人,怎麼能夠忍受這一切呢?我真怕她不能挺過去。  
  ﹃我會安排為她做心理治療的時間,現在她的情緒還算穩定,似乎不清楚受傷的面積,我會請她的主治大夫注意她的反應,避免會引發她精神崩潰後的連鎖反應。﹄仲惜表情凝重地說。
    唉……我母親算是帶著無限遺憾的離開人世,我想我是不是應該替她找到鄭濤這個人?﹄他問仲惜的意見。
    隨緣些吧,鄭濤已是年近七十的老人了,臨老還要經歷這種生離之後的死別,情何以堪;不如讓它就此埋葬在地底下。若是真有讓他知道的一天,再說吧,我不主張刻意的去打擾老先生的平靜生活。﹄她是以為一個老人爭取安詳晚年的角度分析道。
  雲天同意地點頭道。  也是,這還包括喪女之痛。  
  原來他也知道了孟女士另一個秘密,關于朵朵的秘密,仲惜驚訝地看著他。﹃你知道了?﹄
    幾乎是在鄭濤被告知這件事時,我就猜到了。  
    孟女士她……  仲惜正要替孟嘉寶辯解,雲天插嘴道︰  我已經想通了,神仙打鼓有時錯,何況事情牽涉到情愛。人都有七情六欲,雖然我不贊同這樣的事,但我只能接納這樣的結果,因為她是我母親。﹄他嘆了口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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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惜一早即接獲通知,琪薇由病房窗口跳樓自殺,留下一封遺書,轉交孟雲天。遺書是寫在衛生紙上的,因為病患的手指筋脈有些受傷,所以字跡顯得凌亂。
  雲天:
  收到這樣的信,你一定會感到相當錯愕,你相當聰明,猜到了事件的不單純,但我不能告訴你是誰放了那把火;又是誰將爸爸推下山崖,因為知道太多的人也會是短命的人。
  我只是不甘心罷了,我的死是天意造成,不用為我難過,就當我在那場火裡死了,死了倒也快活,活著真的很無味。
  琪薇絕筆
  雲天看完琪薇的絕筆信後說︰  她到底想保護誰?有什麼不能講的?﹄
    也許是她不願意你在挖掘真相的過程中受到傷害。  仲惜抿著嘴思考道。
    就算她不說,我還是會弄個水落石出。  
  ﹃呃,對了,我剛問過護理站的護士,在這段療養期間只有一個自稱琪薇多年老友的男子來看過她。﹄
    ……也許這個人可以提供線索。  
    人海茫茫,如何去找這個人。  
  ﹃我在病房裡裝了隱藏式錄像機,曾經進入這個房間的人將無所遁形。﹄他順手在桌燈的燈台裡拿出了小型的錄影機,準備拿回去過濾可疑之人。
  大約看了三卷帶子,護士所指的神祕男子終于現身,雲天把它定格後拍下照片,分別洗了六份,聘請三家徵信社追蹤此人的行方。
  此人行蹤詭異,三方人馬皆所知有限,大約調查了一個月左右,才查出這人名叫胡書權,曾是﹃碼頭幫﹄的堂主,經警方治平項目關了三年後出獄,金盆洗手,現在從事正當生意--人力銀行,專門轉介外籍勞工來台灣打工,生意興隆。
  看了這些手邊所搜集的資料,雲天設法把所有可能動機拼湊一番,百思不得其解。這個胡書權,可以說和孟家一點生意往來皆無。如果硬是算上一層關係的話,他和宋琪薇的哥哥是國中同學,但只憑這一點,琪薇被火灼傷,他消息靈通到來醫院探病可就奇怪了。
  晚上十二點三十分,孟雲天的行動電話響起。
    孟先生,我是  正義  ,有了新發現,原來胡書權曾是宋琪薇的未婚夫,因為胡書權被關綠島,所以兩人解除婚約。  乖乖﹗太帥了,如果是這樣,一切就合邏輯了。他催促對方繼續說。
    宋琪薇在解除婚約後半年光景,嫁給孟南天先生,這段前塵舊事孟南天先生並不知情,所以在婚後,胡書權和宋琪薇的暗通款曲幾乎是瞞天過海的。  
    你是從哪挖到這條消息的?  雲天好奇地問。
    呃……告訴你也無所謂,我花了十萬元買通了胡書權的秘書。  
  雲天十分佩服︰  你的效率不錯,明天一早到事務所來領  車馬費  。  
  收了線後,雲天呼出了這一個多月以來長久的悶氣,事情終于有了眉目。
  雲天為了盡全力查明真相,事務所的案子盡量不再接新的Case;而孟氏企業的營運作業,一切交給專業經理人處理。他對于孟氏的物產和企業體的發展,基本上興趣不大,當初走上律師這條路最主要就是想與家族事業做出區隔,沒想到陰錯陽差又落到他的手上。明天一早他想先開董事會議,推選出有能力的經理人選與新聘的經理人互相配合,合兩人之力分工經營孟氏跨房地產和電子業的企業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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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好久沒來店裡了,怎麼這麼忙?  葛玫站在吧台邊,邊調酒,邊和仲惜聊天。
    雲天的事一直還沒解決,又要兼顧白天醫院的工作,只好犧牲來店裡的時間。  仲惜坐在最靠近吧台的位置,疲憊地靠在椅背上,訕訕地說。
    唉……真是複雜,看來太有錢的人也挺麻煩的,不過經過這一連串的故事後,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看到你們有了真正的開始。  葛玫遞了  綠色蚱蜢  給仲惜。
    今天別喝龍舌蘭了吧,換個口味。  
    你真的認為我和雲天合適?  仲惜問。
  葛玫托著下顎說︰  非常合適。  
    比起杜白呢?  
    其實兩人各有不同的味兒,只是若要結婚的話我會選雲天,因為他既是丈夫的適當人選,也是情人的模範生。杜白則不同,他只適合二十歲轟轟烈烈愛一場的純情戀人,不是結婚的對象,他心性還不定。啊﹗對了,今晚豆豆也會過來,她昨天打電話給我,說找你一陣子,找不到你,我叫她今天直接過來店裡……說曹操、曹操到。  
  豆豆一進門立刻看見兩人,熱情地迎上去。
    豆子,喝啥?  葛玫向剛進來才坐下來喘著氣的豆豆說道。豆豆是她的渾號,因為非常熱愛豆類食物,才為她得來此一名號。
    有沒有香蕉船?  一臉孩子氣的豆豆,張大戴著千度近視眼鏡的眼睛說道。
    豆豆,你怎麼不配副美美的隱形眼鏡戴呢?弄這個大鏡框在臉上很不搭,有損你的明眸皓齒。  葛玫擠眉弄眼道,豆豆長得很像杜白,像是小了兩號的杜白。
    我有配啊,度數不夠了,改天要再重新配。  豆豆用手扶正鏡框後說。
    MY GOD﹗度數又加深了,那不就快瞎了嗎?  葛玫誇張道。
    沒辦法,我從小就是電視兒童。仲惜,我打了好幾通電話給你,你怎麼都沒回電?  豆豆朝向仲惜道。
    對不起,實在太忙了。  仲惜不願告訴豆豆,她真正不想聯絡的原因,是因為豆豆是杜白的妹妹。
    你十萬火急地找仲惜,干啥?要結婚了啊?  葛玫精明地說。
    沒,我只是覺得自從我哥從維也納回來後,整個人變得怪裡怪氣的,我媽好擔心,要我問問你知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哥……  
    你哥?  不等豆豆說完,葛玫用一種近乎顫抖的聲音搶白,一旁的仲惜心臟像是缺氧似的被撞擊了一下,眼冒金星,無法思考。太不可思議了,死去的杜白從維也納回來了?豆豆只有一個哥哥杜白,不是嗎?
    你們……沒見到我哥嗎?仲惜?
  
  豆豆見兩人一臉驚悸,吹了一聲口哨,大為意外。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葛玫重重地把香蕉船擱在桌面上,整艘香蕉船全移了位。
    我--我也不知道我哥在搞什麼鬼?  豆豆怯懦地說,盯著快塌的香蕉船口水直流。
    杜白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又會從維也納回來?  葛玫咆哮道,聲音之大,震得隔桌客人為之側目,紛紛走避。
  仲惜則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我哥沒有死……只是到維也納進修去了。  豆豆結巴地把話說完,愈說愈洩氣,怨嘆自己來的不是時候。
    進修?那他為什麼故弄玄虛?搞個遊艇出海沉落海底?害得仲惜差點哭瞎了眼睛?  葛玫激動地說。
  一直以為杜白早已死了的仲惜早已哭紅了雙眼。
    這裡不適合談話,咱們到後頭倉庫談去,省得客人不專心,對今晚的Band是一種不尊重。  
  三人擠在小小一坪大的倉庫裡。
    那混蛋什麼時候  復活  的?  葛玫切牙切齒地首先發難。
    三個月前吧?  豆豆縮著頭躲炮轟。
    那個混蛋現下人呢?  
    在--大學音樂系教書。  她真的會被自己的親哥哥給害死,她怎麼也沒料到杜白仍不見仲惜。
    當年的遊艇到底有沒有落水?  仲惜哽咽地問。
    有,只是大哥後來被漁船所救起,然後他悄悄地離開了台灣,連家人也沒有通知。當然我們全家人和你們一樣,都認為哥哥已經死了,直到他今年六月回台灣,我們才知道真相。  
    他真夠狠心的了,連仲惜也忍心欺騙,他現下住哪?  
    他一個人住在我們位于天母的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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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怕仲惜一時之間經不起打擊,打烊後大寶開了仲惜的嘉年華,送葛玫和仲惜到仲惜敦化南路的家。
  ﹃你們回去吧,我挺得住的,他的死都沒能把我擊垮了,何況是他的﹁生﹂。﹄仲惜強打起精神強顏歡笑。
    才怪哩﹗你的臉蒼白的像個鬼,不然我打電話給雲天,請他來陪你。  
  葛玫正要撥行動電話,仲惜攔住她。﹃先不要告訴雲天,我還沒有准備好面對他。﹄她苦惱至極,眉峰緊蹙。
  ﹃柯大寶,你那什麼兄弟?會把人弄成神經病,你知道嗎?﹄葛玫氣極了只好遷怒大寶。
    我怎麼知道杜白會來個詐死?  大寶實在很委屈,當初以為杜白死的時候,還為杜白偷偷地掉了不少眼淚,怎知搞了個烏龍事件。
    你先回去好了,今晚我在這陪仲惜。  
    不要,葛玫,你和大寶回家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我自己是心理醫師,我能調適的,不用為我擔心。  仲惜朝他們苦笑地說。
    讓葛玫陪你吧,你情緒不穩定,放你一人在家不妥當,不要逞強。  大寶關懷道。
  仲惜搖搖頭。  我想一人靜靜,我保證不會有事的。  
    ……那好吧,你一人靜靜思考吧,有事隨時撥行動電話給我們。  大寶見仲惜堅持獨處,也就不強人所難。
    不會有事的。  她再次保證。
    有事Call我們,OK?  葛玫再次交待。
  仲惜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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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天候不佳,外頭的雨就好像仲惜流的淚,拍打著窗檐,好像永不停息的悲淒。
  她的純情、她的癡心、她的怨尤、她的青春,竟是如此可笑地虛擲在那人的身上,今晚再聽普羅高菲夫的幻影組曲,竟然少了往日對杜白的思念。
  門鈴在此時作響。一聲、兩聲……十聲,她開了門,像個行屍走肉,看著門外的幽靈。
  杜白?
