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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玻璃色》作者:花暮年【完結】

《(網王)玻璃色》作者:花暮年【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藍桉 您是第22324個瀏覽者
切原赤也BG


•文章類型: 同人-言情-近代現代-動漫
•作品風格:正劇
•所屬系列: 同人·長篇完結
•文章進度:已完成
•全文字數:152429字

這是青春活力的王子們治癒一個病孩子的故事。愛來愛去的情節不會很多。

內容標籤:網王 情有獨鍾 悵然若失 花季雨季
搜索關鍵字:主角:白島零 ┃ 配角:切原赤也,幸村精市,不二周助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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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在東京的郊區外坐落著一幢日本老式的大住宅。
  宅院內積滿了落葉與雜草,凌亂不堪的景象與夏日的生機勃勃極為不符。宅門半掩著,似乎是剛被人推開過,又彷彿是門鎖因長時間沒有修理而「罷工」了。
  忽然,一隻白淨的手搭在了門框上,隨即引入眼簾的是一個藍發少女。她在門前猶豫了一會兒,收回了放在門框上的手。少女往後退了幾步,看了看門旁的木牌。幾經雨水的沖刷,木牌表面斑駁不已,不過「白島」二字仍能辨認出。

  她在門外呆立了一會,這才定下心走進了宅院。


  拉開移門的動作異常輕緩,似乎是怕一用力門就會整個倒下一樣。她微微蹙眉,走進了屋子裡。
  桌面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角落裡幾乎都結有蜘蛛網。少女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下意識的低頭,竟發現桌面的玻璃下壓著兩張照片。一張是一個中年男子與小女孩的,他抱著她,眼神的溫柔毫不掩飾的表露了小女孩是他的掌上明珠這一信息。另一張是一個少年與一個少女的。少女靜靜地依偎在男生懷裡,笑容很甜。少年的眼神亦是很溫柔,唇邊攜有淺淺的笑意。
  少女呆滯了一會兒,隨後將照片取出並放進了口袋裡。她轉身,欲往樓上走去,卻被一個聲音喊住了。
  「白島小姐。」
  白島回頭注視了老人一會,隨後淺笑問道,「你就是老管家?」
  「是。」老人點頭。
  「你應該到了退休的年紀了吧。」
  「是的。已經退休兩年了。」
  白島輕笑,「您辛苦了。」老人只是微笑,不予回話。過了許久,老奶奶才緩緩開口道,「不知小姐想進冰帝還是青春學院?」
  「晴子是哪個學院?」
  老人先是一愣,然後才定了定神,回道,「大小姐生前並不在這裡讀書,而是外區的立海大附屬中學。」
  「生前?」白島玩味地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那我就去立海大好了。」
  「知道了。」老人微微彎腰。
  「還有一件事需要麻煩一下。」白島的神情有那麼一瞬的不自然,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請在登記我的身份時,把姓改為白鳥。」
  老人很是奇怪地看了看白島,最終忍住疑惑沒有詢問原因。
  「知道了。」




【逆光】
                                                第2章 chapter 1
  陽光透過窗戶貪婪地灑進教室裡。同學們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紛紛說著自己在假期裡有趣的經歷。
  「喂,喂!」班主任佯怒站在講台前,「開學第一天紀律就如此之差麼!」
  「嗨!」同學們異口同聲地應了句,便井然有序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班主任笑著環顧教室一周,輕咳了一聲後說道,「除了賴學大王切原赤也以外,大家都到齊了。吶!現在進入今天的正題。我們將迎來本學期的新夥伴,白鳥零同學。」
  老師說著,手臂朝門口一揮,做了一個請進的姿勢,眾人不約而同地將視線拋向了大門。只是,等了半晌也不見有人進來。老師嘴角一抽,走出門去。教室裡隨即炸開了鍋。
  大門外,四目相對。
  零看著切原,眼睛眨巴眨巴。切原瞪著零,眼睛一眨不眨。
  「你們在幹什麼?」班主任說著走到切原身邊,一把拽起他的耳朵,「這樣看著新轉校生是很不禮貌的哦!切原同學。」話畢,她將切原強行拉進了教室裡。當然,她的耳朵自動屏蔽了切原的咒罵聲。

  「咳。」老師面容恢復先前的平靜,「剛才有點意外。我們重新來過。」她微笑著向門口看去,「請進來吧,白鳥同學。」
  「嗨!」零應聲走進教室,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她垂眸,看到了切原有點吃驚的眼神。
  「教室裡已經沒什麼空位了……」老師一眼看中了切原旁邊空空如也的座位。切原捕捉到了老師的目光,將書包重重地放在了身旁的椅子上。當然,這種無聲的抗議對這位班主任不起效果,「白鳥同學就坐在切原旁邊吧,雖然他剛才的行為……」老師話未說完便被打斷了。
  「我不要同桌!」
  一個十字路口出現在班主任額頭上,她直接忽視了切原的抗議,「白鳥同學沒有意見吧?」
  零搖了搖頭,「當然不會。」
  切原「霍」地站起身,怒眼看向班主任。
  誰知班主任看著他笑了笑,「啊,對了。切原同學今天遲到,罰你留下來值日。」言畢,她微笑著走出了教室。

  「Ne,她是一個很可愛的班主任。」零轉頭看著切原,笑道,「是麼?」
  切原瞥了她一眼,沒有回答。零眨眨眼,聳聳肩,拿出課本仔細閱讀了一番。
 

  英語課上,零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去了。她唇邊攜有淺淺的笑意,似乎正做著一個美夢。而切原則仍用那詫異中略帶敵意的目光看著她。
  是的,略帶敵意的。
  你是人是鬼?這句話,切原憋了很久,最終還是忍住沒有問出口。 


  一下課,班長就把社團活動清單放在了零的面前。目光將清單上的名字粗略掃了一遍,她最終把目光定在了攝影社上。

  切原看了一眼零,又看了看她選的社團,眉頭微微皺起。

  ***

  社長在介紹完一串社內輝煌事跡以後,又逐一將社團的成員的舊成員和新成員的確認了一遍。
  零打了一個哈欠,將視線拋向了窗外。正巧看見拿著黑色垃圾袋走過樓道的切原。她微微瞇眼,為什麼他看著自己的眼神那麼奇怪?難道說……他認識以前的晴子?
  
  「白鳥同學,該你自我介紹了哦。」社長甜美的聲音忽然傳入她的耳中。零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我叫白鳥零。」
  ……
  周圍忽然安靜了那麼一下。
  「呃……沒有其他要說的了?」社長的笑容忽然有些尷尬。「比如……呃……白鳥同學的愛好?」
  零撓了撓腦袋,「嗯……愛好嘛……睡覺。」

  ……

  「好麻煩啊。」零小聲低估著,一邊轉著手中的手機,一邊跟隨社團人員走出校園大門。她以為,攝影社只需將自己拍過的照片拿來探討。結果社長卻心血來潮說要去街頭采景。

  零嘟囔著,用手機拍下了街邊的垃圾桶。
  「那個……白鳥同學是麼?」
  社長忽然從自己身邊冒出來著實把零嚇了一跳。她把攝像頭對準路邊接孩子放學的父親,「嗯。白鳥零。」
  「你有準備齊全的攝影工具麼?用手機的話,效果會差很多哦。」社長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對於相片的采景,她似乎還是有點基礎的。
  「啊,有。下次一定帶上。」零微笑,隨後繞過社長去到了另一邊。
  社長愣了愣,隨後轉頭看著正在采景的白鳥,心想——真是一個奇怪的女孩。

  「嗨嗨∼」社長拍了拍手,沖正聚精會神拍照的大家叫道,「今天的社團活動到此結束了哦。吶……我們就地解散。」

  零略顯疲倦地跨進校門,她打著哈欠無意識地轉頭望了一眼。只是一眼,畫面就定格在了那裡。
  她看見了……那個藍發的男子。
  然,幸村也看見了她。

  不止幸村,全體正選都愣在了那裡。
  這個反應是零一早就預料到的,只是真正發生以後,自己卻不像先前想得那麼開心。總覺得那一雙雙眼睛如同針刺般扎進她的心裡。
  她垂眸,再抬首。看見了一旁的切原。
  「切原同學……教室門有鎖麼?」
  「大概吧。」切原別過頭去不再看她,然後淡淡地說道,「她是新轉來的。」切原的目光沒有看向任何一個人,而那句話,似乎是說給球隊每一個人聽的。

  傍晚的校園格外安靜。切原的那句——她是新轉來的。迴盪在校園內,烙在了每個正選隊員的心裡。

  這一次校門的邂逅。白鳥只與幸村點頭微笑,沒有任何言語。

  ***

  夜幕降臨,月光透過陽台上的落地窗戶照進臥室裡。
  零慵懶得趴在寫字檯上,手上不停把玩著那張舊照片。照片中的男子微笑著,海藍色的頭髮,淡紫色的眼眸……她回想起剛才校門口的邂逅,嘴角不由勾起好看的弧度。
  從剛才眾人的反映看來,他們的確是認識晴子的。尤其是照片中的這個人。那……他和晴子是什麼關係呢?
  想到這個問題,零兀地坐起了身。她單手支著下巴,再次仔細端詳了一遍那張照片。
  「嘿?」她忽然笑出了聲,難道說……是情侶?

  白鳥將照片輕輕放在桌面上。隨後走到落地窗前,將窗簾重重拉上,把月光攔截在了窗門外。
  她翻身上了床,眼眸直愣愣地看著天花板,一眨不眨。

  ——呵,白島晴子。你倒是親情,友情,愛情一樣不缺。


  翌日。

  「大家動作快一點。快把回家作業交上來。」班主任拿著教課書滿面春光地走進教室,「不要才開學就養成不做作業的壞習慣哦。」言畢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切原,「某些同學也是,新學期也請不要把壞習慣延續下去哦。」
  「切。」切原不滿地從書包裡掏出一本空本子交給了班長。班主任頓時僵在了講台前。
  零很是奇怪地看著向自己伸手要作業的班長。
  「為什麼要交作業?」

  一陣冷風過境。班主任在講台前風化了。

  「A…NO……白鳥同學……」班主任伸出食指,整個手都不停地顫啊顫的,「在日本……是要交家庭作業的……」
  「哦……」零呆愣地咬了咬嘴唇。最後學著切原拿出一本空本子交給了班長。

  教學大樓外,一排烏鴉整齊地飛過。


  結果老師還是將白鳥和切原趕出了教室。

  切原雙手插在校褲袋袋裡,背靠著牆壁。這樣的罰站,他早就習以為常了。白鳥側身靠著牆壁,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他。這樣的人,也會是姐姐的朋友麼?

  感到頭皮一陣發麻,切原抬頭。
  不料他會猛然抬頭的白鳥怔在了原地。

  如同昨天清晨一般,四目再次相對。不過這一次白鳥的眼神裡再沒了昨天的迷茫,相反她衝他笑了笑。
  切原瞇眼,嘀咕道,「臭女人。」
  
  零扁嘴,「NE。」她輕聲喚道,雖然切原無視她,可是零還是將問題問出了口,「為什麼昨天你們看著我的眼神那麼奇怪?」
  切原又轉過頭去看向她,正好撞上零亮亮的眼眸。他輕吸一口氣,蹙眉。「你和一個叫白島晴子的人長的很相似。」

  果然。

  「呃?」零繼續裝糊塗問著,「那那個叫……白……白島晴子的人,現在在哪裡?」
  「死了。」
  「啊……那真是可憐呢。」白鳥把頭輕輕靠在牆壁上,無論是她的神情還是語氣,切原都感覺不到她對晴子有一絲同情。

  ——奇怪的女人。

  「那切原和她是朋友麼?」
  「朋友?」切原挑眉,「我為什麼要和臭女人做朋友?」
  於是白鳥明白了,在切原的世界裡,女人都是臭的。她強忍住想笑的衝動,繼續問道,「那……」
  「我和那女人不熟,你別問我。」切原深吸一口氣,向樓梯口走去。
  「誒?切原同學你去哪裡?」
  「不用你這個……」
  切原話未說完便被白鳥打斷了。「臭女人是吧?」她無奈地搖搖頭,跟上了切原離去的步伐,「反正我也無聊。帶我這個新轉學生參觀一下校園不過分吧?」
  切原沒有回話,逕直走向了網球場。


  白鳥靠在一旁的欄杆上,靜靜地看著正在練球的切原。不知為何,聽到他和晴子不是好朋友後,零竟心情大好。
  是這樣嗎?其實世界上,還是有人不喜歡姐姐的。

  「NE。」白鳥直起身走到切原身邊,「昨天那個藍頭髮的是誰?」
  切原伸手接住了從牆壁上彈回來的網球,「他是網球部部長。」
  牆壁上留有一個很深的球印。白鳥有些吃驚地看著那個球印,心底讚歎道——好厲害的控球能力。
  「他和白島晴子是什麼關係?」零把視線從球印上收回,淡淡地看著切原。
  切原很奇怪地看著她。這個臭女人似乎對白島晴子很感興趣的樣子。
  「那個……我只是很好奇……」捕捉到切原眼神裡略帶懷疑的眼光,零不得不做些解釋。

  「想知道?」切原忽然靈機一動,笑容有些壞。
  白鳥扁嘴,「你有什麼條件?」
  「今天的家庭作業就交給你了。」

  ……

  「好。」
  切原躊躇了一會兒,隨後開口說,「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今天社團活動的時候,你可以去問蓮二學長。」
  白鳥忽然有種被騙的感覺。
  「我怎麼知道誰是蓮二學長。」
  「啊,就是那個眼睛一直閉著的怪胎。」
 
  白鳥斜了切原一眼。在他的世界裡,似乎除了他,不是臭的就是怪胎,反正沒有一個正常的。

  一天,又那麼無聊的過去了。
  除了下午英語課上,切原的呼嚕聲過大引起老師極度不滿,被訓了一頓。而訓罵聲又把一旁熟睡的白鳥吵醒以外。似乎沒有其他事情值得被提及了。

  回到那個空曠的家裡,零坐在床邊發了許久的呆。
  窗外是喧鬧的城市,門外有鄰居進進出出的腳步聲和聊天聲。唯獨房間內死一般的沉寂。

  似乎從很小的時候她便習慣了。
  習慣了一個人,亦習慣了被遺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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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2
  令切原大吃一驚的是,一大清早零將替他做的作業交給了班長,而她自己的那份卻依然缺交。理所當然,零再次被罰站走廊。又由於連著兩天的緣故,老師決定這星期的教室打掃工作統統由她一個人完成。
  切原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白鳥離開教室的背影。

  白鳥漫無目的地走在校園裡,感歎著自己今後一直要站走廊的命運。她不懂,為什麼在這裡每天都要交家庭作業。
  無意識的,零走到了操場的邊緣。她伸手摸了摸雙槓,似乎不髒的樣子。便輕輕一躍,翻上了雙槓。

  「喂——那邊的同學——」
  操場上,一個男生忽然向白鳥大吼道。白鳥轉頭,看著他。但也只是一眼,因為她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一旁的幸村。
  「喂——同學——能否幫忙撿一下籃球……」

  聽不見。
  零的耳朵彷彿瞬間被什麼堵住了一般。她聽不到周圍的嘈雜聲。

  視野裡,只有幸村。
  只有幸村看著她時,那複雜的眼神。
  她不懂那眼神裡隱含的意思,卻也無法將視線從那種眼神中抽離。怔怔地,她看著他。
  她不明白自己的心跳為何會忽然加速,也不理解自己那種觸電的感覺是怎麼回事。靜靜地,她望著他。

  直到——

  「喂!——雙槓上的同學!」一旁的棒球場也傳來了呼喊聲,「小心球!——」

  零看著幸村,大腦封閉了一切聲音。

  幸村卻轉移了視線,奮力跑向零。

  她這才從剛才的呆愣中反應過來,轉頭。急速飛來的棒球離她不到一米。白鳥倒吸一口冷氣,身子像被固定在那裡一樣,絲毫動彈不得。慌亂間,她蹙眉低頭,等待重創落下。
  只是等了許久,都沒有被球砸到的感覺。
  零疑惑地轉頭……
  幸村的笑臉離她只有幾厘米遠。

  他……他居然赤手接住了那個球……

  太胡來了!


  醫務室

  「誒?」保健老師一邊替幸村包紮一邊歎道,「你直接用手去接了那個棒球?」
  幸村微笑著點了點頭。
  老師挑眉,重重拍了一下幸村受傷的手掌,「算你運氣好,只有擦傷。」幸村悶哼了一聲收回右手。

  「對了。」說話間,老師從桌子上拿了一張紙遞給幸村,「這是你上次複查的診斷報告。你的主治醫生希望你能盡早聯繫他。」
  「明白了。」幸村接過她手上的報告單,聲音有些悶悶的。在這樣下去,會連網球都不能打了吧。可是他的世界裡,現在只剩下網球了,該怎麼辦?

  「那個……」白鳥站在醫務室的門口,有點不好意思地打斷了老師與幸村的對話,「學長的手沒事了吧?」
  保健老師轉頭看了一眼白鳥,隨即驚呼道,「晴子!?」
  幸村看著白鳥,嘴角的笑容很溫和,「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嘿?你們兩個什麼時候那麼客氣了?」老師壞笑著將白鳥推進了保健室,「你剛才說什麼來著?學長?晴子不是和幸村一個年級的麼?」
  零張了張嘴,剛想說明自己不是晴子,卻被幸村搶了先。
  「老師,她不是晴子。」

  保健老師疑惑地看了一眼幸村,又仔細端詳了一遍零的臉,「嘖嘖,真像。簡直一摸一樣……」
  零站在那裡,沖老師尷尬地笑了笑。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幸村放下手中的紙頭站起身。
  「白鳥零。」
  幸村依舊微笑,「幸村精市。」
  零怔怔地看著幸村的眼眸,剛才那種複雜的神情已然從他的眼眸中的消失。取代而之的是鄰家大哥哥般的溫柔。
  她垂眸。果然啊,那種眼神祇屬於晴子。一但瞭解到她是另外一個人時,眼神就淡漠了許多。再抬首,她的目光有些失落。

  「對了,白鳥不進教室上課麼?」
  零眨了眨眼,「昂,被趕出來了。」
  幸村怔了怔,隨後淺笑,「你做了什麼壞事?」
  「Mmm……秘密。」
  「呵。」幸村拍了拍零的肩膀,「瞭解。所謂壞事不可外揚。」
  零轉頭,目不轉睛地看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手指修長乾淨。完全不像是作為一個網球運動員的手。
  感覺到自己有些許失態,幸村將手收回,笑容有些尷尬,「抱歉。」
  「啊?」零竟也有些心不在焉。

  保健老師挑眉看著眼前這兩個旁若無人的學生,「我說,下課了。你們是不是該回到自己的教室去了?」

  「那麼告辭了。」幸村微微鞠了一個躬,「打擾了。」
  言畢,他與白鳥一同走出了醫務室。

  「等等。」老師忽然叫住了幸村,「你忘了一樣東西。」
  幸村的笑容從臉上消失了一下,不過只有幾秒的時間,他道,「最近有些馬虎呢。」伸手,他接過了老師手中的報告單。
  報告單在零的面前一晃而過,不過她還是瞥到了那幾個醒目的字——急性神經根炎。

  ***

  待同學們全部理好書包離開教室後,零才慢慢吞吞地從三角櫥裡拿出掃帚。她歎氣,不讓上課是小,罰值日是大。

  「喂,女人。」
  零轉頭。
  切原單肩背著書包,身體側倚在大門上,他看著零,眼神有些放蕩不羈。
  「什麼事?」
  「明天把作業交了。」
  「你的?」
  一個十字路口出現在切原的腦袋上,他吼,「你的。」
  白鳥有些不明白地看著他,「哈?」
  「那個班主任不是很好混的,你……」切原忽然住了嘴,他鬱悶地皺了皺眉頭。一甩書包離開了教室,留下了最後一句話,「隨便你。」

  白鳥的嘴角抽了又抽。第一次,她碰到了比自己還古怪的人。
  不過切原的古怪並沒有引起她多大的興趣,畢竟從上午開始,她的心就被一個疑問困住了。

  究竟……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病。
  光聽名字,就覺得很複雜。

  ***

  清晨的第一道陽光灑進屋裡,照在零的臉龐上。她就那樣趴在書桌上酣睡著,腦袋下面壓著一張紙,紙上記得密密麻麻的,全是關於急性神經根炎的資料。
  零的臉蛋在手臂上蹭了蹭,似乎還是睡得很沉。

  桌台上的鬧鐘顯示時間為——七點一刻。


  切原有點鬱悶地看著一旁空空如也的座位。不想交作業,也不用索性就不來了吧?真是的,怎麼可以有人比自己還賴學。
  想到這裡,切原搖了搖頭,這是什麼爛比喻。還有,自己幹嘛那麼八婆去管那臭女人的事?
  他轉頭看向窗外。今天的陽光似乎過於刺眼了。

  直到第二節課上課,零才拖著那張睡意濃濃的臉跨進了教室。
  「切,真是不會挑時間。」切原在下面小聲嘀咕了一句。居然在班主任上課的時候進來。這個叫什麼?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咳……白鳥同學。」班主任的臉色有點不太好看,「你能解釋一下你遲到的原因嗎?」
  零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含糊不清地從嘴裡吐出四個字,「睡過頭了。」
  「那……作業呢?」

  ……

  「白鳥同學?」
  零輕歎了一口氣,垂首道,「老師,我去罰站了。」
  紅色十字路口再次在班主任的腦袋上亮了相,她強忍住了心底的怒火,勉強從口中擠出一句話,「是嘛,白鳥同學,下課後請和我去一次教導處。現在先進去上課。」
  零扁了扁嘴。打著哈欠緩步走到切原旁邊坐下。腦袋剛沾到桌子,就沉沉地睡去了。班主任手中的粉筆瞬間斷成了兩截。

  ***

  「喂,臭女人。」切原在走廊裡叫住了剛被訓完話的白鳥。
  零有點奇怪地看著切原,「切原同學,這節好像是體育課吧。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切原心中一悶,他竟然捨棄了自己最愛的體育課在這裡等這個臭女人?
  「我是來笑話你的。」
  白鳥挑眉,「啊?」
  切原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彆扭。誰知下一秒他竟轉身走了。
  白鳥的眉頭擰成麻花狀。上下打量著這個舉止行為有點古怪的人。看著切原離開的背影,突然間,她好想明白了什麼。
  「喂,臭男人。」
  切原停下腳步,回頭怒瞪白鳥,「你說什麼?」
  零笑得眼角彎彎的,甚是狡猾的樣子,「謝謝你啊。」
  這回輪到切原挑眉了,「我笑話你,你謝我?」
  「好拉好拉,再不去操場的話,可真要算曠課了。」零笑著跑到切原身邊,使勁把他往前推著,「NE,切原同學放學陪我去個地方好不好?」
  「見鬼,我幹嘛要陪你。」
  「我們順路啊。」
  「見鬼,誰和你順路。」
  「對了,切原同學今天順便和我一起打掃教室吧。」
  「見鬼,我幹嘛要幫你打掃衛生。」
  「今天沒有社團活動對吧。」

  ……

  ***

  結果切原還是留了下來。
  白鳥說她擦黑板,讓切原把地掃了。於是切原就心不甘情不願地把地掃了。白鳥又說,她擦窗,讓切原把地拖一下,於是切原就咬牙切齒地把地拖了。白鳥再次發話說,她窗還沒擦完,讓切原用濕抹布把黑板再擦一下,於是切原嘴角抽筋地把黑板擦了一遍。
  「切原同學,把那邊的垃圾袋拿給我吧。」
  切原抑制住心中的怒火,將兩袋垃圾拿了起來。
  誰知白鳥竟跑出了教室,「切原同學記得把垃圾扔掉哦,我在校門口等你。」
  卡嚓一聲,切原的下巴脫落了。
  啪——啪——啪——
  一連三個十字路口出現在他的腦袋上。他火冒三丈地追了出去,「臭女人,我要把你裝進垃圾袋裡一起扔掉!」


  切原一言不發地跟著白鳥走進了便利超市。
  「切。」他輕哼了一聲,難道她要自己陪她去的地方就是超市麼?她是豬?
  「走吧。」白鳥笑得眼眸亮亮的,「切原知道這裡有什麼比較安靜的地方嗎?」
  切原低頭看了一眼白鳥手中拎的東西,有些發愣。隨後他蹙眉問道,「你買那麼多啤酒做什麼?」
  「喝咯。」白鳥又將切原推出了超市,「這裡你比較熟悉,哪裡會比較安靜呢?」
  「你還未成年,喝什麼酒。」切原越來越搞不懂眼前的這個女孩,雖說是國外來的,可是分明是東方人的臉。
  白鳥垂眸,聲音悶悶的,「囉嗦。」
  他們在原地僵持了一會,最終切原還是轉身走了,「走吧,我想那個地方應該沒人。」
  零笑了笑,「謝謝你。」


  在廢棄的街頭網球場內,他們席地而坐。
  白鳥隨手從袋子裡拿了一罐啤酒,拉開拉環,仰頭喝了一大罐。
  切原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她以為她自己買的是礦泉水麼?
  雖說只是啤酒,可對於一個小女孩來說,五罐下肚,也是有一定份量的。白鳥的臉喝得通紅,只是嘴角邊的笑容卻越來越濃烈。
  她對切原說了很多話,很多自己過去遇到的好玩的事情。她一邊說一邊笑,哪怕那件事根本沒有什麼好笑的,可她依舊笑得很開心。
  她越說越開心,甚至開始手舞足蹈。最後的她,竟開始語無倫次了。

  切原大部分的話都沒有聽懂,他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可是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笑臉。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孩子在喝醉了酒後會像她那樣開心。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究竟……有什麼事竟能令她如此高興?

  後來,白鳥笑累了。她半瞇著眼看著快要落山的太陽。

  「切原同學……有沒有被拋棄過。」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切原怔在了原地。白鳥轉頭看著他,嘴角依然上揚著,「有沒有……被拋棄過。」
  切原依然不語,他不懂白鳥的意思。
  「如果你被拋棄了,你會自暴自棄麼。」
  「不會。」
  白鳥愣了愣,追問道,「為什麼呢?為什麼不選擇自暴自棄來報復那些拋棄你的人呢。」
  「已經選擇拋棄你了,折磨自己又怎麼可能報復的了那些人呢。」
  白鳥張了張嘴,竟沒有話語反駁切原。

  她安靜了許久,才繼續問,「如果他們是父母呢,如果拋棄你的人是父母呢……」
  切原很是奇怪地看著白鳥。

  「沒……沒什麼……」白鳥拖著沉重的腦袋站起身,「時間不早了……該回家了。」
  切原仍舊用奇怪地眼神看著她。

  「切原同學知道我為什麼讓你陪我來麼。」白鳥的笑容淡淡的,「因為你說……你不喜歡晴子……因為你不喜歡晴子……所以……我喜歡你……」
  零緩步離開了網球場。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方纔與切原的對話卻深深地印在了腦海裡。

  「如果你被拋棄了,你會自暴自棄麼。」
  「不會。」

  「為什麼呢?為什麼不選擇自暴自棄來報復那些拋棄你的人呢。」
  「已經選擇拋棄你了,折磨自己又怎麼可能報復的了那些人呢。」

  ……


                                                第4章 chapter 3
  翌日,零是班級裡第一個到達學校的,早早地便把作業交到了班長的課桌上,隨後就趴在自己的座位上進入了夢鄉。
  她是被周圍的說話聲所吵醒的,半睜著一雙迷離的眼睛她望向周圍那些圍著切原的女生。而切原則是皺著眉頭,活像一張撲克牌臉。
  零揉了揉眼睛,又瞪了幾下,勉強將睡意驅逐出去後,才聽明白了周圍那些女生的話語。原來是這個週末有立海大與另一所學校的網球友誼賽,所以她們雜七雜八地混在切原周圍問長問短,一圈那麼問下來,網球部正選的名字零也記得差不多了。

  「我不知道!」切原最終沒有忍住脾氣,把那群女生吼得一愣一愣的。也把身邊的零嚇得瞬間感到特別精神。

  待那些女生意興闌珊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切原重重地吐了一口氣趴倒在桌子上。零看著在睡夢中依然緊皺著眉頭的切原笑出了聲。

  老師特別驚訝地看著零和切原的作業本,他們兩個人居然都把作業交齊了?她仔細翻閱著他們的作業本,在確定沒有一絲抄襲的痕跡後,又瞪大了眼睛看看作業本上的名字,的的確確地寫著,白鳥零,另一本上的名字也真的是切原赤也。
  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自言自語道,「是我中邪了,還是他們中邪了……」

  ***

  零和前幾日一樣,午飯的時候點了一個漢堡,一杯橘子汁獨自坐在餐廳的一角。她低頭撫去掉落在手指上的白色芝麻,再抬頭的時候,看到了和一個戴著黑色鴨舌帽一起走進餐廳的幸村。
  她晃了晃神,告訴自己,不可以。
  幸村是喜歡姐姐的人,她可以與他有交集,但是萬不可陷入這潭沼澤。

  回眸看著餐廳的另一邊,一個粉色頭髮的男生瞪著大大的紫色眼眸望著她,一眨不眨的。零倒吸一口冷氣,身子往後傾了傾。
  「仁王仁王。」丸井沖身後的男生招了招手,「你來看,她的臉真的和晴子一模一樣哎。除了晴子的眼睛是湖藍色,而她的是水藍色,再沒有任何一點不一樣了誒。」
  那個被稱為仁王的男生站在丸井的身邊,兩眼直勾勾地看著零。

  零背脊一陣發涼,她扁扁嘴,沖丸井笑了笑。
  「誒?」丸井眨巴著他的大眼睛,隨後一把捏住了零的臉頰用力扯了扯,「可是她笑起來比晴子陽光誒∼」

  零的背脊突然變得僵硬,她驚恐地看著丸井,把自己的臉從他的魔爪中解救了出來,「咳……你幹什麼……」
  丸井收手,「網球部很久都沒有女孩子送水送毛巾了,真田副部長訓練的時候居然誰都不讓進。」說道這裡,他賊笑了一下,「看到你,我彷彿看到了希望。」
  零揉了揉自己的臉,低喃道,「可是我看到你之後有種絕望感。」
  「嗯?你說什麼?」
  「沒什麼。」零尷尬地笑笑,面部肌肉有點抽筋。畢竟假笑對她而言太累了。

  氣氛寂靜了那麼一會兒,丸井忽然轉移了視線。

  「赤也∼」丸井伸長手臂對著剛買好午飯的切原揮了揮,「這裡這裡∼」
  零順著丸井的目光回頭看去,當看到切原那堆得高高的餐盤以後她驚歎了一下,原來這傢伙的食量是那麼大的。

  切原走到丸井身邊坐下,拿起一個漢堡大口咬了下去,一邊鼓著嘴咀嚼漢堡,一邊沒好氣地對丸井說,「你到這裡來幹嘛。」
  「這裡是餐廳,你說我到這裡來幹嘛?」丸井拆開一個泡泡堂扔進了嘴裡,「對了,還沒自我介紹,我叫丸井文太,他叫仁王雅治。」
  零微笑點頭,「白鳥零。」

  切原又咬了一大口漢堡,拚命咀嚼著,然後伸長脖子,一口嚥了下去。
  「切原同學,你不用喝水麼?」零後怕地看著他狼吞虎嚥的樣子,很懷疑他會不會一口氣沒上來就噎住了。
  他看了零一眼,一把抓過旁邊的礦泉水猛喝了兩口。

  「呵呵,看來切原是餓壞了。」溫柔的聲音從零的身後響起,她握著杯子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幸村拉開一旁和零隔開一條過道的椅子坐下,真田面無表情地坐到了幸村的對面,他看了零一眼,此後就再沒瞥過一眼。

  「誒?真田副部長。」丸井吹了一個很大的泡泡,「今天下午的迎新會,是你上台演講吧?」
  真田喝了一口水,「嗯。」
  「啊類啊類?真的?」綠色的泡泡「啵」地一下破了,丸井來勁地看著真田,「那是不是要穿西裝?」
  聽到穿西裝這幾個字,切原也轉過頭去看著真田。
  真田伸手壓了壓帽簷,聲音很沉,「嗯。」

  「相機,相機。」丸井蹦起身,接著一把抓住仁王的手腕,「我們快去攝影社借相機!」零瞥見仁王想要發怒,卻有點無奈的眼神,接著他們兩個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裡。

  零垂眸,唇邊勾起一抹淡笑,身前的切原,身旁的幸村,方纔的丸井,仁王,還有那個坐在幸村對面的真田。這些人,比自己過去在國外遇到的所有人都要有趣。

  ***

  攝影社

  「捏,捏。」社長將報紙捲成棒狀,使勁敲打著桌面,「大家先安靜一下,我有一件事情要宣佈。」
  底下依然喧嘩,沒有一人聽從社長的命令。
  「咳。」她清了清嗓子,「是關於網球社的。」
  此話一出,四下裡寂靜一片,就連一枚針掉落在地上都能聽見。

  「本週六是網球部之間的友誼賽,我們攝影社理所當然和以前一樣,會負責派幾個人一同跟去,以便於留下最好的紀念。」

  「我去!」
  「我要去!」
  「社長,社長!派我去!」

  零轉眸看著那些激動的社員,象徵性地揮了揮手,「我也想去。」
  誰知社長竟對她莞爾一笑,「今天丸井學長來借相機的時候,有提到過你,所以你是一定要去的。」

  「誒?」
  「丸井學長?」
  一群人狐疑地回頭看著零,零聳聳肩,將視線拋到了窗外。她揉了揉太陽穴,自己已經連著好幾天沒睡好覺了。

  ***

  慶幸的是這場友誼賽的主戰場選在了立海大,這樣一來便省去了零搜地圖找網球場的時間。在靠近校門口的地方,她看到了換上運動服的幸村。如果說太多的不期而遇發生在兩個人之間,那是否可以被認可為一種必然的交集?
 
