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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湛露-君王棋1-金城卷

湛露-君王棋1-金城卷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waterling 您是第1259個瀏覽者
傳說中他那未過門的妻很優,
看來他這金城國歷來最美的君王,
得擺好陣仗來給她個下馬威,
孰料,這清秀小妞的氣勢比他強,
一開口就討了萬兩黃金回娘家,
還打破他最珍貴的景泰藍花瓶,
拜託,他不需要靠散財來結善緣好嗎?
而且他們要辦的是喜事,
她竟把新房佈置成靈房,
最可惡的是,想要拉拉她小手,
她就抱腹作嘔給他看,
厚~~~他最討厭做賠本生意了,
誰能來教教他該如何「馴妻」啊!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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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據說在距離中土數百里之外的地方有一片美麗疆土,那裡經過多年的戰亂之後,終於形成了一朝三國的鼎立之勢。

  一朝名為聖朝,居其它三國的中心處。聖朝之主名義上高於三國,但其實並無太多實權實能,便如中土的周天子一樣,只是君國待朝賀。

  其它三國在逐漸的爭鬥後,之所以能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只因為各國的地域有差,彼此牽制,互為掣肘。

  金城國,金銀礦產豐富,為一朝三國儲備錢財,便如國庫。

  玉陽國,土壤肥沃豐厚,為一朝三國囤積糧食,便如糧倉。

  黑羽國,人人勇猛善戰,為一朝三國諸多將領誕育之地,便如軍營。

  而聖朝之所以在如此形勢之下尚未被吞併,反而被三國供奉朝拜,只因為多年來有令狐一族暗中掌控,多方斡旋,牽制三國不能輕舉妄動。

    終於迎來了這一朝,故事便從此展開──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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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修長的眉直入鬢角,優美的鳳眼微微翹起,精緻得如同畫一樣的朱唇翕動,對著鏡子中那個一模一樣的人影,他喃喃感歎,「若是這樣還不能壓倒她,我真不要活了。」

  左手食指勾了勾衣角,那直曳到地的華貴金色披風,直晃得鏡子裡面熠熠生輝,光彩奪目。

  「王,令狐公主一行人已經距離王城不足三里了。」

  屬下的稟報讓那張本來志得意滿的俊臉驟然扭曲了幾分。

  「來得這麼快幹什麼?」他嘀咕著抱怨,連本來平滑的眉心也擰出一絲皺紋,像是生怕那些皺紋會把臉變醜,他趕快用手指抹平了那些紋路。

  站起身,本就俊挺頎長的身材在金色華裘的映襯下,更顯得貴氣十足。  

  「你說,我現在這個樣子能去見人嗎?」被稱作「王」的他轉臉去問幫他整理衣角的小宮女。

  那宮女紅了臉,「王的威儀當然是天下無敵。」

  「好!」俊臉完全舒展開,丟給小宮女一個圓滾滾滑溜溜光閃閃的東西,「賞你了。」

  小宮女趕快接住,不用看,只需一摸就能知道那是什麼──一粒上好的珍珠。

  「謝王賞賜!」她喜笑顏開。那些姊妹們又要羨慕死她了。

  誰都知道在王的身邊幹活是多大的一個「肥差」,只要嘴甜,時不時都可以得到價值不菲的賞賜,就單這一顆珍珠就夠她全家享受十年的。

  「禮官那邊做好準備了嗎?」王拿起小銼子開始修整指甲,「我昨天吩咐說讓他們用上好的紅毯鋪上十里迎客,他們還推三阻四,說是庫房裡沒有那麼多紅毯,真是笑話。」

  在他腳下的台階前,跪著一排人聽候吩咐。其中一個回答,「今天早上地毯已經鋪好了。」

  「嗯,我就說嘛,怎麼可能做不到。我堂堂金城國如果連十里紅毯都沒有,豈不讓人家笑話。」

  他又瞥了眼跪在旁邊的另一個人,「公主的房間呢?」

  「總權命我等騰出了後宮的東邊,那裡原本是上任王后的居所,修繕豪華,足以匹配公主身份。」

  「金祥宮嗎?」王挑了挑唇角,「那裡太老了吧?我最不喜歡那裡的佈置,超過百年的古畫還不到三張,凳子不包金漆,花瓶上連個寶石都沒有。」

  「那,去西宮那邊如何?」臣子一聽王的口氣不善,趕快提議,「西宮也還空著,有金椅十七把,玉桌五張,紫金花瓶二十六個,孔雀羽毛扇八扇,古畫十二幅……」

  「你的記性還不錯。」

  「謝王誇獎。」

  「那就按照你的提議,請公主到西宮住吧。」他擺弄著修得完美的雙手,又問道:「禮樂用什麼演奏?」

  「是從中土購來的編鐘,據說已經有五百多年的歷史,樂譜也是一併從中土重金購得。」這次回答的是樂官。

  「迎接公主的馬車呢?」

  另有一人回答,「用十二匹白色駿馬,按照王的意思,就用王上次出巡乘坐的那一輛紫檀香車,而且已經重新裝潢一新。」

  一一問起,皆已齊備。王終於伸了個懶腰,款款起身。「就這樣吧,你們都下去,我在前殿等候。」

  「是。」眾人一起退下。

  此時,從遠處傳來響亮的長號之聲,說明貴客已經抵達城門口了。

  倚著門,他咬著細白的牙齒,暗自哼笑,「我倒要看看這所謂的聖朝第一美女,到底是什麼樣子?」

  他,金城靈,剛剛接任金城國的國君之位不到半年,正是春風得意,快活享受的時候,怎麼也想不到「噩耗」會陡然降臨。

  三天前,聖朝的丞相令狐笑發來一封親筆信,說他的妹妹,也就是金城靈那個素為謀面的未婚妻,被聖朝皇帝親封「如意公主」頭銜的令狐媚,將親自造訪金城國,與他商議成親之事。

  天底下還有這麼急著嫁人的新娘子?當哥哥都不管管,竟然任由她這麼倉促下嫁,好像晚上個幾天會嫁不出去似的。

  最讓他生氣的,是人人都傳說令狐媚的美貌是怎樣地千嬌百媚、顛倒眾生。傳說到聖朝的外地人,最想見到的並不是聖朝之主,而是令狐媚。

  「見之一面,不語三日」是形容見到她之後,所有的人都會突然失語,整整三日都還沉浸在對其美麗的回味之中,失魂落魄。

  有這樣一個女人存在,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想他金城靈,翩翩風度,俊顏如畫,從來都被評為金城國第一美男子,歷屆金城國主中最美的人。天上也不容許日月並存,如今卻有日月同時爭輝的事情將要發生,怎不讓他氣嘔?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要當面較量,他當然也要把「面子」做足,該有的氣派都擺出來,該用的東西都拿出來,這叫先聲奪人!

  在他金城國作客,就要知道他金城國的「厲害」。

  令狐媚,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媚惑我?哼!

燈火輝煌的金城殿上,金城靈側身坐在寬大的金椅中,聽著耳邊的鐘鼓齊鳴,微笑地閉著眼,手邊輕輕打著拍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王,難道不要去殿前迎接公主一行人嗎?」近侍官小聲提醒。

  他的眼角露出一條縫,「那麼多人去迎接她了,排場還不夠大?何須本王親自出迎。」

  「但是公主身份高貴……」

  「她貴,本王就不貴啦?」他冷笑道,「不就是一個外封的公主而已,還不是仗著她哥哥有本事?」

  在他身下東側,坐著一個絕麗的女子,聽他這樣說,不由得笑道:「不論公主是怎麼封來的,人家到底是正牌的公主,好歹也是你未來的妻子,你這樣高高在上地等著,是有些怠慢人家了。」

  「堂姊,」金城靈不悅地張開眼,看著下面那個女子,「你要是怕怠慢她,不如換你去迎接,也讓這個什麼聖朝第一美女知道,我金城國個個都是絕色,讓她不要太張狂。」

  這女子是金城靈的堂姊,金城翩翩,擔任王宮總權之職,負責總理後宮事務。

  她捂著嘴笑,「原來你是計較這個,其實就算她美得天下無敵又怎樣,她是女的,你是男的,不能相提並論。」

  「日月爭輝難道還分公母雄雌?」眼看外面人流如織,便知道令狐媚已經到了門口。他雖然嘴上說不去迎接,但還是不得不起身,直勾勾地看著大殿之上,等待即將走進來的那個人。

  殿內忽然一片肅靜,大家都凝神屏氣,懷著各種複雜的情緒,熱切期盼著這個傳說中的聖朝第一美女,到底是怎樣地傾城傾國,顛倒眾生。

  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色,走在最前面的是兩對白衣素裝的婢女,而後走進來的那個少女,身材嬌小,一件華貴的雪白狐裘幾乎將她完全包裹起來,只有那張素淨的小臉露在外面。

  金城靈還在拚命向後面張望,卻怎麼都看不到傳說中的美女出現,直到那個白衣少女用清雅的聲音道:「金城君,久仰您的大名,今日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嗄?」他收回目光,將視線投注在這女孩身上,疑問道:「你是誰?」

  那張小臉上有一雙靈動的黑眸,滴溜溜地在他身上打了個轉後,薄薄的紅唇翹起一道讓他很不喜歡的笑容。

  「本宮令狐媚。」

  殿內幾乎是同時響起一片失望的抽氣聲,所有金城國的人都皺眉看著這個貌不驚人的小女孩。

  金城靈最是驚詫,他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好一會兒,還是不大相信。「你是令狐媚?」

  女孩點點頭,站在那裡不動也不笑,但是氣質優雅,自有一股折人的味道。

  他困惑的眼神漸漸明亮起來,忍不住朗聲笑道:「哈哈,公主遠道而來,本王沒有親自出城迎接,真是失禮失禮。」

  他笑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了,大得近乎放肆,笑聲中的那份得意自不必說,連令狐媚身邊的幾個侍女都忍不住皺起眉。

  但令狐媚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等他笑夠了才開口道:「本宮這次來有兩件事。」

  「兩件?」他記得令狐笑之前的來信上只提及成親之事,除此之外還會有什麼事情?

  她從寬大的袖口中拿出一封信,遞過去,「這是丞相的親筆信函,請金城君即刻拆閱。」

  本來是她身邊的婢女要將信送過去,但是金城靈幾步便走到她面前,對那封信視而不見,反而瞇起眼睛盯著她身上的那件白裘。

  「這件白裘真是漂亮啊!」他的眼睛裡放著光,手,不由自主地摸到衣服上,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雪山白狐皮所做的白雪狐裘?全天下只有一件的白雪狐裘?好柔軟的手感,果然是名不虛傳!」

  令狐媚這邊的人都呆住了,眼見這位金城君愛不釋手地「蹂躪」著白狐裘,恨不得立刻把衣服搶過來穿到自己身上似的貪婪饞樣,而殿內其它的金城國人倒是一副見怪不怪的神情,沒人覺得驚異。

  金城翩翩咳了一聲,走過來將金城靈悄悄拉開,微笑著對令狐媚欠身一禮,「公主,我是金城翩翩,久聞公主大名,今日得見,實在是幸會。宮中內務由我負責,公主住下後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可以直接和我說。」

  「幸會。」令狐媚點點頭,觸目所及站在她身後金城靈的表情,是那樣戀戀不捨地盯著她的白裘,她淡淡一笑,「金城君和傳說中的也無二致。」

  金城靈聽到她在說自己,用盡力氣才將目光從白裘上抽回,湊過來問:「外面都是怎麼傳說我的?」

  她清澈的眸子投注在他的臉上,用一種很平淡的語氣說道:「傳說您和您的先祖一樣,一擲千金、揮霍無度、愛財如命。」

  他挑挑眉,乾笑兩聲,「這是褒我還是罵我?」

  「應該說是您保持了歷代金城國主的脾氣秉性。至於是褒是貶,還要您自己拿捏。」她的小手翻起,「現在金城君是否可以接下這封信了?」

  他揉著眉心,很不情願地把信接過來,反覆掂量著就是不肯拆開。

  令狐媚看著他,「金城君是怕信內有毒?」

  「那倒不是。」他哼哼著,自言自語,「只怕比毒藥還可怕。」這聲音不大,但是足以讓殿內的人都聽得清楚明白。

  幾名令狐族的婢女都變了臉色,令狐媚還是淡淡地看著他,嘴角竟掛起一抹微笑。

  這笑容太詭異了,讓金城靈極度地不舒服。這封信裡定然不是什麼好東西,本來他只想把信收下來悄悄丟到一邊,但是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說:「臨行前丞相一再叮囑,要金城君務必即刻看信,信中之事十萬火急。」

  他只好再不情願地拆開信封,剛瞥到信上的字不過一瞬,他就失態地脫口大叫,「什麼G要黃金一萬兩G」

  「是的。」她點頭。

  他心疼得五官都快變了位置,「令狐笑那傢伙要這麼多錢幹什麼?他要蓋金子做的房子啊?」

  令狐媚答,「皇城年久失修,從去年年底丞相就數次寫信提及撥款之事,但不知為什麼金城君一直拖延,遲遲沒有回復。所以丞相這次委託我當面轉信,也請金城君即日開放國庫撥款。」

  「令狐笑那個傢伙不是一直都反對濫用錢財?皇城用得了這麼多錢修繕嗎?」金城靈連忙堆起笑臉,「錢的事情好說,公主遠道而來一定累了,還是先休息。」

  他拍了拍手,「來人,為公主引路。」

  「不必。」令狐媚小手一擺,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丞相說,此事要緊,不能再拖,請金城君今日即刻辦妥。」

  他臉色一變,摸了摸下巴,「要拿錢,也不是一時三刻就能辦成的啊!我要開國庫,著人點查,還要封箱、裝運、安排押運人員,沒有個三五天肯定辦不完,聖朝也不至於沒有這筆錢就馬上塌了房梁,是不是?」

  令狐媚不理睬他的巧言善辯,直接點破,「金城君不會是在找借口,又要拖延吧?我此次來既然身負重任,當然是要先把公事辦完再談私事。」

  她明眸閃爍,似笑非笑地說:「去年金城國遭遇洪災,玉陽君只用了半天的時間就調集糧食十萬擔,日夜兼程趕送到金城賑災。比起十萬擔糧食,這一萬兩黃金的準備實在算不得什麼難事,除非……」

  她抬了抬柔美的小下巴,「除非金城君有什麼難言之隱,不能交出黃金?比如……」

  「沒什麼難言之隱!」金城靈馬上打斷她的話,臉上原本俊美的笑容已經僵硬,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哈哈哈,公主千萬別亂猜,我金城國庫為聖朝儲備錢財上百年,從無差池。只不過我擔心令狐大人不會理財,白白浪費了這麼多錢。」

  「這點金城君可以放心,丞相掌位多年,大小事情全在他掌控之中。」令狐媚攤開手掌,「現在是否可以放款了?」

  「又不是你的陪嫁,那麼著急幹什麼?」他再也忍不住,將心裡話脫口而出。

  意外地,竟然在令狐媚平靜的眼眸裡看到一絲慌亂的羞澀。哦?原來這個冷靜的女人也會有手足無措的時候。

  他又將目光凝睇在她身上那件雪白的狐裘上。唉!好心疼,一萬兩黃金啊,要少買多少東西,少蓋多少房子才可以把這一萬兩的虧空補回來。不過,好在她身上這件衣服價值連城,令狐笑還算大方,要走黃金萬兩,送來「狐皮一張」,還沒讓他虧本到底。

  「說到『傳說』,」他望著令狐媚的清秀小臉,壞壞地笑,「公主和傳說中的樣子實在是相差太多,讓本王有些失望。」

  「傳說總是虛虛實實,不親眼見到是難辨真假的。」令狐媚從容響應,「就好像傳說中金城國輝煌燦爛勝過皇城,我本來不信。今天一見才知道金城君的穿著用度、車馬裝飾之豪華,根本是聖朝所不能比的,改天我還要虛心請教金城君的生財之道。」

  「哈哈,好說,好說。」金城靈一驚,趕快轉移話題,「既然公主一定要親自點驗黃金,那就有勞堂姊陪公主走一趟,本王還有其它事情要辦,就不多陪了,晚宴時候再與公主詳談。」

  「金城君請自便。」她點點頭,對視上他伸過來的那隻手,愣了一下,意識到他是出於禮節要送自己出門,但是她遲疑了片刻之後並沒有將手送過去,只是將寬大的衣袖遞過去一些。

  但此舉卻正中他的下懷,一把抓住那截白裘的毛邊,在手心裡使勁地攥啊攥,恨不得拔下幾根毛帶回自己的臥室,枕在枕頭下面睡覺。

  兩個人外表看上去親親熱熱,倒是有些未婚夫妻的樣子,其實各揣心事。

  將令狐媚送走之後,金城靈的俊顏陡然垮了下來,所有的笑容都一掃而空,不悅地大聲吩咐,「都下去!給本王拿冰塊!」

  臣子們紛紛退出殿外,宮女端上來一盤冰塊,金城靈一把抓過放進嘴裡大口大口地嚼起來。那嘎吱嘎吱的聲音一出,他忿忿的表情才得以緩解幾分,心頭的疼痛也被冰塊的溫度鎮壓下去一些。

  一萬兩黃金就這麼沒啦,老天難道是要他的心疼死嗎?

  那個令狐媚居然比他想像中的還討厭一萬倍,雖然沒有傾國傾城的容貌這一點讓他很高興,但是她處處拿話堵他的嘴,拿公主的身份和令狐笑的命令來壓他,讓他即使心疼到死都不得不被迫交出黃金。

  看來他之前對未婚妻不聞不問的處理態度是完全錯誤的,如果早一點以美色相誘,教導她持家之方,今日她怎麼會胳膊肘往外拐,幫著外人來算計他的錢?

  錯,他大錯特錯了!

「唉,我偉大英明睿智聰穎,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奶奶啊!您當初為什麼要給我定這門親?」

  在金城王宮的花園中,金城靈蹺著腿躺在玉榻中,左手捧著一個金碗,右手正把剝了皮的葡萄送到身邊老太太的嘴裡。

  金城靈的祖母,雖然在王宮中的地位為太后,但是外人多稱她作金城婆婆。

  她躺在另外一張玉榻上,同樣蹺著腿,問:「怎麼了?那丫頭今天第一天來就給你氣受了?」

  「她一來就要走了我一萬雨黃金,一萬兩黃金啊!哎喲喲,我的心又開始泛疼了。來人啊!快給我拿冰塊!」他捧著金碗壓在心口上。

  金城婆婆問:「她要錢做什麼?」

  「說是皇城年久失修,需要維護修繕。去年令狐笑和我要錢,被我故意擱置不理,誰想到這次居然要上門來,躲都沒處躲,不給還不肯走。這樣的老婆要是真的娶過門,每天舉著小刀子在我心頭剌走二兩金子,我肯定早死。」

  金城婆婆瞇著眼,慢悠悠地說:「你小心,令狐一族向來是玲瓏心竅,令狐笑更是號稱心有九竅,從來都是他算計人,沒有別人算計他。他這麼急著要錢,除了是因為需要錢之外,就沒有別的意思嗎?」

  金城靈猛然坐起身,「還會有什麼?」

  「比如說……金聖的秘密。」

  他凝起眉,沉默片刻後又緩緩躺下,「我倒是真沒有想到這一點。」

  「否則令狐笑為什麼趕著急忙將公主送過來?按照當初的約定,婚期本來應該在明年才對。」

  「別提什麼婚期了。」他怎麼努力揉眉心,都阻止不了那裡的皺紋堆積,「這樣的老婆我可不想要。您當初給我選老婆的時候怎麼也不看清楚點,說什麼她冰雪聰明、漂亮可愛,我看最多送她『清秀』兩個字已經是抬舉她了。至於傳說中的什麼聖朝第一美女,十之八九都是她自己找人杜撰出來的。」

  金城婆婆疑惑地喃喃自語,「會差這麼多嗎?當初我明明看她是個美人胚子。雖然那時還在襁褓中,但是一笑起來的模樣,讓所有看到的人都愛得要死,難道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老馬難免失蹄,只是您這一失卻讓我賠上一輩子,虧本的買賣我可不幹。」

  金城婆婆白他一眼。「不是美女還不好?省得你總是別彆扭扭怕人家蓋過你的風頭。」

  「我當然不是歧視她的長相,她長得越醜我越開心。」金城靈在奶奶面前不怕說心裡話,「只是,我很不喜歡她這個人。」

  「你才剛見她一面就不喜歡,未免太武斷了。」

  他搖了搖頭。「我討厭她那雙眼睛,像隻狐狸一樣轉來轉去,似乎能看透我的心,就像是我命中的剋星,我一看到她就渾身不自在。」

  「難道她渾身上下沒有一點讓你覺得動心的地方?」

  金城靈晃著腳,笑道:「有啊,她那件白雪狐裘真是讓我垂涎三尺,要是能弄到手就太好了。」

  「把人弄到手,她的東西不就都是你的了。」

  金城婆婆的話讓他思忖起來,正在此時,只見花園外有人影閃進。

  他斜眼看去,問:「堂姊,公主那邊折騰完了?」

  金城翩翩歎扣氣,「一萬兩黃金已經裝船運走,剛剛在為公主搬家,所以忙到現在。」

  「搬家?不是已經讓人準備好了西宮給她住?」

  「公主說西宮太過奢華,她消受不起,巡視一圈之後,堅持要住在東宮。」

  他一怔,輕斥道:「這個笨蛋女人!東宮那種地方能住人嗎?」

  「還有件壞事沒告訴你。」金城翩翩囁嚅著,「你聽到了可千萬別傷心。」

  「嗄?還有什麼更悲慘的事情?」他張大眼睛。

  「公主剛入東宮的時候,她的下人不小心打翻了床頭的花瓶,結果花瓶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花瓶?」金城靈的眼睛幾乎噴出火來,「是那個從中土花重金買來的景泰藍花瓶?那個焰金絲鑲玉邊的景泰藍花瓶?那個全聖朝都找不出第二件的景泰藍大花瓶?!」

  她緩緩點頭,「就是那件。」

  他慘呼一聲,直挺挺地倒回玉榻中。

  金城翩翩剛要安慰他,他又倏然蹦起來,咬著唇冷笑道:「也好也好,打破我的東西,可不能便宜她,我一定要讓她把花瓶給我賠回來!」

  「已經碎了的東西還能怎麼補救?」她不懂他的意思。

  金城靈朝奶奶拋了一計眼神,「您說呢?」

  金城婆婆像是猜出他的心思,笑笑,「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如果過招輸了可不要拿頭撞牆。」

  「哼,等著瞧!」

  他甩開金袍長長的下擺,大步衝向東宮所在。

  令狐媚,等著瞧!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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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金城靈氣勢洶洶地衝進東宮時,令狐媚剛剛更換了衣服,正在命人取下掛在牆上的一幅畫。

  「住手!」金城靈大喊一聲,按住畫框的一角,怒問道:「公主要走萬兩黃金是公事,本王不阻攔,怎麼連本王宮裡的畫,公主都要拿走?」

  令狐媚抱臂胸前,「金城君大概誤會了。本宮並不是想將畫拿走,而是不大喜歡屋中掛著這些贗品。」

  「贗品?你居然說這些畫是贗品?!」他鼻子都快氣歪了。「這是本王找高手花重金從中土購得的,怎麼說是贗品?」

  她指了指那幅畫,「畫中作者的名字,金城君不知道是否熟悉?」

  「周昉嘛,畫仕女圖尤其精妙。」

  她一笑,「周昉有兩個字,一個字景玄,還有一個字仲朗。金城君可知道?」

  「那又怎樣?」

  令狐媚的食指點在畫的左下方,那一小小的紅印上,用篆書刻著兩個字。「但是這紅印上刻的卻是『仲郎』。」

  「嗄?」金城靈大驚失色,趴過去仔細地辨認了好一會兒,咬牙切齒地說:「這些該死的蠢才!居然給我買回這等垃圾!」

  他一怒之下將畫給扯了下來,想要摔到地上踩上幾腳洩憤。

  她在旁悠悠道:「金城君也不必這麼生氣,就算是尋畫高手也難免會有看走眼的時候,就當是花錢買個教訓,下次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你知道這一幅畫多少錢嗎?」他的心都要滴出血來,這麼貴的教訓他可買不起啊!

