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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覓緣》(情緣5)作者:古靈

《覓緣》(情緣5)作者:古靈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waterling 您是第13032個瀏覽者
【內容簡介】
當她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的時候──
她不幸福嗎?不,她很幸福!
可她真的幸福嗎?不,她很不幸福!
所以她到底是怎樣啊?其實說真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而是誰說過──總是愛人的吃虧,被愛的人佔盡便宜;
這幾句話根本就像是她和她男朋友的寫照……嗯∼∼又有點不太像……
但她一直銘記在心的是:太貪心,幸福永遠在遙遠的天邊,摸不著也看不見;
不貪心,幸福就在眼前、在心裡;
而她,一點也不貪心,所以她對她男朋友一切的不體貼、不溫柔、不陪著她……
甚至沒事就會糗她、欺負她,用毒舌來「凌遲」她,
簡直就跟一般的男朋友完全不同,不!是壓根沒得比!
她完全不在意,
因她是真心的知道──他對她……一直都有把她放在他的心底,
而這樣,對她而言就已足夠……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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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我,曹北琪,今年二十歲,雖然沒有天使臉孔,也沒有魔鬼身材,但白白淨淨挺順眼的;還有一雙轉起來滴溜溜圓的大眼睛,再襯上一對俏皮迷人的酒窩,笑起來甜蜜又可愛——大家都這麼說,雖然身高普通,三圍也不怎麼樣,不過整體來講應該還算不差——我自己覺得。

  至於我的家庭也很簡單、很平凡,爸爸是大學教授,媽媽是講師,是對慈藹又寵膩小孩的父母;剛訂婚不久的大姊是高中老師,二姊正在修教育碩士學位,高中的弟弟整天玩計算機,我們四姊弟的感情也十分融洽。

  另外,我還有一個交往兩年的男朋友。

  我想大家都會認定我一定是個沉浸在幸福中的女孩子,的確,我在家裡是很幸福,我在學校裡也很幸福,所有平凡人所能擁有的平凡幸福我都有了。

  但是……但是……當我和男朋友在一起的時候……

  不幸福嗎?

  不,我很幸福!

  幸福嗎?

  不,我很不幸福!

  幸福嗎?

  不,我很不幸福!

  到底是怎樣啊?

  老實說,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講,因為……因為……我的男朋友是世界上最最白爛的惡質男人、全宇宙最最變態的異種生物,天生一副最最乖戾任性的臭脾氣,還有最最傲慢自大的無賴個性,他不但崇尚暴力,還有虐待狂,最開心的事大概就是看我出糗。

  譬如出門後才發現褲子底破了一個洞,屁股會漏風之類的,而他早知道卻不警告我一聲,當我自己察覺到的時候都在路上了,四面八方都是人,真的好糗喔!

  不過,算了,反正屁股吹吹風也不會死人,只要春光不外洩就好囉!

  真正令人懊惱的是,交往近兩年下來,我一點也不覺得我們有在交往,真的,除了上床之外,他從來不會主動找我,就算面對面碰上,如果我不先跟他打招呼,他就會好像沒看見我似的飄過去,像冬天裡的瑟瑟寒風,令人心冷到極點。

  更氣人的是,就算我主動先跟他說話,他也是擺出一張剛從馬桶水裡冒出來的臭臉給我看,一整個不耐煩,瞎子都看得出來他有多麼不想見到我。

  那他幹嘛答應和我交往?

  「你是不是不願意和我交往?」

  「我什麼時候那麼說過了?」

  也對啦,他是沒那麼說過,可是,他對我的態度也不像是願意和我交往的樣子呀!

  對他千依百順,他覺得厭煩;討好他,他說我礙眼;裝小丑想逗他開心,他罵我腦殘;我把自己扎上蝴蝶結當生日禮物送給他,他收下了,卻在事後鄭重聲明,就算他拆封試用的是原裝貨,他也不會為這種事負責。

  換句話說,他想退貨的時候照樣退,管你是不是被他試用到爆爛的二手貨。

  好嘛,既然正面的反應他不喜歡,那我就反其道而行,處處跟他作對,這總該不會有錯了吧?

  還是錯!

  擺出一副屌樣給他看,命令他來伺候「本小姐」,反駁他所說的每一句話,要他依從「本小姐」所有的要求,三大節——情人節、聖誕節和生日——更不能忘了鮮花、禮物和浪漫的約會,而且拒絕再陪他上床,還叫他去「自己安慰自己」,夠酷了吧?

  「你欠扁是不是?」

  耶,怎麼可以那樣罵人家,明明是他不喜歡我太溫馴的說,現在人家酷一點也不對,到底是要我怎樣嘛?

  這也不行、那也不對,簡直是欺人太甚,人家都那麼努力想讓他高興了說,他卻一點也不給我領情,還罵人家,愈想愈捶心肝,難道他沒聽說過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不知道脾氣再好的人在超過忍耐極限的時候也會狂風暴雨一下的嗎?

  沒聽過?

  不知道?

  好,那我就給他知道一下,小姐我豁出去了,姿勢擺好,嗓門子先清一清,再深吸一口氣,然後開始破口痛罵他,三不管把他所有見得人和見不得人的醜事、糗事、骯髒事,統統給他爆料出來,我相信左鄰右舍一定很樂於和我共同分享豬頭男的惡跡。

  最好說到他沒臉活下去,聽說101大樓就是為了讓他跳下來才建那麼高的。

  可是,有人的臉皮就是用鋼筋鐵板鑄成的,不管我罵得有多難聽,他少爺就是老神在在、啥米攏不驚,就算我吼到倒嗓,天都塌一半下來了,他還是無動於衷、不痛不癢。

  「我就是你所說的那樣惡劣,那又怎樣?」

  嗚嗚嗚,不怎樣,我認輸,行了吧?

  不騙人,有時候我真的好氣好氣他,好幾回都下狠了決心要跟他分手,還到廟裡去燒香拜佛,發誓賭咒說這回非分不可,甚至偷藏了一把剪刀,想說一見面就先戮他兩下,不,六七八九下,之後再發表分手宣言。

  光是想像他渾身血注亂亂噴的模樣,就能使我心情舒暢的度過美好的一天。

  然而,不管我下了多大的決心,賭了多麼惡毒的詛咒,一旦見到了他的面,我的決心就融化了,連剪刀也融化了——景氣太差,偷工減料的情況好像愈來愈嚴重了。

  因為我太喜歡他了,不管他對我如何,光是能見到他,我就覺得很幸福了。

  老爸、老媽說我太傻,姊姊罵我是智障,弟弟笑我是花癡,連他媽媽都不支持,苦勸我不要太死心眼,他哥哥說要替我另外找個更好的男朋友,他妹妹見了我就搖頭歎氣,不然就翻白眼。

  「拜託你有點自尊可不可以?」

  我也想好不好!

  我自己也覺得自己太沒人格,女性尊嚴蕩然無存,一整個遜到了極點,連吃飯睡覺坐馬桶嗯嗯的時候,我都要用一半的精神唾棄我自己,另外一半可憐我自己。

  可是沒辦法,人家已經收不回送出去的感情了嘛!

  就算他對我不理不睬,就算他覺得我很厭煩又礙眼,就算他說我是笨蛋又罵我腦殘,就算他不打算為他對我所做的任何事負起責任,就算他不喜歡我,甚至討厭我、憎恨我,我還是喜歡他。

  搞不好我的頭殼真的有哪裡破洞,腦袋漏風了也說不定!

  算了,我認了,是誰說的,總是愛人的吃虧,被愛的人佔盡便宜,既然收不回感情,我這虧再不想吃也得硬吞,愛他,就得隨他起舞,盡早認清事實就不會再浪費時間去哀怨了。

  更何況,每天買一把剪刀回家來融化也不符合經濟效益,我的零用錢又不多。

  不過,儘管他對我如此差勁又惡劣,但至少有一件事讓我知道,他對我並不是真的完全不在意的。

  什麼事?

  這個嘛,唔嗯,說來話很長……

  你多得是時間?

  好吧,那我就慢慢的告訴你,一切呢,得從我高二下剛開學那個月開始說起,記得是月初的某一個星期五,那天,我做錯了一件事……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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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默默地,曹北琪跟在一位滿身疲憊的白領上班族後頭踏出捷運站出口,並習慣性的抬腕瞄了一下手錶,一看清表針指的數字,腳下一個踉蹌,驚嚇的心頓時咚的一下滾到地上去了。

  十點五十三分!

  慘了,慘了,她從沒有這麼晚回家過,一定會被罵死了!

  慌忙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心,胡亂拍拍上頭沾染的塵土後便塞回胸口裡,一邊加快腳步往回家的方向行進,時間愈晚,路上的人跡也愈來愈少,放眼看去,零零落落小貓兩三隻而已。

  不要緊,不要緊,這附近從沒聽說過有什麼狼什麼狗的,應該不會有事的。她一邊安慰自己,一邊轉入通往她家的路,可是走不到二十公尺,她就聽到後面還有另外一個人的腳步聲。沒事,沒事,這條路又不是她家的,有其它人也不奇怪。她繼續安慰自己,不過,下意識腳步又稍微再加快了一點點,結果,當她走上公園旁的道路時,發現後面的腳步聲竟然也跟著她加快了。

  別嚇自己,別嚇自己,這麼晚了,她急著回家,別人自然也急著回家嘛!

  她更努力安慰自己,努力粉飾太平,甚至還放慢了腳步,想說讓後面的人先走一步,免得有人跟在她後面步步驚魂,她承認,有時候她的膽子也是很小的,譬如現在。

  可是……

  咦咦?為什麼後面的人也放慢腳步了?

  不信邪,她再加快腳步,立刻,後面的腳步聲也加快了,再放慢,後面的人也跟著放慢,又加快,後面的人也隨著加快。

  不……不會吧?她不會這麼倒霉吧?

  瞬間,她的腦海中自動浮現電視新聞裡夜歸女孩子被姦殺的報導,血淋淋的、驚心動魄的,心跳頓時好像追加了賽車引擎般開始狂飆,完全的嚇壞了,想回頭看又不敢,慌慌張張左右張望,除了昏濛濛的路燈之外,一無所見。

  完了,完了,在這附近,一過晚上九點半,路上就幾乎沒什麼人了,尤其是公園這邊,除了九點就關門的商店之外,連住家都沒有,就算她喊救命,也只有蚊子會來表示一下同情,順便叨擾一頓大餐,一點幫助也沒有。

  怎麼辦?怎麼辦?

  手機,手機,給我手機啊啊啊!

  沒有,沒有,她沒有手機啊啊啊!

  為什麼?為什麼要拒絕媽媽買手機給她?就算以往都用不著,買了也是浪費,可是現在用得著了嘛,而且還非用不可咧!

  嗚嗚嗚,怎麼辦,怎麼辦,現在她該怎麼辦?

  她滿頭大汗拚命問自己,愈問愈慌張,愈問愈是一腦子空白,連一個字答案也找不到,不過,在她認輸投降之前,身體本能就接管了一切,下意識便使出除了尖叫以外唯一能做的動作!拔腿就跑。

  媽呀,救命啊!

  跑跑跑,跑跑跑……追追追,追追追……她拉腿沒命的奔跑,不料後面的腳步聲竟也跟著她跑起來,她差點當場暈倒。幸好,幸好,她沒有幹那種無意義的蠢事;沒有,沒有,她只是差點暈倒,並沒有真的暈倒,而且,她很努力自力救濟,埋頭卯起來跑得更快。

  爸呀,救命啊!

  再跑跑跑,跑跑跑……

  再追追追,追追追……

  哇啊啊,後面的人竟然跑得比她還快,太過分了,她已經這麼拚力逃命了,沒有獎勵,至少也要給她一點鼓勵吧,譬如說,他們跑得一樣快,她逃不脫,後面也追不上,然後,大家一起練奧運。

  嗚嗚嗚,給她一點點鼓勵嘛!

  繼續跑跑跑,跑跑跑……

  繼續追追追,追追追……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任何鼓勵,只有沒力,兩腳跑得快抽筋了,沉重的書包在臀側一下下的拍打著,更增加她的負擔,沒一會兒,她已經跑到快斷氣了,後面的腳步聲卻依然愈來愈逼近,眼看就要追上她了,她幾乎可以感覺到後面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吸熱氣,呼得她後頸寒毛直豎,胃裡好像有一百隻老鼠在暴動……不要,不要啊,她就快被追上了,怎麼辦,怎麼辦啊,她還能做什麼努力救自己?

  有,最後一招,尖叫!

  對,要叫,就算叫了也沒人會聽到,她還是要叫,不叫一叫就壯烈成仁,她會死不瞑目。

  於是,她張大嘴巴,正準備試試看能不能把整個大台北地區的警察全都給「召喚」過來,不意,就在尖叫聲即將離口的那一剎那,驟然發現前方不遠處還有一位「路人甲」,那背影高高瘦瘦的,還綁了一條半長不短的馬尾,拎著超商的袋子緩步走著!多半是到捷運站那邊的7-11買香煙或啤酒。

  他們這附近只有一個男人留長髮,因為懶得修剪,就是……

  「三哥!」

  又長又尖銳的叫聲抖顫在漆黑的夜空中,音量保證可以創下全台所有分貝器的最新紀錄,雖然跟原先計劃的內容不一樣。

  原以為自己已經沒力氣再跑多遠了,可是在這一瞬間,狂喜點燃了她最後殘存的力量,使她像響尾蛇飛彈一樣在一秒鐘之內就飆到那人身後,三不管從後面圈住那人的腰際,十指互扣死命捉緊,還上了幾十道鎖,打定主意死也不放手。雖然不得已向他求救,但認識他的人都清楚得很,他最恨女孩子主動對他摟摟抱抱的,不管是誰,膽敢觸犯他的大忌,下場都是唯一極刑:一腳踢到北極去勘查全球溫室效應又使冰山融化了多少。

  記得有一回,他的女友!忘了是第幾任!也突然抱住他,八成是想跟他撒嬌吧,可惜用錯了方法,某人當場就抹黑臉,反手一巴掌甩出去,砰一聲那個女孩子就跑去和牆壁做最親密的接觸了,這還不夠,他又上前一步追加踢出一隻大腳丫子,咻一下那個女孩子已經像長腳的足球一樣飛到大門外去了。

  當時那個女孩子就像螃蟹一樣爬在大馬路上,半邊臉腫得像泡爛的豬肝,裙子翻開,裡面竟然沒有穿內褲,兩瓣屁股光溜溜的,在太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好不刺眼,路過的甲乙丙丁戊己都看得目瞪口呆,嘴角牽蜘蛛絲,超慘!

  丟那種臉,那個女孩子大概在未來三十年內都會作沒穿內褲的噩夢。

  此外,只要不惹到他身上去,他向來不管任何閒事,就算他老哥要被分屍了、他老妹要被強姦了,他也不會插半手,徹底的冷血無情,狼心狗肺的極致。

  而今晚她不但犯了他的大忌擅自抱住他,還打算硬丟給他一件很小很小的芝麻小「閒事」,按照他那種任性又暴烈的脾氣,她實在不敢想像除了大發雷霆之怒的先賞她「五百」,再附贈一隻大腳印之外,他還會追加什麼手段來「招待」她?凌遲?不管怎樣,現在情況危急,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要恨就恨,要踢就踢吧,先逃過眼前這一關再說!

  「嗚嗚嗚……」叫完就開始哭,這是最後一招的附招,免費贈送的。

  「你想幹什麼?」果然,陰森森的語氣,滿滿的怨恨,好像他全家人都是被她殺光的。

  「後面有人跟著我……」儘管恨吧,小女孩很有志氣,說不放手就是不放手。

  一陣靜默,然後,她發現自己身不由主地跟著他轉了半圈,接著,自她頭頂上傳來低沉的,令人不寒而慄的怒叱。

  「滾!」

  立刻,一陣慌亂的腳步聲迅速遠去,就如同她所預料,當他發怒擺出一級凶相時,沒有人會不害怕的。

  然後,另一陣靜默,他不再出聲,她也沒出聲;他不動,她也沒動。

  不知過了多久,因恐懼而狂跳的心終於慢慢恢復平穩,淚水也逐漸止住,再花了一點時間準備好要讓他踢到世上任一個角落去。最好不是踢回捷運站,不然又得重來一次了。

  終於,她放開了手,退後一步,閉上眼睛,咬緊牙根,準備好要讓他一腳踹到北極,也可能是南極去。但……神奇的事發生了!

  他不但沒有踢她,還撈起了她的手,緩緩走上回家的路,路途上,他一句話也沒說,那修長而溫暖的手卻熨燙了她因餘悸猶存而冰冷的心,直至回到她家門口,他才放開她的手。

  「進去。」

  她一語不發,立刻掏出鑰匙來打開大門,進去,關上門,旋即把耳朵貼在大門上,傾聽他拿鑰匙打開隔壁大門、關門的聲音,再挺直身,繼續傾聽他走在隔壁前院的腳步聲,直至他的腳步聲消失在屋內。

  然後,她低下眸子怔怔望住那只被他牽過的手,回想剛剛發生的事,滿心不可思議,總覺得像是在作夢。

  羅家和曹家是隔壁鄰居,前後三代將近六十年了,他們從小認識到大,雖然話沒說過幾句,但三天兩頭碰面,雙方父母也不時聊起彼此的小孩,曹家的小孩都沒什麼問題,羅家的小孩也很出色,就是羅家老三跟「正常」這兩個字有相當大的距離,這是左鄰右舍公認的事實。記得小時候她也超怕羅家老三的,遠遠一看見他就躲,因為那傢伙對任何人都很不客氣,更正,是粗暴,他對任何人都很粗暴,一個不小心惹惱了他,殺人狂的凶相馬上就秀出來了,人見人怕、鬼見鬼驚,要嚇唬不聽話的小孩最有效。

  每次電視報導說有兇殺案發生,她都以為是他幹的。

  上國中時,又聽說有好多女生倒追他,猜想得到,她們多半都是被他的外表給蠱惑了,可是一旦真的開始交往之後,她們很快就會發現自己上當受騙了,結果可想而知,最快三天,最慢也不到兩個月就分手了。

  就不信有誰受得了他那種陰晴不定,行事只憑一時心情好壞,一飆起火來就窮凶極惡的脾氣。

  可沒想到他今天卻表現得這麼反常,不,是正常,他生病了嗎?

  ***

  兩個多月後,曹北琪再一次匆匆自捷運站走出來,瞥一下手錶,心頭又咚了下,不過這回沒有掉到地上去。

  十點多了?甜甜的臉兒沮喪的垮了,然後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自書包裡掏出從沒用過的手機來。嗚嗚嗚,以後再也不參加什麼詩歌朗誦社了,竟然拖到這麼晚才讓人家回家!幸好,鑒於兩個多月前那件事,隔天她立刻去辦了一支手機,現在才能夠打回家向爸爸求救。可是……

  不會吧,十分鐘了,家裡的電話還在通話中,是誰的舌頭那麼長?

  她搔搔頭,決定打爸爸的手機……不對,爸媽的手機總是一回到家就關機了;那就大姊的手機……也不行,這時候是大姊的熱線通話時段;好吧,二姊的手機也是可以啦……

  耶,一樣通話中?

  那只剩下弟弟的手機了……啊,差點忘了,弟弟正在考試,手機關了,那……

  那……還有誰可以求救?

  沒有,一個也沒有了。

  由於她的手機才辦好兩個月,根本沒有多少紀錄,除了同學及家人之外,也只有羅家的電話號碼,可是羅媽媽全家人都到台中去喝喜酒了,雖然三哥沒去,但他一定半字都不吭就給她掛電話……好吧,試試看,死馬當活馬醫。

  「三哥,我是琪琪啦,我在捷運站,能不能麻煩你到隔壁通知我爸……」

  「誰理你!」

  喀嚓,某人掛電話了!

  果然,死馬是救不活的,她忍不住對著手機吐了一下舌頭,哼,了不起啊!

  不過她並沒有真的生氣,因為那是預料中的事,起碼他還給了她三個字,不錯了啦!

  於是,她先到超商前面的騎樓!那裡比較亮、比較安全,再繼續打她家的電話,最慢一個鐘頭,她一定可以打通,因為曹爸爸規定打電話不能超過一個鐘頭,這是電話禮貌。

  豈料,神奇的事再一次發生了。

  她才打了十來分鐘便看到羅家老三出現在十字路口拐角那邊,他看也沒看她一眼,自顧自到超商買香煙,她喜出望外地趕緊跟進去,等他買好香煙之後,再尾隨在他後面回家。

  從頭到尾他連眼角也沒有給她瞄一下,也沒跟她吭過半個字,好像根本不曉得有人跟在他後面;可是她知道,羅家老三是特地出來「接」她的。因為他一直等她進到自己家門之後,才拿鑰匙開他自己家的大門。

  高二以前,曹北琪到羅家去的次數用兩隻手就數得出來了,但第一次神奇事件之後,她就不時到羅家晃兩圈,第二次神奇事件過後,她到羅家的次數不但以等比級數增加,還常常留在羅家用餐。

  暑假一開始,她更是天天跑到羅家來報到,也多半都會留在羅家用午餐,有時候連晚餐都包了。

  雖然兩家人都覺得有點奇怪,但這時候還沒有人察覺到她是為了羅家老三。

  「媽,我到羅媽媽家去囉!」

  「午餐?」

  「在羅媽媽家吃!」

  曹家居住在一條六米寬巷道裡,兩側俱是雙層洋房,一式寬敞的前、後院,五十年前,這裡是最高級的住宅區;五十年後,悠悠歲月已將這一區的建築物塗滿陳舊的痕跡,但由於住戶的用心維護,這裡依然是市區內數一數二的高尚住宅區。

  最特別的是,在這條巷道裡絕對看不見雜亂的汽機車,因為這條巷道禁止車輛,就算是腳踏車,也得用推的停到自家院子裡。

  這日,最炎熱的七月天裡,她一邊回頭高喊交代去向,一邊踏出自己家大門,、三步路到隔壁羅家,按兩下門鈴,不到二十秒,羅媽媽就來開門了,一見是馬上就笑出一臉慈藹,目光更是寵溺。

  「你來啦,羅媽媽今天要做生菜蝦松喔,要不要留在這裡吃午餐啊?」

  「要要要!當然要!」

  興高采烈的跟在羅媽媽身後走向廚房,曹北琪像只哈巴狗一樣猛搖尾巴。由於曹家和羅家都各有四個孩子,性別卻恰好相反,曹家是三個姊姊,弟弟最小;而羅家則是三個哥哥,妹妹最小,所謂「物」以稀為貴,因此,曹家特別寵男孩,而羅家則特別寵女孩,每次曹北琪上羅家來,羅媽媽就想佔為己有,企圖撈個現成的女兒來平衡一下羅家的陽盛陰衰。

  反正曹家有三個女兒,分給羅家一個又怎樣,大不了,羅家也拿個兒子跟曹家交換,平衡一下曹家的陰盛陽衰,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羅媽媽,大哥還沒拿到學位嗎?」

  「早就拿到啦,不過他決定要留在那邊跟人家合夥開公司。」

  「不會學人家搞移民吧?」

  「誰知道。」羅家老大退伍後就到美國進修,原說好拿到學位就回來的說,沒想到一去就賴在那邊不想回頭了。理由:美國人拗了台灣那麼多軍購費,他也要去A點黑心錢回來。

  「那二哥呢?」

  「還用問,又去泡馬子啦!」

  聽羅媽媽那種又氣又無奈的語氣,曹北琪不禁莞爾,雙頰頓時浮現一雙又深又可愛的梨窩。

  羅家老二雖是泡妞高手,但他泡妞的理由跟一般人不一樣,因為他泡過的妞兒永遠趕不上弟弟那麼多,最可恨的是,他還要花費精力去泡,而弟弟的女人卻都是自動送上門來的,所以他一有空就卯起來泡更多的妞,最大的野心是打破弟弟的紀錄,創造更輝煌的豐功偉業,最好能夠登上金氏紀錄排行榜,那就更完美了。

  「秀秀更不用說,也去約會了吧?」

  「假日裡,他們兩個總是一大早就不見人影。」打開冰箱,羅媽媽一樣樣取出需用的材料。「除了老三,這麼早他應該還在睡覺,不過剛剛有個女孩子來找他,他應該醒了吧!」

  「是喔……」沒來由的,一聽到有女孩子來找羅家老三,曹北琪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兩瓣紅唇不自覺的嘟了起來,心裡頭開始冒發酵泡泡!那種陳年老醋腐爛的發酵。「三哥的女朋友?」

  「不,他們上個月分手了。」

  「又?」

  「對,又。」

  哼,濫交的男人!

  羅家老三的惡習多多,不勝枚舉,從盤古開天闢地說到太陽熄火都不一定說得完,其中最受人詬病,排名第一的自然是他的凶悍粗暴。

  據她所知,除了羅爸爸、羅媽媽之外,連羅家老大、老二和羅家小妹都親身體驗過他的凶暴,其中最慘烈的莫過於羅家老二,只不過很好心的「規勸」弟弟別太囂張,最好不要再把女朋友叫回家裡來嘿咻,免得教壞年幼無知又天真純潔的小妹妹,不過這麼幾句話而已,當場就被一腳踹下樓,咕咚咕咚直接摔斷腿,一個星期後,石膏還沒拆掉又被踢下床壓斷手臂,前後整整做了三個多月的殘障同胞。

  自那爾後,再也沒有人敢管羅家老三的事,除非不想活了,自己又下不了手,只好請他代勞。

  而羅家老三另一項最受人唾棄,排名第二的惡習,是他交女朋友的態度,不,那根本不算是交女朋友,而是嫖妓,還是免費的,既沒有約會逛街,也沒有吃飯看電影,連對話都沒幾句,一切都只為了解決男人最原始的生理慾望,見面,就只是為了上床而已。

  想談情說愛?

  自己去哈吧!

  從國三開始,前前後後他就交了起碼三十個以上這種「純交流」的女朋友,說不定早已破四十大關了,照這樣下去,他早晚會精盡人亡玩到爛!

  「三哥又把人家踢出去啦?」

  「不是,是對方要分手的。」

  「為什麼?」

  「因為老三甩了人家一巴掌,把人家的牙齒打掉了兩顆。」

  不奇怪,那傢伙比暴力分子更暴力!

  「所以今天來的是新的?」

  「對,新的。」

  十分鐘後,曹北琪悄悄溜上二樓,躡手躡足來到羅家老三的房門外,門是關著的,不用懷疑,有「新貨」到,裡面多半正在「試用」新貨。背貼門旁的牆壁,因為滿肚子莫名的酸氣,曹北琪不由懊惱的猛啃手指甲。她不會是喜歡上三哥了吧?

  嗚嗚嗚,好像……是耶!

  不過還好,只是剛開始而已,應該還來得及收回,懸崖勒「心」,為時未晚,無論如何,她都不可以愛上他,所以,從明天開始,她不能再來了!

  下定了決心,曹北琪又悄悄離開了。

  少女清純的心最容易被感動,就算羅家老三是世上最差勁的對象,她還是在不經意的情況下動了心,悄悄喜歡上了他。

  好在她能及早察覺這份錯誤的情絛,不然將來一定會後悔。

  不管怎樣,一個只想要睡女人的身體,而不打算付出真心的男人,絕不適合她這種乖乖牌的女孩子。

  她才沒興趣客串妓女呢!

  ***

  暑假過後,曹北琪升上高中最後一年,也是最辛苦的一年,從開學第二個星期開始就得上輔導課上到晚上九點,之後再搭捷運回家,等她走出捷運站時通常在九點四十五左右,歷史證明,在這時候經過無人地帶的公園實在很沒有安全保障。不過她已經跟爸爸說好了,到捷運站後就打電話回家,爸爸會來接她。這天,輔導課的第一天,曹北琪走出捷運站,瞄一下手錶便掏出手機,最好家裡沒有人佔用電話。

  咦?等一下,那不是……

  「是三哥?他又要到超商買東西了嗎?好巧喔!」她驚訝的脫口喃喃自語。

  收回手機,她連忙尾隨在從捷運站口前經過的羅家老三後面進入超商,等他買好一打罐裝啤酒,再跟在他後面離開超商,踏上回家的路。

  既然三哥來了,就讓爸爸晚一天再「上班」吧!

  「真慢!」

  羅家老三雖然粗暴,要甩人耳光、要踢人屁股,都像疾風閃電一樣,快得教人躲不過,但那只是在他生氣的時候;平常他都慢吞吞的,特別是走路的時候,長手長腳的卻老是走得比她還慢,十分鐘的路總要走上二十分鐘,路程要是遠一點,還會讓人打瞌睡。

  他烏龜啊?二十分鐘後,終於到家了,她掏出鑰匙打開大門,關上,然後靜立不動,聆聽隔壁傳來開大門、關門的聲音後,她才啟步走回屋裡。

  總是等她開門、進門、關門之後,他才會開他自己家的大門進去。

  一個多月沒到羅家去了,老實說,還真是有點想他,可是她已經下定決心了,不能再讓自己陷下去,不然倒霉的是她自己,所以,她一直很努力的避開他,沒想到今天晚上那麼恰巧又撞見了。

  不過沒關係,所謂的恰巧就是嘟嘟好就這麼一次而已,相信以後再也不會有這種情況了。

  她才沒有那麼弱,一次就破功了……

  應該沒有吧?

  ***

  水深火熱的一年終於過去了,翌年五月,拎著畢業證書的捲筒,曹北琪輕快的轉入巷道裡,心情是一種解脫的愉悅。

  終於自由了!

  高中畢業典禮結束了,她也通過推甄可以進入理想的大學,換句話說,不必再苦熬七月聯考那一關了,她可以鬆懈下來好好玩個痛快了!

  實在太高興了,正想歡呼兩聲,腳步霍然定住,兩眼錯愕的望住前方……

  咻一下,某戶門口突然「飛」出一個人,姿勢相當利落的滾了兩圈,然後以非常平整的模樣趴在巷道中間,像一條剛煎好的吳郭魚,皮沒有焦,也沒有脫落,看得曹北琪目瞪口呆。是怎樣,體操選手表演失敗?