    讓我進去。  他說。
  她開了門,讓他進來,他坐在沙發椅上雙手抱頭,懊惱地說︰  恨我吧,我是個愛情的騙子,我懦弱、我逃避、我無能……但是,我愛你。  他說的真情感人。
  仲惜在聽到他說  我愛你  時,眼淚立刻又不爭氣地掉了下來,好像她又回到了多年以前,那個可以為了他的愛而生而死的童仲惜。
  ﹃既然愛我,又為什麼用﹁死亡﹂這種殘忍的方式離開我?你想要考驗我嗎?你不知道我會心碎而死嗎?  
  他也哭了。
    我弄大了葉亭亭的肚子,我沒有臉見你,又不知該怎麼對你說,葉亭亭逼我娶她,我迫于無奈要她先到維也納等我,然後製造了溺水的假像,隨後到維也納與她會合。  
    葉亭亭?  她想起來了,杜白當年的吉他手。
  他和她?
    有一晚,我因為心煩所以喝了很多酒,我不知道人生的目的意義是什麼?我想我大概是有點醉了,所以我讓她上了我的床,沒想到她竟懷孕了。
    他像個無助的孩子般地懇求原諒。他接著說︰  孩子到維也納三個月就流產了。  
  他抬起頭,睜著一雙藍的像地中海的雙眼看著仲惜。
    葉亭亭呢?這麼多年以來,我也一樣沒有她的消息。﹄她迷濛著雙眼說。
  ﹃她在去年嫁了一個在維也納開中國餐廰的大陸青年,上個月生了個兒子,日子過的還不錯。﹄他淡淡地說著,好像葉亭亭和他之間只是普通朋友罷了。
  ﹃你今晚來找我又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讓我得到遲來四年的驚喜?還是只是來告訴我,你曾經和一個女人上床;曾經差一點成為一個孩子的父親?曾經差點要了我的命?  她譏諷道。
  他撲向她,試圖把她攬在懷裡,但被仲惜甩開。
  ﹃你是我今生唯一最愛的女人,我不是有意令你痛苦的。這幾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受煎熬,如果我的死亡可以為你帶來平靜的話,我可以為你死一百次。﹄
  杜白拉開櫥櫃拿了一把水果刀,往自己的心臟準備刺下去,仲惜伸手奪刀。  杜白,你瘋了嗎?如果死可以解決問題的話,四年前我已經死了。  在奪刀的過程裡,刀鋒無情,劃過仲惜的手掌,血流    。
  杜白見了血一驚,放下了水果刀。  仲惜,對不起,我又傷到你了。  他握起仲惜的手掌吸吮著流出的血。
  將仲惜的手包扎止血後,杜白臉色沉重地踱方步,苦惱嘆息地說:﹃我知道,當年我應該找你商量的,可是我不敢。我怕在你面前無所遁形;我怕在你心裡面,那個不曾犯錯的杜白成為有瑕疵的杜白。我掙扎過、痛苦過,也求過葉亭亭拿掉孩子……她不肯。我不知道她喜歡我好多年了,真的,仲惜,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他半跪在她的身前,用一種告解的膜拜,懇求她的原諒。
  她緩緩地伸出未受傷的右手,撫摸他低垂在她膝上的黑髮,像個慈母仁慈地說︰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恨你一絲一毫,怨是有的。我怨你狠心地死去;怨你不能和我共築我們的理想王國……我祈求過上帝無數次,希望你的死亡不是真的,只是我的一場惡夢罷了。如今,你真的好好的活著,好像上蒼真的聽到我的吶喊,我又怎麼能恨你呢?因為,你的  生  正是我所盼望的,再也沒有比這一刻更能帶給我快樂的了。  
    真的嗎?你能原諒我嗎?  杜白沒料到事情的轉折竟是如此的容易。
  仲惜點點頭給了他一朵微笑。  饒了你自己吧,我想你這四年來一定也很不好受,每天被關在你自己築的心牢裡比死還苦,今晚你可以真正解脫了,我不怪你。  她真正放下心地說道。
  杜白欣喜若狂,喜極而泣。  謝謝你,仲惜。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這一次我一定會更加好好的對待你的,給我們再一次的機會。你知道嗎?這些年來我一直好害怕你嫁給別人,好擔心你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所幸,老天保佑你沒有,讓我們有機會再來過,我要彌補這四年我們所失去的歲月。……仲惜,我們結婚吧﹗  他一廂情願的淘淘不絕,一廂情願的求婚。卻不知仲惜心裡另有打算。
  仲惜輕輕推開他,站起身來眉峰深蹙。考慮之後說︰  杜白,你已不是四年
前的杜白,我也不是四年前的童仲惜了,有許多的陌生感早已建築在你我之間。很多的感覺已經不同了,我需要花時間適應這一切,在還沒有釐清之前,我們誰也不能貿然談婚姻大事。  
  杜白仰頭聽完仲惜說的話後,難過的垮著肩膀,訕訕地說︰  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此事不關風與月。  她不承認也不否認。
  他懂她,他也站起身來,執起仲惜受傷的手放在唇邊愛撫著。  對不起。  
    很晚了,杜白,你該回去了,我這不方便留客。  她下逐客令。
    我想留下來。  他問。
    不行。  她搖頭拒絕。
    你變狠心了。  他說。
    我一直很狠心,在這一方面。  她答的妙。
    想想我們從前多麼相愛……  
    非常相愛。  她同意。
    那為何今晚我不能留下來?  他仍做最後的掙扎。
    我沒這個習慣。  
    以前是因為你和朋友同住,現下……  
    現下還是一樣。你走吧,有話明天再說,我累了。  她打斷他的話,再一次下逐客令。
  杜白知道不能逼她,決定以退為進,他相信憑他和仲惜從前的愛情,縱然是唐璜再世,他還是有絕對的優勢。
  杜白離開時已是凌晨三點,仲惜入眠時已是東方魚肚白,她撥了電話到醫院請了假,這是仲惜入行這麼久以來頭一回請假。
  ﹡﹡﹡﹡﹡﹡﹡﹡﹡﹡﹡﹡﹡﹡﹡﹡﹡﹡﹡﹡﹡﹡﹡﹡
  葛玫可緊張了,打了電話到仲惜家,確定她沒事後十萬火急地到處找孟雲天。
    你真是比孟雲天的老媽還像他老媽。  大寶看葛玫這麼熱心,存心調侃她。
    什麼意思?  葛玫正要撥雲天留的電話。
    這麼擔心他娶不到仲惜啊?  
    我當然擔心他娶不到仲惜羅,現下強敵出現了,我如果不通報軍情可還得了,我可不能讓杜白那個懦弱的騙子捷足先登。  
  終于撥通了行動電話。
    喂﹗孟雲天嗎?我是葛玫,你的行動話電好難撥通哦,打到公司,公司裡的人說你現下請長假……對啊,仲惜請病假在家休息……當然很嚴重……杜白回來了,你說嚴不嚴重?……Yes﹗欲知詳情請火速到  雙城記  來,白天當然沒開,你到了後撥通電話進來。OK﹗  
  收了線後,葛玫滿意地咬了口三明治。
    你決定幫孟雲天,不幫杜白了?  大寶認真地問。
    早八百年前就決定了,杜白死而復活只是更加堅定我的決定罷了。  
  ﹡﹡﹡﹡﹡﹡﹡﹡﹡﹡﹡﹡﹡﹡﹡﹡﹡﹡﹡﹡﹡﹡﹡﹡﹡﹡﹡
  大約二十分鐘後,孟雲天火速趕到了  雙城記  。
    你是用飛的啊?不是在木閘極嗎?  葛玫看了看腕錶,不可置信地看著氣喘如牛的雲天。
    我騎車來的,快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雲天問。
  葛玫把經過情形大致說了一遍,包括今早凌晨杜白的造訪,唱作俱佳,連大寶也聽的津津有味。
    你準備怎麼辦?  葛玫說完後,補上這一句話。
    我準備怎麼辦?雲天像只鬥敗的公雞沮喪地搖頭。
    搖頭是什麼意思?放棄了嗎?  葛玫洩氣地說。
    不是放棄,我永不放棄。  他突地鬥志高昂。
    這才像我所認識的孟雲天嘛﹗  葛玫笑嘻嘻。
    杜白那個懦夫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他一手遮天地騙了我們,現下倒好,像個沒事人一樣想回來娶仲惜,不自量力嘛。消失了四年,他以為我們都得了失憶症啊?現下已經沒有王寶釧苦守寒窯這回事了。雲天,你要加油,我和大寶都支持你。  葛玫對孟雲天可是充滿信心。
  倒是大寶,則顯得十分為難,杜白是他的好哥兒們,他豈有胳膊往外彎的道理?但是這回杜白真是太過分了,瞞天過海,所以他也不打算再幫杜白。
    喂,大寶,你怎麼不表態啊?  葛玫不耐煩地問。
    我精神上支持你,孟雲天。  他只能做到這麼多。
    謝謝。  雲天心領神會。
  離開﹃雙城記﹄後,雲天想了想決定暫時不去打擾仲惜,他想讓她靜一靜,他不願意這時候出現造成她的壓力。
  他先去處理公司董監事會議,這一次的會議已到了決定階段,今天即可完成改組的結論,公司經營權交給兩位專業經理人辦理,至於幕後的指揮權與台面下的大事,再由雲天于適當時機處理。
  ﹡﹡﹡﹡﹡﹡﹡﹡﹡﹡﹡﹡﹡﹡﹡﹡﹡﹡﹡﹡﹡﹡﹡﹡﹡
  杜白找上了大寶,想從他身上尋求幫助。
    這樣的結果,不出人意料。你是個大混蛋知道嗎?要不是你曾是我的好兄弟,我真想揍你一拳。  大寶趁機教訓杜白,捲起袖子展示他練過的肌肉,證明他可不只是恫嚇,而是真有實力的。
    我知道我錯了,所以我想請你幫忙,我要再度贏回仲惜,我真的好愛她。  杜白想動之以情,搏取大寶的同情,進而獲得支持。
    抱歉,你遲了一步,我已經答應葛玫要和她站在同一陣線上,共同支持孟雲天。  大寶放出了一條線索。
    孟雲天?仲惜的心上人嗎?  杜白很聰明,馬上聯想到一塊兒。
    答對了﹗此人是近四年以來唯一打動仲惜真心的人物,可想而知他的魅力。﹄
  ﹃可以給我他的住址電話嗎?﹄
  ﹃我沒有他的資料,葛玫有,你問她去。﹄大寶出了個難題給杜白,他把燙手山芋丟給葛玫處理,他不願讓杜白輕易一筆勾消這四年來的騙局。
    葛玫對我很不諒解,我向她要去,她恐怕不會給。  杜白有自知之明地說。
    你試試看吧﹗  大寶聳聳肩地說。
    你不能幫我嗎?  杜白懇求道。
  ﹃靠你自己吧,你必須為這四年來的懦夫行為負責任。﹄這是一句重話,特別是由大寶的口中說出意義非凡。
    我當初是情非得已。  他辯道。
    不對,你不是情非得已,你是自私。你為了逃避仲惜對你背叛她所可能的唾棄而詐死,留給不知情的我們無限的痛苦。仲惜尤其陷入最深,這幾年來,我看著她從谷底爬起,一步步重建自己。你無法想像這是一項多麼重大的工程,而你卻在維也納念什麼鬼音樂系。  