  一回頭看到令狐媚悠然自得的表情,他忽然想到自己來此的目的是什麼。

  「對了,公主的下人無故打破我一件花瓶,那該不會也是贗品吧?」

  「那件花瓶倒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那好,」金城靈手掌平伸,「拿來吧!」

  令狐媚眨眨眼,「什麼?」

  他故意裝出吃驚的樣子,「怎麼?公主的手下人打碎了我那麼名貴的花瓶,都不用賠嗎?」

  她微微一笑,「金城君富可敵國,一個小花瓶不至於如此斤斤計較吧?」

  「就算是有金山銀山,也不能隨意浪費。」他厚著臉皮大講勤儉之道,「要是今天你摔碎一件東西不賠,明天她弄丟一件不賠,我這個金城國很快就要變成空城國了。」

  令狐媚的隨身婢女中有一個忍不住開口叱道:「金城君太無禮了!難道公主身份尊貴還抵不上一個花瓶嗎?」

  他偏過頭去,瞇著眼睛逼向開口的小婢女,聲音陡然陰沉下來,「主人說話,什麼時候有你們插話的餘地?難道公主沒有教過你們規矩?」

  那婢女倏地變了臉色,嘴巴微張再也不敢出聲。

  「是誰打破了我的花瓶?」金城靈的目光在室內的幾個婢女身上打轉,「不要讓我一個一個去問,趕快說出來也省了我和你家公主的時間。」

  剛才開口斥責的婢女低垂下頭,喃喃說:「是……是奴婢打破的。」

  「哦?原來是你,大概是仗著主子疼你,剛才居然敢在本王面前耀武揚威。」他一手抓起她的胳膊,丟到旁邊,「來人!」

  外面的幾個侍衛應聲而進,令狐媚此時才神色一震,問道:「你想幹什麼?」

  「殺人償命,打破東西還錢。我不為難公主,但眼看她也賠不出錢來,按照我金城國的規矩,應該杖責三百以示懲戒。」

  杖責三百?在場的婢女們都嚇呆,齊一地把目光投向主子。

  令狐媚蹙起眉,「金城君難道忘了,她是我帶來的人,怎麼處置應該由我決定才是。」

  「此地是我金城國的地盤,任何人犯法都要按照金城國的規矩辦。」他絲毫不讓。

  她望著他,「金城君到底想要什麼?不會是真的想要我的人死吧?」

  等到這句話,金城靈這才展開笑顏。「公主說這種話真是冤枉我了,我又不是殘暴的人,更何況公主是客,還是本王未來的妻子,怎能不給公主一點面子。但花瓶是我心愛之物,又是重金購得,公主也不能光幫著聖朝要錢,而不把我金城國的錢放在眼裡吧?」

  「金城君的意思是要我賠你這個花瓶?」令狐媚明白他的意思,「不過我這次來並沒有帶多少錢。」

  「其實,也不一定非得拿錢來抵償。」他舔了舔嘴角,目光早已爬向她身後椅背上搭放的那件狐裘,「這件花瓶價值連城,當初買時人家就說世間僅此一件,公主就是拿多少錢來賠也不夠。倒不如,公主也用手邊獨一無二的東西和我做個交換,就當那個花瓶是我送給公主的……」

  她看破他的心思,順著他的眼神一指狐裘,「金城君是想要這件大衣做抵償?」

  「只是交換而已。」

  她沉思片刻後,抬起眼望著他,搖頭,「不行。」

  他馬上拉下臉來,「那就不要怪本王不客氣了。來人!」

  令狐媚伸手一攔,「任何人在本宮面前都不得放肆,誰敢拿我的人,就是對聖朝不敬!」

  底下的侍衛為難地看著王。

  金城靈冷笑道:「又想要人,又不肯還錢,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不就是要錢而已。」她哼笑道:「本宮賠你就是。本宮立即修書回朝,皇兄也好,丞相也好,總不會坐視不管。」

  這下子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來算準她沒有帶錢,所以一再逼她交出狐裘,現在看她竟然說要賠,難道到手的大衣就這麼飛了?

  「本王不想要錢了。」他突然翻臉,「錢算什麼,難道我金城國還會缺錢?」他的眼珠一轉,「哈哈,其實公主第一天來我國作客,不應該搞得這麼不愉快,這樣吧,眼看就到晚宴時分,任何天大的事情我們明天再說。」

  說完他擺擺手,讓自己的手下撤退。

  「我有幾句話要對你們公主單獨說。」這話是說給公主的婢女們聽。

  那些隨身婢女看向令狐媚,見點點頭後才慢慢退下,臨退前那個摔破花瓶的婢女還很不放心地多回頭看了幾眼。

  金城靈見她們都已經走掉,才端出一張自以為俊美無敵的笑臉,「公主何必一直為難本王呢?」

  「似乎是金城君在為難本宮吧?」令狐媚看著他,暗自猜測他要和她單獨說什麼。

  「其實本王的錢,公主的錢,早晚還不都是一家,的確不應該這麼斤斤計較。」他忽然又變得懂事明理起來,只見他掰著指頭數算,「公主雖然和丞相是兄妹,但是應該聽過婦道的三從四德。所謂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算來算去,我與公主的關係應該比您和丞相更親才對。」

  她的臉頰又紅了,咬著唇說:「丞相為國為民,並不是因為他是我的兄長我才會遵從他的意見,而金城君心中只有自己的利益,沒有百姓,這並不是真正的王道。」

  金城靈上前一步,貼到她臉前,「哦?你是說我當王不如你哥了?」

  令狐媚退後兩步,別過臉去,「我不是這個意思。」

  「咦?之前我怎麼沒有發現?」他忽然發出驚異的吸氣聲,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她的臉就被一隻不規矩的手「霸佔」了。

  他修長溫熱的手指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摩挲揉蹭,嘖嘖讚歎道:「好光滑柔嫩的皮膚啊!居然連一點瑕疵都沒有,這麼細膩白嫩,比我床上那個玉枕的手感都要好。」

  令狐媚被他的動作給震住,先是呆呆地任由他「輕薄」自己,然後陡然醒悟過來,迅速地推開他跑到一旁,一手扶著桌角,一手從袖中拿出只玉瓶,倒出些清水在掌心,使勁地揉搓剛才被他碰過的地方。

  金城靈一怔,「你用什麼東西護膚,這瓶裡的東西是什麼調配的?」

  他邁步要走過來,令狐媚臉色大變地抬手阻止,「你別過來,你,金城君,請自重!」

  他困惑地看了她好一陣,恍然明白,「你擦臉……難道是嫌我髒?」

  她沒有立刻回答,不知道是因為羞澀,還是憤怒,抑或是因為剛才搓臉太用力,整張小臉都紅撲撲的。

  金城靈勃然大怒,像是被重重地侮辱到,「你竟然嫌棄本王,還如此惡毒地、惡毒地……哼,你知不知道,從本王三歲起,希望得到本王垂青的女孩子從金城排起,繞著一朝三國能轉上十七、八圈,你居然、居然……」

  他氣得語無倫次,最後恨恨地一甩頭,衝出門去。

  令狐媚反身坐到梳妝鏡前,看著鏡子中紅暈未褪的那張臉,悠悠地歎口氣。

  「丞相沒有說錯,金城靈行事古怪,性格偏狹,我要多多小心才是。」

  她晃了晃玉瓶,整瓶水都已經被她用盡。「他要是再靠過來動手動腳我該怎麼辦?」愁容如烏雲密佈,籠罩了她的小臉。

  其實她並不是嫌他髒,只是每個人難免有些怪癖。就如他愛財如命,眼睛總是死盯著她的狐裘大衣不放,用盡心思手段想弄到手一樣,她也有她的一點小怪癖,那就是忍受不了肌膚相親,那會讓她覺得異常的骯髒噁心。

  不過她不認為這番話會讓金城靈接受,說不定他會氣得更加暴跳如雷。

  未來的妻子有身體的潔癖,聽起來實在是很糟糕的一件事啊!

 晚宴的時候,說是要歡迎公主駕臨,但是金城靈從頭至尾都高高在上地坐著,只顧著自己喝酒,幾乎不與令狐媚多說一句話,即使金城翩翩為了不至於冷場而努力地和令狐媚閒聊,但場上的氣氛依然顯得很尷尬。

  金城婆婆並未出席晚宴,據說是把肚子吃壞了,其它臣子又只能遠遠地坐著干看。眼見這場晚宴將要冷淡收場,金城靈忽然舉起酒杯走到令狐媚的身前。

  「公主如果不怪本王今日魯莽,就請飲下這一杯。」

  令狐媚微怔,沒想到他會主動求和,更沒想到他還能端出笑臉面對她。

  但她還是舉起杯,也站起身,「本宮我的婢女失手打破金城君的花瓶,本宮的確應該賠付……」

  她的客氣話還沒說完,他就笑著擺手,「那件事就別提了,只當是我鬼迷心竅和公主開個玩笑。」

  他越是客氣,令狐媚越覺得奇怪,暗暗觀察他的眼神,那種狡黠的光實在是很可疑。

  不過她還是要把酒喝下去,才算是不駁他的面子。

  「公主從聖朝來,能不能和本王講講那邊的風土人情?」金城靈竟然搬了一把椅子過來,坐到她的身邊。

  她悚然一驚,想往旁邊挪,但右側已經被他霸佔,左邊咫尺之內坐著金城翩翩,實在是無處可躲。

  「聖上最近的身體如何?那個哮喘的毛病是不是還好不了?」金城靈給金城翩翩丟了個眼色,金城翩翩捂著嘴坐到更遠一些的位置去。

  「聖上很好,丞相托人找了些良藥,最近聖上已經很少氣喘了。」左邊有了充裕的空間,她趕快將椅子挪過去幾步。

  發現她的動作,他咪咪笑道:「公主怕我又摸你的臉?你盡可以放心,本王失態一次,怎麼可能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在洞房之前,本王保證不會亂碰你的了。」

  她剛剛喝下去的酒差點反胃湧上來。洞房?那是她無法想像,卻不得不面對的一個可怕的問題。

  金城靈看著她蒼白的臉,眉梢低垂了一會兒,又立刻揚起,「公主最喜歡什麼?隨便提,我會讓人為你辦得妥妥當當,東宮那裡實在是寒酸,只怕配不上公主尊貴的身份。」

  「西宮實在是太過奢華,且不說聖朝中都沒有這樣華麗的佈置,那麼多金銀玉器堆放在一起毫無品味可言,看上去簡直就是另一座金庫,人住在其中怎麼會舒服?」

  令狐媚指了指自己身下的金椅,「這椅子又涼又硬,還不如普通的籐椅,金城君是因為它是金子做的才會擺在這裡,還是純粹因為好看?」

  聽得出她語帶嘲諷,但他並不引以為恥,「我金城國就是喜歡漂亮的東西,那種又黑又醜的籐椅怎麼比得上金銀玉器漂亮?」

  她搖搖頭,「萬物之美,貴在『天然』二字,若不是金玉稀少,誰會覺得它們珍貴漂亮?每件東西各有韻味,就好像……」

  「就好像公主本人一樣,的確是美得『天然』。」他悶哼了一聲。

  本來他好心好意想來求和,暫時穩住場面,給彼此一個台階下,以後再圖謀別的。但這女人怎麼囉哩囉唆,絮絮叨叨,絲毫不把他的好意放在眼裡,早知道她這樣不懂道理,也許就應該強要她賠花瓶錢,管他什麼令狐笑和聖朝,其實也沒什麼可怕的。

  「若論美貌,金城君的確是聞名不如見面。」令狐媚看出他臉色不對,連忙開口給他點溢美之詞,「我在聖朝時就聽說金城出美女,沒想到金城君竟然也美貌如斯,女子見了都要自慚形穢。」

  被她一讚,金城靈的嘴角終於高高挑起,欺身上前,「那我這樣的人來配公主,不知道是否配得上呢?」

  令狐媚避開他晶亮亮的黑眸,低下頭。「這是本宮的榮幸。」

  「能配公主,也是本王的榮幸。」看著她長長的睫毛一搧一搧的,他忽然覺得很有趣,原來她故作矜持淡漠的外表之下,也是這麼羞澀膽怯的?

  「那你今天為什麼討厭本王摸你的臉?」乾脆翻出舊帳,何必刻意隱藏自己的不愉快,倒不如坦白說開了,以後也免得再出現同樣的尷尬。

  「我不是討厭。」她斟酌著字眼,不知道該怎樣解釋才不致觸怒他。「我不是討厭金城君,其實任何人靠近我,我都會不舒服。」

  「除了本王,還有別人摸過你的臉嗎?」金城靈皺起眉頭,很不高興聽到自己的未婚妻居然還被別人調戲過。

  令狐媚居然很認真地歪著頭想,「有過。」

  「是誰?」他的眼睛瞇成一條縫。通常他會有這種表情,都是心中極度不愉快的表現。

  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只是一個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也可以摸你的臉?」他的聲音陡然提高,連下面的臣子們都可以聽到他的咆哮。

  她也被嚇了一跳,漲得通紅的臉上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氣,「金城君請注意儀態。」

  他忍不住又想伸手去碰她光滑柔嫩的臉了,「這麼珍貴的東西,是本王一個人的。」他喃喃念著,不顧下面群臣的眼睛,指尖已經逼近她毫釐之內。

  令狐媚倏然起身,沉聲說:「金城君忘記剛才答應我什麼了嗎?」

  金城靈衝著她優雅地一笑,伸了個懶腰,趁機將伸出去的手勢遮掩開。「你不覺得累嗎?我們這樣開口閉口『金城君』、『公主』地叫著,多生份吶。不如我們一起改口,我不再說『本王』,公主也不再說『本宮』,直接就說『你』,不要用敬詞,這才像恩愛的未婚夫妻嘛。」

  她呼出口氣,好像有件什麼事終於可以在心中放下,讓她如釋重負。「我同意。」

  「那麼,我應該叫你什麼呢?媚媚?媚兒?」他故意甜膩膩地叫著她的名字。

  她閃動睫羽,對視上他那雙極漂亮的黑瞳,似乎遲疑了許久,才輕聲說:「清清。」

  「嗯?」

  「我的小名,叫清清。」她的笑顏雖不燦爛,卻如茉莉花般,自有一股嬌柔的清香。

  看著她的笑臉,他的神思也恍惚了一陣,禮尚往來地還以親切笑容,「那你就直接叫我『靈』,不過,你若是喜歡叫我夫君,我也不反對。」

  令狐媚的臉一路紅透,幾乎到了脖頸以下。

  金城靈忽然覺得逗弄她實在是比和她鬥嘴講道理有意思得多,講道理他說不過她,只能幹生氣,但是這樣挑逗的反擊卻可以讓她啞口無言。

  早知道就不應該費那麼多的力氣和口舌,只為了把她的氣勢壓下去。

  「清清,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你怕別人碰你是因為以前很少有人碰你。如果經常被人摸摸抱抱,說不定你這個怪病很快就能好起來了。比如本王,哦不,比如我啦,我可以先不碰你的肌膚,只是隔著衣服摟你的腰,你應該不會討厭吧?」

  嘴上的挑逗還沒說完,他已經在不經意時靠近她,一隻手順勢圈住她的腰。

  本來她的身材看上去就嬌小玲瓏,現在脫去外面的大衣,只著了一件略薄的長袍,不盈一握的腰肢很是誘惑他的心和手。

  但即使沒有直接碰觸到肌膚,還是可以感覺到在長袍之下,她的身子輕顫得厲害。

  他低聲在她耳邊輕喃,「被我抱著的感覺沒有那麼差吧?」

  她的臉色瞬間由紅轉白,突然跳起來用手摀住嘴,像是要嘔吐出來般難受。

  金城靈被晾在那裡,靠近也不是,離開也不是,神情之難看,簡直像是剛被人又強行要走十萬兩金子一般。

  金城翩翩忙走過來問道:「公主怎麼了?」

  令狐媚擺著手,「沒什麼,大概是剛才喝酒有點急。」

  即使她故意說謊,但是仍難掩金城靈失望又生氣的表情。他站在高台上,凝著眉,捏緊了手中的杯子,盯著她的背影,神色陰晴變化不定。

  「我看公主大概是累了,不如早點回去休息?」金城翩翩總是在合適的時候溫柔地給予意見。

  令狐媚感激地一笑,「謝謝你,我大概是有點醉了,所以才會如此失態,讓諸位見笑了。」她抬起頭,看向金城靈,「金城君,我得先一步退席了,望你見諒。」

  「叫我什麼?」他板著面孔,「剛才我們不是才約定要改稱呼?」

  「可是……」面對這麼多外人,難道要她當著眾人的面說出彼此間如此親密的暱稱?

  尷尬時刻,金城靈暫時放下了剛才的不悅,擺出笑臉點點頭,「堂姊,麻煩你送清清回宮吧!」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小名,又是在眾多臣子面前,毫不避諱,親暱非常。

  令狐媚一震,愣愣地看著他的笑容,心底深處有一個角落好像被什麼觸動一樣,柔柔暖暖的,還有些癢。

  就在此時,一個令狐族的婢女神色慌張地匆匆跑來,見到她甚至沒有來得及叩頭行禮就急急地開口,「出、出事了!」

  「怎麼?」她用眼神示意手下平靜下來,但是那婢女的眼神卻瞥向金城靈所在的位置,而且是戰戰兢兢,心神不安地看了他一眼之後就立刻閃開。

  金城靈本來對她們這邊的事情沒有多少興趣,但是這個婢女的神情如此古怪,而且似乎在防備著他什麼,不由得走到跟前來,問:「出了什麼事?」

  那個婢女看到他更是不敢說話,只是一再懇求道:「公主,我們回宮去說。」

  「在本王的地盤上有什麼事情是要背著本王說的?」在一個奴才面前,他理所當然地又端起了王的架式,他不喜歡別人有事情隱瞞他,也不喜歡被別人用這種古怪的眼神盯著。

  難道他這張臉很可伯嗎?要知道在金城國多少女人看到他皆神魂顛倒,怎麼令狐一族的人就是對他無動於衷,而且還躲躲閃閃,莫非他的魅力在下降?也許應該拿鏡子照一照,是不是最近笑得太多,皺紋都跑出來了?