  「白鳥今天也有校內活動麼?」幸村與零點頭微笑,並肩走進了校園。他垂眸微笑,陽光灑在他的笑臉上,顯得格外溫暖。
  零揮了揮手中的相機,「嗯,攝影社圍繞網球社所展開的活動。」
  「這樣啊,那有可能會讓你們失望了。」幸村說完這句話便和零往反方向走去,「待會兒見。」
  「嗯,回見。」零看著幸村的背影眨眼,失望?為什麼?


  「白鳥同學∼」話音剛落,攝影社社長的手便搭在了零的肩膀上,「剛才和你走在一起的是幸村學長麼?」
  零點頭,社長驚呼,「哇!白鳥同學你和網球社的人很熟悉麼?居然可以和幸村學長談笑?昨天丸井學長還特別指定要你來。」
  「難道別人不可以與幸村學長談笑麼?」
  社長單手支著下巴,喃喃自語道,「可以當然是可以啦,幸村學長待人很溫和,可是他對每一個人都那麼溫柔,反而讓我有種難以接近的感覺,有時他分明是笑著的,可是我卻覺得他好冷。」
  零沒有認真聽社長的嘀咕,因為她心中有了一個新的疑惑——為什麼在這個學校裡就只有網球部對她的臉有反映?晴子是這所學校的學生,難道不是嗎?

  事實證明,零方纔的疑問是多餘的,因為當她和社長一起走進網球場的時候,三年級生全部向她投去了注目禮。零低頭,刻意避開那些刺目的視線。事情的發展和她預先想好的完全不一樣,她原先以為自己取代晴子在這個學校的空擋之後,就會有一種快感。她要向自己證明,姐姐可以做到的,她一樣能做到。
  可是……
  那些眼神真的很刺目。
  因為他們從她身上讀到的,是白島晴子這個人,並不是零。如同一層薄霧那般阻隔在人群之中,人們看得到她,卻不會在意她。

  「誒?!」社長誇張的語調徘徊在零的耳畔,「正選居然一個都不上場?那我不是白來了?」她無力地拉著身前的欄杆,「不用那麼殘忍吧……」
  零看了看球場外圍,果然前幾日在餐廳碰到的正選都異常輕鬆地坐在那裡,而在場內熱身的,似乎都只是普通的社員。她想起了幸村早晨的那句「那有可能會讓你們失望了」,原來是這個意思。

  丸井吐了一個大大的泡泡,沖零猛揮手,引得周圍三年生又向她投去了注目禮。
  零歎氣,「社長,我去一下學長那邊。」
  「學長?」
  「丸井學長……」零說著指了指那個還在揮手的男生。社長忽然兩眼放光,她激動地說,「一起去!」

  「學長們好,我叫安室美奈,二年級?組,是攝影社的社長。」一走近正選身邊,安室便落落大方地進行自我介紹。
  學長「們」?零把正選從頭到尾掃視了一遍,脫口而出,「切原呢?」
  「赤也那個傢伙一聽說自己不用上場就肯定會遲到。」丸井伸出食指對著零眨了一下眼睛,「很有可能在快要結束的時候才到,當然,也有可能就不來了。」

  「赤也在雙打結束後趕來的幾率是80%。」蓮二坐在一旁淡淡地說道。一直閉著眼睛的怪胎,零想起了切原曾經對這個人的描述,一時間竟覺得切原的描述異常正確。

  ***

  第一場雙打,立海大以2:6的分數敗北了。
  「蓮二。」真田沉聲叫道。
  「嗯,在我的計算之中。他們上場的全是網球部挑出的精英,我們這邊靠二年級生能拿兩分已經很不錯了。下一場雙打換三年級生。」

  零狐疑地看著真田和蓮二,又看了看方才打贏的那兩個人,似乎一丁點都不高興的樣子。她將手指放在鼻下搓了搓,「好奇怪的場景。」

  第二場雙打,立海大以5:7的分數再次敗北。
  「天吶,再輸一場我們學校就完全輸了啊。」美奈手裡緊緊握著相機,不滿地咕噥著,「這究竟是在幹什麼啊。」

  「蓮二。」幸村淡定的聲音響起,零和美奈同時回頭看著他們。
  「赤也馬上趕來的幾率是30%,在學校另一邊熱身的概率是98%。」
  「桑原。」
  一個黑色光頭應聲站了起來,「我明白了,部長。」
  零看著他走進賽場,簡單做了幾個熱身運動後,竟開始剃起了頭髮。她張了張嘴,瞪著疑惑不解地眼眸看著他。「社長,他是正選?」
  「嗯,傑克桑原。」美奈打開攝像機,語氣還是充滿了無奈,「雖然現在這個情況看來,想要拍丸井學長的比賽是不太可能了,不過如果是正選上場的話,應該還是有素材可取的。」

  可是,為什麼剛才蓮二一直在計算切原的動向呢?
  零鼓嘴看著手中的相機,又看了看周圍仍舊怡然自得的立海大眾人。那這是不是說明,接下去的三個比賽的人,都會是正選?

  「誒,好奇怪。」美奈把攝像機從臉前移開,眉頭微微蹙起,「為什麼學長和對方明明打得難分難解,我卻覺得學長異常的輕鬆呢?」
  零順著美奈的目光看去,的確,雖然分數上難分難解,可是桑原的額頭上的汗水只有對方的三分之一。敵方已經累得氣喘吁吁,可是桑原仍然很淡定地站在原地。
  零微笑,忽然明白了什麼,「因為他正被桑原牽著鼻子走。」
  「嗯?」
  「說得沒錯。」仁王走到零身邊站定,「比賽到現在,無論是失分還是得分,掌控權都在桑原手上。」
  「學長是在故意拖長比賽時間吧。」
  「捏,零,你很懂網球?」丸井擠到了仁王和零的中間。
  「我不懂,不過是用邏輯來推的。」
  「那你認為桑原之所以那麼做的原因又是什麼呢?」蓮二也站起身走到了仁王的身邊,饒有興趣地看著零。
  「唔……是為了等切原赤也吧。」
  零的話音一落,身邊的三個大男生陷入了沉寂。桑原最終以7:5的分數贏下了那一局,週遭的網球部學員開始歡呼:
  王者立海大。

  「赤也,你熱身好了?」桑原收起網球拍,踱步走出了賽場。零回頭,看到了單手把網球拍架在肩膀上的切原赤也。他的額頭微微滲出些許汗絲,眼神裡竟是放蕩不羈地感覺,唇角單邊上揚,黑色的卷髮被風吹得微微飛揚。
  「啊,剛剛好。」言畢,切原邁步走進了球場。



                                                第5章 chapter 4
  「切原同學加油!」美奈揮舞著手中的相機對走進球場的切原高呼。切原沒有回頭理睬她,而是徑直走到了接下來要作為他對手的人身邊。

  海帶一般的黑髮,張狂地口吻,「喂,我首先聲明,我是不會放水的。」
  對方愣了很久都沒有想到用什麼話來回答他。

  「酷!」美奈一把拽住零的手使勁搖晃著,「不愧是我們的二年級王牌啊!」她調整焦距,對著切原的背影一連拍了五張照片。
  「二年級王牌?」零疑惑地看著身邊幾近花癡的社長,「切原很厲害麼?」

  「那是當然啊!」美奈驚呼,「我們學校的網球部可是已經連拿了兩次全國冠軍誒!正選幾乎全部都是三年級生,而切原赤也則是唯一一個正選裡的二年級生,可想而知他有多麼厲害了!」
  「誒?」零歪著腦袋看向正在等待比賽開局的切原,「原來他比我想像中要來的厲害啊。」

  零拿起手中的相機,鏡頭對準切原的側影。發球,跑動,揮拍,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球都努力抓拍得清清楚楚。

  一局終,切原以6:0的分數徹底擊潰了對方。他單手將球拍架在了肩膀上,挑釁地看著身前那個大汗淋漓的人。忽然,他轉過身,眼眸正對零的相機鏡頭。零一愣,下意識按下了快門。
  零從眼前挪開了相機,目送切原離場的背影。

  「白鳥同學覺得切原這個人怎麼樣?」安室美奈亦放下了手中的相機,只是她在問零這個問題的時候,眼神有點古怪,似乎是在故意打探口風一樣。
  「他在球場上很囂張,出了球場以後很可愛。」零如是所說,身邊的安室尷尬地笑了笑。


  「是仁王學長誒!」安靜了一會兒之後安室再次驚呼,「耶!今天真是賺到了!」她興奮地拿出新的電池給相機換上,「如果是仁王學長比賽時的照片,校刊社一定會來收購,太棒了!攝影社的椅子早該換了!」


  前三場的「纏鬥」局勢被切原和仁王徹底扭轉了。僅二十分鐘,仁王便以6:1贏下了比賽。其中輸掉的那一局,是因為他一直站在底線處沒有做任何回應。

  「??,零有沒有看出仁王打球時候的異樣?」丸井從嘴裡吐出一個大大的粉色泡泡,沖零比了一個?字。
  零疑惑地搖了搖頭,「不明白。只是覺得對手好像都把球打在了仁王接起來最順手的地方。」她說完這句話之後,丸井吹出的泡泡瞬間爆開。

  方纔參加比賽的球員依次在網前排好隊,握手,鞠躬。就在那所學校的人全部離開立海大之後,真田沉著臉對那四個雙打輸球的隊員說,「下星期把訓練量提高一倍。」
  幸村走到切原身邊道,「赤也的反手球還是有必要再加強練習的。」
  切原不滿地轉過頭,小聲嘀咕了幾句之後他才回話說,「知道了。」

  「呀類,可是現在是吃午飯的時間啊。」丸井捂著肚子看向幸村,「不如我們一起出去吃午飯,再順便逛逛商場?」他眨巴著眼睛,甚是可愛。
  仁王單手放在丸井的肩膀上,「你又沒比賽,怎麼肚子餓得比我還快?」
  「因為你早上搶了我的蛋糕!」

  幸村看著眼前如同孩提般爭吵的二人微笑,他的聲音很溫柔,「那就一起去吧,相隔一個假期,是應該聚一下了。」

  零把相機放進了背包裡,她將包背在了左肩上走到眾正選跟前,「那我就先告辭了。」她微笑著彎了彎身子與之道別。

  「誒?零不跟我們一起去麼?」丸井叫住了正欲轉身的零,「一起來吧,人多熱鬧啊。」
  「我?」她皺眉眨眼,隨即微笑道,「可是我不是網球社的人啊。」
  「那有什麼關係?」丸井從口袋裡摸出一塊泡泡糖拋向零,「??,一起吧。」
  零伸手接住了泡泡糖,「可是……」

  「如果家裡沒有事就一起來吧。」幸村走到零的跟前,他彎腰正對零的視線微笑。淡紫色的眼眸溫柔到無以復加,零看著他,怔怔地點了點頭。

  「呀類?那我也可以一起去麼?」安室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當然。」幸村轉眸看著安室,笑容依舊。

  ***

  自助餐廳內,一群人圍坐在桌子旁,偌大的圓桌,零坐在幸村的正前方,她的左手邊是安室,右手邊是鬧騰不止的丸井學長。

  吃飯期間,仁王和丸井二人搶甜點之戰尤為激烈。兩把叉子停留在蛋糕上方爭執不下。切原在解決完自己盤中的色拉之後,起身走到他們身邊,隨後伸手奪過了那塊蛋糕。待他一口咬下去之後,丸井和仁王同時反應過來,掐著他的脖子要求吐出來。

  零好笑地看著他們,眼眸亮亮的。

  幸村在與真田簡單交流之後,無意識地看了一眼正前方。零四分之三的側臉印入他的眼簾。她笑得甚是燦爛。呆愣間,零低頭端起桌上的奶茶喝了兩口。幸村這才垂眸,安靜地吃完了盤中的烤魚。

  「切原同學很喜歡吃烤肉?」安室湊到切原身邊,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我也很喜歡吃烤肉誒!」
  切原將剩餘的烤肉全部塞進了嘴裡,腮幫鼓得大大的,他含糊不清地回應了安室美奈一句,「嗯。」

  零將一旁的水杯推到了安室面前,「切原,我覺得你需要這個。」
  切原拚命咀嚼著口中的食物,兩眼直愣愣地看著水杯。可是似乎沒有接過的意思。安室看了一眼身邊的零,又看了看另一邊的切原,她接過水杯遞到了切原眼前,「白鳥同學是為了你好啊,喝點水吧。」

  切原依舊瞪著那杯水,就在面部表情稍稍扭曲之後,他總算是把食物完全嚥了下去。零和安室以同樣佩服的目光看向切原。


  吃飽喝足鬧夠之後,一群人聲勢浩大地離開了餐廳,並直接進軍一旁的百貨商廈。零落在了隊伍的最後,她在一個賣棒棒糖的售貨攤前站定腳步。
  水藍色的眼眸盯著那些五彩繽紛,包裝精美的棒棒糖怔怔出神。

  「小妹妹,要買棒棒糖麼?」售貨阿姨笑容可掬地看著她,「你喜歡什麼口味的,阿姨幫你拿。草莓?橘子?或者是布丁?」
  零眨眼,「呃……我要……」

  「老闆,麻煩幫我拿一根檸檬味的棒棒糖。」溫柔的聲音從零的頭頂上方傳來。零轉身抬首。海藍色帶點微卷的短髮被微風輕輕帶起,淡紫色的笑眸看著零一眨不眨。
  幸村付了錢,接過棒棒糖之後伸手遞到了零的眼前,「給。」

  「嗯?」零迷惑不解地歪過腦袋,「為什麼要給我?」

  「只是覺得如果你拿著這個顏色的棒棒糖,一定會像鄰家小妹妹一樣可愛。」幸村伸手輕拍了一下零的頭頂,「拿著吧。」

  零猶豫了一會兒之後接過了棒棒糖,她抬頭微笑,「謝謝幸村學長。」

  卡嚓——

  身旁忽然傳來了快門的聲音。零和倖存同時轉頭,卻見安室拿著相機衝他們得意地笑了笑,「兩位剛才的表情都很好哦!」

  丸井蹦到了蓮二的身邊輕聲嘀咕了一句,「晴子以前最喜歡什麼口味的棒棒糖?」
  蓮二眉頭微皺,想了一會兒之後道,「晴子最喜歡的口味應該是草莓。但是她最喜歡的顏色是檸檬黃沒錯。」
  「哦呀?」丸井糾結地撓了撓粉色的短髮,「那部長究竟是不是把零看做晴子了?」

  「部長把零看做晴子的機率為25%。」
  「那麼低?」


  傍晚

  零回到公寓之後便一直坐在床上發著呆。那樣的笑容,那樣的眼神,那樣的聲音,那樣寬大溫暖的手……她拿起身邊的棒棒糖,笑意止不住地在唇邊綻放。

  ——好溫暖,從小到大第一感受到如此的溫暖。

  只是,笑著笑著,一股透心的涼意再次遍佈全身。她微皺眉,自言自語道,「不,他是喜歡姐姐的人。我不可以喜歡他。」

  ***

  就在切原打球時的英姿烙在零腦袋裡的第二天,這種威嚴的形象徹底毀在了英語課上。

  英語老師讓同桌分別進行對話練習,於是睡夢中的切原被零推醒了。她輕眨水藍色的眼眸道,「是我先提問還是你先提問?」

  切原半睜眼沒好氣地回答道,「你自問自答吧。」

  零看著切原那張分明是不耐的神情卻還略帶天然呆的臉忍不住笑了笑。切原蹙眉,「臭女人,你笑什麼?」

  「我先提問,你回答好了。」
  「該死,我不是說了你自問自答麼?」

  「Did you eat breakfast this morning?」
  切原一愣,腦袋離開了課桌。他看著零心想,這句容易。於是清了清嗓子道,「No。」也正是因為這句No,讓他忽然間覺得肚子好餓。可惡的壽司店今天早上居然排了那麼長的隊伍。

  「So you didn't eat anything?」
  「Yes.」

  ……

  零怔住。她不確定地看著切原重問道,「So you didn't eat anything?」
  切原奇怪地瞥了一眼零,再次回答,「Yes.」

  「咳……」零輕咳了一聲,她抬手抓抓自己的頭髮,「切原你到底有沒有吃早飯?」
  「沒有!我不是回答了嗎!你英盲啊!」由於暴怒,切原忘記了現在是在課堂上,分貝過大驚嚇到了全班的人。同學們齊刷刷地把視線拋到了零的身上。

  ——能讓切原吼成英盲的人,是不是就連26個字母都背不齊的?

  就在零不辭辛勞地解釋給切原聽為什麼後一個問題也應該回答No的時候,切原的腦袋再次和課桌進行了親密接觸。
  「哎……」零歎氣,「果然運動神經發達的人頭腦都很簡單啊。」
  切原瞪了零一眼,「你說誰頭腦簡單!?」
  「嗯?」零的笑眸亮亮的,她看著切原裝傻道,「我剛才有說話麼?切原同學剛才是不是做夢了?」言畢,她轉頭凝神看著正在講課的英語老師。

  切原看著零的側臉,憋了很久也沒有憋出一個字。他很生氣,身邊的這個女孩總是駁回他的抗議。他很生氣,自己居然還會一直順著她,比如上次的打掃衛生和放學去便利商店。他更生氣的是,當他搬出那麼多可以使他生氣的理由之後,他猛地發現,其實自己居然一點都不氣。

  瘋了吧,這個臭女人算什麼?為什麼每次看到她都那麼心煩?更可惡的是她喝醉後的笑臉居然還時常徘徊在腦海裡!切原氣不打一處來,轉頭用後腦勺對著零的方向。

  零垂眸看著身邊那個用極為誇張的姿勢趴在課桌上的切原赤也疑惑地眨了眨雙眼。

  ***

  老天,是最愛愚弄人的。某些人們最害怕,最牴觸,最不想發生的事情,總是會在悄然間降臨你的生活。如同沾了墨的白紙一樣,越描越黑。

  這個中午,零和往常一樣獨自坐在餐廳的最角落處。可是人群卻像著了魔似的紛紛從她身邊經過,停頓,再轉身離開。她皺眉,抬頭直視那個正在觀察她的女生。

  女生先是一嚇,隨即微笑著轉身離開。

  零討厭他們看著自己的眼神,那種仿若在窺測何種秘密的眼神讓她極為不舒服。可是令她更不爽的是,那些人在看過她的臉之後都抱著恍然大悟的笑顏離開。

  迅速解決掉午餐之後,她一邊起身一邊拿過餐巾紙擦了擦嘴。就在屁股剛離開椅子的時候,一個黑髮少女在她的面前坐了下去。

  少女一頭及腰的卷髮,翠綠色的眼眸裡攜有淡淡的笑意。她看著零,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她伸出右手,「你好,我叫佐籐千惠。」

  零看著她的手怔住。水藍色的眼眸輕眨,她的動作僵在那裡。

  千惠垂眸輕笑,「你果然不是晴子啊。」

  聽到晴子這兩個字之後零才回過神,她坐回了原位,「你是?」

  「我是三年級的佐籐千惠,和晴子幾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她唇邊的笑意遲遲沒有退去,在說完那句話之後她又接著補充了一句,「還有幸村精市。我們是從小的玩伴。」

  姐姐是在八歲的時候被爸爸帶來日本的,如果按眼前這個女孩的說法來推算,那麼姐姐和幸村應該是在她到達日本之後就認識了。

  「所以……呢?」

  零突如其來的反問使得身前的女孩笑容有點凝固。不過也僅僅只是幾秒而已,她便繼續道,「晴子突然離開,我和幸村的心裡都不太好受。只是……沒想到才過幾個月學校裡就來了一個和她長得如此相像的女孩。你不覺得這是很驚人的巧合麼?」

  「巧合?」零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隨即淺笑,「佐籐學姐,我倒不相信什麼巧合。我覺得所有的事情發展都是有其必定的緣由的。」

  如此的回話讓千惠臉上的笑容訕訕有點掛不住。

  「那麼……佐籐學姐很喜歡晴子?」

  依照千惠剛才的訴說,她應該很爽快地點頭才對,可是她卻是在片刻地猶豫之後才點頭肯定道,「嗯,我很喜歡晴子。」

  因為她的片刻猶豫,零敏感地捕捉到,所謂「青梅竹馬」不一定是至交。相反,因為太瞭解對方轉而互相利用的可能性倒是很大。

  「你看,說了那麼多都還沒有問你的名字。」千惠避開了零直視的眼眸,「剛才你叫我學姐,那看來你不是三年級生了?」

  「白鳥零,二年級新生。」

  「零?」千惠忽然間覺得這個名字很熟,似乎在很小的時候晴子有提到過這個的名字,「白鳥零……」既然不是白島,應該和晴子沒有任何關係吧?

  「學姐對我的名字很感興趣麼?」

  「啊?」千惠回神,「沒,只是覺得你的名字很好聽。零,零……念起來很舒服。」

  其實零很不喜歡眼前的女孩,她說話時候的眼神飄忽不定,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像是經過精心策劃之後才說出口的。更值得懷疑的,是她前來搭訕的目的。
  只是……既然從姐姐到日本之後她便一直與姐姐呆在一起,那麼如果她想打探一點關於姐姐的過去的話,她是最好的「字典」。

  「既然我和你的好朋友長得很像的話,那我也可以和學姐交朋友麼?」零輕笑看著她。

  「嗯,我也是那麼想的。」千惠亦微笑看向零,只不過在和水藍色的眼眸互望五秒之後她再次轉移了視線,「對了,零和幸村很熟麼?」

  「不能算是很熟。」

  「那……學校佈告欄裡的照片是怎麼回事?」

  零略微睜大了眼睛,「照片?」

  ***

  佈告欄的攝影社天地內正貼著那張零從幸村手中接過棒棒糖的照片。因為是新學期,佈告欄裡還是比較空擋的,所以那張照片顯得格外出挑。

  照片中的零嘴角微微上揚,笑容很滿足。

  零看著相片中的自己呆了很久。這個……真的是自己麼?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笑容中居然也會洋溢著幸福?是那根棒棒糖,還是因為相片中那個同樣笑得很溫和的幸村學長?

  「所有認識晴子的三年級生在看到這張照片後都被震驚到了。我們都以為晴子奇跡般的回來了。」千惠彎腰使自己的視線和零持平,「不過很容易發現,你們的眸色有點差異。」

  零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頭髮,「難怪今天中午有那麼多人接二連三地從我身邊『經過』,原來是因為這張照片啊。」

  午自修的鈴聲迴盪在整個校園內,千惠在和零告別之後便匆匆往樓上趕去。零站在原地看著那照片發了很久的呆之後才緩步走回了教室內。

  當然,回到教室之後迎接她的自然是班主任那張變了色的臉。只是零沒有想到,僅僅只是照片而已,卻會使她今後的生活不得不往最糟糕的地方發展。

  一張,是被掛在佈告欄裡的照片,
  一張,是她放在寫字檯上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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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 5
  攝影社。

  當零打著哈欠跨進攝影社大門的時候,房間裡的人統統把視線定格在了她的身上。哈欠打到一半,零的動作僵在那裡,她眨眼看著眾人。腦袋後蹦出一串省略號。

  「白鳥同學∼」安室社長從人群中冒頭,她對著零猛揮手,「白鳥同學,校刊社的學長邀請你明天放學後當他們本期校刊的特邀嘉賓。」

  「特邀……嘉賓?」微皺眉,水藍色的眼眸蒙上一層薄霧。零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淡淡道,「我有拒絕的權利麼?」

  「可是就算零你不去,學校裡還是會不斷有人來找你的啊。」社長湊到零的眼前,「幸村學長可是我們學校情人節收到最多巧克力的人誒。」

  「那張照片是社長你發佈在公告欄的?」

  安室的笑容尷尬了一下,她伸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只是覺得那張照片真的很好,發在那裡應該會吸引更多人來攝影社的吧。」

  「是啊,同時還會吸引更多人來找我。」零的腦袋往後仰了仰,她轉眸看著窗外飛過的小鳥,「社長,你在整理並提高你自己生活的同時,能不能不要打攪到別人的生活呢。」

  話音剛落,安室臉上的笑容完全凝固。

  「嘛……」零隨即淺笑看著她,「不過如果社長願意把那張照片加印一份給我的話,我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零突如其來的神情變化,讓周圍的人摸不著頭腦。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徹底凍僵大家的零再次微笑道,「還有,社長,你那張照片真的拍得很不錯,不愧是社長呢。」

  窗外一排烏鴉整齊地飛過,嘎嘎,嘎嘎。

  ***

  切原赤也。這個頭髮和海帶一般的男生似乎每天都會讓零有新的發現。

  就在她確定,運動神經發達的人頭腦果然簡單的時候,切原再次推翻了這條定論。

  英語課上,英語老師用書本把正在酣睡中的切原拍醒了。「切原赤也,你的英語已經差到不能再差的地步了,還不認真聽課你準備怎麼辦?」

  被拍醒的切原很不爽,他以挑釁的眼神看著老師。

  「我問你兩個問題,如果你回答錯誤的話,我嚴禁你這個星期的社團活動。」老師拿著書本的手放在了零的桌子上,另一拿著粉筆的手在空中小幅度揮舞著,「Did you listen to music this morning?」

  被提問的切原沒有站起身,他坐在原位上看著老師,「No.」
  「So you didn't listen to music this morning?」

  零略帶懷疑地看著身邊的切原,如果他昨天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那麼回答這個問題應該沒有問題。切原亦瞥了一眼零,他斬釘截鐵道,「No.」

  就在切原回答完這句問句之後,英語老師手中的粉筆瞬間掉落在地上斷成了兩截。從他的表情來看,此刻的英語老師是真的很憋屈。

  同學們紛紛驚歎切原居然會在英語課上回答問題,並且還是準確地回答了。

  「原來切原昨天有聽懂我的話哦?」零勾起嘴角看向身邊的切原卻見他再次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她歎氣,「怎麼和豬一樣。」

  切原的耳朵蹭地豎了起來,他憤恨地瞪了零一眼,「你剛才說什麼?」

  「呀類?切原同學最近怎麼一直做夢呢?睡眠質量很不好哦。」

  嘴角微抽,切原此刻是真的很想一腳把身邊的女孩踢出窗外。說她活潑開朗吧,她卻總是獨來獨往,轉學將近一個星期,她在班級裡除了切原這個同桌以外幾乎沒和別人說過話。說她古靈精怪吧,水藍色的眼眸在看著別人的時候又是無比淡漠的。

  切原只感覺自己是一個被拉了線的定時炸彈,他確信自己總有一天會爆炸的。


  俗話說的好,風水輪流轉。切原在英語課上所受的悶氣在下午的體育課上得到了完全的彌補。先不說零跑步的速度,就單單體力來說,只是慢跑兩圈她就累得臉蛋通紅。

  由於女生的體育老師有事請假,所以這一節體育課是男女並在一起由男生老師一個人上課。體育老師在大約清點了一下人數之後,把男女生混在一起分為了兩隊。

  分為兩隊再配上兩根接力棒。同學們便心知肚明接下來要幹點什麼。

  零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她單手捂著胸口處,臉蛋通紅通紅的和剛才幾乎沒有區別。一看到老師手中的接力棒,她的表情更是用言語無法形容的扭曲。

  「臭女人,是不是英語好的,體育都特別差?」切原繞過身前的同學徑直走到零的身前,他笑得很張揚,「才兩圈就不行了?」

  零抬眸,水藍色的眼眸裡明顯含有痛楚的信息。站在原地的切原愣住,他忘記了他是要來用言語徹底擊潰這個臭女人的。

  「接力賽就算你跑得再慢也沒關係,用走得也沒關係。」短暫的呆愣後切原依舊揚言著,他伸手,大拇指直指自己的臉,「我會把你落下的距離完全追回來。」

  「謝謝你……」

  「該死,我是在鄙視你的速度,你謝我幹嘛!?」

  零微笑,眼眸完成月牙狀,「嗯,謝謝你鄙視我的速度。」

  ……

  切原終究還是輸在了零的口下。

  ***

  和往常一樣,零總是在社團活動開始之後的五分鐘才趕到攝影社的根據地。她輕推開門,迎接她不再是眾人的目光,而是一個陌生男子的微笑。
  她看著男子的笑容猶豫了一會兒之後關門退了出去。

  「等一下白鳥同學,我是校刊社的社長,我想刊登一篇關於你和幸村那張照片裡的故事。」男子跟著衝了出來,「白鳥同學……」

  零的耳朵自動屏蔽了身後的喊叫聲,她快步向前走去,不料手腕處被用力抓住了。

  「白鳥同學,不會耽誤你很長時間的,只回答我幾個問題就好。」

  「你會問什麼問題不用想我也知道。」零用力甩開了他抓著自己的手,「我和幸村學長只是碰過幾次面而已,沒有你們想要的素材。」

  「那,那你先聽我說,聽完再決定要不要接受採訪好不好?」

  「我只聽你說三句話。」零皺眉看著他。

  「哈?」

  「一句。」

  「啊?」

  「兩句。」

  「……」

  二人互望一分鐘之後,零轉首離開了教學大樓。

  ***

  「我早說過她和晴子的性格相差甚遠了。」

  零離開之後,一個女聲從旁邊的房間內飄來。一頭及腰的卷髮,女生單手輕放在男子的肩膀上,「很失望吧?你暗戀了晴子兩年,結果卻死了。好不容易盼來一個長得很相似的女孩,不但性格不同,還和幸村再度有牽扯。」

  ……

  「這樣吧,我幫你追到這個白鳥零。這樣一來也順便好除掉我的眼中釘。」

  「千惠,這個女孩和晴子不一樣,沒有那麼好糊弄的。就算是以前的晴子,你也沒有順利從她手中搶過幸村不是麼?」

  「閉嘴。晴子是因為有心臟病所以才特別受到幸村的照顧。這個白鳥零目中無人的,我會輸給她?」

  *

  零在把鑰匙插進鑰匙孔的時候頗為鬱悶地瞥了一眼自己拿被抓紅的手腕。腦海中閃過週六時幸村遞棒棒糖的那瞬間,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氣。人和人之間的差別,未免太大了一點。

  推門而入,不料房間裡正坐著一個老人。她看到零之後立刻站起了身,「小姐。」

  「管家?」零疑惑地脫下書包,順手把鑰匙放在了桌子上,「你怎麼來了?」

  「不知小姐適應了日本的生活沒有?」

  「什麼適應不適應的。」零拿起床頭櫃上的棒棒糖坐到了床上,她看著手中的糖怔怔出神,「適應又怎麼樣,不適應又能怎麼樣?如果有人會在乎我的感受,當初就不會逼我來日本。」

  老人先是愣了愣,隨後才從一旁的手提包裡拿出兩個信封交到零的手中。「這個信封裡,是夫人從美國寄來的生活費。這個信封裡……」她停頓了一下才緩緩道,「這個是老爺所安葬的墓地地址。」

  零接過信封的手不由地顫抖了一下。那個她從小最愛的爸爸,那個從小只愛姐姐不愛她的爸爸。當她再次和他站在同一片土地上的時候,竟是陰陽相隔。

  打開抽屜,她將裝有地址的信封扔進了最裡面。

  「白島小姐,你這一個多星期以來的晚飯都是在哪裡吃的?」

  「昂?」零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樓下的小店裡啊。」

  「這……一直吃外面的東西,對身體不好的。」老人一時動了憐憫之心,「不如以後傍晚時分我來這裡燒點飯菜吧。」

  「不用了老管家。你有自己的家庭吧?你我非親非故的,不必操勞。」

  老人看著眼前那個神情忽然變得淡漠的少女,無奈地歎氣搖頭。「那,白島小姐你要自己小心身體,我就先告辭了。」

  「嗯。」

  待關門聲傳入零的耳中,她才筆直躺倒在了床上。水藍色的眼眸看著雪白的天花板一眨不眨。她的呼吸很平穩,直到滾燙的淚水劃過臉頰。原先平緩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零將頭埋在枕頭裡,掩蓋了那令她厭惡的抽泣聲。

  一段她不願想起的童年,一段她不願回想的過去卻不知為何在這個深夜裡悄然爬入她的夢中。如同陷入沼澤那般,越是掙扎陷得越深。

  ***

  那一年,晴子八歲,零七歲。

  在順利辦理完離婚手續之後,中年男子一手牽著晴子,一手拖著行李箱緩步向停在宅院外的轎車走去。

  「爸爸……」零哭著跑出了別墅,她的眼眶哭得又紅又腫,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那般滑落臉頰,「爸爸……你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男子停下腳步看著身後的女孩,「零,你快回到你媽媽身邊去。」

  「我不要……」零伸出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褲管,她抬頭看著男子水藍色的眼眸仿若關不住的水龍頭,「爸爸,你帶我走好不好……爸爸,零最喜歡爸爸了,零比姐姐還要喜歡爸爸啊……」

  「爸爸。」另一個長相和零極為相似的女孩晃了晃男子的手臂,「爸爸,我不舒服。」

  男子的神情忽然變得很緊張,他蹲下身,冰涼的手背貼上晴子的額頭,「小晴,你哪裡不舒服?是不是心臟?是不是覺得呼吸很困難?」

  晴子皺著眉頭點了點頭,「嗯。」

  他鬆開了抓著行李箱的手,一把將晴子抱了起來,男子的眼底全是寵溺與疼愛,他柔聲道,「小晴乖,閉眼睡一會兒。我們一會兒就能坐上輪船了。」

  零看著爸爸溫柔的眼神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在男子再次提步往前走的時候,她第二次伸手拽住了他的褲管,「爸爸……我會比姐姐還乖……我會比姐姐還聽話……爸爸,你帶我走好不好……」

  「零。」男子的聲音略微帶點薄怒,「你別鬧了,姐姐身體不好。快回你媽媽身邊去,乖。」留下這句話,他用力甩開了零的小手向大門口走去。

  「爸爸……」

  零奮力抓住正在裝行李的司機的手,「叔叔,你帶我一起走好不好?我要和爸爸在一起。」

  「少小姐。」叔叔蹲下身拍了拍她的頭頂,「快回夫人身邊去吧。再胡鬧下去,老爺和大小姐的船就該延誤了。」

  黑色的轎車緩緩駛離了大宅門口,淚眼看著漸行漸遠的車子,零小聲嘀咕著,「我真的會比姐姐更聽話的……真的會的……爸爸……為什麼你只要姐姐不要我……」

  *

  幾年後。

  零和往常一樣放學回家。唯一不同的是,平時那個她一個月才能見三次的媽媽,居然會坐在客廳裡等她。從神態來看,應該是有事情要特地通知她的。

  「零,你回來了。」女人背靠沙發看著那個在門口停下腳步的女兒,「你姐姐晴子病重,我準備把她接回來接受預備很久的換心手術。」

  「哦。」零應聲換上了拖鞋。她不知道,這件事和她有什麼大關係。

  「你不是一直都喜歡爸爸麼?」女人接著道,「我已經幫你定好了後天的飛機票,你去日本找你爸爸吧。」

  「……」原本想上樓回房間的零在原地滯留,她不確定地看著沙發上的女人,「媽,你的意思是?」

  「法律規定兩個孩子我們一人撫養一個。我接晴子回來,你就去你爸爸那邊,這是理所當然的。」她從茶几上拿起一根煙,點燃之後猛吸了一口,接著將白色圈圈吐在了空氣中,「反正你不是一直都喜歡爸爸麼?」

  原先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零悶聲不吭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並用力關上了房門。

  ***

  被夢中的關門聲所驚醒,零猛地坐起了身。單手摀住胸口,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上的汗水密佈可見,她瞪大眼睛看著漆黑的房間。

  待情緒從夢中緩過來之後,她起身坐到寫字檯前打開了檯燈。從抽屜裡取出那個先前被她扔進去的信封,在猶豫片刻後零還是選擇打開了它。

  除去墓地的地址之外,裡面還夾雜了一張相片。一張黑白的相片。

  手指輕輕撫上相片中男子的臉,零的手指還是止不住地顫抖起來。這張臉,和夢境裡的爸爸沒有差很多。雖然夢裡的爸爸是活著的,可是她卻覺得相片中的爸爸更符合自己的記憶。

  那是一段黑白的曾經。

  媽媽她……究竟知不知道爸爸已經死了?如果不知道,為何她會寄生活費過來。如果知道,為什麼她還能狠下心把自己送來日本這個陌生的地方。

  十四年。就算是養一條狗,那也該有點感情的吧?