    我在維也納也並不快樂,好幾次我忍不住衝動地想拆穿一切。  杜白發出像蚊子一般的音調說。
    為什麼又沒有?為什麼又等到四年後的今天?  大寶咄咄逼人地問。
    我等……葉亭亭找到她的福祉。  
    你真是他媽的偉大極了,等葉亭亭找到福祉?你以為你是神嗎?你們在維也納還是搞在一起對不?只是後來清醒之後覺得今是昨非,你才希望她找別的福祉,所以你又把她推了出去。  大寶字字一針見血地說,畢竟他對杜白的了解非常之深。
    你把我說的好像在利用葉亭亭。  杜白有一種被人揭穿的心虛。
    難道不是嗎?我們都是男人,我很了解男人的劣根性,到嘴邊的肉有誰不吃?何況這塊肉還挺美味的。  大寶譏諷道。
    你別挖苦我了好嗎?我已經夠煩了。  
    不,你還不夠煩,因為你對自己仍然有些把握,你以為以仲惜對你的愛便能占到便宜,其實……今非昔比,孟雲天不是尋常的對手。  大寶也不怕澆了杜白冷水,真言道。
    可是,我還愛著仲惜啊,她不會這麼殘忍地對待我。  
    哼﹗不要太樂觀,世事無絕對。  
  杜白等于是在大寶處自討沒趣,還被刮了一頓鬍子,一點好處也沒討到,虧大寶還是他的好兄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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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雲天和仲惜已經兩個禮拜不曾聯絡了,這對仲惜而言是一種新的懸念,一時之間還不太能適應。葛玫說已把杜白﹃復活﹄的事告訴雲天,可是反常的是雲天卻像泡沫一般蒸發掉似的消失無蹤。
  本來她認為雲天應該會來找她的,她由一周之前的十分有把握,到現在的毫無把握。好幾次她想鼓起勇氣主動與他聯絡,拿起電話後又勇氣全失。
  這對她而言是不尋常的感受,她已經好多年不再為杜白以外的男人牽腸掛肚了,她十分不喜歡這種感覺。
  貝兒和文笙是兩個被愛情照顧的很好的人,甜甜蜜蜜,春風得意。就像現下,兩人下班後準備去看  英倫情人  ,一副好不快活的模樣。
  仲惜把自己掩飾的很好,表面上一點也嗅不出絲毫的不如意。
  杜白是這兩個星期裡唯一的點綴,她自己也不知道杜白何時成為單調生活的點綴,好像失去了四年前所帶給她心靈的強烈撞擊。難道是情到濃時轉為薄?
    今晚吃些什麼?  
  杜白堅持要接她一道吃晚餐,出了停車場,杜白適時的表現體貼。
    到店裡去吧,好幾天沒去了。  
  就在杜白的車子右轉駛向  雙城記  的車道上,雲天的車子剛好停在同向的車道旁,在他煎熬了兩星期後,他準備投降了,他今天要放下自尊向仲惜求愛。
  他等了很久,不見仲惜出現,正想下車,才開車門,他就看到仲惜坐著陌生男人的銀灰色朋馳由醫院門口右轉,似乎要到  雙城記  去。
  陌生人應該就是杜白,雲天瞇著眼看著他倆,杜白趁著等紅綠燈的空隙,好像說了個什麼笑話,逗得仲惜開懷一笑,十足恩愛逾恆的模樣。
  他痛苦地用拳頭捶打方向盤,他的心被嫉妒所啃蝕著,恨自己敵不過復活的  鬼魂  ,不論他付出了多麼充沛的愛情,也無法撼動她對杜白的死心塌地。
  失意的雲天決定去找秋娘  療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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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要喝點酒?  秋娘安排了較為清幽的包廂給雲天。
    不要,我今天情緒極度惡劣,不能喝酒,酒會亂性,我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利用你。  雲天拒絕了秋娘的獻酒,他很清楚秋娘準備給予的  撫慰  。
    你總是和我分的這麼清楚,我不會要你負責任,我也不會糾纏你,我只是想愛你。你可以對我予取予求,我心甘情願,真的。  秋娘無限柔情地靠在他的身旁。
  他推開她。  秋娘,你是個好女人。我不會允許你這樣作賤你自己,你值得更好的對待。秋娘,如果你真想幫我,陪我聊聊天吧,我只想找人聊聊。  
  秋娘坐回  原位  ,陪雲天純聊天。
    如果我是童仲惜的話,才不會笨到原諒那個騙子,令人傷心欲絕之後又來撿便宜,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啊?  秋娘就事論事地說,完全是站在一個女人
的立場分析。
    可惜她不是你,她選擇的是復活的靈魂。  他哭喪著臉說,現下的他真是毫無頭緒可言。
    那是她沒眼光,總有一天會後悔的。不過你應該當面把你的想法告訴她,或許是因為你這兩個禮拜以來失去音訊,她當你是想成人之美。  秋娘突然想到另一種可能性。
    呵﹗成人之美?我非聖賢,不想擁有這高尚的情操,尤其是對待仲惜更是天方夜譚。  他堅定地說。
    既然如此,就更應該赤裸裸地把你的感覺告訴她,讓她公平的給你機會,不要太早下斷言,也許情況不像你想的那麼糟糕。  
  聽了秋娘的分析,雲天心裡又湧起了希望。是的,他應該明明白白的讓仲惜知道他對她的心意,強烈地表達他對她深深的愛情,而不是為了杜白接走了仲惜就舉白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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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天沒去找你嗎?  葛玫趁杜白和大寶聊得起勁時,偷閑地問仲惜。見她搖頭,葛玫繼續說︰  怪了,他不可能不聞不問的,你也沒和他聯絡嗎?哎呀,問你也是白問,你怎麼可能主動和雲天聯絡嘛﹗  葛玫自問自答地說。
    怎麼不可能,我今晚回家後準備和他主動聯絡,我已經受夠了無止境的等待,我倒要問問他,是不是對杜白的出現一點也不在意。  
  半晌之後,葛玫持續剛才的話題。  杜白最近一定很黏人。  她朝杜白的方向看了看,撇撇嘴道。
    還好,他會在我下班之後約我一道吃晚餐,算不上粘得太緊。  仲惜輕聲回答。
    你現下準備拿杜白怎麼辦?  葛玫好奇地問。
    做朋友吧﹗這樣比較不會有壓力。  
    杜白知道你的打算嗎?他恐怕不是只要求做朋友而已。我聽大寶說,杜白曾經找他尋求奧援,可見他仍然對恢復你們之間的關係十分有把握,他相信只要努力一定會得回你的愛。  葛玫擔心地說。
    我不會勉強自己非要重拾舊愛,我想通了,這四年多以來,兩人已經不同,我很清楚四年的空白不是靠塗鴉就能填補的,我會找個時機和杜白明說。  仲惜淡淡笑著說。
  葛玫正要說些什麼時,杜白走了過來。
    你們聊些什麼?剛剛我和大寶正在討論組Band的事,我們想把PUB的氣氛作些改變,讓這裡更熱鬧些,像那面牆,掛俄羅斯地毯太可惜了,應該弄些三○年代的古董裝飾,一定會更有特色。葛玫,你不反對吧?  杜白眨眨眼詢問葛玫。
    大寶高興就好,只要能賺錢,我都能接受,只是別把店裡弄得烏煙瘴氣,吸引來一大堆吸大麻、吃安非他命的煙鬼和酒鬼,把這裡的格調弄得像難民營,
其它都好辦。不過,這是我和大寶的立場,店不只是我們兩個人的,你也得問問仲惜的意見。  葛玫一副在商言商的模樣。
  杜白明白,葛玫的敵意不是三兩天可以消除的,他很識相地討好說︰  當然,這是你們的店,我只是站在第三者的立場提供意見,最後還是要經過你們確認,才能做變更。仲惜,我剛剛提的意見你認為如何?  
    就像葛玫說的,做改變原則上我不反對,只是店的格調要先定位出來,不能同流合污,一點風格也沒有;別把一些拉拉雜雜的東西都往店裡送,成了四不像的PUB反而不好,除此之外都可嘗試看看。至於你說組Band的事,你最好三思,我還是老話一句,先把自己的定位做好,不要人云亦云。  仲惜理智的分析道。
  葛玫看了仲惜一眼,為她的堅守原則喝采,可見仲惜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杜白說什麼她皆盲目支持的童仲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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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惜在  雙城記  並未停留很久,也沒讓杜白送她回家,她攔了計程車往雲天的住處去。
  雲天打開門見是仲惜,臉上閃過一絲的詫異。
  他倒了杯檸檬汁給她,等她先開口說話,他始料未及仲惜會找到他這來。
    你剛回家吧?  仲惜敏銳地說。
    你怎會知道?我是剛從秋娘那回來。  他故意模糊的回答,想看看她的回應。
    我是猜的,因為你的電話還是撥留言鍵。  
  他點點頭佩服她的觀察入微。
    我看見杜白接你下班。  他想開門見山直接問個清楚,不想再讓自己的幻想逼瘋自己。
    我和杜白今晚到雙城記去了。對了,你為什麼這幾天像是失蹤了似的,一點消息都沒有?  她的語氣裡有些不滿。
    我沒有失蹤,我一直在這裡,只要你想找我,你一定可以找到我。  他低沈地說道,眼神炯炯地看著她。
    我以為你一點也不在乎杜白的出現。  她說的有些委屈。
    我當然在乎,只是……我不願左右你的思考,我要你冷靜的作決定,我不要你有遺憾。  
    你不怕我衝動之下作錯決定?  
    不會,我的仲惜不是個會衝動的人。  他信心十足地說,今天仲惜的來訪,不就證明了他的這個說法。
  他的仲惜?這個男人未免太有自信了,在情況未明之前先烙上他的標誌。
    你早已知道我會怎麼抉擇?  她狐疑地問道。
    不,我不知道,我只是賭賭看罷了。結果我贏了。  他璀璨一笑。
    如果輸了呢?  