  好半天後,那個人呻吟著爬起來,她才注意到原來是個女孩子,幸好是穿牛仔褲,要是穿裙子……

  最好有穿內褲。

  「可惡,沒興趣復合就沒興趣復合嘛,幹嘛把我踢出來!」

  原來是被踢出來的,難怪姿勢那麼……悲壯。

  不,不能笑,不能笑,幸災樂禍太不厚道了,不能笑,絕不能笑,她應該賦予無限同情,對,應該同情……同情……同情……

  活該!曹北琪很努力憋住爆笑的衝動,聽那女孩一邊大罵一邊拐著腳走開,她也繼續走向自己的家,直到那女孩不見了,她才任由笑聲爆出來,並拿鑰匙開門。

  五分鐘後,她又出來,轉到隔壁羅家。「羅媽媽,三哥心情不好嗎?」眾人皆知,某人心情不好就想練腳力。

  「你也看到了?」羅媽媽又搖頭又歎氣,眼裡卻掩不住笑意。「那小子有時候真是該死的粗暴!」

  有時候?

  好輕描淡寫,正確說法應該是常常吧?

  「也許是三哥還沒睡飽就被吵醒了……」

  「才怪,老三早就醒了,而且除了剛剛被踢出去的那一個之外,還有另一個女孩子來找他,現在大概在他房裡吧!」

  「新的?」

  「新的。」

  聊到這裡,曹北琪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我去找秀秀!」話落,人已不見了。

  「可是秀秀還沒回……算了!」羅媽媽聳聳肩,逕自走向後院。

  唉,可憐的老媽子,還得洗一大堆衣服呢!

  這一回,羅家老三的房門並沒有關上,曹北琪依然背貼在門側牆上,貝齒輕咬下唇,一臉戰鬥的苦相,天使和魔鬼正在她腦子裡單挑。喂,偷聽是很不禮貌的行為耶!不是偷聽,是路過好不好!

  那就過呀!

  累了休息一下不行嗎?

  爬個樓梯就累,你病危呀?

  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嘛!

  二樓通道前前後後也不過幾公尺,你想走到哪裡去?

  還要下樓啊,一不小心就會滾下去摔斷脖子耶!

  唔,說得也是,那就休息一下下好了。

  天使和魔鬼溝通完畢,終於取得雙方都滿意的共識,於是,曹北琪正大光明的貼在牆壁角「休息」,看,她連眼睛都閉上了,這不是休息是什麼?

  不過,她沒有關閉耳朵的特技,阻止不了「噪音」侵入,這不能怪她吧?

  「我知道你交女朋友只有三項條件,不能太難看,身材也不能太差,還有,願意跟你上床,」嬌滴滴的嘐聲。「我想我應該符合前兩項條件,最後一項條件我也同意,所以,請你跟我交往好嗎?」

  「……」沒聲音。

  「不行嗎?」嬌滴滴的失望。「啊,對了,我想起來了,我不能對你做任何要求,放心,這我也做得到。」

  「……」還是沒聲音。

  「還是不成嗎?」嬌滴滴的不死心。「啊啊啊,差點忘了,只有你找我,我不能主動來找你,這點也沒問題。」

  「……」仍然沒聲音。

  「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條件嗎?」嬌滴滴的困惑。「儘管說,我都會同意的,只要你答應和我交往,任何事我都會同意的!」

  「……」依舊沒聲音。

  「對了,對了,不能劈腿,對吧?」嬌滴滴的又補充,努力推銷私家產品。

  沒錯,羅家老三濫交,羅家老三毫無節操,不過至少他不會劈腿,總是和前一任女友分手之後才交下一任,總算還有那麼一滴滴良心……

  半滴都沒有,他只是沒興趣同時應付兩個人而已。

  「……」徹底的沒聲音。

  「還是……」嬌滴滴的遲疑。「呃,你想先『試用』看看?」好有良心的廠商,還有「試用期」呢!但是,羅家老三沒聲音就是沒聲音,而嬌滴滴的聲音似乎不曉得還能說什麼,

  於是決定先給他一小段「鑒賞期」,房內維持了整整十分鐘的沉默,然後,「鑒賞期」結束……

  「你……」金口,終於打開了。

  「怎樣?怎樣?」嬌滴滴的興奮。「可以嗎?可以嗎?」

  其實根本用不著問,答案必然是肯定的,只要能夠符合羅家老三的基本條件,他通常是來者不拒的,就算他根本不認識對方是誰!這也是常有的事,甚至直到分手,他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因為他從不刻意去記。

  誰會去記妓女的名字。

  所以,他的回答一定是肯定的,就因為他的回答一定是肯定的,因此,不讓金口有時間說完要說的話,雛妓二號就從門口殺進來搶生意了。

  「請等一下!」

  兩雙目光不約而同轉向來人,一雙錯愕、一雙深沉,盯住那張不顧一切的臉。

  「我也喜歡你,三哥,你的條件我也同意,而且我們比較熟,所以,要跟她交往不如跟我交往吧!」

  然後,你們就開始交往了?

  對,我們就開始交往了。

  就這樣?

  對,說這樣。

  我實在看不出他哪裡在意你了。

  我才剛開始說耶,還沒說到那裡啦!

  是喔,好吧,那請繼續。

  總之,我們就開始交往了,而且,這一交往就交往了一年多,跌破兩家人的眼鏡……

  為什麼?一年又不算久。

  可是他過去的交往紀錄最長也只有三個月,呃,根據羅二哥的官方說法是兩個月又二十七天,而我們卻交往了一年多……嗯嗯,有點門兒了。然後,在我大二那一年的寒假,我又做錯了一件事……

  又做錯事了?

  是啊,又做錯事了。

  你是壞孩子嗎?

  不然老做錯事。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無法推卻的嘛!

  聽你在說,做壞事還有無法推卻的?

  真的啦,因為那年……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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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跟小學、國中、高中比起來,上大學最大的好處是,上課時間可以自己安排,只要運氣夠好,學校排課時間恰恰好合意,你就可以把課統統都擠在上午,下午就自由了,看你要上哪裡去混到斕斃都可以。

  譬如這天,上午三堂課上完,筆記本收拾好,曹北琪就準備走人了。

  大二上剛開學,最近都忙著註冊選課,差不多有一個星期都沒空去看某只惡魔的臉色,享受一下被虐的滋味了,好懷念喔!

  可是她前腳才剛踏出去,後腳就被人叫住了。

  「前面那位小姐,請給我回來,」羅楚秀對她勾著沒好氣的手指頭。「你不上重慶南路嗎?」

  羅楚秀,羅家唯一的陰性產物,由於同年,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曹北琪跟她十分要好,不但是青梅竹馬的玩伴,小學、國中也是同窗死黨,雖然高中不同校、但兩人勾小指頭約好要上同一所大學,也果真實現約定了。

  「哎呀,對喔,還要買書耶!」曹北琪霍然恍悟的彈了一下手指,然後哈哈一笑。「難怪我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忘了!」

  現在才想到!

  羅楚秀猛翻白眼。「要去?」

  「當然要去!」

  新學期剛開始,最優先的事項是去買課堂上要用的書籍,用不用得著是另一回事,重點在於,又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去逛街壓馬路落實敗家女的稱號了。

  「之後再去西門叮,」這才是羅楚秀的主要目的。「我還要逛服飾店和……」

  羅、曹兩家雖是多年世交,但雙方背景卻大不相同,曹家是書香門第,羅家卻是以商傳家,羅爸爸是電子科技公司的董事長,羅大哥也在美國和好友合夥開公司,羅二哥在羅爸爸的公司裡擔任業務經理,羅楚秀念的也是會計系。按羅家的財力,早該搬到那種幾千萬的大豪宅了,可是他們沒有,他們寧願繼續住在五、六十年的老小區裡,過著樸實平凡的生活,眷戀的是那裡的人情味,捨不得拋下由上一代延續下來的交情,也打算讓下一代繼續維持下去。

  總之,羅楚秀是個好女孩,但她也真的有那麼一點點敗家女的味道,因為家境太優渥了,不小心就養成了花錢如流水的習性。

  「你到底是要買書還是逛街嘛?」曹北琪抗議,她的零用錢很有限的耶!

  「當然是逛街!」羅楚秀的回答一整個理直氣壯,完全的不心虛。

  要操心唸書的事,在學校裡操心就夠了,出了校門,自然要專心想如何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這才是女孩子的「責任」

  「我就知道!」曹北琪喃喃道。「你今天又想買多少東西了?」

  「衣服、鞋子、首飾、皮包,還有……」

  購物清單仍在列舉當中,另一個聲音便突然冒出來要求參一卡。

  「我們跟你們一起去。」

  真沒禮貌,偉大的女生在講話,卑微的男生插什麼嘴!

  羅楚秀立刻劈出兩道憤怒的必殺死光,但不到兩秒鐘又翻成另一種表情,興致勃勃的流口水,不是因為等在教室門口的是她的親親男友!財金系四年級的趙鴻宇,而是因為插嘴的那個人,一個可以打四顆半星星的名家名品上等貨,從大一上就開始狂追曹北琪,但一再被拒絕的秦少游,看樣子他還不打算死心。

  很快的,興奮的眼拉回來咬住曹北琪,一半期待、一半鼓勵,還有一點點兒威脅、一點點兒恐嚇。再考慮一下吧,這種優質高檔貨拒絕太可惜了啦,不然做備胎也行啊!「一起去?」

  接收到羅楚秀的無線傳真,曹北琪頗有同感的深深歎息。

  老實說,她自己也覺得放棄這種好男人太可惜,可是她已經有男朋友了,也沒興趣試試劈腿的滋味,她既沒學過跆拳道也沒練過芭蕾舞,腳筋太硬了劈不開,要硬劈的話,褲檔開花吹風不要緊,就怕腳筋會拉成彈性疲乏的橡皮筋,以後只能學小強在地上爬了。

  「我對他沒興趣好不好!」

  「那又怎樣,做備分檔嘛!」

  「不能直接刪除嗎?」

  「那就沒機會後悔了啦!」

  放心,沒有人會後悔!

  可是,聽羅楚秀的口氣就知道,她不答應,羅楚秀也會磨到她答應為止,搞不好還會像小孩子一樣坐在地上耍賴給她看,她又沒有哄小孩的經驗,最多扔給她媽媽去傷腦筋。不過她媽媽可能也沒興趣應付羅楚秀這麼大的孩子吧!「一起去就一起去!」

  反正只是去買書而已,應該不會買出什麼問題來吧?

  重慶南路的書局不少,但書籍種類稱得上豐富的就那麼兩、三家,曹北琪四人一起搭乘捷運來到重慶南路後,很自然的就直接到慣常去的那家書局報到,然後男、女分開各自找書,因為男、女雙方所需要的書籍不完全一樣。

  「琪琪,為什麼你不喜歡秦大少?」

  秦大少,秦少游是也,因為他是個金光閃閃的富家大少爺,名字之中又恰好有個「少」字,所以大家都戲稱他為秦大少。

  「秀秀,你明明知道你三哥……」曹北琪想提醒羅楚秀說她已經是死會了。

  「別提那傢伙!」羅楚秀沒好氣的打斷她的話。「重來,你為什麼不喜歡秦大少?」

  雖然羅楚秀的三哥就是曹北琪的男朋友,但是最反對的人也是她,並不是因為她覺得曹北琪配不上她三哥,正好相反,她認為她家那個惡魔三哥配不上曹北琪,因而堅決反對到底,甚至不許曹北琪公開,不然她就翻臉。因此,交往一年多來,除了羅、曹兩家人之外,沒有人知道羅家老三是曹北琪的男朋友。

  曹北琪哭笑不得地歎了口氣,「不是喜歡或不喜歡的問題好不好,是我們根本不來電,OK?」她說,順手從書架上抽了一本《商事法研討》。「你喜歡,你自己留著做備分就好了咩!」

  羅楚秀抽了一口氣,慌忙朝另一邊的趙鴻宇瞄了一下。

  「喂喂喂,我跟你又沒仇,你別害我好不好?要是讓阿鴻聽到這種話……」

  「他會生氣?」曹北琪想笑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笑出來,嘴角抽個不停,圓溜溜的大眼睛也不太圓了,開始出現彎月的雛形。

  好朋友嘛,總得給她留點面子。

  「不,他從來不會對我生氣,可是……」羅楚秀滿懷哀怨的吸吸鼻子,把《貨幣銀行學》放回書架上。「他會一個禮拜不跟我說話。」

  生氣不說話向來是女生的專利,卻被蘇鴻宇那個大男生挪去無償借用了。

  「小朋友,你好像愈來愈怕阿鴻了!」曹北琪的語氣很無辜,嘴角卻愈來愈忍不住的往上翹,俏皮的酒窩也愈來愈明顯。「他又不凶說。」「對,他是不凶,不對,他是從來不生氣,可是他那種懲罰我的方式更令人害怕,我嘗過一次就不想再嘗第二次了!」雖然一臉不情願,但羅楚秀還是咕咕噥噥地坦承了她的窩囊。

  是喔,羅楚秀不喜歡,但換了是她,她寧願要那種「保證最高質量」的懲罰方式還比較「安全」呢!

  「因為你是真心喜歡他,畢竟你們也交往四年了。」曹北琪笑意盎然地說。

  「他更喜歡我!」羅楚秀強調重點。

  「那也別老是想把秦大少推銷給我嘛,幹嘛,欠業績?」

  「誰給你欠業績!」羅楚秀恨恨的捶她一拳,「阿鴻和秦大少也是好朋友嘛,想想,如果我們兩對好朋友能夠一起去約會,那不是很浪漫嗎?」說著,她還擺出一副陶醉的樣子,嘴角掛著亮晶晶的銀絲。

  大眼睛往上翻了一下,「去金沙灣,」再拉下來落到《商事法研討》上。「保證有很多大浪漫淹死你!」

  「你才要死啦!」羅楚秀一把搶來《商事法研討》放回書架上,不許曹北琪再一心兩用的應付她。「老實給我招供,其實一直都有男生在追你,可是全都被你sayno了,為什麼?不會是還在意丘仲遷那件事吧?」

  「但你三哥……」

  「他不是人!」羅楚秀咬牙切齒的把她哥哥歸類於非人類,也就是畜生。「再重來,你是不是還在意丘仲遷那件事?」所以不敢接受同校男生的追求,只敢和鄰居大哥哥交往?

  「丘仲遷?誰?」曹北琪一臉茫然。

  又K去一拳,「麥假仙!」羅楚秀忿忿道。「就是高一時和你交往,高二時劈腿-還劈三、四條腿,你馬上和他一刀切成幾百段,結果他老羞成怒的反過來惡損你一頓的那傢伙!」

  然後曹北琪也反擊回去,要比罵人的「口才」,沒有人比得上她高明,嘰哩呱啦含含糊餬口齒不清一長串下來,保證沒有半句人家聽得懂-她自己也不懂,反正只要口氣凶一點、悍一點,再加上大量的「標點符號」-干、操和FUCK,而且千萬不要讓對方打斷你的天才表演,最後,趁對方還一腦子問號時,秀出最倨傲的姿勢光榮退場,這就行了。

  那次的經驗的確夠爽快,不過還不值得她念念不忘一輩子。

  曹北琪聳聳肩。「上輩子的事了,誰會記得呀!」

  「那你到底為什麼不喜歡秦大少,他的條件還不夠優嗎?」羅楚秀又把庫存貨拿出來推銷了。「憑良心說,他的條件比阿鴻還優!」如果不是已有專用的阿娜答,她早就哈上去了。

  「就跟你說不來電嘛!」

  「為什麼?」

  曹北琪歎氣。「我喜歡酷一點的男孩子,可以了吧?」就像羅三哥。

  羅楚秀不由大皺其眉。「那秦大少不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秦少游幾乎什麼都不缺,要人才有人才,要錢財有錢財,要身材也有身材,又不缺溫柔體貼那種東西,獨獨就少了一點酷味。

  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人類是完美的,完美的就不是人類了。

  「對,他一點希望都沒有,所以拜託你,放過我吧!」曹北琪雙手合什,把羅楚秀當觀音菩薩拜拜,祈求羅楚秀能放她一馬,她一定會再去廟裡多燒幾灶香的。

  「給個機會也不行?」羅楚秀不死心地再問。

  真是夠了!

  「請你先告訴我,」曹北琪很努力的按捺下宣戰的慾望。「我又不是校花,也不是系花,連班花都不是,課業成績沒有呱呱叫,體育也是勉強pass的,簡真無是處,秦大少又為什麼非賴定我不可呢?」

  那又怎樣,誰說只有名模、天才或奧運選手才有資格找男朋友的?的確,她不是什麼大美女,也沒有天才腦筋,運動細胞也相當欠缺,可是,曹北琪就是曹北琪,會接近她的人絕不是因為她的外表,或是她有什麼特殊條件,而是因為她本身的吸引力。

  明快大方、活力滿檔,不是傻大姊,偶爾卻又有些少根筋,總是在令人哭笑不得的時候耍點小迷糊、小滑稽。

  如此生動有趣的女孩子,光是待在她身邊就會讓人心情舒暢起來了。

  羅楚秀聳一聳肩。「他對你很來電嘛!」

  「我停電了可不可以?」

  「沒問題,再插電就行了!」

  如果她們在這邊幹架,不曉得書店老闆會不會報警抓她們?

  「纜線斷了,地區大停電,哪個插座都一樣!」

  「那就換條纜線嘛!」

  她又不是電力公司修理班!

  曹北琪啼笑皆非的白她一眼,逕自再抽出一本《投資學》,懶得再跟她比口才了,反正又不會有任何結果。

  見曹北琪不再理會她,羅楚秀蹙眉想了一下,突然跑開去跟另一頭的趙鴻宇咬耳朵,一副賊頭賊腦的樣子,也不曉得又想計劃什麼陰謀詭計了;秦少游一看有機會,趕緊過來「溝通感情」,表現一下他的體貼。

  「要找《投資學》嗎?這本不好,另一本比較好……」

  說到秦少游這個人,憑良心說,要找男朋友,他真的是個好對象,溫柔體貼,人又長得好看,各方面條件都佳,也沒有富家子的惡習,要做好丈夫也夠格了。

  最重要的是,他對曹北琪是真心誠意的,才會花那麼多時間追求她。

  唯一的問題是,他從沒有追過女孩子,也沒有任何把馬子的概念,一直以來都只能按照好友趙鴻宇的「良心建議」而行。

  譬如:把握機會,適時行動。

  可是,他連什麼時候才是最好的機會都抓不準,拿捏不住何謂適時,更不懂得該做什麼樣的行動比較合宜……

  現在應該是個好機會吧?

  秦少游是這麼認為。「唔,應該在這附近……」

  他故意拉長手臂去尋找書架最上一層的書,有意無意間,他的前胸幾乎貼在曹北琪背後,乍看之下有點像他親暱的抱著她,事實上,他的另一隻手也的確正偷偷摸摸的企圖佔領她的腰際。起初曹北琪並沒有察覺到某人的不軌,因為她忙著檢視自己挑選的《投資學》有什麼「不好」,直到秦少游的手指頭輕輕觸上她的腰,她才驟然一怔,低頭看,兩眼瞇了起來。

  她在心裡默背三字經,一邊忙著將眸子瞥向羅楚秀那邊拚命使眼色。

  快看,快看,看這傢伙的鹹豬手想幹什麼?還說什麼高級上等貨,根本是誇張的不實廣告,哪個笨蛋貿了肯定會後悔,一狀告到消基會去抗議。

  但是羅楚秀只顧和阿娜答躲在書架後面卿卿我我,早已忘了這世上不只他們兩個人,更別提曹北琪的遠程急訊,傳到中途就斷線了,她只好咬牙切齒地向旁邊移開兩步以避開鹹豬手的偷襲,同時思索著該如何給他一個永生難忘的「回憶」

  豈料,她腳步都還沒有站穩,眼角忽地掃過一條瘦高的身影,那身影還不是普通的熟悉,剎那間,一陣冰冷的顫慄襲上心頭。

  不是他吧?

  不,不會的,不會的,那傢伙是個如假包換的宅男,除了走路到超商買香煙、啤酒之外,幾乎足不出戶,更別提搭車到更遠的地方,一年大概只有兩、三回吧,所以,她絕不可能在這種需要搭車才到得了的地方看見他,不可能,不可能……

  可是,如果好死不死今天恰恰好是一年裡的那兩、三回的話……不想不擔心,愈想愈心寒,她吃力的嚥了好幾下口水後,終於下定決心,猛然迥過頭去想看清楚,下一刻,她的眼正正望進一雙燃燒著熊熊火焰的眸子,瞬間,腦袋斷電,身體機能陷入失靈狀態,一秒鐘之內,冷汗已透濕了衣衫……

  媽呀,真的是他!

  「對了,就是這本,你看看!」

  秦少游一無所覺的把一本《投資學》遞給她,她卻根本沒聽見,也沒感覺,不但無法做出任何響應,連心跳也忘了,因為那雙震怒的眸子依然緊緊地攫住她,傳達著某項不容她錯解的無聲訊息。

  我要殺了你!

  她驚恐的呻吟,呼吸窒息,兩腳發軟,毫不懷疑他真的會殺了她,那個人在發怒的時候幾乎跟瘋子沒兩樣!

  因此,當那雙專屬殺人狂的眸子一轉開離去,她終於得以脫離魔咒的禁制,只來得及喘一口氣,把手中的《投資學》丟給秦少游,旋即拔腿便追,跑得好像肚子痛要搶廁所。

  羅楚秀的詫異呼叫立刻追上來。「耶耶,琪琪,你要到哪裡去?」

  「我有急事,要先回去了!」

  「可是……」

  來不及問出第二句,曹北琪已經不見人影了,羅楚秀不由愕然呆住,與其它兩人面面相覦。

  跑那麼快,她要趕回家拉肚子不成?

  ***

  「滾出去,不要再讓我看見你!」

  隨著一聲雷霆萬鈞、氣蓋山河的怒吼,曹北琪狼狽的從某人房裡逃出來,後面緊跟著飛出來一長串凶器,書籍、鐵尺、保溫杯、活頁夾、手機……

  哇,連筆電都K出來了,某人真的抓狂了!

  曹北琪手忙腳亂的接住筆電,手臂還因此被隨後飛出來的鬧鐘K中,再齜牙咧嘴的趕緊躲到一旁避難。

  「老三又怎麼了?」路過的羅媽媽好奇的止住腳步。

  「羅媽媽,呃……」曹北琪尷尬的打著哈哈。「我和秀秀,還有兩個男同學一起去逛書店,被三哥撞見了……」

  「兩個男同學?嗯嗯,那其中一個一定是阿鴻,至於另一個……」羅媽媽曖昧的擠眉弄眼。「想追你?」

  「人家已經拒絕他了嘛!」曹北琪趕緊表明自己的清白。

  「哎呀,為什麼要拒絕?」羅媽媽不以為然地脫口道,「你真笨耶,琪琪,再差勁的男孩子也比老三好呀,你啊,真的應該多交幾個男生……」腦袋忽地一歪,從容不迫地閃過又從房裡飛出來的記事本。「說不定哪天你就會發現有哪個男孩子比老三更值得你喜歡了!」

  煙灰缸……閃;光盤片……再閃;鼠標……三連閃……

  噙著慈祥的笑靨,羅媽媽溫柔地把曹北琪懷裡的筆電拿去,回身,咻一下用力K回某人房裡!時速至少一百公里,再轉回來親熱的挽住曹北琪的肘彎。

  「走,陪羅媽媽做晚飯去!」

  「這麼早?才三點半耶!」

  「蜜棗牛肉得蒸上兩、三個鐘頭呀!」

  十五分鐘後,廚房裡,羅媽媽把蜜棗牛肉放入蒸籠裡熏蒸,再開始處理其它材料,一邊繼續和曹北琪閒聊,後者坐在早餐桌旁剝四季豆。

  「雖然是我親生的兒子,但我還是要說,老三真的很可恨!」

  「對,對,超級可恨!」曹北琪心有慼慼焉的點頭附和。「又惡劣!」

  「對,對,超級惡劣!」這也是事實。

  「還有凶暴!」

  「對,對,超級凶暴!」沒有人會反對。

  「那麼,為什麼你會喜歡上他呢?」

  一連串的惡意批評,突然冒出一個正中核心的問題,曹北琪不禁怔了一下,繼而尷尬的搔搔腦袋。

  「我也不想啊,可是……」可憐兮兮的抽抽鼻子。「就是那樣喜歡上了嘛!」

  「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從你高二那時候開始的吧?」流理台前,羅媽媽一邊切菜,一邊問。「在那之前,你很少到羅媽媽家來,但從你高二開始,幾乎天天都跑到羅媽媽這裡來,應該就是為了老三吧?」

  「嗯啊!」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曹北琪承認了。

  「果然!」羅媽媽喃喃道。「那時我還納悶得很,想說你到底想幹嘛呢!」

  「啊就想來看看羅三哥,跟他聊幾句也好咩!」曹北琪臉紅紅地赧笑。

  「原來如此。」羅媽媽眼神椰褕地斜睨著她。

  「不過三哥總是很不耐煩地叫我滾回家……」曹北琪歎道。

  「但他並沒有真的動手趕你吧?」羅媽媽說著,又轉回去切菜。「告訴你,那小子要真的討厭啊,他反倒什麼也不會說,而會直接……」

  「一腳把我踢出去,」曹北琪笑了,還舉起自己的腳。「用他那只名腳!」

  「對,」羅媽媽歎著氣同意。「那小子的粗暴真的誰也受不了!」

  「小時候我都以為他會殺人呢!」說不定他真的殺過,只是沒被人抓到而已。

  「羅媽媽也這麼想,那小子啊,一發起火來可真是不得了,所以羅媽媽家裡的菜刀、斧頭都得小心收好,」羅媽媽戲譫地說,一隻眼睛注意切西紅柿,一隻眼睛看曹北琪!專業家庭主婦的絕技。「我可沒興趣到牢裡去探監。」

  曹北琪頑皮的擠擠眼。「搞不好上個月的分屍案就是三哥干的喔!」

  羅媽媽猛點頭。「嗯嗯,羅媽媽也正在懷疑呢!」

  語畢,兩人很有默契的對看一眼,爆笑。

  「真是,那小子無藥可救啦!」羅媽媽又回過頭去繼續切西紅柿。「所以啦,我就是想不通你怎會去喜歡他的?」

  「這個嘛……」她咧嘴,對羅媽媽露出俏皮的酒窩。「羅媽媽你也不能否認,三哥真的很特別,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女孩子倒追他了,就算那只是騙人的外表,可是女孩子就是喜歡特別的男人嘛,只要習慣了,有時候還會覺得他那種古怪的脾氣很迷人呢!」

  迷人?

  竟然會覺得那個疑似有虐待狂的小子很迷人?

  這丫頭有被虐狂嗎?

  羅媽媽舉著菜刀又愣了片刻,然後歎氣,菜刀往下切,「好吧,既然你都已經喜歡上了,還上了床,羅媽媽也沒話說了。」再歎氣。「如果不是你爸爸、媽媽夠開明,說你都上大學了,那種事就該由你自個兒負責,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向他們.交代呢!不過……」

  她若有所思地頓了一下。「起碼那小子還會為你吃醋,這情況應該還不算太差吧?」

  一聽到上床那兩個字,曹北琪的臉便一整個翻紅了,還差點躲到餐桌底下去懺悔!看來她還殘存了一滴滴羞恥心,不過再往下聽到吃醋那個詞,剩餘的羞恥心就全被刪除了。「吃醋?」她錯愕的重複。「誰?三哥?有嗎?」

  羅媽媽兩眼往上翻了一下,沒好氣的用菜刀指指樓上。「不然你以為他幹嘛飆火?真是,只是和同學一起出去逛逛書店,也值得他氣成這樣嗎?」

  「因為我是他的女朋友,不應該和別的男孩子一起出去嘛!」曹北琪解釋。

  羅楚逸自己懶得劈腿,自然也不會容許自己的女友劈腿,因為男人都有所謂的佔有慾,所以,那是佔有慾作祟,才不是吃醋呢!

  「才怪!」羅媽媽嗤之以鼻的哼了哼。「交女朋友這種事對那小子來講根本沒有什麼特別意義,只不過為了方便上床而已。他以前的女朋友還跟別的男孩子上床呢,但他發現之後,別說發脾氣了,連不高興的表情都沒有,事實上,他根本不在乎,隨便揮揮手就切了。」

  「真的?」曹北琪有點訝異,而且奇怪。「那三哥幹嘛那麼在意我和男同學一起出去逛書店?何況我也不是單獨和那個男同學一起去的,秀秀也在嘛!」

  「所以我說他吃醋嘛!」

  是嗎?羅楚逸真的會為她吃醋嗎?

  「三哥……」曹北琪兩眼亮晶晶地眨個不停。「真的吃醋了?」

  「對,對,他吃醋了!」羅媽媽放下菜刀,把切好的西紅柿挪到盤子裡,再換絲瓜來刨皮。「換句話說,他還是有在意你的。

  「是喔!」曹北琪心裡開始冒溫泉泡泡,兩邊嘴角很誇張的往上翹。

  好神奇,他居然會為了她吃醋耶!

  剝完一大盆四季豆之後,曹北琪見羅媽媽正專心剁雞塊,沒空說話,免得一刀順便剁下自己的手指頭加菜,她便躡手躡足悄悄溜之大吉,逃過處理洋蔥的命運。她有比切洋蔥清洗眼睛更重要的事必須先解決。回到羅楚逸房外,她默默撿拾一地被某個脾氣不太好的傢伙K出來的東西,再無聲無息的摸進房裡去把東西一一歸回原位,然後望向書桌前的高背椅,寬大的高背椅背對著她,看不出有沒有人,但她知道,房間的主人就坐在那裡。

  她至少深呼吸了五分鐘才鼓足勇氣開口,已經做好被分屍的心理準備了。

  「呃,三哥,要不要休息一下?第四台正在播『博物館驚魂夜』,聽說很有趣喔!」

  語畢,她屏息等待回答,或是另一波攻擊。

  良久,良久,雖然某人始終不動如山,好像根本沒聽見似的,但她知道他並不是真的沒聽見,而是在考慮要如何「收拾」她?殺了她?或者陪她看電視?