  零抱肘趴在寫字檯上,她把頭埋在雙肘間。起先那些止不住的淚水早已乾涸了,她輕聲自言自語道:爸爸,媽媽,白島晴子……我恨你們。


  翌日。

  由於前夜的失眠,零在學校裡足足睡了一個上午。切原瞥了一眼她嚴重的黑眼圈之後,跟著倒頭大睡了起來。
  班主任很生氣。她不知道她上輩子作了什麼孽,這輩子居然把這兩個「睡神」安排成了同桌。原本學習氛圍很好的課堂被他們兩個人弄得很是不和諧。她扁嘴掃視著整個教室,算計著準備替零換個座位。

  餐廳。

  零端著托盤處於混有意識地尋找著空的座位。

  「零∼這裡∼」忽然一個粉紅色的腦袋從人群中冒了出來,丸井對著零猛揮手,「餐廳已經滿了,這裡還剩最後一個座位∼」

  順著丸井所指得方向看去,他的身邊還坐著幸村和仁王。

  幸村抬頭看向她,淡紫色的眼眸和往常一樣溫柔,他對她微笑。

  愚笨的人才會義無反顧踏進那塊明知是沼澤的地方。可是當有些自己渴望的東西正浮在沼澤正中央的時候,貪念會毫不猶豫地戰勝那可笑的理智。

  零走到幸村身邊坐下,淺笑道,「學長們好。」

  「誒?!」丸井忽然驚呼,「我說零,你昨天晚上去搶銀行了麼?」

  「哈?」

  丸井伸手指了指零的黑眼圈,他眨巴著大大的眼睛肯定道,「如果你現在去動物園,熊貓看到你一定會覺得很親切的!」

  「呃……」零忽然有點詞窮,她摸了摸自己的鼻球,跟著垂眸乾笑了幾下,「可是……熊貓很可愛啊……」



                                                第7章 chapter 6
  下午,當零準備再度趴倒睡覺的時候,班主任拿著一張新排好的座位表走進了教室。表面看上去像是一張完全更改過的座位表,可是實質上做了最大改動的,不過是零和切原這對同桌。

  「我相信經過一個多星期的適應,切原同學已經習慣了有同桌吧?」班主任微笑著看向切原,「那麼,以開學後大家的表現作為憑據,我想適當調整一下座位。」

  在一連串冠冕堂皇的說辭之後,班主任道,「白鳥同學,你坐到井出同學身邊去。」

  在這一命令下達之後,零單手支著下巴看著班主任一動不動。

  一個十字路口貼上班主任的腦門,她顫抖著眉頭重複了一次,「白鳥同學,麻煩你坐到井出同學身邊去。」

  「昂?」零眉頭稍皺,「老師,井出同學是哪位?」

  ……

  雖然知道作為一個老師和學生槓上是很失體統的一件事,可是班主任終於在看到零那雙永遠睡不醒似的藍眸看到下午第一節課結束之後,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於是,下午的第三節數學課,她來了一次摸底測試。她堅信,等成績和名次排出來之後,她可以狠狠搓一下零的銳氣,順便也可以打電話通知她的家長來一次學校。

  她不懂零在國外是怎麼讀書的,可是到了這裡之後,這種散漫的態度是該修正一下了。

  ***

  讓零覺得奇怪的是,今天趕去攝影社之後,房間裡依然空無一人。她歪著腦袋看向空蕩蕩的房間,腦袋後面堆滿了問號。

  這……難道集體蒸發了?

  「白鳥同學!」安室在樓梯的拐角處叫住了零,「白鳥同學,最近一個星期的社團活動都改在了網球社內,難道你不知道麼?」

  零皺眉轉頭,「沒有人告訴我啊。」

  安室走進房間後,從抽屜裡拿過一架舊相機,她接著伸手指了指牆壁上的小黑板,「我記得我第一天就有說過,這塊黑板上會記錄我們每個星期的社團活動地點啊。」

  零看著黑板上的字微愣,「抱歉,我第一天的時候沒有聽你說話。」

  此言一出,原本正在把弄相機的安室有點僵化。

  「我說……白鳥同學……你在說話的時候……能不能隱晦一點……」

  ……

  網球社

  零才跟著安室跨進正選的訓練場地就聽到了真田學長的聲音,「把速度再提高一點。」

  綠色的小球從兩側的機器內迅速竄出,切原向前跨了一步,零還沒看到他是怎麼揮拍的,兩個球就已經被他打出了場外。

  「不行啊,果然抓拍不到。」安室抱怨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她垂頭喪氣地說著,「無論嘗試幾次都抓拍不到球碰地的那一瞬啊。」

  零看著地上的球印眨眼,又看了一眼那個正在把弄球拍的切原。這個海帶頭睡了一下午,難道就是要儲存體力為了參加社團活動麼?

  「白鳥你要不要試試看抓拍?下一個是幸村學長呢。」

  幸村的額頭上綁著一根綠色的頭帶,右手戴有黑色護腕。正選服的外套披在肩頭,他站在切原方才站的地方,臉上的表情不似平常那樣的溫和。
  淡紫色的眼眸頗為認真地看著前方,他淡淡道,「把速度再提高一點,同時縮小間距。」

  接過安室手中的相機,鏡頭對準幸村。

  零連續抓拍了兩張網球正中幸村球拍中心的瞬間。

  感受到閃光燈的倖存轉頭看向攝影社的聚集處,零正低頭翻看著剛才拍得兩張照片。幸村在微愣之後,淺淺一笑。不過零沒有看到。
  她正專注於相片裡的幸村。

  這是和平時不一樣的幸村,他沒有笑容,淡紫色的眼眸裡也沒有溫柔,而那取代溫柔的,是執著,是認真。雖然這樣的幸村是不同於往常的帥氣,可是零訝異地發現,當他臉上微笑消失的時候,自己竟然會感到一絲害怕。
  就如同以前爸爸用溫柔的眼神看向晴子,可是他回頭看著自己的時候,眼神卻是一種勉強的溫柔。

  在這個訓練場裡,零看到了每一個正選和平時大為不同的神色。甚至就連丸井學長在被真田說了幾句之後也變得格外認真。

  「今天的訓練就到此結束了。」衣服依然披在肩頭,幸村沉聲對眼前站成一排的正選說道,「還有一個通知,這個週末,我們將進行提前的兩天合宿。」

  話音剛落底下便有些許喧嘩聲。

  丸井道,「為什麼這次的合宿要提到那麼前面?而且在雙休日的話,不是還有家庭作業要處理的麼?」
  蓮二拿過一旁的筆記本沉聲道,「現在離關東大賽的確很近了,可是我們完全可以等到放長假的時候再進行一星期的特訓。去年也是這樣的安排。」

  幸村微笑,「所以說是提前的兩天特訓。家庭作業的話,可以放到晚上休息的時候完成。如果沒有什麼一定要缺席的理由,那就星期六早上七點在校門口集合。」

  「幸村學長!」站在一邊的安室猛地抬手,「攝影社還和去年一樣可以一起跟去採景吧?」

  「是的,不過規定也和去年一樣,只能跟去一個人。」

  「呀類?那零不是就不能跟去了麼?」丸井撓了撓側臉頰,「既然特訓可以提前,那這次跟去的人數不能增加麼?」

  幸村還未開口,真田搶先開口道,「這是特訓,不是郊遊。」

  ……

  「哦呀?對了,合宿的時候不是需要有人準備三餐的嘛?」丸井忽然找到一絲希望,他看向零,「零∼你會做食物麼?」

  零幾乎是在他話音落下的當口就搖了搖頭,「一點都不會。」

  二重打擊使得丸井瞬間安靜了。

  等到攝影社的眾人完全離開訓練場之後,仁王單手架在丸井的肩膀上,彎著腰道,「文太,你怎麼那麼喜歡那個白鳥零?」

  「呀類?我一開始只是覺得她的臉很親切啊。但是接觸下來,我發現零很可愛。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

  蓮二手捧筆記本緩步走到丸井身邊,「嚴格來說,她的笑容不算很坦誠。」

  丸井直接忽略了蓮二的忠告,他小聲嘀咕著,「你以前還不是有說過晴子其實不如表面看起來那麼和善麼?可是晴子明明是那麼溫柔的女孩子……」

  切原背起放球拍的包走到桑原身邊,「記得通知準備食物的人別忘記準備我每天都要喝的牛奶。」留下這句話,他搶先一步離開了訓練場。

  這是第一次,切原比任何人都要早離開。若是換作以前,他說不定還會找個對手繼續訓練一會兒。

  ***

  當零和攝影社的同學告別之後,她在校門口遇見了昨天在餐廳裡碰過面的佐籐千惠。

  「嗨,零。」千惠在看到零之後便笑顏逐開,「我等了你好久了。」

  「學姐等我做什麼?」

  「為了這個星期網球社的合宿啊。」她佯裝驚訝道,「怎麼,難道幸村沒有告訴你麼?」

  「……」為什麼幸村學長要特地告訴她呢?零很是奇怪地看著眼前的學姐,「哦,剛才在網球社進行社團活動的時候,有聽說。」

  「以前合宿的時候,都是我和晴子兩個人負責準備食物的。現在晴子不在了,我想邀請你一起去,可以麼?」

  「我不會煮飯。」

  「那沒關係,我可以教你的。」千惠伸手拍了拍零的頭頂,不過被零敏感地閃過了,「我看到你就會想到晴子,所以覺得份外親切。一起去吧?」

  零皺眉。她有一種這個女人是故意在她面前提起晴子的感覺。不過皺眉也只在眨眼間,她便以同樣的笑容回給了千惠。「好,學姐。我跟你一起去。」

  她很好奇。眼前這個所謂的姐姐的摯友,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雖然她不討人喜歡,但是可以確定的一點是,佐籐千惠這個女子是不喜歡白島晴子的。那麼,僅這一個理由就足夠讓零以平常心去面對她。

  ***

  就在零吃完晚飯後無聊地在市集閒晃的時候,班主任正坐在家裡的寫字檯前抓狂。她仔仔細細地批閱著零的試卷,生怕遺漏任何一個扣分點。可是令她恨得牙癢癢的是,幾經複查後她依然不得不給那份試卷打上一個滿分。
  班主任放下手中的紅筆,仰天感歎,「我究竟招誰惹誰了?」

  漫步在東京繁華的市中心,零在一個小台階上站定腳步眺望遠方。星光點點的路燈與車燈相錯,如同通往天際的石子路。假如她用盡力氣沿著這條路往前走,是否就可以到達天堂。

  是否在到達天堂之後,她就不會再是孤單一個人。

  把視線從遠處收回,她跳下台階。眼底有一絲落寞,一份堅定。

  算了吧,無論到了哪裡她都是一個人。一個人,這種狀態是她從小就習慣了的。就像吃飯,走路,說話那樣的自然。

  與整條亮堂堂的大街不相吻合的,是一旁那塊被廢棄的網球場。上個星期和切原二人來這裡的景象從記憶中凸顯。零看著那塊黑漆漆的地方呆愣地眨了眨眼,隨後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她輕聲道,「原來……那個時候,我不是一個人啊。」

  零轉身向借住的公寓走去。抬頭眨眼間,便將方纔那零星的哀傷塵封在了身後的繁華大街裡。她對自己不止一次地說過——哪怕是被全世界拋棄,那也不算什麼。


  翌日。

  班主任拖著異常沉重的眼皮走進了教室,雖然用化妝品遮蓋過,可是黑眼圈仍舊明顯到就連坐在第四排的學生都看得清清楚楚。

  班主任忍著一肚子的火氣掃視了一遍教室,視線在經過零的方位時,不料正撞上她捂嘴打哈欠的動作。頓時那團藏在肚子裡的火氣迅速躥到頭頂。

  她把手中的試卷分發下去之後站到講台前嚴肅道,「昨天的測試情況普遍不怎麼好。所以我希望大家在今後的學習生活中可以更『認真』。」她故意提高了最後兩個字,隨後視線停留在零的身上,「不過白鳥同學倒是得了滿分。」

  班中先是寂靜一片,幾秒後便響起了讚歎的聲音。

  「所以我覺得。」班主任接著道,「我有必要和白鳥同學的家長聯繫一下,既然白鳥同學的成績那麼優異,我想他們應該可以考慮一下讓你轉到一個更好的班級去。」

  是的,班主任在絞盡腦汁之後,終於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讓零換到?班去,這樣一來她的煩惱就可以全部扔到別的老師身上去了。

  「所以……白鳥同學,明天請你的家長來一次學校。」

  零看著手中的試卷微愣。她抬眸,眉頭微皺道,「可是……我沒有家長啊……」

  ***

  辦公室內。

  班主任,各科任課老師外加教導處主任等人圍著零坐成一圈。眾人一言不發地看著眼前這個小女孩。在他們看來,零沒有家長這件事並不奇妙,那是因為和零在說這句話時淡然的表情比起來。

  「你的父親呢?」

  「死了。」

  「你的母親呢?」

  「在美國。」

  ……

  辦公室裡忽然間死一般的沉默了。直到敲門聲傳入眾人的耳內,他們才回神。

  老人在得到進入的許可之後推門走進了辦公室。她對著老師們微微鞠了一個躬,「抱歉,打擾了。」

  教導處主任搶先站起身微笑道,「哪裡哪裡,是我們麻煩你了。」他看了零一眼道,「這個孩子和你是什麼關係?」

  「她的爸爸生前是我的僱主,我是他們家裡的管家。」

  「也就是說,這個孩子現在在日本,都是由您照料的?」

  老人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有些必須由監護人照料的事情現在都是我在代理沒錯。」她看了一眼坐在遠處一聲不吭的零道,「這……不知我家小姐犯了什麼錯麼?」

  「沒有沒有。」班主任連忙起身擺手,她面露尷尬的笑容道,「白鳥零這孩子很乖,老師和同學都很喜歡她。昨天的測驗她還是滿分呢。」

  零的神情這才有了丁點變化,她疑惑地看著眼前這個分明是恨她恨得牙癢癢的班主任,碩大的問號再次從頭頂冒出。

  老人禮貌地微笑,「小姐沒有闖什麼禍就好。」

  僅瞭解零身世的表面而已,班主任就對她完全改觀了。那麼小的孩子沒有父母在身邊,那該多可憐啊。別的孩子有了開心的事,委屈的事都能向父母傾訴,而白鳥卻只能往肚子裡咽。

  她輕輕拍了拍白鳥的肩膀,異常慈祥地說道,「白鳥同學,如果以後有什麼事情,就來找老師說吧,老師可以成為你最好的朋友。不過以後上課也不要總是睡覺啊。」

  碩大的問號從腦袋上消失,零看著班主任眨眨眼,又眨眨眼。

  在留下了住址和手機號碼之後,老人離開了學校。就在經過校園長廊的時候,她正巧與蓮二擦肩而過。

  蓮二停下腳步回首看著老人,眉頭微皺。

  ——剛才那個老人不是晴子家的管家麼?她今天為什麼會來學校?

  ***

  結束了這星期最後一天的課程,零坐在座位上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本想終於可以休息兩天的她忽然想起這個週末要和網球社去特訓。

  她趴倒在桌子上看著教室裡那掛在牆壁上的日光燈眨眼。

  姐姐所生活的世界好像特別的熱鬧,特別的忙碌。這段時間以來的所有勞累感都是自己以前從未有過的。

  不過,累雖累。她卻覺得很充實。不如以前那樣機械化的生活,她很喜歡。

  「零。」千惠拿著書包站在教室門口向她揮手,「零,我們一起去超市買明天所需要的食物吧。」

  當然,這個佐籐千惠也是她以前從未遇見過的「熱情」。零拿起身邊早已整理好的書包走出了教室,「好,那我們需要準備些什麼食物呢?」

  大賣場內

  「嗯……幸村喜歡吃烤魚。」千惠從冰櫃裡取出包裝好的半成品,「雖然不能烤,可是紅燒的味道應該會很不錯。啊,還有真田喜歡喝樸蕈味噌湯。」

  零雙手插袋看著身前忙忙碌碌的千惠,她很佩服千惠,居然能夠記住大家分別都喜歡吃些什麼東西。而她就連自己喜歡吃些什麼都不太清楚。

  「EI…DO……」千惠看著自己所列出的清單愣了一會兒,「誒?今年的合宿居然多了一個每天必喝牛奶的人。」

  ……

  每天都要喝牛奶,是想快點長高麼?

  當千惠和零二人手裡大包小包地走出大賣場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呀類,已經六點半了。」千惠驚呼,「我家裡的晚飯時間都要過了啊。」接著她從零手中接過裝有魚的袋子,「那就先告辭啦,明天早上見。」

  零微笑點頭,「嗯,回見。」待千惠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野裡,她才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經在提抗議的肚子向一邊的拉麵館走去。

  沒有人規定她回家的時間,沒有人會在家裡等著她。

  這究竟是自由還是寂寞。



                                                第8章 chapter 7
  鈴——
  放在床頭櫃上的鬧鈴準時在六點一刻響起。

  零翻身,伸手關掉了鬧鐘。她的眉頭皺得很緊,大約又過了一分鐘之後,她才緩緩睜開了雙眼。水藍色的眼眸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一眨不眨,她的呼吸輕柔平緩似乎睡意仍舊很濃。
  修長白皙的手指使勁揉了揉雙眼,她猛地坐起了身。踢掉被子之後,零魂遊一般地坐在了床上,眼皮彷彿隨時都要再次搭起來一樣。

  這是未睡醒所導致的天然呆。


  砰——

  零準時在六點三刻的時候洗漱完畢,她帶上昨夜整理好的行囊鎖門走了出去。清理樓道內垃圾的阿姨在看到零之後點頭微笑,「小妹妹,那麼早一個人上哪裡去?」

  「吃早飯。」說完這三個字之後零本想下樓去,可是她忽然想到了什麼,於是又倒轉走了回去,「阿姨,這裡的水電費應該去哪裡交?」

  阿姨很是奇怪地看著零,她帶著滿腔的疑問回答道,「樓下的便利超市可以代收。」

  「謝謝阿姨。」留下這句話,零剩給那個阿姨的就僅僅只有一個背影而已了。

  *

  早餐店

  零啃了一口手中的肉包子,接著便鼓著腮幫看著遠處來來往往的車輛和一些夾著公文包匆匆走過的行人。
  忽然一輛摩托車急速駛過,只一剎那,太陽光透過摩托車的反光鏡刺到了零的眼睛。她蹙眉閉眼,原先擱在餐檯上的手下意識微抬。

  不料卻把裝有冰豆漿的杯子打翻在了桌子上。

  迅速扶起玻璃杯後,零把肉包子叼在口中,接著低頭翻找著放在背包裡的餐巾紙。

  一個人影在她身邊站定,隨後一個裝有食物的托盤放在了她的對面。零叼著包子抬頭,水藍色的眼眸寫滿疑惑地看著來人。那人看著零略顯呆滯的臉龐不禁笑了笑。

  零垂頭,腦袋往前湊了湊,把肉包子放在了餐盤裡。

  「EI…DO……仁王學長?」

  「服務員,麻煩把這張桌子擦一下。」仁王只看了一眼零,隨後便對著遠處那個手裡正拿著抹布的服務生說道。

  ……

  「謝謝。」

  待服務員把打翻的豆漿全部擦乾淨之後,零沖服務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麻煩你了。」

  「不會。」

  桌子收拾乾淨之後,仁王才在零的對面坐下。他看著零身邊的背包愣了愣,「這一次攝影社派你跟我們一起去合宿麼?」

  「不是,是佐籐學姐讓我陪她一起準備食物的。」

  「啊類?」仁王驚訝地看著零,「你和佐籐居然認識了?人緣交際可真廣啊。」

  零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她避開了仁王的視線道,「佐籐學姐是因為想念一個叫白島晴子的人所以才特別和我成為朋友的。」

  「原來如此。」

  「對了。」零抬眸看向仁王,藍眸亮亮的,「仁王學長能否告訴我白島晴子是個怎麼樣的女孩?」

  仁王凝視零的眼睛,怎麼都覺得她的最終問題不是白島晴子是個什麼樣的人,而是白島晴子在他心裡,是個什麼樣的人。哪怕她正用笑容極力掩飾這種思想,可是在欺詐師的眼皮底下不是那麼容易矇混過關的。

  「晴子很溫柔,還經常做蛋糕給球員吃。我想網球部裡除了切原那個傢伙和蓮二之外都很喜歡她。」

  「這樣啊。」零吐出這三個字之後便安靜地啃完了自己的肉包子。

  溫柔,那是一種什麼樣的處事風格呢?

  ***

  當零和仁王二人慢慢吞吞晃到校門口的時候,其他人已經全部到齊了。由於這兩個人的詭異組合,丸井的泡泡糖啵地一下爆在了臉上。

  坐在小巴士的最後,零把頭輕輕靠在了窗玻璃上。身邊的安室社長和佐籐學姐起先還有意讓她一起加入聊天,可是在看到她實在是無法加入她們的話題之後便放棄了。

  看著車窗外快速倒退的風景,零的眼皮不一會兒便搭了起來。

  司機突然一個急剎車,整車的人都順勢往前倒去。零的頭重重撞在了前面的椅背上,她兩眼迷糊地伸手揉了揉自己被撞痛的額頭,眉頭皺得緊緊的。

  「沒什麼大礙吧?」幸村感受到椅背處的明顯撞擊,他起身回頭看向正捂著額頭的零。

  零搖了搖頭,「沒,沒事。」

  一隻冰涼的手搭在了她的額頭上,零疑惑地轉頭看著身邊的佐籐,「學姐?」

  佐籐微笑,她口氣很是關切,「要當心啊零,在車子上睡覺不但容易撞到頭,還很容易感冒呢。」只是,當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幸村的表情明顯僵了僵。

  「哦。」零撓了撓頭頂,視線在幸村的臉上短暫停留之後便再次看向窗外。

  ——要當心啊零,在車子上睡覺不但容易撞到頭,還很容易感冒呢。

  一抹淺笑出現在零的唇邊。她不知道佐籐的這句話是真情還是假意,但是她很清楚,這是她記憶中所收到的第一句關切的話語。

  在車子緩緩駛上小山坡的時候,零無意識瞥見了坐落在幾幢民房前的小便利商店。她的視線隨著那個色彩斑斕的招牌遊走,直到它完全消失不見。

  *

  下車後,正選們紛紛將行李放置完畢緊接著便跟幸村一起走了出去。

  零瞅著身前將行李包內大罐小罐拿出來的佐籐和安室兩人一動不動。

  「洗面奶,沐浴露,洗髮水,護髮素,隔離霜,潤膚乳……」佐籐在著一清點完自己所帶的東西,並確定沒有漏帶任何一件物品之後舒展了一下脛骨躺倒在床上。

  安室看到零無所事事地坐在床上頗為疑惑地問道,「白鳥同學,你不用整理一下你帶來的東西麼?」當她看到那張已經被佐籐擺滿的桌子之後腦袋後冒出了一滴豆大的汗,「呃……你可以把東西放到我這張桌子上來。」

  「不用。」零轉頭看著自己的背包,「就是一些換洗的衣服,沐浴乳和洗髮水而已。」

  「哈?」安室和佐籐同時驚訝地反問,「就這樣?」

  「嗯。難道不夠麼?」

  ……

  就在零站在灶頭一邊看著佐籐忙於廚房的時候,佐籐忽然慘叫了一聲。

  「我……我把牛奶忘在家裡了——!」

  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水藍色的眼眸淡定地看著眼前那個幾欲崩潰的佐籐。她不懂,為什麼忘帶牛奶會讓她如此恐懼。

  「只有兩天而已,等會兒學長們回來的時候打聲招呼就行了。」

  「不行!」佐籐竄到了零的身邊,她嚴肅道,「零,如果沒有人問起牛奶,我們千萬不要提起牛奶的事情。」

  「那個指明要喝牛奶的人一定會問起啊。」

  「……說不定訓練累了就會忘記的。」佐籐晃了晃零的肩膀,語氣裡滿是懇求,「拜託了,千萬千萬不要提起關於牛奶的事情……」

  「呃……好吧。」

  ***

  佐籐在廚房裡忙碌了大半天,終於把晚飯給準備好了。零起先還是精神振奮地看著她忙這忙那,可是等到差不多日落西山的時候,她索性趴在一邊睡著了。

  或許,和在廚房想辦法幫助佐籐比起來,她更適合想辦法讓安室社長來幫忙。

  待零迷迷糊糊從夢中醒來的時候,佐籐已經把最後的湯呈在了大碗裡。

  她起身湊到餐桌旁,看了幾眼盤中菜之後,她不由得感歎,「學姐,你好厲害。」

  「晴子的爸爸是高級廚師,我和晴子兩個人在上初中以後就每個星期都跟著叔叔學燒菜。」佐籐那麼說著,似乎回憶起那段往事還是很幸福的,「不過以前晴子在的時候更厲害,我想她應該是遺傳了叔叔的燒菜天賦吧。」

  零原先佩服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茫然,她從來都不知道爸爸的職業。

  「晴子最拿手的是手捏飯團,幸村以前最愛吃得就是晴子做得手捏飯團了。」

  「嗯,看來晴子姐姐真的是很厲害的人呢。」零如是說著在桌子的最邊端坐下,「學長們什麼時候才結束今天的訓練?」

  佐籐回頭看了一眼掛在牆壁上的鍾喃喃自語著,「應該差不多了。」

  原先累得似乎連走路都走不動的正選在看到桌子上的飯菜之後一併湧了上來。零被這一時間扭轉的氣氛嚇到了,她下意識站起身把座位讓給了丸井。
  丸井眨巴著大眼睛瞪著眼前的食物,剛伸手準備拿起雞腿就被佐籐一巴掌拍掉了爪子。

  「吶,吶,文太。老規矩,洗手。」

  ……

  *

  晚飯後,丸井兩手一伸趴倒在了桌子上,他閉眼微笑道,「忽然好懷念晴子做得飯團啊。」

  佐籐拿過他身邊的空碗疊到自己跟前的空碗上,她輕歎一口氣道,「文太你現在就吃吃自己做得蛋糕吧。比起你,幸村才更想念晴子做得手捏飯團呢。」話畢,她把視線投向了幸村,「是吧?」

  零的視線跟著佐籐一起拋向了幸村。

  「呀類,被你們那麼一說,還真有點想念那個味道呢。」幸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他亦扭頭看著佐籐微笑,「今天辛苦了。」他又看了看零,「還有零,你也辛苦了。」

  「沒,我什麼忙都沒幫上。」零垂眸搖首,「不但沒有幫忙,我還睡了將近一下午。」

  幸村微愣,「這樣啊。」

  切原單手支著下巴,他先是看了看正低著頭的零,又瞅了兩眼正看著零微笑的幸村。鼓了鼓腮幫,他張口道,「我的牛奶呢——」

  正在收拾碗筷的佐籐手下一滑,把剛拿上手的真田的空碗摔了個粉碎。

  「啊類?」丸井忽然精神振奮地坐起身,「哎呀,果然沒有晴子在的話,佐籐還是和以前一樣丟三落四呢。」

  「那今明兩天的碗就交給聰明能幹的文太洗吧。」幸村柔和的語氣響起,文太立刻閉上了那張嘲笑佐籐的嘴巴,同時腦後冒出三根黑色的槓子。

  眼看就要被眾人無視的切原再次嘟囔道,「我的牛奶呢?」

  佐籐千惠欲哭無淚地看著眼前那個對牛奶無限執著的切原,「牛……牛奶……我買了忘在家裡了……」

  在聽完這句話之後,丸井捂嘴猛笑。可惜有了前一次幸村的警告為例,他不敢再度開口嘲笑。不過,那笑得通紅的臉頰對佐籐來說打擊也並沒有少多少。

  切原眉頭一抽,佐籐也跟著一起抽了一下。

  眾人統一將視線拋向了切原,其中尤其以桑原最為緊張。雖然明知有點荒唐,但是如果赤也真的因為牛奶而暴紅眼,那事態就比較嚴峻了。

  「距離這裡大約九百米的地方有一個便利商店,裡面應該有賣牛奶的吧。」零撐著下巴望向天花板,「如果切原一定要喝的話,也不是喝不到。」

  ……

  一群人頓時鬆了一口氣。

  「我……我不敢走夜路……」佐籐端起桌子上的髒碗,首先聲明道,「我現在絕對不會去什麼便利商店買牛奶的……」

  「呀類,可是學長們已經累了一整天了啊。」安室幫忙收拾著桌子上的碗筷道,「況且學長們一會兒還得複習功課的吧?」

  零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她扁嘴看著正在收拾桌子的安室和佐籐,隨後抬起右臂淡淡道,「我去。」

  此話一出,整個房間的氣氛忽然變得有點詭異。

  「天色那麼晚了,一個人出去不安全。」幸村說著把視線投給了切原,「赤也,今天一天不喝牛奶,應該沒關係吧?讓零一個女孩子去買牛奶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切原斜了零一眼,怒道,「誰說要讓這個臭女人去買牛奶了。」

  零亦瞥了切原一眼淡然道,「我只是因為在這裡悶了一整天所以想出去散散步,然後順便帶牛奶回來而已。」

  ……

  看著瞬間詞窮的切原,零微笑著追擊了一句,「況且牛奶買回來,我可以自己喝啊。」

  眾人再次將眼球拋向了一旁的切原赤也。如果零再這樣讓切原的自尊心受損的話,可是會成功引爆紅眼事件的。而事情歸根結底只是因為一瓶牛奶而已。

  出乎蓮二意料的是,切原在「切」了一聲之後便轉身離開了飯堂。他的視線隨著切原離開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不見為止。翻開身邊的筆記本,他對照了先前切原的資料,隨後又看了看正一臉淡定的零。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的數據是應該更新,還是另添新的內容。

  ***

  就在零反覆說著不會有事之後,便和安室二人一同向遠處的便利商店出發。

  安室一路上都緊緊拽著零的手臂不放,週遭有一點點聲響都能讓她緊張到不行。這條路上的路燈很少,僅靠微弱的月光能看見前方的路。

  「白……白鳥同學,你真的不怕走夜路麼?」安室的聲音在這片空曠的天地間顯得格外響亮,不過和平時的口吻比起來,她此時的心情是真的不怎麼好。

  「路永遠都是路,白天和夜裡沒有區別啊。」零一字一句道,「社長,既然你那麼怕走夜路,為什麼還要一起出來呢?」

  安室眨了眨眼,「我,我是看學長們今天一天都很累,然後你一個人的話真的不放心。無論怎麼樣……還是兩個人好一點……」

  ……

  兩個人好一點?