    輸了?我也會不計一切代價贏回你。  他十足佔有欲地說,不容任何人質疑他的決心。
    我喜歡你的自信。  
    這是件複雜的事,你能這麼迅速的解決,我很訝異。  
    人世間愈難解決的問題,解決模式反而愈簡單。  
    你很豁達。  他讚美道。
    其實杜白沒有死反而給了我解脫,我可以更清楚的透視彼此的融合度,而不再只是一意孤行的懷念。  
    你也承認之前的你是一意孤行的懷念?  
  她點點頭。  置身其中時不自覺,現下跳脫來看,是的,我只是一意孤行罷了。  
  這就是她的答案,她的體認,兩人經過一夜的剖析深刻了解到彼此的渴望和對未來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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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桑,別任性,到哈佛是許多法律系學生所夢寐以求的,你已經申請了入學資格,不去不是很可惜嗎?  雲天著急地勸說。
    不要緊,我已經寫信給哈佛的教務主任,告訴他因為家裡發生了一些事,無法在今年準時報到,他同意讓我暫延一年。雲天,我想跟在你身邊學一些法律實務,我可不要只做個理論派的老學究。  洛桑央求著,她很清楚雲天的個性,他一直很欣賞上進的人。如果她只說要留在台灣  休息  ,雲天一定會不以為然。
    我現下還忙著南天公司的後續經營管理,已經不再接新的案子了,如果你要學法律實務,暫時恐怕沒法提供你想要的機會。這樣好了,我介紹一位出身于牛津大學的青年才俊給你認識,他在刑事法上的實務成就,可以給你許多學習的空間。  他就事論事的給她建議。
  這不是洛桑的本意,她留在台灣才不是為了什麼鬼實務經驗,她要的是  近水樓台先得月  。所以洛桑婉拒了雲天的好意安排。
    我不想重新與另一個陌生人培養默契,我只留在台灣一年,等到我熟悉他的辦事風格之後,恐怕要進入狀況時也是我要到哈佛報到的時候了,這是事倍功半;我不要浪費時間,就算他是牛津的高材生,我也不干。  洛桑揚起不馴的下巴,對這件事一點讓步的空間也沒有。
    他很好相處的,很幽默,我也向他提過你,如果你要留在台灣卻又堅持非到我的事務所跟我學習,在我沒有很多時間接案子的情況下,那才真叫做浪費時間。  他不明白洛桑為何固執主張。
    我不要……  
  雲天搶白地說︰  洛桑,聽話。明後天我先安排你和馬律師見面,如果你和他談過之後,還是覺得不願意跟他學習的話,我們再談。  
  第三天晚上,雲天約了洛桑和馬裡歐見面,他們選了個喝茶情調很好的﹃茶軒小館﹄碰面,洛桑勉強地赴會,打準主意不給對方好臉色看,冰冷的一張臉,跩跩的模樣,對于馬裡歐遞上來的名片看也不看一眼,壓放在茶盤下方。
    洛桑,這位是馬利歐律師,在刑事法上的許多經驗上都是一流的,我和他常常一起交換意見,如果你想吸收法律實務經驗,小馬可以給你很好的示範。  雲天知道洛桑彆扭起來可是火力十足的。
  說完介紹話後,剛好雲天的Call機響起。  你們先聊聊,我回一個委托人的電話。  
  留下兩個初次見面的人,尷尬地互望。洛桑則是一副椅子上有釘子似的動來動去。
    聽雲天說本來你六月要到哈佛去的,結果延到十一月了才決定明年才成行?想有些實務經驗是吧?  馬利歐知道眼前這女孩是不情不願的被趕鴨子上架。
    是啊,雲天說你經驗老道,從入行到現下還沒嘗過敗訴的滋味,不知是你運氣好還是因為你的老奸巨滑?  洛桑冷言冷語地說。
    雲天太抬舉我了,他不也沒嘗過敗績嗎?比較起來我是不如他的,他比我冷靜、條理分明多了,作這個行業成名太早也未必是件好事。  馬利歐聰明的不針對所謂的老奸巨滑多著墨,盡量談些避免尖銳反彈的話題。
    是啊,少年得志大不幸,不過看你也是一把年紀了,現下成名也不算年輕,你應該比雲天老個六、七歲吧?  洛桑不以為然地瞅著他。
  馬利歐和孟雲天事實上是同年,外表也不比雲天看起來老,今天還穿著  獨角獸  的休閒服,分明是管洛桑這位嬌滴滴的大小姐故意找碴。
    你好像很討厭我。  他困惑地問。
    不是討厭你,是討厭與你共事。  她不拐彎抹角地說。
    你很自我。  他莫測高深地說。
    是又如何?這個年頭不自我些,只會讓自己更多煩惱。我是很實際的,就算是會得罪一些人也無所謂,反正自有喜歡我的人,人生苦短,我不需要活得過于辛苦。  她不在乎地用傲慢的語氣回答。
    你的眼神充滿了對愛的渴望。  他觀察她。
    你會算命嗎?如果會的話順便算算我渴望誰的愛?  
    我不會算命,但是我知道你渴望雲天的愛,只可惜你永遠得不到。  他直截了當地說,不怕傷她的心。
    你……你別自以為是,我和雲天之間的感情豈是你能夠了解的,你只不過是他的尋常朋友罷了,你知道什麼?  洛桑氣呼呼地吼道。
    我和雲天的交情深到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裡面可是另有意中人,而那份堅定的感情,不是你所能搖撼的,而且,他只是把你當妹妹罷了。  馬利歐又潑了洛桑一桶冷水,他想點醒她。
    我不相信他把我只當做妹妹,他愛我的。  洛桑被馬利歐逼急了只好這麼說。
  馬利歐淡淡一笑,洛桑恨不得用手指扯爛他臉上的笑容,這個邪惡的魔鬼。
    你笑什麼笑?雲天是愛我的,不信的話你可以問問他去。  洛桑咆哮地說,也不管自己是否如潑婦罵街。
    我不用去問他,時間證明一切,其實也不用怎麼證明,你的心裡應該很明白,只是不肯承認罷了。  馬利歐胸有成竹地說。
    你的人緣一定很差,專門喜歡打擊別人的信心,只可惜我這個人意志高昂,不是你的三兩句話可以打擊的。反正在雲天還沒結婚前,誰也說不準誰是贏家。  洛桑喝了口洛神茶,充滿自信地說。
  馬利歐正要回答什麼時,雲天正好回到座位。
    小馬,我這洛桑妹妹很優秀吧?可是T大法律系的高材生哦,年年拿獎學金。如果你能夠說服她成為你的助理,可會讓你如虎添翼。  不知情的雲天,居然用了  洛桑妹妹  的敏感字眼,惹來洛桑一臉的怨懟。
    恐怕我是說服不了她的,她嫌我的小廟容不了大菩薩。  他自我調侃道。
    洛桑,是這樣的嗎?  雲天問。
    我可沒那麼說哦。  洛桑口是心非。
    那你是願意到小馬的事務所見習嘍?  雲天順水推舟。
    如果我不去的話,你是不是會生我的氣?  這是她最關心的一件事。
    不勉強你,只是前途是你自己的,能到小馬的事務所學習,可不是一般人都有資格的,你應該好好把握。  
  洛桑看了看雲天,又看了看馬利歐,痛苦的下了一個違心的決定。
    好吧,我別無選擇。  
    你不會後悔的。  馬利歐難掩興奮之情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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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是為了雲天才留在台灣,但是管洛桑在馬利歐的事務所工作的態度,可是一點也不含糊,從不遲到早退,每一件案子皆仔細聆聽馬利歐的分析,勤作筆記,反覆閱讀,搜集資料。除了雲天之外,現下她又多了個佩服的人--馬利歐。
  雖然她真的很討厭自以為是的馬利歐,但他在工作上的敏銳度卻是令她欽佩的。
  這一點馬利歐十分清楚。他知道管洛桑是不曾吃過什麼苦的千金大小姐,生活對她而言像是遊戲一般,不需為著三餐張羅,從小到大唯一的挫折就是得不到孟雲天的愛。除此之外等于是天之驕女。
  對于他這個苦學出生的人而言,從很小的時候起就必須為著裹腹而努力工作。
  他勤奮念書求上進,不是為了多一個高學歷的頭銜,而是為著改變他的生活階級,因為他很清楚這是窮苦人家唯一最有效的模式。
  初時覺得管洛桑只是擁有三腳貓功夫的女學生;共事之後才發現她是個名實俱符的法律系高材生。
    馬律師,這是昨天到事務所說明案情的委托人交待事件來龍去脈的錄音帶,我把內容條列式整理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洛桑公事公辦地說。
    這個案子交給你處理,雖只是離婚的官司,也得認真的搜集資料,我讓你牛刀小試一番,若有任何困難,不要逞強,拿來一塊兒研究。  馬利歐語意溫和地說道。
    真的讓我試試嗎?太好了,我發誓我一定全力以赴,絕對不會把它搞砸。  她快樂的像畫眉鳥一般,看她這麼高興,馬利歐也感染了她的喜悅,想起了自己初次上法院時的快樂,似乎也不過如此。
    好好幹,你已經拿到律師執照,早就有實力能夠獨當一面了;若需要助理協助,找秀美幫忙,她對于文書處理已有很多年的經驗。  
    謝謝你,原來你不像我以為的那麼傲慢。  洛桑誠懇地說,這是她這些日子以來的觀察。
    這算是讚美嗎?還是我太仁慈了,對你要求不夠嚴厲?雲天可是要我盯緊點,才能讓你發揮所有的潛能。  他還不太習慣與管洛桑和平相處,聽到她對他的讚美,鐵漢也會現柔情。
    儘管要求我吧,我不怕任何嚴厲的要求,我要成為一塊鋼,而不是容易鏽的鐵。  洛桑企圖心旺盛地說。
    野心十足,不過這是好事。做我們這個行業野心是必要的,但要加入些道德使命感;也就是不管在任何情況下,千萬不要失了本性,更不能成為金錢的奴隸。  
    我不可能成為金錢的奴隸,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我最不缺的就是錢;但是我會記得你的話,要有道德的使命感。  洛桑對馬利歐算是刮目相看。
    如果你想在這個行業裡長長久久,名節是很重要的,名節如果臭了會為自己帶來很多的麻煩,所以要自律。  他又補充道。
    難怪雲天會把你當做好朋友,因為他也是個像你一樣正直耿介的人。  
    這叫物以類聚,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也是像我們一樣的人。好好干活去吧,看你作秀了。  馬利歐對她深深期許。
    Yes Sir。  洛桑俏皮地說。
  終于找到了讓彼此都能接受的相處模式,希望這種休戰狀態能夠保持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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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雲天結合了警方的力量,歷經三個多月的搜查,終于找到了胡書權涉案的證據,有了人証卻獨缺物証,就在今天上午曙光微露。在宋琪薇的帳戶往來財務資料裡,找到了巨額款項匯入胡書權帳戶的可疑線索,他和琪薇的金錢往來竟高達數千萬元。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剩下的工作就是等待適當時機緝捕他歸案。  吳警官說。
    這幾個月真是辛苦你了,等案子破了之後再好好請你吃頓飯。  雲天把資料收入公文包內,站起身來。  我回事務所處理一下明天開庭案子的資料,晚上若有進一步的消息再以電話聯絡。  
  出了警局大門,雲天才想到忘了買熱水瓶,舊的熱水瓶已經壞了好幾天了,最近事情太多遲至今日尚未添購新品,恰巧警局附近有個百貨賣場。
  排隊結帳時,眼尖的雲天看見了鄭濤和他的妻子一道,也正在排隊結帳,雲天的隊伍在前,鄭濤在其後約四個人次,雲天結完帳後特意站在出口門處等待。
    鄭伯伯,好久不見。  雲天在鄭濤經過他身旁時叫住他。
  鄭濤先是一楞,露出費疑猜的神色,幾秒鐘後即恢復神志,回頭對鄭妻說︰  你叫計程車先回去,我和這個小老弟好幾年不見了,中午想請他吃個飯,好好敘敘舊。  
    吃飯可以回家吃,做啥浪費在外頭吃?  鄭妻狐疑地看著他倆,女人天性比男人多一根筋,鄭妻尤甚;嫁給鄭濤這幾十年,她被他訓練的太好了,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做出聯想。
    哎呀,家裡的菜都是平常小菜,招待客人過于寒酸,現下到市場買,再回家洗切,客人恐怕要餓昏了。何況你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又不是請女人吃飯,你就不能放我透透氣嗎?  鄭濤似乎要發脾氣了。
    好啦,好啦,你最好透完氣立刻回家,太陽下山後我還看不到你的話,我可是會報警的,到時候丟人現眼別怪我。  撂下話後鄭妻攔了計程車,怒氣未消的離去。
    給你看了笑話,我是標準的妻管嚴。  
  兩人找了家四川小館坐下。
    這表示她還很在乎你,怕失去你。  雲天替他找台階下。
    這種在乎我寧可不要,會讓人窒息。  
  鄭濤叫了瓶紹興酒,兩杯下肚後盡是牢騷。
    你母親好嗎?  鄭濤挾了菜放在嘴邊後說。
    呃……家母三個月前因家裡遭人縱火不幸仙逝。  雲天悲淒地說著這事件的前因後果。
  鄭濤的酒喝的更凶了,一杯接著一杯,好在他酒量好,換成是一般人可能早喝掛了。
    你恨我嗎?  鄭濤問。
    三個月前無時無刻不恨,現下已經釋懷了,當事人幾乎都已經不在世上了,我又何恨之有呢?  