  令狐媚看著那名婢女瑟縮的眼神,柔聲間道:「默默,到底是什麼事?」

  「是、是……」叫默默的婢女還是不停地偷瞄金城靈。

  他終於忍無可忍,一把將她扯過來,「本王臉上是有什麼東西,讓你瞄個沒完沒了?」

  默默抖得更厲害,連牙齒都在打顫,像是受到極度的驚嚇,不停地說:「公主救我!」

  令狐媚只得伸出手,拽住金城靈的袖子,將他拉開來,「你再嚇她,她就要昏倒了。」

  金城靈看了她的手一眼,也鬆開了自己的手,不耐煩地說:「有什麼話就趕快直說,本王沒工夫陪你閒磕牙。」

  默默蠕動著唇,再也不敢將目光投向他,只是死死拽住令狐媚的衣袖,一字字地說出口,「內、內侍官失蹤了。」

  「內侍官失蹤?」令狐媚吃驚地問:「確定嗎?」

  「奴婢帶領人到處去找,但就是找不到內侍官的影子,而且,我們帶來的衣箱都被人撬開,所有衣服都被人翻動過,公主帶來的那件白雪狐裘也不翼而飛了。」

  幾乎是在同時,數雙眼睛全都看向金城靈。

  他蹙著眉心,問:「看我做什麼?難道你們丟了人是我藏起來的?衣服丟了也是我偷的?」

  令狐媚疑惑地看著他,沒有立刻回應他的話,而是拉上默默急步走回她下榻的東宮。

  金城靈對金城翩翩抬了抬下巴,「堂姊,這件事你負責。」

  宮廷內丟人還遭竊,而案發的對象又是剛來金城作客的聖朝公主,這的確是一件大事,滿場的人都為之色變,只有金城靈看上去還是滿不在乎的神情,這樣的淡漠和無動於衷,也難怪令狐媚的婢女總用那種古怪懷疑的眼神瞟他,連金城國自己的人都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王請放心,我一定會把這件事調查清楚的。」金城翩翩連忙去追令狐媚。

  金城靈坐回金椅中,搖著手裡的酒杯,眼波閃爍不定,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更不會有人留意到他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顯得泛白。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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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丟臉丟臉,本王的臉都讓你們丟盡了!」在自己的內宮中,金城靈終於動了雷霆之怒,將金盃重重地摔到地上,對跪在台階下的內廷長喝道:「一個大活人,怎麼會在本王的王宮中突然失蹤?那麼大的一件狐裘大衣,就是要偷,包裹起來也不會太小,怎麼可能說沒有就沒有了?」

  「小臣罪該萬死,監守不力,願受王任何責罰。」內廷長頻頻叩頭。

  「哼,責罰,責罰你如果可以把人和大衣罰出來,我恨不得現在就打你五百大板!」金城靈高聲說:「滾下去!限你三天之內把人和東西都給我找出來,否則提頭來見!」

  「是、是!」內廷長連滾帶爬地逃出去。

  金城婆婆被宮女攙扶著,緩步走進來,「怎麼發這麼大的脾氣?金雅,把地上的杯子撿起來,看看有沒有摔掉金漆?」

  叫金雅的宮女把金盃拾起來交給金城婆婆,她撣了撣杯子上的灰塵,「還好,沒有摔壞。這一個杯子可是用一兩黃金熔鑄而成的,你怎麼越大越不知道愛惜東西。」

  金城靈憤憤地說:「這件事情實在可惡,丟什麼不好,偏偏丟了那件大衣,好歹……好歹也應等我摸夠了再丟,這下子我連穿到身上的機會都沒有了。」

  金城婆婆看著他,「你生氣不僅僅是因為大衣丟了吧?那丫頭是不是又氣你了?」

  他抿緊唇線,原本俊秀的眉凝結在一起。

  「金雅,你過來。」他忽然對那個小宮女勾了勾手指頭。

  金雅依命走過去,越靠近他,她的臉就越紅,最後只能呆呆地看著王的臉,目不轉睛。

  「本王問你,要是本王說要抱抱你,你會不會生氣?」

  金城靈的問話讓金雅的心狂跳不止,說不出話來,只是拚命搖頭。

  「那,本王要是拉拉你的手,你會不會躲開?」

  金雅再使勁地搖頭,眼中都是光彩。她在太后身邊兩三年,心儀王許久,卻一直沒有得到他的眷顧,難道是上天聽到她的心意,要實現她這個心願?

  誰料他問完這兩句話後只是轉對金城婆婆說:「您看,任何一個正常的女人都應該有金雅這樣的反應。可是那個該死的女人,居然把我推開,還一副要作嘔的樣子,我有那麼討人厭嗎?」

  聽他這麼一說,金城婆婆也困惑起來。「那丫頭真的不肯和你親近?」

  「她說任何人碰她她都不喜歡。但是,我是那個『任何人』嗎?」他拍著桌子,鬱結難解。

  金城婆婆望著他的怒容,眉眼全展開笑意,「有趣,有趣!」

  「什麼有趣?」他瞪她一眼。「您的肚子好啦?居然可以跑過來看我生氣。」

  「你堂堂一個金城王發脾氣,我當然要過來看看你,而我說有趣,是發現你居然會這麼在乎一個女人的想法,實在是很有趣,以前你向來是看不起女人的。」

  「我又沒說我看得起她。」金城靈撇撇嘴,「只是……只是……」他在頭腦裡尋找著合適的字眼,「只是討厭被人這樣侮辱。」

  「你若不在乎她,才不會管她有沒有侮辱到你。」金城婆婆用枴杖敲了敲地面。「算了,這個先不說,她那邊的事情你一定要解決好,平白無故丟了人和衣服,你不覺得是有人故意為之嗎?」

  「當然是有人故意為之,不過……」他沉吟道:「奶奶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想栽贓陷害?」

  「據說在前殿見面的時候,你對她那件衣服心儀不已,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至於為什麼要陷害你,我們都還不知道,你自己要小心了。」

  金城靈思索著。「該不會是令狐族自己搗鬼吧?您不是一直擔心令狐笑讓公主前來有別的意思?」

  「但令狐笑應該是拉攏你,與你合作,否則也不會讓公主提早下嫁,既然要拉攏你,卻又來陷害你?實在沒這個道理。」

  金城靈拿過奶奶手中的金盃,用杯麵的光亮照了照自己的臉,「自從她來後,我臉上的皺紋好像多長了幾條。」

  金城婆婆笑著拍拍他的臉,「好啦,什麼皺紋,你到了奶奶的歲數上才真的會長皺紋,現在你是玉樹臨風,美艷無雙,不用怕。」

  他笑著對奶奶翻了個白眼,「什麼『美艷無雙』,那是說女人的,奶奶誇人都不會,要說『俊美無雙』。」

  「你的美色向來男女通吃。」金城婆婆笑道,「放心吧,不管這個令狐媚抱著什麼心思而來,她絕對逃不出你的五指山,只要你使出一點魅力,對她勾勾手指頭,她肯定會對你投懷送抱。」

  「哼,她瘦得身上也沒有二兩肉的樣子,我才不希罕她投懷送抱,和抱著一根柴禾有什麼區別。」

  「我怎麼覺得有些人說話前後矛盾,言不由衷?」

  金城婆婆還在戲謔孫子,忽然有人匆忙跑進來稟報,「王,令狐一族那邊現在吵吵鬧鬧的,公主請王過去。」

  「去吧去吧!看來還有不少麻煩等著你。」金城婆婆揮手趕他走。「不過要注意處事的分寸,不要讓小人的陰謀得逞。」

金城靈來到東宮的時候,早已是月掛中天,東宮掛滿了燈籠,令狐族的人圍聚在一起,人人都是義憤填膺的樣子,七嘴八舌,吵吵鬧鬧。

  「王宮之中禁止喧嘩,公主難道沒教手下人規矩?」他故意走得慢了一些,站在距離人群不遠的地方才開口。

  令狐媚就站在眾人的中間,她的神情十分陰鬱,聽到他的聲音之後緩緩抬起眼看著他。

  那種充滿懷疑和批判的眼神讓他感到震驚。

  「你怎麼也用這種眼神看我?」他有點受不了,「難道你也以為是我藏人盜衣?」

  「人,已經找到了。」她輕聲開口,兩人的聲音都不大,但因為其它人的驟然安靜,在東宮中靜靜地迴盪開。

  「找到了?那就直接問他把衣服弄到哪裡去了。」他挑挑眉梢。

  令狐族的人忽地全部散開,原來在他們圍聚的中心,有個人靜靜地躺在那裡。

  「他已經死了。」令狐媚緩緩解釋。儘管她的聲音已經盡量壓制,但是聽得出來那背後的傷感和憤怒。

  「他為聖朝效力十餘年,怎麼也想不到會命喪於此。」她淡漠地看著金城靈,「請金城君給我一個答覆。」

  驟然看到屍體,又聽她用回那種生疏的稱呼,金城靈怒道:「你要我給你什麼答覆?現在就告訴你他為什麼會死?」

  「我只想知道兇手是誰。」她淡然的聲音在空中飄浮。「我並沒有說金城君派人殺了他,我只是想請金城君幫我找出兇手。聖朝的人不能白白枉死,即使找不回白雪狐裘,我也要知道兇手是誰。」

  他咬緊牙根,每個字都從齒間蹦出,「兇手我當然會找到,那件大衣,我也一樣會雙手奉還。我金城靈愛財沒錯,但是圖財害人的事情絕不屑於做!」

  「我相信。」簡單的三個字輕拋過來,她眼中的質疑之色平靜了許多,只是直勾勾地望著他,輕輕點頭,「我相信金城君是個光明磊落的男子,不會做這種卑劣的事情。」

  他的心因為她的話而平靜下來,卻也有點不信她會對自己如此信任。

  「公主這句話是出自真心實意?」

  她說:「你雖然喜歡玩鬧,但不是壞人。」

  他不由得為之一笑,接著又皺眉,「怎麼口氣好像是我長輩?」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你給我來,我想單獨和你說話。」

  令狐媚對族人們吩咐,「都先回去吧,這件事我會和金城君妥善處理。」

  「公主,要小心啊!」那個叫默默的婢女忍不住出聲提醒,似乎在她心中金城靈就是一個禍水。

  金城靈回頭瞪她一眼。

「你的族人都認定我是惡人了,你怎麼還敢說信任我?」在四下無人的時候,金城靈才放開了手。這一次拉她,雖然是隔著衣服,但是她也並沒有顯得很推拒,看來是有進步哦?

  令狐媚說道:「你既然是一國之主,要殺一個人不會這麼笨,連屍體都藏不好。」

  「嗄?」此時的他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原來是覺得我沒有那麼笨,所以才信任我?」

  「我總覺得這件事很奇怪。」她細細思量,「在你的地盤偷我的東西,殺我的人,好像是有人在故意挑撥我們的關係。」

  「哦,你也是這麼想的?」他頗為驚喜,沒想到她會和自己一條心。

  「你有線索嗎?」她問,「什麼人和你有仇,又不想我留在這裡?」

  他搖搖頭,「我和你一樣,一無所知,這事情來得太突然。」

  「那就真的是很奇怪。」她托著腮,同他一起困惑起來。

  「餓了嗎?」他忽然冒出一句不合時宜的話,「今天晚上也沒見你吃什麼東西,我讓後廚做些點心送過來吧!」

  「我吃不下。」她搖頭。「內侍官幾乎是從小看著我長大,一直對我很照顧,此次我離開聖朝,他主動要求隨行,照顧我的起居,萬萬沒有想到他會在此送命。」

  一瞬間,他明白她為什麼會用那樣悲憤的眼神面對他,也不由得為之動容。「你放心,我保證只要查到兇手,就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你的想法和奶奶一樣,看來是我平時對周圍的人太放心了,竟然沒想到身邊隱藏著要置我於死地的敵人。」

  「奶奶?」她問:「你是說金城婆婆?她不是病了?」

  「只是昨天吃了太多的冰鎮葡萄,有點拉肚子。」金城靈笑道,「人年紀大了就聽不進去別人的勸告,都和她說少吃涼的,但她就是放不下。」

  「天氣轉熱,老人貪涼也是正常。」令狐媚關心開口道:「既然她喜歡吃冰鎮葡萄,你可以做一碗冰鎮八寶湯,說不定對她的胃口,而且還是養血補氣的補藥。」

  「冰鎮八寶湯?是用什麼做的?從沒聽說過。」

  她想了想,「廚房在哪裡?」

沒想到王居然會陪同公主親自駕臨御膳房,膳房裡的人嚇得全都跪倒。

  令狐媚示意他們起身後,便詢問主廚,「有沒有葡萄乾?」

  「有的有的。」主廚趕快命人去拿。

  「還有銀耳、燕窩、桂圓、江米……」她一一吩咐,主廚立刻命人件件備妥。

  「金器雖然華美,但不是所有的食物都適合用金器盛裝,因為金子中含有一些毒素,尤其是滾燙的食物容易將這些毒素帶進體內,對人的身體有害無益。」

  令狐媚就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下,挽起了袖子,一邊講述著飲食之道,一邊親自料理這碗八寶湯。

  主廚忙說:「公主,這種事情應該由小人們來做,公主如果不放心,可以在旁邊指點。」

  「雖然配料可以選擇一樣的,但是每個人掌握火候的時間以及下配料的手法會有不同,做出來的味道也會有差別。」

  令狐媚不讓旁人插手,自顧自的忙碌著,主廚為難地看著金城靈,但他只是抱臂胸前站在一旁,饒富興味地看著她的忙碌。

  好不容易這道冰鎮八寶湯終於做成,她將其盛入一個玉碗中,說:「玉質性冷,可以讓寒氣多保存一段時間。如果金城婆婆還沒有睡,你可以現在就命人把這道湯送過去。」

  「不如你和我一起去送。」金城靈此時開口,「她一直都還沒有見過你。」

  她揚起柔媚的一笑,「也好。」

金城婆婆其實已經要睡下了,但是聽說金城靈和令狐媚連袂而來,還是立刻從床上起身迎接他們。

  令狐媚親自端著那碗湯,來到金城婆婆面前盈盈一禮,「婆婆您好,令狐媚給您見禮。」

  「公主大禮我可不敢當!」金城婆婆急忙扶起她,同時細細地打量起她的容貌,「你和小時候看起來真的變了很多。」

  令狐媚眉眼一跳,「婆婆以前見過我?」

  金城靈笑道:「若沒有見過你,她怎麼會非要給我定下這門親?」

  金城婆婆接續道:「在你出生那年,我隨先王到聖朝朝拜聖帝的時候,路過你家,在你母親的懷中見過你一面。」

  令狐媚笑了,「難怪我記不住,原來是那麼久遠的事情。婆婆覺得我哪裡和小時候不一樣了?」

  「好像眼睛沒有小時候大了,眉毛也沒有小時候那樣彎彎翹翹的,小嘴也也沒有小時候紅,頭髮……」

  「那麼小的時候能看出什麼頭髮。」金城靈對奶奶撇嘴,「你想說她沒有小時候好看是吧?女大十八變,我倒覺得她小眉小眼的很可愛。」

  金城婆婆斜眼看他,「白天你可不是這麼說的,你這個人怎麼說話一天三變?公主啊,你可不知道他白天是怎麼說的……」

  金城婆婆剛要拉著令狐媚告自己孫子的狀,金城靈趕快從令狐媚手裡搶過那個湯碗塞進她手裡,「這是公主剛給您做的湯,可是她親手做的哦,您要趕快喝,喝了就快睡覺吧!」

  金城婆婆一看到那碗湯,不禁驚喜道:「哎呀,原來是這道湯,十幾年前我在令狐家作客的時候曾經喝過,一直難以忘懷。我讓這邊的廚子做,他們卻怎麼都做不出那個味道,沒想到公主竟然也會做?」

  令狐媚淡淡地笑,「因為小時候很愛喝,所以就偷偷到廚房裡叫廚子教了我,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做,不知道做出來的味道和您記憶中的一不一樣?」

  金城婆婆趕快喝了一大口,連連稱讚,「就是這個味道,就是這個味道!公主你還真的是賢良淑德,多才多藝,老婆子我以後可就有口福了。」

  「這也是偶一為之,」金城靈故意打破奶奶的美麗幻想,「公主來我們這裡可不是做您的廚師,我會讓廚子好好學做這道湯,以後讓他們做給您喝。」

  「媳婦還沒有過門,你已經這麼護著她啦?」金城婆婆忍不住打趣。「好了好了,今天天色太晚,折騰了一天你們肯定累了,勞煩公主還親自給我做湯,真是過意不去,改天我再和公主詳聊。你們趕快回去睡吧!」

  她前面那一大串囉唆的客氣話本來沒什麼,但最後那一句卻來得曖昧,金城靈偏偏又很配合地正好在那個時候看向令狐媚。

  他專注的眼神讓她紅透了整張臉,嬌嗔一聲,「婆婆不要欺負我。」

  「可不要搞錯輩份哦,你嫁過來可不應該管我叫婆婆,而是要叫奶奶。」金城婆婆玩心不死,還在繼續逗她。

  令狐媚只好紅著臉匆匆轉身跑掉。

  金城婆婆見她跑遠,這才抬頭看孫子,「對這個丫頭真的動了心?」

  「有一點吧!」金城靈似乎有點失神,「總覺得她很多變。在下人面前是個鎮定自若的公主,但有時候又很小女孩兒的愛紅臉。」

  「你看到的都只是表面現象罷了。」金城婆婆收斂起剛才嘻笑的表情,正色而嚴肅地對他說:「我覺得這個丫頭不簡單。」

  「哦?」他將心神也拉了回來,開始正視奶奶的話,「為什麼這麼說?」

  「你說女大十八變,我當然是不否認,但是她的變化未免也太大了,我記得她小時候我抱她時,她笑著用小手抓我的鼻子,我分明記得那隻小手的掌心裡有一顆紅痣,但是剛才我卻沒看到那顆紅痣。」

  金城靈陡然明白,「您剛才去拉她的手,原來是為了找那顆紅痣?」

  「本來不是故意要看,但是卻看不到了記憶裡的東西,換作你是我,你能不吃驚?」金城婆婆沉聲提醒,「所以我說這丫頭不簡單,你要小心,不要陷進去。」

  他悚然驚道:「您是說她有可能不是令狐媚?而是假的?」

  「我不能這麼說,」金城婆婆還在遲疑,「如果說她是假的,那她帶來這麼多人又怎麼解釋?難道全是假的不成?令狐笑的信也是假的?若她是真的,也有許多說不通的地方,為何她會和傳聞中有這麼大的差距?為何她掌心中沒有那顆該有的紅痣?」

  聞言,他全身的血液彷彿凝固。如果奶奶的分析沒錯,那麼按照這條線索想,令狐媚的背後好像藏著一個驚人的大秘密,而這個秘密或許來自比白雪狐裘事件更陰險的陰謀?

  「或許,那白裘根本不是丟了,而是被她藏起來了?」他思索著這個可能性,回想著她剛才傷感的眼神語氣,不願意相信那些都是她做假給他看的。

  「怎麼會這麼麻煩?」他不耐煩又很鬱悶,「本來快快活活地過日子,怎麼她一來,麻煩就跟著來了?」

  「麻煩不是她帶來的,而是早就有了。」金城婆婆到底年長,比他還能沉得住氣,「我覺得當務之急,你最好先找一個能確定她身份的人來,還有,不管那件狐裘到底是誰偷的,你必須調查出一個結果。」

  「這個我知道。」金城靈拍了拍腦門,「我怎麼沒想起來?鷹問天前年代表金城去過聖朝,還見過令狐媚,回來之後,因為對令狐媚的美貌有所稱讚,讓翩翩堂姊吃了好一陣的醋。」

  「是嗎?」金城婆婆問:「那翩翩看到公主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只是很開心,很慇勤,倒沒看出有什麼。」他笑說,「大概是看到她沒有傳說中那麼漂亮,也終於可以鬆口氣吧!」

  「鷹問天現在在哪裡?」

  「我派他去比丘縣賑災。您忘了?那裡上個月又鬧洪災。」

  「趕快叫他回來,」金城婆婆果斷地說,「不過不要告訴他是什麼事情。」

  他心中明白,鬼靈精似的擠擠眼,「你想看他的第一反應,也不想驚動令狐一族。」

  「我倒希望他說這個公主是真的。」金城婆婆呼出口氣,「那樣的話,你的麻煩會少一些。」

  金城靈突然沉默下來。他心中到底希望什麼呢?希望這個令狐媚是真的,還是假的?

  其實是真是假真的那麼重要嗎?他現在最在乎的是,她到底有沒有故意騙他?當她在他的戲弄下臉紅的時候,那種無奈又害羞的可愛神情是否出自真心和本意?

  他走到窗邊,看著滿天的星斗,幽然出神。

令狐媚坐在梳妝鏡前,一件件卸下滿頭的釵鈿髮飾。

  默默站在她後面,輕歎道:「沒想到一來這裡,遇到的事情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多。」

  「今天白天你太魯莽了。」令狐媚悠悠地提醒,「在金城靈面前千萬不要頂撞他,他是金城王,就是聖皇見了他也要讓他三分。」

  默默笑答:「我知道,我只是一時嘴快,沒想到他身為一國之主會那麼小氣,連一個花瓶都捨不得。你知道嘛,在公主面前我們從來說話沒大沒小慣了。」

  令狐媚倏然轉身,按住她的嘴,用眼神警告她,「你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說話一定要小心啊!」

  默默有點驚慌地拚命點頭。

  她緩緩放下手,「千萬別說漏了嘴,否則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將前功盡棄,丞相那裡會非常失望。」

  「我知道,我知道。」默默點頭如搗蒜。「可是,我總是很怕。」她捂著胸口說:「那個金城王,看起來嘻嘻哈哈,沒個正經,但他的眼神一利,我就嚇得不敢說話。萬一他識破了你,會不會殺了你?」

  令狐媚歎口氣,「管不了那麼多,走一步算一步吧!」

  「不過,他看你的眼神倒不會那麼惡劣。」默默拚命地想尋找合適的字眼來形容,「他對你,好像……好像很有興趣?」

  她搖搖頭,「他不是對我有興趣,他是對我這個公主身份感興趣,對我的來因感興趣,對傳說中的令狐媚感興趣。」

  怔怔地看著鏡中的自己,最後一句話,不是說給默默聽,而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對令狐清清沒有任何的興趣。」

  心中有點酸,或者,是有點痛?當他用那種溫柔至極的聲音叫「清清」這個名字的時候,她的心會為之一顫。雖然明知道他的話裡沒有多少真情,純粹在逗弄她罷了,但她卻無法不為之心動。

  這樣的心動能延續多久?只歎她不是令狐媚,而是令狐清清。

  沒錯,她不是聖朝的公主,她只是一個隨侍公主的婢女,一個貌不驚人,才不驚天的平凡女孩。

  若非命運之手陰錯陽差將她推到這一步,向來渴望平靜安逸生活的她,怎麼會站在風口浪尖之上,用別人的名字過別人的生活?

  唉……收起在人前故作堅強沉穩的外表,她很想抱著雙臂,躲在角落裡偷偷地哭一場。

  她很尊敬的內侍官居然會突然遇害,她怎麼也想不到來此金城國,除了要小心自己的身份不被暴露之外,還要面對這麼多的風雲驟變。

  為何能夠洞悉過去與未來的丞相,沒有為她提前占卜到這一卦?

  以後還有多少難題要等她應對?金城靈如果知道她是個假冒的公主,又會怎麼做?會不會像默默猜的那樣,殺了她,會嗎?

  突然想到他的笑臉,想到他嘻笑著靠近自己,拉她的手、摸她的臉、抱她的腰……為什麼想到這一切,她的臉會變得滾燙?