  「那……社長你為什麼怕走夜路呢?」

  「我……我怕……鬼……」

  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似乎是被社長的那句話給逗樂了。她站定腳步,隨後正對安室的臉道,「那,社長你是怕看見鬼,還是怕鬼在你身邊而你沒有看到?」

  「……哈?」安室的表情忽然間有點扭曲,「白……白鳥同學……我們不要說這種問題好不好?」

  「哦……」零扁嘴,她伸手指了指遠處亮堂堂的地方道,「你看,我們快到了。」

  安室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

  就在買完牛奶返回別墅的途中,零看著身邊那個使勁拽著自己一刻不敢放鬆的安室偷笑了一下。忽然一個很幼稚的念頭閃過腦海,她掙脫了安室的手。

  迅速跑到前面,她回頭道,「社長,我們分開走吧?」

  「白……白鳥同學……」安室害怕得跟上了零的腳步,「嗚……白鳥同學我是真的怕啊……你不要和我玩這種遊戲好不好?」

  零在前面一路小跑,唇邊的笑意很濃。

  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她曾搶過姐姐的糖果然後滿院子的奔跑。晴子為了要回糖果便跟在後頭一起跑。不過跑著跑著,她就在原地坐了下去。小時候不懂,現在才知道當時姐姐是心臟病發了。
  不過也正因為那一次的玩笑,爸爸便再也不讓零和晴子二人單獨在一起了。

  其實……那個時候的她,還是很愛姐姐的。

  想到這裡的時候,零忽然感覺自己的心臟咯登了一下。她停下腳步,眉頭緊皺。零單手捂著自己忽然處於異常頻率跳動的心臟。慢慢在原地蹲下了身。

  「白鳥同學……你真的嚇死我了……」安室追到零的身邊,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後背。可是零只是蹲在地上沒有任何回應的動作和話語。

  「白鳥同學?」安室蹲下身輕拍了一下零的肩膀。

  零蹙眉轉頭,在月光的照耀下,一雙泛紫的嘴唇格外清晰。安室雙手扶住零的肩膀,「白鳥同學?你怎麼了?……零?零你哪裡不舒服?」

  安室看著不遠處的別墅,暗自慶幸她們已經走了一大半的路。一把將零從地上拉了起來,她勉強扶著零向別墅趕去。「白鳥同學,你再堅持一會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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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8
  當安室跌跌撞撞將零扶進別墅的時候,正選們正圍著大桌子安靜地複習著功課。安室一腳踹開大門,首先驚嚇到了原本準備將奶油抹在切原臉上的丸井。

  「誒?」丸井歪著腦袋看向那個正坐在板凳上的零,「零,你怎麼了?」

  眾人這才統統將注意力集中到了安室那邊。幸村放下手中的英語書,走到零的身邊。就在看到她微微泛紫的嘴唇之後,他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這樣的場景,他再熟悉不過了。

  「零……你有心臟病?」

  零勉強捂著胸口做了幾次深呼吸,她蹙眉搖頭。只是才搖到一半,一雙溫暖的大手便撫上了她的頭頂替她擦去了額頭上的冷汗。

  「深呼吸,然後用力咳嗽,零。」

  水藍色的眼眸半睜著看向幸村,零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是,在這樣的時刻,她覺得照著這個溫柔的聲音所說的內容去做不會錯。

  她深吸了一口氣,隨後猛咳。這樣反覆幾次之後,心跳漸漸從方纔的異常中趨向緩和。

  幸村那原先緊蹙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他再次問道,「零,你有心臟病?」

  「沒有。」

  小時候,當爸媽發現晴子有心臟病之後也把零一起帶去醫院做了徹底地檢查。可是零清清楚楚地記得,她無意中翻出自己小時候體檢書查看的時候,上面所顯示的結果是沒有心臟病的。

  「零,你就先回房間休息吧,明天我早上我送你回去。」

  零眉頭稍皺,「幸村學長?」

  她不明白為什麼幸村在看到自己剛才的身體狀況後會忽然變得如此緊張,就連平時對零保佑的一貫溫柔都忘得乾乾淨淨。

  「零,你不要被幸村現在的樣子給嚇到了。」佐籐湊上前一把抓住零的手微笑道,「因為晴子也有心臟病,你剛才的情況幸村見多了,你又長得和晴子那麼像,他自然而然就會特別緊張,特別關心你了。」

  在聽到晴子的名字之後,幸村的手指明顯顫了一下。

  丸井皺眉,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疑惑道,「部長關心零,這和晴子有什麼關係嗎?」

  佐籐握著零的手微微一僵,她的笑容瞬間凝結在臉上。

  *

  夜半,或許是白天睡得太多的緣故,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抬手抵著自己的額頭,彷彿現在還能感覺到幸村剛才替她擦汗的那個瞬間。

  她好像漸漸能體會了,那個叫做溫柔的東西。雖然還僅僅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

  睡在另一張床上的佐籐翻了一個身,她砸了砸嘴,似乎在嘀咕著什麼。零疑惑地轉頭看著正在說夢話的她。

  翻身下床,零湊到了佐籐的跟前。她伸出食指戳了戳佐籐的肩膀,「學姐?」

  黑暗中,佐籐把頭往被子裡埋了埋,「唔……不要晴子……不要晴子……」

  ……

  零站直身子之後轉首看著窗外皎潔的月亮,彎月倒映在她水藍色的眼眸裡。她退到自己的床邊坐下。佐籐依舊抱著被子,睡夢中反覆低喃著那四個字,不要晴子。

  仁王說,姐姐是溫柔的。

  如果說溫柔是一種很好的性情,為什麼自己和佐籐學姐兩個人都會如此排斥晴子呢?

  在漆黑的空間裡,零坐在那裡呆愣地眨著眼眸。直到確定自己仍舊沒有一絲睡意之後,她從床旁拿過厚外套披在身上,躡手躡腳地走出了房間。

  晚風和白天比起來顯得特別清冷,零裹緊了身上的外套往大堂走去。只是沒走幾步,她的視線就被一個人影所吸引了。

  男孩一頭卷卷的短髮,他扭著脖子全神貫注地看著窗外的風景。一腳放在窗台上,另一條腿隨意地垂下,雙手放在膝蓋上甚是安分的樣子。

  「切原也睡不著麼?」

  切原被突如其來的人聲嚇得身子猛然一顫,他轉頭瞪了零一眼,「臭女人你——!」

  「噓——」零將食指貼於唇瓣,示意切原安靜。

  「切。」切原不削地看了零一眼。把腳從窗台上放下,他從一邊的側門走了出去。零的眉頭擰成麻花狀,不知道為什麼,她每次看到切原憋屈的表情心情就特別好。

  零把那件原本披在身上的外套穿上,拉上拉鏈之後她跟著從那扇側門走出了別墅。

  追出門之後,零環顧四周卻不見切原的身影。她沮喪地垂頭,剛想轉身走回別墅,就在一邊的長板凳上看到了半躬著身子坐在那裡的切原赤也。

  「牛奶喝了沒有?」

  「你自己買的牛奶你自己喝。」

  「不喝牛奶就長不高了誒。」

  「見鬼,誰說一天不喝會長不高。」

  零看著正前方勾起了唇角。在月光的映照下,她的眼眸變得格外明亮。「對了,切原你喜歡溫柔的人麼?」

  「不喜歡。」幾乎是在零話音落下的那一秒切原便斬釘截鐵地回答了。

  零無奈地輕歎了一口氣,她恍然大悟道,「我算是明白了,切原同學你只喜歡自己和網球。」

  ***

  翌日。

  由於前日零異常的身體情況,安室和零正式調換了一下任務分配。其實昨天夜裡的那個情況真的是零從小到大第一次發生。但是無論她怎麼強調自己沒病,依然被忽略了。

  拿著安室丟給她的相機,零和正選一起向網球場走去。

  她低頭翻看著安室昨天所拍的照片,兜轉一圈下來之後,她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於是又反覆將所有的照片看了個遍。零抬頭望了一眼正在球場內做指導的幸村……

  ——為什麼昨天一整天,幸村學長都只是在輔導,卻沒有自身的訓練呢?

  「赤也,五十個俯臥撐。」

  就在切原和真田二人對賽完畢後,幸村對切原下了這樣的命令。把相機從臉前移開,零不確定地看著正在做俯臥撐的切原,只見他海帶般的腦袋一上一下做著勻速運動。

  五十個俯臥撐,不會出人命麼?

  就在切原赤也咬牙切齒抬頭的那一瞬間,零按下了快門。切原那張猙獰的表情被清清楚楚地記錄在了相機內。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什麼事那麼好笑?」不知什麼時候,幸村竟做到了零的身邊。他拿過一旁的礦泉水喝了幾口之後微笑看著她。

  伸手將相機遞給了幸村,零笑道,「切原同學別樣的表情。」

  幸村垂眸看了一眼相機,竟也笑出了聲。

  零瞅著身邊的幸村眨了眨眼。幸村學長的皮膚很白,甚至很容易被誤認為是一種病態的白。淡紫色的眼睛總是帶有淺淺的笑意,在陽光的照耀下感覺更為溫暖。
  她不懂社長所謂的,幸村對每個人都很溫柔反而顯得很生疏,是為什麼。她只知道,從很早很早以前開始,她就貪戀上了這份溫暖。

  幸村把相機還給了零,他輕聲道,「身體不好就回別墅休息吧。」

  「我沒病。」零再次重申。再三猶豫之後,她還是把心中的疑惑問出了口,「NE,幸村學長不和其他學長一起訓練,是因為生病麼?」

  ……

  ***

  神奈川的天氣和兩個星期前相比起來暖和了許多。原本那件穿在襯衫外的無袖毛衣也被零放進了自己的行李裡。她不願把衣服掛在衣櫥裡,因為這個房間對她而言沒有任何歸屬感。
在這塊土地上,她只是一個過客。又或許可以認為,在這個世界上,她也不過是個路人。
  
  零對著鏡子把長髮束在了腦後。她呆愣地看著鏡面,腦海裡再次浮現幸村昨天上午所露出的表情。

  幸村在零口中聽到關於自己的病之後先是略微驚訝的,不過驚訝過後,淡紫色的眼眸中便隱隱透露著悲傷。他看著零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靜靜看著她。直到零抱歉地說了聲對不起之後,他才恢復了笑容。

  ——零,拜託你先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放下手中的木梳,走出浴室。零背起放在書桌上的書包,看了兩眼桌子上的照片後,她推門走了出去。

  ——學長放心,我一個字都不會說的。

  ***

  步入教室大門後,首先印入零眼簾的,是切原緊緊捏住井出手腕的舉動。切原單腳踩在井出的椅子上,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拉住他的手腕。井出坐在零的位子上一臉畏懼地看著切原,渾身都在哆嗦。
  緩步走到井出的身後站定腳步,零歪著腦袋看向切原,「你們這是在幹嘛?」

  「白……白鳥同學的英語比我好……切原……切原你還是問她借英語作業吧……我的作業真的是亂做的啊……」井出一臉無辜地看著切原,如同被惡霸欺負的小姑娘一般。

  零看著切原巴登巴登地眨了幾下眼,她不知此刻是該笑還是該佩服,「Ei…do……切原你抄作業的行為會不會太高調了一點?」

  「閉嘴,和你無關。」切原吼了零一句,接著繼續以惡霸的姿勢看著井出,「你!快點把練習冊給我。」

  最終,井出還是乖乖交出了自己的英語練習冊。他一邊哭喪著臉看著切原奮筆疾書,一邊哀求道:切原同學,你不要全抄啊,選擇題可以改掉幾個啊。切原同學,選擇題全抄了,翻譯可不能全抄啊,太明顯了啊。切原同學……就算翻譯照抄了,作文真的不能照抄啊……

  當切原完全將井出的作業克隆完畢後,他一臉輕鬆地將練習冊還給了他。

  在班長把英語作業整理完畢送去辦公室之後,井出就一直處於恐慌狀態。然後,就在上午第四節課的時候,井出和切原兩個人一起被英語老師不留情面地趕出了教室。

  零打了一個哈欠,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

  「呀類,部長,今年的海原祭你們班級會出什麼內容呢?」飯堂內,丸井一邊啃著一塊草莓蛋糕一邊問著。「這可是我們在國中的最後一次海原祭。」
  幸村把口中的食物嚥下之後道,「應該會是做便當然後讓大家試吃吧。」

  「誒?」丸井忽然忿忿不平地嚷道,「我也提議可以做蛋糕,可是班級裡除了仁王居然全部反對。」他啃了一大口蛋糕繼續道,「實在太過份了。」

  仁王趁丸井正在抱怨的時候,從他手邊搶過了另一塊草莓蛋糕。

  「你偷襲!」丸井站起身欲從仁王手中搶過蛋糕,卻被仁王閃過了。隨著丸井搶蛋糕的動作,他單手把蛋糕遞到一邊。

  正在找座位的零瞅著忽然湊到自己跟前的蛋糕疑惑地眨了眨眼。

  「零!幫我把蛋糕搶回來!」丸井雙腳齊跳。

  「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餐盤,又看了看拿著蛋糕的仁王,零茫然地再次回應道,「哈?」

  自上個星期開始,似乎每天中午與丸井和幸村學長在餐廳裡碰面已經成為了必修的課程。粉色頭髮精神十足的丸井總是坐在她對面,而那個溫和的幸村學長則是安靜地坐在她的身邊。有時候不經意間地一回頭就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或是不經意間地一抬手就能撞上他的手臂。當然,在撞上他的手臂之後,緊接著就能看到他溫暖的笑容。

  「零,海原祭的時候你們班級會出什麼活動呢?」

  嚥下漢堡,零扁了扁嘴道,「海原祭……是幹什麼的……」

  ……

  「零你以前不是在日本讀書的?」

  「呃……我是從美國來的。」

  美國。幸村看著零的眼神有幾秒是略帶詫異的。如果他沒有記錯,晴子以前告訴過他,她的媽媽和妹妹都在美國。

  白鳥零,白島晴子。
  幸村看著零的臉輕歎一口氣,這應該算是個意外的巧合吧。

  「海原祭就是文化祭。日期就是這個星期五,每個班級在中午之後都會相應出點節目,比如舊書展,還有現場做壽司等等。」

  「Soga!」零恍然大悟道,「班主任在課上好像有提到過的樣子。」

  「真的?」丸井兩眼放光看著零,「那你們班級會出什麼節目呢?」

  「……」看著丸井如此期待的眼神,零是真的很不想把後半句話說出來。「可是……那個時候我正處於半睡眠狀態……所以什麼都不知道……」

  桑原手拿飯盒坐到另一邊的桌子上,他看了一眼正在排隊買午飯的切原道,「赤也今天怎麼那麼晚?又被老師訓了?」
  零順著桑原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正因排隊排在最後而微微有些抓狂的海帶頭。

  「赤也哪天不得罪老師那才叫奇怪。」丸井一蹦,坐到了桑原的對面,「你不是也說麼,就算不在赤也身邊,也總感覺他隨時隨地會出事。」

  「切原很能惹事?」零忽然抬頭看向丸井。

  「是啊,除了真田副部長之外,估計就沒人能攔住赤也了。」丸井那麼說著,隨後環顧四周。確定真田不在周圍之後他小聲說,「也正因為這樣,赤也最討厭的人也是真田副部長。」

  仁王緊接著丸井的話順口說了一句,「當然,這個已經不是秘密了。」

  ***

  最終,零的班主任確定了他們這次的海原祭主題為——愛心。

  主要內容便是在週五的下午,在同學們紛紛參加海原祭的時候拿著箱子去問別人捐錢。這個提議除了班主任以外沒有人響應。都說文化祭是表現的時候,不該是「討飯」的時候。可是班主任很專政,她說,能成功勸說別人捐錢,那也是一項才華。

  原本是大家最期待的海原祭,此時此刻卻成了大家最不願到來的那天。可是有些事情的發生是必然。所以,就在大家的哀怨聲中,星期五的步伐來臨了。

  *

  「同學,請捐一點錢吧。」

  來人瞅了班長一眼,匆匆走掉了。

  「學長,捐點錢吧。」

  被班長喊住的男生走也不是立也不是,最後還是勉強掏出了幾個硬幣投進了箱子裡。

  零抱著箱子看著遠處正在到處找人捐錢的班長頓時眉頭皺得緊緊的。這真的不是一個好玩的遊戲。她一屁股坐在了階梯上眺望遠方,真希望能快點結束。

  「零?你怎麼坐在這裡?」

  零聞聲抬頭,看到了那個正拿著便當盒的佐籐千惠。今天的佐籐把那一頭卷卷的長髮盤在了腦後,看上去甚是清爽的樣子。

  零拍了拍手中的捐款箱,無奈地搖搖頭。

  「啊類?你們班級是在弄安心捐款活動麼?」佐籐好奇地看了看遠處幾個同樣拿著捐款箱東奔西跑的二年學生,「那還真是不好玩呢。」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幣投進了零的捐款箱內,「好啦,你先和我去一個地方。」

  還未來得及拒絕,零便被佐籐帶離了原地。其實在這種情況下跟著佐籐走是沒什麼大問題,比較令她鬱悶的是,為什麼她要抱著一個紅彤彤的捐款箱跑。

  在一個藍色橫幅下,佐籐停下了腳步。她低頭看著正發呆的零道,「這是我們班級今年所推出的活動,全部都是自己做得便當哦。」

  遠遠地,零看到了那個正站在橫幅下微笑待人的幸村。他的周圍三三兩兩圍著幾個女生,她們紛紛指著幸村便當盒裡的食物嘀嘀咕咕說著什麼。隨後就見幸村把便當盒湊到了她們跟前。佐籐見狀急忙拉起零衝到了幸村跟前,一手攔下了那幾個要吃小點心的女生。

  「不好意思啊,幸村的便當事先有人預定了。」

  幾個女生和佐籐爭執了那麼幾句,誰也不讓誰。零瞅著幸村手中的小壽司一言不發。

  「呵呵,零想吃麼?」幸村把便當盒湊到了零的眼前,「想吃哪個就自己拿。」

  幸村此話一出,一旁的火藥味瞬間全部集中到了零的身上。

  「我?我可以吃麼?」

  「當然。」

  零單手抱著捐款箱,剛想伸手拿過剛才自己看中的那個壽司,可是轉念一想,這手剛剛才抱過箱子,很髒。所以又收了回去。
  幸村看出了些許端倪,他拿起放在一旁的筷子遞給了零,「拿這個。」

  ……

  「可是零不會用筷子啊。」佐籐不滿地站在一旁嘟囔著,「合宿的時候她也沒有用筷子,難道幸村你沒發現麼?」

  零尷尬地笑了笑,她抓了抓自己的頭頂道,「算了,我還是不吃了。」

  夾起一個壽司湊到了零的唇邊,幸村的笑容依舊很溫和,「沒有關係。」

  本想拉零過來看幸村吃自己做得愛心便當,不料卻看到幸村喂零吃壽司。佐籐只感覺空氣中密佈著酸溜溜的味道。
  幸村只是把零當成了晴子而已。她如此反覆告誡自己,卻總覺得幸村看著零的眼神和以前看著晴子的眼神完全不同。並且這種不同讓她很煩躁。

  零猶豫了很長時間之後張嘴把壽司吃進了嘴裡。

  ——他,是把自己當成姐姐了吧?如果不是,他根本沒有理由對她那麼好。

  就在零咀嚼食物的時候,幸村從口袋裡拿出幾個硬幣投入了箱中,「看起來,今年你們班的海原祭活動,會令赤也會很崩潰呢。」


  零起先不明白幸村話中的意思,可是當她看到切原用如同向井出借作業那般的暴力對待一個小弟弟,並說,「你捐不捐錢?」的時候,她就完全明白了。

  不過,準確點來說,崩潰的不是切原,而是被切原盯上的孩子。

  她看著切原一切幼稚的行為,笑得很是燦爛。

  *

  如果世界上從來沒有白島晴子的出現,那零的生活會不會比現在幸福?
  如果世界上從來沒有白島晴子的出現,那幸村,丸井,切原那些網球部的正選們,還會不會如此善待她,和她交朋友呢?

  為什麼起先想要證明喜歡姐姐的人同樣可以喜歡自己,如今卻變成了利用姐姐在這裡的人緣苟延殘喘地生活下去呢?

  回到那個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家」後,那份冰冷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



                                                第10章 chapter 9
  攝影社。

  「本期校刊所徵得相片主題為《夢想》。」安室單手撐著大辦公桌,一手用力拍著桌面,「你們安靜,現在開始每個人都把自己的夢想說一遍,互相做一下溝通交流。」

  「社長,你這不是白問麼?我們的夢想當然是做一個頂級的攝影師咯。」

  「就是就是,其實我只想做一個美編而已。」


  入學將近一個月,零已經習慣了攝影社的社員們和安室唱反調,她也已經習慣了當安室問她問題的時候,她請求安室再把問題說一遍。比如現在……

  「那白鳥同學,你呢?」

  「昂?什麼?」

  安室強忍著心底地怒火看向零,「我說……白鳥同學你有什麼夢想?」

  夢想。在聽到這兩個字之後零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她微微瞇起眼看著窗外日落西山的景象。記得在美國的時候,小學校長也曾經問過她這樣的問題。她把視線轉回安室的身上輕聲道,「我想爬山,爬得高高的。站在山頂上。」

  「然後呢?」

  「然後告訴身邊的人,其實我有嚴重的恐高症。」

  ……

  周圍忽然一陣詭異的寧靜。一些聽不明白的人向她投去了疑惑的目光,一些隱約聽明白的人則是略帶悲傷地看著零那雙忽然帶點疲倦的眼神。

  ——我希望爸爸能夠像抱著姐姐那樣抱抱我。

  這是零八歲時的夢想。


  「社長,等一會兒能陪我去買一件東西麼?」待攝影社的人散得差不多了,零才試探性地問了問那個正在整理資料的安室。

  「嗯?為什麼會找我陪?」

  零微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她略有狡黠之意地說,「因為你說過,兩個人的話會好一點啊。」

  *

  歡迎光臨——

  當零推開精品店大門的時候,掛在店門上的娃娃發出了好聽的歡迎聲。

  「白鳥同學為什麼要送禮物給幸村學長呢?」安室百思不得其解地跟隨在零的身後,「現在既沒有到幸村學長的生日,也不是什麼特殊的節日啊。」

  零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護腕便把視線移開了,她垂眸道,「上次合宿我莫名其妙喘不過氣來的時候,是幸村學長教我調理身體的方法。然後……幸村學長還送給我過一根棒棒糖,再然後……幸村學長還讓我吃了他自己做得便當……」話說到這裡零才轉首看著安室淺笑,「我已經受過幸村學長三次恩惠了,無論怎麼想,都應該得還禮吧?」

  「你上次那是心臟病發的症狀,不是莫名其妙喘不過氣來。」安室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可是幸村學長是我們學校情人節收到巧克力最多的人誒,零你這樣貿貿然送一份禮物,可是會引起其他女生的公憤的。」

  「她們憤怒,氣壞得是她們的身體啊。」

  拿起一個略微泛藍的透明玻璃杯仔細端詳了很久之後,零剛想問安室這個禮物怎麼樣就被安室的驚呼聲打斷了,「天吶,白鳥同學。杯子是不能亂送的。」

  「……?」

  「我聽我一個從中國出差回來的叔叔說,杯子的中文發音和輩子很像,所以送杯子這樣的禮物,是代表一輩子在一起的意思啊。」

  ……

  「哦……」零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可是這個玻璃色很漂亮啊。」

  安室從零的手中接過那只杯子,她端詳了一遍杯子之後又看了一眼眼前那個嘴角微微上揚的零。雖然那麼比喻有點不恰當,可是她還是認為手中的這個杯子的「氣質」和零很像,又或者說,是很適合她。「嗯,真的很漂亮。」

  「老闆,這個杯子多少錢?」

  「白鳥……」

  「我買回去自己用總可以吧?」零好笑地看著眼前這個一驚一乍的安室,「我知道社長你怕我被其他女生圍攻,沒事的。」

  「啊,這個杯子是一對的。」老闆指著安室手中那只玻璃色的杯子道,「但是昨天被一個來買護腕的男生打壞一隻。如果你要的話,我可以半價賣給你。」

  「嗯,我要。」

  老闆娘上下打量了一下零和安室二人,接著說,「昨天打破這個杯子的男生好像是和你們一個學校的,你們是立海大附屬中學的吧?」

  零與安室互望了一眼,隨後木訥地點頭。不知為何,當老闆娘說起有立海大的男生打破杯子的時候,零的腦海中竟會閃現一個海帶頭。是因為桑原學長曾經在餐廳裡說過切原赤也是個很能惹事的人麼?

  看著身前那個全神貫注給幸村挑選禮物的零,安室忽然壞笑,「白鳥同學,你……是不是喜歡上幸村學長了?」

  零直起了彎著的腰身,她一臉迷惑地看著安室回問,「那個……什麼樣的感覺叫喜歡?」

  「這個……好像每個人都不太一樣的吧。有的人會突然間很喜歡欺負對方,有的人在看到對方之後會害羞臉紅……嗯……反正看到幸村學長之後,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的思維或者行為上會有點異常?」

  面無表情地搖頭,零眨巴著眼睛道,「我只是覺得幸村學長給我的感覺很溫暖。」

  安室挑眉歎氣,「都這樣了,還說不喜歡。」她伸手拍了拍零的肩膀,「白鳥同學,恭喜你成為立海大第?個淪陷於幸村學長的女生。」

  「哈?」一個碩大的問號從零的腦袋後探出了頭。

  溫暖。
  零反覆思量著剛才自己說出口的兩個字。

  「老闆,你們店裡有圍巾麼?」

  「有的,小姑娘。你到這裡來看。」

  安室跟著零走到了小店的最裡面,她再次疑惑地問,「白鳥同學你想送圍巾?可是這天已經慢慢熱起來啦,如果你送了圍巾那幸村學長起碼要等大半年才能戴誒。」

  零蹙眉扁了扁嘴,她的聲音悶悶的,「可是,在想到溫暖這兩個字的時候,我會很容易聯想到的物品,就是圍巾啊。」

  「呃……其實等大半年也不是很長嘛……」這是安室頭一次看到零一臉的沮喪的樣子,竟連忙推翻了自己剛才的話語。

  付錢走人,老闆娘不忘對著她們的背影追加一句人工版的,「歡迎再次光臨。」

  ***

  與安室道別之後,零和往常一樣去了公寓下的小飯館裡吃晚飯。那些服務員和大堂經理都已經差不多認識她了。她們很疑惑為什麼這樣一個年紀小小的孩子會天天一個人來飯館吃飯。家長再忙,也不該天天都沒時間弄晚飯吧?

  不過這些疑惑她們沒有一個人上前詢問。零和同年齡的孩子不太一樣,就算是微笑也並不如表面上來的那麼快樂。哪怕她偽裝得再像,也就只能騙過那些班級的同學而已。

  孩子始終是孩子,比不過大人的閱歷。

  *

  零趴在陽台上看著蒼穹,滿視野的星星成為那個唯一能夠天天陪伴她的「朋友」。新買得杯子就放在一邊,月光灑在玻璃上一直印入杯底。

  她看著杯子眨眨眼,再眨眨眼。透明的液體便從眼眶裡流了出來。

  為什麼那些願意永遠停留在她身邊的東西,都是沒有生命的。

  說好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的,明明一直以來都是獨來獨往的。為什麼在背井離鄉之後,她會忽然間如此害怕孤獨呢?

  單手輕輕握住玻璃杯,她淡淡道,「我真的不想失去幸村學長所給的溫暖。」

  ***

  按照立海大一貫的校活動安排,海原祭不久之後便是一年一度的校運會。在海原祭上憋足了屈的切原在聽到校運會這三個字之後精神忽然異常抖擻。

  零的存在再次堅定了同學們心中那條——有些優等生的體育成績是和文化課成績走極端的信念。開學後的三次摸底考,零不但是最高分,還是全滿分。可是一碰到體育有關項目,她總是避而遠之。

  所以,班長在選定參賽人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把零劃分進了拉拉隊一組。

  一整個午休時間,教室裡都和小菜場一樣唧唧歪歪吵個不停。不過也正因為教室裡吵雜的不行,井出才特別佩服自己的同桌——零。
  她睡覺的功力似乎比她的文化課成績還要高。

  「喂,井出。」

  切原的聲音一傳入耳內,井出就條件反射地渾身哆嗦了一下。當然,他的這個反應令切原非常之不爽。

  「喂,接力賽你跑第三棒,聽到了沒有?」

  「第……第四棒是誰?」

  切原抬手,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反問道,「不然你以為呢?」

  「好……好……我一定會把棒子交到你手上的……」

  切原剛想轉身走人,可仔細回想了一遍井出的話語之後又折了回來。他頗為疑惑道,「你不交到我手上,你準備交到誰手上?」

  *

  平時看來再普通不過的操場,此時卻拉滿了橫幅。就算是在美國的時候,零也沒有參加過一次運動會,對於這種體育競賽的場面她只在電視裡看過。如今親眼一睹,還真的是很熱鬧的感覺。
  被班長安排在接力賽終點站崗的零張口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可是熱鬧歸熱鬧,依舊無法驅散她的睡意。

  「白鳥同學,你站在這裡做什麼?」安室拿著相機走到了零的身邊,「對了,你沒有帶相機麼?校運會這個素材很不錯哦。」

  「班長讓我在接力賽的終點站崗啊。」

  安室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白鳥同學,接力賽是全部比賽的最後一項,你不用那麼早站崗的。陪我採景去吧。」

  「為什麼要我陪?」

  「兩個人好一點啊。」

  ……

  短跑的起點處,剛經過預賽的切原正坐著熱身運動。海帶一般的黑髮飛揚在空中時不時飛濺出些許汗水。零抬頭看著空中的太陽,似乎今天的天氣是有點熱了。

  「切原同學!加油哦!」安室伸出相機對準切原就是一個快門。

  零撓了撓後腦勺,「呃……社長你好像和切原不是一個班級的吧?」

  嘴角微微抽蓄,安室乾笑了幾聲,「沒……沒關係……他是網球部的……我……我支持網球部的所有正選。」

  聳聳肩,零眨了眨那雙寫滿笑意的雙眸。安室忽然出了奇地安靜,她看著切原轉身走向跑道的背影,嘴唇抿得很緊。

  *

  所有的分賽事名次都是按照一個年級一個年級來排的,除了接力賽。它的名次是初一初二初三混合之後列出的一二三名。所以幾乎連續好幾年,接力賽的冠軍都是初三的學長們,除了去年。

  安室說,去年的校運會接力賽切原輸給了真田所在的班級屈居第兒。所以今年切原一定會反擊。零想了很久都沒有想明白,分明是接力賽,難道光靠切原一個人就能反擊了?

  「白鳥同學!」一個陌生的男聲從身後傳來,零疑惑地回過神。

  校刊社社長笑得一臉憨厚地看著零,「白鳥同學,我為上次莽撞的舉止向你道歉。」

  零看著他的臉愣了很久之後吐出三個字,「你哪位?」

  她是故意裝作忘記自己是誰的。雖然知道這一點,可是被如此淡漠的眼神注視著,中島還是明顯地感覺到一陣被羞辱的意味。

  「白鳥同學,你似乎忘了對學長最起碼的尊重。」

  「對學長為什麼要尊重?」

  這個聲音不是零的,亦不是安室的。三個人同時詫異地回頭,只見那個剛剛比賽完滿頭大汗的切原赤也正挑釁地看著中島。
  汗水從額頭一路滑下,經過下巴滴落到了地面上。切原再次挑釁道,「為什麼對學長要『尊重』?」

  中島一時間被逼地呆若木雞。直到佐籐從另一邊走來替他解圍。

  「我說,切原,你對學長的態度那麼差,小心我等會兒告訴真田去。」

  真田這個名字一出,切原原本囂張的態度瞬間扁了下去。他冷哼了一聲之後便掉頭離開了操場。零不禁捂嘴偷笑,看來丸井學長說的沒錯,真田副部長可以完完全全地鎮壓住切原。

  切原走後,中島也被佐籐拖離了零的視野。

  「中島學長一向不怎麼討人喜歡,白鳥同學不要放在心上啊,不然鐵定會被氣出病來的。」安室作勢拍了拍零的肩膀。

  零垂眸道,「我把他放在心上那才叫有病。」

  *

  砰——
 
  隨著槍聲的響起,最後一項引人注目的接力賽正式開始了。零站在終點處看著那些狂奔在跑道上的人,身邊圍聚著的「拉拉隊」拚命地喊著加油。

  這是零第一次發現站在人群中的好處。那就是她們如此激奮地喊加油,她就可以混在其中一言不發。

  切原用盡自己全部的力氣衝過了終點後立刻呈大字型躺倒在了地面上。他仰面朝天,大口大地口喘著粗氣。陽光照耀在他身上,一時間終點區域的焦點完全集中在了切原的身上。

  「白鳥同學,你幫我把水遞給切原同學好麼?」不知什麼時候,安室的手中竟多了一瓶礦泉水。她左右為難地笑著,「如果我送去的話,我們班級的人會說我是叛徒的。」

  「昂?社長你真的很關心切原誒。」零接過安室手中的礦泉水瓶子,她看了一眼那個仍舊躺倒在地上的切原輕歎一口氣,「切原這算不算是在耍無賴啊?」

  零從人群中擠了出去,她走到切原身邊蹲下身。切原皺眉看著她,可惜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的他沒辦法用惡狠狠地口氣喊出臭女人這三個字。

  把礦泉水瓶子放在了切原的腦袋旁邊,零淺笑。

  「就連我這個運動白癡都知道劇烈運動後是不能立刻躺下或坐下的。」留下這句話之後零剩給切原的就僅僅只是一個背影而已。

  切原忽地坐起身,再次憋屈。

  不過和零的話語比起來,這場接力賽的成績更令切原憋屈。他依舊和去年一樣輸給了真田所在的班級。所以,如果要說切原討厭真田的理由,校運會也能算是一個比較突出的原因。

  
  「零,你上次買的圍巾送給幸村學長了麼?」人群散去之後,安室才放心地走在了零的身邊問道。
  「沒,我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話音剛落,零的肩膀便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呀類?零你買了圍巾要送給幸村?」

  「佐籐學姐好。」安室禮貌地打完招呼便先零一步離開了操場。零對著佐籐微點頭。

  「送出去了沒有?」

  「沒。」

  「你帶來了沒有?我陪你一起去送。」

  「沒。」

  「那我陪你回家去拿。」

  零忽然抬起頭,她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個熱情萬分的佐籐,「哈?去我家?」

  ***

  商店的玻璃窗上倒影出一高一矮兩個身影。零背著書包無力地走在回公寓的路上,佐籐的一句——就算你不讓我去,我也會跟著你的。讓她徹底風中凌亂了一下。

  為什麼世界上還會有如此不講理之人。

  掏出鑰匙打開房門,零在跨進家門前抬頭看著佐籐淡淡道,「不要動我房間的東西。」

  「??∼」佐籐呲牙保證。

  跨進零的房間後,佐籐的第一反應不是乾淨,而是空曠。這裡空得根本就不是一個家的樣子。甚至是借宿的房子都要比這裡更像樣。

  「零,你爸媽為什麼把家收拾得那麼『乾淨』?」佐籐一邊左顧右盼,一邊疑惑地問著。她把視線投向了放有玻璃杯的寫字檯。不過只一眼,她便怔在了那裡。

  零穿過客堂走進房間內,她一邊翻著擺放圍巾的地方,一邊小聲敷衍著佐籐頗為驚異的話語「他們喜歡這樣。」

  拿過放在紙袋裡的圍巾,零輕歎一口氣走了出去。佐籐背對著她,雙手握拳放在寫字檯上。她似乎是在凝視寫字檯上的某件物品。忽然一股很不好的念頭閃過腦海,零不確定地喊了一句,「佐籐學姐?」

  佐籐一把扯過寫字檯上的照片,她回過頭狠瞪著零,翠綠色的眼眸裡有著不顧一切的憤怒,她大吼,「你為什麼會有幸村和晴子的照片!?為什麼!?」


                                                第11章 chapter 10
  「你……是晴子的妹妹對不對?」佐籐的眼眸裡佈滿了血絲,「你就是晴子那個留在美國的妹妹白島零是不是?」

  零使勁咬住自己的下嘴唇,隨後微點頭。

  幾乎是下一秒,佐籐捏著手中的照片猛地回過身向大門走去。她單手拉住門把手準備開門離開零的家。

  如果幸村學長知道了真相,如果幸村學長知道自己一直在欺騙。那雙淡紫色的眼眸在面對她的時候還會溫柔似水麼?如果大家統統知道了真相,那麼還會像以前一樣和自己打招呼麼?