  不管他打算如何,她都不敢催促他,連多吭一聲都不敢,只能默默等待最終判決,一邊在心裡自哀自憐。

  嗚嗚嗚,她真的好可憐喔!

  她自認不是個溫馴的女孩子,更不懂得忍氣吞聲、逆來順受那一套,雖然平常愛玩愛笑,脾氣好好,但有必要的時候也能夠強悍一下,翻江倒海是不敢說啦,起碼也有雞飛狗跳的功力。總之,她不會去欺負別人,也不容人欺負。

  然而一旦遇上羅楚逸,她就破功了。

  光是遠遠瞧見他,她就開始進入備戰狀態,總是戰戰兢兢的唯恐一個字說不對引發某人的殺機,戒慎疑懼、步步為營,連心跳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完完全全變成了另一個不是她的人。

  有時候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雙重人格。

  更可悲的是,雖然對於一面對羅楚逸就萎縮成小螞蟻這件事,她真的超級不甘心,但,沒辦法,她就是愛他咩,只能認命的做一個被虐的小媳婦。幸好,他從沒有打過她,最多拿東西K她,那也沒什麼了不起,她不會躲嗎?話說回來,據她所知,他那些過去式女朋友,各個都挨過他的耳光、嘗過他的名腳,唯有她沒有那份「榮幸」,這是不是有什麼特別意義呢?希望是。

  許久、許久之後,終於,寬大的高背椅以緩慢得令人心慌的速度,徐徐地回轉過來,正面對著她。

  曹北琪吃力的嚥了口唾沬,彷彿臨判的死刑犯,垂首不敢吭聲。

  高背椅中靜靜坐著一個男人,不是灑脫風趣的帥哥,也不是成熟穩重的熟男;不是脾氣火爆的「大哥」,也不是斯文儒雅的書生;不是嚴酷冷峻的壞男人,也不是溫和穩重的好男人。

  不,都不是,而是一個看上去很沒有份量的乞丐男。

  說他沒有份量是因為他很瘦,雖然瘦不露骨,但以男人的標準來講,就是很瘦;肌膚更是白皙得近乎慘白,看似弱不禁風,好像隨便一個人對他吹口氣,他就會崩塌成一堆發霉的麵包粉了。

  而說他是乞丐男,並不是因為他很髒,相反的,他很愛乾淨,一天都要洗好幾次澡,說他是乞丐男是因為他很不愛整理自己,散漫又邋遢,不但從不梳理那一頭糾結雜亂的頭髮!最多只是用槍皮筋綁成一束小馬尾;穿衣服更是隨便,隨手摸到什麼就穿什麼,總是像穿著一身剛擰乾淨的抹布。但最奇特的是他的長相,清奇的五官飄忽淡然、空靈脫俗,幾分無慾無求的氣息,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神韻,瞳眸半闔,目光掩覆於長睫之下,顯得有些兒心不在焉。

  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是這副神遊太虛、魂回九天的樣子,宛如游離身軀到處悠蕩的幽魂,恍恍惚惚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人家跟他說話,他也好像聽不見,尤其是當他心情不好的時候!譬如現在,就算核子彈貼在他耳朵旁邊爆炸,他都會很用力的給你裝作沒聽到。

  標準自閉兒症狀。

  毫無疑問,他那些前任女友全都是被他這種仙風道骨的樣子給騙去了,錯以為他是個人畜無傷的清純男人,而事實上,他徹頭徹尾是只沉淪地獄的大惡魔,除了傷人之外沒有其它本事……

  更正,除了傷人之外,他還有另一項本事,別看他面白白,郎山比巴,好像肺癌末期快隔屁了,他的床上功夫可是有猛男質量保證的,就算是宇宙第一淫蕩的女人也要臣服。

  自閉兒猛男。曹北琪在心裡替某人加了一個封號,一邊膽戰心驚的從睫毛下偷覦他,企圖看出自閉兒猛男的心情如何,可是看了半天什麼也看不出來,只好繼續培養聖人等級的耐性。

  又過了幾乎有半世紀之久,他終於開金口出金聲了,如同外表一樣,嗓音輕淡而縹緲,漫不經心的語氣。

  「你很閒?」

  「呃,也不是很閒啦,是……」

  「是你覺得我滿足不了你,所以想換個男人試試看?」

  喂喂喂,這樣說太毒了吧?

  她只不過是到書店去找上課要用的書,然後不小心被人家舔到一點豆腐渣,有沒有那麼嚴重啊?

  「我不……」

  「閉嘴!」

  閉嘴?

  喔喔喔,她懂了,某人根本不想聽她的任何解釋,只要她乖乖的讓他罵到氣消……

  「……」啼笑皆非在心裡,不敢再回嘴了。

  「或者,你覺得老是同一個男人太枯燥無味了,想來點『甜點』?」

  好吧,好吧,你可以再刻薄一點沒關係。「……」歎氣在心裡,還是不敢回嘴。

  「還是說,其實你是個淫蕩的女人,一個男人滿足不了你的需索無度?」

  算你狠!

  「……」咬牙切齒在心裡,依舊不敢回嘴。

  「為什麼不說話?」

  她可以說話嗎?

  「……」悶氣在心裡,就是不敢回嘴。

  「心虛?」

  心沒有虛,腦袋快虛了!

  「……」吐槽在心裡,總是不敢回嘴。

  「……上床!」

  就說吧,他是超級猛男,在床上!

  兩個鐘頭後,羅媽媽敲門叫他們吃飯,曹北琪即刻驚醒過來,旋即硬拉起身子靠在床頭,四肢百骸酸痛得好像剛被肢解過又重新縫合起來的屍體。某人很愉快的把怒氣全都發洩在她身上了。

  被單覆掩於胸前,她默默看著枕邊人自顧自下床著衣,自顧自開門吃飯去,別說招呼她,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但她反而安心的笑了。

  他從不主動找她,除了上床。

  她知道,只要他不把他那只「名腳」踢到她身上來,而且還會主動找她上床,他就不會跟她分手。

  太好了,她還是現任女友,沒有被踢成過氣女友。

  不過以後絕不能再被他抓包了,不然下次可不一定有這回的好運,搞不好再來一次的話,他真的會把她給分屍了!

  世界多美好、陽光多璀璨,她還沒享受夠呢!

  ***

  啊啊,我知道了,他吃醋了,所以,他是在意你的?

  也算是啦,不過,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不是嗎?你忘了嗎?我剛剛說了是寒假那時候的事。對厚!

  吃醋只是小事,真正的大事是發生在寒假那時候……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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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星期六,早餐過後,曹北琪主動請纓清理廚房的工作,曹媽媽莞爾一笑,把廚房留給小女兒去負責。當小女兒突然變得很「孝順」的時候,這是「失蹤行動」的預告。

  半個鐘頭後,曹北琪離開廚房,朝客廳裡探了一下頭,曹爸爸在看報紙,曹媽媽正要進書房去擬寫講義,曹大姊在和未婚夫通熱線,曹二姊也在打手機,曹小弟不見人影,多半又去偷菜、偷雞蛋、偷牛奶了。

  縮回腦袋,曹北琪拎起早已準備好的袋子,靜悄悄的離開家裡,關上大門,再走幾步,停住,按兩下隔壁大門的電鈴,大門很快就開了,來開門的是羅二哥。

  「二哥,你還沒出門泡妞啊?」

  「正要出去!」羅二哥愉快地跨出大門。「門給你關囉!」

  「OK,BYEBYE!」曹北琪笑著揮揮手,再關上大門,經過前院,進入屋內。「羅爸爸,早。」

  「早。」羅爸爸含笑打招呼,再繼續看財經雜誌。

  「羅媽媽,」曹北琪笑咪咪地迎向從廚房出來的羅媽媽。「我又來啦!」

  羅媽媽疼愛的搔搔她的腦袋。「會留下來午餐、晚餐吧?」

  曹北琪點點頭,隨口問:「今年大哥會回來過聖誕節嗎?」

  「誰知道!」羅媽媽無所謂的聳聳肩。「要他回來,他總說美國市場競爭性強,隨便離開幾天,可能客戶就被搶走了,所以他不敢隨便離開。」

  既然如此,何必到外國去跟人家拚?

  曹北琪硬吞下差點脫口而出的話。「秀秀呢?」

  「約會去啦!」

  「那三哥呢?還在睡嗎?」

  「早餐沒出來吃,可能還在睡吧!」

  「我去看看!」話落,曹北琪便蹦蹦跳跳的跑上二樓,輕車熟路的來到羅楚逸的房間,小心翼翼的打開房門,目光落處,羅楚逸果然還趴在床上呼呼大睡。明明是一張清奇脫俗的臉貌,卻愛裸著身子睡,蒼白的肌膚與散亂的黑髮在墨紫色的絲質床單上繪成一幅令人口乾舌燥的瑰異景象,他的身材雖然瘦削,其實相當結實,這也只有當他裸著身子時才看得出來。

  放下袋子,躡手躡足地來到床邊蹲下,她專注的凝視他的睡容好一會兒後,纖指彷彿飛絮般,悄悄地飄落在他的五官上,細細描繪著那柔和的線條。

  到現在,她都還常常問自己,為什麼會愛上他呢?

  無論怎麼看,羅楚逸都不是個好男人,連邊也沾不上,也不是個好男朋友,更不可能是好丈夫,從頭到腳沒一處好,徹頭徹尾的爛貨,她卻癡戀著他怎麼也捨不下,究竟是為什麼呢?

  「他說得對,我真的腦殘了大概!」她低低咕噥,七分自怨自艾,三分自嘲,旋即倒抽一口涼氣,猛然收回好像蜘蛛一樣在某人臉上恣意爬行的手指。「三……三哥?」

  幽邃的黑眸筆直的望入她眼底。「你又來幹什麼?」

  她想來就來,怎樣?想他,所以來看他,不行嗎?她是他的女朋友,為什麼不能來?一串接一串挑釁似的回答差點衝口而出,不過在舌根上轉了好幾圈後,終究還是又吞了回去,她實在沒興趣讓他用那只「名腳」和她打招呼。

  嗚嗚嗚,她是懦夫!

  「我……我……」

  幸好也不用她再傷腦筋另外找什麼理由了,才「我」了兩個字,忽地一陣天旋地轉,瞬間後,躺在床上的人換成了她,他則權充棉被覆蓋在她身上。

  「閉嘴!」

  接下來是十八禁的鏡頭和音效,未滿十八歲者請自重自律,閉上眼睛、摀住耳朵,謝謝!

  四十分鐘後,羅楚逸起身進浴室沖澡,浴罷出來,窗前的矮几上已然備妥早餐!都是他最愛吃的!恭候大爺享用;曹北琪也堆滿一臉討好的笑在一旁等著伺候大爺。

  「半溫的稀飯,魚鬆和剛煎好的半熟荷包蛋!我煎的喔!」

  「……」羅楚逸半個字也沒給她吭!譬如稱讚一下或說聲謝謝之類的,縱然是用餐的時候,他依舊是那副神遊太虛、漫不經心的樣子,她還真懷疑他怎麼沒有把稀飯塞進鼻腔裡頭去。

  「呃,那個……三哥,今天天氣很好,想不想出去走走?」

  「不想。」

  喔,好吧,既然是惡魔的老祖宗,誰碰上誰遭殃,也幸好他不愛出門,成天窩在自己的房間裡發酵腐爛,天下蒼生才得以逃過被摧殘蹂躪的劫難。

  阿彌陀佛,上帝保佑!

  「那我陪你看書。」

  「你很礙眼,滾回去!」

  眼看羅楚逸一臉厭煩,一副恨不得她實時即刻從地球上消失的樣子,曹北琪聳聳肩,視線拉開,當作沒瞧見,兀自取出袋子裡的書本和筆記,佔據他的書桌和寶座,專心準備期中考。

  他若真的想趕她走,會直接把她丟出去,但他沒有,所以,她可以留下來。

  悄悄地,白色窗紗隨風微拂,靜謐的氣氳流淌一室,安詳恬適,不知不覺中,已是兩個鐘頭過去,期中考複習終於告一段落,她挺背伸了一個超級大懶腰?再回頭看,不覺綻開一抹笑,那笑,賊兮兮的。

  羅楚逸躺在床上,胸前攤開一本厚厚的原文書,又睡著了。丟下書和筆,她悄悄溜到床上,小心翼翼的把原文書挪到一旁,拉開他的手臂,躺下去枕在他的肩窩上,手臂再拉回來圈住自己,然後閉上眼,滿足的歎息。

  這就是他們的約會模式,沒有看電影,沒有吃飯逛街,也沒有甜言蜜語,沒有溫柔體貼,更沒有鮮花禮物,沒有花前月下的浪漫,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他的厭煩和「蹂躪」,可是,她已經很滿足了。

  愛他,只能完全按照他的方式相處。

  也許旁人會認為她太傻,為何不覺得委屈,全然一方的付出,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確實,剛開始交往那半年裡,她也的確有這種想法,總覺得這種交往方式對她太不公平了,超不甘心的,每一想到就滿肚子火、一腦子哀怨,有時候他太過分,她也會恨不得用剪刀戳他兩下洩洩火。

  但一年過去,她也慢慢習慣了,最近這幾個月來,她更省悟到,既然她是在清楚瞭解他的惡劣脾性之後才向他告白的,那麼,她就沒有權利對他提出任何抱怨。

  畢竟,是她要求交往的,而不是他,她若不能接受,分手就是了。一經想通,她就不再多做期望,反正期望再多都是白搭,只會讓自己一再失望而已,倒不如想辦法自力救濟,他不給,她就自己拿,即使只是掉在地上的屑屑,喂螞蟻都不夠,也總比什麼都沒有好。

  太貪心,幸福永遠在遙遠的天邊,摸不著也看不見;不貪心,幸福就在眼前、在心裡。

  她,一點也不貪心。

  ***

  除了體育系,大學的體育課通常不會太難PASS,而且一學期只有兩次考試,期中和期末,只要稍微認真個幾分鐘,兩次合起來不到十分鐘就可以應付過去了。

  不過,如果發生意外的話……

  「你真的很誇張耶!」

  「不是故意的嘛!」

  「是要你跳過跳箱,不是要你用腦袋去撞跳箱,你是不是耳背沒聽清楚老師說的話?」

  「人家腳滑了一下嘛!」

  「真是被你打敗了,在墊子上居然也會滑腳?請問你是在耍哪種水平的呆?」醫護室裡,額頭上貼了一塊紗布,曹北琪一臉尷尬地嘿嘿傻笑,而哭笑不得的羅楚秀則碎碎念個不停,早習慣曹北琪偶爾會耍笨、耍呆一下,但這回耍得也未免太英勇壯烈了,竟然用腦袋去撞跳箱,還昏倒了!

  她是想試試自己的腦袋夠不夠硬是不是?

  幸好只是撞破一個小洞,也不必縫針,只是會有一、兩天比較容易頭暈,而且體育老師還看在她如此「賣命」分上,不必補考就給她PASS了。

  好,她學到了,以後體育成績過不了關就去撞昏頭!

  「不曉得商事法研討和貨幣銀行學是不是也可以用這招要到及格分數呢?」羅楚秀開始編織異想天開的白日夢。

  但不久,秦少游就拉著趙鴻宇到醫護室來破壞她織夢的靈感了。

  「你們還有課嗎?」

  「沒有了。」

  「那我先送她回家休息。」

  這是表現體貼的最好機會,說不定可以一舉打動佳人心,但很可惜,趙鴻宇並不認為這是什麼好時機,硬是潑給他一大桶餿水。「你忘了下堂課是不能蹺的嗎?一蹺就死當,你真敢蹺?」

  「我可以先……」

  「就算你先送她回去再趕回來,也來不及點名了。」

  秦少游窒了一下,轉注羅楚秀。「那你……」

  羅楚秀沒好氣的白他一眼。「你以為我不想嗎?我們體育考試還沒考完耶!」

  秦少游皺眉。「她家裡……」

  「她爸、媽在教書,大姊和未婚夫到南部去,二姊和小弟也在上課。」

  也就是說,沒有半個人可以送曹北琪回去,也沒有半個人可以來接她回家。

  「好了、好了,你們去上課吧!」羅楚秀看看手錶。「我考完就可以送她回去了。」

  「也只能這樣了。」

  失去一個最佳表現機會,秦少游好不沮喪,但也無可奈何,只好乖乖和趙鴻宇去上課;羅楚秀也說要去看看還要多久才會輪到她考試,於是醫護室裡只剩下曹北琪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她遲疑了好一會兒,終於拿起手機來撥號。

  還是有一個人可以來接她,只不過……

  「找誰?」

  「三哥,我是琪琪啦!」

  「什麼事?」

  「呃,我……我撞到頭了,現在在學校的醫護室裡,你能不能來接……」喀啦!

  果然,掛她電話了,曹北琪聳了聳肩,並不感到意外,也不在意,早料到會如此,她只是碰碰運氣罷了。

  還是等秀秀吧。

  ***

  「可惡的白目豬頭,我要送琪琪回去嘛,為什麼不能讓我先考?」

  回醫護室途中,羅楚秀一路走一路罵,火花四處飛揚,幸好沿途沒有易燃物,不然一定引發火災,然後整所大學都被燒掉,包括體育館在內,她就不用再等了。

  大家ALLPASS!

  「好了啦!」班代走在一旁,耐心地安撫她。「我說我會送她還不行嗎?」

  「琪琪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為什麼不能我送?」

  「因為還沒輪到你考嘛!」

  「所以我說那傢伙有夠白目的,明明……咦咦?」憤怒的腳步愕然定住,「還沒下課,你們怎麼又來了?」羅楚秀疑惑的目光在秦少游與趙鴻宇身上來回。「逃課?」

  「誰給你逃課!」趙鴻宇笑罵。「教授臨時有事先走人啦!」

  「那正好,琪琪就給你們送,我都不知道還要等多久呢!」羅楚秀這才鬆了一口氣。「班代,琪琪給他們送就好了。」

  「好,不過,我還是去看看她吧!」誰叫她是班代,這是她的責任。

  於是,羅楚秀揮揮手就回頭走人了,其它三人一起走向醫護室,班代隨口向趙鴻宇解釋。

  「本來是我要送的,因為我已經考完了,所……咦?他又是誰?」

  腳步又停下了,三人六隻訝異的眼不約而同投注在醫護室前的男人身上。

  好高、好瘦、好蒼白的男人;好飄逸、好淡然、好虛緲的氣息,而那一張臉更是清逸脫俗、纖塵不染,彷彿不屬於這凡塵俗世的天人,隨時都可能化做一陣輕煙消失在空氣中。

  「耶?他進醫護室做什麼?」

  三人疑惑的互觀一眼,隨即舉步急趕上去,一進醫護室就見那男人靜靜地佇立在病床邊,而曹北琪就睡在那張病床上。以為他意圖不軌,班代不假思索的脫口叫過去。「喂,喂,你想幹什麼?」

  但那男人彷彿沒聽見似的,連根頭髮也沒動一下,反倒是曹北琪被吵醒了,她揉著眼睛翻過身來,一瞧見床邊的男人便錯愕地失聲驚呼。

  「咦?三哥,你……你怎麼來了?」不會是來接她的吧?

  「回家了。」男人淡淡道,並順手將她的背包背上肩。

  耶耶耶,真的是來接她的耶!

  曹北琪狂喜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咧嘴傻笑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忙道:「我穿上鞋子就可以走了!」語畢,趕緊跳下床去手忙腳亂的套上鞋子,傻笑還掛在嘴邊上-這個驚喜大概足夠她快樂個十年左右吧!

  不過還有更令人意外的,她一穿好鞋子,男人便雙手一抄將她橫托在懷裡。

  「三哥?」她驚呼。

  「閉嘴!」不耐煩的語氣。

  「喔。」曹北琪乖乖閉緊嘴巴,兩條藕臂羞澀的圈上羅楚逸的脖子,臉頰也滿足的貼上了他的頸側。

  一輩子,她都不會忘記這一刻!她就這樣被男人抱走了,一秒鐘也沒注意到班代三人;而那三人則目瞪口呆的看著曹北琪被抱走,人已經消失許久了,他們還在發怔。從沒見過曹北琪流露出如此嬌羞柔婉的風情,還真是嫵媚動人呢!

  「那傢伙究竟是誰?」終於,秦少游打破了靜默,聲音有點沙啞。

  「曹北琪叫他三哥,是她哥哥吧?」趙鴻宇依理推論。

  「嗯嗯,應該是。」班代連連點頭贊同,忽又定住。「咦?不對!」

  「不對?」

  「曹北琪沒有哥哥呀!」

  「耶?」

  三人頓時面面相覦,表情怪異、滿臉疑惑,既然不是曹北琪的哥哥,為何她要叫那男人三哥,又跟那男人如此親密?

  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

  好奇的目光定在開車的男人身上,曹北琪不但意外,更驚訝,那麼不喜歡搭車出門的人竟然會去學開車?

  「三哥,我都不知道你會開車呢!」

  羅楚逸沒聽見似的,一點反應也沒有,這也沒什麼,她早習慣了,問題是……視線移向前方,曹北琪彷彿暴風雨中的溺水者抓救生圈似的,兩手緊揪住束在身上的安全帶,心驚肉跳的猛吞口水,腎上腺激素直線上升,血壓狂飄,恨不得替羅楚逸操控方向盤。

  雖然轎車是以十分穩定的速度奔馳著,不算慢,但也不算快,筆直的往正前方行進……

  太筆直了吧?

  不管前方有什麼障礙物,轎車始終以不偏不移的最直線方式前進,連半公分也不肯稍微讓一下,非常堅持原則的不走「歪路」,於是,每當轎車差點撞上摩托車時,曹北琪就反射性的屏住呼吸……重重吐氣,一層冷汗……

  又差點擦撞公交車,屏住呼吸……重重吐氣,兩層冷汗……

  差點撞上路人,屏住呼吸……重重吐氣,三層冷汗……

  差點擦撞另一輛轎車,屏住呼吸……重重吐氣,四層冷汗……

  差點撞上超車的貨卡,屏住呼吸……重重吐氣,五層冷汗……

  差點撞上突然冒出來的腳踏車,屏住呼吸……重重吐氣,六層冷汗……不……不行了,她的心臟已經進入職業倦怠階段,屆臨罷工邊緣了。

  「呃,三哥,能不能,呃,能不能麻煩你稍微看一下前面的路,你剛剛差點撞到一輛腳踏車耶!」

  沒錯,就算是在開車,羅楚逸依舊是那副神遊太虛、漫不經心的樣子,右手穩穩扶著方向盤,眼睛卻沒看前方路況,而是以靠在窗沿的左手支住下顎,心不在焉地望著左車窗外如飛而逝的景物,思緒不曉得搭航天飛機飛到宇宙的哪個角落去了。

  他們能安全回到家嗎?

  機會好像不太大,接近零吧!

  「三哥?」

  「……」

  「三哥?」

  「……跟我一起死吧!」

  耶耶,跟……跟他一起……死?

  這種具有極度震撼效果的要求,曹北琪就跟所有正常人一樣,聽得猛一下呆住了,而接下來的反應,一般人多半會嚇得馬上跳車逃命,就算嚇得動不了了,起碼也要問一下為什麼要死吧?

  但不知為何,曹北琪呆了一下之後,不但沒有被嚇到,也沒有任何疑問,竟然還脫口道:「好啊,不過我們至少要再做最後一次吧?如果明天死也可以的話,一整晚更好!」

  大概這種回答也很有震撼效果,足足十分鐘後,羅楚逸才回過頭來瞄她一眼。

  她實在看不出他那一眼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他們總算安全回到家裡了!簡直就像是奇跡,而且他還直接把她抱回他家、他的房間裡。

  更叫人訝異的是……

  「三哥,十一點多了,我該回去了。」

  「不許。」

  「可是我再不回去,我媽會擔心耶!」

  「打電話告訴他們,今晚你不回去了!」

  「欽?」

  再一次,曹北琪驚喜得說不出話來,因為羅楚逸從不允許任何人留在他房裡過夜,這是他頭一回留人過夜,而且對像還是她!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哇哈哈哈,他終於被她感動啦!

  她高興得太早了!

  「三……三哥,都半夜兩點多了,我們,還不睡嗎?」

  「一整晚,你說的。」

  ……整晚?

  嗚嗚嗚,女人有反悔的權利,她改變主意了可不可以?一次就好行不行?最多兩次,三次就很勉強了,而現在已經四次了,他們可以去死了啦!

  在運動方面,曹北琪向來不太靈光,所以她也不喜歡運動,總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要是去問她各種運動競賽是什麼滋味,她是全然不了。但此時此刻,她是徹徹底底瞭解了在經過一萬公里馬拉松競賽之後到底是什麼感覺,就是像她現在這樣,全身上下每一顆細胞都被壓搾到完全淨空,不要說動動手指頭,她連飄一下頭髮的精力都沒有了。

  「喝!」

  「唔,什麼?」

  「……毒藥。」

  「喔。」腦袋裡是一片渾沌,她迷迷糊糊地張口喝下一口口的「毒藥」,唔唔,好香好甜的毒藥,還有巧克力香味呢!

  這種毒藥多來幾杯她都不會拒絕。

  「還不醒?我要掐死你!」

  「好,請掐,不要吵我睡覺就行了。」

  「……」

  當她真正清醒過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一睜眼就瞧見羅楚逸端坐計算機前,凝神專注的側影,她一開始動,他就轉過來冷冷地看著她。

  雖然很想擺出最迷人、撩人、誘人的波士給他欣賞一下,可是她的身體依舊不屬於她,怎樣都不肯好好的聽她使喚,只好厚著臉皮在他嘲諷的注視下,用烏龜翻殼的滑稽動作翻過身來,再以山崩地裂的壯烈姿勢摔下床去,然後像即將壽終正寢的老人家一樣爬進浴室裡。

  半個鐘頭後,她圍著浴巾出來,眼睛又快閉上了,趴回床上,繼續睡。再一次醒來,她是被吵醒的,被她自己肚子裡的咕嚕咕嚕抗議聲吵醒的,而羅楚逸也已睡在她身旁了,她下意識瞄了一下床頭鬧鐘,不禁嚇了一大跳。十一點五分,不敢相信,她竟然睡掉一整天了!

  她急忙跳下床,手忙腳亂的穿上衣服,飄出房,想趕回家,卻在下樓梯一半時碰到正待上樓的羅媽媽。

  「終於醒啦?」羅媽媽的口氣是揶揄的,眼神是調侃的。

  「羅媽媽,」曹北琪面紅耳赤,垂首不敢看羅媽媽。「我……我該回家了。」

  「不用了,」羅媽媽笑得很開心,「你媽媽說了,要是超過十一點,就留在這兒再睡一晚吧!」

  她轉身,「來,」走回廚房。

  「我給你留了晚餐,快來吃吧!」

  片刻後,曹北琪坐在餐桌前,羅媽媽從微波爐裡取出晚餐放到她面前。

  「偌,快吃吧!」

  「謝謝羅媽媽。」曹北琪立刻狼吞虎嚥地大吃起來,她真的快餓扁了!

  羅媽媽溺愛地揉揉她的腦袋,又倒了一杯果汁給她。

  「別擔心今天的課,秀秀說有找人幫你點名了。」

  「唔唔!」謝謝!

  見她吃得連話都回不清,羅媽媽不禁失笑,「慢慢吃,又沒人跟你搶!」又寵愛地摸摸她的頭,「那你吃你的吧,我先去睡了。」走兩步,忽又回頭。「你知道嗎?這是那小子頭一次留女孩子在他房裡過夜呢!」

  羅媽媽離去後不久,羅楚秀也出現了,她先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果汁,然後坐到曹北琪對面;後者卻只顧吃,根本沒空理會她。

  「琪琪。」

  「嗯?」

  「老實告訴我,你怎會去喜歡上三哥的?」

  羅楚逸是有史以來最濫交的惡男,他交女友只為了上床,絕不會付出真心,這是全家人公認的,因此,羅楚秀一直都很反對曹北琪和三哥交往,就算曹北琪都睡到羅楚逸床上去了,她還是不承認他們在交往。

  她早已認定,她最要好的朋友很快就會被三哥傷到心,然後分手。

  沒想到他們竟然持續了一年多的交往,而且從羅媽媽口中,她得知去重慶南路那天發生了什麼事,令人意外的是三哥的反應。

  太詭異了,那個惡魔三哥竟然會吃醋!

  這已經夠她訝異的了,更沒料到三哥居然會「千里迢迢」特地跑到學校去接曹北琪,又留曹北琪在他房裡過夜。難道,三哥對琪琪也是真心的嗎?要真是的話,她就失去反對的立場了,既然兩個人都是真心的,儘管羅楚逸是個惡魔,她也沒有權利拆散他們。

  真不甘心,但是,沒辦法,惡魔也是有權利談戀愛的。

  所以,在他們交往一年多之後,她終於想到要認真瞭解一下,他們究竟是如何開始的?

  琪琪不可能跟其它女孩子一樣,都是煞到三哥那副騙人的外表吧?