  她將目光轉向窗外,想甩掉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但是今晚星光璀璨,每一顆星子都像是他帶笑的眼。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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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令狐公主剛到金城的第一天就遭竊,還有位隨行重臣被害致死,這樣的大事很快就傳遍了金城國的內外。

  經過了第一天的風波之後,令狐一族的悲憤情緒稍稍有所平靜,沒有什麼大的舉動,而令狐媚也一直留在東宮,足不出戶,很少與人來往,只有金城翩翩偶爾去看她,陪她說一些話。

  一連數日,都是這樣的情形。

  這幾天金城靈也沒有刻意去找她,每天只是例行聽金城翩翩回報一些關於令狐媚的事情,不做過多的指示。

  「王,盜竊之人要怎麼查?」這幾天未見金城靈對這件事有任何的處理意見,身為總權她忍不住又再提及,「公主雖然不明說,但是顯然對這件事情非常關注,王不去見公主,會被公主認為是在故意躲避,引起誤會就不好了。」

  「沒關係,」他倒是顯得很豁達,「早晚是我老婆的人,不應該和我計較這些事情,她應該對我有絕對的信任。」

  接著,他又轉移了話題。

  「堂姊,有沒有姊夫的消息?」

  她回稟道:「問天剛剛飛鴿傳書回來,說他正在日夜兼程趕回來,但是因為洪水太大,衝斷了路上的許多橋樑,所以會耽誤幾天。」

  「嗯。」金城靈擺弄著手中的金色指甲刀,慢悠悠地說:「你可以告訴他,雖然這邊事情很急,但是也急不過洪水,叫他不要太心急。」

  「到底是什麼事,讓王一定要召他回來?」她關心問著,「你知道,災區總是需要有人留守,問天擔心下面那些官員財迷心竅,侵吞了賑災的錢糧,給百姓帶來更多的難關。」

  他一笑,「不貪錢還是我金城國的人嗎?財迷心竅不可怕,不過堂姊,你可知道這麼多年來,為什麼我們金城國都沒有被貪污的官員弄垮?」

  金城翩翩沉吟道:「因為先帝的處罰手段?」

  「是啊,先王得知一件貪污的事情,哪怕只是貪污了小小的幾兩銀子,也會立刻將貪官拿下殺頭,並將貪官的九族送到黑羽國做苦力,就算他們不怕我這個金城王,提起黑羽國沒有人不怕的。」

  「但是……」她還想說,卻被金城靈阻止。

  「堂姊啊,你說如果送女孩子東西,應該送些什麼好呢?」

  金城翩翩愣了愣,瞭然地笑道:「王是想送禮給公主?」

  「她這個人見慣了奇珍異寶,似乎什麼東西都打動不了她。」他一副很為難的樣子,「但是她來了這麼久,我要是什麼東西都不送也不大好。」

  「南海的珍珠、西山的鹿角、東嶽的靈芝、北域的甘露,王的寶庫之中珍奇無數,不怕沒有能打動公主心的東西。不過……」她故意拖長了聲音,微笑道:「無論是什麼禮物,其實都比不了王的一顆真心來得有誠意,來得能夠打動人心。」

  金城靈喃喃自語著,「真心啊?真心要怎麼給呢?」

金城靈走進東宮的時候手裡握著一束鈴蘭花。本來他是帶著微笑而來,但是剛走進宮院就傻了,只見滿院子的傢俱,一堆大箱子小箱子,亂糟糟的人群搬著東西走來走去。

  令狐媚站在寢宮門口,表情淡然地看著所有人,揚聲說道:「把這些東西搬到西宮去好了。」

  「等等,等等!」金城靈幾步跑過來,按住一個正在搬東西的令狐族人,摸著那件紫檀木的大衣櫃,驚問道:「你要幹什麼?」

  「正在收拾屋子。」看到他出現,令狐媚,或許該說是令狐清清,似乎並不驚訝,「這屋子的東西和我並不相配,名貴的物品太多,住的時候還要提心吊膽以免弄壞弄傷,所以還是收拾出來送到西宮去比較合適。」

  他不禁氣道:「要收拾傢俱總要提前和我知會一聲吧?這些紫檀木傢俱,這些名貴的瓷瓶玉器,本王之所以會放在這裡,自然是有道理的,別忘了這裡可是金城國!」

  令狐清清揚起眉梢,「金城君這是在對本宮發脾氣嗎?」

  「不敢。」他哼了一聲,丟下手中的鈴蘭花轉身向外走。

  「金城君!請留步!」她在他身後高聲喊著。

  本來他是很想繼續往前走,但是她的聲音似乎比剛才多了一分溫柔,不由自主地,他的腳步已停在那裡。

  「你們先下去吧!」她吩咐手下先離開。

  片刻後,她走到他面前,手中握著剛才他丟掉的那束鈴蘭花。

  「多漂亮的花,是送給我的嗎?」她微笑著問。

  他從鼻子裡呼出一口氣,算是回答。

  「謝謝,花很漂亮。」她說,「比你前幾次派人送給我的東西都好看。」

  「那麼多的絲綢珠寶你都看不上眼,居然就喜歡這麼一束花?」金城靈不可思議地搖搖頭,「要是外人聽說了,一定以為你不是公主出身。」

  她的眼波閃爍,「公主就一定要貪慕錢財嗎?那些珠寶首飾、綾羅綢緞,我看了十幾年,還有什麼是我沒看過的?即使有我沒見過的又怎樣呢?」

  又是一笑,她接著說:「不過為什麼你每次派人送東西都是悄悄地放在門口,人卻不進來?」

  「怕你拒絕啊,這樣送禮以為你會收下。」他眼睛看到牆角那幾口箱子,「看起來好像你動都沒動它們。」

  「既然是你送的,總要讓我看到送禮物的人,才算是表達了你的誠意。」令狐清清擺擺手,「進屋坐?」

  「你的屋子裡還有能坐的椅子嗎?」他嘲諷地瞥了眼房內,看了看四周,就在花壇旁的石台上坐下,「還是這裡寬敞些。」

  她愣住,看到他對自己伸出手。

  「你不坐下來嗎?」

  「這裡……有點髒。」她囁嚅著,只是站在他身邊,看著石台上的一層浮塵。

  金城靈噯昧地笑,「我的身上倒是乾淨一些,可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坐?」

  「別說這種話。」她的臉又紅起來,「讓別人聽到不好。」

  「這有什麼?你這次來我金城國,不是說有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我已經按照你說的辦好了,那第二件事情是什麼?」

  「第二件事情,」她清了清嗓子,「就是你我的婚事。」

  「嗯,這個我已經猜到。不過,我們的婚期不是還沒到,你哥這麼著急讓你嫁人?」

  令狐清清思忖著回答,「丞相在年初的時候曾經占卜過一卦,說是年底凶煞星動,不宜婚事大吉。」

  「是嗎?」金城靈對這種占卜算卦之類的事向來看得很淡,「既然如此……」他蹺著腿,似笑非笑地問:「公主準備何時下嫁?」

  「我們倆不是曾經有過約定?」她小聲說,「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只叫對方名字,不用敬稱。」

  「清清——」他燦爛地笑著,想拉她的手又怕她犯了噁心的老毛病,只有攤開手掌,作勢擁抱,「你準備什麼時候嫁給我啊?」

  好曖昧的一句話,聽起來是那麼甜膩。這樣的話應該只適於相戀多年的愛人,而不是他們現在這樣的關係。

  她失神地聽他喊自己的名字,再聽到他問自己的話,她必須強行控制自己才不至於把手放到他的手中。

  「這件事,我正要和你談。」她故意裝作冷淡的樣子,「白雪狐裘丟失,我族中的人對你們金城國非常不信任,為了安撫大眾,加上我要和丞相商議此事,所以只能將這件事暫時擱置。」

  「你是說,成不成親要看你那個丞相哥哥的意思?」金城靈冷笑道,「有趣,真有趣,為什麼你總是要聽他的話?」

  「你……希望我成為你的妻嗎?」令狐清清試探著問。

  他的黑眸閃爍,反問她道:「你想成為我的妻嗎?你知道做我的妻要做些什麼嗎?」

  她很認真地掰著手指說:「要幫你處理國務,要幫你和其他鄰國以及聖朝及時聯繫,互通有無,還要……」

  「不對不對,這些都不對。」他搖搖頭,詭異地笑,「這些事情當然是要的,但是如果是尋常百姓家的夫妻呢?難道他們也有這麼多的事情要做?」

  令狐清清怔愣了,一時茫然,他看到她的表情,那抹詭笑更深了。

  「我指的是……夫妻義務,這是公主成為我的妻後最值得我期待的事。」

  如果這個時候面前有一池湖水,她一定會跳下去用冷水澆去自己臉上的火辣。真不知道為什麼好端端的一個話題會被他繞到這種事情上,但是,即使覺得難堪,她也明白這是不可避免的事實。

  夫妻義務?她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但是在身為婢女的日子裡,耳濡目染太多相關事情,那些妻妾之間的互相傾軋,包括床第之間的纏綿,依稀都能懂個大概。

  但是金城靈用這樣笑吟吟的表情來問她這樣私密的問題,在她的心中又一直因為掩藏身份而不得不提心吊膽的情緒下,無論如何也不能輕鬆回答他這個問題。

  「這件事情、這件事情,你、你還是暫時別想太多。」她忽然變得有些笨嘴拙舌。

  這一席話反而被他抓住話柄,追問道:「不想這些事情?你以為如果我不想,還是一個正常男人的反應嗎?」

  完了完了,今天看起來他是存心要來逗她的,她該怎樣擺脫這惱人的話題?

  就在她束手無策的時候,院門外裊裊婷婷地站著一個人,她立刻像看到了救星似地衝了過去,「翩翩姊,找我有事?」

  金城翩翩好笑地看著她如釋重負的渴盼眼神,偷偷瞥了眼金城靈,反問:「是不是我來得不巧?」

  「巧,真是太巧了,有人要感激你救了她一命。」他起身踱步到她們旁邊,頗富意味地看著令狐清清,又看看堂姊,「這麼匆匆忙忙地跑來,是姊夫那裡有什麼消息嗎?」

  「不是他,是公主那件狐裘的下落。」金城翩翩帶來的消息讓兩個人同時為之一震,其同時開口,「怎麼樣了?」

  「剛剛有人稟報,在東宮門附近的牆角,有人用花叢遮蓋了一個包裹,打開之後發現,是公主的白雪狐裘。」

  「是什麼人放在那裡的?」他的神情忽然變得凜然起來。

  「還不知道,正在追查。」

  金城靈沉吟片刻後,說:「我去看看。」

  他大步的離開,讓令狐清清一愣,趕忙叫住也想離開的金城翩翩,「也帶我去看看,說不定能幫上他的忙。」

  金城靈走得很快,金城翩翩和令狐清清則並肩走在後面,距離他始終有幾步之遙。

  金城翩翩悄聲問道:「我們王沒有說什麼得罪公主的話吧?」

  「沒有,怎麼了?」她以為剛才金城靈和自己說的話都被她聽去了,因而不大敢看她的眼睛。

  她微笑著,「我看公主剛才的臉色不大好,以為王說了氣到你的話,別看王在外人面前儀表堂堂,其實他很小孩子脾氣,有時候也會有點不講理,若是觸怒了公主,公主請不要和他計較。」

  令狐清清一笑,「你這個堂姊對他真好,你放心,我不會和他計較什麼,再說我現在是在金城國作客,應該說是我有求於你們金城國,怎麼會和他爭執呢?」

  「公主真是太客氣了,金城國雖然國力雄厚,但說到底也是聖朝的附屬國,絕對不敢和聖朝爭輝,更不敢凌駕於聖朝之上。」

  說完,她又皺眉小心翼翼地開口,「若是……宮內的擺設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希望公主也不要放在心上。我們金城國的歷代國君都愛好奢靡,什麼東西都要最好最貴的,才覺得最氣派體面,也許和聖朝相比,是逾越了許多典制。」

  「這也沒什麼。」令狐清清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反過來寬慰她,「金城人的脾氣,聖皇還會不知道嗎?金城礦產豐富,財力雄厚本來就是不爭的事實,就好像玉陽沃野千里,稻香連綿,難道只因為它是聖朝的臣屬,就不許玉陽的人民吃飽穿暖嗎?」

  金城翩翩鬆了口氣,笑著點點頭,「是我想太多了,沒想到公主是個如此寬仁的人。」

  「可千萬不要這麼說,我還有許多要向你請教學習的地方,而又論輩份,我也應該管你叫一聲『堂姊』。」

  最後一句話,令狐清清說得很輕。但是走在前面的金城靈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倏然站住,回頭笑道:「你們兩個人在說什麼呢?說得那麼高興。清清,還沒過門就找到閨中好姊妹了?」

  她努了個嘴,嬌嗔一句,「又亂說話了。」

  金城翩翩好奇地問:「王為什麼叫你『清清』?」

  她急忙掩飾地回答,「哦,那是我的小名。」

  「原來你們已經親暱到開始叫小名了。」金城翩翩捂著嘴笑道,讓她很不好意思,同時又有些心驚肉跳。

  萬一被拆穿身份,眼前這些與她嬉笑怒罵的人會怎樣對待她?忐忑不安、惶惑恐懼著,她的心早已如同一團亂麻。

  在東宮門的牆角處,早已有人看守在那個包裹前面。

  金城靈率先走過去,問道:「是誰發現的?」

  一個小兵跑過來,「王,是小人發現的。」

  他看著他,「你是東宮門的守軍?」

  「不是,小人是西宮門的守軍。剛剛下崗路過這裡,就發現樹下有東西,湊過去一看,看到包袱裡面有一片白毛直晃眼,小人聽說了聖朝公主丟了件白雪狐裘,不敢怠慢,趕快稟報了上頭。」

  「做得好。」金城靈燦爛地笑,居然還拍了拍那個小兵的肩膀,「本王手下有你這樣機靈又聰明的人真是本王之福。」

  那個小兵誠惶誠恐地跪下,連聲說:「王看得起小人,是小人祖上三世修德,不敢再受王的贊詞了。」

  「不用客氣,你立了大功,本王要重重地賞你。」他一伸手抓起地上的包袱打開,遞到令狐清清面前,問:「公主,這可是你丟的那件白雪狐裘?」

  「的確是。」白雪狐裘天下獨一無二,她只要看一眼就認出真偽。

  他大笑道:「太好了,本王的冤屈總算可以洗脫了。」

  「王,可是還不知道到底兇手是誰?盜衣的人又是誰呢?」她提醒道。

  金城靈卻不以為意,「衣服都找到了,那些事情不算重要,我總算可以給公主一個交代,至於兇手,公主不用著急,衣服既然可以自己冒出來,兇手也會自己冒出來的。」

  這是什麼話?令狐清清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還要再說時,卻被金城翩翩拉了一把,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問。

  這讓她很不悅,只說了一句,「我先回去休息了,」丟下在場眾人,急匆匆地往回走。

  金城翩翩追過來,俏聲說:「公主千萬別生氣,王就是這樣小孩子脾氣,做事莽撞武斷,並沒有壞心。」

  「一條人命,一件大案,他就這樣輕描淡寫地帶過去?」她有些激動地反駁,「身為王者,怎麼可以用『莽撞武斷』來掩飾自己的幼稚無能?」

  她再次丟下金城翩翩,恨恨地跑回東宮。

「這件事您以為如何?」金城靈慢慢地剝著蓮子,對金城婆婆問道:「我這麼處理,是不是很招人討厭?」

  金城婆婆笑道:「是很讓公主討厭,不過對於你的敵人來說,你這麼做的確可以消磨他們對你的戒備。怎麼樣?你現在知道敵人是誰了嗎?」

  「還不知道。不過,很明顯那個小兵有問題。」他的眼中有一抹精光閃過。

  「哦?從哪裡看出來的?」

  「他明明是西宮門的守軍,從西宮門回軍營最方便的路線是一直向南,而不是向東,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走不到東宮門,而牆角那個地方異常的偏僻,周圍都是樹木掩映,如果不是刻意去看,誰會看到那裡有一個黑色的包裹?」

  「既然你有這麼多的懷疑,為什麼當時不問他?」

  「哈,我若問他,他肯說嗎?或者再編造一些騙我的謊話,反而打草驚蛇。」

  金城婆婆讚許地點點頭,「不錯不錯,值得表揚,你比起以前顯得成熟許多。」

  「那還不是奶奶調教有方?」金城靈得意地挑起眉頭。「不過……」聲音一沉,「清清很不高興的樣子。」

  「清清?」金城婆婆不知道他在說誰。

  「哦,就是公主的小名。」

  「咦?她的小名是叫清清嗎?」她皺著眉想,「我明明記得她娘給她取的小名是『嬰姬』。」

  「嬰姬?」他眉心一抖,「為什麼叫這麼奇怪的名字?」

  「據說是她母親的一個好朋友的名字,因為朋友早亡,她母親很傷心,所以就給令狐媚取了這個名字當作小名,以示對故友的懷念之情。」

  金城靈陡然站起,她問道:「你去哪裡?」

  蹙緊的眉頭展開,他調皮地一笑,「出去走走,您先忙您的。」

  見他彎腰抄起桌子上滿滿一盤的蓮子,她又叫道:「哎!那是你給我剝的蓮子!」

  他擠擠眼睛。「老人家牙口不好,還是少吃些硬的東西,蓮子又苦,不適合您的口味。」說完便舉步離去。

  看著孫子遠去的背影,她無奈地苦笑搖頭,「孫子大了,有了喜歡的人就眼中留不住奶奶,果然是美色亂心。」

  然而,那個值得懷疑的公主其實又有什麼美色可言呢?為什麼向來眼高於頂的孫子會對她另眼相看?

  這就是緣份吧?但這份緣份到底是情緣,還是孽緣?誰能猜得出?

令狐清清氣鼓鼓地將飯碗重重地摔在桌上,「我吃不下!」

  一下子,屋中立即跪倒一大片金城國的宮女,連聲討饒,「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她這才醒悟過來,自己現在是公主身份,一舉一動都引人矚目。她急忙彎下身扶起最前面的人,柔聲說:「不怪你們,是我的胃口不好,飯菜其實很好吃,不過……」她歎口氣,「還是先撤下去吧!」

  一群人靜靜地撤下飯菜,令狐清清又忙說:「這麼多的菜餚千萬不要浪費了,麻煩請轉送給西宮門的守軍。今天他們那裡有人幫我找到白雪狐裘,這些飯菜就當是謝禮吧。」

  等那些人離開,默默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問:「奴婢可以進來嗎?」

  令狐清清噗哧一笑,拉過她來,「鬼丫頭,幹麼裝得這麼戰戰兢兢。」

  「不是裝的,是真的害伯。」默默撫摸著胸口,聲如蚋語,「你現在越來越有公主的架式了,剛才那些人全部跪倒的樣子好壯觀。」

  「別取笑我了,你知道我裝公主裝得有多辛苦。」令狐清清咳聲歎道:「要不是走投無路,打死我也不會把自己逼到這樣的絕路。」

  「但是他們都認定你是公主,可見我們那時候沒有提錯人,這麼多的奴婢中,只有清清姊你的氣質學識最能震得住場,那時候在聖朝,公主都常誇你是她的老師呢!」

  「我哪有那個福氣做公主的老師。」令狐清清慨歎道:「我要是真能做個好老師,也不會讓公主逃跑了。」

  「公主做事向來隨性而為,丞相都管不了,更何況我們這些下人了。」默默審視著她的表情,「不過你今天生氣不會是因為公主的壓力吧?還是因為白雪狐裘?或是為了別的?」

  「那個金城靈啊,說起來真是氣人!」她說到激動處,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揚高了一些,「答應我要查出兇手,結果找到狐裘之後,就不把找兇手的事情當回事了,居然敷衍我說衣服既然可以自己冒出來,兇手也會自己冒出來的,你聽聽,這是什麼混帳鬼話?」

  「是挺混帳的。」默默同仇敵愾地握著拳頭,「這麼混帳的人,如果公主真的嫁給他,也會被活活氣死。」

  「現在我有點明白公主為什麼要逃了。」她又一陣歎氣,「十之八九是她先卜了一卦,算出這個男人根本是草包一個,因為不甘心嫁給這麼一個無能的人,所以才選擇逃跑。」

  「那,清清你怎麼辦?」默默十分擔心,「要不然我們也趕快找藉口溜走吧!萬一真的開始談婚論嫁,想走也走不了了。」

  「可是丞相最後的來信是讓我們留在此處,稍安勿躁。」令狐清清咬著唇,也是頭疼不已。

  「王來了。」令狐族的人在門外悄聲稟報,提醒她們。

  令狐清清心中還在生氣,就站在那里昂著頭盯著門口,默默本來就有點害怕金城靈,於是趕快退到一旁,垂手而立。

  金城靈這一次來沒有前呼後擁的帶一大群隨從,而是一人獨自前來的。他的手中托著一個銀盤,笑嘻嘻地問:「聽說你胃口不好,連晚飯都沒吃?」

  「我吃不下。」她冷冷地說。

  「那正好,我給你帶了一些蓮子來,是剛從荷花池中采上來的,我剝了一下午才剝了這一盤,連奶奶要我都沒有給她吃,全部拿過來了。」

  「多謝你的好意。」令狐清清還是沒有半點笑容。

  但他似乎沒有發現她的不高興,仍十分熱絡地拉過椅子,逕自坐下來招呼著,「快來吃啊,很鮮嫩的。」

  「我吃不下。」她還是固執地只說那句話。

  「還為了白天的事情生我的氣?」他漂亮的眼角飛揚,「你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吧?」

  她真的生氣了,脫口問道:「是我小心眼,還是你的心中只有你自己,從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裡?或許從一開始,你對一個臣子的生死就沒有當回事,找到狐裘你以為就可以結案了是嗎?你以這樣的方法治國,永遠不會做一個好王!」

  「好大的帽子。」他誇張地伸了個懶腰,「用這麼大的帽子華麗地扣在我頭上,就是想說我很昏庸無能,是不是?」

  「哼!」

  「那好,你跟我來,我帶你看些東西。」他突然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也不管她願不願意,更不顧慮她的怪癖,強行把她拉出東宮。

  「哎,公主!」默默想追過去阻攔,奈何金城靈一個眼神丟過來就嚇得她不敢說話,她只好在心中祈禱:清清姊,你自求多福吧!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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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的手腕幾乎都被他捏紅了,怒氣漲滿了小小的臉龐。

  金城靈抬手往她嘴裡塞了一個東西,說了句,「閉嘴!」

  她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感受到一個圓圓的東西,令狐清清一怔。這是什麼?本能地用牙咬了一下,有點香甜,有點脆,竟然是個蓮子!