  「不要……」零幾步衝上前,用力關掉了被佐籐拉開的大門,她皺眉看著怒火沖天的佐籐幾近哀求,「學姐……我求你……不要……」

  「為什麼要這樣欺騙大家?甚至為了隱藏自己是晴子妹妹這件事,把姓氏都改了。你好恐怖!白鳥零!不,是白島零!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零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眼眶微微泛紅,她將視線定格在地面上,「學姐,我們都還只是初中生,能有什麼目的呢?」

  佐籐怔住。

  抬眸,水藍色的眼眸不再和先前一樣淡漠和茫然。零以一個乞求者的姿態呈現在佐籐的眼前,「學姐,算我求你好不好。」

  佐籐看著零幾欲落淚的雙眼,想起了以前那個擁有相同眼神的晴子。她可以把這個理解為,就算性格再怎麼不同,只要是姐妹就必定有相同之處麼?「白島零,現在的你和你姐姐一樣令人作嘔。」

  「……學姐,既然令你作嘔,你又為什麼要和晴子,和我交朋友呢?難道你的欺瞞就不令人作嘔了麼?」

  被零突如其來的反問憋得心裡發悶,佐籐發狠道,「白島零,你別忘了你現在是有事相求於我的。」

  ……

  看著眼前那個瞬間處於弱勢的零,佐籐忽然勾起了嘴角,她單手搭在零的肩膀上淡淡道,「只要你以後不再和幸村有任何交集,我就幫你保守這個秘密。」

  「為什麼單單是幸村學長……」

  佐籐冷哼了一聲道,「實話告訴你吧,白島零。我從小和幸村一起長大,自懂事起除了他就沒喜歡過別的男生。若不是你姐姐晴子當中插空,若不是你姐姐晴子擅長用自己虛弱的身體來博得幸村的關注甚至是愛憐,我和幸村不會像現在這樣僅僅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所以我才說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因為你的臉。」話說到這裡,佐籐忽然笑出了聲,「零,你該不會以為幸村對你溫柔,就是喜歡你吧?」

  零的眼神一沉。

  「首先不論幸村本就是一個對誰都很溫柔的人。你應該很清楚,幸村會待你好的原因和我一開始接近你的理由是一樣的,因為你長得像白島晴子。你對他而言只是一個替代品。僅此而已。」

  「……」

  「他溫柔的眼神,溫柔的話語,溫柔的關心,全部都不屬於你。你明白麼?」

  *

  零背靠著門坐在地上,距離佐籐離開這裡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了。她呆若木雞地坐在那裡,彷彿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溫柔的眼神,溫柔的話語,溫柔的關心。這一切的溫暖,統統都不屬於自己。過去一個月內她所貪戀的東西,依然是晴子的。
  是那突如其來的溫暖,是那突如其來的溫柔。讓她忘了自己永遠都是被拋棄的那個。無論是父親,母親,甚至是現在的幸村學長。她怎麼可以被這種幻想的溫柔蒙蔽了心眼,她怎麼可以認為這種溫柔是屬於她的呢?

  白皙的手指撫上手中的相片。

  相片的影像定格在她伸手接過棒棒糖的那一刻。

  指尖觸及幸村微微彎起的笑眸,透明的液體緩緩從零的眼眶中流出。順著他彎起的笑眸向下遊走,她的指尖停留在了幸村上揚的嘴角上。

  微弱的抽泣聲迴盪在空曠的房間裡,零凝視著相片中的幸村一眨不眨,她任由眼淚肆意流過自己的臉頰,流過她的唇角。讓那份酸澀的淚水流進自己的心裡。

  「學長,你在露出如此溫柔的微笑時,究竟知不知道站在你身前的人是零而不是晴子呢……」

  視線停留在相片中的自己。那時的她笑得如此燦爛,只因為那份不屬於自己的溫柔。

  合上雙眼,零把手中的相片捏成一團扔在了地上。

  ——不是她的東西,她不會再要。

  過去的一個月不過是浮生若夢,冷暖自知。

  ***

  翌日。

  零將原本紮在腦後的馬尾辮放了下來。其實她本就不喜歡扎辮子,嘗試換成那種髮型只因幸村和晴子的照片中晴子是紮著辮子的。

  千萬次地說恨姐姐,卻在不知不覺間學著她的樣子。果然如佐籐千惠所說,她是一個令人作嘔的人。

  冰涼的毛巾敷在那雙紅腫的眼眸上,零呈大字型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後再重重地吐出,她伸手將毛巾從臉上扯了下來扔到了一邊。

  拿起放在地上的書包,零關門向學校趕去。

  
  「白鳥零?」

  零還未跨進教室大門就被一個女聲叫住了。她面無表情地回過頭,「老師。」

  「白鳥,你的臉色怎麼那麼不好?是不是生病了?」班主任一見零那張毫無生氣的臉心底微微有些泛疼,「要不要去醫務室休息一會兒?」

  「我沒事,老師。」零轉身正對著班主任,「您叫我有什麼事麼?」

  「哦……事情是這樣的。本週五的下午要為即將來臨的期中考試開一次家長會。」班主任在說到家長二字的時候明顯聲音有點變小的趨勢,她看著零茫然的表情急道,「啊,我是說白鳥同學你的成績很穩定,如果實在不方便的話,不用來也可以。」

  「我會請老管家來的。」留下這句話,零轉身走進了教室內。

  站在教室門口的班主任愣愣地看著教室內的講台,她越發地覺得白鳥零這個孩子性格有點怪異。哪怕父母全都不在身邊,這孩子和別的孩子比起來,她的心理健康問題還是應該好好注意一下了。

  還只是一個初二的孩子而已,應該是個充滿自信陽光的年齡段。

  *

  剛買完午飯的零和往常一樣環顧四周尋找空位。她的視線也和往常一樣停留在了一個粉紅色的腦袋上。丸井看到了她,伸手衝她揮了揮。

  幸村依然坐在他的老位子上對她微笑。

  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改變。唯一不同的是,今天的幸村,身邊坐著佐籐千惠。

  她看著零微笑,學著丸井的樣子亦對她招了招手。

  零拿著餐盤的手微微發緊,她移開了視線,邁步走到另一張偏角落的位置上坐下。丸井看著零的背影疑惑地眨了眨眼。

  「阿類?零怎麼換了一個髮型之後就不理我們了?」

  幸村看著零披落肩頭的長髮,疑惑地皺了皺眉頭。

  「大概是零找到了別的朋友所以才和我們分開坐的吧。」佐籐微笑,她看著幸村轉移話題道,「對了,昨天的數學作業我有幾道題還是沒有弄明白,幸村你午休的時候教教我吧?」

  「好。」

  ……

  ***

  星期五的中午,正當大家在餐廳裡討論著下午即將要開的家長會時,忽然從天邊傳來了響雷聲。坐在零對面的安室無奈地感歎道,「完了,我沒帶傘。那麼大的雨要是淋回家那可不是開玩笑的啊。」

  零在安室的教輔下學會了如何使用筷子,所以這幾天她完全擺脫了漢堡這類食物。夾起一個魚丸放進嘴裡,她一邊咀嚼一邊道,「雷陣雨,很快就會停的。」

  「話說回來,零你怕打雷麼?」

  「打雷有什麼好怕的?」

  安室瞬間趴倒在餐桌上,她抬眸抓狂地看著天花板,「不怕黑,不怕鬼,不怕打雷。為什麼女生基本會害怕的東西,你全部都無動於衷。」

  零咬著吸管凝視眼前的安室,時不時輕眨一下眼眸。從安室這個角度看零,還真有點呆滯的感覺。
  一道閃電劃過天空,刺到了零的眼眸。她下意識蹙眉轉頭,視線正撞上那個面無表情看著這個方向的幸村。

  心臟仿若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下,她連忙回過頭看著自己的杯子。手指無意識在玻璃杯上敲打著,她沒再把視線挪開,哪怕是一厘米的距離。
  若不是剛才那一回眸,她根本不知道今天的自己居然坐得離幸村那麼近。

  「零,你的圍巾還沒有送給幸村學長麼?」

  「嗯。」

  安室奇怪地看著眼前那個忽然有點沉默的女孩,「為什麼呢?難道你準備等到冬天再送麼?雖然冬天再送的確比較應景……」

  「不了,應該永遠都不會送出手了。」

  「誒?零你是不是和網球部的人鬧矛盾了?」安室疑惑地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幸村,真田和佐籐一行人,「怎麼近幾天就連丸井學長都不來找你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東西是堅固不化的。」零拿起餐桌上的餐巾紙擦了擦嘴巴,隨後她微笑道,「對了社長,以後幾個星期社團會有什麼特別的活動麼?」

  「啊!你不說我還忘記告訴你了。下個星期開始網球部就要進行區域賽了,攝影社按照慣例都要尾隨其後的。所以零你要和父母說一聲,我們可能每週末都要出去。」

  又是網球部。

  零的眉頭稍皺,她嘟囔了一句,「我可不可以不去。」

  安室再次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桌子,可是幸村等人已經離開了。她無奈地聳了聳肩道,「隨便你咯。不過零,你不用再低頭了,幸村學長他們已經走了。」

  ……

  看著身邊空空如也的座位,零的心也跟著一起缺了一塊。

  總會習慣的,不過一個月的接觸而已。

  零總是反覆這樣提醒自己。用言語麻痺自己,用漠視躲避自己內心對那份溫暖的渴望,那份如同吸毒者對罌粟的渴望。她不懂,現在的自己是否應該感謝佐籐。若不是她,她不知道自己繼續和幸村接觸下去之後會發生什麼。

  可是,現在的零明白了。

  如果她繼續貪戀這份從未擁有過的,這份其實不屬於她的溫柔。那麼,接下來迎接她的,將會是飛蛾撲火一般的殘局。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現在的她,不過是退身一步成為了旁觀者而已。

  *

  如零在餐廳所說的那樣,陣雨在半小時後便停了。大雨過後的空氣總是份外新鮮,零背著書包,踩著水塘往公寓走去。

  就在拐角處的時候,她落腳時用力不慎,水花參合著泥土飛濺了起來。泥水濺到了一旁學生的褲腳上,零先是一愣,緊接著便抬頭想要道歉。

  仁王一手拿著書包架在肩膀上,一手插在褲袋裡。他先低頭看了看沾了泥水的褲子,再抬頭看著眼前那個呈呆滯狀的零。

  「呀類,怎麼每次遇見你都會碰到類似於打翻豆漿,濺到泥水這樣的事情呢。」

  零看著仁王眨眨眼,「EI…DO……抱歉……」

  「沒關係,反正回家一樣要洗衣服。」他伸出那只插在褲袋裡的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接著笑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順路?」

  「嗯……」

  與仁王二人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氣氛不是用詭異兩個字就可以囊括的。雖然佐籐的要求僅僅只針對幸村一個人,可是零怎麼想都覺得應該和所有的網球部正選保持一定距離。

  「文太最近對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零為什麼不理我們了。」穿過十字路口,仁王向著陰頭的地方走去。「就連赤也也在訓練的時候被他問得差點腦袋爆炸。」

  零淡笑著搖搖頭,不語。

  好不容易熬到自己的公寓門口,零停下了腳步,「仁王學長,我到了。」

  「阿類,那就先拜咯。」仁王伸手沖零擺了擺手。零亦微笑著擺擺手,「嗯,學長再見。」

  *

  蓮二拿著筆記本穿過學校的長廊。他抬頭看了一眼教學樓裡的逐漸消失的燈光微微蹙眉,看來二年級生的家長會開得差不多了。

  根據他的推斷來看,上次在學校裡遇到晴子以前的老管家並不是巧合。並且他認為老管家的出現和白鳥零的出現十有八九是有關係的。

  零的眼眸裡藏了太多秘密,讓他不得不去懷疑這其中的聯繫。

  呆愣間,一個老人混在眾家長中從教學樓裡走了出來。蓮二幾步上前,眉頭微皺道,「老管家?」

  老人在看到蓮二之後先是一驚,隨後才微笑點頭,「是柳少爺啊,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很好,您呢?」

  「我都一把年紀了,還談什麼好不好呢。」老人向旁邊退了幾步,把過道讓給了身後要離開學校的家長們。

  「老管家,你有孩子在讀二年級?」

  「不是,是我家小姐。」

  ……

  蓮二握著筆記本的手指微微收緊,「晴子不是已經死了麼?」

  「大小姐是過世了沒錯,我是替我家二小姐來的。」

  「晴子的妹妹到日本來了?」

  「是的。」老人看著蓮二微笑道,「不知柳少爺有沒有見過二小姐呢?她和大小姐長得簡直就是一模一樣,很容易認錯呢。」

  黑暗的夜色裡,蓮二睜開了雙眼。他問,「是不是叫白鳥零?」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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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 11
  零一定是因為轉學第一次面臨期中考試,複習的壓力太大才導致地不理他們任何人。

  丸井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他也堅信期中考試完畢之後零又會和以前一樣與他們坐在一起說笑,看著他和切原兩人打鬧。

  可是轉眼間期中考試已經過去整整一個星期了。零不但沒有回歸原本的位置,反而將「無視」他們這個舉動做得越發自然。

  丸井連續吹出綠色的泡泡並爆掉,他看著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裡的零百思不得其解道,「到底為什麼?期中考試都已經過了啊,為什麼零還是不理我們呢?」

  幸村微微皺眉看向零的背影,淡紫色的眼眸裡和丸井一樣裝著滿滿的疑惑。

  「赤也,零這次期中考試的成績是不是特別好?」丸井推了推身邊正在埋頭大吃的切原道,「她前段時間應該在很努力地複習吧?」

  切原抬頭,食物將他的嘴巴塞得鼓鼓的。拚命咀嚼並嚥下之後他如同背書一樣說著,「她前幾次摸底考都是滿分,這次期中考試除了英語是第三名之外,其他全部倒數。」

  ……

  啵——
  泡泡糖黏在了丸井的臉上。

  「騙人的吧!那零這段時間到底在幹什麼!」

  「或許她有什麼特別煩心的事情。」蓮二把手中的筆記本輕輕放在了餐桌上,他看著零的背影淡淡道,「又或許她正在煩惱某件她無法善後的事情吧。」

  丸井的身體往前傾了傾,「對了,蓮二。你應該可以猜猜零到底有什麼煩心的事吧?」

  「不,我的數據裡暫時沒有記錄白鳥零這個人。」

  如同一隻洩了氣的皮球,丸井無精打采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切原將最後一個白煮蛋塞進了嘴裡,他重重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宣佈自己的午餐使用完畢。

  「不過。」蓮二佯裝沉思道,「既然你認為白鳥之前一直都在努力複習,那這次考試考砸對她來說的壓力不就更大了?」

  「對哦!」丸井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零一定是因為沒考好所以心情比前陣子更壓抑了!」如此說著,他回頭看向零,卻見零正對著那個剛坐到她身邊的安室露出燦爛的笑容。他木訥地說著,「蓮……蓮二,你的推測似乎有誤……」

  「是啊,畢竟還不是很瞭解白鳥這個人。推斷難免有誤。」拿起筆記本,蓮二先他們一步離開了餐廳。

  ***

  期中考試後的第二個星期,按照慣例應該是二年級生的考察活動。而今年的考察主題被年級組長定為了——郊外寫生,這個被眾多學生所排斥的項目。

  難得集體出去郊遊,卻要拿著畫板坐在原地寸步不離地寫生。這想來的確是對那些好動的孩子莫大的刺激。當然,對於不好動的零來說,也是一個刺激的消息。

  二年級生在到達指定的寫生範圍內後便集體解散了。零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不到半分鐘的時間便看到了那個脫離自己原先班級並向她跑來的安室。

  其實,安室社長在自己的班級裡人緣應該不太好吧,不然怎麼會那麼願意和她交朋友呢?

  「零,我們去畫什麼東西呢?是植物還是動物?或者畫建築?」

  零扁嘴看著手中的畫板和畫紙。除了四五歲的時候她在白紙上隨意塗鴉過,別的時候她就再沒畫過任何東西。雖說攝影和畫畫在某些方面是相同的,可是她就是畫不出一點像樣的東西。

  「不如我們去畫池塘裡的鴛鴦怎麼樣?」

  ……

  零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池塘持續扁嘴。

  「零?」

  頭頂瞬間冒出一串省略號,她看著安室眨眼道,「我準備畫石橋。」

  僅從形態上來看,石橋是最好畫的景物。零無奈地抱著畫板和安室向池塘邊走去。就在正對石橋的方位處,零站定了腳步。「就在這裡吧。」

  安室瞅了一眼石橋,疑惑地看著零,「零,這個角度的采景不太好看誒。」

  「……」從筆袋裡拿出鉛筆,她清了清嗓子說,「可是這個角度最好畫……」

  安室瞬間在原地石化。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正坐在草坪上微皺眉的零,現在的她活脫脫地像是一個六歲左右大的小孩那樣幼稚,任性。

  不過也沒過多久,安室就明白了為什麼零會特別反常。

  她一把搶過零手中的塗鴉畫,笑得前俯後仰。眼角有因為大笑而流出的淚痕,她捶胸頓足道,「哈……哈……零……你的畫好可愛……」

  ……

  零的臉頰微微泛紅,她從安室手中拿回自己的畫之後就把頭埋得很低很低。

  「你以前的美術老師都是這麼評價你的畫的?」安室依然笑得很歡樂,她拍了拍零的肩膀追問道,「還是你以前的學校根本就沒有美術課?」

  「只是我一個人沒有上過美術課而已。」

  笑容頓時僵在臉上,「為什麼?」

  重新拿出一張白紙夾在畫板上,零發愁地看著眼前的石橋淡淡道,「因為老師說,我不需要上美術這種浪費時間的課程。不單單是美術,就連音樂,體育這種課程我都沒有上過。」

  「這是學生時代最開心的課程了,你原先的老師可真過份。」

  零聳了聳肩道,「昂……或許吧。反正我對那些課本來就沒什麼興趣。」

  安室再次看了幾眼零剛才的畫,想笑又想憋住的,面部表情很是扭曲。她清清嗓子說,「零,你的班主任看了你的畫一定會樂翻的。」

  腦袋後最終還是流過一滴豆大的汗水,零想她應該會永遠記住這從小到大第一次被人「嘲笑」的經歷。

  不過讓零欣慰的是,當老師從他們手中接過畫紙的時候,她無意間瞥見切原的畫和她的不分上下。他臉不紅心不跳地把畫交給了老師,班主任在看到畫之後,唇角有很明顯的顫動跡象。然後,這種顫動的跡象就在她收到零的畫之後顯得越發明顯。

  其實,零這一次的期中考試成績也狠狠地打擊到了班主任。

  大部隊在返回校門口的時候就正式宣佈了解放。零抬手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正欲提步往公寓去就被身後的男聲叫住了。

  「喂,臭女人。」

  「……」零迷茫地看著切原。

  「要不要去遊戲中心。」

  「……」

  「看什麼看,我問你要不要去遊戲中心玩。」

  「NE?」

  ***

  遊戲中心。

  剛跨進那個偌大的遊戲中心廣場,零就感覺自己的耳膜快要被震破了。雖然耳朵很是提抗議,但是對於第一次跨進這種地方的零來說,竟會有種心底的壓抑被解脫的感覺。

  切原熟門熟路地換好了遊戲幣之後直奔格鬥遊戲處。雖說是他提議讓零來的,但是切原似乎在跨入遊戲中心後就把零拋在了腦後。

  扁嘴跟著切原走到了遊戲機旁,就在切原把遊戲幣投入遊戲機之後,零看到了和平常不太一樣的海帶頭。

  切原兩眼專注地看著遊戲機屏幕,眉頭皺得緊緊的。他嘴角微微上揚,雙手不停地按著機盤上那些對零而言亂七八糟的按鍵。

  屏幕上,切原所操控的人正對機器所操控的人進行猛烈地攻擊。兩端的??條都在逐漸消失。就在血條都差不多要消完的當口,切原似乎比剛才更來勁了。他猛按了一下黃色的按鍵,屏幕裡的人跳起身,再按粉色的按鍵,一個迴旋踢將對手徹底擊潰。

  好暴力的男人。

  零眉頭微皺側目了一眼切原。不料正撞上回頭看向她的綠眸。

  「臭女人,你什麼眼神。」

  零看著切原張狂的表情搖了搖頭。她眨眨眼,順手拍了一下剛才被切原狂按的按鍵,「這些按鍵怎麼區分啊。」

  「黃色是起跳,粉色是踢,白色是出拳,黑色是擋。連按兩下白色的按鍵是出絕招。」

  ……

  切原將視線拋向了零身後的那台機器,「臭女人,我們玩對戰吧。我要徹底把你擊潰。」其實他口中的所謂把零擊潰,無非是想報以前那些吃悶虧的仇。

  將三枚代幣投入遊戲機內,切原和零先後選定了自己所要的角色。

  第一局,就在零還沒徹底反應過來那些按鍵的用處時,就被切原光榮秒殺了。
  第二局,就在零的血條還剩下最後一點的時候,她成功傷了切原兩滴血。
  第三局,徹底記住那些按鍵的用處之後,零的嘴角開始微微上揚。她和切原一樣專注著屏幕裡的小人,雙手不停的在機盤上按著。這一局在她「犧牲」之前,切原也只剩下了一半的血條。

  「我要擊潰你。」切原單手將食指放在鼻下嗅了嗅,再次往機器內投入了三枚遊戲幣。

  看著屏幕裡揍來揍去,踢來踢去的動畫人,零幾乎笑出了聲。只是遊戲房裡的聲音很吵,把她的笑聲徹底淹沒了。

  一局終,切原以最後一滴血贏了身邊的零。

  他頗為不爽地轉頭瞪了零一眼,卻見她那張笑得極為燦爛的側臉。嘴角勾起的弧度比平時都要大,甚至超越了她喝醉酒的那一次。遊戲機的屏幕倒映在她水藍色的眼眸裡,顯得笑眸份外明亮。

  那句原本想要罵出口的臭女人瞬間嚥回了肚子裡。

  零輕吐一口氣之後回眸,「切原同學還要繼續玩麼?下一次說不定就是你輸咯。」

  在聽完那句話後,切原狠咬牙瞪著零。他的手在口袋裡摸索了一陣,跟著攤開手掌一看,只剩下一枚遊戲幣了。

  「遊戲幣不夠了。」

  ……

  伸手撓了撓自己的長髮,零有點可惜地看著切原的手心。「反正時間也不早了,不如我們下次再來吧。」

  用拇指將遊戲幣彈向空中再伸手接住,切原拎起身邊的書包向大門口走去,「臭女人,下一次再來我一定讓你在還沒還擊之前就徹底掛掉。」

  收起臉上的笑容,零再次對著切原的背影道,好暴力的男人。

  走到遊戲中心門口的時候,零的視線被一個小型機器給吸引了。她半彎著身子瞅著那機器,「誒?切原同學,這個是什麼遊戲?」

  切原挑眉看著那台幼稚到極點的機器,「打螃蟹的。」

  「……?」

  「就是會有螃蟹爬出來,然後用這個鎯頭拚命敲打的遊戲。」

  零的眉頭擰成麻花狀,她一頭霧水地看著機器上的三個階梯。

  切原看了一眼貼在機器上的的紙條,上面寫著一枚遊戲幣。又瞅了瞅自己手心裡僅剩的一枚遊戲幣,他撇了一下嘴角把遊戲幣投了進去。

  一隻假螃蟹勻速從零的眼前爬過……

  「這個是用來打的,不是用來看的!」切原態度惡劣地將一邊的錘子扔給了零。接過錘子,零不確定地往另一隻勻速爬過的螃蟹身上打去。

  只是零在打螃蟹的時候動作太不激烈,站在一邊看得頗為不爽的切原亦伸手抓住了錘子,四隻手同時緊緊握住木桿,那些「溜」出來的螃蟹被狠狠打回了「老家」。

  原先站在一邊發呆的管理員呈驚恐狀看向他們二人。他張了張嘴,心底無限感歎——好暴力的兩個人。

  汗水沿著額頭一直滑落到下顎。零放下手中的錘子,她趴在機器的一邊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遊戲中心是那麼好玩的一個地方。

  前幾個星期那份藏在心底的壓抑感仿若統統發洩了出來。她側過臉看著一邊的切原笑道,「謝謝你啊,切原同學。」

  「該死,你謝我幹嘛。」

  「謝謝你讓我明白了……」零站直身子沖切原吐了吐舌頭,「你是個暴力分子。」

  *

  叮——

  便利商店的自動門打開了,零搶在切原之前走進了商店。

  就在切原看著貨架發呆的時候,冰涼的外包裝貼上了他的臉頰。切原往旁邊一閃,暴怒看著那個笑容很是燦爛的零。

  零兩手各拿了一杯牛奶道,「剛才你請我玩遊戲,現在我請你喝牛奶。」

  切原毫不客氣地一把拿過了零手中的牛奶盒。

  「祝切原同學越長越高。」

  「該死,難道有人會越長越矮麼!」

  「那可說不定。」

  ……

  ***

  公寓內,零抱著被子蜷縮在床上。水藍色的雙眸瞪著書桌上的玻璃杯一眨一眨的。

  回想起今天在遊戲中心的暴力行為,她將頭埋進了被子裡偷笑了一陣。

  真的很開心。

  這是一種沒有後顧之憂的開心。


                                                第13章 chapter 12
  讓零哭笑不得的是,班主任居然將她和切原二人的「兒童畫」壓在了辦公桌的玻璃下。不幸中的萬幸,除了零,切原和班主任之外,沒人知道這兩幅「大作」出自誰手。

  班主任就零的期中考試成績找她深談了一番,噓寒問暖地問她最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還是身體不舒服。零在等班主任把一切慰問的話說完之後淡淡地了回了一句——考試開始十分鐘之後我就睡著了,直到結束鈴聲把我吵醒為止。

  ……

  *

  伸手接過售餐窗口遞來的餐盤轉過身,隨即一雙白淨的球鞋在她身前站定。零皺了皺眉頭抬首,視線正對那雙「久違」的紫眸。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幸村學長……」

  「今天怎麼沒和安室一起來?」

  「她每個星期三中午都會晚一點……」

  ……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零緩緩抬起了垂下的眼眸。紫眸印入藍眸的眼底,印入零的心裡。她的的呼吸聲變得很輕,對視三秒之後,零竟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好殘忍。

  分明這份溫柔近在眼前,分明只要一個微笑就能回以同樣的溫暖。為何她要違背自己心裡所想去抗拒,為何使她抗拒的理由又是如此理所當然。

  「學長,我要吃飯了。」

  幸村微笑,轉眸看了一眼遠處的丸井,「零,不過去和文太坐在一起麼?」

  「不了,我還要等安室社長。」

  ……

  呆愣間,零的右側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呀類,零,幸村,你們兩個人站在這裡是要演小品麼?」佐籐輕笑著繞到了零的身旁,翠綠色的眼眸看起來很是疑惑的樣子,「對了,我正愁找不到人陪我去化學實驗室做實驗呢。零,你放學後來化學實驗室幫我忙好不好?」

  還未等零開口拒絕,佐籐便再次開口道,「哎呀,零是不會拒絕的對不對?本來我想找幸村幫忙的,可惜他討厭化學品的味道,而且下午還要為這個星期的區域賽做準備。」

  「佐籐學姐是有話想對我說麼?」

  佐籐的笑容依舊,待幸村拿好午飯離開她們身邊之後。她才歪過頭看向零肯定道,「是的。還有,記住你答應過的,離幸村越遠越好。」

  *

  化學實驗室。

  零伸手敲了敲實驗室的前門,隨後轉動門把手推門走了進去。

  佐籐正拿著筆記本從實驗室的櫥窗裡挑選著試劑,聽到開門聲後她回頭。「怎麼那麼晚?我以為你不來了。」

  「今天是我值日。」零將書包放到了一邊,「學姐你要說什麼?」

  大瓶小瓶的試劑全都被放在了實驗台上,佐籐不緊不慢地從筆記本裡抽出一張實驗報告單放在桌角處。「我是想和你聊聊關於你姐姐,白島晴子的事情。我想,你應該很感興趣吧?」

  「感興趣是必然的。但是……」零無奈地皺了皺眉頭,「還是請你長話短說。不然等一會兒餐館裡就坐滿了。」

  佐籐拿起酒精燈仔細檢查了一遍,「晴子的學習成績從小學開始就一直徘徊在中游的水平,尤其是物理最差。對了,零,你能不能過來幫我遞一下試劑瓶?」

  ……

  零張口打了一個哈欠繞到佐籐的身側。

  「她愛哭鼻子的性格直到二年級才開始徹底改善。每次心臟難受,或者幸村疏忽了她的時候,她就會流淚,把眼睛和鼻子都哭得紅紅的,然後她就能順利博得幸村的安慰。」

  指尖在試劑瓶間滑過,零安靜地聽著佐籐說得每一個字。

  「除去哭鼻子這一點很幼稚以外,你姐姐還算是一個很溫柔的女孩。溫柔地對待每一個網球部正選,溫柔地……向幸村告白。」

  零微愣,她轉眸看著佐籐。

  「很詫異吧?就連我這樣的性格的人都沒能有勇氣表白,你姐姐卻做到了。習慣了照顧晴子,習慣了替晴子補習功課,習慣了上學放學和晴子一起走。我一直都認為幸村之所以會答應晴子的告白,完全是因為習慣。」

  手指從試劑瓶間收回,零笑了笑,「可是為什麼幸村學長沒有習慣你呢?」

  「我沒她那麼能裝!就和現在的你一樣,居然可以頂著這張臉這個身份在學校裡隱瞞事實的真相。」

  「如果我沒有隱瞞,你現在也就沒有把柄可抓,也就沒有可以利用的東西來威逼我遠離幸村學長。學姐,難道你不覺得慶幸麼?」零深吸一口氣,把桌子上的火柴盒遞給了佐籐,「你不斷地告訴我你有多麼討厭晴子,是覺得在她妹妹面前詆毀她是一種很好的發洩麼?」

  佐籐愣住。

  「學姐,你千算萬算算錯了一件事。」零仰頭看著佐籐微笑,「我討厭晴子的程度,一點都不亞於你。」

  ……

  將圓底燒瓶放於鐵架台上,佐籐熟練地點燃了酒精燈至於瓶下。勻熱後,她把一邊的試劑倒了進去。

  「麻煩幫我拿一下那瓶最小的試劑。」

  零鼓嘴捂著自己快要餓扁的肚子,瞥了一眼之後,她隨手拿過試劑瓶遞給佐籐。

  佐籐並沒有注意試劑瓶上貼得標籤,捏著膠頭滴管準備將試劑放入正在加熱的圓底燒瓶內。零無意識瞄了一眼佐籐方才加進圓底燒瓶內的試劑標籤,又看了看自己剛才拿給她的試劑。忽然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捏著膠頭滴管上端的食指與大拇指一用力,液體滑落進燒瓶內。