  曹北琪瞥她一眼,先沒有回答她,直到把整份晚餐都解決掉,又一口氣灌下一整杯果汁。

  「滿足!」

  然後,她把空杯子往前一挪,用眼神示意羅楚秀幫她再倒滿,縮回手,又喝下大半杯,放下,吁出一口氣後,方才將目光移到羅楚秀那邊,深思。

  她知道,要說服羅楚秀比說服羅媽媽更困難,因為羅楚秀是最不贊同她和羅楚逸在一起的人。

  「你想知道什麼呢?」

  「原因,你明明知道三哥是個惡魔,又怎會去喜歡上他的?」

  「原因啊……」曹北琪垂下眸子。「那就得說到我高二那時候了……」

  「高二?」羅楚秀十分驚訝。「那麼早?」

  「唔嗯,記得是高二下學期剛開始沒多久的有一天……」曹北琪歪著腦袋,在回憶。「我到我們班同學家慶祝生日,結果玩得太開心而忘了時間,直到晚上十點多才散場……」

  「十點多?」羅楚秀拋給她吃驚的一眼。「喂喂,那麼晚回來可不太好吧!」

  「我知道,是我不對,」曹北琪老老實實的承認「做壞事」。「那一天我就得到教訓了!」所以說,做壞事一定會有報應的。

  「什麼教訓?」

  「那天……」

  曹北琪開始敘述那一夜的經過,而且敘述得很仔細,仔細得羅楚秀都不知不覺地也跟著緊張起來了,不斷脫口追問:「然後呢?然後呢?」直至聽到最後,她卻是一臉錯愕,「三哥會做那種事?不可思議!」搖搖頭,難以相信。「所以你就迷上他啦?」

  「也沒有那麼快啦!」曹北琪嬌嗔道。「但後來我就常常注意他,用另一種角度去觀察他,又主動去找他說話,直到兩、三個月後又有一回……」又一次的「往事回憶」,這回聽完,羅楚秀開始懷疑曹北琪是不是認錯人了。「你確定是他?羅楚逸?我三哥?」她直搖頭。「不,你肯定是認錯人了!」

  曹北琪失笑。「沒有,沒有,從小認識到大,我怎麼可能認錯人嘛!」

  羅楚秀愣了一會兒,然後咕噥一句聽不清楚的話。

  「後來呢?」

  「後來我就更注意三哥啦,」曹北琪輕快地說。「然後到了暑假,有一回,有個女孩子跑來找三哥告白,當時我心裡真的超級不爽,好想學三哥一樣一腳把那個女孩子踹出去,那時候我才發現,不知不覺中,我已經喜歡上三哥了。之後,在我高三畢業典禮那天,又有一個女孩子向三哥告白,我終於忍不住啦……」

  羅楚秀霍然瞠眼。「你不是真的把那個女孩子踹出去了吧?」

  「才不是咧!」曹北琪啼笑皆非的否認。「是那個女孩子一告白,三哥還沒有機會響應,我就忍不住衝口而出說我也喜歡三哥,要交往不如跟我交往,然後,我們就開始交往啦!」

  「請等一下,」羅楚秀雙眼瞪得更大,十分不可思議。「只因為一個不愛管閒事的傢伙幫了你兩次,你就愛上他了,喂,小姐,你會不會太好拐了?」

  曹北琪注視羅楚秀半晌,再落下眸子靜默片刻。「還有一件事……」

  「原來還有一次啊,總共三次忙,嗯嗯,了不起,了不起!」羅楚秀嘲諷道。曹北琪沒理會她的嘲諷,自顧自往下說:「你還記得吧?高三時,我們課後輔導課都要上到九點……」

  「我沒有。」羅楚秀嘟嚷。

  「我有!」曹北琪沒好氣地橫她一眼。「你們學校是自由參加的,我們學校是一定要參加的好不好!」

  「好好好,我認輸!」羅楚秀舉手投降。「請繼續!」

  「反正,我們學校是一定要參加的,」曹北琪重申一次。「可是課後輔導課都要上到九點,等我回到家時都差不多十點了,起初我是打算在捷運站下車後再打手機通知爸爸來接我,沒想到才第一天,我一走出捷運站剛掏出手機,就看到三哥從公園那頭走來,他要到超商買東西,我正好可以等他買完後跟在他後面回家……」

  「湊巧的吧!」羅楚秀咕噥。

  「當時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曹北琪垂眸,凝住握在手中的杯子。「隔天也是,再隔天也是,再再隔天也是,每天每天都是,上學期是,下學期也是,每一天,我一走出捷運站就會看到三哥去超商買東西……」

  羅楚秀不禁啞然。一整年都湊巧,未免太湊巧了吧?

  「你是他妹妹,應該比我更清楚,」曹北琪低低道。「其實三哥是最不愛出門的,就算去超商買東西也不可能天天去,最多一個月去五、六次,可是在我高三那一年裡,除了假日,他每天每天都會去,而且每天每天都是那個時間,恰恰好讓我跟在他後面回家……」

  羅楚秀更是無言。說那不是有心的,誰信!

  「那一年裡,我每天跟在三哥後面回家,雖然他一句話也沒有說,看也不看我一眼,好像根本不知道我跟在他後面,但是,我知道他是有意來接我的,就那樣,我每天每天跟在他後面回家,每天每天看著他的背影……」曹北琪輕輕歎息。「我想,我是先愛上了他的背影吧……」

  背影?

  羅楚秀怔愣片刻,繼而苦笑,竟然是先愛上了人家的背影,實在太可笑了,可是……

  該死的是,她竟然也覺得那樣很浪漫!

  「雖然,之前當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三哥時,也有想過不應該喜歡上他,並下定決心絕不能愛上他,拚命告訴自己他不是個好對象,不值得我付出心意,」曹北琪一邊說一邊嚴肅地點頭,以強調她說的是很認真的。「甚至我還禁止自己再跑到羅家來,免得再碰到三哥,可是……」表情飄過一抹恍惚,她的語氣悄然一轉,軟軟地化為柔和的絮語。「在高三那一年裡,每天一次,他的背影烙印在我的心版上,一回又一回,一天深過一天,我的決心也一點一滴悄然流失了,最後……」

  她無奈地聳聳肩。「我還是愛上他了!」

  羅楚秀無限同情地啾著她!竟然被某只惡魔的背影蠱惑了。

  「可是,你不覺得跟三哥交往得很委屈嗎?」

  曹北琪失笑。「當然會,剛開始交往的時候,好幾次我都氣得想殺了他,沒事就幻想一下殺了他之後會有多爽快,不過,久了之後,我也習慣了,而後慢慢省悟到,要跟他交往,就得先調整自己的心態去配合他,他給我多少,我就要多少;他不給的,我也不去奢求,然後……」

  她漾出美麗的笑顏。「我終於開始能體會到幸福的感覺了,真的,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就很開心了。男、女之間的交往方式並不只有一種,要和他交往,就得是這一種方式,你懂嗎?」

  羅楚秀深深望住她,凝思好半晌後,終於點了點頭,「我懂了,難怪你能和三哥交往這麼久。」再歎氣。「可是,我還是要說,三哥真的配不上你!」

  曹北琪笑得燦爛無比,因為最要好的朋友終於能理解她和羅楚逸的交往了。「這不是配不配的問題,而是,我愛他!」

  「好吧,那我……咦,三哥?」

  曹北琪一怔,轉頭看,廚房門口,羅楚逸彷彿一抹魅影似的飄浮在那裡,依舊是一臉心不在焉的恍惚,甚至連視線都不在她們身上,而是漫不經心地飄向窗外。

  天知道他究竟是在看什麼,因為漆黑的夜色中,什麼也沒有。

  「三哥?」

  「上床。」

  曹北琪臉一紅,但還是以最快的動作朝羅楚秀擺了一個BYEBYE的手勢,再追上已轉身離去的羅楚逸身後。

  見狀,羅楚秀實在忍不住,跳起來追過去,大叫。

  「羅楚逸,你最好不要辜負琪琪,不然我一定會叫人暗殺你!」

  對羅楚逸來講,這種不切實際的威脅一點意義都沒有,可是不吼一下,她實在不甘心。

  不過……

  羅楚秀突然笑了,笑得好不開心,再想一想,最要好的知己做她三嫂,她們就可以天天膩在一起了,這不是很好嗎?

  嗯嗯,沒錯,再好不過了!

  ***

  原來如此,一整年默默的守護,他果然是在意你的。

  咦?不是嗎?

  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你說是在大二寒假裡,不是,呃,高三……對不起,請繼續。

  我保證不會再插嘴了,可以了吧?

  總之,秀秀終於能夠理解並接受我和三哥的交往了,所以她……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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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這堂課上完就沒課了,陪我去買衣服?」下午兩點多,最後一堂課上不到一半,教室後面有個不肖女學生的心早已飛出千山萬里外了。

  「不要,我要回家。」

  「為什麼?」

  「你明知故問!」

  為免引來教授「關愛」的眼神,曹北琪話說得很小聲,羅楚秀也小小的捶了她一下,語聲更輕細。

  「誰給你明知故問,我是真的不了啦,你就不能說清楚一點嗎?」

  曹北琪沒吭聲,只是努著下巴指指教室外面,羅楚秀困惑地朝她所指的方向瞥去,旋即恍然大悟。「因為他喔?」

  「對,因為他!」

  羅楚秀皺著眉頭想了想,「好嘛,我今天會跟他把話說清楚,不過……」她咧咧嘴,表情很滑稽。「我不敢保證結果如何喔!」

  意思就是:希望不大。

  曹北琪歎氣。「算了,你就去說說看吧!」

  羅楚秀抬眸看,教授還忙著在白板上撇過來撇過去,她便放心地又用手肘推推曹北琪。

  「喂。」

  「幹嘛?」

  「你現在放假都跟三哥混在一起,就不怕有那種只會吃喝拉撒睡的小惡魔來報到嗎?」

  曹北琪瞟她一下,「你呢?」反問。

  羅楚秀紅了紅臉。「阿鴻都有戴保險套啦!」

  「我也有吃避孕藥。」

  「避孕藥的效果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如果不小心有了呢?」最好不是那麼不小心,但如果真的有了的話……

  「你呢?」又反問。

  「提前結婚囉!」

  真乾脆!

  「你跟趙鴻宇談過這種事了?」

  「嗯啊!」

  真好。

  「喔。」

  「那你呢?你還沒說呢!」

  還能怎樣,只能……

  「拿掉吧。」

  「不結婚嗎?」

  她是想,可是……

  「你以為三哥會同意嗎?」再反問。

  「……恐怕他的腦袋裡根本沒有結婚這種名詞。」

  「那你還問!」

  「問心酸的嘛!」兩人相對一眼,撲哧一笑,低頭繼續抄筆記。

  直到下課鈴響,兩人整理好筆記書本,相偕走出教室,曹北琪揮揮手後便逕自離去,而羅楚秀則擋在想追上去的秦少游前面。

  「很抱歉,秦大少,我想你最好放棄琪琪吧!」

  「為什麼?」

  「琪琪有喜歡的人了。」羅楚秀歉然道。

  「喜歡的人?」秦少游吃驚地重複。「她有喜歡的人了?」

  「對,所以你最好還是放棄吧!」

  「放棄?」秦少游喃喃道,繼而拚命搖頭。「不!不!」

  他是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卻從來沒有交過女朋友,因為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子能讓他動心,現在,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女孩子了,在鍥而不捨的追求過程中,雖然得不到任何響應,他還是愈陷愈深了,要放棄,哪有那麼簡單!

  「你不放棄也不行啊,他們……」羅楚秀遲疑一下。「他們已經交往一年多了啦!」

  秦少游聽得猛然一呆,就連趙鴻宇也在一怔之下,露出不悅的表情。「那你為什麼不早說,還要我幫忙撮合他們?」

  「因為我原本是不贊成琪琪和那傢伙交往的嘛!」羅楚秀歎道。

  她反對?

  秦少游神情一喜。「既然你反對他們在一起,那傢伙一定不是個好對象,那我就還有機會囉?」

  真不死心!

  羅楚秀聳了聳肩。「隨便你,不過我不會再幫你了。」

  秦少游喜色稍斂。「為什麼?」

  羅楚秀以「那還用問嗎」的眼神瞪他一下。「當然是我尊重琪琪自己的心意,不想再造成她的困擾了嘛!」

  「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他更需要羅楚秀的幫忙啊!

  「沒有可是!」羅楚秀斬釘截鐵地道。「琪琪才是我的好友,你不是!」

  秦少游還想再說,忽見趙鴻宇對他使了一下眼色,當即會意,閉嘴退後,全權委任趙鴻宇替他說服羅楚秀。

  「秀秀,是那天來接曹北琪回家的男人嗎?」雖然只是臆測,卻又擔心如果是真的,曹北琪喜歡的是那種飄逸清奇的男人的話,那麼,形象全然不同的秦少游,他的希望就真的很渺茫了。羅楚秀猶豫一下,頷首。「就是他。」

  果然。

  趙鴻宇開始覺得頭有點痛了。「那為什麼曹北琪叫他三哥?」

  「琪琪……」羅楚秀拉嘴假笑。「是跟著我叫的。」

  雖然她和趙鴻宇交往四年了,趙鴻宇也曾到她家去吃過好幾次飯,但是,她從來不想讓趙鴻宇知道她有個惡魔三哥,甚至想盡辦法不讓趙鴻宇見到羅楚逸。

  有那種哥哥,實在太可恥了!

  因此,趙鴻宇也只知道她有三個哥哥,卻從來沒聽她提起過她三哥如何如何,自然也不會知道她三哥有多惡魔,更不可能知道她三哥已經和曹北琪交往了將近兩年,還交往到床上去了。

  趙鴻宇怔住。「是你三哥?」這下子麻煩大了,一邊是摯友,一邊是親親女友的哥哥,他該幫誰?「那你為什麼要反對他們交往?」

  「因為……」沒辦法再隱瞞事實了,羅楚秀不由苦笑。「三哥是個惡魔!」

  秦少游和趙鴻宇不約而同呆了呆。「惡魔?」哪種惡魔?頭上長角的那種嗎?

  「對,三哥是個超級大惡魔,可是……」羅楚秀歎氣。「沒辦法呀,琪琪喜歡他,他對琪琪也是真心的,我還能怎麼辦?」

  「他是怎麼個惡魔法?」趙鴻宇不解地問。

  「這個嘛……」羅楚秀搔搔腦袋。「很難解釋,必須和他相處過才能瞭解。」

  「是嗎?」趙鴻宇略一思索。「好,許久沒去拜訪伯父、伯母了,後天周休,我去你家,你替我介紹一下。」

  羅楚秀一臉想哭的表情。「好嘛!」

  醜媳婦早晚要見公婆的,遲早要讓他知道她的三哥到底有多惡魔,既然避免不了,就現在吧!

  「我也要去!」秦少游忙道。

  作戰第一守則: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先搞清楚對手對底有幾斤幾兩重,再來計劃策略,贏面應該會比較大。

  「你?」羅楚秀的表情十分滑稽。「請問你要用什麼理由去?」

  「曹北琪她家不是在你家隔壁嗎?我去找她不行嗎?」秦少游理直氣壯的說。

  「可是週末她都住在我家。」

  「那不正好。」

  「正好?是嗎?」羅楚秀的表情更滑稽了。「正好就正好,不過,我最好先警告你一下……」

  「警告什麼?」

  「琪琪住在我家時,都是睡在我三哥房裡的。」

  「……」

  如果是真心喜歡的話,男人就不會在意女人是否曾和其它男人睡過,不然離過婚或丈夫去世的女人就別想再婚了。秦少游是真心的,而且真心到已經考慮到男、女交往最後的結果!結婚那種事了,所以他不在意,依舊死心塌地的追定了曹北琪,認定她是他唯一的結婚對象,因此,周休這天,他還是跟來了。

  「你可以去找停車位了。」

  秦少游是富家大少,一上大學就升格為有車階級了,趙鴻宇可不是,所以,趙鴻宇是搭秦少游的車來的,要找停車位,自然也是由秦少游去找。「到了嗎?」

  「到了,可是秀秀她家那條巷子禁止車輛通行,別想停車在她家門口。」

  「這附近很難找停車位嗎?」

  「一個鐘頭之內找得到就算你運氣好。」

  話落,趙鴻宇便獨自下車走入那條乾乾淨淨的巷子裡,而秦少游則開始有車階級最為深痛惡絕的繞圈子遊戲。

  由於羅楚秀已事先和父母打過招呼,說趙鴻宇這天是專程來和羅楚逸「認識」一下的,因此,和趙鴻宇寒暄過幾句後,羅爸爸、羅媽媽就趕著出門去參加老同學女兒的訂婚宴了。

  「先說好,我可沒有把握他願不願意見你喔!」羅楚秀先警告親親男友一下。

  「……」趙鴻宇眉毛挑高,他是客人,按照禮貌,對方能說不見嗎?

  「別這樣看我,」羅楚秀歎氣。「我說過,他是惡魔,不能以常理來論的。」

  雙眉放下了,「好,我知道了。」趙鴻宇安撫地摟摟她。

  說話間,他們已上了二樓,來到羅楚逸的房門前,見隔壁房的羅二哥竟然雙臂環胸倚在房門口,一副純看熱鬧的姿態,羅楚秀沒好氣的對他吐吐舌頭,他哈哈一笑,不移不動,繼續看戲。

  才敲了兩下門,就有人來開門了。「今天可能不太合適喔!」曹北琪只拉開一條門縫,小小聲說,眼角還不住往後瞥,戰戰兢兢的。

  「怎樣?」羅楚秀也小小聲問,小心翼翼的。

  「他今天的心情好像……」曹北琪嚥了口唾沬。「呃,不太好。」這已經是很含蓄的形容詞了。

  「不……不太好?」羅楚秀窒息地喃喃道,背脊開始冒冷汗。「為什麼?」

  「好像是工作上的問題。」

  「那……多不好?」

  「這個嘛……」曹北琪很認真的想了一下。「可能會摔東西喔!」

  羅楚秀抽了一口氣,「那麼不好?」兩腳已經準備好要向後轉了。

  曹北琪苦笑,頷首。「嘿啊!」

  為了小命著想,羅楚秀立刻向後轉,「我們還是改天吧!」語畢,就想把趙鴻宇帶走。

  但趙鴻宇的腳好像被強力膠黏住了,動也不動,這還不夠,他竟然放聲大喊。「羅三哥,我叫趙鴻宇,是秀秀的男朋友,今天是特地來探望三哥的,你是主人,起碼『應該』出來打個招呼吧?」

  話才說到一半,羅二哥已然臉色大變,馬上很懦夫的身子一縮躲回房裡去,砰上門,還喀啦一聲上了鎖;曹北琪也驚得呆住了,一時不知如何反應才好;羅楚秀則驚恐地拚命拉扯趙鴻宇。

  「快,快逃,快啊!」

  「你們未免太誇張了,」趙鴻宇不以為然地直皺眉。「我只是打個招呼……」

  驀地,房內傳出一聲驚叫,下一秒,門縫裡的曹北琪不見了,再下一秒,羅楚逸的房門大開,再下下一秒,正想看清楚房內情況的趙鴻宇只覺腹部一記重擊,整個人便往後飛了出去,砰一下撞在牆壁上,最後一秒,羅楚逸的房門轟然關上,而趙鴻宇也昏過去了。

  好,招呼打過了,該滿意了吧?

  「那是什麼?」這是趙鴻宇清醒過來之後的第一句話。

  「三哥的名腳。」羅楚秀歉然苦笑。

  「……」有點明白羅楚逸為什麼會被叫做惡魔了。

  「你的運氣不錯,至少你還活著,也沒受什麼傷。」羅楚秀安慰他。「那回我二哥斷腿又斷手,整整三個多月才痊癒,那才叫慘!」

  「……」完全的無言。

  「那麼粗暴,曹北琪跟她在一起安全嗎?」這是秦少游憤慨的言語。

  好不容易找到停車位,一來到羅家,恰好幫忙把趙鴻宇從二樓抬到一樓客廳的沙發上,一聽是那位惡魔三哥的傑作,他更是自覺有「責任」要把曹北琪「救離虎口」,到時候,曹北琪就會很感激他了,而因為感激呢,也許就……

  他的表情實在太容易看穿了,真會異想天開啊!

  眼看秦少游一副自我陶醉的樣子,實在很滑稽、很可笑,羅楚秀不禁暗暗竊笑不已。

  「除了爸爸、媽媽之外,我們家就數琪琪最安全了,因為我們三兄妹每個人都嘗過三哥的『拳腳功夫』了,只有爸爸、媽媽和琪琪,他們還沒有那種『榮幸』。」她嘲諷地道。「外人就更別提了,只要一個不爽,三哥馬上秀出他那只名腳來,所以我們附近的左鄰右舍,老遠一看到他就馬上逃之夭夭,就怕被他咬……」

  「那我就不明白了,這麼可怕的人,曹北琪怎會喜歡他?」秦少游不解地喃喃道。

  「這你就不懂了,」羅楚秀目光揶揄地斜睨著他。「許多女孩子就是喜歡他那種型的啊,從國中開始,倒追三哥的女孩子就跟蒼蠅一樣多,三哥一腳腳踢開,她們照樣糾纏不放;而且啊三哥對那些女孩子就跟對阿鴻一樣粗暴,如果她們想的話,大可以來告三哥傷害罪,可是到目前為止,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子來告過三哥,因為……」

  她感慨地深深歎了一口氣。「不是那樣粗暴就不是三哥,三哥就是得那樣粗暴,而那樣粗暴的三哥才是她們喜歡的人,所以,對她們來講,粗暴的三哥才是『正常』的,又有誰會去告一個人的『正常』行為呢?」

  趙鴻宇與秦少游不可思議地互覦一眼,實在無法理解女孩子的心理。

  「她們不是被他的外表騙的嗎?」如果不是親身體驗,他也無法相信在學校醫護室看見的那個飄逸出塵的男人竟是如此粗暴。

  「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羅楚秀莞爾。「起初,她們的確都是迷上了三哥那副纖塵不染的外表,可是,就像男孩子追女孩子一樣,每個女孩子在倒追三哥之前,也都會先打聽有關於三哥的事,好知道該如何去追求三哥,因此,在展開追求之前,其實她們都已經很清楚三哥的粗暴本性了,但是……」

  扯出一嘴滑稽的苦笑,她又歎了口氣。「該怎麼說呢?這樣的三哥不但沒有嚇跑她們,反而更教她們迷戀,沒辦法,女孩子就是很容易迷上特別的男人。如果三哥表裡如一,那種男人一定很無聊又無趣,相信她們很快就會厭倦了,但三哥不是,三哥是百分之一百的裡外不一……

  不,是百分之兩百!

  見趙鴻宇的表情似乎在這麼說,羅楚秀不禁笑出聲來。

  「再說句你們可能不太容易接受的事實,粗暴的三哥就是比不粗暴的三哥更吸引人,因為許多女孩子就是覺得惡魔比好男人更令人心動……」頓了一頓。「『沒錯,他就是那樣粗暴,可是,我將會是他唯一的溫柔』,夢想說像三哥那樣奇特的惡魔,心目中的唯一就是她,而她們要的就是『唯一』那兩個字……」

  趙鴻宇默然,他的確聽說過,很多女孩子就是喜歡壞男人。

  「所以啦,別再問說女孩子為什麼會喜歡那樣粗暴的三哥,因為……」羅楚秀兩手一攤。「毫無道理可言,OK?」

  趙鴻宇怔愣片刻,搖搖頭,對女孩子那種心理實在很不以為然。

  羅楚秀聳了聳肩,不強求他一定要瞭解,就跟女孩子無法理解男孩子的心理一樣,男孩子不能理解女孩子的心理,很正常。「好,現在你見過三哥了,接下來呢?」

  「見過?」趙鴻宇啼笑皆非。「我根本連他的人都還沒看到,就被踢飛了!」

  羅楚秀很想笑,又不敢。「不然你還想怎樣?」

  對,他還想怎樣,難道想再被踢一次嗎?

  趙鴻宇不禁直皺眉。可是,被踢一腳也不能算是「見過」了吧?

  就在他猶豫不決之際,曹北琪也下樓來了,而且一派輕鬆的樣子,還笑眼瞇瞇的。

  「沒事了,三哥現在心情平靜下來了。」

  「咦?這麼快?為什麼?,」羅楚秀訝異地問。

  曹北琪沒說話,只是用一雙既是歉然又是感激的目光望向趙鴻宇,羅楚秀先是一怔,繼而恍然大悟。

  「三哥出過氣了,所以心情好多了?」

  曹北琪頷首,趙鴻宇哭笑不得,秦少游憤慨不已。

  「太過分了,真是瘋狗!」

  羅楚秀猛翻白眼,趙鴻宇眉宇倏蹙,趕緊扯一下秦少游,但已來不及了。

  笑容逸去,曹北琪面無表情的瞪住秦少游。「秀秀又不是你的女朋友,你來幹什麼?」長眼睛沒見過這麼死皮賴臉的人,都已經拒絕過他N萬次了,現在又知道她已經有男朋友了,竟然還不肯死心!是怎樣,非要她學羅楚逸那樣把他一腳踹到伊拉克去嗎?

  「呃?」秦少游怔了怔。「我……我是來找你的。」

  「對不起,我沒空!」曹北琪很乾脆地回絕。

  「但……但……」秦少游不知所措地將求救的目光投向趙鴻宇。

  「他是陪我來的。」趙鴻宇婉言道,希望曹北琪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再為難秦少游了。

  最好是!

  「不管怎樣,你最好趕緊離開,不然我不負責後果!」曹北琪還是很不客氣。

  「什麼後果?」羅楚秀奇怪地問,是她的男朋友來「打招呼」,關秦少游什麼事了?

  「三哥看見他,一定會殺了他的!」

  「為什麼?」

  「問他自己啊!」曹北琪沒好氣地瞥向一臉茫然的秦少游。「那回在重慶南路的書局,秦大少在偷摸我,被三哥看見了,三哥才會那麼生氣的!」

  偷摸?羅楚秀和趙鴻宇兩雙訝異的目光譴責地瞪向秦少游,秦少游頓時尷尬地漲紅了臉,不知所措。

  對趙鴻宇,他可以說實話,但對其他兩位女孩子,他該如何解釋?

  「我……我只是……只是……」在「把握機會」。

  「聽媽說,那回三哥真的很生氣,還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呢!」羅楚秀喃喃道,旋即面色一緊。「琪琪說得對,你最好趕緊離開,不然三哥真的會殺了你的!」

  「百分之兩百!」曹北琪再加強效果。

  「可……可是……」秦少游左右為難,害怕,想走,卻又不甘心。

  「你真的不怕死嗎?」羅楚秀也開始緊張了,因為午飯時間到了,羅楚逸隨時都可能會下樓來。「還不快走!」

  怕啊,他當然怕!

  可是如果他現在就逃走了,不就表示他怕了那個魔鬼三哥,尚未開戰就先舉白旗,他還憑什麼「救」回曹北琪?

  「我……我……」秦少游還在舉棋不定,到底是老命重要?還是女人重要?

  「還在我什麼,你……」頓住,眼角一瞥,羅楚秀臉色翻綠,嗓門拔尖了,獰然拉出一道又長又尖銳的雞貓子鬼叫。「三哥!」

  令人魂飛魄散、驚魂喪膽的顫音,聽得其它三人不約而同心腔子抖了一下,下意識循著羅楚秀的視線往上看去,目光甫一觸及樓梯上那男人的表情,趙鴻宇猛然倒抽了一口顫慄的寒氣。

  那不是人,是惡魔!

  不假思索,掉頭就跑,不出兩步,突然想到「義氣」那兩個字,馬上又回過頭來揪住早已嚇呆,根本就拉不動腿的秦少游,拔腿再逃;羅楚秀緊跟在後,準備在他們跑不及的時候,犧牲小命為他們阻擋發狂的惡魔。

  唯有曹北琪不怕死的直接擋在已狂飆到樓梯下的男人面前,雙臂一圈,緊緊地鎖住了他的腰,臉孔埋在他胸前,再也不敢看那張窮凶極惡的惡魔臉第二眼。

  好恐怖!好恐怖!

  「不要啊,三哥,不要!」

  「放手!」

  輕飄飄的聲音從她頭上傳下來,雲淡風輕的語氣卻反而令曹北琪毛骨悚然地嚥了好幾口唾沬才說得出話來。「不,我不放!」

  「……你怕我傷了他?」

  「怕,我好怕!」她老老實實地承認。「因為他不是你從前交往過的那些女孩子,他是男的,你要是傷了他,他一定會告死你的,我不要你被那種人告,不值得啊,三哥!」

  「……」

  「到時候如果他說,要他不告你可以,但我必須和你分手,跟他交往,那……那我只好答應他了!」

  「……上床!」

  戰戰兢兢地舉眸看,見羅楚逸又是一臉的心不在焉,雖然仍蒙著一層陰森森的寒氣,但已不復見先前那種殺人狂的猙獰表情,曹北琪頓時鬆了一口氣,暗暗揮去一頭冷汗,這才敢解開雙臂,默默地尾隨他回到樓上去。

  她知道,他是要把怒氣發洩到她身上,比起他傷人,再被人家告,這是最好的結果。

  更何況……

  又一次,他那麼的生氣,只因為見到那個偷吃她豆腐的男人,所以,他是真的在吃醋,這表示,他是真的有在意她的吧?嘻嘻嘻,超高興的!

  ***

  一吃醋就想殺人,這種在意法,我可不敢頓教。

  那是你好不好,我可是很開心的。

  好好好,你開心就好。那後來呢?該說到主戲了吧?

  還沒呢,在那之前,還發生了一段令人不太愉快的插曲……

  什麼插曲?

  是……呃,另一個女孩子……

  第三者?怯,老梗。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不過,不是第三者啦,是……呃,也算是啦,可是……可是……

  又是又不是,到底是怎樣啦?

  就……就三哥對她很特別嘛!

  是喔,那就不太妙了,男人對某個女人很特別,一定是那個女人對那個男人具有某種特別的意義。

  你也那麼認為?

  廢話,誰都會這麼想的好不好!

  所以說啦,不能怪我太敏感嘛!

  那不叫敏感,叫謹慎,OK?不謹慎一點的話,特別的男人就會被特別的女人拐走啦!

  所以,你也認為我應該,呃,謹慎一點?

  那當然!不過,話說回來,我能不能先請問一下,你那位特別的男人對那個特別的女人,究竟是怎麼個特別法呢?