  「敬蓮不吃吃罰蓮。」他輕笑道:「味道如何?」

  香甜的滋味還留在齒尖,蓮子肉已經被她悄悄地吞嚥進了肚子裡,因為沒有吃晚飯,其實肚子早就餓了,小小的蓮子居然平息了不少怒氣,還誘發了肚子裡的饞蟲,最讓她覺得丟臉的是,肚子很不爭氣地在這時候咕嚕咕嚕叫了兩聲。

  她甚至都還沒來得及臉紅,就被他戲謔的眼神看了個通透。「不吃飯的滋味不好受吧?何必要和自己的腸胃過不去?」

  他居然和她講起道理來了,「一個人,可以對不起自己的朋友,卻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腸胃。因為朋友會背叛你,腸胃卻要跟你一輩子,這是我奶奶教我的。」

  開始聽他的話還讓令狐清清的心頭有幾分暖意,但是後面的話又觸怒了她,「你就是這樣對待朋友嗎?隨時都可以對不起他們、背叛他們?」

  金城靈神色一整,吐出幾個字,「我從沒有朋友。」

  「嗯?」

  「對我來說,我不需要朋友,也不能有朋友。」他的神情從未有過現在這樣的落寞,「我以為你應該能夠明白我的感受。」

  「我?我怎麼會明白?」他一用那樣正經的眼神看她,她的心就更亂。

  「不明白嗎?身在高處,總會有許多人在暗處偷窺著你,算計著你,惦記著你所擁有的一切,恨不得把你從高處推下去,看你跌得粉身碎骨而開心。」

  他的話讓她愣住,「是嗎?」

  「難道不是?」他深深地看著她,「難道聖朝的皇族總是一片和諧、皆大歡喜?」

  「也不是。」她垂下眼瞼。其實他的話她並不是不懂,只是總覺得這個人不應該是他現在所表現的那樣一本正經,心機深沉。

  來到金城國之後,一切似乎都很平靜,直到出了白雪狐裘丟失,內侍官被害的事件之後,她才意識到在任何的王宮之中都不會有安逸的生活。

  但是,也許是因為金城靈燦爛的微笑和戲謔的眼神讓她過於放鬆,她以為那些陰謀詭計都只是針對她而來,與他無關。

  其實,身在王權之中,誰能逃脫命運的捉弄與算計?

  令狐清清低著頭,被他帶到某處宮門口,一抬頭才看到門上寫的字——逍遙居。

  「這是哪裡?」她看看四周,並沒有什麼宮女和侍衛,非常的安靜。

  「這是我的寢宮。」金城靈把她拉進宮門,她卻花容變色地驚呼,「你把我帶到這裡來做什麼?」

  「放心,不是對你圖謀不軌。」他別有深意地掃了遍她的身體,「在沒有成親之前,我對公主沒有下手的慾望。」

  她又氣又羞,終於忍不住抬腳踢向他的膝蓋,沒想到他的反應居然非常靈敏,閃身一躲,避開了。

  「想讓你未來的丈夫成為殘疾嗎?」」他笑著推開宮門,「請進吧!」

  宮內點著幾盞燈,雖然沒有人,但是燈光溫暖,一派寧靜。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進去。

  「真可惜,好大的一盤蓮子都沒有拿過來,那可是我一粒一粒親手給你剝的。」

  「誰知道你是要剝給誰,不要一到理虧的時候就來獻慇勤。」令狐清清白了他一眼。

  金城靈大喊冤枉,「怎麼是獻慇勤?我又哪裡理虧了?」

  「沒有嗎?」她瞪著他。

  他一笑,「知道你在為這件事情生氣,所以我帶你來這裡。」

  「這裡有什麼奇特的。」她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很奇怪,這裡並沒有其他宮殿那樣的金碧輝煌,相當簡樸清雅的裝飾,空蕩的殿內只有一張寬大的桌案和一把椅子最引人注目。

  桌案上疊著厚厚的卷宗,看得出來全是全國各地送來的文件和奏章。

  「這些東西有什麼奇特的,我又不是沒見過。」她嘟起嘴。

  金城靈深深笑道:「我想讓你看的就是這些。你以為,我是怎麼當上這個金城王的?」

  「怎麼當上的?」她奇怪他怎麼會問這個問題。「父傳子襲,難道不是嗎?」

  「是,這個解釋當然可以,不過你知道我父王有幾個孩子嗎?」

  令狐清清回憶著自己掌握的資料,「三男兩女。」

  「沒錯。看來我未來的親親老婆大人,對未來的老公我非常的瞭解。」

  他油嘴滑舌的讚許讓她心頭微緊,過多的言詞有時候會讓自己暴露出不必要的馬腳,她會不會說得太多了?

  但是他顯然不願意結束這一連串的問題,繼續發問:「既然是三男兩女,為什麼父王會把王位傳給我?你知道我那幾個兄弟姊妹又跑去哪裡了?」

  她怔怔地想,忽然想起許多年前曾經聽過關於金城國的古老傳聞——在金城國,不允許有威脅王位繼承人的任何人存在,一旦有王子登上王位,其他的王子或公主都將被貶為庶民,發往邊關開採金礦,永遠不許回都城。

  但是……她困惑地看著金城靈,這個總是笑得很開心,眼睛很清澈,會和她戲謔打鬧的男人,真的會遵從這個古老的傳聞,對自己的手足做出那麼冷酷殘忍的事情嗎?

  「看來你也聽過那個傳聞。」金城靈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清清啊,不要用那麼可怕的眼神看我,你也相信我會那麼無情地把自己的兄弟姊妹趕走,罰他們做苦力嗎?」

  他笑得這樣坦蕩輕鬆,讓她緊繃的心稍稍緩解一些,於是開口問:「那,他們現在在哪裡?」

  「都死了。」他聳聳肩,完全不在意這句話帶給令狐清清多大的震撼。

  「死了?」

  「是啊,我命犯天煞星,所有在我身邊的人幾乎都能被我剋死。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姊妹,最後只剩下了奶奶。」他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始終在笑,但是燭光映進他的眼裡,她看到他的眼中有著深刻難掩的寂寞。

  原來,他並非無心無知無感,只是不願意輕易表達。

  「這麼多年,很孤獨吧?」她輕聲說。

  金城靈忽然哈哈一笑,「別用那種可憐的眼神看我,你應該嚇得驚惶失措地逃跑,因為如果你真的嫁給我,說不定也會被我剋死。」

  「又胡說了。」令狐清清嗔罵一句。不知為何,他笑得越開心,她的心裡越是覺得酸楚。「我才不會逃跑。」

  脫口而出這句話後,她並沒有以前的恐懼和謹慎,反而覺得心頭輕鬆許多,好像說出這句話解開了她心頭的一個結。

  他的黑眸陡然亮了起來,反問道:「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她故意別過臉去,想依藉燭光搖晃不明,讓他看不清自己的表情。

  「其實,你一點都不討厭我,是不是?」他的聲音出奇的溫柔,就在她的耳邊縈繞,熱氣撩撥著她的耳垂,搔得她癢癢的。

  「你看,剛才我拉你的手,你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反抗,更沒有嘔吐,可見在你心裡,我已經不是什麼『任何人』了。」

  她猛地震在那裡。如果不是他提醒,她真的沒有想到這件事。是啊!剛才他強行拉她,把她的手腕都捏紅了,而她居然忘記要推開他,也沒有半點想嘔吐的感覺,為什麼?

  「你離題了。」她避開他,努力將話題拉回,「你還是沒有說明白,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我是想告訴你說……兇手是誰我並不是不在乎;盜竊之人是誰,我也絕不會不查,但是無論是找,是查,都不需要搞得天下皆知,因為這個背後的人既然敢做這種事,就一定有過人的膽量,而不會輕易現身。」

  「原來你是想降低對方的戒心?」令狐清清眼睛轉了轉,輕呼道:「你懷疑那個兇手就在附近?」否則他為何要在人前說那些話,做那些表現?

  「不論那個人在哪裡,一定有雙眼睛就藏在我的周圍。從小到大,我雖然很喜歡別人看我,但是卻很不喜歡別人在背地裡偷偷窺視我。」

  「這兩者有什麼區別?」最後的一個心結也解開,她轉而取笑他,「只要是能讓別人見識到你金城王的絕世美貌,是什麼人看,怎麼看,不都一樣。」

  「當然有所不同。」他抿著唇角,笑得古怪,「如果是被親親老婆大人看,你要怎麼看,看哪裡,我都不反對,但如果是其他人……就另當別論了。」

  他的話裡話外總好像在明目張膽地佔她的便宜。奇怪,聽多了之後她已經不大會臉紅了,只是隨他去逗弄。

  「那個,聽說金城國有一個寶貝叫金聖?」

  令狐清清覺得現在這個時機絕佳,既然他對她能夠如此袒露心扉,那麼也許是時候探詢丞相交給她的任務了。

  金城靈的眼眉一挑,故作輕鬆回問:「哦?你也知道?」

  她笑道:「這是人人皆知的秘密吧?據說只有王者才能手握金聖。但金聖到底是什麼?」

  「是……一個關乎三國一朝的大秘密。」他故意說得神秘兮兮,「想知道這個謎底並不難,只要……你成了我的老婆,我的秘密自然也可以與你分享。」

  「哼,誰希罕。」她用嬌嗔掩蓋了這一刻的緊張。因為在他的眼裡,她看到的不再是溫柔清澈,而是複雜難懂的深奧和戒備。

  「肚子餓了嗎?」他忽然問,「要不要一起吃飯?我好餓,可是還有這麼多的奏摺要看,不如你陪我在這裡用飯吧!要想做我金城的王后,你也應該熟悉一下你未來將要長居的國土和臣民。」

       她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我今天可能做錯了一件事。」晚間令狐清清坐在床邊,緩緩地梳著頭,好像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對面前的默默說話。

  默默立刻問道:「做錯什麼了?」她敏感地輕呼,「不會是那個金城靈佔你的便宜吧?」

  「哪有?」她想起那個人可惡的笑臉,還有那句可惡的輕薄話——

  在沒有成親之前,我對公主沒有下手的慾望。

  「那你做錯什麼了?你讓他看穿身份了?」

  「也沒有。」她回憶最後時刻他的眼神,「應該沒有吧!」

  「什麼叫應該沒有?難道你露了破綻?」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著急了。」她遲疑著說,「我問了他關於金聖的事情。」

  「結果呢?結果呢?」默默比她還著急的樣子。

  「他沒有說。」

  「唉!好可惜,我今天看他把你拉走的樣子,似乎很重視你,我以為他會對你說任何事情。」

  「我本來也這麼以為。」如果不是對她有足夠的信任,他不會帶她到私人的寢宮,和她說開於對兇手的猜測和抓捕的計畫,也不會和她講那些關於兄弟姊妹的惆長心情。

  他,應該是信任她的,但是,到底這份信任有多深?她還沒有把握。

  「也許,我應該用另一個方法去探查。」她喃喃低語。

  默默眼睛一亮,「你是說……」

  「噓,不要說出來。今天晚上如果有任何人來見我,你就說我睡了,不便見客。」

  「若是金城王來呢?」

  令狐清清搖搖頭,「臨走時我聽說他要去見一個什麼人,今晚不會在逍遙居睡。」

  「逍遙居?哦,就是他的寢宮?」

  「嗯。」

  「他要見什麼重要的人物啊,晚上都不回房睡?」

  「聽說是他急召回的臣子,好像叫……鷹問天。」

  「沒想到姊夫這麼快就趕回來了。」金城靈笑著對鷹問天抬抬手,示意讓他起身。「今天早上堂姊還說你這一路上有許多橋樑被洪水沖垮,要過好幾天才回來。」

  鷹問天還是恭恭敬敬地叩首之後才緩緩站起,他稜角分明的臉上有一股英武之氣,渾然天成。

  「本來應當如此,但是聽說王有急事,所以微臣命令屬下搭了浮橋,日夜兼程趕了回來,請問王有什麼樣的緊急大事?」

  「記得前幾年你曾經去過聖朝,見過聖朝的公主。」

  「是的。」

  「聖朝公主的美貌是否真如傳說一般,見之一面,不語三日?」

  問到這句話,鷹問天古銅色的臉上竟然有一層難以形容的光澤,說話也有些吞吐,「傳聞,大都有些誇張吧,起碼,起碼微臣倒不至於。」

  金城靈哈哈笑道:「真難得,姊夫居然會臉紅?若說傳聞誇張我信,但若是有人告訴我說,公主是個姿色平平的小丫頭,我可不信。」

  「令狐公主……的確是人間絕色。」鷹問天猶豫再三,偷偷瞥了站在旁邊的老婆金城翩翩一眼,還是忍不住說了實話。

  只見金城翩翩瞪了他一眼。

  「我相信姊夫是不會說謊,但是……如今公主已經到我國作客,她的容貌與姊夫你所描述的似乎大相逕庭啊!」

  金城靈注意到兩人私下的眼神小動作,嘴角揚起一笑,「好了,姊夫遠道趕回,不應該先談國事。這樣吧,姊夫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在朝上我們再詳談此事。」

  他笑對金城翩翩說:「堂姊,可不要因為姊夫的話就讓他睡冷板凳啊!」

  金城翩翩臉一紅,「王取笑了。」

    離開議事廳,金城靈步履沉重地往回走。

  看來,這個公主真的有假。除非平日在聖朝見人的那個公主是假,才可能證明眼前這人為真,但是……該怎樣證明真假公主?她若是假的,又為何會以公主的身份出現此地?

  思忖之時,不知不覺地他已經走到逍遙居門口,驀然在眼前有道影子晃過,好像樹影搖曳。

  他的眼睛亮如明月,雖然沒有看清那道影子,但是依稀感覺那個身影非常眼熟。

  嘴角揚起,他的腳步輕盈如風,無聲無息地掠上宮殿門前的那棵老樹。樹枝繁茂,瞬間將他的身形遮掩得嚴嚴實實。

令狐清清知道自己冒了一個很大的風險,深夜潛入王的寢宮,如果被人發現,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解釋清楚的。

  好聽一點的說法是她為人輕浮,半夜偷情被人抓住,最糟糕的說法就是她化身刺客,意圖不軌。

  但是,如果整天坐在東宮等消息,她覺得自己絕對等不到有價值的情報的,於是趁著金城靈離開,逍遙居防守疏鬆的時候,她必須來一探究竟。

  只是她沒想到看似簡單的逍遙居,竟然有如迷陣。

  第一次進來的時候是不知不覺中被金城靈拉到門口,此刻她獨自前來,竟然在宮門口繞了半天都沒有繞到正確的位置,甚至連她想要離開都找不到出口。

  真沒想到,小小的逍遙居竟然會布下八卦陣,她實在是太輕敵了,今天晚上如果找不到破解陣法的方法,她就要被困死在這裡。

  就在她急得手足無措的時候,忽然被人在左肩拍了一掌,她驚得跳起回頭望去,卻看不到任何的人影。

  隨即,在右前方有一個如鬼魅般的笑聲輕輕響起。

  令狐清清渾身的毛孔幾乎都張開了,猛地抬頭,從袖口裡射出幾枝暗箭,但是破空聲響後,再聽到的只是暗箭落地之聲。

  緊接著,她的右臉又被人摸了一下,她驚怒地再度轉身,依然看不到人影,若不是剛才那隻手碰到臉上的感覺是溫暖的,她甚至要懷疑自己撞到了鬼。

  雖然驚怒,但是她不敢出聲,只能全神戒備,傾聽著周圍的動靜。

  樹梢搖動,左前方有件東西如閃電般衝到她面前,她大驚之下想要躲避,但那件東西已近在眼前,心中正在想「完了」,那件東西卻在她面前跌落,掉在地上。竟然是她剛才射出的一枝飛箭。

  她拾起箭,向箭射來的方向飛掠過去,但是那裡除了樹影搖晃之外,什麼都沒有。緊接著,又一枝箭從她的左後方射過來,依然是射到她前面的時候勁道便消失,跌落在地上。

  就這樣,她隨著那道鬼影的戲弄左奔右跑,忙了好一陣子,卻抓不到對方飄忽的行蹤,甚至連一片衣角都看不到。

  就在她憤恨不已的時候,突然間她發現自己已經走出迷陣,站在了逍遙居的門外。

  她怔了一下,卻不敢再多停留,立刻向著東宮的位置奔回,一路上,她總是擔心那道鬼影會追上自己,不時地回頭探望,卻什麼也沒有看到。

  看到她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在東宮門口留守的默默嚇了一大跳,忙將她一把拉進宮門。

  「怎麼了?有人跟蹤你嗎?」默默很少見到她如此驚惶失措的樣子。

  「不知道,好像有、有鬼。」令狐清清驚魂未定。

  默默更是膽小,一聽說有鬼,嚇得抓緊了桌角,「真、真的?你、你看到了?」

  「不算是看到,那個人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摸了摸我的臉。」

  「嗄?拍了你的肩膀,還摸了你的臉,你居然沒看到他?」默默覺得不可思議。

  「那個人的功夫太高,所以我看不到。」

  默默震驚地說:「世界上會有武功那麼高的人?」

  「肯定有,否則,難道我看到的真的是鬼……」令狐清清咬著指尖,「以前丞相說過,金城國有一門高深的武功,叫做鬼影無聲,但是會的人非常少,這些年幾乎絕跡,丞相還以為這門武功已經在金城國失傳。不過……」

  「怎麼?」

  「不過那個人似乎並沒有惡意,因為當我因在逍遙居門口的八卦陣時,是那個人把我引出陣團的。」

  「嗄?那,那個人到底是誰?」

  「不知道,不過……」

  「又不過?」

  「不過,我想我能猜到那個人可能是誰。」她將手指咬得生疼,卻因為疼痛而心底更加清明。

  會這門失傳絕技,且懂得逍遙居門口的八卦陣,又能夠拍她的肩膀、摸她的臉,並不讓她排斥厭惡的人還會有誰?

  金城靈,會是他嗎?一定是他在戲弄她!

  既然認出她在他的宮門口圖謀不軌,那他會採取什麼行動?他沒有當場叫人把她拿下,而是把她平安地送出八卦陣,他到底在想什麼?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金城靈就來敲她的宮門。

  「清清,我想邀請你和我出席今天的早朝。」他笑容可掬,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緒反常。

  令狐清清心頭戒備,嘴上卻十分客氣,「金城國的早朝,我似乎不便出席,朝上難免議論機密事宜,大臣們也不會願意我旁聽。」

  「清清,你還要和我客氣嗎?」他親暱地挽起她手臂,「人人都知道你早晚要做我的老婆,瞭解一下本國的事情有誰敢反對?我金城國又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事無不可對人言,走啦走啦!」

  她在無奈之下只好跟著他向外走,心中還在品味他那句「事無不可對人言」,不知道是不是另有所指。

  「昨晚睡得好嗎?」他很「親切」地詢問。

  「嗯,很好。金城國的晚間比聖朝清涼許多。」

  「你不知道,金城國晚間的月光有多迷人,改天我們踏月色而行,那才美妙。」

  「好。」她不敢多說一句話,因為總覺得他的話裡話外有別的意思,在沒有挑明昨晚的事情之前,她只能裝傻。

  早朝的朝臣們也沒有想到金城靈會帶「令狐媚」來,都露出詫異的表情。

  金城靈吩咐道:「擺一張椅子在我的旁邊,今天公主要和我共聽早朝。」

  兩人都坐下來,金城靈示意之後,各朝臣開始一個個匯報國事。

  本來令狐清清心緒不寧,聽不下去,但是看他沉穩老練地解決掉每一樁國事,她的心神也漸漸地被吸引過來。

  原來,之前真的看錯他了,能坐到這個寶座上的人怎會有她想像的那麼幼稚單純?那他今天把她拉到這裡來又是為什麼?真的只是為了讓她瞭解國情嗎?