  「等一下——!」零一邊叫著一邊往旁邊閃去,也正是這一閃,她看到了那個放在最裡面的佐籐口中的最小試劑瓶。

  只可惜這一聲吼叫已然來不及了。

  砰——

  燒瓶在瞬間爆裂。

  佐籐條件反射地閉眼低頭,雙手微微抬起。一些飛濺出的玻璃碎片扎進了她的掌心。

  「學……學姐?」

  佐籐閉著眼睛回過頭,淚水緩緩從眼角處流了出來,她哀聲道,「痛……我的眼睛好痛……我是不是會瞎掉……好痛……」

  ……

  零一時間慌了手腳,她看著狼狽不堪的實驗台,又看了看那個泣不成聲的佐籐,根本不知道是應該扶著佐籐出去找人幫助,還是自己出去叫人回來帶佐籐去醫院。

  實驗室的大門被人用力推開了。

  「呀類,呀類,怎麼了?為什麼我聽到了爆炸的聲音?」首先衝進來的是丸井,緊接著是網球部的其他正選們。

  ***

  醫院。

  零垂首坐在急診室外的長椅上一言不發,她看著地面上那些斑斑點點怔怔出神。幸村安靜地坐在她身邊,時不時告訴她,不會有事的。

  「幸虧我提議訓練之後去實驗室找零和佐籐,不然零幾乎都要被嚇死了。」丸井眨巴著眼睛湊到零的眼前,「NE,零,不用擔心。佐籐那傢伙的生命力是很頑強的。」

  未等零張口回應什麼話,就見一個中年男子匆匆向他們這裡趕來。中年男子的額頭滲出些許汗絲,他抓著幸村的肩膀急道,「千惠怎麼了,為什麼做實驗會突然爆炸?」

  ……

  零看著身邊那個緊張到不行的男子坦誠道,「是我拿錯了試劑。」

  ……

  男人直起身子,他眉頭緊皺,「就簡單一句拿錯試劑就可以解決了!?」他掏出口袋裡的手機遞給零,「把你父母叫過來。」

  「……」遲疑的目光久久逗留在佐籐父親的手機上,零輕眨眼眸,「不用叫父母了。如果佐籐學姐的眼睛瞎了的話,我把眼睛賠給她就是了。」

  不僅是網球部的正選,就連那個怒氣衝天的男子都在原地呆愣住。

  「你這是什麼話?」

  「伯父……」幸村輕聲喊了一句,「零她不是故意的。」

  「雖然是白鳥拿錯試劑在先,可是一個大人對著小孩大呼小叫,未免有失紳士之禮。」柳生靠在牆壁上,一手推了推眼鏡沉聲道。

  ……

  「可是躺在裡面的是我的女兒!」男子一手指向零的鼻尖,他接著拔高嗓音道,「你也有父親吧!如果你像千惠現在這樣躺在醫院裡,你的父親會不著急麼!?」

  他的話字字如同尖刀那般刻在零的心底。直到眼眶的那股酸澀感完全消失後,她才再次抬起頭看著男子,藍眸瞬間蒙上一層薄霧,「沒有,我沒有爸爸。」

  蓮二眉頭稍皺,幸村則是詫異地看著身邊的女孩。

  「喂,死老頭。」切原單肩背包走到佐籐伯父的身邊,「拿錯試劑又不是故意的,醫生還沒出來,你像狗一樣的吵什麼吵!」

  如此一吼,急診室外瞬間死一般的寂靜。

  桑原驚訝地看著切原,萬年難得一次他沒有惹事,反而是充當了平息吵架的角色。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左右,醫生從急診室內走了出來。

  「沒有大礙,眼睛只是被一瞬間的熱氣衝到罷了,掌心的玻璃碎片也已經清理乾淨了。」醫生笑容溫和地看著眼前那個著急到不行的男人。他接著道,「裡面的應該是您女兒吧?她說要見一個叫白鳥零的女孩。」

  *

  佐籐那只沒有受傷的手撐著下巴,她目光冰冷地看著走進門的零。

  「你是故意拿錯試劑的對不對?」

  「如果是故意的,我還會喊等一下麼?」

  ……

  「零,你比你姐姐還要恐怖。」

  「佐籐學姐。」零背靠著大門,聲音淡淡的,「如果我是故意的,那麼我會直接拿硫酸潑在你臉上,而非動腦筋去想什麼試劑和什麼試劑混合後在那種情況下會爆炸。」

  「……」

  深吸一口氣,零最後看了一眼坐在遠處的佐籐,「既然你沒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退出病房之後,全體正選齊刷刷地把視線拋向了零。幸村走到零的跟前,彎腰伸手拍了拍她的頭頂,接著微笑道,「沒事了。」

  「嗯……我先回去了。學長再見。」垂首繞過幸村,零往醫院大門走去。

  穿過長廊,繞過停放在一邊的輪椅。就在拐角處,她被身後的人叫住了。「等一下零。」

  「……?」

  幸村將雨傘交到了零的手中,紫眸微微彎起,他柔聲道,「外面下雨了。」



                                                第14章 chapter 13
  這場大雨整整下了三天。

  零總是在半夜的時候驚醒,然後聽著窗外的雨聲不眠。安室曾經問過她是否怕打雷,她說不怕。其實這句話她只說了一半。不怕打雷,但是她怕下雨聲。

  無論是細雨打在窗戶上的嘀嘀嗒嗒聲還是狂風驟雨的咆哮聲。那都像是一個人的哭聲,哭得如此歇斯底里卻無人理會。

  在把雨傘還給幸村之後,零的日常生活開始漸漸歸於平淡。沒有刻意地接近,沒有刻意地迴避。她和網球部正選的關係停留在了點頭微笑的程度上。零發現,只有這種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方式才是最適合她的。
  不用過多地擔心他們眼中看到的是誰,也不會擔憂這種關係遭到破壞之後會難受。

  佐籐在上一次的意外事故之後,也不再狠狠逼著零。似乎是從爆炸中漸漸找回了自己原有的理智。那份以前在晴子面前偽裝的理智。

  攝影社的活動在網球賽開賽後完全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上面。零幾乎每個星期都會聽到安室對於立海大網球部戰績的讚揚。特別是切原,安室只要一表揚起切原,就會忘記時間這個東西。

  這,應該就是故事的落幕了吧。

  那些剛剛來到東京後近於混亂的生活,終究被時間的駭浪所侵蝕乾淨。

  只是,零又一次對事情的發展估量錯誤。平淡,並不是故事的落幕,而是暴風雨前的緩衝。

  ***

  氣溫隨著夏天的來臨越來越高。早已換上短袖襯衫的零,還是動不動就會出汗。這種天氣狀況理所當然地促使了她在課堂上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甚至班主任開始懷疑,她究竟什麼時候才能不睡。

  值日完畢後,零用自來水潑了潑出汗了臉頰。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她扯過一旁的餐巾紙擦乾了臉,又擦了擦被弄濕的頭髮。

  背起書包,她緩步向校門口走去。

  星期五的校園氣氛總是顯得份外輕鬆,可是這種輕鬆的氛圍就在放學後轉而變成了落寞。寂靜的操場,寧靜的長廊,沉默的亭子。

  遠遠的,零看到了一個正抱肘靠在校門口的修長身影。

  他在看到零之後站直了身子,點頭微笑。零在短暫的呆愣後亦點頭微笑。時光彷彿瞬間倒退回了他們初次邂逅的那一次。

  「零,你急著回家麼?」

  「不急。」

  幸村彎下腰,紫眸平視零,「我有件事想要拜託你。」

  「誒?」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換個地方說吧。」

  ……

  公交車上,零和幸村二人坐到了車廂的最後一排。把頭輕輕靠在窗玻璃上,零默不作聲地看著窗外的風景。在佐籐的警告下,她居然還和幸村學長單獨出去。真不知這樣的場景若是被佐籐撞見會引發怎麼樣的後果。
 
  想到這裡,零輕笑出了聲。

  「什麼東西那麼好笑?」

  「沒……」零眨了眨眼,「學長,我們現在這是去哪裡?」

  「神奈川海灘。」

  把窗戶輕輕推開一條縫隙,隨即微風拂面。因為幸村的微笑,所以零的唇邊亦攜有淺淺的笑意。零將這種場景定義為奇異的安定感。

  *

  當他們到達海灘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太陽半掛空中,染紅了週遭的雲朵,如同暈開的紅色染料一般。

  海灘上三三兩兩坐著幾個人,好不熱鬧的樣子。

  和幸村並肩坐在沙灘上,零靜靜地把玩著手裡的一個小貝殼。一個中年男子牽著五歲左右的小女孩從他們身前走過。她忽然有種錯覺,覺得那個正坐在自己身邊的幸村學長和父親一樣。

  「零,我想拜託你……」幸村看著遠處三分之一處被大山遮掩住的落日輕聲道,「下週一的時候,轉告網球部其他人,我……要住院了。」

  零皺眉,「住院?」

  「嗯。我沒有辦法當著他們的面把這件事說出口,並且如果讓佐籐轉告的話,她的情緒反而會比他們更激動。所以在反覆思量之後,我決定麻煩你替我轉告。」

  「那……要住多久呢?」

  「不知道,不過手術後肯定就能出院了。」

  「幸村學長……」

  「拜託了。」幸村垂眸看著零,眼神裡裝著滿滿的無奈。

  零亦垂眸,她放下了手中的貝殼輕聲道,「我知道了。」

  ……

  他們彼此間沉默了很久,不知是無話可說,還是話太多不知如何開口。

  這個海灘,幸村學長是否和晴子一起來過。剛才的那句拜託,他信任的人究竟是她還是那個和她有著同樣面容的晴子。

  又過了一會兒,幸村忽然站起了身。零抬頭疑惑地看著他,「學長?」

  「想不想感受一下海水?」

  「……」

  零跟著幸村的步伐慢慢向海水處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腳底踩著那些冰涼細軟的沙子,竟有些微微發癢的感覺。
  一個海浪打上沙灘,海水沖到零的小腿上,那是一種冰涼的觸感。

  讓零有些窘迫的是,她發現自己居然有點站不穩腳步。如果在這裡摔倒,感覺一定會很壞。

  彷彿是讀到了零的心思,幸村停下腳步回過身。眼角微微彎起,他淡笑著把手伸向了零,「抓著吧,如果在這裡摔倒了那會濕透的。」

  白皙乾淨的手半懸在空中,零輕咬了一下嘴唇抬頭看著幸村。

  「怎麼了?」

  「沒……」她伸手,抓住了那雙冰冷的大手。

  光著腳丫子往前跑。跟著他的腳步走,好像無論去到哪個方向都是天堂。牽著他的手,哪怕再冰冷也能感受到一絲暖暖的餘溫。

  這是第一隻抓著她的大手。第一次被人牽著走,哪怕閉著雙眼,她都不會害怕自己會跌倒。


  ——他溫柔的眼神,溫柔的話語,溫柔的關心,全部都不屬於你。你明白麼?

  ……

  零猛地停下腳步,她茫然地看著幸村的背影,直到他轉過身為止。

  「零?」幸村看著她驟然間變得空洞的眼神,心臟忽然有種被人用粗繩勒緊的感覺。

  「學長……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走到她身前,幸村微笑。事實上,只要看到零他就會不自覺地微笑。想用微笑來融化她那雙淡漠的藍眸。大手輕拍了一下她的頭頂,「你是零,白鳥零。」

  是的,她是零。

  兩行清淚就在幸村報出零的名字之後悄然流過了她的臉頰。小手緊緊抓著幸村的大手,她把頭低得很低,淚水滴落在海面上激起小片漣漪。

  幸村一時間慌了手腳,他一頭霧水地看著身前的小女孩,「零,你怎麼哭了?」

  「我是零……我是零……」額頭抵住幸村的手臂,她一邊小聲綴泣一邊低喃重複著,「我是零……沒錯……」

  輕輕拍了拍零的後腦勺,依然不知發生何事的幸村只得吐出三個字,傻孩子。

  我是零,我不是晴子。
  我是白島零,不是白鳥零。

  這兩句話梗咽在喉嚨口,如同魚刺那般扎得零生疼生疼的。她是真的後悔了,後悔剛到東京的自己不該如此處心積慮進入晴子的世界。

  如今她遭到了報應。

  她要的,她愛的,明明近在眼前。可是卻像隔了一個世紀那樣遙遠。


  在返回學校的公交車上,零閉眼趴在車椅的後背上。不知是真睡著了,還是僅僅休息片刻而已。

  幸村看著零的眼色很沉,亦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

  烈日當空,所有網球部正選全部在立海大的校門口集中。來來往往的行人總忍不住回頭多看幾眼那些週末還在校門口聚集的國中生。
  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藍發少女向他們身邊走去。女孩一手捧著一束康乃馨,一手拿著小背包。陽光灑在她淡淡的笑臉上,甚是可愛。丸井沖女孩揮了揮手,「零∼」

  零抬起拿著花束的手亦揮了揮,「學長。」

  「EI…DO……我遲到了?」零看著早已到齊的正選們狐疑道。

  「沒有,沒有。是我們在真田的鞭策下早到了。」

  「哦……」轉首看向那個戴著黑色鴨舌帽並且一臉嚴肅的真田,零眨了眨眼眸呆愣地重複了一句,「哦……」

  真田背著放網球拍的包向前方走去,他沉聲道,「走吧。」

  零開始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的晚到讓真田副部長不高興了。仁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真田一直都是很嚴肅的,部長住院之後他就更嚴肅了,不用放在心上。」

  嚥下一口口水,零第三次回應道,「哦……」

  *

  醫院。

  「打擾了——!」丸井首先推開病房門,粉紅色的腦袋探進房間內,卻見幸村正安靜地坐在病床上看著書。看到丸井之後,幸村放下了手中的書本。

  「你們來了。」

  「部長,你好不夠意思啊。住院那麼大的事情居然讓零來轉告我們。」丸井一邊抱怨著一邊走到了幸村的身邊坐下,「零,這裡有花瓶,把花放在這裡吧。」他伸手指了指床櫃上的透明花瓶。

  ……

  拿著花瓶到一邊的衛生間放了點水,零將康乃馨插進了花瓶裡。她看著手中的花發了一會兒呆。終究還是無法做到徹底遠離幸村,終究還是選擇了停滯在沼澤的中央。

  再次回到病房裡的時候,眾人正有聲有色地談論著什麼。

  將花瓶輕輕放置於桌面上,零退到了一邊的木椅上坐下。換上病服的幸村看上去比平時更像一個柔美少年,他淺笑著看向正在打鬧的丸井和切原二人,紫眸溫柔如水,波瀾不驚。

  「對了,零。你沒有告訴佐籐我們今天要來探病麼?」丸井從切原的魔掌中逃離。

  「呃……沒……」

  再看眾正選,從表情來觀測,似乎沒有一個人記得通知佐籐這個星期六要來醫院這個信息。

  「佐籐昨天下午就來過了。」幸村看了一眼零帶來的花卉,隨後將視線轉移到了零的身上,「謝謝你啊,零。」

  「不用……」

  雙眸相對,兩人的微笑都很寧和。忽然一隻蛋糕出現在幸村的視野裡,丸井眨巴著眼睛道,「部長,我請你吃我特製的蛋糕,草莓口味的哦。不過如果部長不吃的話,倒是可以轉讓給零。」

  ……

  「一切都按著原先的計劃發展,兩個星期後對不動峰一戰也會和先前一樣勝利。」真田嚴肅的聲音響起,丸井很識趣地直接把蛋糕交給了零。
  「跟著真田所佈置地內容進行練習,不會有問題。」蓮二亦沉聲應和,「你不用擔心,只需快點養好病,盡早歸隊。」

  盡早歸隊。
  在聽到這四個字之後,笑容在幸村的臉上短暫消失了一會兒。片刻後,他回神,「嗯,會的。」

  「如果部長實在不放心的話,可以指派一個人監督我們再定期和你匯報情況啊。」丸井笑著看了一眼正瞅著草莓蛋糕發呆的零,「零是攝影社的,不如就讓她負責拍照片,拍錄像帶來給部長看吧。」

  零猛抬頭,「哈?」

  「為什麼要這個臭女人來監督?她懂網球?」切原鬆開了拽著丸井的手,他看著零一臉挑釁的樣子。「運動神經和學習成績成反比。呆在網球場裡礙手礙腳的,被球砸到的可能性倒是很大。」

  「……」原先被丸井的話所嚇到的零此刻正被切原的話語狠狠地打擊了,她悶了一會兒之後道,「我也認為切原同學的網球水平和英語水平成反比。」

  眾目睽睽之下,切原的眉頭狠狠抽了一抽。

  丸井疑惑地嘀咕了一句,「為什麼零只會和切原一個人鬥嘴。」

  *

  日落西山,零背對著黃昏的光影一步一步向公寓走去。踩著自己的影子前進,恍然間彷彿像是兩人同行。
  只是走著走著,另一個人影與她的影子重疊了。

  零停下腳步看向身邊的男生,「仁王學長。」

  「順路。」仁王看著零微笑,「走吧,天快黑了。」

  「嗯……」

  地面上兩個黑影時而分離時而重疊,仁王和零彼此間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零習慣了這種沉默,但是仁王卻覺得有點不自在。除去切原之外,零似乎對每個人都有一定的保留。
  而這種保留,最明顯地體現在丸井的那句——為什麼零只會和切原一個人鬥嘴。

  ***

  或許是和切原賭氣,或許是故意氣氣那個海帶頭。零連著三天都帶著照相機去網球社晃悠。她會故意漏拍幾個切原打好球的瞬間,但是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他被真田訓話,或是輸球的瞬間。

  這是切原和蓮二對戰後輸的第三球。零對著切原的側影按下了快門。可惜,切原彷彿算準了她會在那一刻按快門一樣,所以他留給零的僅僅是一個背影。

  「嘁——」零衝著切原的後背白了一眼。

  「我說,零,你和切原兩個人怎麼那麼幼稚。」

  零歪頭看著安室,眉頭微皺,「有麼?」

  「有啊,你們兩個人只要一對上,簡直就比幼兒園小朋友還要幼稚。」

  ……

  零扁了扁嘴。在安室說完那句話之後,她就再沒拍過任何一張有關那個海帶頭的照片。幼稚的僅僅是那個海帶頭,零對自己的這個見解深信不疑。

  *

  將照片全部印刷完畢,零從頭到尾把以每一張照片都仔細翻閱了一遍。有仁王和丸井搶蛋糕吃的畫面,有真田打球時嚴肅的瞬間,有切原被罰跑圈的照片,有蓮二學長低頭記錄大家訓練成績的時候。

  團體。原來是這樣的概念。
  似乎和兩個人比起來,團體更有意思。

  把照片放進紙袋裡,併疊在了一邊的圍巾上。零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抬頭看了一眼掛在牆壁上的鐘。

  幸村學長……應該已經吃過午飯了吧。

  ***

  醫院

  「打擾了……」零伸手扣了扣病房的大門,可是裡面遲遲沒有回應聲。她疑惑地轉動門把手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內空無一人。
  窗戶未關。微風拂過,淡藍色的窗簾隨風飄揚。

  放下手中的物品,零坐到了病床旁的矮凳上。無意識回頭望了一眼大門,卻見幸村正微笑著站在門口。

  「幸村學長。」

  「你怎麼來了?」

  「送照片。」她伸手指了指桌面上的塑料袋,嘴角勾起的弧度很小,她有點害羞地小聲繼續道,「順便送一份溫暖。」

  紫眸閃過一絲疑惑,「溫暖?」

  零起身拿出了塑料袋裡的藍色圍巾遞到幸村眼前,水藍色的笑眸亮亮的,「溫暖就是這個,不過得等到冬天才能用。不然就是『酷刑』了。」

  伸手接過那條淡藍色的圍巾,幸村笑出了聲,「是啊,夏天戴圍巾那可真是酷刑呢。吶,謝謝你啊,零。」

  「不用謝。」說著,零拿過那疊厚厚的照片在此遞到幸村的跟前,「然後,這一份送得是歡笑。」

  第一張照片便是切原被真田罵得灰頭土臉的畫面。幸村接過那疊照片坐到了病床上。一張一張翻閱著,他的笑容一直滯留在臉上。

  「這是仁王學長搶丸井學長蛋糕的時候,不過後來丸井學長把奶油塗在了仁王學長的臉上。」零指著照片輕聲複述著。

  「這個是切原和真田學長對戰練習時連輸三球後的憤怒表情。」

  「啊,還有這個。這個是切原輸球給柳學長後,不過他用屁股對著我,所以只能拍到一個背影。」

  零一張一張解釋著,幸村亦耐心地一句一句聽著。在說到比較好笑的場景時,他們會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相視而笑。

  房門外,佐籐站在那裡看著他們的笑顏久久沒有發出聲音。大門是敞開的,但是零和幸村都沒有發現門外還站著一個人。

  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佐籐發恨地瞪了零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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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chapter 14
  又是一個週五。
  因為週末要與不動峰比賽的原因,全體正選約好了今天訓練完畢後一起去醫院探訪幸村。

  零與安室拿著剛剛沖印好的照片穿過校園長廊。就在長廊的一側,掛著一張色彩斑斕的大型海報。碩大的「交換生」三個字印入零的眼簾。她好奇地停下腳步。

  「交換生是什麼?」

  「哦,交換生啊。」安室撓了撓頭頂,「這個是每年學校間的互動,學校會為申請成為交換生的人統一進行一次考試,然後分數最高的人獲取交換資格。限期一個月。」

  安室讀了海報上的幾行字後沉聲道,「原來今年抽中和青學交換啊。」

  「只要通過考試?」零眨了眨水藍色的眼眸,「不規定年級的?」

  「拜託,零。會去考試的都是三年生,就算不規定年級,我們二年生也不可能考得過三年生啊。」安室說著推了推零的後背,「快點走啦。況且我也不覺得青學會比立海大好啊。」

  零木訥地點了點頭,「嗯,立海大和青學差不多。一樣都是學校。」

  回到球場後,零看到那個正坐在她原先位置上的佐籐千惠。翠綠色的眼眸望著她,竟帶點淺淺的笑意。零不可思議地看著佐籐,緩步走到她的跟前。

  「學姐?」

  「這是你今天要送去給幸村的照片?」

  「嗯……」

  佐籐攤開手掌笑道,「可以給我看看麼?」

  「……」零遲疑地將照片交給了佐籐,卻猜不透她突然想看照片是為了為什麼。難道僅僅只是好奇麼?「呃……那學姐你先看,我和安室還有點事。」

  佐籐抬首微笑,「嗯,你去吧。」

  心有餘悸地和安室一起向教室走去。零深呼吸再吐氣,她告訴自己佐籐只是看看照片而已,自己不該如此神經兮兮的。

  待零和安室的背影消失在視野裡,佐籐從自己的書包裡拿出另一張照片。她分別看著左右手裡的照片低聲道,「白島零,是你逼我的。」言畢,她將幸村和晴子的照片夾進了那疊相片中。

  *

  「真是不好意思,我忘了拿書包,還讓你陪我一起走一趟。」安室一邊小聲抱歉一邊鎖了教室門。

  零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反正我也不想呆在佐籐學姐身邊。而且……兩個人好一點啊。」

  把鑰匙放進口袋裡,安室看著零笑道,「零,你和剛轉學來的時候比起來真的變了很多誒。」

  「有麼?」

  「是啊。」安室說著繃直了臉,「剛開學的時候,你就是這樣面無表情地看著別人。然後無論誰和你說話都是一副很慵懶不願搭理的樣子。現在是真的好很多啦。」

  ……

  零鼓了鼓腮幫,對於安室的話語,她不置可否。


  再回到球場上的時候,佐籐正好看完最後一張相片。她把照片塞進紙袋裡交還給了零,「很有趣的照片,幸村一定會笑出聲的。那我還要回去吃晚飯,先再見咯。」

  「……學姐再見。」

  她畢竟是一個曾經在討厭晴子的同時還能扮演知心好友的人,不能用她的表情來猜測她的心情。零垂眸將紙袋放進了書包裡。

  ***

  由於正選們還在訓練,所以零就先一個人去了醫院。

  不知為何,零總覺得幸村的病房裡飄著一股淡淡的清香。雖然她很清楚,在醫院裡飄著的應該是濃濃的消毒藥水味。

  沒等零先出聲,坐在病床上的幸村首先打招呼道,「零。」

  「學長下午好。」脫下書包放在一邊,零的視線逗留在了那個放在床櫃上的水果籃,「呀類?原來有蘋果吃哦。」

  幸村伸手從水果籃裡拿過一個蘋果,他看著零微笑道,「給。」

  接過紅紅的蘋果,零這才發現,來到東京之後的這段日子裡,她幾乎都沒怎麼吃過水果了。

  「照片就放在書包最前面的袋子裡,學長你先看吧,我去洗蘋果。」零揮了揮手中的蘋果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病房。

  看著那個舉著蘋果笑得一臉燦爛的零,幸村微笑著搖了搖頭。打開手提包,從中取出那一疊相片。他和往常一樣攜著淺淺的笑意欣賞零的「大作」。可是,就在他看到第五張照片的時候,笑容便瞬間凝結在了臉上。

  零捧著剛洗完的蘋果跨進了病房裡,只是才跨了半步,她就徹底怔在了原地。

  幸村的臉上沒有一絲笑顏,淡紫色的目光竟也略帶冰冷。他舉過一張照片淡漠道,「零,你為什麼會有這張照片。」

  相片裡有一個少年與一個少女。少女靜靜地依偎在男生懷裡,笑容很甜。少年的眼神亦是很溫柔,唇邊攜有淺淺的笑意。

  胸口彷彿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一般,零瞠目結舌地向後退了一步。先前還洋溢著幸福的藍眸此刻卻像跌入了深淵。

  四目對視許久之後,零的身後傳來凌亂的腳步聲。

  「呀類?零你怎麼站在門口不進去?」丸井狐疑地瞅了一眼站在門口略呈呆滯狀的零。言畢,他扭頭看了一眼坐在病床上的幸村,只是他的神情也讓他始料未及。

  *

  零慌神地坐在病床上。身前站著的那些正選的眼神,此刻對於她來說都如同審判官一樣。

  從小到大,點點滴滴。為何到東京,為何選擇立海大。零將所有的事情托盤而出。

  眾人驚愕地看著這個坐在病床的小女孩,每個人的目光裡都藏著深深的震驚。零看著他們的眼神,一顆心徹底跌入了冰窖。沒等他們開口說些什麼,零拿起自己的書包跑離了醫院。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
  他們是不會原諒她的,如此費盡心機地欺瞞,帶著如此不純的動機接近他們。他們,怎麼可能會原諒她呢……

  正選們的眼神深深地烙在了零的腦海裡。無論她怎麼做,都無法將其忘卻。

  ……

  病房內在零離開之後陷入了久久的寂靜。首先打破這份寧靜的,是丸井。

  「天吶……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父母……」這是丸井在聽完零的故事之後,首先關心的重點。

  仁王輕吐一口氣之後回應道,「世界上這種奇妙的父母看樣子還真的存在。」這個,也是仁王在聽完故事後所注意的重點。

  丸井蹦到了眾人的中央,「你們會怪零之前的欺騙麼?」

  ……

  「所以零以後還會是我們的好朋友,對吧?」

  蓮二拿出書包裡的筆記本,淡然道,「我們會那麼想,但是白島零不一定會那麼認為。」翻開筆記本,他繼續道,「我這裡有一點信息可以提供。白島零,在來東京之前,在美國讀得是大學二年級。」

  「騙人的吧!零比我們還要小一歲誒!」

  「她除了國小一年是規規矩矩讀完的,其餘基本都是連著跳級的。」蓮二忽略了丸井的詫異聲繼續道,「來到東京之後,她是獨自一個人住在管家借宿好的公寓裡,完全沒有大人照料。這是從晴子以前的老管家那裡得來的消息。」

  「晴子以前的老管家……」仁王單手拍了拍蓮二的肩膀,「你早就知道零是晴子的妹妹了?」

  「嗯,不過我覺得沒有揭穿的必要,所以就沒說。」

  「是沒有必要。不管零是白鳥零還是白島零,她都是零啊。」丸井理所當然道。

  蓮二合上筆記本,「剛才說的數據,是要說明這樣一個問題。零在美國的時候可以說基本沒有好好待在學校裡讀過書。所以,她沒有朋友,不懂得如何與人溝通。遇到事情,很容易鑽牛角尖。」

  「蓮二,你的意思是?」

  「或許零覺得,她已經沒有資格再和我們成為朋友了。而且……」蓮二看了一眼那個坐在病床上一言不發的幸村,「我們是否責怪零的欺瞞其實並不重要,她只在乎一個人的想法。」

  幸村轉眸看著那條放在病床邊的圍巾,零方纔的話語始終圍繞在耳畔。

  ——所以我想把晴子的東西搶過來。無論是友情還是愛情,我想通通搶過來。

  切原招呼也沒有打一聲就背起書包摔門走了出去。繞過那些停放在一邊的工具車,他走到電梯前按了一下向下的按鈕。

  叮——
  電梯門緩緩打開後,切原面無表情地走了進去。

  ——為什麼呢?為什麼不選擇自暴自棄來報復那些拋棄你的人呢。
  ——如果他們是父母呢,如果拋棄你的人是父母呢……

  屏幕上的數字最終跳到了1,電梯門再次打開。切原低頭走出了醫院,背影逐漸消失在了人流裡。

  ——你不喜歡晴子……因為你不喜歡晴子……所以……我喜歡你……

  *

  待正選全部離開病房之後,蓮二再次折了回去。

  幸村站在窗前,一雙紫眸看著窗外的風景,和以前的零一樣,眼眸彷彿蒙上了一層薄霧。

  「幸村,你會生零的氣麼?」

  「……」眉頭微皺,幸村沒有回話。

  「如果你生氣。那你是在氣她隱瞞真實身份,還是在氣她是因為晴子的關係所以喜歡你?」

  微皺的眉頭在瞬間緊皺。

  蓮二抱肘靠在門框上默不作聲地看著幸村的背影。

  或許,對部長來說最大的打擊,是零最初的那句「所以我想把晴子的東西搶過來。無論是友情還是愛情,我想通通搶過來。」

  ***

  「你,是誰?為何用如此哀傷的眼神看著我。
  你,是誰?為何用如此蔑視的眼光看著我。」

  零茫然地看著身前的人,問話的聲音在這片空曠的地方竟顯得有點空洞。

  「我是憐憫你的人,我看不起你故作堅強的樣子。」站在她身前的人開口回答了她的問話。

  「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憐我,我是真的堅強,不是裝的。」

  站在她身前的人忽然就笑了,她笑出了眼淚。
  她說,「白島零,你真虛偽。」

  於是零也跟著笑了,她伸手想要拭去對方臉上的眼淚,卻觸碰不到她的臉。
  她說,「其實我很真誠。經歷多少以後,才能傷得那麼若無其事。」

  那人耷拉下了臉,不再說話。

  零又問,「你,究竟是誰。」

  那人抬眸,茫然地看著零。隨後靜靜地吐出三個字,我是你。

  「呵呵,你是我。 那,我是誰?我又在哪裡呢?」

  她讓零向前一步伸手摸摸她的臉。零照她所說向前一步,伸手……

  卻觸摸到了一面冰冷的鏡子。

  就在觸摸到鏡子的那一瞬間,零的身邊又多了一個人。她有一張和零一模一樣的臉,除了瞳孔的顏色略有不同。

  她嘲笑地看著零道,「我的好妹妹,你想搶走我的東西麼?我告訴你,無論是親情,友情,愛情。永遠都是我的,是我的!你是搶不走的。」

  零拚命摀住雙耳搖頭,「不……不是……」

  「零……」熟悉的溫柔聲響起,零抬頭看著聲音來源處,卻見幸村正用厭惡的眼神看著他。不單單是幸村,全體正選都在用厭惡的眼神看著她。

  他們異口同聲地說著,「不要再用晴子的臉擠進我們的生活了!」

  *

  「不——」
  零猛然從夢中驚醒,冷汗不停的從額前冒出。

  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臉上早已分不清哪些是汗水,哪些是淚水。

  她抱著被子蜷縮在角落裡,如同一個被遺棄很久的洋娃娃。



【亂紅】
                                                第16章 chapter 15
  「精市,你說……天空是什麼顏色的呢?」晴子看著夕陽,有點迷糊地問道。雙手抱著幸村的左臂,臉上有著幸福的笑容,依偎在他身邊,心跳總是那麼平緩。
  「藍色。」他微笑著,耐心地回答著她這種幼稚的問題。
  「恩……是冰藍的。就像我的髮色一樣對不對?」繼續撒嬌,晴子抱得更緊了,「也就是說,我就是精市的天空對嗎?」
  幸村用手指輕輕拂拭她的劉海,一臉淺笑地點了點頭,「恩……所以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啊。」
  「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啦,既然這樣……精市就是我的大地咯。」她微笑,一雙眼睛彎彎的猶如月牙一般。
  幸村看著她睫毛一顫一顫的,嘴角那支離破碎的微笑,使得他心裡一陣絞痛。
  ——晴子你……一定要好起來啊。

  「精市……我知道你對我的照顧僅僅只是哥哥對於妹妹的關懷那樣。」忽然,有幾滴閃閃的東西滴落在了晴子的臉上,比路燈,比月光更亮。「可是,我是真的好愛你啊。精市……醫生說,我活不了多久了……我想在死前做你一個月的女朋友好不好……」

  身前的女孩哭得梨花帶雨。她說,這是她死前的最後一個願望。
  幸村低下身子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花,「好……」

  一陣寒風吹來,晴子難受地咳嗽起來。幸村趕忙橫抱起她跑向了病房。不敢跑得太急,怕她承受不住顛簸;亦不敢跑得太慢,怕風會隨時捲走她。

  *

  轟——

  一技驚雷把幸村從夢中喚醒。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天花板,許久之後才緩緩坐起身。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幸村翻身下了床。

  站到窗台邊看著外面的傾盆大雨,他單手搭在了窗玻璃上。

  零,就是零。
  晴子,就是晴子。

  除去最初見到零的那兩次之外,他就再沒有辨認錯。畢竟,她們是如此迥然不同的兩個人。晴子那雙湖藍色的眼眸總是攜有淡淡的笑容,每個接近她的人都會感受到一份親切。而零的眼眸卻是淡漠的,除去她笑得眼眸發亮的時候,基本都是令人難以接近。

  搭在窗玻璃上的手漸漸收緊,幸村將頭靠在了玻璃上。

  ——所以我想把晴子的東西搶過來。無論是友情還是愛情,我想通通搶過來。

  那雙淡漠的藍眸不是因為他,幸村精市而揭開那一層薄霧。而是因為他,是晴子愛的人。紫眸緩緩合上,幸村的眉頭微皺。

  既然如此,在神奈川海灘的時候,零又是為什麼要抓著他的手臂哭喊著她是零呢?