  怎麼個特別法啊?就是……就是……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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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你不要再到我家去了,不,你最好離我家起碼一萬公尺以上!」

  「我同意。」羅楚秀與趙鴻宇一搭一唱,秦少游不同意也不行,一想到那天看到的那張疑似殺人狂的惡魔臉,上課打瞌睡時都會作噩夢,然後大叫一聲驚醒過來,正好對上教授那雙不懷好意的奸臣眼。

  上我的課敢打瞌睡?好樣的,準備重修吧,小朋友!

  多來幾次,搞不好他就要被退學了!

  「那……那你要幫我……」

  「不可能!」

  「可是……」語聲驟然噎住,因為趙鴻宇橫了他一拐,兩人交換一下眼神,他就不再多說什麼了。羅楚秀是曹北琪的好友,不能幫他,那又如何,他也有自己的好友呀!於是,自那天開始,秦少游不再顧慮是否會成為趙鴻宇和羅楚秀之間的夾心餅乾,總是厚著臉皮像連體嬰一樣緊貼在趙鴻宇身邊,自然而然也就老是出現在曹北琪面前礙眼。

  對於這點,曹北琪早就在心裡罵翻天了,好幾次都差點拿他當木樁來練練腳力。

  可是,她也拿他沒辦法,秦少游是趙鴻宇的好友,她沒有權利不讓秦少游跟趙鴻宇在一起,她唯一能做的是,一旦出了校門,她就跟他們揮揮手分道揚鑣,再也不跟他們一起去逛街看電影了。

  幸好羅楚秀能夠體諒她的做法,從來不會勉強她,她們都有同樣的共識,最好不要再讓那只惡魔抓狂比較好。

  再來一次,說不定羅楚逸真的會拿斧頭砍人呢!

  「你們要去哪裡?」

  「KTV。」

  嗚嗚嗚,她也好想去喔,可是……曹北琪恨恨地橫眼朝秦少游瞥去。「那我先回家了。」

  羅楚秀也跟著瞄一下秦少游,歎氣。「好,BYEBYE!」

  好像沒瞧見秦少游那張失望的臉似的,曹北琪自顧自轉身走人,連趙鴻宇,她都懶得跟他道別了。

  四十分鐘後,她腳步輕快地走出捷運站。

  雖然不能跟羅楚秀一起去KTV秀一下歌喉,不過,一想到待會兒就可以見到親親男友了,她就開心得想笑,可惜的是,她的好心情只能維持到家門口,然後就像春夢了無痕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可惡,又來了!

  羅家門前,亭亭玉立著一位五官柔美、體態纖雅、氣質高尚的女人,她叫高曼菁,是位富家千金,外表看上去纖弱,其實個性十分堅強,不但是羅爸爸商場上朋友的女兒,又是羅楚逸的大學同校同學,羅楚逸尚未畢業之前,她就三天兩頭的來找他,羅楚逸畢業又退伍之後,她依然每隔兩、三個月就來找他一次,從不隱瞞她在追求羅楚逸的事實。

  曹北琪對她很感冒,但不是因為她在倒追羅楚逸,也不是因為她們之間有什麼不愉快,事實上,她們連話都沒講過半回,面對面碰上的時候,還會很有禮貌的微笑點頭,西線無戰事,風平浪靜。

  可是,羅楚逸對那個女人好特別。怎麼個特別法呢?很特別的特別。

  不只是她一個人這麼覺得,大家都有這種感覺,羅楚逸對那個女人,真的很特別……

  整整七年的時間,從高曼菁第一次出現在羅家,毫不遲疑地答應羅楚逸所有條件,願意無條件陪他上床,不得召喚不會隨意來找他,更不會腳踏好幾條船,直到今天,她鍥而不捨地追求羅楚逸,卻一再被拒絕,但她毫不氣餒,總是不肯死心。

  其實這原也沒什麼,追求羅楚逸的女孩子多到爆倉,又不只她一個。

  奇怪的是,羅楚逸一直都不願意讓她做他的女友,而且是毫無理由的拒絕她,就算正好是他沒有女友的空檔期,他也不肯點頭,這實在是令人想不透。

  眾所皆知,只要能夠符合羅楚逸的條件,他向來是來者不拒的!除非當時他已有女友,而高曼菁,任何人來看,都會說她百分之兩百符合羅楚逸的條件,要做他老婆都夠格了。

  就連曹北琪自己都不能不承認,高曼菁是個近乎完美的女人,她根本比不上,要換了其它男人,早就把高曼菁帶回家鎖進金櫃裡了,羅楚逸卻始終不肯接受她。為什麼?這就是羅楚逸對高曼菁特別的地方,就算高曼菁的條件好到飛天遁地,他就是不肯點頭讓她做他的女友。

  是因為他那些號稱「女朋友」的女孩子們!包括她自己在內!都只是不值得珍惜的純發洩對象,玩膩了就可以隨手丟棄,唯有高曼菁能夠讓他另眼相看,使他滋生出愛惜之心,而不想糟蹋她、玩弄她嗎?

  一想到這點,曹北琪心裡就開始加工趕製起乳酸泡奶來了,一桶又一桶,一桶接一桶,沒完沒了。

  因此,每回高曼菁一出現,曹北琪的危機意識就開始攀爬聖母峰,節節高昇。

  就像現在,一看到高曼菁的背影,登山鞋就套上腳,又準備要登越聖母峰了,不過,她依然硬擠出滿面笑容來打招呼,這是禮貌。

  「嗨,你好。」她是有禮貌的好孩子。

  高曼菁訝然回眸,旋即掛上溫婉大方的微笑。「你好。」

  看高曼菁收回按電鈴的手,曹北琪勾了一下嘴角,代表她又笑了一下。

  「來找三哥啊?」

  「嗯。」高曼菁頷首,繼而若有所思地眸住她。「你們……還在交往?」

  「是啊!」雖然不想表現得太囂張,但曹北琪還是忍不住流露出幾許得意,畢竟,能夠與羅楚逸交往超過三個月的,她是絕無僅有的一個。「好像……很久了?」

  「一年多囉!」

  「是嗎?」高曼菁那雙柔婉的美眸深深盯著她端詳了好半晌。「我想,他一定很喜歡你吧?」

  喜歡?

  恐怕那個人根本不懂得「喜歡」這兩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吧!

  曹北琪聳了聳肩。「誰知道,雖然我們在交往,但他對我也沒什麼特別的,從沒給過好臉色看,刻薄話也不會比別人少,來找他,他就趕我走,告訴你,沒有聖人的耐心是沒辦法跟他交往的!」

  「也許……」高曼菁低喃。「我的耐性會比你好點吧!」

  最好是!

  不過,就算真的是,也輪不到她來有耐性給羅楚逸看,起碼現在,羅楚逸還是有女朋友的。曹北琪看一下依然緊閉的羅家大門,「羅媽媽大概出去買東西了,三哥也不可能來開門……」說著,她從背包裡掏出一副鑰匙。「這是羅媽媽給我的,我還是第一次用呢!」

  打開羅家大門,曹北琪權充主人帶高曼菁進入屋內,又倒了一杯茶給高曼菁,然後往樓上跑。

  「我去跟三哥說你來了!」

  二樓,羅楚逸房門前,曹北琪輕輕敲了兩下門,等了一會兒沒聲音,她猶豫一下後便自行開門探頭進去張望。

  床上沒人,那就是在那張背對著她的高背椅上了。

  「三哥,高小姐來找你喔!」

  「……上床。」

  曹北琪呆了呆,人家來找他,他卻要她上床,是怎樣?他是剛剛吞了一整罐藍色小精靈,現在不快快發洩一下就會爆炸了嗎?

  「可是高小姐……」在等。

  「上床。」

  「但羅媽媽不……」在家。

  「上床。」羅楚逸的聲音愈來愈輕了,換句話說,他愈來愈不爽了,曹北琪不禁膽戰心驚地把腦袋縮回來,門拉攏一點,只剩下一絲絲縫隙,彷彿這樣就可以保護她不被攻擊似的。

  「那我先去跟高小姐說……」一下。

  「上床。」

  曹北琪不由啼笑皆非,哪有人把客人丟在一邊,自己跑去嘿咻的!

  可是,惹惱羅楚逸的後果更是不堪設想,光是想像,她就開始冒冷汗,手腳皮皮挫,特別是那回見過他那張連撒旦也會被嚇得作噩夢的惡魔臉之後,她只希望這輩子不用再見到那副恐怖的猙獰表情了。

  那現在她究竟該怎麼辦?

  就在她左右為難,猶豫不決之際,突然,樓下傳來開門的聲響,緊接著是一個熟悉的嗓音。

  「咦?高小姐,你來啦!」

  「伯母……」

  羅媽媽回來了!曹北琪不由鬆了一大口氣,旋即側身進入房內,關門,鎖上……不用她特地下樓去解釋,羅媽媽應該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就麻煩羅媽媽去應付一下吧!

  然後,再過兩、三個月後才會再見到高曼菁了吧!

  已經兩、三個月過去了嗎?曹北琪一整個傻眼,怔愣地瞪著安詳地端坐在羅家客廳沙發上的高曼菁,滿腦子疑惑。

  不是昨天才來過嗎,怎麼今天又來了?

  「你……」又來幹什麼?「呃……」沒禮貌的問句差一點點衝口而出,幸好,在溜出唇瓣之前及時咬住,花了兩秒鐘把舌頭縮回來,再花兩秒鐘吞回肚子裡,又花兩秒鐘想出另一個比較妥當的問題……「不用上班嗎?」

  高曼菁嫻雅地淡淡一笑。「我請假。」

  為什麼?

  曹北琪又差一點點脫口而出,不過,她沒資格過問這種事,只好把疑問悶在肚子裡懲死自己。可是,現在她又該怎麼辦?把客人丟在這裡不管,直接上樓去找羅楚逸;還是做個有禮貌的乖小孩,留下來「招呼」客人?

  可惡,明明是羅楚逸的「客人」,為什麼是她在這邊傷腦筋?

  「琪琪,你來啦?」也許是聽到她們的對話聲了,羅媽媽從廚房裡探出頭來,一見是曹北琪,忙招招手。「來來來,來幫羅媽媽一下!」

  得救了!

  暗暗鬆了一口氣,曹北琪連忙躲進廚房裡去,正待開口問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羅媽媽已先一步將食指比在唇上暗示她噤聲,又探頭出去看看,再把她拉到角落邊去,還沒說話就先歎了一口氣給她聽。

  「我知道,我知道,她今天又來了,羅媽媽也很意外,可是老三不肯見她,我也沒轍呀!」

  「所以……」曹北琪指指客廳方向,表情滑稽。「就讓她坐在那邊等?」

  「她客客氣氣的請求,羅媽媽也不好拒絕啊,畢竟,她爸爸和你羅爸爸也算是好朋友。」羅媽媽苦笑。「而且,我有預感,這回她是鐵了心,老三一天不見她,她就會一直來這邊等,等到老三肯見她為止。」

  還說會比她有耐心,終於等不下去了吧!「為什麼?」曹北琪小小聲問。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聽你羅爸爸說……」羅媽媽更加輕聲細語。「由於高小姐都已經二十六歲了,卻連個男朋友都沒交過,所以她爸爸打算要為她安排商業聯姻……」

  曹北琪恍然大悟。「所以她急了?」

  「應該是。」羅媽媽頷首。「所以啦,羅媽媽想說就留她下來吃晚飯,讓她有機會見見老三,到時候老三肯不肯聽她說話,那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曹北琪想了想,點頭。「如果三哥還是不理睬她,她就該死心了!」

  羅媽媽笑了,慈愛地揉揉曹北琪的腦袋。「嗯嗯,羅媽媽就是這麼想的。」不管高曼菁的條件有多高檔,她的心還是偏向這個她從小看到大的小女孩的。

  非血緣之間的親情,通常是日積月累出來的。

  「可是如果三哥是……是……」不安地覦著羅媽媽,曹北琪說不下去了。

  「這個嘛……」羅媽媽蹙眉思索,「老實說,高小姐的條件確實很好,沒得挑剔的,可是……不!」搖頭。

  「我不覺得老三會選擇高小姐,他們不合適!」

  請問是哪裡不合適?「但羅媽媽你也認為三哥對高小姐很特別不是嗎?」曹北琪追問。

  「那又怎樣?」羅媽媽安撫地摟摟她。「你也知道,老三跟正常人不太一樣,也許我們是這麼認為,但其實他是另一種思考,用尋常人的想法去套用在他身上是不適合的,對不對?」

  「……也許吧!」曹北琪的口氣依然不太安心。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在這件事上,羅楚逸的思考方式就是如同尋常人一樣呢?

  這天的晚餐是羅家有史以來最安靜的一餐飯。

  以往,羅家在用餐時總是熱熱鬧鬧的,除了羅楚逸之外,大家都愛一邊閒聊五四三,一邊用餐,總覺得這樣比較下飯。

  可是這晚,沒有半個人說話,因為有客人。

  偏偏應該負責招呼客人的羅楚逸毫無身為主人的自覺,自顧自扒他自己的飯,理也不理客人,雖然高曼菁一再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瞟向他,但他始終保持最高等級的無禮態度!視若無睹,看不見、聽不見,也不跟高曼菁說話,而高曼菁也好像不曉得該如何先開口,尤其是在有「不相干的聽眾」的情況下。

  至於其它人都是業餘觀眾,純粹觀戰,請高曼菁留下來吃頓飯,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他們沒辦法,也不想插手。不管是羅媽媽、羅爸爸或羅二哥,他們的心都是偏向鄰家曹小妹妹的。

  最後,羅楚逸一吃完飯就逕自上樓回房間,十分鐘後,高曼菁也告辭了,所有人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好了,這下子高曼菁該死心了吧?

  才怪!高曼菁還是不肯死心,她依舊很有耐心、很有毅力的每天到羅家來報到,羅楚逸不見她,她就坐在客廳枯等,用過晚餐後才離去,說她臉皮厚,也真是夠厚了,可是,曹北琪看得出來,高曼菁不是臉皮厚,而是對她自己,不,是對羅楚逸很有信心,她也知道羅楚逸對她是特別的,她是對這點很有信心。

  羅楚逸愈是排拒她於千里之外,她愈是相信,羅楚逸對她確實有一份特別的心意。

  事實上,大家都這麼認為。

  一個多月後,曹北琪都開始習慣一到羅家就能看到她了,起初幾日,她還有點不知如何是好,但漸漸的,她也麻痺了,兩人見面,彼此點個頭表示禮貌,然後,她上樓找羅楚逸,高曼菁繼續坐在那裡癡癡等候。然而,就在她差不多已經把高曼菁當作是羅家客廳沙發上的裝飾品時……

  「曹小姐。」

  正待上樓的腳步訝異地停下,曹北琪疑惑地回眸,以為是聽錯了,但,高曼菁正對著她露出若有所求的微笑。

  是怎樣,再也等不下去,要發佈最後通牒了嗎?

  那也應該對羅楚逸發佈,找她幹嘛?

  「找我有事?」她狐疑地問,並轉身面對高曼菁。

  「我……」高曼菁猶豫一下,再漾起溫婉的微笑。「可以跟你聊聊嗎?」

  高曼菁的笑容十分溫柔、十分優雅,但不知為何,看在曹北琪眼裡,卻只覺得背脊一陣惡寒,心頭油然興起一股不安。

  她想幹嘛?

  「你……」遲疑著,曹北琪硬拉出一嘴笑。「想『聊』什麼?」

  「先坐下再說,好嗎?」高曼菁拍了一下她身邊的位置。

  曹北琪瞪著高曼菁拍的位置,總覺得那是一個陷阱,她要是坐下去,就是自投羅網,馬上會被陷阱咬住。這邊的人才沒那麼傻呢!

  裝作漫不經心似的,她走到落地窗前,斜倚著落地玻璃門,遠離那個意圖用陷阱陷害她的女人。

  「好,聊吧!」

  「我……」才開口一個字,高曼菁又猶豫起來了。「呃,我是說,羅楚逸他……有沒有跟你提過我?」

  這就是她所謂的「聊」?

  「如果我是你,我會希望他從沒提過。」曹北琪率直地說。

  「為什麼?」

  「因為三哥話不多,一出口從沒好話,不是罵人就是損人,你希望他罵你,還是損你?」

  高曼菁怔了一下,「是嗎?」然後笑了。「也就是說,他從沒提過我?」

  曹北琪先是為她的笑而疑惑!羅楚逸從沒提過她,有什麼好高興的?

  不過轉個眼,她便瞭然了,既然羅楚逸一出口就沒好話,那麼,從沒提過高曼菁,不就表示在他心目中,她是毫無缺點的?真會自我陶醉!羅楚逸沒提過的人可多了,除了他自己以外,所有他認識的人他都沒提過,難道那些人在他心目中都是零缺點的?

  錯,他不提,是因為那些人根本沒放到他心裡頭去過。

  不過,也有可能事實就如高曼菁所以為,羅楚逸從沒提過高曼菁,是因為找不到高曼菁的缺點來罵、來損……

  「沒有。」所以,她也不想解釋太多,只說出實話。

  隨便高曼菁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事實到底如何她也不想追問,反正也問不出來,就算真問得出答案來,她也害怕是她不想知道的答案……

  「那麼,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呢?」高曼菁好溫柔好溫柔的提出要求。

  不能!

  完全的毫不猶豫,曹北琪在心裡怒吼,可是,爸爸、媽媽教導她,有能力幫忙時就要盡力幫人家的忙,所以,她吼不出口,因為她是好孩子。

  「什麼忙?」她不情不願地問。

  「是……」高曼菁雙眸垂下,隨又揚起,目光饒富深意地啾著曹北琪。「也許,你聽伯父、伯母提起過,由於我已二十六歲卻連個男朋友都沒交過,所以家父要求我,在年底之前至少要有男朋友,不然他要為我安排對像交往……」

  「只是交往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吧?」曹北琪咕噥。

  高曼菁輕歎。「交往三個月之後,如果我不反對,就要替我們舉行婚禮了。」

  「如果你不喜歡對方,就反對啊!」曹北琪衝口而出。

  「你不懂,」高曼菁苦笑。「我要反對,就必須提出理由……」

  「你不喜歡對方嘛!」曹北琪說,有點疑惑,這就是最好的理由不是嗎?

  「實際的理由,」高曼菁強調。「譬如對方品行不佳,或者年齡太大之類的,但據我所知,對方的條件極好,可以說是個近乎完美的男人……」

  「配你不正好?」兩個近乎完美,加起來一定完美的啦!

  「但我不喜歡他!」

  「為什麼?」

  似乎沒料到曹北琪會這麼問她,高曼菁怔了一下,而後眼眸半垂,認真思索。

  「也許是因為……」她沉吟道。「太完美就不像是人了!」

  她在說她自己嗎?

  「其實你都已經成年了,所作所為大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不必非聽從父母的不可呀!」不是不孝,而是她早該「獨立」了不是嗎?

  高曼菁搖搖頭,神情凝重。「我不能不聽,否則會被趕出高家!」

  那又如何?為了自己的將來,離家獨立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難不成高大小姐都長那麼大了,卻沒有能力離家獨立?

  還是吃不了苦,捨不得養尊處優的優渥生活?

  「那我又能幫什麼忙?」曹北琪問,語氣很不以為然。

  「我……」高曼菁欲言又止地再歎了一口氣。「其實家父對我已經不錯了,起碼還給我選擇的機會……」

  是是是,真寬宏大量!

  「所以?」曹北琪又問,口吻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想必高曼菁察覺到了,她定定地注視曹北琪片刻後,開口不再是廢話,直截了當地提出她的要求。

  「我想請你幫我向羅楚逸轉達我的困境,告訴他……」頓住,瞳眸垂落,盯住交迭在腿上的雙手。「我不是不想再等下去了,而是沒有時間了,所以……」又停了一停。「如果他不想失去我,請他至少給我一個女朋友的身份,好讓我對家父有個交代,我保證不會干涉他的……」她清了清喉嚨。「呃,私生活,他愛怎麼玩都隨他,直到他玩夠了,想定下來了為止,我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曹北琪張口結舌,完全的啞口無言。

  是怎樣,她臉上寫著「呆」還是「蠢」字嗎?竟然要她去轉達這種話,光明正大的指著她的鼻子說她不過是羅楚逸玩玩的對象罷了,而高大小姐才是羅楚逸的真命天女!

  「你是不是忘了,三哥已經有女朋友了?」她咬牙切齒地說。

  「我沒忘記,可是……」高曼菁滿懷歉意地啾著她。「你、我都很清楚,我才是特別的人,不是嗎?」

  曹北琪張大嘴,想大聲說:不是,但是,聲音卻擠不出喉嚨,半個字也擠不出來,原先的怒氣也化為喪氣,她只能呆呆地面對高曼菁那雙寫滿憐憫的目光,連移開視線的力量都沒有。

  因為,高曼菁說的是事實。

  突然間,她不知道自己這近兩年來到底在幹嘛,只是想成為羅楚逸的床上女友名單上的其中之一嗎?

  默默地,她闔上嘴,轉身,上樓,來到羅楚逸房門前,敲兩下門,如同以往,沒有任何回音,於是她自己開門進去,先瞄一下沒有人的床,再轉注那張高背椅,等待著。她知道,羅楚逸並不是不知道她進來了,他只是不想理會她而已,所以,她決定,十分鐘之內,如果羅楚逸回頭,或只是出個聲,不管任何反應都好,她就會忘了高曼菁的要求,反正,她並沒有答應高曼菁說一定會替她轉達。

  但是,十分鐘過去了。

  羅楚逸沒有任何反應。

  半個鐘頭也過去了。

  羅楚逸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整整一個鐘頭過去了。

  羅楚逸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她歎氣,死心了,特別的人不是她,她又有什麼好ㄍ一ㄥ的呢?

  於是,她開口了,語氣格外平板。「三哥,高小姐又來了,她要我替她轉達一件事……」她幾乎是用默背的方式傳達了高曼菁的話,說完後,她再一次默默的等待著。這回,他該有反應了吧?

  有,整整半個鐘頭之後,那張高背椅才用慢得令人提心吊膽的速度轉過來,然後,不但她原先的落寞沮喪瞬間不翼而飛,還心虛了起來,只希望自己能夠像一陣煙似的消失,以躲避一陣陣令人驚魂喪膽的殺氣。

  羅楚逸那雙總是不知飄向何方的視線,正緊緊的盯在她臉上。

  「你想跟我分手了?」

  「欽?」她呆了呆,慌忙搖頭,「沒有啊!」搖頭再搖頭,又搖頭。「沒有,沒有,真的沒有!」

  羅楚逸兩眼瞇了起來。「那麼,你告訴我這些幹什麼?」

  又呆了一下,「我……」竟然問她為什麼,她不禁有點啼笑皆非。「可是……可是……」

  「說呀,可是什麼?」

  羅楚逸的語氣愈來愈輕了,聽得曹北琪又開始毛骨悚然起來,渾身冷汗直冒,不覺後退了一步……再一步……

  「是……是高小姐她……」

  「她關我什麼事?」關他什麼事?當然是……

  「她是特別的人啊!」曹北琪衝口而出。

  「特別的人?」羅楚逸慢條斯理地重複了一次,好似在咀嚼那個特別的詞的意義。「請解釋!」

  解釋?

  還能怎麼解釋,不就是……就是……特別的人嘛!

  「三哥你不是……對她很特別嗎?」曹北琪吶吶地反問。

  「我哪裡對她特別了?」羅楚逸再問,話說得愈來愈慢。

  「就是三哥你……」曹北琪吃力的嚥了口唾沫,腦袋開始往下掉,好像做錯事的小孩子,心虛的想為自己辯解。

  「呃,三哥你向來是來者不拒的嘛,可是她……你總是沒有任何理由地拒絕她,這……不是很特別嗎?」

  「哦?」羅楚逸輕蔑地哼了哼。「那麼,你認為是為什麼?」

  曹北琪的下巴已經完全的緊貼在胸口了,好委屈,明明做「壞事」的人是他,為什麼心虛的人是她?

  「因為三哥你……你捨不得糟蹋她、玩弄她嘛!」

  「是嗎?你這麼認為嗎?」

  「不只是我啊,大家都這麼認為的嘛!」

  「上床!」

  「欽?」曹北琪猛然抬頭,一臉的訝異,都這種時候了,他怎麼還……「可是……」

  「閉嘴!」

  「……」

  「上床!」

  「喔。」

  他又要懲罰她了!

  可是……誰來告訴她,

  她到底是哪裡說錯了嘛!

  向來,羅楚逸辦完事之後,除非到時間要吃飯,不然他總是會小睡一會兒再起床沖個浴,然後回到計算機前,繼續坐一整天。標準的宅男。但這一回,他一離開她身上,馬上就下床穿衣,連例行慣事沖浴都省略了,直接離開房間;見狀,曹北琪慌忙也跟著起身穿衣,尾隨在他後面。他想幹嘛?

  剛跑到樓下,就見剛下班回家的羅爸爸和羅二哥尷尬地僵立在客廳,不知該進還是退,羅媽媽則躲在羅爸爸後面「聽」熱鬧,猶豫一下後,她也躡手躡足地輕步到羅二哥後面探頭探腦……

  「你很自戀。」

  這是羅楚逸面對高曼菁的第一句話,高曼菁欣喜於羅楚逸終於「特地」下來見她的歡愉表情頓時僵住。

  「我……我不懂……」

  「不懂?那麼,我解釋給你聽。」羅楚逸冷冷的眼神冷冷地盯住高曼菁。「你以為我為什麼拒絕你?」

  不是因為她是特別的嗎?

  「……」雙唇微啟,高曼菁說不出口,說那種話,真的好像很自戀。

  「因為頭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個沾不得的女人,」羅楚逸說得很直接,完全的不懂得委婉的藝術,一句話就打破高曼菁滿懷希望的泡泡。

  「只要我碰你一下,就算只是一根頭髮,你就會死纏著我不放,如果我想甩掉你,你一定會不擇手段!譬如威脅要告我!硬賴在我身邊,不管我有多討厭你……」

  「我……我不會……」高曼菁結結巴巴地否認。

  「你會!」無視高曼菁那一臉楚楚可憐的祈求與哀怨,羅楚逸的眼神愈來愈冷酷,語氣也愈來愈無情。「就像現在,你的自尊不允許你被拒絕,所以你始終不肯放棄我;你的自尊更不允許你被玩弄,所以你也絕不會任憑我甩掉你,對你這種女人,我只有一句話……」

  「什……什麼話?」高曼菁怯怯地問。

  「離我遠點!」話落,羅楚逸便轉身要離開。

  「不!你不能這樣對我,」高曼菁眼眶紅了,哽咽了。「我……我都等你這麼久了……」

  腳步定住,羅楚逸回過身來,目光嘲諷。「是我叫你等的嗎?」

  高曼菁窒了一下。「不是,但……」

  「我有任何言語舉動,或明示暗示過我對你有任何興趣嗎?」羅楚逸又問,咄咄逼人。

  「……」沒有,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她的自以為是。可是,不只是她,所有人都那麼認為啊!

  「那麼,那是你的問題,與我無關!」語畢,羅楚逸再一次舉步要離去。

  「不,你錯了,我是真的喜歡你,與自尊完全無關啊!」高曼菁抽嚥著。「你跟我生長環境裡的人完全不同,不管你有多粗魯蠻橫,但是你直率、坦白,而且幾乎沒有任何貪念慾望,我渴望的就是你這種男人,如果我們在一起,我會知道你是因為真的喜歡我,而不是懷有任何目的……」

  「我不喜歡你,事實上,我討厭你!」羅楚逸的確很直率、很坦白,不管事實有多殘忍,他都不會有任何顧忌地說出口。「光是想到跟你上床,我都覺得噁心,想吐!」

  「那是因為你從不肯給我機會和你相處,如果你肯給我機會……」

  「我討厭你,你聽不懂嗎?」

  「但你只要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跟你相處一段時間,我相信你一定會……」

  對於高曼菁一廂情願的自以為是,羅楚逸的回應是轉身就走,這一次,他不打算再停下來了。

  見狀,高曼菁一時情急,竟然急奔過去拉住他的手臂,意圖阻止他離開。「等等,你再聽我說……」好幾道驚恐的抽氣聲不約而同響起,羅爸爸滿面慌張,羅媽媽驚懼地摀住嘴,羅二哥一臉猶豫,正在考慮要不要犧牲小我去救人,唯有曹北琪毫不猶豫地拔腿衝向前,一把抱住羅楚逸已高舉在空中,正待甩向高曼菁臉頰的手臂。

  「不,三哥,你不能打她,只有她,你絕不能打!」

  如果羅楚逸說的是事實的話,那麼,只要他打了高曼菁,高曼菁就有借口賴定羅楚逸了。

  羅楚逸低眸凝住曹北琪片刻,哼了哼。

  「以後再也不許讓她進門,否則我就放火燒了這楝房子!」

  聞言,羅爸爸、羅媽媽不由齊聲呻吟,他們知道,要放火燒房子,羅楚逸是絕不會遲疑手軟的。

  這下子,大家終於明白了,對羅楚逸而言,高曼菁果然是特別的女人。

  特別惹人嫌!

  ***

  所以,那個高曼菁就沒有再出現了吧?

  誰說的,隔天,她又跑來了啦!

  欽?她又來了,她真的不怕你那位三哥對她「起腳動手」嗎?

  她才歡迎呢,只要三哥真的對她動手,不管是甩耳光或踹她一腳,她才有理由賴定三哥不是嗎?

  那羅家的房子不就保不住了?

  沒有那麼慘啦,羅媽媽根本就不敢讓她進門,還催促羅爸爸趕緊想個辦法解決這個麻煩,羅爸爸只好硬著頭皮跑去找高曼菁的爸爸,一個星期後,高曼菁就被送出國了,現在,我想應該已經和那個近乎完美的男人結婚了吧!

  這種經驗的確不太愉快,可是,總算完滿解決了。

  嗯啊,想到大家都誤會了那麼久,有時候我都會想笑呢!

  那現在,總該進入主戲了吧?

  差不多了。

  那就開始吧!