  金城靈處理到一半的時候忽然開口問道:「怎麼不見鷹問天?」

  金城翩翩走出來回稟,「王,今天清晨黑羽國送來了武官十名,問天正在為他們安頓住處。」

  「哦,黑羽國磨磨蹭蹭終於把人送來了。為了這幾名武官,勞本王寫了七八封信,黑羽龍盈到底是在等什麼?」

  金城翩翩笑道:「黑羽國向來不會輕易派出不合格的人員,一定是精挑細選後才可以。」

  「但願是吧!」他的話音剛落,就見鷹問天大步走了進來。

  他單膝跪地,說:「王,請恕臣來遲了。」

  「不遲。」金城靈微笑起身,「姊夫真的是大辛苦了,剛在外縣賑災,卻被本王連夜召回,又要忙著安排新入武將,讓姊夫這麼辛苦,是靈之罪啊!」

  「王這麼說實在是微臣領受不起的大罪。」鷹問天看到坐在金城靈旁邊的那名少女,目光中含著困惑,卻沒有問出口,

  金城靈察覺到他的眼神遊移,拉起令狐清清,笑道:「姊夫不認識她嗎?你們應該見過面,她就是金城國的公主令狐媚。」

  鷹問天濃眉陡沉,脫口而出,「不,她不是令狐媚公主。」

[ 本帖最後由 waterling 於 2010-2-18 23:54 編輯 ]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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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鷹問天的一句話讓全殿朝臣嘩然,唯一能保持鎮定自若,神情如昔的卻是兩個當事人——金城靈和令狐清清。

  令狐清清淡淡笑道:「哦?我不是公主?那麼,我又是誰?」

  鷹問天說完之後也有點後悔自己的莽撞,但是他生性不會說謊,只是很坦誠地回答,「我曾經在前年去過聖朝,見過公主本人,與你沒有一點相像之處。」

  「哦,你是說前年,在聖朝的御陽殿上吧?」令狐清清依然微笑,「我記起來了,那時候聖皇賜你御酒,你連喝了十大碗,連聖皇都稱讚你的酒量。」

  鷹間天眉頭一皺,「那件事,許多人都知道。」

  「後來本宮還送了你一個黃木的杯子,親手刻了一句話:鷹飛九天,笑傲誰敵?」

  鷹問天微震,「這件事,的確知道的人不多,但是……」

  「但是,依然還是會有外人知道?好吧,那本宮再說一件事讓你心服口服。」

  令狐清清想了想,「記得你初到聖朝的時候,曾經和黑羽國的黑羽怒人將軍起了衝突,是本宮派人送了密函過去,勸你們和解,那份密函,也是本宮親手書寫、封函,然後送到你的手裡。相信應該只有將軍一人觀看過。」

  她轉對金城靈問道:「請問金城君可否借我一套紙筆?」

  「當然可以。」金城靈將自己桌案上的紙筆親自端到她面前,「公主請用。」

  令狐清清瞥了他一眼,但見他笑意盈盈,竟沒有半點的困惑和震怒,心下頓時了然今天這件事必定是他早已經安排好的。

  她沒有遲疑,提起筆來刷刷刷寫了幾個字,親自送到鷹問天面前,「將軍請過目。」

  鷹問天看到紙上的字時,心緒震動連連,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金城靈湊過來看,為滿朝的臣子念出那句話,「聖朝三國,手足之親,和睦一家,情長萬年。」

  他問鷹問天,「這上面寫的字與姊夫當日看的一樣嗎?」

  鷹問天據實回答,「不僅一字不差,而且……筆跡也似乎一模一樣。」

  金城靈朗聲笑道:「既然如此,那公主身份就無疑了。」

  「可是王……」

  鷹問天急切之下還要開口,卻被金城靈抬手阻止。「姊夫這一個月來實在是太忙了,難免頭暈眼花看錯了,還是先回府休息。」他隨即轉頭對金城翩翩說:「堂姊,昨天晚上沒有罰姊夫睡冷板凳吧?」

  見丈夫丟醜,金城翩翩的表情一直都很難看,此時只有強笑,「王又開我們夫妻的玩笑了。」

  「今日早朝就先到這裡吧,本王昨天累了一晚上,今天也有點乏了,想休息。」他拉起令狐清清,「公主,陪我去看看奶奶。你上次做的那道湯她老人家還想喝,但是底下人怎麼都做不出你的味道。」

  「能為金城婆婆做湯也是我的榮幸。」令狐清清淡笑著,隨他離開。

  身後丟下的是震驚無數,困惑不已的滿朝群臣。

剛剛走出門,令狐清清就甩脫了金城靈的手,沉聲問:「既然懷疑我,為何不當面對我問清楚?」

  「說什麼呢?我怎麼會懷疑你?」金城靈說道:「今天鷹問天之事明明是事出突然,你若是不高興,我就代他向你陪罪。」

  她站定住,直視他的眼睛,「若真的是事出突然,為何他說我不是公主時,你可以那樣鎮定?」

  「因為我只當他是車馬勞頓,在說胡話。」

  「不怕他說的是真話?」

  「怎麼可能!上百人的令狐一族送你來這裡,又怎麼會送來一個假公主,若你是假的,難道令狐全族的人都是假的?」

  「如果我真是假的呢?」

  她如連珠炮一樣地追問,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追問下去,明明那個秘密是應該小心掩藏的,現在問得這麼緊迫,簡直是在自掘墳墓。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控制不住心頭的怒火。似乎被任何人質疑指責都無所謂,但是被他猜測算計就是令她無法承受。

  「我以為你與我之間,已經有了信任。」她有點傷心洩氣地低語。

  金城靈低頭看她,「我也本來以為是這樣。」

  她的心一抖,意識到他在指什麼,於是住了口,默默地往前走。

  「既然彼此信任,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他在身後悠然問道。

  她不答,只是走。

  「公主來我金城國也有幾天了,我昨天已經修書一封給令狐丞相,詢問近日可否大婚,抱歉這件事沒有事先告知你。」

  令狐清清猛地站住,轉過頭看他,「你既然對我有懷疑,為什麼還要答應這門親事?」

  「我有說過我懷疑你嗎?」他只是笑,看不出任何心意的笑。「在公主沒有來之前,我的確對這門親事有推拒,但是在公主來到之後,我開始對這門婚事有興趣了。」

  「為什麼?」

  「既然總是要娶老婆,娶一個讓我覺得有興趣的女人,總比娶一個陌生的女人要好得多。」

  他的解釋讓她心弦微蕩,不得不仔細品味,但是接下來他的話又實在讓她很想拿石頭砸他的腦袋。

  「而且,我實在是受不了有人長得比我美,如果你是假的,我倒寧可娶一個假公主,也不要來一個絕世美女壓我的風頭。」

「這麼說來,這個令狐媚的確是假的嘍?」金城婆婆聽到金城靈轉述的消息並不意外。

  「嗯,鷹問天應該不會看錯,更不會錯得這麼離譜,這件事難道是令狐笑在搗鬼?」

  她搖搖頭,「他為什麼要送一個假公主過來?他那麼聰明的人,從來都算計得滴水不漏,難道就不怕我們這裡有人認出公主是假的?就算騙得了一時,還能騙得了一世?」

  「那就是令狐媚那裡出了問題。」金城靈思忖著,「我總覺得,清清扮演這個公主的時候表情中總有些無奈。」

  「大概令狐媚聽說你自戀成狂,就受不了先跑了吧!」金城婆婆取笑孫子。「不過,即使如此,也還是說不清楚為什麼他們會派一個假公主過來。」

  「或許是為了金聖。」他說道:「那天晚上她和我試探過金聖的秘密。」

  金城婆婆並不吃驚,只問:「你怎麼說?」

  「我當然什麼都不會說,但是,她曾經夜探逍遙居。」

  「嗄?她懂得破陣?」

  「不懂。」金城靈搖頭,「我把她從陣裡引出來的,不過,我們倆當面還沒有挑破這件事。」

  金城婆婆古怪地看著他,「你,是真的對這個丫頭動了心了。」

  他很認夏地想了想,嘴角綻放出一抹微笑。「可能是吧?」

  「那你說要娶她,是當真的?」

  「說出去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有什麼不可以的?」

  「你瘋了?!」

  金城婆婆霍然起身,用手重重地打向他的額頭,卻被他側身避開,「奶奶年紀一把,身手還是這麼敏捷。」

  她斷喝道:「在我面前不許使用鬼影無聲!」

  「不用我就要被打死了。」金城靈眼珠一轉,笑道:「眼下我們也沒辦法證明她是假的,與其讓她躲在暗處研究我們的一舉一動,不如索性把她名正言順地拉到身邊,反過來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化被動為主動嘛。」

  金城婆婆很嚴肅地說:「但是你可知道,如果真的娶了那個丫頭,不管她到底是真公主還是假公主,她同樣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即使事後你可以證明她是假的,你們的婚姻卻是真的。而且你娶了假公主的事情還會成為全天下的大笑話。」

  金城靈滿不在乎地搖頭,「我娶的是她,又不是天下人的嘴巴,我能管住一個女人就算是不錯了,還能管得住天下人的嘴巴嗎?」

  「這麼說,你是鐵了心要娶那個假公主?」金城婆婆的語氣中有了不悅與嚴肅,「你到底是撞得頭暈,還是鬼迷心竅?」

  「是我心甘情願。」

  她盯視著他,「你記住,民間有句話叫『玩鷹的人早晚會被鷹啄了眼』。」

  「有她那麼可愛的小鷹,我倒願意養一隻。」金城靈在屋內尋摸了一圈,「該送人家點什麼做聘禮呢?」

  「又送?!」她很生氣,「之前你給那個丫頭送了多少禮了?人家也沒正眼看過。」

  「這一回不一樣嘛。以前只是送禮討她歡心,現在是要送掉我的終身,她應該會感激涕零、芳心大動吧!」

  他的笑容讓人分辨不出此話到底是真的愉悅還是暗含諷刺,原地轉了好久,忽然在看到金城婆婆頭上那支金鳳釵的時候眼睛一亮。

  金城婆婆看出他的企圖,剛要伸手阻攔,已經被他快手快腳將金簪奪在手裡。「奶奶,記得您說過,這支金簪是祖傳的,要留給您未來的孫媳婦,對不對?」

  「我是要留給令狐媚,可不是這個假公主!」她撲過來要搶,金城靈手握金簪,大笑著揚長而去。

  「太后,您……您為什麼要同意王娶那個假公主?」金城婆婆貼身的宮女金雅問這句話的時候口氣酸溜溜的。

  她沉默了許久,久到金雅以為自己不該問這個問題,觸怒了她,正在恐懼焦慮的時候,就聽到她歎口氣,慢聲道:「假公主也有可能成為真夫妻,既然他認定了,就隨他去吧!」

令狐清清失神地看著那支金簪,「這真的是金城靈派人送來的?」

  「清清,這是你今天晚上第三次問我這個問題了。」默默無奈地說,「不是那個男人送的,難道是我送的嗎?」

  金簪的旁邊還有一封信,只寫著幾個字——

  金簪如我心。

  金簪如他心?誰知道他的心應該是什麼樣子的?裝滿了對金子的渴望和貪慾吧?她的心思轉到這裡,忍不住一笑。

  默默卻笑不出來,「聽說今天朝上鷹問天當眾說你是假公主?嚇死我了,清清姊,你怎麼可以那麼鎮定,全身而退?」

  「若是事出突然,恐怕我也做不到鎮定自若,只是一聽到鷹問天這個名字,我總覺得有點耳熟。」

  前年,鷹問天代表金城國朝拜聖皇的時候,她身為公主身邊的第一侍女,曾經隨侍公主的左右。

  對鷹問天來說,見到公主之後,他的心神都跌到對公主絕代容光的震驚之中,眼中怎麼可能看得到她這麼一個小小的侍女?但是公主和他的一言一行,以及公主所做的種種事情,她當然都曾親眼目睹。

  那天晚上聽說金城靈緊急召回鷹問天,她在片刻回憶之後就立刻想明白了原因,早早做了防範。果然一切如她所料,金城靈用鷹問天試探她的身份真假。

  幸好,她伴讀公主多年,早已練就一手讓丞相都讚歎不已的書法,摹仿起任何人的筆跡都惟妙惟肖,更何況是常常需要她代寫作業的令狐媚本人的字體。

  但是,為什麼到了最後關鍵時刻,金城靈卻好像站在她這一邊,反過來指說鷹問天記錯了?

  「我覺得,這個金城國裡最可怕的人是金城靈。他老端著一張笑臉,可是他一笑,我的心就不住打哆嗦。」

  默默不會說謊,而她的話正是令狐清清心中所想的。

  金城靈說要娶她到底是他的計策之一,還是另有別的原因?

  「丞相那裡沒有任何消息送過來嗎?」她已經很久沒有收到丞相的密函了。

  「沒有呢!會不會是信被人半路截斷?」

  「應該不會。」令狐清清搖頭。丞相做事向來縝密,一封密信會用三種方式送出,若沒有她收到信的確切回覆,其他兩封同內容的信件也一定會想方設法送到她手上。

  就在她束手無策的時候,丞相卻斷了消息,她該怎麼辦?

  「清清姊,你看,那裡好像有封信!」默默忽然輕呼一聲,手指著窗戶。

  令狐清清瞇起眼睛看去,果然在窗戶上看到一封信被別在那裡。

  「要是丞相送來的信,不應該這樣光明正大地擺在這裡的。」她狐疑地走過去,將信抽下來。信封上空無一宇,用紙不是聖朝最常用的白浪雪箋。

  默默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咦?這信封好像不是我們聖朝的。」

  「這是金城國特有的紙,叫金葉琉璃。」令狐清清以為又是金城靈在耍什麼新花招,但是抽出那封信後,看到上面的字卻讓她愣住。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得。若想全身而退,請至西宮門一見。

  「清清姊,這封信是誰寫的?上面的話好像是在威脅你啊,你可千萬別去。」默默擔心地囑咐,「現在既然鷹問天公開說你是假的,肯定有好多人想對你不利。」

  「但是對方在信中說『若想全身而退』,可見他找我去,並不是想害我。」

  「哎呀,那是騙你的話啦!把你騙去了,誰知道他要做什麼?」

  令狐清清捏緊信封,思忖良久,「默默,又要麻煩你為我守門了,還有,想辦法通知令狐族的人,不要為今天白天朝上的事情焦躁,金城靈當面沒有揭穿我的真面目,就應該不會私下對我不利,所以在這個時候大家也不要自亂陣腳。」

  「你還是要去?」

  「丞相常說一句話,若想知道敵人是否會威脅到自己,就要知道敵人的心在想什麼。」令狐清清笑道,「但我不是丞相,不能未卜先知,所以如果連敵人都見不到,我怎麼能知道他在想什麼?」

從東宮到西宮門,要走很遠的一段路,此刻已經是月掛中天了,令狐清清一路走來遇到不少金城國的士兵。

  顯然大家已經聽到了白天在朝上的那一場驚心動魄的事件,所以雖然士兵們的態度還算恭敬,但是人人都用古怪的眼神打量她,像是在心中揣測著她的身份來歷到底是真是假。

  她視若不見,身邊更不多帶一個人,筆直地朝前走,一路走到西宮門門口,遠遠地有個人跑過來,熱絡地和她打招呼,「公主,這麼晚了,您怎麼到這裡來?」

  她認出了那個人,是那天幫她找到白雪狐裘的小兵,於是報以微笑,「今天是你當值?」

  「是啊,小的叫金來福,公主有什麼事情可以找小的。」

  「找你管什麼用?」西宮門門口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接著,從對面快速走來一個高大的人影,幾乎是瞬間就走到她面前,低喝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令狐清清瞇起眼睛,看著那人,嘴角扯起淡淡的笑,「原來是鷹將軍,見了本宮連句客氣話都不肯說嗎?」

  「哼,騙子一個,還敢自稱『本宮』,你真以為鷹某自甘當笨蛋,任你為所欲為?」他咬牙切齒地又說:「我才不在乎你在王面前是怎麼巧言善辯,詭計多端,鷹某定會拆穿你的假面具。」

  「既然鷹將軍對本宮無好感,本宮也不和你辯白。」她微微笑著的時候,眼睛已經在悄悄留意四周。這裡距離宮內的軍營很近,那個神秘人為何會約在這裡?

  她本以為是鷹問天約她來的,但是看鷹問天一副恨不得將她綁赴刑場的樣子,又覺得不應該是他。

  她四下張望之時,鷹問天揚聲喝道:「乾站著做什麼?還不送我們這位『公主』回宮休息?」

  他的這句話是說給金來福聽的。

  金來福急忙答應著引導令狐清清往回走。

  令狐清清並不反抗,抿唇一笑,慢慢地向回踱步。

  「公主您可別生氣,我們將軍就是個火爆脾氣,直來直去,想到什麼說什麼。」金來福似乎和他家將軍並不是一條心,對她很是信服的樣子。

  「我怎麼會和他生氣呢!鷹將軍有功於金城國我是知道的,將來還要靠他繼續輔佐金城君,我也不想王為難。」

  她柔聲應對著,眼角的餘光忽然感覺到不遠處有奇怪的光芒一閃,緊接著,走在她身後的金來福一下子沒了聲音。

  她回頭去看,只見他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不會動也不會聽,而在他的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全身黑衣,連面孔都看不清楚的黑衣人。

  「是你寫信約我來的?」

  那人昂著頭,丟過來一張紙,紙上寫著——

  我欲與你聯手,如何?

  令狐清清啞然失笑,「與我聯手?你想和我聯手做什麼?」

  那人依舊不吭聲,紙條倒是早已料準似的,一張接一張地扔過來。

  我知道你是為了金聖而來,也知你不是真正的令狐媚。你若不想死在此地,便與我聯手,制住金城靈,奪取金聖。

  令狐清清神情凜然,她終於知道對方找她的目的了,冷笑道:「你憑什麼以為我就會與你同流合污做這樣的壞事?更何況,金城靈將娶我為妻,我又怎麼可能做對他不利的事情。」

  他對你無情,娶你也只是想試探你的用心。

  這一張紙丟過來後,令狐清清的心沉了下去,但還是強作微笑,「那又如何?無論他怎樣對我,我都沒有害他之意。」

  那人像是為她的回答怔了一下,重重地哼了一句,輕聲咒罵,「傻瓜。」

  最後一張紙丟過來的同時,那個人也如鬼魅一般消失。

  她展開那張紙,上面寫著——

  我無心害你,你也莫壞我好事。若不能聯手,就請作壁上觀,否則後果自負。

  令狐清清握著這幾張紙,正在凝神回味剛才那個神秘人的一切,身後不遠處有一串燈火飄搖而來,遠遠地還聽到有人說:「王,公主就是朝這個方向走的。」

  金城靈來了?

  她旋即轉過身,同時將這幾張紙悄悄塞進自己的衣袖裡。

  黑夜之中,因為燈光耀眼,很快她就看到了金城靈。

  從未在這種情形下見他,那週遭明亮艷麗的火光竟將他的臉襯托得更加俊美炫目。

  雖然在她心中一直都認定令狐媚公主是天下第一的美女,但是此時此刻她也不得不承認,金城靈的美貌是她所見過的男子中,任何人都無法企及的。

  好可惜,本來他與公主應該是一對璧人……

  還在心中感歎之即,金城靈已經來到她眼前。

  「這麼晚了,公主還有興趣在外面賞月?」他的語氣裡都是輕鬆的笑意,只是那雙眼睛或許是因為火光的映照,出奇的閃亮。

  「白天我不是才說過,我們金城國的月色最美,改天要與公主同賞,難道公主是等不及了,居然把我丟下,獨自一人出來踏月,讓我多為你擔心?」

  這個人的臉皮不知道是什麼做成的,在眾多的屬下面前說這樣一番話,甜中帶酸,濃得發膩,他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大聲說出來,還一副頗為失落惆悵的模樣。

  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輕輕說了一句,「我身後的小兵被人點了穴道。」

  他的眉梢擰緊,走到那小兵面前,似無意般一拍小兵的肩頭,喝道:「怎麼在這裡閒逛?」

  小兵如夢初醒,看到金城靈,倒頭就拜,「參見王,小的是奉鷹將軍之命護送公主回宮。」

  「果然本王沒有看錯你。」他永遠笑得和藹可親,「現在本王來了,你可以走了,改天本王還要重賞你。」

  「這是小的應該做的。」金來福對著令狐清清又磕了個頭才離開。

  金城靈再轉身看她,「如今換本王做護花使者,公主不反對吧?」

  她報之以笑,「那是本宮的榮幸。」

  將眾隨從遠遠地丟在身後,他輕聲問道:「是誰下的手?」

  「不知道。」她斟酌著什麼該講,什麼不該講,「不過,那個人的輕功似乎非常好,有如……鬼魅。」

  他猛地定住,凝望著她的眼睛,彼此的心中都有個名字呼之欲出——鬼影無聲!

  「在我金城國內會這門武功的人已經不多。」他坦白承認。

  是啊,就包括你這個登徒子。令狐清清心中想著,還對他那夜趁機輕薄自己的事情耿耿於懷。一直都對他有些大意,以為他是個繡花枕頭,沒想到他身負絕世武學,連她這個在公主身邊號稱輕功第一的人都可以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但是深夜裡你又為何要到這裡?」他直接發問,懶得再拐彎抹角。

  她的嘴唇翕張了幾下,想到那個神秘黑衣人的警告,猶豫再三之後才說:「我,只是想看看月色。」

  金城靈盯著她的眼睛,像是要看穿她的心,而她的心也因為他的注視而狂跳不止。

  倏然,他哈哈笑道:「既然公主對我們金城國這麼有興趣,那本王就帶你先從王宮的花園開始遊玩。今日月色正美,有本王這等美人陪你站在月下,就是月亮也要羞得藏起來吧?」

  再緊張凝重的氣氛,也因為他這樣一句「厚顏無恥」的自評而化解,令狐清清笑出聲來。

  「那就有勞金城君了。」第一次,她主動地將自己的小手交到他的手上,也立刻被他握緊。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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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關於婚事,金城靈果然不是信口胡說的玩笑。

  第二天卻有眾多的人馬來到東宮,沉甸甸的箱子一個又一個排滿了院落,連在聖朝見慣場面的默默都嚇了一跳。

  「這個金城君好大的手筆,居然送這麼多東西來當聘禮?」她忍不住一個一個開箱去看,一再地驚歎,「好多的寶貝啊,公主,你快過來看。」

  但是令狐清清根本顧不上,金城靈派來的裁縫早已將她請進房內,忙著為她量裁新衣,挑選佩飾。

  「又不是明天就要大婚,他怎麼這麼性急?」她被人折騰了一上午之後也忍不住抱怨起來。

  隨行而來負責的是金城翩翩,她笑道:「這還是王第一次對女孩子這麼上心,大概會這麼急切地辦婚事也是怕夜長夢多,出什麼意外。」

  「意外?能有什麼意外呢?」令狐清清隨口反問,腦海中閃過的全是昨天晚上那個神秘的黑衣人。她沒有答應和對方聯手,那個人是否會直接行動,對金城靈不利?

  她沒有立刻告訴金城靈這件事,因為她對那個黑衣人的身份還多少有所懷疑。

  會有那麼巧的事情嗎?金城靈會鬼影無聲,那個人也會,她前腳剛剛見到黑衣人,後腳金城靈就帶人趕到,就好像事先經過周密計算的一樣。

  或許,這本來就是他用來試探她的新計謀而已。

  好不容易到了下午以為可以休息一會兒,金城靈又來找她。

  「怎麼樣,清清,送給你的東西,你還喜歡嗎?」他在院子中東張西望,笑著點頭,「還好還好,這次沒有把我送的東西都丟出去。」

  她卻不甚關心的問道:「你接到聖朝丞相的回復了嗎?」

  「哪有那麼快。」金城靈摟過她的腰,「難道你做什麼都要聽他的吩咐?更何況,成親這件事本來就是他樂見其成的,他怎麼回答,對你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令狐清清沉默下來。還記得當初在路上發現令狐媚失蹤,情急之下她派人立刻回朝稟報,而令狐笑給她的指示含糊不清,只說讓她代替公主赴金城,卻沒有說清是否真的需要她代公主成親。

  原本以為她在這裡裝上幾天的假公主就可以得到丞相的協助脫身,日後再換一個絕色傾城的真公主回來,屆時金城國的人如果生氣,在公主的美貌面前也不會變成軒然大波。

  但是眼看戲做得越來越真,金城靈明明看穿她是假的,卻還是真的開始大辦婚事,丞相那裡也遲遲沒有回應,到底她該怎麼做?怎麼做?