  鄭濤思考了半晌後說︰  我和你母親是亂世中的愛情,因為沒法結合所以特別令人刻骨銘心。她比我想不開,除了曾經擁有之外還希望天長地久。你父親是個好人,他知道我和你母親的事,卻寬大的原諒了我,可惜好人不長命,該死的人應該是我,像我這樣不快樂的人早早死了也是好的。  他說著說著眼眶紅潤,聲音哽咽。
    你不該這麼消極的,每一個人活在世上自有用處。  
    我有什麼用處?我無父無母,無兒無女,剩下一個老婆娘,沒有我照樣可以過的很好。  他說的萬念俱灰。
    許多人是求生不可得,你卻一味活得不耐煩,何苦呢?  雲天搖搖頭輕嘆了一聲。
  因為鄭濤必須趕在太陽下山前回到家,所以吃過飯後雲天即開車送他回去,到家時,時鐘正好指向四點,雖是早回家了,鄭妻仍然罵聲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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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于雲天而言今天真是  巧合  的一天,中午巧遇鄭濤,下班後在巷口又  巧遇  杜白。
  杜白可是有備而來的。  借你幾分鐘說幾句話。  杜白攔住雲天,蘊含著敵意說。
    如果你要說的話是叫我離開仲惜,我勸你不用浪費時間,因為我無法如你所願。  雲天直截了當地說。
    你……你別得意太早,不到終點站誰也不知道結果如何。我今天來找你不過是要告訴你別不自量力,我和仲惜有深濃的愛情做基礎,你不過認識她一年而已,妄想贏得美人心,實在太可笑了。  杜白故意激他。
    呵﹗如果真如你所說的,那你大可不必走此一趟。  
    仲惜愛的人是我。  杜白低沈地說。
    一年前或許是。如果你沒有離開,也可能一直都會是,只能說你們緣分不夠。  
    是你趁虛而入。  杜白開始失去理智地指責。
    若不是你的騙局,你認為我能有多少的機會呢?我可能連一丁點的機會也沒有。你了解仲惜的癡情與忠貞,你們的關係曾經滴水不漏,就算我對她的愛如何的無孔不入,想要從你的身邊橫刀奪愛,也要靠上蒼的恩澤。  雲天憤慨地說。  也許我沒有資格指責你的欺騙……算來還得好好感謝你,若不是拜你的謊言之賜,我根本不可能如你所說的趁虛而入  。  
    但是我已經回來了,你應該有雅量能夠成人之美。  杜白像說外行話似的提出要求。
    你能說這樣的話,就表示你根本不懂愛情,我不可能放棄仲惜的。  
  雲天把杜白看成是外星人,愈是溝通愈是不通,轉身進入他的白色豐田馳騁而去。
  唉﹗可悲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雲天駛進大樓地下泊車場時,一場災難正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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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天將車停妥,突然從停車場暗處竄出兩個蒙面人,試圖將雲天強行押入車內,雲天不從,奮力抵抗,在打鬥中摘下其中一人的面具,歹徒情急之下開槍射擊,慌亂之中射中了雲天的右大腿和左小腿,血流如注,倒地不起。
    幹﹗你開什麼槍?大哥說過要捉活的,現下可好了,萬一人死了你拿什麼賠?  稍微年長的歹徒操著台灣國語厲聲斥責另一人,奪下那人手中的槍。
    他看到我的臉,不能不死,反正大哥最後也是要殺掉他的,現下就讓他死還不是一樣。  
    你是白癡啊?現下就讓他死,死人能簽名賣公司嗎?到時候一毛錢也拿不到,反而肥了孟氏的無能股東。  
    那現下怎麼辦?  開槍者終于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糟糕,快閃人,管理員帶人進來修理錄影機。  
  雲天因為失血過多昏厥在地上,進來的管理員恰巧和歹徒所開的車擦肩而過。
    天老爺﹗這是怎麼一回事?我才不過離開十分鐘左右,孟先生怎麼會被人攻擊?快﹗快幫我打電話叫救護車。  管理員嚇壞了的說。
  經過一夜的緊急手術取出了雙腿的子彈,孟雲天的命是撿回來了,雙腿卻廢了。
  清醒後的雲天被管理員告知傷勢時,卻是超乎常人般地冷靜,好像廢掉的是張三或李四的腿而不是孟雲天的腿。
    孟先生,我很遺憾會發生這件事,歹徒把地下泊車場的錄影機全破壞了,我正好要找人來修理,沒想到喪心病狂的歹徒會把你弄成這樣。孟先生,我真的很難過,你有沒有想要通知誰來照顧你?  
    麻煩你替我打這兩通電話把這兩人找來。  雲天吃力的寫下地址、姓名、和電話號碼,遞給管理員。
    吳警官、葛玫。  管理員把要找的人名字念了一遍。
    其中的葛玫小姐,請你同她說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她,要她先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要和我見面的事,你也先別告訴她我受槍傷的事。  他的傷口正在抽痛,他已在心裡做好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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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玫接到通知後一早就趕到醫院,心細如絲的她一聽會面的地方是醫院,大約猜出了端倪。
    孟雲天,你還好吧?到底什麼病啊?怎麼這麼突然?你的臉蒼白得像鬼。  葛玫才坐下馬上吐出一連串的問號。
    我不太好,傷口很痛,是槍傷;蒼白得像鬼是因為失血過多。  
    仲惜一定不知道對不對?所以你才會通知我……你想瞞著她?  葛玫瞅著一雙慧黠的眼睛,猜測雲天的心思。
    我的腿--廢了,這一輩子可能都得靠輪椅行走,我不要仲惜陪著一個殘廢的孟雲天照顧他的生活起居,這太殘忍了。我愛她,我要她過最好的日子,我……不能害她,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應該也希望仲惜能夠福祉。  
    仲惜不會因為你的生理殘障而離棄你的。  葛玫堅定地說。
    正因為如此,所以我不能害她,我要讓她死心。  
    不論你怎麼做都等于是殺了她,就像當年杜白離開她一樣,再來一次會要了她的命,我不能幫你騙她。  葛玫不想當騙子,因為她了解仲惜,她絕無法忍受再一次的創傷。  一個杜白已經是致命的毒藥了,我不能再幫你調配另一副毒藥,雲天,告訴她實話,生理殘障並不可怕。  葛玫想要說服雲天,竭盡所能的勸他。
    葛玫,傷我的人到現下還逍遙法外,我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仲惜留在我身邊照顧我,只會增加她的危險。再者,你看看我的腿,左腿傷到運動神經幾乎要截肢,你忍心看你的好友陪著一個脾氣火爆的不定時炸彈過一生嗎?  雲天痛苦地分析。
    脾氣火爆?不,你不會的。  葛玫搖頭道。
    葛玫,我現下這個樣子,已經不是從前的孟雲天了,現下的孟雲天十分自卑,十分自憐自艾,也十足的怨天尤人,擁有這種性格的人最容易自虐,也最容易遷怒他人。現階段也許只會傷害自己,日子久了我不知道我是否能控制好自己的脾氣,不傷到身邊親近的人,你願意讓仲惜嫁給我,然後一步步走向毀滅嗎?  他哀傷的說。
  這是一種割愛,不是平常人能做到的。
    我……該怎麼做呢?告訴仲惜你死了嗎?  她聯想到杜白的詭計。
    不,你替我把這封信交給她。  
    我可以看嗎?  葛玫問。
  經過雲天的同意,葛玫由信封拿出了三張信紙仔細端詳內容。
    這太誇張了,她一定會去找你的,到時我要怎麼說?  看完信後的葛玫第一個回應是恐怕騙局會被拆穿。
    你告訴她這封信是我在機場交給你的,你親自送我上的飛機,她會相信你的話。  
    這……我不擅于說謊,萬一我忍不住怎麼辦?而且世界太小了,大家都在台北,難保原班人馬不會狹路重逢?  葛玫仍覺不妥地說。
    我會離開台北,到恆春去。到那裡一樣可以替人當辯護律師。  他下定決心地說。
    那你在台北的孟氏企業呢?這樣做對你犧牲太大了。  
    孟氏我已交給專業經理人管理,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台北、恆春不算太遠。  看來他都已經做好了安排,葛玫不得不佩服他的深思熟慮。
  離開醫院後,葛玫懷著沉重的心情到仲惜服務的醫院替雲天送信。這封信雖然不到二十公克卻在葛玫心裡形成沉甸甸的壓力。
  仲惜正好在治療室替病患作治療,在等待的過程裡,葛玫本想打電話給大寶聽聽他的意見,撥了三個阿拉伯數字後又作罷,這件事,還是愈少人知道愈好。
  等到仲惜做完治療後,回到辦公室,葛玫在見到她的同時,雲天的話打敗了她的良知  。
    咦?什麼風把你吹來的?我記得你很討厭上醫院的。  仲惜偏著頭看著葛玫,當是她今天失了常態。
  葛玫聽她這麼一說心虛地傻笑,一個討厭上醫院的人今天兩度進醫院,只為了完成不尋常的任務。
    我晚上想住你家,咱們可以買些菜到你家煮,還可以聊一整晚,可好?  葛玫想想還是別在這把信交給她,家會是一個比較能吸收眼淚的地方。