  就那年的寒假前,秀秀說……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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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幹嘛這樣看我?」

  「嘿嘿嘿,寒假快到了咩!」

  狐疑地橫眼瞥向羅楚秀那副害她差點把早餐吐出來的曖昧表情,曹北琪心頭不由升起一級戒備狀態。

  「所以?」

  「所以?」羅楚秀瞇起眼來,口氣不善地重複。

  曹北琪撲哧失笑。「好啦、好啦,你的生日快到了啦!」

  「而且是滿二十歲的生日,偉大吧?」羅楚秀得意洋洋。

  「是是是,好偉大,好了不起喔!」曹北琪好笑地附和她。「說吧,你想要什麼禮物?不過,要我負擔得起的喔!」

  「放心,你一毛錢都不用出!」羅楚秀眉開眼笑地道。

  一毛錢都不用出?曹北琪心頭的戒備狀態立刻攀升至二級。「究竟是什麼?」

  「我想出國去玩,你陪我去!」

  「出國?」曹北琪驚叫。「愛說笑,我哪有那麼多錢?」

  「NONONO!」羅楚秀搖搖食指。「我是說要你陪我去,那旅費當然是由我來出囉!」

  曹北琪皺眉。「那你不如叫趙鴻宇陪你去。」

  羅楚秀很誇張的歎了一大口氣給她聽。「小姐,就是因為想要趙鴻宇陪我去,所以你非去不可啊!」

  曹北琪怔了怔。「為什麼?」

  要她當「監護人」嗎?

  她還不夠格吧!

  「因為他也負擔不起旅費嘛!」羅楚秀無奈地癟了癟嘴。「要他陪我去,勢必要有人替他出旅費,可是……」

  「要女友替他出旅費,他多半不願意,不,不,是一定不願意,因為他有他的自尊。」曹北琪接著說下去。「可是如果我也一起去的話,你替我們兩人出旅費,說不定他就會同意了?」

  「一半對,一半不對。」羅楚秀神秘兮兮的笑了一下。「我替你出旅費,秦大少替阿鴻出旅費。」

  曹北琪愣了一下,雙眼瞇起來。「羅大小姐,請問一下,秦大少……」

  「對,他也要去。」羅楚秀笑吟吟的點了點頭,笑意中隱藏著幾分狡詐。

  一想到兩個月前三哥踹親親男友那一腳,她就非常的不甘心,所以決定要整整三哥;另一方面,她也是想試探一下,三哥對曹北琪的心意究竟有多深?

  而她的生日就是最好的機會,不利用一下就太可惜了!

  「那我不去!」曹北琪不假思索地拒絕了。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不過呢……」羅楚秀面不改色地湊近曹北琪耳際。「你只要再聽我解釋一下下……」

  小小聲地,不知道她對曹北琪說了些什麼,只見曹北琪先是一臉堅定不移的否決,但慢慢的,堅定開始融化了,她眼神閃爍不定地遲疑了,有興奮、有期待,也有害怕、有擔憂。「但是三哥他……」

  「我來跟他說。」

  「他會生氣……」

  「那也是氣我,是我的生日,你不能拒絕我的要求。」

  「可……可是……」

  「還可是,你到底想不想知道?」

  「當然想!」

  「那就去!」

  「……好嘛,我去!」

  大學的寒假總是比較早來臨,期末考結束,假期就開始了,而後,曹北琪就幾乎住在羅家了。

  直至一個星期後,某日的晚餐時分!

  圓圓滿滿一桌人,獨缺惡魔一隻,大家正在興奮的討論著某件事,興高采烈,卻又有幾分戰戰兢兢的味道;直到惡魔出現,熱烈的討論驟然卡斷,餐桌旁的每一張臉!包括羅爸爸、羅媽媽在內!都心虛的垂落下去,不敢面對那只超級惡魔的臉。

  「好,大家都到齊了,開動吧!」羅家一家之主低著腦袋,不太自然的宣佈。

  「呃,吃吧!」羅家一家之母也低著腦袋,更不自然地先夾起一筷子空心菜來吃給大家看。

  「我吃!」羅二哥直接把臉塞進飯碗裡埋起來。

  一餐飯就在令人消化不良的氣氛下開動了,唯有某只毫無知覺的惡魔就跟平常一個樣,漫不經心的夾菜,心不在焉的吃飯。

  窒悶的十分鐘過去……

  突然,羅楚秀砰一下放落飯碗,勇敢的轉向惡魔,一副慷慨壯烈、從容就義的模樣。

  「三哥,我要先跟你報備一下……」

  雖然大家說好等晚餐接近尾聲時再提,但她再也受不了這種氣氛了,決定早死早投胎,先卯下去再說!

  她話聲一起,所有人!除了某只惡魔!瞬間全部凍結在同一秒的動作上,羅爸爸伸出筷子要夾菜,羅二哥正在把一塊牛肉塞進嘴巴,羅媽媽唇就湯匙在喝湯,曹北琪扒飯扒一半,就好像蠟像館裡的蠟像,絕對靜止的動態。

  惡魔,沒有任何反應,依舊漫不經心的夾菜,心不在焉的吃飯。

  「我的生日到了,」某人不怕死的繼續往下說。「今年我不要任何禮物,只想要琪琪……」

  砰!

  被點名的人飯碗滾落桌面,人跳起來。「對不起,剛剛媽媽有打電話叫我回去一趟,我先回去一下!」語畢,某人已畏罪逃匿無蹤。

  「陪我出國玩一趟,明天一早就要出發了……」大膽地繼續說。

  羅二哥的椅腳往後拉,畫出一道刺耳的呻吟。「我吃飽了,要來去睡覺了!」

  話落,逃之夭夭。

  「最好三哥能陪琪琪一起去……」勇敢地繼續說。

  撲通!

  羅媽媽的湯匙掉進湯碗裡,「我也吃飽了!」下一秒,老人家也學年輕人落跑了。

  「我們辦護照的時候,也有順便幫你辦好了……」不想半途而廢地繼續說。

  不虧是一家之主,羅爸爸絲毫不顯慌張,十分鎮定地輕輕放下碗筷,起身。「我臨時想起有一通重要電話要打,先暫離一下。」婦唱夫隨,羅爸爸也蹺頭了。

  「如果三哥不想去,那也沒關係……」遲疑地繼續說。

  左右一看,應該為她搖旗吶喊加油的人都跑光了,大膽的人嚥了口唾沬,膽子開始縮水,一邊繼續說,一邊悄無聲息地起身。

  「三哥應該還記得那個偷吃琪琪豆腐的傢伙吧……」開始有點驚慌地繼續說。

  兩腳靜悄悄地退到餐廳口。

  「倘若三哥真的不想陪琪琪去,那就……」戰戰兢兢地繼續說。

  兩腳已溜出餐廳外,只留下一張嘴巴在餐廳裡。

  「由他陪琪琪去吧!」說完。

  然後……

  沒聲音,徹底的沒聲音。

  書房門縫裡,幾雙眼睛很整齊的從上排到下,眨巴眨巴的,興奮莫名又膽戰心驚,既期待,又畏怯。

  然後,有人說話了,非常小聲,幾近於耳語的小聲。「他沒聽見嗎?」羅爸爸,最上面一雙眼睛。

  「不可能!」羅二哥,第二雙眼睛。

  「那為什麼一點動靜都沒有?」羅媽媽,第三雙眼睛。

  「難道三哥不是那麼在乎琪琪嗎?」羅大膽羅楚秀,最下面一雙眼睛。

  下一刻,就好像在反駁她的話似的,餐廳裡霍然傳來一聲轟然巨響,嚇得門縫一整排眼睛瞬間消失,砰一聲門關上,喀啦落下鎖。

  大家面面相覦,每一張臉都是灰白色的。

  「他……他掀桌了!」羅爸爸驚悚地說出大家都聽得出來的狀況。

  「大理石餐桌,他居然掀得起來!」羅二哥直嚥口水。

  「他真的生氣了!」羅媽媽喃喃道,認真考慮要不要回娘家避難?

  羅楚秀靜默了好一會兒。

  「我想,今天晚上我最好到琪琪那裡睡!」

  以保生命安全。

  「快走啦,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啦!」

  翌日,桃園國際機場,羅楚秀硬扯著曹北琪往出境處拉,其它人都已經通過出境處了,曹北琪卻還在那裡忙著扭頭找人。「可是三哥還沒來……」

  「他不會來了啦!」

  不會來?

  那不就表示羅楚逸並不是那麼在乎她了嗎?

  「那……那……」曹北琪完全的陷入這一輩子人生的最低潮,開始後悔用這種方法來試探羅楚逸到底有多在意她了,強求要知道感情深淺,現在答案出來了,結果是一整個的後悔。

  什麼都不要知道,不是反而能保有凡事順其自然的平常心嗎?

  「還那什麼,」羅楚秀粗魯地劈手搶來曹北琪的護照、機票,連同自己的一起交給出境處人員檢查。「他不來正好,我們才能夠盡興的玩!」

  「但他一定很生氣……」曹北琪志下心不安地吶吶道。

  「何止生氣,」羅楚秀得意洋洋地嘿嘿笑。「媽咪說我真厲害,她可沒見三哥發那麼大的火過,整個餐廳和客廳都被他砸爛了呢!」

  「真的?」曹北琪驚呼,連連打了好幾個寒顫。「那我最好……」

  「直接走人!」拿回兩人的護照、機票,羅楚秀用手臂勾住曹北琪的手臂,硬把她拖走,迅速通過出境處。「我知道你很難過三哥沒有跟來,可是你再想想,三哥真的很生氣吧?」

  「超級生氣!」曹北琪猛點頭。「除了上床之外,他從來沒有主動找過我,可是昨晚,他連打了好幾通手機給我!是你說不准接的;然後又傳簡訊,說不準我跟你們去……」

  「就只說不准你去?」

  「嗯啊,就說不准我跟你們去。」

  「其它沒了?」

  「其它?」曹北琪困惑地搔搔腦袋。「其它什麼?」

  「譬如……」羅楚秀笑嘻嘻地眨眨眼。「他有說,如果你去的話,就要跟你分手嗎?」

  曹北琪怔了怔。「沒有耶!」

  「很好!」羅楚秀笑得很開心、很欣慰。「看來三哥是真的很在意你,就算是在他最惱火的時候,他也不會想要跟你分手,嗯嗯,好現象!」

  「對喔!」經她提醒,曹北琪才想到這一點。羅楚逸交女朋友的速度就跟上床一個樣,爬上床很容易,要下床更快,也就是說,他交女友交上手很快,分手更容易,只要稍微一個不對他心意,「名腳」就踹出去了,說切就切,毫無挽回餘地。

  但這回,他明明已經火冒三千里,就差沒跳上火星去做核子試爆了,卻提也沒提「分手」那兩個字,是因為……

  無論如何,他就是不想跟她分手嗎?

  想到這裡,曹北琪情不自禁露出一個蠢兮兮的傻笑,見狀,羅楚秀忍不住直翻白眼,不過,她也正好趁曹北琪還沉浸在自我陶醉之中時,直接把人帶上飛機,一旦上了飛機,她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小紅帽就是這樣被大野狼拐走的啦!

  ***

  其實這趟旅遊,起意並沒有錯,趁年輕有機會時到處去走走,探索一下這個世界到底有多麼廣大,這是開拓視野的好機會。

  錯在她們找錯了「導遊」

  秦少誠,秦少游的大哥,如同他的名字,少誠,全身上下所有的誠意總加起來也比一粒芝麻還要少,跟秦少游恰恰好是完全相反的類型,標準的花花公子一枚,吃喝嫖賭樣樣來,說是到美國來修碩士學位,其實是砸錢硬擠入一所爛到不能再爛的大學裡混時間,結果混了三年,依舊領不到文憑。

  會找上他,是因為秦少游的大力推薦,而秦少游之所以會推薦自己的大哥,很簡單,因為秦少誠什麼都不會,就只會玩,想玩個痛快,找他準沒錯。

  在美國玩了三年可不是白玩的。

  「說吧,想玩什麼?」秦少誠大刺刺地問,好像無論人家要求什麼,他都辦得到,就算有人說要上土星去露營烤肉,那也是小case一件。

  「要夠刺激的!」羅楚秀頭一個提出要求。

  「特別一點的!」曹北琪跟著說,不要專程跑到美國來玩台灣也有的,那多沒意思。

  「要讓我們覺得值回票價的。」趙鴻宇咕噥,讓秦少游替他出旅費,他一直覺得很不自在,倘若不是親親女友一再要求,他根本不想來,既然來了,就要玩得物有所值。

  「要能夠玩得很盡興的。」秦少游。如果能夠玩得確實很盡興,說不定曹北琪一高興,他們就有機會進展到下一步了。

  「危險!」秦少誠的現任女友,賀蓮。

  「冒險!」秦少誠的酒肉朋友,派德。

  「驚險!」派德的女友,琳達。

  「沒問題!」秦少誠信心十足地拍胸脯保證能讓大家都滿意。

  於是,在美國東西兩岸幾個知名的大都市重點參觀了十多天之後,秦少誠便準備帶領大家踏上他認為可以滿足所有人的要求的特別旅程了……

  「哥倫比亞?」曹北琪驚呼。「但我們沒有哥倫比亞的簽證呀!」

  「放心,只要不超過六十天,免簽證。」秦少誠擺擺「安心」的手勢。

  「可是……可是……哥倫比亞不是很危險嗎?」曹北琪還是很猶豫。

  「所以啦,這才夠刺激、夠特別、夠危險、夠驚險呀!」秦少誠得意地道。

  「除了走在路上可能會被流彈波及,或者被游擊隊綁架之外,」羅楚秀也覺得不太保險。「還會有什麼刺激的?」

  「那才夠驚險嘛!而且……」秦少誠擠眉弄眼。「你們不想看看罌粟田嗎?」

  「罌粟田?」曹北琪與羅楚秀面面相觀。

  那有什麼好看的,除了有毒癮的人會感到興趣之外?

  「還有……」秦少誠神秘兮兮地擠擠眼。「可以去看看游擊隊的基地喔!」

  「游擊隊?」曹北琪更是驚喘,著實嚇到了,「誰要去看那種東西!」不假思索地斷然反對。

  「我要!」

  「欽?」

  曹北琪錯愕地瞠眼瞪住羅楚秀,一秒鐘前還興致缺缺、意興闌珊的人,才轉個眼竟已興奮地眨巴著閃閃發亮的瞳眸,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了。

  「只要沒有危險,我想去看看!」

  「安啦、安啦,我的朋友會帶路,絕不會有問題的啦!」秦少誠連聲保證。

  請問是什麼樣的朋友?

  「可靠嗎?」曹北琪愈來愈不安,總覺得有不太妙的預感。

  「百分之兩百可靠!」秦少誠比出大拇指,愛說大話是他的另一項「專長」

  最好是。

  「你怎能肯定?也許他……」

  曹北琪想要得到更有保障的保證,但羅楚秀已經沒耐性聽她囉唆了。

  「好啦、好啦,既然是秦大少的哥哥,他說的不會有問題啦!」

  「可是……」

  「不然問問其它人的意見,少數服從多數,這總行了吧?」可想而知,既然羅楚秀想去「看看」,趙鴻宇也不好反對,而琳達、派德與賀蓮三人更是興致勃勃地渴望去「冒險」一下,只剩下曹北琪一個人勢單力薄,也只好跟在他們屁股後面走了。

  而且,為免家人擔憂,她們也說好在例行報平安的電話上,絕口不提她們要到哥倫比亞的事,就這樣,她們瞞著家人,偷偷摸摸的跑到哥倫比亞去了。

  「秀秀。」

  「嗯?」

  「你為什麼會想去看游擊隊的基地?」

  「一來是好奇嘛!二來嘛,嘿嘿嘿,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順手』救幾個人質出來,那我們就出名啦!」

  「……」

  又在異想天開了,而且是非常恐怖的異想天開!

  不過,既然是她滿二十歲的生日,長尾巴的壽星最偉大,曹北琪再覺得不妥,也只能任由她「胡作非為」

  幸好,二十歲生日,一輩子就這麼一次!

  而當她們興致勃勃的從美國一路玩到哥倫比亞的同時,地球另一邊的羅家則是膽戰心驚地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慘烈到一整個不行……

  「可以吃飯了,去叫老三下來吧!」

  「……」

  「幹嘛杵在這裡不動,去叫老三啊!」

  「我不敢。」

  羅媽媽啼笑皆非的看看羅家老二那張畏畏縮縮的苦瓜臉,搖搖頭,再轉向甫在餐桌旁落坐的羅爸爸,嘴巴才剛打開……

  「不要叫我去,我也不敢!」羅爸爸很爽快的承認他也是懦夫。

  張著嘴,羅媽媽面無表情地和羅爸爸笑吟吟的臉相對片刻,闔上嘴,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

  「我也不敢。」

  靜默數秒後,三個人同時動作,羅二哥轉身去拿托盤,羅爸爸盛了一碗湯放上去,羅媽媽用自助餐盤分放好菜飯,然後羅二哥躡手躡足地捧著托盤到二樓,小心翼翼地不出半點聲響的把托盤放到羅楚逸房門前的地上,悄悄鬆了一口氣,正待偷偷溜走,就在這當兒,房門冷不防地打開……哇靠!

  毛骨悚然地瞪住羅楚逸那副清逸出塵的五官呈現出地球誕生以來最最惡魔的表情,羅二哥腦子裡才剛浮現逃命的意圖……

  砰!

  一隻大腳丫子正正踹上他胸口,依據能量不滅定律,那隻大腳丫子的力量完全地轉嫁到他身上來,於是,他的身體筆直地往後飛,狠狠地撞上後面的牆壁……

  砰!

  然後,那股力量又轉嫁到牆上,幸好,牆壁沒有像雙子星大樓一樣崩塌,也沒有像梁山伯的墳墓一樣裂開,表示丁那股力量還不夠拆房子,不過已經足夠使他在白天裡看到滿頭亮晶晶的星星,又齜牙咧嘴地喘了好半天才喘過一口氣來。

  媽的!

  捂著胸口,怒火沖天的羅二哥好辛苦好辛苦的從地上爬起來,瞪著又關上的房門,愈想愈火大,一時失去理智地拉腿就想傚法弟弟的絕世神功往門上踹下去……

  你真的不想活了嗎?怒火熊熊的大豬腳頓時冷卻成冰凍的火腿,停頓在房門前猶豫了好一會兒,方才不情不願的收回去。可是,就這樣不了了之實在不甘心,所以……

  「×你娘的羅楚逸,瘋狗、變態,你以為我真的怕你嗎?滾出來,有種就來單挑,別他媽的像烏龜一樣躲在房裡耍哀怨……」

  一邊氣壯山河地痛罵兼挑釁,一邊很沒種的趕在房門再度打開之前拔腿逃跑,在羅爸爸、羅媽媽錯愕又哭笑不得的瞠目注視下,羅二哥連飯都不敢吃了,一路逃出大門、逃出巷子,飄然遠揚……

  別說他弄,要說就說他是識時務的俊傑,因為,打從曹北琪出發那天起,羅楚逸的心情就一直處於最高層級的惡魔狀態,誰碰上誰遭殃,連出門買包香煙都被抓到警察局去!他大爺一個不爽就拿眼前看得到的所有東西來出氣,結果一整個超商被砸成廢物處理廠了。

  幸虧沒有人受傷,超商老闆也很好說話,羅爸爸賠出一大筆錢,又出錢重新整修店面,這件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之後,大家終於瞭解到,羅楚逸被曹北琪點燃的那把怒火到底有多旺盛,隨時隨地都可能會翻江倒海級龍捲風掃到。

  所以,大家都盡可能避開他遠遠的,免得被暴走的超一下,嗚嗚嗚,這種戰戰兢兢的日子還真的很不好過耶!

  只要一提到哥倫比亞,大家就會聯想到毒梟和古柯鹼、游擊隊和綁架,連哥倫比亞人都說自己的國家是「瘋狂的哥倫比亞」,無論是在城市或鄉村,行走在街道巷弄間,就像在穿越靶場,早上離開房子時,你永遠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想要到那種地方旅遊,簡直是不要命了!

  偏偏秦少誠就是挑中這種國家來旅遊,只因為大家要求刺激、要求冒險,他就帶大家來了,一點都沒有考慮到後果。

  這還不夠,他還挑了一個同學的鄰居的朋友的表哥的大舅子,雖然見過好幾次面,卻說不到幾句話,根本談不上交情的傢伙來做導遊,結果,這趟額外的旅程就真的變成一場驚險刺激又特別的「冒險遊戲」了。

  保證「玩」過一次之後,就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了!

  「今晚先在這裡過一夜,明天就可以到了。」

  「在這裡過一夜是沒問題,可是,一個房間,八個人?」

  「反正只有一晚嘛!」在波哥大參觀最先進的防彈衣工廠,又到沙瑞迪拉「欣賞」過罌粟田,往梅德林的飛航中,他們驚訝又好笑的發現飛機走道竟然變成了時裝伸展台,這也只有在哥倫比亞才看得到。

  而後,在梅德林,他們和那位說要帶他們去見識一下游擊隊的哥倫比亞人!比哥碰面,當天下午,一群人就啟程前往西部叢林深處的游擊隊基地了。

  是夜,他們在一處小農家借宿,農家主人很慷慨的讓出孩子們的房間給他們,但小小一間房要讓四男四女八個人睡,也委實太擁擠了一點,因此,大家索性圍坐在一起,玩撲克的玩撲克、聊天的聊天,就這樣熬到了半夜兩點多……

  「怎麼了你們?」秦少誠問。

  羅楚秀和賀蓮偕伴上洗手間,一回來,大家就奇怪地盯著她們看,因為她們一個面青、一個唇白,一進房就緊張兮兮的回手把門關上、鎖緊,滿臉驚懼。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啦!」賀蓮氣急敗壞的抱怨,沒頭沒尾的。

  「我又怎麼啦?」秦少誠滿不在乎地問,他的女友他哪能不瞭解,總是走到哪裡抱怨到哪裡,他早就麻痺啦!

  「比哥他們根本不是要帶我們去參觀什麼游擊隊的基地啦!」

  「不然是什麼?」

  「廢話,當然是要抓我們去做人質,然後跟你家裡要贖金呀!」

  靜默兩秒,秦少誠失笑。「你在開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賀蓮惱怒地狠狠捶他一拳。「誰不知道你家有錢,比哥早就想拐你來賺一票了!」

  「是喔,」秦少誠聳聳肩,還是不給她相信。「那你又怎會知道?」

  「比哥在和農家主人喝酒聊天,我們……」說著,賀蓮扯來羅楚秀作證,表示她沒有說謊。「偷聽到的。」

  「那就是啦,既然在聊天,他們講的一定是西班牙文,你又聽不懂。」

  見秦少誠一徑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賀蓮又氣又急的踹過去一腳,竟然把盤膝坐在地上的秦少誠給踢翻了。

  「我外婆是墨西哥人啦!」

  這一腳總算把秦少誠給踢醒了,因為向來最重形象的賀蓮只有在真的惱火時,她才會出腳踢人,換句話說,她是說真的,但他不信,所以她很生氣。

  秦少誠怔仲地仰望著賀蓮,認真地想了好一會兒。

  「你是說,游擊隊要抓我們做人質討贖金?」

  「不是啦!」賀蓮氣得又踹他一腳。「你從頭到尾都被比哥給騙了啦,他根本不是什麼游擊隊的人,是他想假藉游擊隊之名,行綁人要贖金的事實。大家都知道,如果是被游擊隊捉去的,就別想救人,只能乖乖付錢贖回人,而且人被贖回來之後,也沒有人會去追究主使者究竟是誰,反正,就是游擊隊嘛,這麼一來,他們就可以逍遙法外了!」

  秦少誠瞇起眼來。「所以,他和農家主人是一夥的?」

  賀蓮重重點頭。「對,明天比哥要把我們帶去一處隱密的山洞藏起來,並交給農家主人看守,然後比哥再向你家人索討贖金,除非你家人付出贖金,否則他們不會放人。」

  「他們想要多少?」

  「三千萬美金。」

  其它人聽到這裡,終於也搞清楚究竟是怎樣了,霎時間,在場的男生們激憤難忍地開始破口大罵,罵比哥,也罵秦少誠。

  「可惡,哥倫比亞人就沒一個好人嗎?」

  「最可惡的就是你,信誓旦旦說比哥很可靠,結果呢?」

  而女孩子們則驚慌失措地抱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這就是你所謂的刺激、冒險,那我不要了,我不玩了,我寧願回家,我要回家了啦!」

  「現在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呀!」

  「閉嘴!」秦少誠老羞成怒地大叫。「他要綁我們,但我們還沒有被綁,不是嗎?想想他們才兩個人,我們有四個男生,他們想綁我們可沒那麼容易,只要我們合作,還可以反過來制伏他們……」

  「但他們有槍!」

  「槍?!」

  「衝鋒鎗!」

  一盆冰水當頭淋下來,霎時間,不管男生或女生,大家冰凍成一團,不是7-11的百香果思樂冰,是保證不含任何雜質的正宗冰磚,各個臉色發青,面面相覦。

  想制伏他們,可以,但,誰要衝第一個當蜂窩?

  沒有人願意,女生愛漂亮,不想全身噴血給人欣賞;男生也不認為身上多了幾十個洞洞會更吸引女人的注意,所以,這是個沒有半個人會同意的餿主意。

  「那怎麼辦?」琳達嚇得快哭了。

  「或許我們應該乖乖的聽他們的話,反正付了贖金之後,他們就會放了我們不是嗎?」派德樂觀的建議道。

  「誠,比哥是你找來的,而且他的目標是你,我們算是被你連累的,所以,你會替我們付贖金吧?」

  「那當然!」秦少誠似乎鬆了一口氣。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什麼都不怕,只怕死,乖乖聽話自然是最安全的辦法。

  可是……

  「不行!」趙鴻宇斬釘截鐵地斷然反對。

  「為什麼?」秦少誠憤怒地問。「乖乖聽話不是最安全的嗎?」

  「對女孩子不安全。」

  哪裡不安全,不需要解釋太多,大家都聽得懂。

  「不會的,或許游擊隊可能會那麼做,在他們眼裡,人質是『東西』,隨他們愛怎麼『用』就怎麼『用』,但比哥只是要錢而已,」秦少誠好像在替比哥辯護似的說。「他不會那麼做的。」

  「是嗎?」趙鴻宇冷哼。「那為什麼他會在私底下問我,秀秀能不能『借』他『用』一晚?…

  話一出口,不要說羅楚秀,其它女孩子也一起花容失色的驚叫,「不要!」

  秦少游和派德憤慨地喃喃詛咒。秦少誠卻在一怔之後,竟然脫口道:「那就讓他『用』一下有什麼關係,又不會少一塊肉!」

  「太過分了,大哥,你怎麼可以這麼說!」秦少游難以置信地破口大罵。

  眼看其它男男女女都用一種不齒、鄙夷和批判的眼神睥睨他,秦少誠在老羞成怒之下,反而更理直氣壯了。

  「我是為大家著想啊!」

  只是為了他自己著想的吧?

  大家一齊用鼻孔對他不屑的哼了一聲,然後動作一致的轉身背對他,逕自討論他們自己的。

  「那我們該怎麼辦?」派德問。

  「現在只剩下一個辦法,就是……」趙鴻宇環顧眾人一圈。「逃!」

  「我同意,正如派德所說,比哥的目標是大哥,大哥想留在這裡就讓他一個人留在這裡好了。但……」秦少游同意道。「什麼時候?」

  「就現在吧,他們已經喝得半醉了,現在正好!」賀蓮提出建議。

  如果不是比哥他們喝得半醉了,又以為她們聽不懂西班牙語,他們也不會那樣肆無忌憚的把陰謀「聊」出來。

  「好,就現在!」於是,戰戰兢兢、偷偷摸摸的,他們躡手躡腳地從農舍裡逃出去,也沒先搞清楚東西南北,便慌不擇路的埋頭往前逃,就怕逃得不夠快,又被比哥他們追上來。「等等我!等等我啊!」

  秦少誠也跟來了。

  「你來幹什麼?」

  「我……我……是我帶你們來的,不能不管你們呀!」

  話說得真好聽,但事實是,他一個人留在那裡也會怕,要是比哥「用」不到女人,找他出氣怎麼辦?

  所以,他也跟來了。

  「快,大家跟著我!」為了表示他是真的為了他們才跟來的,也為了找回原有的領導地位,秦少誠一馬當先跑第一個。

  於是,大家一起跟在他後面逃逃逃、逃逃逃……

  「好,大家隨時保持聯絡。」放下電話,羅爸爸轉過身來,面對羅媽媽、羅二哥憂心的詢問目光,他歎著氣搖搖頭。「沒有,琪琪也沒有打電話回家,他們打她的手機,都轉到語音信箱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羅媽媽又氣又急,想罵人又不知道該罵誰。「明明說好每天要打一通電話回家報平安的,之前十幾天也都有打,可是這兩天……」

  「已經第三天了!」羅二哥喃喃道。

  羅媽媽橫橫的瞪他一眼。「對,第三天了,秀秀已經連續三天沒有打電話回來報平安了!」

  「打她的手機,也都是轉到語音信箱。」羅二哥嘟嚷。

  「琪琪那邊也是。」羅爸爸也很擔心,只是,他不能不保持鎮定。

  「那趙家那邊呢?」羅媽媽問。

  「趙伯父說他並沒有要求趙鴻宇一定要天天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因此,除了剛到美國那天之外,趙鴻宇都沒有打電話回去過,他們也不認為該擔心什麼,因為趙鴻宇是男生。」羅二哥無奈地道。「至於秦家,也和趙家的說法一樣。」

  「可惡,那只有我們和曹家在擔心嗎?」羅爸爸忿忿道。

  「似乎是如此。」羅二哥咕噥。

  「再打電話給老大!」羅媽媽指指電話。

  「快!」

  「媽媽,十五分鐘前才打過的,」羅二哥歎道。「但大哥的手機都保持在關機狀態中呀!」

  「那……那……他住的地方,還有他的公司……」

  「沒有,我們沒有他住的地方的電話,也沒有他公司的電話。」

  「為什麼?」羅媽媽憤怒的質問。

  羅二哥和羅爸爸相覦一眼,苦笑。

  「不知道。」因為手機聯絡比較方便吧,所以羅家老大沒有特別告訴他們住處和公司的電話,他們也沒想到要問。

  「那現在該怎麼辦?怎麼辦呀?」

  三個人懊惱又焦急,沒有人注意到羅楚逸在樓梯上靜立了大半天,聽到這裡就轉身回房去了。

  「再等兩天?」羅二哥建議。

  「你能等,我不能等!」羅媽媽氣唬唬的否決了。

  「好吧,那現在只有一個辦法……」羅爸爸毅然道。

  「什麼辦法?」羅媽媽急問。

  「老二,公司交給你,我要……咦?」三雙眼睛訝異地望著下樓來的羅楚逸,後者提著一個旅行袋,下樓後就直接走向玄關,狀似要出遠門。

  出門?