  「我送你的那根金簪呢?」金城靈在她的頭上沒有看到金簪的影子,「怎麼不戴上?」

  「我向來不喜歡這種東西。」她指了指床頭的梳妝檯,金簪就放在抽屜裡。

  「別人送你的東西當然不用理睬,未來夫君我送的東西怎麼可以不要?這可是我們的定情信物。」他找到那根金簪,笑著將簪子別到她頭上,還不忘威脅,「不許拿下來哦,否則就視為你對我的不忠。」

  她本來是想把簪子拔下來,但聽他這麼一說只好作罷。

  「走,我帶你去看看新房。」他拉起她,直接走向他的寢宮。

  原來他把新房就安排在逍遙居的對面。在清新雅致的逍遙居對面佇立著一座華麗的庭院,到處皆張燈結綵、披紅掛綠,讓本來對這裡頗有好感的令狐清清不禁皺起了眉頭。

  「怎麼佈置成這個樣子?」她喃喃自語,卻被他聽到。

  「怎麼?我親愛的未來老婆大人不喜歡新房的樣子嗎?」他的眼珠轉了轉,拍拍自己的腦門,「也好也好,佈置新房的事情本來應該先徵詢老婆大人的意見才對。都怪我太武斷了。那麼,清清啊,這間房子就交給你打理吧。」

  令狐清清看他鬼笑的樣子,忽然心頭一動,問道:「若是我動了這些陳設,你不會反對吧?」

  「為了博老婆一笑,我又怎麼會有怨言?」

  她展顏而動,「那就多謝夫君成全,我就不客氣了。」

 如果世界上有後悔藥可以買,金城靈一定要買它三百斤。

  眼看著丟在他腳邊的東西一件多過一件,幾乎堆成了小山,他的眉心就一皺再皺,幾乎成了萬里山丘。

  「這掛琉璃錦帳的顏色怎麼選了深紫色,和房間的其他顏色不配,摘下來換了,換成藍色的就好。

  「這張包金如意玲瓏桌太大了,擺在臥室裡人就沒辦法走路,還容易碰傷,去換張黃木圓桌。

  「這幅百鳥朝鳳圖畫得並不好看,我記得我現在的住處有一張是墨荷聽雨,還是掛那一幅吧!

  「這有這盆玉陽金蘭是喜陰的,最怕風吹日曬,應該搬到旁邊的蓮花池邊的大柳樹下面……」

  金城靈的耳朵裡不時飄來令狐清清的俏語聲聲,最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公主啊,你再改來改去這裡就不是新房而是靈房了。」

  「新婚當前,夫君怎麼可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她靠在窗邊,柔柔地拋給他一記媚眼,心中卻在想,若這也是他試探自己的計謀,不如將計就計,也折騰他一番。

  「這床鴛鴦戲水霞翎紗被太艷麗了,有沒有玉百合的圖案?」

  見令狐清清又要往外丟東西,他急忙跑進去阻攔,「不行不行,其他的你要換就換了,這床錦被可是我家祖傳,歷代金城君成親之時都要披在新床上。」

  他摸著上面的絲緞面料,「你看這被子雖然歷經百年,卻彌新如昔,看這繡工,這顏色,可是不可多得的一件寶貝,拿萬兩黃金來我都不會換的。」

  「祖先留下的未必就是最好的,該換就應該換。」她執意要換,他則堅決不肯,兩邊對峙讓在場的宮女們非常為難。

  金城靈使了個眼色給宮女,那些人立刻很識相地退下去。

  「清清啊,我不是不聽你的話要出爾反爾,只是這次大婚不僅是我金城國矚目的婚事,也是整個聖朝和其他兩國同時關注的大事。你這麼改來改去,一點喜慶的氣氛都沒有了嘛。」

  「怎麼會沒有呢?」令狐清清一指外面,「那些碩大的紅燈籠和彩綢我不是都為你留著?」

  「但是這床被子的作用你不知道,如果換掉它,新婚之夜就會全無意義了。」

  「這床被子還有什麼作用?」令狐清清困惑地翻看了一下,沒看出有什麼特別。

  「當然有特別啊,這上面繡的是什麼你應該看得出來吧?」

  「鴛鴦戲水嘛。」新婚的洞房裡都難免會看到這麼一幅畫,雖然覺得俗濫,但也不可否認在這種特殊時候,只有這樣的圖案才最「言簡意賅」。

  「既然看出來了,你怎麼還會裝不明白呢?」金城靈的手在不經意間襲上她的唇,輕聲呢喃,「說來好笑,眼看你都要成為我的妻子了,我們之間才只是拉拉小手這麼簡單,說出去多丟我的臉,別人還以為我沒有一點魅力。」

  他的黑眸如亮鑽在她的眼前一點一點逼近,那張俊帥到足以驚天地泣鬼神的臉慢慢地放大,就在她想抽身逃跑的時候,他的唇已經覆住她的,細細地啃吻起來。

  對於有潔癖的她來說,簡直不能想像,被另一個的嘴唇親吻會是多麼骯髒可怕的一件事。

  他的手強而有力,緊緊地扣著她的腰和頭,舌尖靈活地引逗開她的唇,一直吻到她的靈魂深處,以至於她的大腦像是被抽空似的,什麼都想不清楚。

  不知道糾纏了多久,直到她的胸前感覺到一陣清涼,而他的唇從她的唇上滑落到她的脖頸,她才清醒了一些,並用力推開了他。

  原來在不知不覺時,她最外面的衣襟已經被他解開,雖然裡面還穿著白色的褻衣,但是雪白的肩膀和若隱若現的酥胸足以讓她面紅耳赤,更何況此時此刻她半躺半靠的就是那張喜床,嬌喘吁吁,看上去更是春光旖旎,讓人幻想無限。

  「色狼!」她低聲咒罵,不知怎的,淚竟然湧上眼角。

  「這算什麼,」他親手幫她揩去淚水,還用輕浮的口吻說:「新婚當夜你才知道什麼樣的男人叫色狼。」

  她倉皇地掩上衣服想衝出去,意外地聽到有人在外面稟報,「太后駕到!」

  想不到金城婆婆會來,她躲也無處躲、藏也無處藏,越是著急越是沒辦法把散落的衣襟繫好,就在這時金城婆婆已經拄著枴杖走進來。

  金城靈抬手一伸,便將令狐清清反摟在懷中。

  金城婆婆剛進來就看到兩人親暱地抱在一起,會錯了意,想避開又反而顯得尷尬,只好咳嗽一聲,說:「早晚都是夫妻,何必急於一時,少年人就是衝動。」

  令狐清清一直低著頭,被迫蜷縮在金城靈的懷裡,她幾乎可以看到自己的陶口都已浮上一抹紅,就好像剛剛上鍋蒸過的蝦。

  她忍不住狠狠地踩了他一腳,害他低呼一聲,惹得金城婆婆問道:「怎麼了?」

  「沒事,剛才不小心一腳踹到床架子,可能傷了腳趾。」他微笑著,把本來就瞹昧的氣氛又攪渾了許多。

  「你過來,我有話單獨和你說。」金城婆婆盯著兩人。

  金城靈剛往前走一步,金城婆婆用枴杖一指,「不是說你,是你。」

  令狐清清用手指點著自己的鼻尖,「找我?」

  「嗯,對,跟我出來。」金城婆婆又瞪了金城靈一眼,「你這小子別跟過來。」
 「你,真的答應嫁給他了?」

  宮門外,金城婆婆面沉如水,「丫頭,雖然我不知道你用什麼手段把他的心迷惑住,但是我也不得不警告你,別以為靠著他這點寵愛你就可以在金城國為所欲為。有我在,我的一雙眼睛會死死地盯著你。」

  「婆婆,您太多心了。」她淡淡地說,「我並沒有要對金城國不利,對於金城君,我也沒有半點利用他的意思。」

  「不會對金城國不利?那你為何假冒公主身份到此?」

  金城婆婆冷笑道:「我可不是我那個傻孫子這麼憐香惜玉,明明知道你是假的,還樂得陪你玩這個把戲。」

  令狐清清全身一震。他知道?原來他果然都知道,只是故意在她面前演戲而已。

  「婆婆您真的是誤會我了。」她還要解釋,金城婆婆的眼神卻盯上她的頭頂。

  「這根金簪你戴得挺合適的嘛。」金城婆婆哼了一聲,「男大不中留,有了老婆心就向外了。」她看著那根金簪,「這金簪是我金城國祖傳,既然戴到了你的頭上,你就必須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珍視它。聽到了嗎?」

  「是。」令狐清清微微一笑,「婆婆您可以放心,這根金簪便如我的手足,無論我到哪裡都會跟隨我到哪裡。」

  「你這輩子都只能呆在金城國,別想著往外跑。」金城婆婆頓了頓,又道:「若是看到什麼奇怪的人和事,也必須盡快告訴我或者靈兒。」

  「您是指……」她心頭上又閃過那個黑衣人影。

  「我指什麼,你心裡大概也明白。」金城婆婆不再停留,拄著枴杖走了出去。

  金城靈悄悄站到她身後,低聲說:「別以為奶奶是討厭你,她若真的討厭你就不會讓我把金簪戴到你頭上。」

  令狐清清回過頭看他,「你也如她一樣,認定我是假的?」

  「你是我未來的老婆,這件事情不假就行了,還想其他的做什麼?」

  這一次,她在他的眼中看到的不是戲謔,而是一層濃濃的、化不開的柔情。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努力張大眼睛看著他。

  金城靈的唇高高挑起,問道:「用這種眼神看我,是想繼續剛才未完的遊戲嗎?」

  她忙推開他,心頭如鹿撞,說不清那跳躍失序的節奏到底是因為羞澀,還是憤怒,抑或是……一種難以言明的歡喜?

千等萬盼,令狐笑的信函終於送到。但是卻不是給令狐清清的密令,而是給金城靈的一封公開信,信中只說,將公主送至金城國原本就是為了商談親事,若公主與金城君情投意合,何時成親、以何種形式成親都不重要。

  看到這封信,她幾乎傻掉,萬萬沒有想到令狐笑不僅樂見婚事成真,甚至還全力促成。

  而親自拿信給她看的金城靈,似乎對這封信的內容非常滿意,在她耳畔悄聲說:「現在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你成為我的女人了。」

  她的心弦為之一蕩,那句「我的女人」聽來讓她頗為感動。在聖朝長大的她,一直只知道自己是聖朝人,是公主的奴婢,想不到有一天她會成為一個男人的專屬,更何況,這個男人還是一國之主,而她,也將一躍成為一國之母。

  但是面對這樣看似光鮮的美好前景,她卻深深知道,荊棘與黑暗也同樣在不遠的地方等待著她。

  誰知道到了明天,是快樂還是悲傷?是希望還是絕望?

  於是大婚就在這看似熱鬧實則混亂的情形下舉行。除了聖朝送來極其貴重的賀禮之外,玉陽和黑羽兩國也送來了價值不菲的賀禮。

  金城靈點驗那些賀禮便足足花了半天的時間,嘴角幾乎都扯到眉梢了。

  看他一副這麼開心的樣子,令狐清清問道:「你就真的那麼喜歡這些東西?」

  「世界上除了你,沒有人會不喜歡金銀財寶。」他那個樣子,似乎恨不得叫人把所有的賀禮都搬到新房去,墊在自己的床上。

  見狀,她故意諷笑道:「那我看你要多成親幾次了,因為每辦一次喜事,就可以收到不少的禮物。」

  「好主意。」金城靈拍掌附和,「一月成親一次也不行啦,總還是要省著點錢花,賀禮雖然多,但是辦喜事所需的用度更大,萬一賠本就不好了。你說我每隔半年娶一回老婆好不好?」

  見他說得這麼認真,令狐清清反而覺得心酸。在男人心中,原來娶妻是件這麼容易的事情嗎?

  而她的沉默反招來他的嘲弄,「怎麼?吃醋了?後悔勸我納妃啦?」

  「我才不管你。」她說著違心話,死不承認自己被他看穿心事的事實。

  此後在整個成親大典上,她報復地以沉默回應,始終不笑不語,直到被人群簇擁著坐入新房。

  「清清姊,你真的要和那傢伙圓房嗎?」趁沒有人注意的時候,默默憂心忡忡地問她。

  「見機而行吧!」她含含糊糊地回應。

  事實上,自從那天被金城靈輕薄之後,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與他保持著距離,生怕被他再度「襲擊」。金城靈倒是很有自覺,大概看出她的眼神不善,只是用一張臭嘴撩撥而已,並未再有過份的舉止。

  但是……但是……畢竟今天是新婚之夜啊!
金城靈在宴席上和人慶祝到很晚才回房,但是在新房中卻沒有看到他的新娘,困惑地問一旁的宮女,「公主呢?」

  一個宮女捂著嘴偷偷笑,用手指了指隔壁的房間。

  他推門一看,差點氣結。

  只見令狐清清正半跪半蹲在地板上,把一床厚厚的被子席地鋪好,大概以為身後是宮女來,她頭也不回地順口說道:「從床上給我抱一個枕頭過來。」

  「洞房花燭夜,老婆大人就準備讓我獨守空房?」金城靈在她身後伸出手,將她一把拉起來。

  「別……」他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就把她嚇得花容變色。

  「別什麼?」他笑嘻嘻地湊過來,「對我有意見?就是要分房睡,也不需要睡在地板上啊!」

  她的嬌軀一顫,突然掩住口,推開他跑向一旁。

  「對、對不起,我的胃不舒服。」她喘著氣。

  金城靈的臉部表情完全垮下來。怎麼?她的老毛病又來了?本來不是已經沒事了嗎?

  「你回去睡吧,我就在這裡睡。」她把他拚命往外推。

  他收起所有的笑容,「既然這麼討厭我,我當然也不會強迫你做什麼,不過我堂堂金城國的王后、聖朝的公主,居然在大婚之夜睡地板,傳出去不是要丟我的面子?」

  他轉頭大聲對宮女們下令,「把公主的被褥搬回床上去。」然後冷冷地丟給她一句,「新房歸你睡,我去別的地方睡。」

  看他怒氣沖沖地走掉,令狐清清微微鬆了口氣,心頭卻又湧動起那種古怪的惆悵。

  其實,剛才的作嘔只是故意騙他的手段,為的就是讓兩個人始終保持安全的距離。

  雖然名義上成了夫妻,但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公主,也不想淪為這場陰謀漩渦的犧牲品。

  不過看他剛才生氣的樣子,還真的是讓她不安,好像她的舉動傷到了他的心,而這並不是她的本意啊……

月光悄悄地穿過窗欞,灑進了金紅色的帷簾中,照到那張柔美的小臉,睡得甜甜。

  金城靈站在床邊,看著令狐清清的睡容,心境從未像現在這樣充滿了溫暖的寧靜。

  雖然這個小東西剛剛把他氣得昏天黑地,不過,他金城靈可不是她想像的那麼簡單幼稚。

  撩開帷簾,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對於欺騙他的人,最好的懲罰辦法就是——以牙還牙。

 清晨,窗外的小鳥唧唧喳喳叫個不停,令狐清清迷迷糊糊地被吵醒,剛才夢裡還夢到了公主令狐媚和丞相令狐笑,所以乍張開眼睛的時候,她還恍忽以為自己正躺在聖朝的公主府裡。

  「什麼時候簾子變成了這種顏色?」她嘟囔著,想翻個身,突然感覺不對,有什麼東西橫放在她的身上了?好沉。

  再低頭一看,她差點叫出來。一隻男性的手臂大剌剌地跨過她的身體,將她摟抱進一具修長的身軀中。

  她瞪著那隻手臂許久,神智才總算清醒,聽到身後輕微的呼吸聲,她一點一點蹭著,轉過身子,終於看到那張「罪魁禍首」的臉。

  金城靈引他什麼時候爬上了她的床?還把她抱在懷裡睡覺?而她竟然全無察覺?

  呆呆地看著他的臉,因為不用和他對視,不用說謊做假,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仔細看他,不得不再次感歎,他的容貌的確是完美無缺。

  即使他的眼睛現在是閉闔著,但是那兩排如黑羽般的睫毛長而整齊,末端還微微地翹起,讓人不禁聯想起當它們的主人一臉神采飛揚時,那雙蓋在睫羽下的水晶黑眸是怎樣的透澈閃亮,玲瓏剔透。

  忍不住,她的手指好像在搞惡作劇似的,悄悄地摸了摸他的睫毛。好柔軟的觸感,讓她都不得不妒忌了。

  接著是他挺秀的鼻子。依稀記得一位畫者曾說過,一個人如果生得好看,鼻子必然要美,若如高山白雪,那就是美中之冠。當時聽到她還笑了這個畫者好久,但是看到金城靈的鼻子之後,她突然明白那名畫者的語意了。

  高山白雪……這便是她對他鼻型的全部感受,若不是怕吵醒了他,她真的很想動手去摸摸他的鼻子。

  再下來就是這張嘴了。這張嘴真是讓她又愛又恨。愛的是它自然泛出的珠光顏色,與詩人常形容的女子的櫻唇不同,他的唇型有些細長,但薄而精緻,讓她很想……咬上一口。

  或許是這個想法過於強烈,令狐清清未意識到自己的手指已經碰觸到他的嘴唇,直到那被她在心中讚美得天下無雙的嘴唇突然張開,狠狠地咬了她的手指一下,她才疼得輕呼出聲,抽回手,有點結巴地問:「你、你醒了?」

  濃密的黑羽終於揚起,那雙星眸卻沒有半點睡意,清亮得嚇人。

  「昨天晚上不肯和我同床,今天早上卻開始撩撥我,你的一舉一動還真的是讓我費解啊!」

  他的話讓她瞬間變得尷尬起來,想動,卻被他抱得更緊。

  「下次要是想裝嘿心可以加配一點道具,說不定可以增加逼真感。」

  他才不信本來已經能夠接受他的令狐清清,怎麼會突然又對他產生了排斥,直到他氣呼呼地轉身時,在她的眼角看到一抹詭計得逞的狡黠之光,才恍然明白自己上了當。

  「怕和我圓房就直接說嘛,我又不是真的色狼,還能強迫你做那種事情嗎?」

  金城靈撐起身,一手支額,「或者,你現在改了主意,想和我盡夫妻應盡的義務?」

  她的臉紅如蜜桃,猛地翻過身去,「還說你不是色狼?想的事情都是色狼做的。」

  「你見過色狼嗎?你知道什麼樣的人才叫色狼嗎?」他輕笑著,那雙手開始很不規矩地爬上她的脖頸,向逗弄寵物一樣搔癢著她柔細的脖頸。

  「真正的色狼是不會像我這麼謙謙有禮,更下會按步驟一點一點撩動情慾,他們通常是直奔關鍵部位的。」

  他的手就好像有魔力一樣從她的脖頸後面繞到前面,劃過她的臉頰時感覺到了那裡火燙的溫度。

  「清清,你的臉怎麼熱成這個樣子?」他用聲音困住她,手指已經爬進她的衣襟。

  這一次因為早有準備,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悶聲說:「你說過不會強迫我的。」

  「我現在這個樣子叫強迫嗎?我以為你會喜歡的。」他濕燙的唇咬住她的耳垂,這一個動作讓她全身輕顫,立刻從床上蹦了起來,幾步就跑到窗邊。

  「你、你該上早朝了。」她提醒他別忘了真正的「大事」。

  金城靈啟唇微笑,「是啊,的確該走了,要不然會被臣子們以為我是個昏庸無道、沉迷女色的昏君。」

  片刻後,他悄悄襲近她,在她沒有反應前從後面抱住了她。

  「清清,乖乖等我上朝回來。我帶你去向奶奶請安,還有很多金城的皇親貴戚都是你不認識的,也要一一介紹給你。」

  「嗯……哦……好。」她含糊地應著,直到他的身體撤開,身後是一片清涼的世界,這才垂下頭,長長地吁了口氣。

  在門外守了一夜的默默,這時候才敢探頭探腦地進來,緊張地問:「清清姊,昨天晚上王留宿在你這裡啦?你、你是不是……」

  「沒有失身。」她輕聲安撫這個好心的小妹妹。

  沒有失身,卻失了心,這是不是比失身更可怕?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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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金城靈這一天忙到很晚都沒有回來。

  金城翩翩來探望令狐清清,並給她帶了話,「近日宮內出現盜賊,王正在全力緝拿疑犯。早上,還發現有衛兵遇害。」

  她一震,想到白雪狐裘的事情,脫口問道:「是什麼人被害?」

  「就是首先發現白雪狐裘的那個金來福。」

  金城翩翩的話讓她的心如沉入大海,許久許久沒有回答。

  「公主不必太傷心,王一定會找到兇手的。」

  「為什麼殺他……為什麼是他……」她不停地喃喃自語,似乎這是一個很大的謎團,而謎團上只有一個結,但她就是找不到解開結的方法。

  「這些盜賊真正的目的應該是為了金聖吧?」金城翩翩歎氣道,「數百年來,為了金聖而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金聖,到底是什麼?」忍不住她也向金城翩翩打聽。

  金城翩翩只是搖頭,「我也不知道,這個秘密據說歷代只傳君主,我只知道這個秘密不僅關係金城國,還關乎一朝三國的生死存亡,所以即使是中土大國都曾經派過密探到這裡尋找金聖的秘密。」

  令狐清清沉思了會兒,「靈每次遇到這種刺客都會怎麼處置?」

  「王算是很寬厚的,只是把那些人關押起來,不會再做嚴懲。」

  她看著對面的小跨院,「這座逍遙居是不是有迷陣?」

  「公主怎麼知道?」金城翩翩有點吃驚。「的確是有,所以這座小院平時都毋需安排人看守,因為王說若有任何人觸動了陣法都不可能活著走出來,但是迷陣也只有到日落西沉的時候才會啟動。」

  「嗯,其實我知道這件事也只是一個巧合,上次靈帶我去那裡,我看到周圍有一些樹木的位置很奇怪。」她只講了部份的事實。

  金城翩翩笑道:「公主真是慧眼如炬,那些樹木就是按照陣法栽種的。不過……」她笑得有些曖昧,「王從沒有帶人去逍遙居裡,公主可是第一個。」

她是第一個?第一個?那又怎樣?