    怎麼?和大寶吵架了啊?  仲惜直覺回應。
    不算是。呃……你可以下班了沒?  葛玫迅速改變話題。
    可以了。  
  葛玫拿起仲惜的皮包,拉著她的手臂,和辦公室內的文笙、貝兒說了再見後火速離開醫院。
  ﹡﹡﹡﹡﹡﹡﹡﹡﹡﹡﹡﹡﹡﹡﹡﹡﹡﹡﹡﹡﹡﹡﹡
  一直延宕到午夜將近,葛玫才鼓起了勇氣。
    你和杜白最近可好?有沒有希望……結婚?  葛玫急就章的胡扯一通。
    怎麼可能結婚?  仲惜邊鋪床邊說。
    你……剛剛說……雲天好幾天沒和你聯絡了?他……  葛玫支支吾吾地。
    Call他機子也沒回,行動電話又收不到訊號,家裡好晚了也沒人接電話,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仲惜眉峰緊蹙地說。
    他……他給了我一封信,要我交給你。  葛玫打開皮包遞了信給她。
  仲惜接過信,立刻有不祥的預兆。
  仲惜︰
  非常非常的抱歉,我必須選擇辜負你。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已和秋娘搭機飛往象牙海岸。象牙海岸一直是秋娘夢寐以求的世外桃源,能于蜜月佳期前往,無異是讓她美夢成真。看到這裡想必你已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是的,我娶了秋娘,就在昨日。這是我考慮了許久才做出的決定。原因?聰明如你應該也猜到了,一個很爛的理由--秋娘懷了我的骨肉。一晌的貪歡種下的情債。
  秋娘是個溫柔恬靜的女人,等了我好多年,她說她不要名分只求你能接納她。但我不願也不敢求你,因為你實在太完美了,我不配褻瀆了你的聖潔,讓你委屈地與秋娘共事一夫。所以,我寧願你還是那個完美的女神,自有足以匹配的神只采擷,我早已失去了競逐的資格。
  原諒我,好嗎?不要恨我,好嗎?堅強如你,杜白的  死  ,你都能挺過來;相信我的生之離,之于你而言自然能夠泰然處之。不知道該不該請你忘了我,幾番費思量,我--情願你忘了我,如此,痛苦才能減到最低。
  雲天
  讀完信的仲惜早已崩潰地淚潸潸,像洩洪的石門水庫。除了嗚咽的聲音之外,不發一語。
  這種  沈默  的哭泣模式最可怕,彷彿時光倒流至四年多以前,杜白死訊傳來的那一天,葛玫只能陪著一同掉淚,什麼也不能做,尤其現下還必須背負著知情的包袱。
    仲惜,看開點,你就當作那個混蛋沒福氣好了,天下好男人多的是,走了一個會再來一個,你這種哭法會死人的,這樣不行,我打電話請大寶買些鎮定劑過來。  
  仲惜奪下葛玫正要撥號的電話。  你別找大寶來,我也不要什麼鎮定劑,我只是想好好的哭一場,哀悼我可悲的情緣。  說著說著淚水又止不住地往下落。
    你就當作是惡夢一場,醒過來再重新開始。  
  仲惜搖搖頭。  我終究逃不過命運的擺佈,杜白是這樣、雲天也是這樣。  
  ﹡﹡﹡﹡﹡﹡﹡﹡﹡﹡﹡﹡﹡﹡﹡﹡﹡﹡﹡﹡﹡﹡﹡
  葛玫再訪雲天時,他已經可以坐在輪椅上到醫院的草坪曬太陽。
    她好嗎?  雲天用一種略微顫抖的低沈嗓言問。
    非常不好,像一朵被雨打爛的百合花。吃不好、睡不好,工作也沒辦法做,每天像行屍走肉,你說會好嗎?﹄葛玫惆悵地說。
    會過去的,時間會沖淡一切。  雲天自在地移動輪椅,朝向滿園春色,試圖掩藏心裡的悲傷和不捨。
    對了,你是怎麼說服那個秋娘把海產店收起來的?我陪仲惜去找過,沒找到,門上貼著吉屋出租。  
    秋娘把生意移到石門去了,我知道仲惜一定會去求証,所以請秋娘幫忙。  他解釋說。
    我不知道我能撐多久,有好幾次情況十分  慘烈  ,我差點忍不住要拆穿西洋鏡,你知道我這個人的,心裡藏不住祕密。這回為了瞞遍天下人,害得我罪惡感十足,哪天我不小心藉由夢話洩了底,請你別怪我,實在是太痛苦了。  葛玫走過去推展輪椅。  看你心情也很郁悶,我陪你去逛花園。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啊?  
    下星期二吧,已經沒啥大礙了。  
    真的不能再站起來了嗎?  葛玫仍不死心地問。
    除非奇跡。  他也希望能有奇跡。
    歹徒捉到了嗎?  
    已有眉目,和縱火者是同一批人物。  
    唉……你們孟家的運氣也太差了吧,什麼霉事都讓你們碰到,要不要請人看看你們家祖墳的風水?也許改一改風水,運勢會好些。  葛玫靈光一現,提出建議。
    早已經過高人指點過了,看來用處也不大,或許是命該如此怎麼也躲不掉。  他認命地說。
    你倒是看的很開,一般人碰到這種事大概會瘋狂吧,你還能這麼理智,真是不簡單。  她佩服道。
    替我多陪陪仲惜,若有好的對象……替她留意留意,只要有新的戀情滋潤,舊的傷痛是很容易癒合的。  雲天苦笑地說。
    唉……我會多鼓勵她的,既然你都捨得割愛了,我這搖旗吶喊的拉拉隊還有啥好說的。  葛玫聳聳肩無奈地說。
  ﹡﹡﹡﹡﹡﹡﹡﹡﹡﹡﹡﹡﹡﹡﹡﹡﹡﹡﹡﹡﹡﹡﹡﹡
  在  雙城記  裡。
    哼﹗搞了半天那個孟雲天也比我高尚不到哪去,還敢大言不慚地教訓我,半斤八兩嘛,也是弄大了女人的肚子一走了之。  說話的是杜白。
    你懂什麼屁啊?在這裡大放謬論。  葛玫聽了杜白批評可憐的雲天,實在是看不下去,順口說了句粗話。
    杜白說的有理,本以為孟雲天是個多麼清高的大律師,原來還不是凡夫俗子。  大寶不屑地說。
    人家比你們都清高。  葛玫提升了音量說。
    玫,你是哪個筋不對啊,根本是盲目到了極點,以前你支持孟雲天,我沒話說;現下他背叛了仲惜,你還一味的幫他說話,你是失去了理智不成?  大寶訝異地說。
    我……我就是盲目,就是失去理智,總之你們不要在仲惜面前火上澆油,唯恐天下不亂。  葛玫不願多談,只是警告他倆留些口德。
    奇怪﹗葛玫,你為什麼就不能幫我在仲惜面前美言幾句?現下走了孟雲天,我的希望鐵定加分的。  杜白不解地問。
    對不起,就算沒有孟雲天,你也配不上仲惜,你的人格太爛了。  葛玫不怕得罪人地回話。
    你怎麼說的這麼毒?  杜白有點生氣。
    沒辦法,我就是這麼毒,誰叫你犯了女人的大忌。  葛玫不在乎杜白的生氣。
    你……算了,看在大寶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計較。  杜白寒著一張臉。
    你最好和我計較,也最好少來找大寶,免得大寶被你帶壞了。  葛玫豁出去了。
    葛玫,你太過分了,你鬼扯什麼啊?杜白是我的老朋友,你也未免管太多了。  大寶微慍說。
    呵﹗朋友也要看看是什麼德行,懶得理你們。  
  葛玫說完,站起身,招呼新進的客人。
    你老婆怎麼會這麼討厭我?  杜白看著葛玫離去的背影,不解地問大寶。
    她這個人很主觀,要不是你扯了個漫天大謊,她也不會對你說話時夾棒帶棍的。  大寶就事論事。
    說來說去還是我自找的?  杜白指著自己的鼻尖道。
    你也別灰心,俗話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也不是全然無機會,看造化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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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氣候趨暖,可也還算春寒料峭。童仲惜穿了件棗紅色印花鋪棉外套,黑色山東綢長裙,同色系粗跟淑女鞋。
  請了兩星期長假,回了一趟花蓮老家修心養性,遠離塵埃,經過山明水秀的洗滌,心靈得到了沈澱,換來一顆清明的心,今日的她自有一份清艷的風情。收拾起哀痛,關掉對命運的詛咒,整裝待發,寄情于工作。她相信,經由兩次感情受創的試煉,更能幫助她傾聽病患心靈的掙扎。
  文笙和貝兒對于發生在仲惜身上的故事所知不多,只當作她患了職業倦怠,見她歸隊,貝兒立即誇張地說︰  美女,你終于回來了,你的那位保莫病患,一天要打三通電話來找你,好像你是他的養分,沒有你的治療他會營養不良似的;你進門前,我才掛了他的電話。要不要約明天的時間治療?  
    約下午吧,若他有空的話,請他下午兩點過來。  
  工作可以麻痺自己乾燥的心靈。
  下午兩點整。
  保莫穿了一身輕巧的  斑尼頓  休閒長褲裝,眼裡閃爍著光亮,看得出來他很快樂。
    有好事發生對不對?  仲惜雙臂交握于胸前,給了保莫一朵鼓勵的微笑。
  保莫點點頭,拉了張靠背椅坐在仲惜辦公桌前。  我終于找到了生命的泉源;我終于知道人生的意義在那裡,我真的好高興哦﹗而且……  他頓了頓,神祕地說︰  我要結婚了。  
    和誰?  仲惜簡短地問,有點驚訝。
    我的國小同學。  
    喔?  仲惜瞪大了眼,這個女主角,她可是頭一回聽說。保莫的國小同學?  好突然。  
    我們是在兩個星期前重逢的,她沒地方可以去,我讓她住我家。我們聊開了之後,才知道國小時她就已經暗戀我了,直到現下二十多年了,我們誰也沒忘記對方;我向她求婚,她立刻就答應了。童醫師,你知道嗎?從來沒有一個人愛我像她愛的那麼長久,以前都是我愛女人愛的比較久,換來的往往是痛苦。現下不同,我要好好把握這個難得的機會。  保莫難掩興奮之情。
    那你以前的女朋友呢?  