  不奇怪。

  出遠門?

  怎麼可能!

  「老三,你要到哪裡?」

  「美國!」

  美國?

  這門也出得太遠了吧!

  ***

  這才叫千里迢迢,不愛出門的宅男竟然為你遠渡重洋跑到美國去了,還不夠在意嗎?

  咦咦?又不對了嗎?

  呃……我還沒講到重點,請閉嘴!

  對不起,我會懺悔的!

  是三哥到美國之後的事!

  是是是,請繼續,請繼續!

  三哥到美國之後,就直接去找羅大哥,因為羅大哥是……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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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華爾街,一個充滿銅臭味,驚心動魄的金融殺戮戰場,街道兩旁的高樓大廈聚集了多家全球最重要的金融公司總部,還有美國聯邦儲備銀行、紐約證券交易所和世界金融中心。

  這裡不但是美國經濟重心,也是世界金融走勢的中樞。

  此刻,正午時分,用餐人群從各公司行號陸續湧出,或者上餐廳,或者三三兩兩的在小公園裡的綠蔭下,一邊喝咖啡咬三明治,一邊討論早上的股市,在這種時候,各公司辦公室裡幾乎都是唱空城計的。

  不過也有少數例外,譬如納德大廈十七樓的雙楚偵探社,他們的員工不多,內外勤加起來不到三十個,但不分日夜,社裡永遠都保持五個人以上留守。雙楚偵探社最特別的是,它不像其它偵探社一樣大包大攬,什麼工作都接,它只接受尋人、尋物的案件,而且在接下案件之前,他們必定會先行調查案件本身的正當性、合法性,倘若客戶不願意接受調查,那很抱歉,有空再聯絡。這是為了保護他們自己,而不得不採取的措施。

  總不能哪天來個終極殺手要他們尋找躲藏起來的目標,或者商業間諜要竊取機密文件,他們也要糊裡糊塗的接下來吧?

  即使如此,上門來尋求幫助的委託人依然絡繹不絕,因為,只要你交付的數據夠詳盡又正確,雙楚就敢百分之兩百的保證,就算失物是掉落在大西洋海底,或是凍結在北極冰山裡,他們也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你所要找的人或物。

  最快的紀錄是,在接下案件一分鐘之後,他們就通知委託人說已經查知待尋物件在哪裡了。

  這家偵探社的社長是東方人,來自亞洲的台灣,姓羅。

  所以,偵探社裡的員工起碼有一半是東方人,另一半是白人和黑人,而且,來找社長的東方人也特別多,譬如此刻,正從自動門走進來的年輕男人……

  「先生,請問您找誰?」標準的英文。

  坐鎮在接待櫃抬的小姐!美幸子,一個尊崇時尚就是王道的日本年輕小姐,擁有哈佛大學博士學位,卻成天無所事事地混在那裡,幾乎任何時候看見她,她不是在補妝就是在擦指甲油,不然就是在翻閱時尚雜誌。然而,她會七國語言,還有一流的交際手腕,無論多麼難纏的客人,她總是三兩句話就搞定,從來沒有凸過槌,曾經有人開玩笑說,當年美國要是派她去跟海珊談判,中東戰火根本就點不起來。

  不過,從來沒有並不表示以後也不會有。

  自動門一打開,美幸子在一秒鐘之內就從混吃混喝等死的時尚垃圾,變身為全宇宙最完美的接待小姐,掛著最溫馨親切的笑靨,面對剛進門來的年輕男人,她不知道她即將品嚐到生平第一次失敗的經驗了,而且,她連表現一下一流交際手腕的機會都沒有……

  「羅楚均。」中文。

  美幸子下意識往社長室那邊瞄了一下,再看看桌上的內部電話顯示燈。

  「很抱歉,社長正在接電話,」標準的中文。「您請稍待一會兒,等社長通完電話,我會立刻為您通……咦咦?先生,您要去哪兒……不行,先生,請您不要亂闖,先生,先生,請不要……」

  她氣急敗壞地追在年輕男人身後,想要阻止他擅自亂闖,但年輕男人根本不鳥她,逕自大步往社長辦公室走去,情急之下,她只好一把揪住他,但下一秒,她就後悔自己這麼莽撞了。好……好恐怖的眼神!那年輕男人一回過頭來,她就花容失色地自動鬆手,踉踉蹌蹌連退好幾大步,如果不是盆栽擋住她,她八成會直接跳窗逃命。

  不用懷疑,如果她繼續阻止他的話,他一定會眼也不眨一下的解決掉她!

  然後,當她還一整個人僵在那裡,腦子裡忙著天人交戰,正在慎重考慮這份薪水值不值得她豁出性命去盡忠職守時,一晃眼,她更是目瞪口呆的嚇住了。

  砰!

  那年輕男人竟然不敲門,也不出聲詢問,而是直接抬起大腳丫子一踢,堅實的社長辦公室門就像被意大利麵條綁住的柵欄一樣,輕而易舉的被他給一腳踹開了。

  而門內,辦公桌後,正在聽電話的羅楚均也嚇了一大跳。

  「搞什麼鬼……咦?老三?」前一句罵人話:英文;後一句疑問詞:中文,他訝異地皺皺眉,旋即擺擺手示意那個踢開辦公室門的傢伙稍等一下,再回到他的電話上,繼續講英文。「沒什麼,檔案掉到地上去了,好,我們繼續討論吧,據我所知,那……」

  砰!討論又被中途腰斬了,羅楚均半張著嘴停在最後一個字的口型上,面無表情的打量被某人一掌劈成兩半的辦公桌,狀似在研究那張辦公桌被劈成兩半之後,是不是比原來完好無損的更適用。

  好一會兒後,他才慢吞吞地闔上嘴巴,慢吞吞地抬起眸子來認真審視弟弟的臉色。

  唔,殺人的表情!

  看樣子他最好先應付一下可愛的弟弟,免得明年的今天變成他的忌日。「很抱歉,我有急事,晚點再跟你聯絡。」不等對方應答,羅楚均就掛上電話了。

  「社長,要不要報警?」

  包括美幸子在內,聞聲而來的社員們全都湧進來了,小心翼翼地團團包圍住那個年輕男人。

  能夠一掌將柚木辦公桌劈成兩半,想把人劈成兩截應該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吧!

  「不必,他是我弟弟羅楚逸。」

  「耶?」

  「他當兵時是海軍陸戰隊的,所以……呃,算了!」羅楚均原想解釋一下為什麼他的柚木辦公桌會變成弟弟的練功道具,不過才剛起頭,自己就覺得這個解釋很多餘,因為解釋到最後,必然不得不老實說出自己的弟弟是個天生的暴力分子,那不如不要解釋,於是便揮揮手示意職員們離開,雙眼則始終不離羅楚逸,滿心疑惑。

  向來不愛出門,只愛窩在家裡編織蜘蛛網的宅男弟弟,怎會一出門就飄洋過海跑到美國來了?

  是要到捷運站的超商買香煙或啤酒,一個不小心……迷路了嗎?

  「老三,家裡出了什麼事嗎?」

  一旦得到羅楚均的注意力之後,羅楚逸就從殺人狂惡魔回復「正常」的心不在焉了。

  「為什麼不開手機?」他輕飄飄地反問。

  「手機?」羅楚均怔了一下,繼而尷尬地啊了一下,趕緊回過身去從後面的架子上取下已經關機充了三天電的手機。「抱歉、抱歉,我這幾天真的很忙,完全忘記手機在充電了,我……」

  所以,羅家的人一直打不通他的手機。

  「琪琪失去聯絡了。」羅楚逸兩眼望著玻璃帷幕外,也不曉得在跟誰說話。

  「琪琪?」羅楚均怔了怔,「啊,你是說秀秀她們沒有跟家裡報平安?」蹙眉想了一下。「會不會是她們玩瘋了,忘了……」

  羅楚逸半聲不吭,直接掏出一張紙條交給羅楚均。

  羅楚均接過紙條一看,神色馬上凝重起來,「咦?這不是在……」迅速轉過身去,把紙條上的坐標打進計算機裡!幸好計算機不是放在辦公桌上,不然早就因公殉職了。

  「耶?她們怎會跑到那裡去了?」他瞪住屏幕裡的地圖,難以置信地失聲驚叫。

  「不知道。」

  「你確定她們是在那裡?」

  「確定。」

  現在,羅楚均不只是凝重,甚至有點慌張了,馬上把對講機和電話拿起來放到計算機桌上,先打開對講機吩咐……

  「我有急事,接下來幾天都會很忙,有事交給查理負責!」

  關掉對講機,再拿起話筒。

  「安特,我是羅,我急需你的幫忙,我妹妹趁暑期到美國來玩,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跑到不該去的地方了……要是那麼容易,還用得著找上你嗎……不……不……不是,不是,是……對,超級危險的地區……」他不耐煩地捏捏鼻樑。「沒錯,就是那裡……不知道……不……」頓住,兩眼不善地瞇了起來,「現在是緊張時刻,你不能插手?請問你是什麼意思?」猛然起身,對著話筒怒吼。「我管你有什麼重要任務,告訴你,那是我的親老妹,就算要我的老命,我也非得找回她不可!」

  安靜了一會兒。

  「你很抱歉?」更激烈的咆哮。「我警告你,安特,你要是真不管,以後就別想再讓我接你的CASE了……吃虧的是我?你這麼認為嗎?沒錯,你的確是我最大宗的客戶,但就算少了你,我也只不過是少賺一點而已,除了你,我還是有其它客戶的。更何況……」

  他嘲諷地冷哼。「我相信你應該很清楚,我家很有錢,並不需要我賺錢養家,開偵探社只不過是我的興趣而已,要是我的偵探社真的倒了,我老爸才高興呢,他早就巴不得我回台灣去接手他的公司,好讓他退休享清福了。話再說回來……」

  他的語氣更顯輕蔑。「你說吃虧的是我,我倒認為是你,老實說吧,你找得到比我們更有效率的追蹤團隊嗎?請問上個月的州長女兒綁架事件,是誰在三分鐘之內就告訴你肉票被藏在哪裡,使你們能夠在一個鐘頭之內就救回人的……哈哈,說不出話來了吧,所以說,你最好考慮清楚之後再回答我比較好!」

  又是片刻安靜。「很好,聰明的決定。」羅楚均暗暗抹去一把冷汗,嘴裡大話放了一拖拉庫,其實他也沒有把握對方會不會在意他的威脅。「沒問題,我們會盡快趕到……『我們』是什麼意思?意思就是我和我弟弟……我去就好了,他不用去?」

  下意識朝某人瞥去一眼,重重殺機立刻迎面撲襲過來,他不禁毛骨悚然地打了個寒顫,旋即很懦夫地背過身去逃避某人的目光追殺。

  「不,我可以不去,但我弟弟非去不可,不然我會被他殺掉……」他扯出一嘴無奈的苦笑,背部依然可以感受到陣陣刺痛的殺意。「為什麼?因為不但我們的妹妹失聯,連他的親親女友也在一起……」

  又說了幾句後,對方終於勉強同意讓羅楚逸同行了,於是,羅楚均丟下電話,領著弟弟往外走。

  「走,一塊兒去欣賞一下罌粟田吧!」

  ***

  「好累!」曹北琪有氣沒力地喃喃道。

  「好餓!」羅楚秀苦著臉咕噥。然後,兩人相對一眼,苦笑,繼續勉強自己疲累不堪的雙腿往前邁步。

  話說三天前,八個誤上賊船的年輕人慌裡慌張的從賊船!農舍裡逃出來,烏天黑地裡,逃命的人只顧一腳高一腳低,不辨方向的卯起來拚命跑,結果秦少誠一個不留神一腳踩空掉下陡峭的山坡,後面的人也跟著掉下山坡,又骨碌碌的滾落溪河裡,載浮載沉的順溪流到下游緩灘處,這才狼狽的一一爬上岸。

  雖然背包掉了,外套不見了,有的人還少了一隻鞋子,起碼老命保住了。

  但這下子,他們更是不辨東西南北了,也沒辦法用手機求救!都貢獻給河神去泡正妹了,只好很阿Q的用猜拳來決定要往哪個方向走,然後就筆直地往前進,想說總有一天會走出這座叢林吧!

  然而,在叢林裡是不可能讓你堅持一直線走下去的,也許是一座深谷,也或許是一道懸崖,總是有許許多多迫使得你不得不拐彎或走回頭路的障礙,於是,他們愈走愈不曉得自己在哪裡,或往哪裡去了。

  「我們已經走了三天了,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走出去?」琳達大聲抱怨。

  「快了,快了!」秦少游硬著頭皮說出人神共憤的謊言。

  「我好餓!」賀蓮說得快哭了。

  「閉嘴!」秦少誠沒好氣的怒斥,自己的女友,愛怎麼喝叱就怎麼喝叱。雖然叢林裡有很多色彩艷麗,看上去很好吃的野果,但他們都不敢隨便亂摘來吃,誰知道有沒有毒;雖然溪流裡有很多胖嘟嘟、肥嫩嫩的笨魚在向他們炫耀牠們的鮮美,但他們沒本事抓,只能乾瞪眼流口水。

  所以,走了三天,他們也餓了三天了。

  「可是我已經餓得走不動了嘛!」

  「那你就一個人留在這裡好了!」

  眼見秦少誠表現得如此不負責,羅楚秀不禁鄙夷地翻了翻眼,再轉注與她並肩而行的曹北琪,一臉歉然。

  「對不起,如果不是我硬拖你來,你也不用經歷這種困境了。」

  「不,我很高興我來了。」曹北琪反倒笑了,「幸好我跟你來了,不然你就得一個人在這邊害怕,我卻只能在遠方擔心,不,我不要那樣,我寧願和你做伴,一起害怕、一起辛苦,一起……」她親愛地和羅楚秀手挽手相互依偎。「脫離困境,我想,這將會是我們生命中最特別的回憶吧!」

  「琪琪……」羅楚秀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了。

  她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也一直是感情很好的知己,但直到這一刻,兩個女孩子之間的友誼才悄然昇華為如同男人的生死至交那般深厚的情誼,而這份情誼將延續到她們生命結束的那一天。唯有困境,才能淬煉出最真摯的情感。

  走在她們後面的趙鴻宇和秦少游互覦一眼,同時上前,一在曹北琪身旁,一在羅楚秀身邊。

  「要不要我們背你們?」

  「謝謝,不用了,我們還走得動。」曹北琪婉言謝絕他們的好意。

  「不用你們背,不過……」羅楚秀憤慨的目光朝秦少游瞪過去。「都是你,我們是相信你,所以相信你哥哥,結果呢?好好的一趟旅遊變成一場災難,最好我們都能安全的脫離困境,那也就算了,要是出了什麼差錯,尤其是琪琪,我一定不會原諒你!」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秦少游一臉慚愧、無措又懊惱,想討好女孩子卻弄巧成拙,他比誰都不願意啊!「我也沒想到大哥會那麼不負責,早知如此,我就不會說要找他了!」

  「早知如此?」羅楚秀不以為然的冷哼。「你自己的親大哥,你會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秦少游苦笑。「我跟他並不親近。」

  「即使如此,你說的話就要負責,不是嗎?」

  「我……」秦少游無法反駁,「真的很抱歉!」只好繼續道歉,一邊用眼神向好友求救。

  「光說抱歉有什麼用,如果……」

  「好了、好了,秀秀,他也不是有意的呀!」接收到好友求救的目光,趙鴻宇不得不為好友說話。「更何況,當初說要來一趟刺激的冒險的也是你,不是嗎?」

  親親男友說話了,羅楚秀不能不給他面子。不過……

  「無論如何,像他這種講話不負責任的人,我不但不能幫他追琪琪,而且,我也絕不贊成琪琪和他交往!」

  秦少游臉色大變,「不,你不能……嗚!」又被趙鴻宇拐了一肘。

  趙鴻宇猛對他使眼色。「那個,以後再說吧!」

  沒錯,說那麼多有什麼用,如果他們連這座鬼叢林都逃不出去的話。

  一想到這點,羅楚秀不由氣唬唬地勾住曹北琪的臂彎逕自往前走,不想再理會他們了。

  「放心啦,我們早晚總會走出這座叢林的。」曹北琪低聲安撫她。

  「已經第四天了,我們連點人煙都看不到,你真的認為靠我們自己,就能夠在活活餓死之前走出去嗎?」羅楚秀直率地反問。曹北琪頓時窒住,無言以對。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要靠他們自己走出這座叢林的確是不太容易的事,但不如此安慰自己,不說她們兩個,就說另外那兩個女孩子,她們可能連一步也走不下去了吧?

  暗忖至此,她突然想到,從高二那一回起,每當她遇上危難的時候,羅楚逸總是會及時出現在她面前,但這一回,恐怕她再怎麼期望,他也不可能會出現了吧?

  畢竟,除了他們八個人之外,誰也不知道他們跑到哥倫比亞來了!

  嗚嗚嗚,好後悔,至少她應該讓家人知道他們到哪裡去了,就算只有一個人也好,起碼在他們失去聯絡之後,就有人知道應該到哪裡尋找他們了。

  可是現在,沒有半個人知道他們在哪裡,她又該如何期望有人來救他們呢?

  梅德林,哥倫比亞大毒梟的「集散地」,販毒組織擁兵自重的國中國,就算有人傻得跑到哥倫比亞來旅遊,也絕不會旅到這邊來游,但此刻,羅楚逸兄弟倆就在這裡,因為能夠幫助他們找回曹北琪和羅楚秀的人和他們約見於此。不過,他們並不是認為要找的人是落到販毒組織手裡了,而是……

  「那裡是『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的地盤。」安特,羅楚均的「大客戶」,一個高大魁梧的美國人,他向羅楚均兄弟倆說明。

  「我知道,是游擊隊,」羅楚均喃喃道。「我妹妹是被他們抓去了嗎?」

  「根據我的判斷……」安特仔細研究地圖。「應該還沒有。」

  「那他們為什麼會在那裡?」

  「很簡單,迷路了。」

  「迷路?」羅楚均啼笑皆非的喃喃重複。

  在美國旅遊居然會迷路迷到哥倫比亞去,他們的導遊是宇宙第一大路癡嗎?

  而且,在哪裡不好迷路,偏偏迷路到游擊隊的地盤上去觀光,是怎樣,太閒了是不是?

  還是他們也想客串一下肉票的滋味?

  「對,迷路了,最明顯的證據是……」安特的目光從地圖上移到羅楚均那邊,詢問:「他們此刻在哪裡?」

  羅楚均沒有回答他,逕自轉注羅楚逸,後者默默地掏筆在地圖空白邊緣上寫下另一個坐標,安特看看那個坐標,再驚異地打量羅楚逸那一副仙風道骨,隨時可能會飄上天堂去喝下午茶的模樣。「原來是他?」

  「對,」羅楚均頷首道。「我家的寶貝弟弟。」兼職殺人狂。

  「我一直以為是你呢!」安特依舊是一臉不敢置信的神情。

  羅楚均聳了聳肩。「沒辦法,他是個標準的宅男,還有一點自閉傾向,既不愛出門,更不擅與人交際,那我是他哥哥,只好由我來替他出門、替他交際囉!」

  「難怪你說非他來不可,」安特終於能理解了。「要靠他找人嘛!」

  才怪,非讓羅楚逸來不可的原因,是唯恐不讓他來的話,可憐的哥哥就會被親愛的弟弟給謀殺了!

  「呃,你說是就是吧!」

  「可是……」安特壓低聲音,還背過身去。「這趟找人是要攀山越嶺走山路,他撐得住嗎?」

  「他?」羅楚均失笑。「別看不起他,他只是外表看上去瘦一點,其實他才結實呢,而且他是在海軍陸戰隊當兵,還練過搏擊,一掌劈出去可以破木裂磚,要是出什麼麻煩,他可是最好的幫手喔!」

  「咦?他?」安特更吃驚地猛回頭,又盯上羅楚逸了。

  「總之,別擔心他,再說句老實話,他還比我更可靠呢!只不過……」羅楚均咳了咳。「呃,他的脾氣不太好就是了。」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又多看幾眼後,安特才把心神拉回到正事上,他指著地圖。「瞧,他們的所在坐標又改變了,這表示他們正在移動當中,如果被游擊隊抓去的話,他們就不可能移動了。」

  「既然他們『只是』迷路了,為什麼不打電話求救?」

  「誰知道,也許是手機沒電了。」

  八個人的手機全都沒電了?

  最好是!

  「希望是像你所說的那麼簡單。」羅楚均咕噥。「那現在呢,我們該如何找到他們?」

  「還能怎麼找,當然是深入叢林裡去找!」安特沒好氣地說,再一指他身後那兩人。「康拉和賈森,CIA的人,我特地找他們來幫忙,美國領土以外的事,他們比我熟悉,另外……」

  他轉頭一陣張望,隨即望定一位正筆直地朝他們走來的印地安人。「終於來了,他是努卡,沒有比他更熟悉西部叢林的人了,他將為我們帶路。不過……」他再看回羅楚逸。「最重要的是令弟,他必須隨時為我們提供令妹移動後的新坐標,以確保我們沒有走錯路,也可以加快我們的速度。」然後,他轉向努卡,「來,努卡,你先看看,根據過去幾個鐘頭來顯示,我們要找的人是從這裡……」他在地圖上比畫著。「往這裡走,你認為我們多久才能夠找到他們?」

  努卡才看一眼就大皺其眉,「我認為?」他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我強烈建議我們最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他們,不然……」

  「怎樣?」

  「他們就會直接走進游擊隊的基地裡去了!」

  ***

  問題:一條魚可以餵飽幾個餓了四天的人?

  答案:半個也不能。

  逃出農舍的第四天,八個年輕人已經餓得想啃樹皮嚼青草了,其中兩個更是餓到管不了有沒有毒,一看到山果就摘下來吃,結果拉了一整天肚子,差點把腸子都拉出來了。

  第五天,經過一條淺淺的溪流,大家停下來喝水填肚子,曹北琪一個不小心摔了一跤,竟然好死不死的被她壓死了一條魚,於是大家又驚喜又興奮地起火烤魚,然後再一起下溪,妄想能再壓死,不,捉更多的魚。

  除了琳達和賀蓮,她們說要負責看著烤魚,因為她們已經沒力氣捉魚了。

  可是一點經驗都沒有的人想靠兩隻手捉魚簡直是癡人在作夢,撲了半天也只撲到兩手空氣,還有滿肚子怨懟與不耐煩,因此,當他們聞到陣陣烤魚香味時,立刻說服自己必須先去咬兩口魚,才有力氣繼續捉魚。

  不料……

  「魚呢?」

  琳達和賀蓮怯怯地相對一眼。

  「呃,我……我們吃掉了!」

  「什麼?」秦少誠不敢置信地怒吼,旋即甩出一巴掌將琳達打趴到地上,「自私的賤人!」罵完又是另一巴掌。

  連向來樂觀的派德也餓得失去理智了,揪著賀蓮的頭髮硬將她按跪在地上。

  「吐出來!吐出來!該死的快吐出來啊!」

  秦少游和趙鴻宇急忙上前勸阻他們,一人捉一個,不讓他們繼續對又哭又叫的琳達和賀蓮施暴。曹北琪和羅楚秀默默相顧一眼,無言,歎氣,轉身再回到溪裡去努力……

  由於有明確坐標可以追尋,安特一行人前進的速度相當快,只不過,起初他們還能夠搭乘吉普車,然而一旦深入叢林之後,沒有道路,只有滿目蔥綠的樹木橫擋在眼前,他們只好棄車步行,速度因此減慢了。

  而且,就羅楚均而言,披荊斬棘實在不適合他這種慣坐辦公桌的人來表現,不到幾個鐘頭,他就氣喘吁吁的宛如拉了幾百年車的老牛了。

  他決定,找到老妹後,他就要親手把老妹的圓屁股扁成蔥油餅。

  「怎樣?還有多遠?」揮著汗水,他重複第N萬次同樣的問題,原以為安特也會回給他已重複N萬次同樣的回答。

  可是,這一回安特並沒有立刻做出回答,他先行從羅楚逸那裡要來最新的地點坐標輸入PDA裡,旋即雙眼一亮,大嘴也跟著咧開來呵呵笑!終於得到期待已久的結果了。

  「快了,如果我們動作快一點的話,最多十五分鐘後就可以趕上他們了!」

  「那我們還不加快腳步!」說著,羅楚均便快步追向早已跑到前面大老遠的羅楚逸。

  可是,才五分鐘過去,走在最前方負責探路、開路的努卡就匆匆跑回來了。

  「看到了!看到了!」

  「看到什麼?」羅楚均驚喜的大叫。「看到我老妹了?」

  「不是,是看到小溪那頭在冒煙……」

  冒煙?

  「呃?」冒煙跟他老妹有什麼關係?難不成他老妹變成一陣煙飄走了?

  「叢林裡沒有住人,卻有人生火,九成九是外來人,」努卡解釋。「我想,應該就是你們在找的人……」

  「太好了,那我們……」

  「一點都不好,游擊隊的基地並不遠,附近固定有人在巡邏,要是被游擊隊的巡邏人員看到那一陣煙的話……」

  眾人相覦一眼,驀而拔腿就跑……

  ***

  「有人!有人!」當曹北琪和羅楚秀慌慌張張跑回烤魚的地方時,秦少誠他們居然還在吵鬧,不過,一聽到她們的叫聲,吵鬧聲立刻靜止下來,六雙眼興奮地瞪住她們。

  有人就代表有食物了。

  「比哥?」

  「不是。」

  「太好了,那……」

  「可是那些人都帶著槍!」曹北琪嚥著口水,難掩驚懼地補充。

  「槍?!」幾個男生相覦一眼,異口同聲,「游擊隊?!」

  賀蓮和琳達不約而同露出驚恐的表情,秦少誠卻笑得一臉興高采烈。

  「不管是誰,起碼我們不會餓死了!」

  「可是女孩子們怎麼辦?」趙鴻宇不以為然地抗議。

  秦少誠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被玩玩總比餓死好吧?」不是他被玩就好。

  「我才不要!」羅楚秀憤然拒絕。

  「我寧願死!」曹北琪喃喃道。賀蓮和琳達面面相覦,好半晌後……「我……我再也受不了飢餓了!」琳達囁嚅道。

  「我也是。」賀蓮啜泣著低喃。

  也就是說,她們情願用身體交換食物。

  曹北琪和羅楚秀不可思議地愕然怔住,難以想像她們竟然會做出這種選擇,繼而動作一致的猛搖頭。

  「不,我們要繼續逃!」

  「我跟你們一起!」趙鴻宇不假思索地說。

  「我也是!」秦少游跟進。

  於是,八個年輕人分成了兩邊,秦少誠、派德和賀蓮、琳達留在原地,情願成為人質以交換溫飽;而曹北琪、羅楚秀和趙鴻宇、秦少游則一起往反方向逃走。

  他們寧死不屈。

  臨行前,趙鴻宇還特別交代,「千萬不要讓他們知道,除了你們四個之外還有其它人!」

  希望游擊隊得到四個人質之後就滿意了。但是,他們離開不到一分鐘,五個荷槍實彈的哥倫比亞人就出現了,他們左右瞥之後,就用槍口指著秦少誠問!「還有兩個黑頭髮的女人呢?」

  「另外四個人呢?」斜坡後,六個人趴在那裡用望眼鏡觀察。

  「他們分開了嗎?」羅楚均納悶地咕噥。

  「為什麼?」默默地,一旁遞過來一張紙,上面是一連串坐標。

  安特只掃了一眼便斷定,「另外四個人往東方逃走了!」

  「那現在該怎麼辦?」羅楚均又問,滿心焦慮,因為看不到寶貝妹妹。

  「游擊隊的巡邏員通常有五個人,但現在只有兩個在,我猜另外三個人去追逃跑的那四個年輕人了,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安特擰眉注視著溪旁的狀況,研思最佳策略。「我們先解決留下來的兩個人,救回這四個年輕人之後,再……」

  話聲打住,他轉首望向羅楚逸迅速逸去的背影,歎氣。

  「再想一想,我們還是兵分兩路吧!」他無奈道。「康拉、賈森,這裡交給你們,沒問題吧?」

  「沒問題!」

  「記住,千萬不要開槍,不然被游擊隊基地的人聽到的話,麻煩就大了!」

  「這點我們比你更清楚。」

  「好,那其它人跟我……」

  砰!

  獰然一道尖銳刺耳的槍聲迴盪在蒼盛茂密的叢林間,激起林鳥一陣慌亂飛竄,羅楚均一臉驚嚇,安特面色大變。

  哪個狗娘養的王八蛋開的槍!

  這下子可慘了,一聲槍響就足以引出遊擊隊基地一大隊人馬出來,到時候……

  到時候……

  問題就大條啦!