  令狐清清冷嘲地撇了撇唇,只因為金城翩翩一句話,她竟然失神了整個下午,難道她真的相信第一次就代表了與眾不同嗎?

  「王說要召見剛剛入駐的十名黑羽國武將,所以晚飯就不回來吃了,請公主自便。」

  宮女送來了口信,她只是淡淡地一笑。

  這樣最好,他不要糾纏在她身邊,一方面可以讓她喘口氣,另一方面可以讓她繼續尋找金聖。

  如今已是日落西沉,正是逍遙居陣法啟動的時候。

  但是今日不同於上一次,那次她甚至沒有走進逍遙居,而這一次,她在白天就已悄悄佈置,趁人不注意時在沿路撒了一些豆子,如果在黑夜裡順著豆子的軌跡去尋找,一定可以找到正確進入逍遙居的路。

  她沒有換上夜行衣,因為金城靈對這裡的安全性足夠放心,所以從來不派重兵把守,而宮門外有令狐族人替她把風,使她無後顧之憂。

  藉著月色,令狐清清走到記憶中撒豆子的地方,也就是逍遙居的入口處。

  果然,豆子還在,那條路清晰可見。

  記得在聖朝的時候,丞相曾經說過,大多數的陣法都是用來蠱惑人的眼睛,如果閉上眼睛不去看,就可以不受外界的誘惑。

  她閉上眼,憑藉著白天的印象讓腳掌踩在豆子上,那輕微的嘎吱嘎吱聲音引領著她,一點一點走進逍遙居的深處。

  她就像是一個看不見路的盲人,全憑著腳心接觸到豆子的感覺尋找著路徑,雙手筆直地伸向前方,摸索著,不讓自己撞到異物。

  終於,她的手摸到一樣東西,是木做的邊框,這表明她已經摸到了逍遙居的木門,證明她已經破解了門口的陣法,踏進房內。

  睜開眼,因為有點不適應許久的黑暗,而無法在瞬間辨別正確的方向。

  此時她才發現房子的采光不同於其他的房間,所有的窗戶都開在與月亮相反的位置,如果不點燃蠟燭,她甚至無法看到屋內的桌椅。

  既然是金城靈的住所,為什麼要把房子建成這樣?

  雖然宮牆很高,外面的人無法看到裡面,但是為了安全,令狐清清還是不敢點燃燭火。

  她憑藉著上次來到這裡的記憶,回想著所有門窗桌椅的位置,回想著任何可能藏匿寶貝的地方,一點一點摸到了牆角。

  上次來,這裡掛著一幅畫。

  金城靈的王宮中充斥著看似熱鬧貴氣,但其實並無品味的東西,惟有這面牆上的那幅畫非常奇特,是一幅名叫「除卻巫山不是雲」的古畫,畫者的名字也從未聽過,叫做葉一溪。

  這樣一幅看來過於簡單的畫,就是在普通富豪之家都不會懸掛,更何況大張旗鼓地掛在他的臥室內,豈不是太古怪了嗎?

  那幅畫還掛在牆上,撩起畫卷,在牆壁上毫無意外地摸到了一個鐵環,她心頭大喜,摸到鐵環上,正要用力拉起,忽然背脊一涼,聽到輕微的笑聲。

  這笑聲是詭異的熟悉。上一次她夜探逍遙居的時候,就是這個笑聲出現在背後,如鬼魅一般,讓她只聽得見卻看不到。

  金城靈?!他回來了?

  她反手一掌,算準了會打到他的胸口,怕他沒有預料到而被打傷,她還特意保留了幾分力氣,卻沒想到這一掌猶如拍在棉花上,無聲無息完全沒有反應。

  她大驚,要撤回手逃跑,那人卻欺身而上,一下子點住了她的軟麻穴,她甚至來不及反抗就被那個人摟進懷裡。

  萬般後悔和驚惶在此時都全無作用了,她只能感覺到一雙微涼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頰,像是很珍惜地撫摸,並沒有惡意。

  但是在這樣的黑暗中,她看不到對方的眼睛,只能感受到對方呼吸的氣息,而對方刻意的沉默也讓她變得啞然。

  也許,如果她此時高喊一聲,相信他會停下動作,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點穴讓她使不出力氣,還是他魔鬼般的手奪取了她的理智,她只能緊閉雙唇,一聲不吭。

  對方的手指撫摸到了她的唇角,大概是發現她的唇角過於緊繃,雙唇過於緊閉,又是一聲輕笑後,他的手指滑落下去,解開了她的衣襟,剝落了她的外衫。接著,她的身子騰空而去,被他抱上了牆邊的那張床。

  此時令狐清清知道自己再不出聲就要犯下大錯,才剛剛啟唇發出一個極輕微的嚶嚀,雙唇就被他用唇封住。

  同時她的身體感覺到一陣寒冷,所有的衣裙都已離開身體,落到床下。

  她用盡力氣掙扎,卻敵不過他的十指畫過身體時,被勾起的那一陣陣熱浪般的異樣慾望,當彼此的身體毫無阻礙地契合在一起,她終於無奈地發出一聲低歎,雙手從抵制漸漸變成妥協而鬆開,碰觸到他的身體時,最初的羞澀也因為這看不見彼此的黑夜,和他熟練的引誘而逐漸消退。

  後來她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昏睡過去,只記得在他的懷中不斷地沉浮,陷入另一個從未有過的世界。
她一定是作了一場惡夢。

  看著窗外射進的那一縷晨曦,她呆呆地想,昨天晚上在逍遙居裡的那一幕一定是幻覺,是惡夢。但是她怎麼可能作這樣的夢?這簡直是罪孽,不知羞恥!

  房門被人輕叩出聲,默默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公主,我能進來嗎?」

  「進來吧。」她平和地出聲,想起身,卻覺得渾身酸痛得厲害。

  默默低著頭進來,輕聲問:「你還好嗎?」

  「不是很好,昨晚上大概著涼了。」她想當然地這樣認為,接著順口問道:「金城靈昨天回來過嗎?」

  默默輕輕地應著,「他把你送回來之後就回逍遙居睡了。」

  「什麼?」令狐清清一驚,「他送我回來的?」

  「你忘記了?」這下子換默默吃驚了。「他抱你回來的,你、你真的忘記了?我當時可是嚇壞了,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進去的,直到他把你抱出來,而你的身上還、還裹著被子。」

  令狐清清的臉色先白後紅。原來,昨夜真的不是一場春夢,而是實實在在的事情?!

  她真的和金城靈纏綿悱惻過,真的將自己的身體拱手送給了他?就在那漆黑看不見任何光線的房問內,他們誰都沒有多說一句話,就那樣沉默著,靜靜地……哦不!她記得,她回憶起自己昨夜曾有過激情,還有那一聲聲現在回想起來讓她恨不得鑽到地下的呻吟。

  曾經聽說月光會使人的神智混亂,做出難以想像的事情,但是為什麼在漆黑的世界裡她也會變得瘋狂?

  「清清醒了嗎?」

  金城靈的聲音悠然出現,她急忙低頭看看自己,好在默默昨天晚上已經為她換上了睡衣,還不至於太丟臉,但即使如此,她仍然覺得狼狽不堪,尤其是——被他那雙如水晶般的黑眸凝視著的時候。

  他施施然走進來,微笑著問道;「就快日上三竿了,還沒有起床?我都已經早朝回來了。」

  她的眼睛簡直不知道該看哪裡,無論是和他對視也好,還是躲避他的視線也好,他的目光似乎都凝在她的臉上,讓她無處可藏。

  「原來你也會耍小孩子脾氣,起床都要別人一催再催,伺候穿衣,才肯起床嗎?」他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從默默的手裡接過她準備的新衣,瞥了一眼,「嗯,就穿這件好了。」

  令狐清清瑟縮地向後靠了靠,輕聲說:「我馬上就要起床了。」

  「我可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驕縱高傲、自私自利的王,對於妻子,我也可以很溫柔的。」他輕笑著,語調曖昧。走上來要幫她穿衣,察覺到她的些微抗拒,於是在她的耳邊輕哺道:「怕什麼?雖然昨天晚上我什麼都沒看到,但是你的身體我已經『瞭若指掌』了。」

  她忍無可忍地揚起手打他,但他居然不避開,就笑著任她的粉舉揮到自己的臉前。

  「你,為什麼不躲?」她低喝道。

  「打是情、罵是愛,老婆愛我,我為什麼要躲?」他回頭吩咐道:「給你家公主打洗臉水,看她一頭一臉的汗,就好像昨天剛剛跑了幾十里的路。」

  令狐清清氣惱地悶聲說:「如果不是你昨天晚上佔我的便宜……」

  「你管那件事叫佔便宜嗎?」他笑道:「那我的便宜可是佔大了。」

  「你……可惡,該死!」她低聲咒罵,不防備他的手指按到她的唇上,輕輕掠過,「死人是不可能吻你的唇,也不可能……」他在她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令她再也沒辦法在床上坐住,一躍而起,拳頭砸向他的那張俊臉。

  「清,公主……」默默以為她真的要毆打金城靈,生怕她惹惱了對方,嚇得脫口直呼她的名字。

  金城靈朗聲笑著,同時銳利的目光如劍一般掃向默默,將她看得心頭發毛。

  「先給你家公主把衣服穿好。我還有些事情要去辦,一會兒再來找你。」

  令狐清清狼狽地跌坐回床內,啞啞地自言自語,「這下子我真的沒有臉回聖朝了。」

  「你、你還想回聖朝嗎?」默默說,「我覺得……那個金城王好像真的挺喜歡你,或者你就留在這異,也不是什麼不可以的。」

  「別胡說。」她低聲喝斥,「你知道我們為什麼來這裡,我怎麼可能留在這裡一輩子。早晚有一天我的身份要被拆穿的,你以為金城國會容忍這麼大的侮辱嗎?讓一個聖朝的宮女做他們高貴的王后。」

  「如果金城靈不在乎,其實其他人也未必能反對什麼。」默默很認真地分析,「而且金城靈的眼神很奇特,顯然知道你是假的,但是居然娶了你,也許,他真的沒有惡意。」

  他沒有惡意?

  咀嚼著默默的這句話,令狐清清的心緒很亂。

  聖朝的事情,金城國的事情,金城靈的事情,白雪狐裘的事情……所有的種種,如山一樣壓在她身上,如同包縛的繭,讓她掙脫不開,無法逃避。

  她真的很累,不想再和誰玩勾心鬥角的遊戲了。

  「清清姊,先不想那些事情了,吃點東西吧!你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都還沒吃東西呢。」默默端過來一個托盤,卻對著她忽然笑起來,「你的頭髮好亂。」

  「那還是先梳頭吧。」真不敢想自己剛才這副蓬頭垢面的樣子看在金城靈的眼中,會被他在心裡笑成什麼樣子。

  她有點煩躁地伸手去拔頭上的釵環,一下小心,有支銀釵掉下來,無巧不巧地掉進湯碗裡。

  「哎呀……」默默輕呼一聲,急忙把銀釵拿出來,「這個湯不能喝了。」

  「沒關係,反正我也沒什麼胃口。」令狐清清的喉頭陡然哽咽住,死死盯著那支握在默默手裡的銀釵。

  「怎麼了?」默默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她卻一把拉過默默的手,顫聲說:「你看,這支銀釵的顏色,是不是變了?」

  默默這才把視線調向銀釵,一看之下也情不自禁地驚呼出來,「銀釵、銀釵黑了?!」

  她盯著湯碗,一字一頓的顫聲道:「這湯有毒。」

  「什麼?!」默默嚇得跳起來,手足無措地說:「這湯、這湯可是御膳房剛剛送過來的。」

  「嗯,有人想我死。」令狐清清想起那個至今還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我知道是誰下的毒。」

  「是誰?該不是金城靈吧?」默默的大腦已完全混亂。

  令狐清清卻被她的這句話劈開了剛才還纏攪如麻的心。金城靈?金城靈當然不會是下毒的人,但是、但是……

  她驀然衝了出去,默默在後頭驚喊,「你的頭髮,你的衣服!」

  管不了這麼多了,什麼都來不及在乎了,她現在想的都是同一個問題——如果御膳房可以輕易被人下毒,那麼金城靈今天的早點會不會也被人下了毒?

  她奔跑著,從未如此失態,如此的驚慌失措,一路上多少宮女、侍衛用震驚的眼神看她,她全沒看見。

  她只是拉住每一個能拉住的人,焦急地問;「王呢?知道王在哪裡嗎?」

  「王、王應該在後山金耀亭。」

  「怎麼走?怎麼去那裡?」

  她的手勁非常大,把那名宮女的手腕都捏紫了,但是那名宮女被她瘋狂的眼神震懾住,也忘記喊疼,只是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帶您去。」

 金城靈的確在金耀亭。他坐在亭中,很悠閒地在和什麼人說話,當他看到筆直朝自己衝過來的令狐清清時,眼睛都直了。

  「你怎麼這個樣子就跑來了?」他像是震驚,又像是想笑。

  令狐清清顧下上解釋,就一巴掌打掉了他手中的茶杯。

  茶水潑了金城靈一身,他霍然起身,「你幹什麼?」

  「有人要害你。」她無畏的直視著他。

  他的眉梢動了動,但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吃驚,「你怎麼知道?」

  「我見過那個要害你的人。」這個時候她不想再隱瞞了。「就在西宮門,是一個黑衣人,會鬼影無聲,還點住金來福。」

  「你怎麼知道他要害我?」

  「因為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金城靈凝望她片刻,忽然哈哈笑著問坐在旁邊的人,「姊夫,西宮門是你的管轄所在吧?你知道有這麼一個厲害的人曾經來過王宮嗎?」

  令狐清清這才注意到原來坐在旁邊的竟然是鷹問天。他始終一聲不吭地坐在那裡喝茶,聽他們說話,此時被金城靈問道,才抬起眼皮,冷冷地看著她,簡潔地回答,「沒有。」

  她回望著他。「鷹將軍雖然為國盡心盡力,但是宮內的各個角落不見得都能照顧到。」

  他臉色陡變,「你的意思是說,我鷹問天無能,連有刺客闖入王宮,點穴制伏我的屬下我都不知道?」

  金城靈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姊夫不要動怒,刺客之事我可以做一半的證人,因為的確有人曾經將那個小兵點穴,是我親手解的穴。而且,」他對令狐清清勾了勾手指,「過來。」

  她走近幾步,金城靈將她拽到自己身旁,笑對鷹問天說:「如今她可不是一般人,而是我的新婦,也是金城國的王后,對她說話要客氣一些,不要『你』啊『你』的沒規矩。」

  「是,臣知道錯了,任憑王責罰。」鷹問天不悅地拱了拱手,顯然不服氣。

  金城靈揚了揚手,「好了,那些人的安置就照我們說的去辦,不好意思,現在我要和我的『愛後』單獨說說悄悄話。」

  他斜睨著懷中的令狐清清,柔聲說:「以後再想見我也不用這麼著急吧,衣冠不整地趵出來,傳出去我這個堂堂金城王可要丟多少臉啊!」

  「你不相信我的話嗎?」令狐清清看他這麼不在乎的模樣,更著急了。

  「我信,我很想信,可是你為什麼要打翻我的茶杯?」金城靈指了指地上的殘汁,「你難道看不出來這杯子有多貴?這可是中土宋朝的官窯,就是中土的皇帝都不見得有我這件如此了不起的珍品,你隨手就給打破。既然已經當了我的王后,怎麼還不知道愛惜東西?」

  她根本沒心情聽他嘮嘮叨叨地胡扯一堆,她剛才已經仔細觀察過了,那杯茶倒是沒有任何被下毒的跡象,但這並不代表金城靈就是安全的。

  「剛才有人在我的湯碗裡下了毒。」她平靜地說出這件事。

  這一次金城靈原本還輕浮不正經的表情,突然凝固住了。

  「真的?」

  「嗯,幸虧我頭上的銀釵掉下來,正好掉到湯碗裡,否則我已經喝下了那碗湯,你也沒機會再取笑我。」

  她感覺到金城靈原本摟著她腰的手忽然一緊,聽到他從牙縫裡進出兩個宇,「混蛋!」

  「你在生氣?」令狐清清的小手摸到他緊蹙的眉心,這回換她笑了,「你不怕生氣會讓人變老變醜嗎?」

  「沒想到他們下手的速度會這麼快。」他根本沒注意她的嘲弄,自言自語著,「是不是對敵人過於仁慈,其實是對自己殘忍?」

  她一愣,不解他的話為何會顯得殺氣騰騰,難道他其實已經知道那個黑衣人是誰了?

  「其實這次是你倒楣。」他語氣已回復些許平淡,「那碗湯本來應該是給我喝的。」

  「什麼?」這下換她愣住了。

  「昨天晚上我已經吩咐了御膳房做湯,不過今天早上我走得早了一些,湯送來的時候我來不及喝,讓他們直接端去給你。想不到他們竟然會在裡面下毒。」

  「誰要毒害你?」她的心都揪起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剛剛還安定下來的心又重新懸起。

  他勾著唇角冷笑,反問她,「為什麼找到白雪狐裘的人會是金來福,那天晚上也是金來福跟著你,後來被點穴,而最後被莫名其妙殺死的也恰恰是他,你想過這其中的關係嗎?」

  令狐清清分析道:「我也覺得奇怪,但是一時間沒有想明白,如果非要找個理由,那就是……金來福早和敵人有勾結。」

  「不錯,夠聰明。」金城靈刮了她的鼻子一下,「不愧是我選中的女人。」

  「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說這種話?」她顯得心事重重,「敵人在暗我們在明,他要想害你,你是怎麼都躲不過的。如果你真的知道那個人是誰,就不要姑息養好,趕快把他抓起來啊!」

  他開心的一笑,「衝著你這一句『我們』,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平平安安的,不讓我的愛後為我操心。」

  令狐清清白他一眼,但是心中因為這句話而變得柔軟如春泥。何時起,為了這個人,她亂了方寸,丟了芳心,交了身體。她已不再是她了,否則不會在發現毒藥的時候,先想到的是他的安危。

  金城靈,這個人啊,似乎是她命定的剋星,也是讓她從聖朝來到這裡後遇到的一個意外。

  對了,這些事情,會不會是丞相早早就算到的呢?

  想到此,她的心頭忽然震了一下。
從金耀亭離開之前,金城靈吩咐手下人取來了斗篷為令狐清清掩蓋衣服不整的尷尬。

  他一邊幫她穿斗篷一邊感歎,「可惜啊,我這裡的斗篷再美,也比不了上你的白雪狐裘。」

  「你還在打那件衣服的主意?」她取笑他,「堂堂金城王,為什麼會對一件衣服死皮賴臉?」

  「以前或許會,但是以後就未必了。」他衝著她詭譎地眨眼,「因為昨天晚上我已經發現比白雪狐裘手感還要好的東西。」

  這樣赤裸裸的調情讓令狐清清閉上嘴巴。如果是和這個人講大道理,他肯定講不過她,但是如果是單純鬥嘴,她就只有乖乖投降的份了。

  金城靈拉著她定出金耀亭,走下後山,一邊走還一邊感歎,「其實這裡的風景真的很值得一看,改天我再帶你來吧。」

  「你怎麼好像真的不著急?」她提醒,「不要隨便飲水吃東西,御膳房也一定要派人仔細檢查。」

  「這世界上的毒有千百種,如果敵人要下毒,完全可以找到一個無法用銀試出來的毒藥,所以,你的這些擔心已經不必要了。一招用鮮,二招用老,這一次他下毒沒有成功,肯定知道我們會開始防他,應該不會再對我下毒了。」

  「不要掉以輕心,說不定敵人就是要鑽你那個麻痺大意的漏洞。」

  她再三囑咐之後才返回寢宮。

  此時金城翩翩已經得到消息,聞訊而來。她面色蒼白的一把拉起她的手,問道;「公主,聽說有人下毒,你怎麼樣?」

  「我沒事。」令狐清清安撫地反握住她的手,「好姊姊,別擔心,我不是平平安安地站在你面前嗎?」

  「後宮向來是我負責,沒想到居然會出這麼大的事情,我哪還有顏面再見你、見王?」金城翩翩氣得連連頓足,「我一定會把那個幕後的黑手揪出來,碎屍萬段!」

  她淡笑道:「你和靈真的不愧是堂姊弟,說話的口氣好像。」

  金城翩翩卻笑不出來,「王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想必王一定很震怒。」

  「他看起來倒是很平靜。」令狐清清說,「他這個人會為別人震怒?我還真的不相信呢。」

  金城翩翩的眼神有些飄忽,「那是你還不夠瞭解他。王是怒過的,在許多年前,他的最後一位親弟弟因為墜馬死於非命的時候,王一下子抽出侍衛的佩刀,將那匹馬活生生砍死。」

  令狐清清驀地全身一陣顫慄,不由得毛骨悚然。她想像不出來,向來笑如狐狸的金城靈如果震怒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也要怪問天,王宮中出了這麼大的紕漏,他同樣難辭其咎。好啦!你自己多小心,我有事得先走了。」

  金城翩翩風風火火地來,又風風火火地走。

  令狐清清看著她消失的背影,拽了拽袖口,對默默說道:「能把我的斗篷拿過來嗎?」

  「都和你說這邊比聖朝冷,多穿點衣服才可以出門嘛。」默默叨念著返回身去拿斗篷。

  站在宮門邊,她揉搓了幾下雙臂,喃喃低語,「這裡的確比聖朝冷了很多。」

  似是在響應她的話,她的身後忽然掀起一陣狂風,就在她察覺到這陣風有異樣的時候,一隻鐵掌重重地擊打在她的背部,她的五臟六腑就像是被什麼強大的力量都扭卷在一起,一陣掏心掏肺的痛楚讓她的眼前天旋地轉,隨即匍匐倒地,四週一片漆黑。

  敵人終於忍不住要出手了,只是卻是再度對她下手。金城靈呢?他在哪裡?他會有危險的,要去告訴他,必須、立刻……找到他……

  大腦再也無法運轉,因為巨大的痛苦擊倒了她的神智,伴隨著昏厥,在這一刻奪走了她的一切。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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