    她啊?早八百年前就和人跑了,不過這樣也好,省得麻煩。  
    你應該慎重考慮考慮,決定的太匆促對婚姻的品性會有不良的影響。  她客觀地說。
    我已經考慮夠久了,這兩個禮拜以來,分分秒秒都在考慮,放心好了,童醫師,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保莫像是轉了性的說。一點也無法和之前自卑、無助的保莫相提並論,可見愛情力量的偉大,可以令人生令人死。
    恭喜,今日以後不需來我這治療了,愛情已經把你治好了大半。  
    呃……不過我還是需要找個人聊聊天,以後我可不可以來找你聊天?  保莫問。
    當然可以,只要我沒有病患在。  
  送走了快樂的保莫,留下仲惜一個人在治療室沈思,病患使她成長。
  ﹡﹡﹡﹡﹡﹡﹡﹡﹡﹡﹡﹡﹡﹡﹡﹡﹡﹡
  晚上,杜白約了仲惜吃飯。
    你對我好冷漠,以前我們總是盡量把握有限的相處時光,看山、看海、看日月星辰,現下約你得半個月前先預約,還不一定能約到你。  杜白抱怨著仲惜的無情。
    我們現下的關係只是普通朋友的關係,我所給你的相處模式也是一般朋友的相處模式,普通朋友不需要密集的見面。  仲惜含笑的說。
    只是普通朋友?為什麼?葛玫說許多人想要幫你介紹對象都被你婉拒,我以為你在給我機會,沒想到……我也只是普通朋友。  他像洩了氣的皮球,一籌莫展。
    外家心古井水,波瀾誓不起。  她答的一針見血。
    不,你一直在等孟雲天回來,你的心不是古井水;若是古井水,我不會在你的眼裡看到一層霧。  杜白是了解她的,他比她看的更透徹。
  她停了三秒鐘後回答︰  是的,我始終覺得雲天會回到我的身邊,我是在心裡空出一個位置等他填滿,所以任何男人,對我而言都是浮光掠影。  她承認道。
    你對我真是他媽的不公平。  他右手握拳,不服氣地重擊桌面,桌上的咖啡被他的拳震的汁液四溢。
    杜白,你覺得你對我又公平嗎?或許,世間的事本來就沒有所謂的公平,尤其是愛情。  她說。
    你還是沒有原諒我對不對?  
    不,我原諒你了,只是對你不再有愛。  
    Why?  他緊閉雙眼痛苦地問。
    別問這樣的問題,因為沒有答案。或許我們不曾分開的話,愛仍然存在。但,我們無法重寫歷史。杜白,聽我的勸,不要放任何期望在我身上,沒有用的。  她誠懇的說。
    我們當真就這樣完了嗎?  
    如果你需要朋友,我就是你的朋友;如果你不要我這個朋友,我們就到此為止。  她界限分明地說。
    你好殘忍,好殘忍。  杜白自言自語說給命運聽。
  糾纏了這麼多年的恩怨情仇,今天正式釐清,離開了桎梏,給了彼此自由。
  ﹡﹡﹡﹡﹡﹡﹡﹡﹡﹡﹡﹡﹡﹡﹡﹡﹡﹡﹡﹡﹡﹡﹡﹡﹡﹡﹡
    你難得回台北,這回準備留幾天?  吳警官看著孟雲天問。
    頂多三天,等案子結案,順便拜訪幾個老朋友。  
    胡書權已經認了罪行,差不多算是定了罪。唉……要不是你父親發現了宋琪薇和他的奸情,我想也許這一連串謀財害命的悲劇,或可避免。  
    謝謝你,要不是你不眠不休的追緝,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案情明朗化,緝捕兇手到案。  
    別謝,你也曾經幫過我,算是扯平。  
    孟先生,有位葛玫小姐找你,在會客室。  助理提醒道。
    你有客人我就不打擾了。孟,我看你別走了,台北比較適合你,留下來吧,改天咱們哥倆還可以好好喝兩杯。  吳警官帶上門時順口說道。
  孟雲天但笑不語。
  葛玫一早接到雲天助理的電話,請她到孟氏一敘。
  幾個月不見,他的臉上沾滿了滄桑,眼尾多了幾條細紋,比初認識時看起來更酷、更冰冷,像只充滿危險性的美洲豹,誤入陷阱傷了腿的美洲豹。
    她好嗎?  每回見面,這句話永遠是開場的第一句話,聽得葛玫心酸酸的。
    每天都在綻放。  葛玫試圖眨掉眼眶裡的淚水。
    那就好。她好,我就好。  他朝她苦苦一笑,眼神黯然,神色憔悴。
  他根本不好。
    你為什麼要這麼偉大,你想做聖賢嗎?她好你就好?問題是你一點也不好。  葛玫顧不得淑女形像大吼著說。
    我很好,真的。案子了了,仲惜也不需要我擔心了,我還有什麼不好的?  
    騙子,你根本是強顏歡笑。  葛玫不信地回答,推翻他的宣言。
    我能怎麼辦呢?廢了兩條腿,一輩子必須仰賴這兩個輪子,我已經不配擁有她了。  
    你配,你當然配,普天之下沒有人比你更配的;孟雲天,你要有信心,仲惜已經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杜白,除了你沒有人走入過她的心靈。  葛玫蹲在他的身前,仰著頭集中火力說服。
    葛玫,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沒有辦法答應你。  
    哦﹗你真是固執的可以。  葛玫以掌拍額,挫折至極。
  她覺得她一定要做些什麼來改變這種局勢,不然看著這兩個有情人如此蹉跎下去,真是一種罪孽。
  ﹡﹡﹡﹡﹡﹡﹡﹡﹡﹡﹡﹡﹡﹡﹡﹡﹡﹡﹡﹡﹡﹡﹡﹡
  管洛桑把實習的生涯作的有聲有色,連馬利歐都不禁要肅然起敬,他喜歡聰明的女人,可以不用費時在解釋與溝通上,管洛桑正是他所心儀的聰明女人,不但舉一反三,工作上的回應足以和他比美。不過他很清楚管洛桑不是容易追求的女人,這個死硬派,對她的孟哥哥一往情深。他也不急,反正他有的是時間。
  雲天受傷之後,整個人變的很低調,銷聲匿跡于台北的社交圈,連洛桑要見到他還得透過重重關卡。
    雲天明早離開台北,今晚請我們倆吃飯,你去不去?  馬利歐由堆積如山的資料文件裡抬起頭隨意的問。
    咦?你怎麼可能消息比我靈通?我當然要去啊,好久沒見到他的面了……你能不能別去?讓我和雲天獨處?  洛桑嗲聲地說,她知道男人很吃這一套的。
  可惜用在馬利歐身上無效。
    我看你別去好了,雲天和我有重要的事得談,你在那會很無聊的。  馬利歐故意逗她。
    才不呢,我要去。  洛桑嘟濃道。
  下了班後兩人聯袂前往。因為塞車,兩人遲到了十分鐘。
    糟糕,洛桑的毛病傳染給你了。  雲天開玩笑的說。
    沒辦法,物以類聚嘛﹗  現下的馬利歐是個經得起玩笑的人了,從前的他,可不準拿他和任何女人的名字開玩笑,他很忌諱,弄不好會翻臉的。
  可見他對洛桑是另眼相待的,這其中的奧妙頗堪玩味,雲天觀察著兩人,好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似的說︰  我發現你們兩人有夫妻臉。  
    亂講,馬律師長得比我醜多了。  洛桑紅著臉羞赧地說。
    真的,一樣的濃眉,同樣高聳的鼻梁,還真的有夫妻臉。  雲天認真的說。
    最近都是洛桑做便當給我吃,可能吃同樣的米、同樣的菜色、喝同樣的水,才會愈來愈相像。  馬利歐可是心花怒放的很。
    好啦,好啦,從明天起,本姑娘不再做便當了,你最好吃外頭的便當,然後天天腸胃炎。  洛桑挑眉說。
  馬利歐的腸胃十分敏感,不太能吃外頭的食物,一不新鮮,立刻起回應。
    好好,我收回剛才的猜測,我承認我們長的相像和米飯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真是愈描愈黑。
  洛桑一聽之下氣的翻白眼。  別再說這個話題了好嗎?  
  言歸正傳。
    小馬,我想請你擔任孟氏的法律顧問。  雲天正式提出邀請。
    我?由你自己擔任不是更名正言順嗎?  馬利歐問。
    我不便出面。  
    這麼詭異,不便正式出面?  洛桑眼光流轉于兩人之間,大驚小怪于雲天的說詞。
    別問問題,說來話長。  馬利歐打斷洛桑的思路,不準備解釋。
    那你們就長話短說,快點告訴我。  洛桑打破砂鍋問到底,偏不讓謎底就這樣被蒙混過去。
    原因很簡單,雲天希望公歸公、私歸私,我來出面會比較超然些,他也可以落得輕鬆。  馬利歐一語帶過,和雲天交換默契的眼神,似是告訴雲天,真相洛桑知道的愈少愈好,省得複雜化。
    哦﹗也是啦,公司的經營愈單純愈好,何況你對商業經營,本就興趣不大,不要介入太多也是好的。  洛桑相信了。
    雲天,你離開台北後到底在那裡落腳?為什麼不能讓我知道,我可以去看你呀。  洛桑追問雲天的蹤跡。
    我的地址暫時不便公開,我想靜靜地療傷,知道的人一多對我的生活會造成不必要的困擾。  雲天胡謅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也不是外人,你告訴我,我不會說出去的。  
    不,我誰也沒說,所以也不想開先例,原諒我。  
    誰也沒說?童仲惜也包括在內嗎?  