  「你你你……你為什麼要開槍?」

  地上躺著一支衝鋒鎗,還有一個死人,槍口處冒著縷縷硝煙,死人死透透;曹北琪驚駭地瞪住秦少游,而後者臉上的驚恐之色紅紅綠綠的比她更可觀,因為在掉到地上之前,衝鋒鎗是在秦少游手上,死人就是他「製造」出來的。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秦少游驚懼地喃喃道。「我只是手指頭……抖了一下下,沒想到……沒想到……」就「砰」出去了!

  不,這不能怪他!

  要怪就怪大哥,一定是怕死的大哥告訴游擊隊的人說他們是往哪裡跑的,游擊隊的人才能夠那麼快就找到他們,幸好只有一個人,而且那傢伙只注意到最後面的他,一馬當先跑在最前面開路的趙鴻宇才有機會繞到那傢伙後面,搬石頭K昏那傢伙,然後……然後……

  在這種狀況下,看到有槍,想要拿來自衛也是人之常情啊,誰會料到他只不過是抖了一下手指頭,槍彈就砰出去了……

  不,不,這不能怪他,不能怪他!

  「算了,死都死了,我們還是快逃吧!」趙鴻宇當機立斷地說,旋即一手一個拉著曹北琪和羅楚秀就跑,秦少游慌慌張張尾隨在後,也不想再撿什麼槍自什麼衛了。

  然而,跑不到兩步,四個人再度緊急煞車,臉色慘變。又有兩支槍指住他們了,而且其中一個人立刻注意到他們身後的死人,表情馬上猙獰起來,憤怒地說了幾句話!西班牙語。聽不懂!

  曹北琪四人茫然以對,那人便改用最容易瞭解的「語言」-用槍指指地上的死人,再輪流指指他們四個人。

  是誰殺了他?

  曹北琪四人不約而同打了個哆嗦,互覦一眼,隨即低下頭去,誰也開不了口。

  好吧,他們承認自己是平凡的懦夫,缺乏那種犧牲自己生命,成全他人活命的偉大情操,但也不能出賣秦少游,只好悶不吭聲,打算裝弄裝到底。

  那兩人相對一眼,又交換了幾句話,然後,衝鋒鎗對準了最高大的趙鴻宇……

  「不!」羅楚秀驚叫,立刻擋到趙鴻宇前面。「是我,是我!」

  曹北琪猛抽一口氣,不假思索,人也轉到羅楚秀前頭。「是我!」

  趙鴻宇則很鎮定的把她們兩人扯到後面。「不是她們,是我!」

  「不是,不是,是我啦!」又擋到趙鴻宇前面。

  「是我,是我!」又轉到羅楚秀前頭。

  「別胡扯,是我!」又把她們兩人扯到後面。三個人在那邊繞來繞去搶著當「英雄」,反倒是真正的「兇手」秦少游呆在一旁不知所措!人是他殺的,可是……可是……他還不想死啊!只有在這種緊急狀況,面臨生死攸關的迫切關頭,才看得出人與人之間真正的情誼。

  「是我啦!」

  「走開,是我!」

  「是我!」

  曹北琪三人還在那裡轉來轉去玩轉轉樂,看得那兩個游擊隊員眼都花了,也不耐煩了,因為,在游擊隊基地裡其它人聞聲趕來阻止他們傷害人質之前,他們必須先行解決眼前的問題。

  少一份贖金就少一份贖金,無論如何,他們非替死去的兄弟報仇不可!

  於是那兩人又相顧一眼,一個點了點頭,另一個便舉起衝鋒鎗來,打算隨便開一槍,不管是殺死誰,都算是替兄弟報仇了。

  然而那人的衝鋒鎗還舉不上位置便突然定格住了,兩眼中的凶光化為一片空茫、困惑,好像他突然間忘了自己要幹嘛,兩秒後,衝鋒鎗落地,再兩秒,人也往前趴倒,背上赫然多出一道怵目驚心的傷口,鮮血爭先恐後地湧冒出來,浸濕了衣裳,也浸濕了他身下的泥土。

  另一個人震驚地瞠目瞪眼,旋即憤怒地回身尋找兇手,誰知他才剛轉身,面前就多了一個人。

  一個又高又瘦的男人,雙眼目光虛無縹緲地定在他後方,彷彿在看什麼凡人看不見的神跡似的,手上卻準確無比地在他轉身那一刻,將一把血淋淋的短刀送入他腹中,他張嘴要叫,卻卡在喉嚨口發出怪異的喀喀聲……第二個游擊隊員同樣死得莫名其妙,不過起碼他看到殺死他的人了。

  「三哥?」怔愣地望住丟下屍體後便轉身朝她走來的男人,曹北琪難以置信地呢喃。「不,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是他!

  羅楚逸,天底下最不愛出門,甚至任憑另一個意圖追求她的男人陪她出國,也不肯伴隨在她身邊的人,怎麼可能會跑到這邊來?

  看錯了,一定是她看錯了!

  於是她用力揉了揉眼,相當肯定自己再看到的必定是另一個外表與羅楚逸神似的男人。可是,當她揉過眼後再看過去……那樣飄忽淡然的奇特五官,無慾無求的神韻,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明明是筆直地對著她走來,兩眼目光卻不看她,而是漫不經心似的飄在一旁……真的是他!

  頓時,她又震驚又狂喜,又重重地鬆了一口氣,各種無法言喻的激動情緒在同一剎那間全數湧入胸腔內,滿漲得連呼吸都困難起來了,使她一時之間竟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只能呆呆地站在那裡,涕淚如雨下般地滾滾而落。

  他來找她了!

  就如同往常一樣,總是在她有困難的緊急時刻,他就趕到她身邊來了,即使他任憑另一個有意追求她的男人和她一起出國,也不肯離開家門半步,但在她陷入困境時,他還是趕到她身邊來了。

  不是為了他妹妹,而是為了她!

  雖然他看也不看她一眼,但是他的腳步是那麼堅定的,毫不遲疑地朝她而來,連半秒鐘時間也不曾瞥向他妹妹那邊。

  他,只為了她而來!

  想到這裡,她不覺哽咽一聲,然後,彷彿體內每條神經都獰然爆裂開來似的大喊一聲,終於掙脫那股束縛住她的熾烈感情,邁開步伐,直奔向他的懷抱而去。「三哥!」

  而男人也在同一時間駐足,靜靜地等候她撲向他懷裡,然後雙臂聚攏,讓她依偎在他溫暖的胸膛上,兩手緊緊地鎖住他的腰,嚎啕大哭。

  是委屈,更是感動。

  他沒有出聲安慰她,也沒有拍拍她的背安撫她,只是圈摟著她,靜靜地任由她哭泣。

  直到她哭聲逐漸平息,他才說了三個字。

  「回家了。」

  那樣輕飄飄,毫無重量,如同那回他到學校接她時所說的三個字,使她在剎那間豁然明白了。

  這一生,他永遠不會疼她、寵她,也不會對她吐露半句甜言或蜜語,甚至不會給她丁點好臉色看,但是,當她需要他的時候,不管她是在天涯或海角,無論要他越過刀山或火海,就算要他殺人或放火,他也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她身邊,照顧她、保護她。

  如果這還不算是在意她,怎樣才算?

  ***

  哇,他真的很在意你呢!

  嗯啊!那你該滿足了吧?喂,喂,請問你那是什麼表情?

  他不是已經讓你充分體會到他是在意你的了嗎,

  喂喂喂,你到底……

  換了是你,你會覺得那樣就夠了嗎?

  這個嘛……

  你也覺得那樣不夠,對吧?

  呃……

  你還要怎樣?

  人總是不知足的,當我什麼都沒有的時候,我告訴我自己,我只要得到一點點就滿足了,可是當我真的得到了那一點點之後,我又覺得不夠了,我,還想要更多……

  你……還想要什麼?

  你說呢?

  嗯嗯,你想得沒錯,只要是女孩子,都會想要……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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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繼羅楚逸之後不久,安特和羅楚均也出現了,而羅楚秀就和曹北琪一樣,馬上像只失控的西班牙鬥牛一樣拔腿衝向羅楚均,一頭撞得羅楚均往後連連退了好幾大步才煞住勢子。

  「大哥,好可怕喔!」好像在比賽似的,羅楚秀哭得比曹北琪更大聲。

  直到將寶貝妹妹實實在在地呵護在懷裡,羅楚均這才鬆了一口氣,安撫地拍著她的背,嘴裡卻忍不住斥責起來。

  「誰叫你偷偷跑到這裡來!」

  「對不起,對不起嘛!」

  「還有你這傢伙!」羅楚均恨恨地怒瞪趙鴻宇。「這就是把我妹妹交給你的後果嗎?」

  趙鴻宇無言以對,羅楚均正想再多發洩一點怨氣,安特已不耐煩地插進嘴來。「羅,努卡去帶賈森他們過來,一旦會合之後我們就得立刻回程,半路絕不能停,所以,如果他們……」他用下巴指指羅楚均懷裡的羅楚秀,再轉注趙鴻宇和秦少游。「需要吃吃喝喝或方便什麼的,最好現在就解決。」

  因為游擊隊的人很快就會追來了。

  於是,曹北琪四人立刻狼吞虎嚥地喝水啃乾糧,雖然是最粗糙的飲食,但在他們餓了好幾天之後,那已經比山珍海味更美味了。未幾,努卡等人一出現,大家便立刻啟程上路,秦少誠他們四人也只能一邊趕路,一邊進食。

  然而,雖然他們已經卯起來用最快的速度逃跑,連停下來喘口氣都不敢,卻還是被游擊隊追上了。

  在槍林彈雨中,八個「初體驗」的年輕人不斷發出比恐怖片更令人毛骨悚然的驚聲尖叫,還像被驚擾的蟑螂一樣到處亂竄;安特他們不得不一邊反擊,一邊盡量盯緊他們,免得他們又跑不見了。

  唯有曹北琪,不管她怎麼跑,只要她往後看,羅楚逸一定緊跟在她後面,當她不小心拐了腳,也是他在第一時間就扶住了她,她才沒有跌倒,可是……

  「好痛啊!」她差點痛出眼淚來的不敢把扭了腳的那條腿放到地面上。羅楚逸蹲下去察看她的腳。「扭到了。」

  「那怎麼辦?」眼淚又掉下來了,不是痛,而是害怕,因為子彈還在咻咻咻到處亂亂飛。

  半聲不吭,羅楚逸雙手一抄將她托起橫抱在懷裡,繼續跑。

  「快跑,只要我們跑到公路檢查哨那邊就安全了!」安特大叫,並一把揪回又跑錯方向的秦少游。

  「還……還有多遠?」羅楚均喘息著問。

  「快了,再十五分鐘就到了!」

  十五分鐘?

  媽的快個屁!

  聽到的人都暗暗詛咒不已,但還是不敢放慢腳步,雖然兩條腿重得好像拖著兩千斤的啞鈴,呼吸的每一口氣都喘得比剛歷經萬里馬拉松的跑者更粗重,放棄的念頭不斷浮現在腦海中,不過他們心裡也很清楚,這是他們能夠逃走的唯一機會,絕不能放棄,於是硬撐著一口氣,繼續沒命地跑。

  終於,追擊的槍聲漸漸減少,直至完全消失,但他們還是一直跑到看見檢查哨了才敢停下來。

  「好了,安全了!」安特一宣佈,趙鴻宇幾個人立刻直接癱平在泥地上,完全的虛脫了;只有曹北琪仍舊死扒著羅楚逸不放,滿足的依偎在他懷裡不想離開。

  好安全、好溫暖喔!

  他從不給她好臉色看,也不曾給過她一言半字的甜言蜜語,更沒有什麼溫柔體貼,疼愛呵寵更是天方夜譚,也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會施捨給她一點點的溫存,她只想把握難得的機會多享受一點,怎樣也捨不得結束。

  好幸福、好美滿喔!

  但是,羅楚均的目光一掃過她這邊,面色驟變,馬上衝了過來,又驚恐又慌亂地大喝。

  「老三,放她下來!」

  羅楚逸卻兩眼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一動不動,沒聽見似的。

  「快放她下來啊!」

  羅楚逸依舊沒有任何反應,羅楚均氣急敗壞地直跳腳,繼而怒瞪曹北琪。

  「琪琪,還不快下來!」

  「可……可是,我的腳扭到了,」曹北琪委屈地吶吶道。「不能走啊!」好不容易才有這種機會,再一下下不可以嗎?

  「我管你腳扭到還是斷掉,」怒吼升級為咆哮。「還不快下來!」

  因為羅楚均的大吼,癱坐在地上的羅楚秀好奇地移過視線來,只一眼,她也同樣變了臉色,慌慌張張爬起來跟羅楚均一樣跳腳。

  「琪琪,快下來,快呀!」

  「呃?」從他們的態度上,曹北琪終於察覺到有什麼不對了。「好嘛!」

  不太情願地,她掙脫羅楚逸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單腳站到地上去,再狐疑地回頭看,恰好瞧見羅楚逸瘦長的身軀歪倒到地上,腰際一片怵目驚心的血紅……

  一場昏天黑地的大逃亡,其實受傷的不只一個人,只是在逃命的當兒都沒有人感覺到,直到逃亡結束後,才陸續發現有人受傷。

  賀蓮一察覺到自己的手臂上血流如注,當場兩眼一翻,直挺挺地昏倒;秦少誠瞧見自己的大腿被粗樹枝劃出一道血痕,立刻白了臉,驚懼地喃喃說他要死了、要死了;還有琳達,臉頰上也不知怎麼多了一絲淺淺的疤痕,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就哭喊著說毀容了、毀容了……

  好多人受傷,但沒有人像羅楚逸傷得那麼重。他的左腰上中了一槍,又抱著曹北琪亡命奔逃,別說止血包紮,連想摀住傷口都沒有半隻手有空,就這樣任由鮮血像公廁裡的免費自來水一樣嘩啦啦流,當他被送到醫院時,業已呈現失血過多的休克狀態了。

  幸好他的身子底夠紮實,昏睡兩天後就脫離危險了,而他清醒過來後的第一句話竟然是!

  「上床。」

  羅楚均、羅楚秀兄妹倆怔了怔,旋即失聲爆笑;曹北琪哭笑不得地漲紅了臉,真想請醫生順便縫住羅楚逸的嘴。

  「上床。」

  可是當羅楚逸第二次重複了那兩個字時,羅楚均和羅楚秀就笑不出來了,額上一整排密密麻麻的黑線;曹北琪更是不知所措,因為他們都聽得出來,如果曹北琪再不按照他的話做,羅楚逸就會生氣了,而一旦他真的生氣的話……

  最好不要!

  羅楚均和羅楚秀不約而同嚥了口唾沫,相對一眼,「我想,呃,我們最好出去吧!」話落,不顧江湖道義,兄妹倆相偕落跑,一溜煙逃出病房去了。

  曹北琪阻止不及,只好眼睜睜看著那對兄妹在一秒之內消失不見,又氣又惱。

  「上床。」

  不會吧,他真的要……要……

  他才剛清醒過來好不好,難不成他忘了自己受傷了?

  那她最好提醒他一下。

  「可……可是,三哥,你……你受傷了……」

  「上床!」

  「但……但……」

  「……」

  「好好好,我上床,我上床!」

  眼看羅楚逸臉色抹黑,猛然掀開被單竟想下床抓人,嚇得曹北琪馬上像青蛙一樣跳到病床上去。

  上去就上去,就算他真的想怎樣,她就不信他真有力氣怎樣!

  不過上了床之後,曹北琪才知道,羅楚逸並不是真的想怎樣,而只是讓她睡在他的肩窩上,然後他就逕自閉上眼睡著了。

  這是頭一次,他要她上床不是為了做愛做的事,而只是為了抱著她睡。她訝異又疑惑地仰起目光凝住他沉靜安詳的睡容片刻,再垂眸盯住他即使是在熟睡中,依然緊緊圈攬住她的手臂,霍然恍悟到他這麼做的原因,於是她的眼眶熱了、鼻頭酸了,泫然欲涕。

  為了安心。

  他向來對待她就像對妓女一樣,召喚她只為了上床,辦完事後就想趕她走,就差沒丟給她幾張鈔票,無情得令人心酸。

  可是當她遇上困難的時候,他總是會及時趕到她身邊,照顧她、保護她。

  而這回,她遇上的困難是至今以來最危險的一次,因此,他要把她放在身邊看著,直到安全送她回家為止。

  就像過去的每一回,當他幫她脫離危險之後,他就會「送」她回家,直到她平平安安地進入自己的家,關上大門,隔離所有的危險,然後他才能夠安心的回自己的家。

  他不僅僅是在意她而已,他已經把她扎扎實實地放在心中了。

  他任性乖戾,他霸道野蠻,他惡劣又變態,他無賴又粗暴,他身上沒有半顆溫柔體貼的細胞,或許他根本不懂得何謂感情、何謂愛戀,但是……他心中有她。領悟到這一點,她抽抽鼻子,幸福地笑了,滿足地窩在他的臂彎裡,也闔上了眼,睡了。

  這一趟旅行,她終究還是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

  大學的寒假再長也只有一個月,當曹北琪不得不回台灣去趕赴開學時,羅楚逸還不能出院,但他堅持要親自送曹北琪回家,醫生才剛說了一個「不」字,他的臉馬上就變形了。

  登記有案的正宗殺人狂的惡魔臉!

  醫生的嘴型也立刻變形了,從「不」硬扯出「可」的嘴型來,但轉個身,他就對羅楚均鄭重聲明說他絕不會簽字讓羅楚逸出院,但也不會阻止羅楚逸自行出院,可是他不負責羅楚逸出院後的後果。

  羅楚均也拿可愛的弟弟沒轍,便決定讓他回台後再住院。

  可是……

  「不去。」

  「那你的傷怎麼辦?」

  「不去。」

  「你想找死嗎?」

  「不去。」

  「管你那麼多,要你去就去!」

  「不去!」

  「……」

  回台灣後,羅楚逸就再也不肯回到醫院去了,不管多少人勸他、罵他、吼他,他就是不肯回醫院,想硬把他架到醫院去,他就先擺出要把你劈成兩半的架式來,誰敢動他?

  「算了,就讓他待在家裡吧!」最後,羅爸爸無可奈何的投降了。

  羅媽媽一聽嚇死了,小兒子的傷可不是普通的菜刀割傷、熱水燙傷或被針線刺傷,隨便抹個面速力達姆或貼塊OK繃就可以應付過去的。

  是槍傷耶!

  「可是他的傷……」

  「我有個高中同學是醫生,我會請他每天來幫老三換藥,這樣應該可以吧?」

  不可以也不行,因為沒有其它辦法了。

  而曹北琪,一聽說羅楚逸不肯回醫院,只要沒課,她就會跑到羅家來報到,堅持要親自照料羅楚逸,而且隨時都緊張兮兮的擔心羅楚逸的縫線是不是繃裂了,或者受到感染了,甚至可能出現併發症之類的。

  雖然羅楚逸見了她始終是那一副既厭煩又不耐煩的樣子,總是一開口就叫她滾回家去少來礙他的眼,不然就是把她當作隱形人似的視若無睹、不理不睬,不過她還是死皮賴臉的非要纏在他身邊不可,打死都不肯離開。

  他要真想趕她走,會直接把她踹飛出去,他沒踹,就是可以留下來。

  直到三個多星期後,醫生宣佈羅楚逸已痊癒,不用再吃藥、換藥了,她才鬆下一口氣,之後……

  繼續纏著他。

  「三哥,這是羅媽媽熬的雞湯,很補喔,趕快趁熱喝了!」

  「不喝!」

  「三哥,陪我出去看場電影嘛!」

  「你很煩!」

  「三哥,別老是坐在計算機前面啦,有空就出去走走,對身體比較好喔!」

  「少在這邊礙我的眼-!」

  「三哥,你……」

  「滾回你家去!」

  「三哥……」

  「……上床!」

  不知道為什麼,從美國回來後,她就愈來愈不怕羅楚逸了,不管他的表情有多猙獰、多凶殘;他的態度有多狠毒、多粗暴,她都愈來愈不在意了,也因此,她也愈來愈敢賴在他身邊「囉唆」,就算他擺出最高等級的惡魔臉來,她也視而不見,照樣「囉唆」她的,最後,羅楚逸總是叫她上床。

  只有這樣才能讓她閉嘴!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跟到美國前不一樣了,或許是因為她知道他心中確實有她,所以不再那麼怕他了吧。

  有恃無恐,就是這個意思吧?

  以前,她怕他,並不是害怕他的凶性凶相,而是害怕他隨時可能會甩她一個耳光或踹她一腳,然後一刀兩斷說切就切。

  但現在,她知道他不會輕易跟她分手了,因為她跟他以前那些女友是不同的。所以他才會跟她交往這麼久,所以他才會吃醋,所以他才會罵她、損她、嘲笑她,卻從不甩她耳光,也不會送她腳印。特別的女人是她,不是高曼菁。

  想到這裡,她真的好開心、好幸福、好滿足,就算他不愛她,但在他心裡,她是特別的,對她而言,這就夠了。

  雖然,在心底深處還是有一點點,真的只是一小點點……缺憾……

  五月,期中考剛過一個星期,大家都還沉浸在「總算可以輕鬆一下下」的心情中,上課時沒有幾個人真的在聽課,大部分都是在做自己的事,看自己的小說、聊自己的天、說自己的話,譬如教室最後面座位的那兩位女同學……

  「琪琪。」

  「嗯?」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好半天後,盯著書本發呆的曹北琪才徐緩的移過視線來,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但眼底清清楚楚地流露出無限恐慌與無助。「我……有了。」「耶?!」羅楚秀不但尖叫,還跳起來,嚇得講台上講課講得昏昏欲睡的白髮老教授猛一下驚醒過來,一臉茫然地東張西望,幾乎忘了自己是在課堂上講課。

  「怎……怎麼了?」

  「報告教授,我肚子痛,要上廁所!」羅楚秀一邊說,一邊拖走曹北琪。「她陪我去!」話說完,人也不見了。

  片刻後,校園裡某處隱密的角落!

  「怎會?」羅楚秀焦急地走來走去,拚命思索該怎麼辦才好?「你不是有吃避孕藥嗎?」

  曹北琪心虛地縮了一下,兩眼可憐兮兮地盯住端端正正放在大腿上的雙手。

  「但……但是從我們到美國,直到三哥痊癒那個月,我都沒吃,想說沒有必要嘛,就沒吃了!」

  羅楚秀瞇著眼,上下打量曹北琪。

  「別告訴我,三哥還沒痊癒之前就……」

  曹北琪沒吭聲,下巴緊貼在胸前,不用回答了,此地無銀,只有三百兩。

  「既然三哥要,那你就要吃啊!」羅楚秀氣急敗壞地大叫。

  「可……可是那時候我都沒有想到那麼多嘛,」曹北琪吶吶道。「我只擔心三哥會不會因此繃裂傷口,會不會又發燒了,會不會……呃,反正,那時候我只擔心三哥的傷嘛,所以……所以……」

  「你你你……」羅楚秀氣得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你是笨蛋!」

  曹北琪抽了抽鼻子。「我是。」

  羅楚秀張嘴,原還想再繼續痛罵,可是一見曹北琪那副惶惶然的無助樣,就好像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似的,滿懷怒氣就洩氣了。

  「算了,有都有了,現在,告訴我,你想要嗎?」

  雖然她們早八百年前就討論過這種事了,但那最多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並沒有考慮到心情上的問題,一旦真的碰上實際狀況,會有什麼反應誰也預料不到,不然曹北琪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惶恐無助了。

  記得當時,她的回答都很冷靜、很實際,好像拿掉小孩就像擠掉一顆青春痘那麼簡單似的。

  結果現在變成迷路的孩子了!

  曹北琪不敢抬頭,只敢從眼睫毛下偷覦羅楚秀。「想啊,可是三哥不可能和我結婚,我也不想讓孩子變成私生子,那……」話還沒說完,人又被羅楚秀拖起來,大步走回教室。「既然想生,就要想辦法!」

  「什麼辦法?」

  「哼哼哼,看我的!」

  「咦?秀秀,你不是下午還有課嗎?怎麼早上就回來了?」捧著洗衣籃,正在各房間搜刮髒衣物要去洗的羅媽媽,訝異地看著羅楚秀活像煞車線失靈的聯結車似的衝向羅楚逸的房間,一手還拉著畏畏縮縮的曹北琪。

  「走開!」

  「走開?」

  羅媽媽雙眉高揚,指著自己的鼻子,不過,她沒有生氣,反而好奇的跟在她們後面,想看看究竟是什麼狀況惹得羅楚秀竟敢沒大沒小的叫她走開。

  她是老年癡呆發作,忘了誰才是老媽了嗎?

  這種時候,敲門的步驟就省略了,羅楚秀直接一頭撞進羅楚逸的房間裡,對著那張根本看不出來到底有沒有人坐的寬大高背椅的椅背,開口就大吼,口水泡沬噴得羅媽媽差點跑去拿雨傘。「羅楚逸!記不記得我警告過你,最好不要辜負琪琪,不然我一定會叫人暗殺你?」

  萬籟俱寂,不出所料,羅楚逸毫無反應。

  不過羅楚秀也不急著在這時候要他的反應,重要的在後面,後面的問題就算他是啞巴,也得給她回一句。

  「好,琪琪懷孕了,你怎麼說?」

  砰!

  洗衣籃掉了,羅媽媽的下巴也掉了。「懷懷懷……懷孕了?」

  曹北琪羞愧的垂首。「對不起,羅媽媽。」

  羅媽媽立刻從驚嚇中回過神來,「為什麼說對不起?」她訝異地問,並憐愛地圈摟住曹北琪。「這又不是你的錯,更何況羅媽媽早就想抱孫子了……」

  「可是……」曹北琪怯怯地朝高背椅方向偷觀一眼。

  羅媽媽輕哂。「我知道,老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和任何女人結婚,我們也強迫不了他,可是那又如何?私生子也不是稀有名詞,只要我們能夠用平常心去教養他,又有許許多多的家人疼愛他,我相信孩子一樣能夠快快樂樂的長大的。」

  曹北琪怔愣地凝望著羅媽媽慈愛和藹的笑靨片刻後,糾結的心情豁然開朗。是啊,為什麼要在意那種面子上的問題,私生子又怎樣,事實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而事實是,就算羅楚逸不在意孩子,就算孩子必須頂著私生子的名詞,但是不管是羅家或曹家,所有的家人都會同樣的寵愛孩子,孩子將會在一個充滿愛和親情的環境中成長,這才是最重要的。

  「我懂了,羅媽媽。」曹北琪綻開快樂又滿足的笑容,旋又斂去。「可是我爸、媽那邊……」

  「我會去跟他們說。」羅媽媽安撫地拍拍她。「不管你跟老三有沒有結婚,在我眼裡,你已經是老三的老婆、羅家的媳婦了,雖然沒有正式婚禮,但所有步驟都會按照規矩來,你放心,一切交給羅媽媽就行了!」

  「好。」曹北琪安心地點了點頭。

  「請等一下!」羅楚秀兩隻眼睛還挑釁似的瞪著羅楚逸那邊,嘴裡已經忙著抗議過來了。「媽,怎麼可以這樣?三哥他……」

  「誰也勉強不了他的,」羅媽媽搖搖頭。「不然還能怎樣?」

  「可是……」才兩個字,羅楚秀的嘴就闔上了。是啊,不然還能怎樣?難不成真的要找人來暗殺三哥嗎?可惡,真不甘心!

  「好了,我們下樓去吧,我還要打電話叫你爸爸早點回來,先跟他商量一下,再一起過去曹家……」羅媽媽一面說,一面摟著曹北琪要轉身離開,卻發現曹北琪一動也不動,兩眼盯著前方。

  「呃?怎麼了?」她疑惑地循著曹北琪的視線看過去……

  寬大的高背椅始終沒什麼動靜,但此刻,高背椅的右邊卻伸出了一隻手,慢條斯理地拉開抽屜,慢條斯理的取出一樣東西,慢條斯理地放在桌上,慢條斯理的推上抽屜,慢條斯理的收回手,然後又什麼也看不見了。

  「那是什麼?」羅楚秀狐疑地上前拿起那樣東西端詳。「身份證,幹嘛呀?這是……」

  「身份證?」羅媽媽驚呼,喜色湧現,兩步上前一把搶去羅楚秀手上的東西,一經確認是羅楚逸的身份證之後,急忙一手一個抓住曹北琪和羅楚秀,慌慌張張逃逸。「快走!快走!免得他後悔了!」

  後侮?後悔什麼?曹北琪和羅楚秀滿頭霧水的被拉到樓下。

  「三哥的身份證……到底要幹嘛呀?」

  「笨!」羅媽媽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張寶貝身份證,眉開眼笑。「有身份證才能夠去辦公證結婚登記啊!」

  「公證……」羅楚秀喃喃道,然後驚叫。「結婚?」

  「嗯嗯。」羅媽媽笑呵呵的頷首,旋又歎氣。「這可真是奇跡啊,老三居然肯結婚!」

  羅楚秀吃驚地傻了好半晌,而後若有所思地轉注曹北琪。

  「也許,這不是奇跡不奇跡的問題……」

  「那是什麼?」

  「是對象的問題。」

  羅媽媽怔了怔,也把目光凝住曹北琪,深思。

  「唔嗯,我想你說得沒錯,是對象的問題,因為對象是琪琪,他就決定結婚了,看來……」

  羅媽媽和羅楚秀相對一笑。「老三比我們想像中更在意琪琪呢!」

  ***

  所以,你們結婚了?

  是啊,三天後,我們就去公證結婚了,不過,羅媽媽說暑假時還要替我們舉辦婚禮。

  真的結婚了?

  嗯嗯,結婚了。

  真的真的結婚了?

  真的,結婚了。

  你你你……幹嘛擺那種表情……

  講了老半天,囉唆了一大堆什麼他在不在意你,結果……

  哈哈哈,我……

  他根本就是在意你在意得不得了嘛!

  呃,呃,呃……而且你們還結婚了!我……吊了我半天,你是在耍我嗎?

  不是啦,是……是……說故事不就是要吊人胄口的嗎?

  是喔,你還有理咧!

  當然!

  哇哇哇,殺人,救命啊……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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