  他忽然間好像又想到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深吸一口氣,幸村睜開了眼睛。

  「一個二年級的小女孩獨自住在公寓裡,太危險了……」

  ***

  自週五那麼一鬧,雙休日過後,零讓老管家一連向學校請了三天的假。

  如同人間蒸發一般消失在學校裡。丸井三番幾次去切原的班級門口張望,而那張桌椅卻始終是空的。當他問及切原零的去向時,切原總是態度份外惡劣地說不知道。

  丸井問蓮二赤也為什麼如此暴躁。
  蓮二說,因為週末他和橘的那一戰被扳回一局,所以不爽。

  再次得知零的消息,是週五的晨課上。

  班主任帶著剛得到的消息緩步跨入了教室內,「咳,同學們。」她伸手拍了兩下講台道,「我們班的白鳥零同學在交換生的考試上獲得了第一名的成績。所以接下去的一個月,她都會在青學讀書。」

  底下發出陣陣驚歎聲。

  「怎麼可能?白鳥同學怎麼可能考的過三年級生?」
  「就是啊,她不過是從國外轉學過來的,所以英語好一點而已啊。」

  ……

  「安靜!」班主任重重拍了幾下講台,「不單單是你們,就連老師也覺得很驚訝。但是事實如此,我們必須報以平常心去接受。」

  那個早晨,切原一直趴在課桌上沒有抬過一次頭。

  *

  青學。

  「嗨∼嗨∼!」班主任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睛嚴肅道,「接下來就讓我們迎接今年立海大的交換生代表。」她說著便把視線拋向了教室門口。

  零背著雙肩包緩步走了進去,站在講台上面對眾人。亦如剛剛轉學到立海大的那天。

  「白鳥零在立海大讀得是二年生。所以算起來你們全部都是她的學長學姐,記得要好好照顧小妹妹哦。」班主任單手放在零的肩膀上,笑容很溫和。

  如老師所料,在得知零僅僅是二年生之後,全體嘩然。

  「老師,我叫白島零。」抬眸看著班主任,零淡淡的話語瞬間將高漲的氣氛渲染至冰點。


  仔細翻閱了一遍立海大傳來的資料,老師疑惑道,「沒錯啊,你的資料上是寫著白鳥零。」

  「那份資料上是錯的。」

  ……

  「呃,好吧。白島同學……」老師再次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隨後指著一個空的座位道,「井上同學作為交換生去了立海大,那白島同學你就暫時坐在他的位置上吧。」

  「唔。」零應聲走到了老師所指的位置上坐下。

  新的環境,陌生的人群。這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經歷了。甚至有時候零會懷疑,自己是否只適合匆匆路過。無處逗留,無地收容。

  「NE,NE。」身後的人拍了拍了零的肩膀,「你叫白島零?」

  零回頭,撞見一個酒紅色的腦袋。男生的側臉頰上貼有白色創口貼,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她眨巴個不停。坐在他身邊的男生皮膚比他稍白,栗色的短髮,一雙笑眸宛若月牙。

  「嗯。」

  眼前的女孩一雙水藍色眼眸,淡漠的眼神不似讓人一眼望不穿的感覺,而是根本無法接近。不二微愣了一下,接著自我介紹道,「不二周助。」

  不二嘴角微微上揚,笑臉很溫和。零呆了一秒之後驚嚇地回過頭去。

  「啊類?」菊丸和不二面面相覷,不明白零突如其來的恐慌是因為什麼。

  不過這種尷尬的氣氛總算在課間有所緩和。菊丸一邊啃著從家中帶來的零食一邊詢問零是否要吃,在被零擺手拒絕之後菊丸這才打開了話匣子。

  「你在立海大讀二年級,但是卻通過了交換生考試,那你豈不是天才?」菊丸拍了拍身邊的不二繼續道,「就和不二一樣啊。」

  「天才?」零微皺眉,「天才應該是指什麼事都能做好的吧?可是我就只有成績好一點而已。」

  菊丸用食指撓了撓自己的臉頰,「這樣啊……」他看了眼身邊的不二道,「不二,天才是要各方面都很好的麼?」

  「呀類……如果真要那麼說的話……」不二迷惑地看著菊丸,隨後淺笑,「我也不知道。」

  ……

  圍繞在這三人之間的空氣溫度驟然下降了幾度。

  「說到立海大。」不二很是時候的轉移了話題。可是他轉移的話題似乎不怎麼好。「上個星期不是立海大和不動峰的比賽麼?」

  網球部。
  零垂下眼眸。

  「啊類?那結果呢?零,你知道立海大的網球部麼?」

  ……

  藍眸閃過幾許淡淡的憂傷,零沉聲道,「我想……贏得應該是立海大……」

  *

  老師說,要照顧新生。老師還說,學長學姐要照顧學妹。所以第四節課的下課鈴一打,零就被菊丸拽去了校餐廳。

  零對於菊丸這一系列的動作其實是很匪夷所思的。畢竟,丸井學長會拖著自己是因為自己的臉和晴子極為相像。但是菊丸學長是不認識晴子的,那麼,他為何也會和丸井一樣呢?

  若是換做以前的自己,一定會毅然回絕。可是已經漸漸習慣了週遭有一群人的零並沒有出聲拒絕。

  「小不點∼」菊丸買好午餐後對著遠處一個墨綠色頭髮的小男生猛揮手。

  在被菊丸學長成為「小不點」的人跟前站定,龍馬抬頭。

  四目對視五秒後,零和龍馬異口同聲道,「啊。」

  ……

  菊丸,不二以及桃城三人同時疑惑。桃城學著他們二人的樣子道,「啊?」

  眨眼功夫間,零再次和龍馬異口同聲道,「天才。」

  「零和小不點認識?」

  搖頭,「只是在美國的時候聽說過。越前龍馬,網球天才。」

  龍馬嚥下一口食物,「她在學校裡很有名,連著跳級的天才。」

  「不用網球比賽就能讓越前記住的人,真是不容易啊。」桃城說著拿起手邊的漢堡大口大口啃了下去,「越前,那你記得她的名字麼?」

  「……」微愣之後龍馬繃著臉搖了搖頭。

  ……

  原來,還是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而已。



                                                第17章 chapter 16
  答應了菊丸學長放學後一定去網球社參觀的零,在球場外坐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發現了青學和立海大之間的不同。

  無論立海大正選平時怎麼胡鬧,他們在訓練的時候個個都是神經崩於極度專注的程度,而青學的訓練方式總感覺很隨意,自由。而這種隨意,就在一個戴眼鏡男子拿著綠色的果汁靠近他們的時候完全瓦解。原先還在抱著龍馬腦袋小不點小不點叫喚的菊丸學長立刻跑入隊伍認真接球。

  看來,青學有一個很可怕的秘密武器存在著。

  一圈輪接球之後,竟沒有一個人漏球。立海大用的是機器發球,而青學則是由女教練。從小被老師灌輸機械化教育的零隱隱覺得立海大要比青學強很多,如果他們有一天會正面交鋒的話。

  一對二的練習中,菊丸漏了一個球。零不懂,為什麼菊丸在漏球之後會露出如此驚恐的表情。只見戴眼鏡的男子拿著那杯綠色的果汁緩步向他走去。菊丸哭喪著臉接過那杯果汁並一口氣喝了一個精光。

  此後的情景就讓零更迷惑了,菊丸學長居然就那麼原地倒了下去。

  「櫻乃,你認識那邊那個女孩麼?」朋香伸手戳了戳櫻乃的手臂道,「為什麼她會坐在球場外面?難道是網球部裡誰的妹妹麼?」

  櫻乃在觀察零許久之後開口道,「EI…DO……她穿得好像不是我們學校的校服……」

  「這位同學。」

  零應聲轉頭,卻見兩個小女生站在自己的身前。一個紮著兩個長長的麻花辮,一個則是簡簡單單把頭髮紮成了兩束。一個神情有點害羞,另一個則是偏「活潑」的。

  「誒?」她歪頭反問。

  「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我是立海大的交換生。」藍眸從兩個女孩身上掃過。雖然心裡知道自己和她們差不多大,可是一種很深的代溝感還是湧上了心頭。比起那個「活潑」的,零或許和櫻乃會有那麼一點共同語言。

  朋香在得知零是交換生後便跑到球場外圍抓著圍欄沖裡面大喊,「龍馬SAMA∼」

  「朋香……這樣不但會影響龍馬,還會影響其他學長訓練的……」櫻乃伸手拉了拉朋香的衣袖,「我們還是坐到旁邊看吧。」

  在一個髮型極具創意的男生的命令聲中,網球部的訓練正式宣告結束。

  菊丸青著一張臉整理著自己的背包,他很怨念,今天就只有他一個人受到了乾式蔬菜汁地攻擊。乾也很怨念,今天的蔬菜汁有太多的囤積。

  「EI…DO……」零走到了菊丸的身邊輕聲問道,「學長,你剛才喝得是什麼東西?」

  沒等菊丸開口解釋,一杯綠色的蔬菜汁出現在零的眼前,乾的鏡片在夕陽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絲詭異的光芒,他道,「交換生,要不要喝一杯試試看?」

  冷不丁嚥了一口口水,零不是被蔬菜汁的顏色嚇到,而是被乾的神情給嚇到了。

  「呵呵。乾。」不二的肩膀上掛著一條白色的毛巾,他一手拿著礦泉水瓶,一手拿著瓶蓋笑道,「欺負交換生可是會引起兩校間的隔閡的。」

  一把將零扯到一邊,菊丸正色道,「零,那個東西是世界上最最最可怕的飲料,千萬不要碰,一滴都不能碰。不然會後悔一輩子的!」

  就在菊丸把這句話說完之後,原本站在一邊喝水整理背包的龍馬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恍然大悟地看著身邊的零,「啊,想起來了。白島零。」

  菊丸呆了一下,零看著龍馬眨眨眼眸。夏風吹過,卻在此刻顯得異常清冷。

  伸手壓低了帽簷,龍馬道,「MADAMADADANE。」

  「啊類?龍馬SAMA和那個女孩子認識?」朋香拽著身邊的櫻乃嚴肅道,「不行,我才是龍馬SAMA後援團的團長!不能讓別人捷足先登了!」

  「A…NO……她是龍馬的朋友,朋香你那麼說有點不太好吧……」櫻乃一手握拳放於胸前,微皺眉道。

  *

  天色漸暗,零在短暫的告別後先他們一步離開了校園。青學不比立海大,現在的零上學放學都得乘車才能回到公寓處,太晚的話餐廳裡一定擠滿了人。

  逆著微弱的太陽光,零兩手插袋緩緩向車站走去。只是,才走了幾步而已,腹部便傳來了劇痛。單手撐著一邊的圍牆,一手捂著腹部處,她緊咬牙關站在那裡。

  忍了大約三分鐘的時間,她還是緩緩蹲下了身子。冷汗源源不斷地從額頭,手心處冒出,她幾乎連蹲著的力氣都沒有了。

  一個人影出現在她身邊。來人蹲下身看著她。栗色的短髮,彎如月牙的笑眸。

  「白島?」

  ***

  醫院。

  「給。」不二將手中剛放好的熱開水遞給了零。待零道謝伸手接過紙杯之後,他才走到零的身邊坐下。「胃還疼麼?」

  「好很多了。」零看著手中的紙杯發了很長時間的呆,隨後抬眸看向身邊的不二。水藍色的眼眸裡有疑惑,有淡漠,也有一絲謝意,「不二學長,謝謝你。不如你先回去吧,我的……我的家長等會兒就到了。」

  笑眸依舊,「沒關係。」

  零凝視不二的笑臉大約半分鐘後,再次觸電一般垂下了眼眸。

  眉頭微微皺起,不二不明白為何身前的女孩彷彿很害怕他的樣子。彷彿自己在微笑片刻之後便會吃了她一般。

  「小姐,小姐……」老管家匆忙從醫院門口跑了進來,「小姐……」當她看到正坐在診室門口的零那顆懸在半空中的心這才放了下來。若是小姐出了什麼差錯,她該如何向夫人交代。

  走到零的身前,伸手欲摸摸她的額頭,卻被零下意識垂首閃開了。零輕吐一口氣之後才重新抬起頭。這一舉動不但讓老管家一愣,也讓身邊的不二微怔。
  ——好奇怪的女孩。

  「小姐,我就說不能一直吃外面的食物,你看,把胃吃壞了吧。」老管家無奈地看著身前這個什麼話都往肚裡咽,什麼秘密都往心裡的藏的女孩。雖然大小姐和二小姐相隔兩國長大,可是姐妹間的性格是否相差了太多了。

  「……」零輕眨了幾下眼眸,沉默之後淡淡地反問道,「……那能怎麼辦……」

  管家怔住。

  「我會盡量避開不潔食物的……」她想了想,最終還是把實話說了出來,「其實,是因為我前幾天沒有吃過什麼東西,才會弄出胃病的。」

  「小姐……」

  在管家發表長篇大論前,零打斷了她的話語,「以後不會了。」

  ……

  「那我就先告辭了。」不二起身向管家微微鞠了一個躬,也向零點了點頭。

  「謝謝這位少爺把我家小姐送來醫院。」管家亦向不二微微鞠了一個躬,「路上小心。」

  *

  一人漫步在星空下,不二的笑容短暫地消失在了臉龐上。這次的交換生,真的是一個極其古怪的女孩。一雙仿若隱藏許多秘密的眼眸,一雙隱隱寫著「不要靠近我」的藍眸,還有那個笑起來帶點落寞的眼神。

  停下腳步,不二抬首看著夜空,笑容再次爬上他的嘴角,「呀類,我想那麼多幹什麼。」

  口袋裡的手機響起,按下接聽鍵後他伸手將電話放在了耳邊。他邊走邊說,

  「……抱歉,今天有點事所以晚了……剛才應該先給你打通電話的……」

  ***

  繼上一次犯胃病之後,零和老管家達成了協議。週一到週五,由管家去公寓裡為零準備晚飯,而週末的時候則由她自己解決。
  零不知道媽媽是否還在付老管家工資。如果沒有,那麼她應該不會管自己的死活吧?

  或許是她的氣場和網球這個社團比較合得來,又或許是因為她和龍馬之間那不算認識的相識。在青學讀了一個星期之後,她竟和網球部混在了一起。
  趁教練不在,或是大石部長稍稍有督察漏洞的時候,菊丸會偷偷地教零轉球拍。一直以來都是看別人在揮拍打球的零第一次觸摸到網球拍的感覺就是——重。
  那麼重的球拍,那麼重的球。為什麼他們還能打得那麼好。

  撿起遺落在地上的網球扔進一旁的球筐裡。零的視線逗留在了正坐在一邊休息的龍馬身上。

  「零,你怎麼盯著小不點看?」菊丸大大的眼睛忽地湊到零跟前。

  零一愣,往後退了一步。「我只是在想,越前的身高和我差不多,看上去也不怎麼健壯。但是為什麼他可以揮著那麼重的拍子打網球呢?」

  菊丸呲牙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小不點可是我們的一年級王牌哦∼」

  王牌。
  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零的腦袋裡忽然閃過一個黑色的海帶頭。

  ……

  切原,是不喜歡姐姐的。
  那麼……他會不會原諒自己的欺騙呢?

  龍馬靠著球場圍欄原地做了下去,一手拿毛巾擦著頸項裡的汗水,一手拿著還剩下一點水的礦泉水瓶。他看著地面喘粗氣發了一會兒呆。

  一瓶未開過的礦泉水遞到了他的手邊,龍馬疑惑地抬頭,撞見零那雙微笑的藍眸。

  「謝謝。」接過水瓶,龍馬繼續看著地面默不作聲。

  想來到了日本之後,零面對的幾乎都是學長。每次稱呼別人總的加個「學長」「學姐」作為後綴。如今身邊終於多了一個比她小的學弟似乎感覺不錯。

  可是,他們之間終究還是有阻礙溝通的鴻溝存在。


  「那……那個人……那個人又來了……」穿得頗為靚眼的崛尾匆匆忙忙跑進了球場內,他一邊喊著一邊指著身後,「上次來搗亂的人,又來了……」

  原先在休息的青學正選們忽然個個神經繃緊了看向球場入口處。

  然而,那個不久後印入眼簾的人,讓零大吃了一驚。

  男生一頭黑色卷卷的短髮,身穿土黃色的運動服,背後還背著一個碩大的背包。他的嘴邊掛著大大的笑容,當然這種笑容裡融入了挑釁。

  「抱歉,抱歉。坐車又坐過頭了。不過既然來了,不如就陪你們玩玩吧。」說話間,切原的視線掃過整個網球場,「那個一年級王牌呢?」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了站在一邊的零。挑釁的眼神,挑釁的笑容在瞬間內呆滯了一會兒。

  當切原的眼眸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零也隨著他短暫的呆滯心裡咯登了一下。她從未想過自己來青學的這一個月內還會再見到立海大的人。不,應該說她還沒有將自己的心情調整到一個正常的範圍,以平常心去面對這些曾經被她欺騙的人。

  綠色的眼眸往下移,切原看到了那個正坐在地上的龍馬。笑容再次恢復,他道:

  「喲,越前龍馬。既然手塚現在不在,那我們來打一場比賽吧。」

  零垂眸看了一眼龍馬,只見他壓了壓帽簷,沒有理睬切原的意思。再把視線拋回切原身上,卻見他的眉頭微顫了一下。

  她忍俊不禁笑出了聲。引起切原一陣惡瞪。

  「臭女人,你笑什麼笑!?」

  這個語調,這個氣氛。沒有改變。沒有因為她的欺騙或隱瞞而發生絲毫地改變。

  零笑得眼眸亮亮的,她理直氣壯道,「切原,你不怕你在這裡搗亂之後回去被真田副部長制裁?」

  這樣的笑容,這樣的口吻。站在遠處的不二轉首看著零。此刻的她和平時一點都不一樣,與其說是揭開了自身的偽裝,不如說是帶點孩子氣。

  在聽到被真田制裁之後,切原原本囂張的氣焰頓時被撲滅。

  「嘛,反正不久之後就是青學和立海大的比賽了。」切原挑釁地看著球場裡的每一個人道,「首先說明,我們是絕對不會輸的。」

  ……

  在海帶頭消失在球場後的那幾分鐘,青學的訓練場裡忽然有一陣詭異地寧靜。

  不二拿過放在一邊的網球拍遞給了河村。

  「burning——!我們一定會打倒立海大的!」河村頓時兩眼冒火花,引起零的一陣側目。他使勁揮著手裡的球拍吼道,「打倒切原赤也!打倒立海大!」

  「那是當然的!」桃城亦跟著河村進入了激奮的狀態,「即使手塚部長不在,我們也一定能贏!是吧,代理部長!」

  大石伸手摸了摸後腦勺,「是啊……」

  啪——
  居然一巴掌拍向大石的腦袋,「大石,你說得太沒氣勢了!」

  原先還處於緊張的氛圍在瞬間內被熱火所融化了。看著身前那些熱血的學長們,零也不自覺地勾起了唇角。她不懂,自己忽然大好的心情是因為切原方纔的出現,還是因為網球部團結的氣焰給了她一絲暖流。
  從什麼時候開始,別人的熱情高漲居然也能牽動她的感情的變化。

  *

  「零。」訓練結束之後,居然沖零勾了勾手指,並將她扯到了角落裡低聲道,「這個星期六我們要去河村家的壽司店吃壽司,你也一起來吧。」
 
  「吶?我?」

  「嗯,因為小不點有暢飲票。」話說到這裡,他忽然壓低了聲音,「先不要告訴小不點哦,到時候一下子出現一大堆人,就可以看到小不點那鬱悶的表情了!」

  ……

  零看著菊丸滿眼期待的神情微微一笑,只是水藍色的眼眸不似和切原鬥嘴時那麼明亮。她點頭答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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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chapter 17
  隨著天氣的漸漸炎熱,白天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只是早上七點而已,整座城市都被艷陽所籠罩。零 背對著城市,逆光前行。
  她已不如從前那般脫離人群,可是她依然選擇將影子留給自己。

  從車站一路向青學校門走去,卻在一座宅院門前看到正準備出門的龍馬。小男生背著包轉過身,亦 看到了她。

  「早上好,越前。」
  「早上好。」

  既然菊丸學長說免費券在龍馬的手上,零決定不再向學校走,而是跟著龍馬走。在與身邊人並肩行 走的時候,零又發現了他的優點——身高與自己相仿,說話的時候不必仰頭。
  龍馬看著身邊的女孩,忽然有種強烈的,不好的預感。

  默不作聲地走了一段路之後,行人的隊伍開始壯大。同時,龍馬不好的預感轉而變成了無奈。待不 二學長,櫻乃,朋香等人加入大部隊之後,龍馬皺眉道,「結果還是全部都來了。」

  原來這個就是所謂的,不獨食。

  「打擾了——」

  拉開移門,龍馬首當其衝。

  「打擾了——」

  將龍馬推進房間,青學眾人個個咧齒笑道。

  河村與他的父親在呆愣了一會兒之後才想起來說,「歡迎光臨。」

  零跟著不二的步伐走進了壽司店,在環顧四周之後她開始懷疑。這樣真的好麼?一大群人來白吃白 喝,這家小店需要運作多久才能賺回來?
  輕歎一口氣,她還是在一邊的位子上坐了下去。

  看著餐盤裡的壽司,零的腦海裡忽然閃過一雙淡紫色的眼眸。

  那個時候的幸村學長用竹筷夾了一個壽司送到她的嘴邊,夾了一個他親手做得壽司。她吃得第一個 壽司,是幸村學長親手做的。

  水藍色的眼眸望著餐盤怔怔出神。當時那個壽司的味道她仍記憶猶新。

  「零?」

  不二看著零那雙空洞的眼眸眉頭稍皺。她似乎在回憶著什麼,很明顯,她不知回憶起那段往事的時 候是該笑還是哭。
  伸手拿過她正凝視的壽司放進嘴裡,不二的笑容淡淡的。

  零抬頭看了一眼不二,「誒?」

  「芥末壽司,要不要嘗試一下?」不二指了指餐盤裡另外一個一模一樣的壽司。

  「欸……不用了。」她連忙擺手。

  就在大家鬧開了的時候,壽司店的大門再次被人拉開了。一個短髮女孩站在門口笑著向裡面張望了 幾眼。在和桃城打過招呼之後便走了進去。

  「說到不動峰,上個星期不是不動峰和立海大的比賽麼?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事情?」

  「沒有。」原先笑著的女孩在聽到立海大這三個字後瞬間眉頭微皺,她垂放在一邊的雙手輕握成拳,「 並沒有什麼好玩的事情……」

  *

  那些嬉笑打鬧的青學眾人統統擁到了錄像機前,零也下意識走上了前。關於立海大,就算已經無法 面對,她也無法做到不看不聽不問。

  「我們事先對立海大做了瞭解之後才安排的比賽順序,結果卻反過來被利用了。」女孩坐在遠處,從表 情來看依舊很難過的樣子,「大家都是最佳狀態上場的。可是……他們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從他們的眼 神中我能看出。」

  在女孩說完這句話後,錄像放到了切原和橘的比賽。

  這是零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完切原打完比賽。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的張狂。都不是平時訓練時 或者是和對戰其他選手時能比擬的。
  放在雙膝上的手不知為何開始慢慢緊握。切原的打球方式她是從來都知道的,可是為什麼當他的雙 眼開始充血,當他將球直接擊中對手的身體時,她開始漸漸懷疑錄像中的男人究竟還是不是那個曾經帶 她去遊戲中心的海帶頭。

  比賽結束後,橘是被擔架抬走的。

  錄像帶已經放完,青學正選先是陷入了沉寂。而那個坐在地上的零,雙肩微微有些顫抖。

  「切……切原不是壞人……」這句話,好像是說給全部人聽的,又好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切原……他不是壞人……」

  「他不是壞人,但他是一個惡魔。」杏看著零的背影,眉頭皺得很緊,「怎麼會有人用那種方式來打網球!」

  「不是!」零順著杏提高的分貝不自覺地加重了語氣,她回首,水藍色的眼眸內閃過一絲猶豫的光芒。剛才的比賽她也看在眼裡,如此維護切原零自身都有點站不穩腳。

  「他甚至都把我哥哥打得住院了,可是就連一句抱歉都沒有。」

  零咬了咬嘴唇垂眸,「那……那是你哥哥技不如人……」

  「你——」

  四目相撞,零先前眼中的不確定化為一股莫名地堅定。她們看著彼此,誰都沒有再說話。壽司店裡那份被錄像所帶來的壓抑感竟瞬間變得火藥味十足。

  這是零第一次生無關於晴子事情的氣。

  告別眾人之後,零先一步離開了壽司店。只是還未往前多走幾步,身後就傳來了溫和的聲音。

  「零居然會生氣,很少見呢。」

  「……不二學長……」

  笑眸彎如月芽,不二上前幾步走到零身邊,「我要去一次便利商店,方便同行麼?」

  「欸?」零微愣之後點了點頭,「嗯。」

  安靜地並肩行走一段時間後,零忽然有點抱歉地抬起頭,「學長……剛才……」

  「零是立海大的交換生,杏是橘的妹妹。你們各自都有各自的立場。」似乎是察覺了零對於方才場景的惴惴不安,不二輕輕拍了拍零的肩膀,「沒有人會因此而討厭你。」

  「謝謝……」

  ***

  便利商店

  順著酒水的貨架欄看去,零伸手拿了兩聽啤酒。不二左右手各拿一隻麵包,就在他轉身想要詢問零是否要吃點零食的時候,他看著她手中的酒微蹙眉。

  「這個不是學生應該喝的東西哦。」不二從零的手中拿過啤酒聽,轉而換了一罐可樂交到她的手中。嘴角上揚的弧度不大,卻很溫柔,「NE,喝這個吧。」

  零也沒有過多的反抗,呆呆地拿著那聽可樂走到帳台前。她大抵還是一個聽話的孩子,如果在她做錯事的時候有人能即時指引她,那麼現在的她也不會呆在牛角尖的尖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叮——
  商店的自動門緩緩打開,零和不二走了出去。

  「學長……這裡有沒有網球場?」

  「過了這個十字路口以後,應該有一個。」

  「學長……你能不能陪我去那裡坐一會兒?就一會兒……」

  中午的烈日照在零那雙眼神朦朧的藍眸上,眼底的那絲亮光是客觀的。從第一眼看到零的時候,不二就有種強烈的感覺,一種這個女孩攜帶著很多很多故事的感覺。他不想刻意去瞭解,卻想抓住每一個細節去推敲她的故事。
  畢竟,究竟是什麼樣的過往,才能讓一個二年級的小孩擁有如此世故的眼神。

  「好。」猜不透這一切,他只得嘗試用微笑去融化。只是他的微笑永遠只能換來兩個反應,一是零的閃躲,二是她的凝望。零永遠都不會回以他同樣的笑容。起先的疑惑似乎開始逐漸轉變成了執念。

  *

  街頭網球場

  靠著球網席地而坐,正午的陽光垂直照射在零的頭頂,熱得一陣麻麻的感覺。一個人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習慣了兩個人之後卻又不得不去面對又將一個人的事實。
  零轉頭看著站在一邊抬頭望天的不二,又看了看手中那聽表面在「冒汗」的可樂。發出了一陣輕不可聞的歎息聲。

  半個小時,一個小時……

  時間就在二人久久的沉默中緩緩流淌著。原先站著的不二也跟著席地而坐。

  把空的易拉罐放在地上從左滾到右邊,再從右邊滾回左邊。零伸手搭在易拉罐上,使它站立起來。零輕聲道,「NE,不二學長……要不要聽故事……」

  ……

  這一次,零將自己的記憶整個掏了出來。她看著逐步下墜的太陽緩緩訴說著自己的回憶。看似是在說給不二聽,可又好似是在說給自己聽。讓自己好好理一理自己的過往,給自己一個生存下去的肯定的理由。

  故事的最後,不二愕然睜開了那雙藍色的眼眸。

  「切原是唯一一個沒有這樣那樣理由而不喜歡姐姐的人。所以他不是壞人。即使他真的是壞人,在我的世界裡,他也永遠被定義為好人……」

  零發現,說完整個被時間洪流所印證的事件後。她想說明的問題就只有一個——切原不是壞人。

  「一直以來都覺得你有故事,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故事……」

  零輕輕搖了搖頭,「我沒有這樣那樣的故事,我有的,僅僅是一些破碎的,零散的記憶。那些支離破碎的回憶拼湊出我狼狽不堪的生活。」她對著空中的太陽伸長了手臂,日光穿過她指尖的縫隙照射到她的臉頰上。
  「是不是只要把手伸得比別人長就可以捕捉到光芒,是不是只要再比以前堅強勇敢一點就可以繼續走下去……」

  不二看著身邊那個自言自語的女孩,心底忽然一陣抽痛。濃濃的哀愁圍繞其身邊,旁人無法以言語將之驅趕。

  「零……為什麼你要如此張揚你的哀傷……」

  放下手臂,零垂眸看著地面,「我沒有張揚,只是……我的世界裡一年四季都是寒冬。我不知道怎麼樣才能窺視一眼春天的溫暖……沒有經歷過春夏秋的人,又怎麼可能脫離那股哀愁呢……」

  ……

  不二看著零,竟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拿起地上的易拉罐,零站起身。「不二學長……很溫柔……和幸村學長一樣的溫柔……」往前走了幾步,她回頭微笑,水藍色的眼眸異常的溫柔,「謝謝學長今天耐心地聽我嘮叨……」



                                                第19章 chapter 18
  在掙扎了一個星期之後,零還是決定週末去觀看青學和立海大之間的決賽。可是在青學和立海大之間,誰輸她都不會高興。
  對鏡梳頭,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重重歎了一口氣。不知道幸村學長最近身體怎麼樣了……將木梳放於梳洗台上,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發了一會兒呆。
  ——分明還是希望立海大贏的,她居然還厚著臉皮和青學網球部混在一起。一邊指責晴子是一個虛偽的人,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跨出公寓,太陽竟刺的她有些睜不開眼。可是身邊的蜻蜓卻飛得很低。這樣悶熱的天氣不得不讓人懷疑暴風雨即將來臨。
  因為青學離得比較遠的緣故。零的起床時間與放學到家時間都比在立海大有一定的調整。所以,兩個星期了,她都沒在路上碰到過仁王學長。雖然還未準備好如何面對他們,可是她會有一份私心,如果他們都和切原一樣,沒有變化那該多好?