  這個名字仍然灼痛了他的心。他掉轉眼光答非所問︰  我現下只管好好調養傷勢,不再兒女情長。  
    一定是她嫌棄你對不對?我就知道……  洛桑胡思亂想,亂給仲惜扣帽子。  難怪,照顧你的人不是她。  
    不是的,她怎麼可能嫌棄我,是我覺得彼此不再適合,所以自然而然就疏遠了。  雲天不願洛桑誤會仲惜。
    我覺得這當中有古怪……  
    好了,洛桑。你別又犯職業病了,啥事你都再三推敲豈不瘋掉,雲天怎麼說就怎麼信,又不是上法院,弄得那麼仔細作什麼?每個人都有難言之隱,你揭人瘡疤對自己也沒好處。  馬利歐提醒洛桑適可而止。
  ﹃可是你不是常說要有科學求証的精神嗎?我謹遵教誨也錯了嗎?  洛桑委屈的很。
    科學求証要用在辦案子上,這種強人所難、咄咄逼人的人際關係最好避免。  馬利歐再次強調。
    雲天,你有難言之隱嗎?若有,我……不追問就是了。  
    也不算是難言之隱,只是不想要太多人知道。洛桑,我保留這個問題的答案好嗎?  他堅持道。
    好吧,既然我的頭家已經發出厭煩的嘟噥了,我還是少說話的好。  洛桑十分識相,真的止于所當止。
    別在這說的是一回事,回到家後又忘了,追著雲天要答案。  馬利歐似是料到洛桑的回應,先堵了她的後續動作。
    君子一言九鼎,我不會拆我自己台的,除非雲天自願告訴我,否則我絕口不問此事,行了吧。  洛桑掉入自己所發的誓言陷阱裡。
  雲天投以馬利歐  感激的眼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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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玫一早趕到雲天下榻的飯店,十萬火急之勢。
    怎麼了,是不是仲惜發生了什麼事?  雲天第一個想到仲惜有不測。
    仲惜是發生了一件事,不過對你而言應該算是好事。  葛玫故意吊人胃口。
    好事?會有什麼好事。  雲天狐疑地問。
    不只是好事,還算是一樁喜事。  
    喜事?  雲天覺得自己快變成九官鳥了。
    仲惜……要結婚了。  
    喔……很好啊,替我恭喜她,婚期訂在何時?  雲天失了魂地不知該如何回應。
    中秋之後吧,可能是光複節。  
    那麼說還不很確定囉?  
    昨天準新郎才求的婚,仲惜答應了,很勉強,純粹是為了幫對方的忙。  
    幫對方什麼忙?  雲天轉身看著葛玫,問她要答案。
    對方是同性戀,為了向家人交待,一定要找個女人結婚,因為是好同事,仲惜答應了。  葛玫捏了一把冷汗胡掰下去。
    她怎麼這麼胡塗呢?一生的福祉就這樣毀了。  
    我也勸過她呀,可是沒用。她說守活寡也沒關係,反正這一生她已經轟轟烈烈愛過了,沒有愛的婚姻已不是那麼重要了。  葛玫把自己想像成偉大的金像獎女導演。
    真是該死。  雲天忿怒地吼道。
    雲天,你要救救仲惜,她已經中毒太深了,執迷不悟、一意孤行,現下除了你誰也幫不了她了。  葛玫切中要害,直接尋求幫助。
    我是個殘廢,如何救得了她?  他的自卑心結又作祟。
    殘廢、殘廢,總好過讓仲惜嫁給不可能給她福祉的人吧﹗  葛玫一言驚醒夢中人。
    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非你莫屬。  
  他想了又想,考慮再三後,下定決心。  好,我努力爭取,但是要用我自己的模式。  
    沒問題,我全力支持你。  葛玫滿意的回答。
  ﹡﹡﹡﹡﹡﹡﹡﹡﹡﹡﹡﹡﹡﹡﹡﹡﹡﹡﹡﹡﹡﹡﹡﹡
    仲惜,你喜歡吃漢式的喜餅或是中式的喜餅?  貝兒一早便依在仲惜的辦公桌旁,塞了一堆的喜餅目錄給仲惜看。
    要訂婚了啊?  她也感染了貝兒的喜氣洋洋。
    嗯﹗秋高氣爽時結婚,然後到東歐度蜜月。  貝兒難掩喜氣,儼然一副新嫁娘的模樣。
    那得趕緊找個幫手了,否則到時候我一個人恐怕會忙不過來。  
    呃……結婚後我就不工作了,我要做個全職的家庭主婦。  貝兒喜孜孜地堆滿了甜笑。
  電話鈴響,貝兒順手接起。  找童醫師是嗎?  貝兒將電話轉接給仲惜。
    童仲惜你好。  一個十分低沈的男音,好像是來自地獄的聲音。
    童醫師,我想請你替我作心理治療。  
    歡迎啊,你把一個星期裡可以接受治療的時間排出來,然後和我的助理李貝兒小姐聯絡。  
    我暫時……不想到醫院做面對面的治療。  
  仲惜由男聲無法辨認此人的年紀,時而粗嘎,時而低沈,而且還帶有濃濃的鼻音。
    如果不做面對面的治療,只藉電話的溝通,效果恐怕有限;若是你白天實在太忙了,我們醫院有另一位醫師做夜間約診,我可以介紹你認識他。  仲惜不喜歡接這類的Case,不到醫院治療室,除了效果不彰之外,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所謂不必要的麻煩就是諸如病患的性格不易了解;或是病患的情緒不好掌握……相對的變量也多。
    我雙腿行動不便,連出個大門都需要旁人的協助,到醫院治療,對我而言實在有困難。  他運用人性裡的同情心,試圖博取仲惜的同情。
    你沒有親人嗎?  
    我孑然一身,只剩下我這個孤獨的靈魂。  
    你不會永遠孤獨的,將來會有屬于你的家、你的妻、你的子,還會有豐富的一生。  仲惜不自覺的開始進行治療,以她的職業敏感度,她感覺得到他的痛苦,想是經歷過一場大災難,需要心靈的重建。
    我不再是個完整的人了,不配享有福祉。  他低落地說。
    一個人的完整與否不是以外表來認定;而是以這個人的內心,你的內心完整嗎?  
    我的內心千瘡百孔,早已傷痕累累。  
    想說說你的傷痕嗎?  
  就這樣,仲惜接受了這個Case,展開另類療法。這個人姓白單名雲,自此以後每個禮拜三、禮拜六,固定撥電話到醫院,接受治療,有別于一般病患的收費模式,仲惜和醫院溝通後,院方同意療程結束後再收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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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白雲的心情似乎很好,連電話裡的聲音都是神采飛揚的。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上次跟你說的那筆生意,今天成交。  
    我一直對你很有信心的。  仲惜說的是肺腑之言,身體的殘障並不影響一個人的大腦運作。
    可惜我的腿不方便,否則真想好好請你吃頓飯。  
    不要緊,會有機會的。恆春現下的天氣很熱吧?你一個人住會不會很不方便?家裡有裝冷氣嗎?  
    我現下住的地方是電器化發揚光大的地方,比你想像的方便多了。  
    上個禮拜給你的建議去做了嗎?  她導入正題。
    什麼建議?  他是真的忘了。
    想辦法聯絡你以前的女朋友啊﹗  
  電話那端突然一陣沈默。
    你應該試著克服心裡的障礙,給你也給對方機會。  
    我覺得時機還不成熟,貿然聯絡,我怕彼此都無法承受,再過一陣子吧﹗  他找理由退縮到原點。
    什麼時候才是成熟的時機?也許永遠也不會有所謂天時、地利、人和的時機,何況是否能夠承受不是由你單方面來決定的,你預設了太多的立場和可能的結果,你怎麼知道她不會因為你的不告而別心碎呢?  仲惜曾經身受其害。
    ……如果你是她,你會接納我這種怪物嗎?  他自貶身價地說。
    若我是她,我會。因為你們相愛……而且你也不是怪物,發生這種意外,也非你所願所能控制的。我們不過是受命運擺佈的眾生;但是我不希望你太宿命,有的時候人生的軌跡不一定是按照一加一等于二這種刻板的邏輯營運,你應該摒棄自卑,去找她吧﹗  仲惜樂觀其成。
    或許……她已經結婚了。  
    結婚?不可能,除非她和自己的終身福祉過不去,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論及婚嫁。  她推翻了他的胡思亂想。
    如果她真和自己的終身福祉過不去呢?  
    去弄清楚,別在這瞎猜。  她實事求是地說。
    ……我得好好考慮考慮。  
    記住,別想太多,晚上睡覺前喝杯牛奶,容易幫助你入睡,需要我時隨時和我聯絡。  
  道了再見後,仲惜掛上了電話。她拖著疲憊的身心,還是逛到  雙城記  去了。
    杜白最近有沒有去找你?  葛玫拉著仲惜就問。
  仲惜搖頭。  很久沒聯絡了,杜白怎麼了嗎?  
    我聽大寶說葉亭亭回台灣了,想到我們這裡唱歌,大寶答應了。  葛玫懊惱極了。
    她一個人回台灣的嗎?  
    呃﹗和她老公離婚了,孩子歸男方,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昨天她來時我剛好回我媽家,沒見到面,杜白陪她一起來的,所以我才問你知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鬼。  葛玫撇著嘴,心裡直犯嘀咕。
    就算真有什麼也不要緊,杜白和葉亭亭也算天作之合,能有好結果也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仲惜喝著她的龍舌蘭,她是真的一點也不在乎杜白的事了。
    想到她曾經對你做的混蛋事,我就有氣。  葛玫道德感十足地說。
    我早已忘了。  她淡淡地說。
    昨天知道這檔事之後,我還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把大寶臭了一頓。  
    罵什麼呢?葉亭亭歌唱的不錯,也許簽下她,有助于生意興隆。  
    不必,我們店裡已經是高朋滿座了。大寶不該未經你的同意就簽下她,這家店又不只是我和他的,一點都不尊重你,尤其是簽下那個女人。  葛玫余怒未消。
    我真的不在意,你就別氣了。  仲惜好言相勸。
  話才說完,就見到杜白摟著葉亭亭的水蛇腰熱呼呼的走進來。
    哦﹗天啊。  葛玫拍著額頭,一副快暈倒的樣子。
    嗨,童仲惜,好久不見你還是美麗如昔。  葉亭亭揮手Say Hello。
    你也一樣,一點也不遜色。  客套話誰也會說。
    我差遠了,還是你天生麗質,杜白你說是吧?  
  杜白看到仲惜,臉色馬上黯淡下來。
    不知道你今天也會來,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  杜白低著頭說著,一邊抽回摟著葉亭亭腰枝的手臂。
  仲惜也注意到他的刻意舉動,微微蹙眉,對于杜白的罪惡感十分不解。
  恰巧杜白的Call機響起。
    我回個電話。  
    你們聊吧。  葛玫百無聊賴的閃開,不願與葉亭亭多說廢話。
  起初兩人之間微妙的尷尬,氣氛有些僵硬。
    我不知道杜白是怎麼對你解釋的,雖然他也警告過我,見到你之後不要提過去的事。可是,我不要你誤解我,所以我要澄清我自己,當初並不是我逼杜白到維也納的,是他心甘情願帶我去的。  她眼裡閃著氤氳之氣。
    因為你懷了他的孩子,不是嗎?  
    他是這麼告訴你的嗎?  她苦笑著。
    呃……  仲惜點頭。
    哼﹗我和杜白生的孩子已經十歲了,你不知道對不對?很諷刺。  葉亭亭由皮包裡拿出了一幀三人的合照,左証她的話。
    嚴格說起來是你介入了我和杜白,不是我介入你和他,是我大方的允許你們在一起,是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她語帶哽咽委屈地說。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仲惜十分驚訝。
    現下知道也不遲,請你把杜白還給我。  葉亭亭懇求地說。
    杜白不是我的,我和他之間已經是歷史故事,若你還要他,你必須自己爭取。  
    你……和他?分開了?  葉亭亭懷疑地問。
    分得涇渭分明。  她字正腔圓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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