  從車站走到青學門口,空中的烏雲似乎開始慢慢聚集了起來。眉頭因那股燥熱感而皺起。她看到了那個靜靜站在校門口的不二。皺著的眉頭漸漸舒緩,她微笑。

  「不二學長。」
  「早啊,零。」

  不二相較於零大約高了一個頭左右。可是從零的角度看去,不知是不是因為頭髮的原因,她總覺得切原要比不二高點。果然是太無聊了,居然開始比拚氣身高來。零眨眨眼看看四周。

  「NE,零。」不二沉甸甸的聲音傳入零的耳中,她狐疑地轉過頭,撞見不二那張難得不帶笑容的臉,「今天的比賽,你希望哪方能贏呢?」

  ……

  看著不二的水藍色眼眸瞬間失去了焦點。她不想欺騙不二,也不想讓不二學長討厭自己。

  「YO~不二∼零∼」菊丸愉悅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粉碎了不二與零之間的一點小尷尬,「呀類∼零,你今天穿得好可愛啊。是為了下午的慶祝會而準備麼?」

  「慶祝會?」

  「是啊,勝利的慶祝會啊∼」

  「……」零但笑不語。

  聽菊丸那麼一說,不二也才發現今天的零並沒有穿校服。一襲檸檬黃的短袖休閒衫,胸前垂有一個大大的蝴蝶結。白色及膝的中裙搭配一雙平跟涼鞋。在這個燥熱的環境中,零給人的感覺卻是異常清爽。因為零那少有的微笑,不二剛才並沒有注意她的著裝。


  在步行去賽場的途中,天色越來越暗。原先鬥志昂昂的正選們開始變得有點沉默。直到他們跨入賽場大門之後,空中飄起了濛濛細雨。

  冰涼的雨絲打在零的臉頰上。她抬手抹去水珠,不料雨水搭在了她的手背上,再用另一隻手抹去手背上的水滴。如此反覆著的毫無意義的動作讓零的眉頭再次稍稍皺起。

  亭內,眾人悶悶不樂地看著下起中雨的天空。龍崎教練在說要去本部請示是否繼續比賽後便執傘離開了。零側身靠在停住上呆呆地望著雨水發愣。

  「因為要見到立海大眾人而不知多措麼?」不知什麼時候不二竟走到了零的身邊。

  「不是,我只是特別討厭下雨而已。」零站直了身子,將手伸出亭外。任雨絲打在她的手心裡。「嘀嘀嗒嗒的聲音……很討厭。」收回手臂,把雨水包於掌心緊握成拳。

  「呵呵,不是因為害怕打雷麼?」

  垂眸搖首,「這是姐姐害怕的東西,我不要和她一樣。」


  安靜了片刻之後,零忽然轉頭看著死氣沉沉的青學眾人道,「我去買點零食和飲料回來吧。」

  「啊類?可是已經沒有雨傘了啊。」菊丸一聽到有喝的東西,精神比方才稍足了一點,「淋雨的話,很容易感冒呢。」他指了指身邊的桃城道,「還是讓桃城去吧。」

  「沒有關係。學長還是耐心地等教練回來吧。」零輕笑著搖搖頭,隨後冒雨走了出去。

  其實她是在害怕。害怕站在那裡乾等立海大眾人出現的感覺,所以找個借口讓自己稍稍忙一點,找一個可以閃躲的借口罷了。

  *

  當零提著塑料袋回到亭子處的時候,杏正指著切原的鼻子嚷嚷著什麼。不過切原是背對著她的,所以零看不出切原的神情。環顧四周,似乎就只有切原一個立海大的正選而已。她略微放心地提步向走去。

  雨聲太大,零聽不清切原說了什麼話。但是她清清楚楚看到不二睜開了那雙藍色的眼眸。

  走到切原的身後站定腳步,零還未來得及說點什麼就看到桃城拿著網球拍衝了出來,「你在說什麼!?你這混蛋越說越過分!」
  大石拚命拉住氣極的桃城,很是費力的樣子。

  「在比賽中受傷是自己的問題,只能說基礎訓練還不夠。」切原對著桃城說完這句話後轉而把視線投向了不二,「我真是期待和你進行比賽啊。」

  「啊,同感。」不二如是所說。
 
  「不過最後獲勝的一定是我們立海大。」

  「是麼,不過還沒有比賽,最後誰會獲勝還不知道。」零從不二的眼眸裡找不出一絲溫和的影子。她明白,切原是徹底惹怒了他。

  「切原……」零抬頭看著切原的側影,「你又在惹是生非了……」

  在聽到零的聲音之後,切原先是一愣,隨後往旁邊一閃,保持著剛才挑釁的神情對著她一陣側目,「臭女人,你怎麼在這裡。」

  以同樣的眼回會給了切原,零不滿道,「你就不能換一個雅觀點的稱呼麼?」

  ……

  「零,站在雨裡是會感冒的。」不二特有的溫和表情再次慢慢爬回了他的臉頰,「還是到亭子裡去躲一躲比較好。」

  「原來你們兩個人認識。」杏看著緩步走到亭子裡去的零蹙眉道,「難怪上次你會幫著切原赤也說話。既然如此,為什麼你還要和青學的網球部在一起,而不回到立海大去呢?」

  切原一時間沒有聽明白杏的意思,所以愣了一愣。

  把塑料袋輕放在桌子上,零轉身疑惑地看著正怒火沖天的杏,「那你又為什麼要來呢,你的學校不是不動峰麼?」

  第二次在零的口下吃虧,杏咬牙別過頭去。

  「切原。」
  真田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零不由得心中一緊。

  「真田。」雖然不知道杏和零之間對話的意思。可是切原很清楚,那個橘的妹妹和以前的他一樣吃了虧。切原心情大好地回頭看著真田。

  「你在幹什麼,趕快去集合。」

  「現在就去,剛才只是打招呼而已。」切原應聲向真田身邊走去。讓零第N次見證了,切原赤也這個海帶頭是真的很「聽」真田副部長的話。

  或許是身前人太多的緣故,又或許是真田根本沒有掃視青學眾人的緣故。他沒有看到那個站在亭子裡的零。在和切原同樣下了「必勝」信念之後,他們二人消失在了大家的視野裡。

  看著桃城的反應,聽著乾說切原比以前更狂妄的話語。零知道,現在的青學的眾人是再不會喜歡切原了。她擰開橙汁的瓶蓋悶聲不吭地喝著。

  終於等到龍崎教練的歸來,她所傳達的信息也正是大家心裡早已有數的答案。

  ——比賽被延後了。

  ***

  在和杏短暫的交流之後不二便撐著傘脫離了大部隊向反方向走去,零在思忖片刻之後跟上了他的步伐。伸手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零問道,「不二學長是要去醫院看望那個被切原打傷的人麼?」

  不二微怔,他停下腳步回首。將雨傘往零那裡靠了靠,他微笑,「嗯。」

  「那……我可不可以一起去?」
  「當然可以。」
  「那……去完醫院之後……不二學長可不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

  笑臉依舊溫和,沒有一絲猶豫。「嗯。」

  零輕笑出了聲,她輕輕拉住不二的手肘。水藍色的眼眸看著身前的男孩亮亮的,她的語氣裡略帶希冀,「如果我有一個像不二學長這樣溫柔的哥哥就好了……」

  不二亦笑出了聲,「可是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和我弟弟的關係並不怎麼好。」

  「欸?」原先的笑容轉而變成了疑惑,「為什麼呢?」

  「或許是因為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很多的誤會和偏見吧。」他伸手理了理零額前沾有水珠的髮絲,平心靜氣道,「就像你,和你姐姐之間一樣。說不定事實的真相並不如表面看起來那樣糟糕。」

  零垂眸,她呆呆地看著積水處被雨水敲打出的漣漪。的確,仁王學長也說過,晴子是個很溫柔的女孩。可是她無法承認晴子會是一個很溫柔的姐姐。恨都恨了那麼多年了,對於親姐姐的討厭已經根深蒂固成為了一種習慣。

  「不二學長現在和弟弟的關係緩和了麼?」

  「嗯。」


  花店。

  「麻煩給我一束康乃馨。」

  同樣的花店,同樣的花束。不同的買主,不同的對象。零站在花店的門口看著店內買花的不二,思緒飛到了很遠的地方。
  想不久前自己買康乃馨送給幸村學長的時候,想在病房裡接手丸井學長親自做的蛋糕的時候,想她拿照片給幸村學長看時兩人之間的笑顏。然而,回憶只到這裡便結束了。
  接下來的事情,她不想再回憶。

  「零,你喜歡什麼花?」不二拿著包裹好的花束走到零的跟前。當她那種悵然若失的眼神再度浮現的時候,不二選擇了讓她轉移注意力。

  「唔……我不喜歡植物。」

  「那你喜歡什麼動物?」

  「……」零瞅著不二的臉頰眨了眨眼,「我也不喜歡動物……不過在美國的時候,家裡曾經養過一條狗。可是那條狗一直都是爸爸在照看,爸媽離婚之後媽媽因為那條狗不聽話就送走了。」

  不知道為什麼,零腦海裡關於家庭的記憶總是黑白的。這是很不應該的事情,哪怕身世再讓人潸然淚下,也不可能沒有一丁點彩色的過往。

  「不二學長喜歡什麼植物呢?」

  「仙人掌。」

  零湊到店面一邊的仙人掌跟前,她伸手,指尖輕輕碰了碰仙人掌上的刺。接著,她起身看向不二。笑眸甚是可愛,「誒?真的是好奇怪的喜好。」

  *

  綜合醫院

  零在和橘打招呼並替不二將康乃馨放入花瓶中後便以上廁所為由退出了病房。

  這和幸村學長入住的,是同一家醫院。她忐忑不安地走進電梯,按下了數字5。當零反應過來自己正在做什麼的時候,電梯門已經緩緩打開了。

  她站在電梯裡,看著身前來來往往的病人和護士呆住。大約七秒之後,電梯門開始緩緩合上。零回過神,連忙跑了出去。手肘處被大門夾了一下,她有點吃痛地揉了揉。

  一步一挪地往前走去,終於在一扇貼有「幸村精市」字樣的門前站定了腳步。

  零悄悄地把頭湊近了門窗,在看到幸村正背對著她看著窗外的風景後才放下心來。

  從背影來看,幸村學長似乎並沒有消瘦多少。單手放於門上,零凝視著幸村眼睛一眨不眨。直到一陣強烈的酸澀感侵入眼眶,她才輕輕閉上了雙眼。
  滾燙的液體奪眶而出,零用另一隻手摀住了嘴。

  幸村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景物,他無意間地抬眸。看到窗玻璃上倒映著的身後大門。門窗處,恍然間好像有一個熟悉的藍發少女正皺眉看著他。
  他先是一愣,隨後轉身。

  零在看到幸村轉身之後便驚嚇地低頭向遠處的樓梯間跑去。

  打開病房門,幸村站在走廊間左右巡視了一會兒,可是卻沒有看到半點零的影子。他輕歎一口氣走回了病房,喃喃自語著,「剛才難道是錯覺麼……」

  背靠著牆壁蹲下身,眼淚早已在臉頰上乾涸。為什麼不像小時候拉住爸爸一樣去抓住幸村學長,像小時候委曲求全讓爸爸帶自己走那樣讓幸村原諒自己。
  如今的她,就連面對他那張臉的勇氣都沒有了。


  叮——
  電梯門緩緩移開。印入零眼簾的,是不二那張溫和的笑臉。

  「不二學長……我……」

  伸手按住電梯門,確保零走出來的時候不會被門夾到。不二笑著問道,「探望過了?」

  「……嗯……算是吧……」

  略帶錯愕地看著零那雙紅紅的眼眸。不二在遲疑了一會兒之後決定不去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NE,你準備讓我陪你去哪裡?」

  抬眸,淡淡的憂傷充斥著全身。她輕咬一下下嘴唇,隨後吐出兩個字,「墓地。」

  ***

  煙灰色,大理石質地的墓碑。碑上刻放著的是一張彩照。在父親那淡淡的笑臉下刻著三個大字,白島銘。然而,碑上卻沒有寫立碑人是誰。

  不二撐著傘,藍色眼眸靜靜地看著墓碑上的相片。他在看到白島銘後的第一感覺便是,零的長相肯定是像母親的。

  零伸手撫去黏在墓碑上的落花,出神地凝視著自己的父親。

  「爸……你從小最愛姐姐,總是把姐姐放在第一位。可是如今第一個來這裡看你的人,是我不是晴子。這聽起來會不會很諷刺呢?」

  相片中的男子依舊微笑,只是他的眼眸在零的話音落下之後仿若蒙上了一股哀愁。

  望著男子的笑顏,她忽然抱住整座石碑,任由上面的泥水浸濕她的衣裳。淚水如同衝破堤壩的海水一般湧了出來,她用盡力氣嘶吼著,「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您不要我……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只有你的照片才會對我微笑呢……爸……」

  雨水嘀嘀嗒嗒地打在雨傘上,不二的眼底痛成一片。

  說可以完全理解零的感受,那是假的。這種事情若非親身經歷是絕對無法深刻體會的。然而被親人拋棄這樣的事情,她卻要一連接受兩次。

  一晃幾個年頭,二人竟已陰陽相隔。這個疑惑又有誰可以來解釋給零聽呢?

  不二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等待身前的女孩自己恢復冷靜。這種時候,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幫得了她。

  雨漸漸停了,零也從方才看到父親照片後短暫的激動中緩過了神。

  「零,你爸爸的眼睛是湖藍色的。那你媽媽的眼睛是不是水藍色的?」

  「不是,媽媽的眼睛是褐色的。」

  不二微笑拍去了黏在她衣服上的小樹葉,「嗯?那你的眼睛像誰?」

  「對哦……」白皙的手指拂過白島銘的相片,逗留在他微微上揚的嘴角處,零的眼眸忽然變得有點迷惑「媽媽的眼睛,是褐色的。爸爸的眼睛,是湖藍色的。晴子的眼睛像爸爸,所以也是湖藍色的……那……為什麼……我的眼睛會是水藍色的呢……」

  「或許是遺傳祖父祖母的吧,這個似乎沒有絕對性。」不二在確定零的情緒已經完全穩定之後才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了口,「零,會不會把幸村的溫柔代替成爸爸的溫柔?」

  「誒?」

  「然後,像以前害怕被爸爸拋棄一樣,害怕幸村不再理睬你……」

  ……

  眨了眨水藍色的眼眸。零一時間沒有聽明白不二話中最深層的意思。



                                                第20章 chapter 19
  夕陽西下,當青學眾人訓練完畢之後,便集體聚集在了河岸邊。海堂拿著石頭在水面上玩著打水漂,菊丸學長則是兩手持平走在一邊的圍欄上。表面看來氣氛很輕鬆,可是實際上他們心裡對立海大的害怕還是抹不去的。

  大石學長和龍崎教練站在隊伍的最前側,好像有什麼重大事情要宣佈的樣子。零看著手中龍崎教練方才交給她的通知單,腦袋後冒出省略號和問號無數。

  「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樣,決賽被延後了一個星期。但是這段時間就這樣練習是不夠的。」大石微笑著道,「所以我們青學決定在對戰立海大之前進行合宿。」

  眾人猛地瞪大雙眼道,「合宿!?」

  菊丸則是一張貓臉看向龍崎教練,「那學校怎麼辦?可以不用上學了麼?」

  龍崎教練沉聲道,「已經獲得學校的許可了。至於學習的話,學校已經派出了一個小老師隨行。當然,在合宿回來之後還是要進行補課。」

  興致勃勃的貓臉順便扁了下去,「就知道會是這樣。不過……小老師?」菊丸眨巴著那雙圓溜溜的眼睛,「小老師是誰?」

  「Here——」零面無表情的將手臂舉高揮了揮。

  「零!?」眾人再次驚呼,「這是在開玩笑麼!?」

  零沉著臉舉起手中的A4紙正對他們,她頗為鬱悶地說了一句,「如果我的理解能力沒有問題的話……青學的校長好像做了一件很胡來的事情……」

  「不。」龍崎教練否定了零的抗議,「能在交換生考試中拿全滿分的人,是能勝任七天的教學輔導的。不過……你如果真的不願意的話,可以拒絕。」

  零扁了扁嘴看著身前的熱血少年,「去……我去……」

  ***

  青學包得大巴和立海大那次合宿包得差不多,零和上次一樣在上車之後便坐進了最後排靠窗的位置。這巴士的外觀是差不多,可是車內的氣氛卻差了很多。

  菊丸學長在發車之後便從背包裡拿出大把大把的零食。海堂在翻閱雜誌研究完輕井澤這塊地方之後對菊丸帶如此多零食之事發出了抗議。

  總覺得立海大在面對有關於網球這件事的時候,會異常嚴肅。可是青學卻全然不是這樣。零將頭靠在窗玻璃上,看著窗外的風景,嘴角微微上揚。


  飛得越高,摔得越痛。

  就在青學眾人對別墅這個玩意兒異常期待的時候,事實的真相卻徹底打擊到了他們。零看著眼前這幢和廢棄的白島宅差不多的別墅輕歎了一口氣。

  當然,其中以龍崎教練最為淡定。以大石學長的心態最好。

  不二微笑著看向身邊的零,語氣頗為溫和,「零怕鬼麼?」

  搖頭。「學長為什麼要問這個?」

  「因為總覺得這裡有點像鬼屋。」

  就在不二說完這句玩笑話之後,海堂的臉色徹底變了。也正是因為這樣,零覺得不二學長的溫柔值得重新定義一下。

  *

  不同於和立海大合宿的那一次,零不能閒在廚房看佐籐學姐忙這忙那的。看著這個已經可以被定義為鬼屋的別墅,又看了看另外兩個累得滿頭大汗的一年級生,她無法心安理得地坐在一邊休息。

  笨手笨腳地幫著掃地擦桌,零不但沒有幫上很多忙反而還給朋香和櫻乃添了很多麻煩。

  「抱歉……」零在第三次踩翻裝有垃圾的畚箕之後,再次尷尬地撓頭道歉。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家務能力可以差到這種地步。就平時打掃打掃自己所住的公寓,還覺得很簡單,沒想到範圍一擴大,她就變成了動手能力方面的白癡。

  「哎……」朋香無奈地戳了戳零的肩膀,「白島學姐,你還是去廚房幫忙弄食物吧。」

  ……

  去廚房準備食物,零嚴重懷疑自己會「不小心」把手伸進油鍋,或者不小心把手指送上刀口。

  「這個……」零向後退了一步,「我還是去把浴室裡的毛巾什麼的掛好吧……順便檢查一下水龍頭能否正常使用……」

  看著零離去的背影,朋香湊到櫻乃的耳根旁用非常肯定的口吻說著,「果然成績超級好的人動手能力都是有問題的。」

  櫻乃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隨後繼續切著手中的洋蔥。

  把新的毛巾一條一條按順序放置完畢,零輕吐一口氣順著打開的窗戶向外看去。只見正選們正排隊依次用手接住教練所打出得球。他們看著球時的眼神份外認真,這是一種零從未有過的眼神。
  她甚至不知道,把心思完全花在一件事上的感覺是什麼。不過,她認為這一定是一種很有震撼力的情感,不然為何光是看著他們,她都會產生共鳴呢?


  日落西山。原先精神煥發走出別墅的正選一個個累得氣喘吁吁地回到了別墅內。就在一群人洗完澡並衝到餐桌前狼吞虎嚥的時候。零的鼻樑上架著一副無鏡片的眼鏡,手拿一本英語書坐在餐桌的最前端。
  菊丸是第一個噴飯的。

  「零……你這個打扮是要幹嘛?」

  零伸手推了推鏡框,藍色眨啊眨的。她理所當然道,「不是說要幫你們補習麼……」

  「那這副眼鏡是怎麼回事……」

  「哦……這個啊……」零笑著摘下了眼鏡,「整理浴室的時候發現的,因為鏡片全碎了,所以我就把它處理掉了。」說完,她又把眼鏡戴了上去,「大小正好誒。而且戴著眼鏡會比較有老師的感覺啊……不是麼?」

  在坐所有人,連帶龍崎教練一起搖了搖頭。

  *

  在枕頭大戰閉幕之後,一群人才安安分分地躺倒睡覺。待整座別墅的燈都被熄滅,零從被窩裡爬了起來。她揉著睡意朦朧的眼睛走出房間,走到黑漆漆的客廳裡。

  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她抱著自己的雙腿。太久的群聚活動,讓她失去了獨立思考的時間。

  思考關於不二學長曾說過的,是否像害怕爸爸不要自己那樣害怕幸村學長不原諒自己。

  她所放不下的,是幸村學長的溫柔。還是自己對幸村的那份感覺。當她以為自己應該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不二卻又替她出了一個難題。

  縮緊身子,零直感覺自己的腦袋裡的神經開始一個一個地打結。

  「啊——有鬼啊——!」

  就在零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驚恐的呼喊聲。零很確定那個喊出聲的人是桃城學長,而那個被喊得人就是自己。

  呼啦——嘩啦——嘩啦——
  一時間所有房間的移門都被拉開,被桃城的呼喊聲所吵醒的人全部湧到了客廳裡。當然,除了海堂。他把頭死死地埋進被窩裡一動不動。

  啪——
  龍崎教練打開了客廳裡的吊燈。

  零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腦袋,隨後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些青學眾人。「EI…DO……我只是睡不著所以出來透透氣而已……」

  ***

  前院內。

  螢火蟲三五成群地飛在草叢間,外面的天地似乎比別墅內亮得多。零坐在小板凳上仰望星空,繁星照亮了她的眼眸。
  可是,不是發光的東西就一定是溫暖的。比如月光,它再美再亮,也還是透露著一股寒意。特別是在滿月的時候,那股淒涼的感覺更甚。

  小小的螢火蟲從零眼前飛過,她伸手欲抓住卻撈了個空。收回手臂放於膝蓋上,她呆愣地看著地面。她不懂自己在幹什麼,不懂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對於未來會有什麼影響。

  「還是睡不著麼?」

  溫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零回眸,原先淡漠的神情恍然間變得有點迷茫,「不二學長……」

  搬著小椅子坐到零的身邊,不二望著零的臉蛋微笑。涼如冰水的月光照在他的側臉上,映照著不二那溫柔如一潭湖水般波瀾不驚的神情。
  零嚥了一口口水,扭頭避開了不二的視線。不二微愣,接著將視線拋向了遠處的叢林。

  這是零第三次刻意迴避他的笑臉。不二不明白,為什麼同樣是溫柔。幸村的溫柔讓零如此貪戀,而他的溫柔卻讓她如此害怕。

  「不二學長……」零眺望遠處的大山喃喃道,「你說……大山的後面……是什麼?」

  「是海吧。」

  「……」水藍色的眼眸逐漸蒙上了一層薄霧,零的嘴角微微勾起,「不是哦,大山的背後其實還是山……那個說只要翻過大山就能看到另一番天地的故事是騙人的。用來騙失敗的人們,只要跨過這道坎就能成功……」

  「那零有親身實踐過麼?」

  「沒有……」

  「如果在翻越一座大山之後,看到的不是山而是海。你是不是就會相信那個故事呢?」

  零轉頭看著不二意味不明地眨了眨眼。

  「不如在訓練的空閒時間裡,我們去爬山吧。」不二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言說服零,但如果是親眼所見的真相,身邊的女孩應該不會再如此鑽牛角尖了吧。

  在遲疑了一會兒之後,零鼓了鼓腮幫道,「……好……」

  *

  合宿的第三天,就在一個人造「猛獸」被揭發之後,網球隊員提前結束了一整天的訓練。

  不二一手拿著背包,一邊思考著什麼一邊往背包裡塞東西。無意中路過他身邊的菊丸很是疑惑地問他是不是要提前結束合宿回家。

  一切整理完畢之後,不二輕輕叩了叩門零的房門。

  拿著檢查到一半的作業本拉開房門,零眨巴著那雙藍眸看著不二微愣。

  「NE,說好的一起爬山。」拎起手中的背包在零的眼前晃了晃,他微笑,「如果抓緊時間的話,應該可以看到日落西山的景象。」

  「……」放下手中那本讓她有點抓狂的滿是紅大叉的作業本,零亦微笑,「嗯,好。」

  ***

  與不二並肩走在上山的小路,由於正對陽光的關係,太陽曬得零的臉蛋泛起兩抹紅暈。印象中,這是零從小大走過的最長的路途。在美國的時候,她的生活是標準的兩點一線,從學校到家裡。哪怕小小的逛街都不會有。

  她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小小的瘋狂,不然她怎麼會因為緊緊走了很多路而感到開心呢。

  「給。」不二從背包裡拿出預先準備好的礦泉水遞給了零。白皙的手指接過水瓶,不二看著零那只漂亮的手稍愣了一下。視線順著手指一路往上看去,零那張紅撲撲的臉蛋印入他的眼簾。

  零眨著亮亮的藍眸迷惑不解地看著身前那個呆著不動的男生,「不二學長……?」

  「……」呆滯了幾秒之後,不二回神。他微笑道,「走吧。」

  腦袋後拖著一個碩大的問號繼續前行。零一步一個腳印踩在了不二的影子上。她喜歡逆光而行,踩著自己的倒影而行。如今換做正對著日光,她發現在踩著別人的影子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不二走在零的前面,一直低著頭。一路上沉默的讓零有點不習慣。

  當他們到達山峰的時候,太陽已經與地平線交融,紅光渲染了半邊天,如同水墨畫一般。但是這幅美景並不是零所關心的。她在到達頂峰之後便瞅著山腳下的湖水一言不發。

  到頭來,山的背後不是山,也不是海。

  原先碧綠的湖水此刻正被紅光所籠罩,山腳處半個太陽,水面上還倒映著半個太陽。微風拂過海面,波光粼粼。邊緣處的蘆葦隨風搖曳,一派安靜祥和的景象。

  「你看,事情的真相總是多元化的。山的背後不是山,也不是海。」不二走到零的身邊站定,藍眸看著遠處的的夕陽也似那潭湖水一般寧和。

  「嗯……」零輕咬下嘴唇,看著落日的雙眼略顯彷徨。她繼續往前行走,在山崖邊停住腳步。幾個小石子從崖邊滾落,零忽然覺得有點害怕。

  不二伸手將零往回拉了幾步,「零,站在山崖邊很容易失足的。」

  零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她踮起腳尖茫然地眺望遠方,恍然間看到了紅日之後無底的黑洞。那是一種跌入深淵的寂寞和孤單。全世界的人都能受到日光的普照,唯獨那個住在黑洞裡的人。

  她的悲傷,如同海一樣深邃。

  「NE,不二學長……這幾天我一直都沒有想明白……上次你在墓地問我的兩個問題……」她轉過身,凝視著不二的雙眼,「為什麼學長你會有那樣的疑問呢?」

  隨著太陽得逐漸下墜,二人在彼此眼中的輪廓也越發的不清晰了。

  不二彎腰,伸手理了理零額前的長髮卻被零下意識躲過了。「因為,同樣是溫柔。幸村的溫柔讓你貪戀,而我的溫柔卻讓你害怕。」

  零站在原地徹底怔住。

  是的,不二說得一點都沒有錯。僅僅一個眼眸的閃躲,又或是一個轉身的迴避。這些被自己忽略的微笑細節在不二的提醒後完全印入了腦海中。

  「我……我也不知道……」

  「沒有關係,這只是我的個人猜測而已。你不必一直掛在心上。」不二抬頭看著空中皎潔的月亮,眼眸最終還是瞇成了一條線。平時的笑臉再次攀上他的臉頰,「時間不早了,我們下山吧。」

  「好。」零應聲低頭,搶先往前走了幾步。

  看著眼前那抹嬌小的身影,不二的笑容裡逐漸露出一絲無奈。

  ——零,溫暖即是你從小失去的東西,對於失去之物的渴望變成了一種貪戀。可是你有否思考過,這份因為渴望而產生的貪戀,其實並不是你真正想要的。

  ***

  平淡的交集,平淡的微笑。

  在爬山一行之後,不二若有似無地和零之間保持了一段距離。因為在零的視線裡,從一開始就只看到溫柔二字,所以對於這種微妙的距離,她一丁點都沒有察覺。

  依舊戴著那副無鏡片的眼鏡給正選們補習英語。接下來的幾天裡,零的生活被他們滿是錯誤的作業本給擠得滿滿的。若不是知道他們因為訓練的勞累所以沒有集中精神做習題,她一定會第二次強調,運動神經好的,成績都很狼狽。

  不二的習題本是看的最為順眼的,乾淨漂亮的字體,還有那基本準確無誤的答案。其實光從這點來看,龍馬的習題本也是很順眼的。但是,每當零檢查到最後一頁的時候,總會看到這樣一句話——MADAMADADANE。
  於是,龍馬的本子便成為了那個最不順眼的。

  合宿的最後一天,在大費周章繞遠路而行之後,零看到了另一個學校的網球部正選。那,也是她第一次看到那個華麗而高傲的男人——跡部景吾。

  她大抵是不懂網球的。不似從前有拍照的任務,零很識趣地將最佳觀賞球賽的位置讓了出來,悄悄地站在了隊伍的最側邊。

  越前龍馬是網球天才。由於以前在學校裡反覆聽到這樣的話語,所以這句話在零的心裡是紮了根的。既是紮了根,那麼,龍馬不會輸的念頭也牢牢地刻在了腦海裡。

  銀灰紫的髮絲,眼角處的那顆淚痣在日光的直射下份外顯眼。嘴角彎起自信的弧度,仰頭垂首間,高傲美麗得如同一隻正開屏行走的孔雀。

  龍馬與跡部之間的比賽,是零迄今為止看過的最激烈的網球比賽。揮灑的汗水,還有那粗重的喘息聲,不禁讓她這個局外人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一個網球拍,一個綠色的球。就是身邊站立著的人們最熱衷的喜好。

  零不明白,如此普通的東西,為何那麼受歡迎。

  *

  帶著一絲不捨離開了這棟堪比鬼屋的別墅,零和其他正選一樣感到隱隱的寂寞感。當然,她所感覺到的寂寞和那些正選們有所不同。

  他們的寂寞,是身邊少了球員的陪伴。而零則是少了人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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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chapter 20
  巴士駛回了青學的校門口。

  不二在下車以後便在站一邊不停地張望著左右兩側,時不時還提起手腕看看表,似乎是在等什麼人的樣子。零在疑惑片刻之後轉頭往反方向走去。正巧與龍馬和桃城同路。

  「不二。」忽然一個女聲傳入她們的耳中。三個人齊刷刷地回過頭,一人震驚,一人蹙眉,一人面無表情。
  「你好。」不二微笑著和杏打招呼道。
  「抱歉突然叫你出來。」
  「沒關係。」

  桃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疑惑地說著,「橘的妹妹?」

  「桃城?好久不見。」杏的視線繞過身前的不二拋向了桃城。在她眼角的餘光瞥到零的時候,她和零一樣皺了皺眉頭,「你們都在啊。」

  就在桃城嘀嘀咕咕說為什麼不二會和橘的妹妹在一起的時候,杏邀請他們一同前行。零和龍馬的第一反應都是回頭繼續往回家的路上前行,不料卻被桃城一把抓住了。

  左手一個龍馬,右手一個零。桃城很激奮地說,「去去去,我們都去。」

  其實零很想大聲提醒桃城自己和那個女孩八字不合,甚至有敵對冤家的可能。可是她怕此話一出口會惹得自己被討厭,於是扁嘴前行。
  不二和杏走在最前面,身後跟著一臉緊張和尷尬的桃城。尾隨隊伍的最後,是同樣耷拉著臉的龍馬和零。
 
 
  綜合醫院。

  在橘將妹妹和桃城一乾等人打發出門之後,零再次以上廁所為由退出了病房。

  只是看一眼,和上次一樣。零這樣喃喃自語著走進了電梯。可是令她有點詫異的是,當她到達五樓的時候,幸村並不在病房裡。輕輕推開病房大門,風透過半開的窗戶吹進房間,淡色窗簾隨風飛揚。

  這個房間裡,有幸村學長的味道。

  她深吸一口氣,提步走進了房間。整潔的床鋪和疊放整齊的被子枕頭。若不是大門上還掛著幸村精市的名字,她一定會以為幸村學長已經出院了。

  視線在病房裡掃一圈,就在經過枕頭邊的時候,她忽然愣住。視野凝固在那條淡藍色的圍巾上,她忽然覺得胸口悶悶的。

  ——零起身拿出了塑料袋裡的藍色圍巾遞到幸村眼前,水藍色的笑眸亮亮的,「溫暖就是這個,不過得等到冬天才能用。不然就是『酷刑』了。」
  ——伸手接過那條淡藍色的圍巾,幸村笑出了聲,「是啊,夏天戴圍巾那可真是酷刑呢。吶,謝謝你啊,零。」

  送圍巾時的場景還深深地烙在腦海中,零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幸村學長……還保留著這條圍巾,並且依舊放在自己的枕頭邊。那是不是說明,她有獲得他原諒的希望?

  在床邊坐下。白淨的手搭在圍巾上,觸感依舊是如此的溫暖。

  ——同樣是溫柔。幸村的溫柔讓你貪戀,而我的溫柔卻讓你害怕。

  想起不二在山崖上的話語,零驚醒地收回了手。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她猛地站起身,警惕地向著門外張望了一番。沒有看到那個藍發男子,她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失落。

  稍稍帶上房門,零離開了幸村的病房。

  明天就是立海大和青學的比賽了,照幸村學長的狀況來看,應該是無法出席比賽的。青學缺了部長,立海大同樣缺少了部長。零不知道這是否是上天刻意安排的所謂的公平競爭機會。

  零是自己走回三樓的,因為緩慢的步行可以使她有充分的時間去思考一些沒有答案的怪問題。

  *

  推開半掩著的病房門,首先印入零眼簾的,是切原那一臉囂張的表情。這個神情比起他在恐嚇別人把作業本借給他的時候更張狂。

  「零,不要呆在門口。」不二睜著那雙藍眸,表情很嚴肅。印象中,這是切原第二次惹惱了不二。那個下午,她花那麼多時間,那麼多口水去說明切原不是壞人,如今看來是全部白費了。

  低頭走到不二的身邊,零微蹙眉看著海帶頭。

  「青學和不動峰的各位,你們在這裡幹什麼。」切原的唇角勾起頗為不友好的弧度,綠眸一眨不眨地看著身前的人們,他伸手做恍然大悟狀,「難道說是私下交換情報?還是說明天誰要住院?」

  「夠了,赤也。」桑原本想阻止切原,卻被直接忽略了。

  「橘。」切原幾步上前,眼角的餘光無意識地瞥了零一眼,他繼續剛才的話題道,「首先說明,我是不會讓你上場的。當然也不會向你道歉。」

  「切原。」零開口制止切原的持續挑釁,「你過分了。」

  「閉嘴,臭女人。」嘴角的弧度比方才更大了一點,他道,「呀類,難道說這次你又在欺瞞著什麼然後帶有目的地接近青學或者不動峰麼?」

  切原只是忽然想到這個話題用來和零抬槓而已,他只是習慣性地找茬而已。可是當他看到零那雙水藍色的眼眸瞬間失去焦點,並且緩緩垂下腦袋的時候,心情竟比以前自己被她欺負的時候更惡劣。

  零從來沒有發現原來自己的頭有那麼重,甚至已經到了讓她無力抬首的地步。眼眶和心底在同一秒倍感酸澀。

  不二略顯擔憂地看了零一眼,藍眸在轉到切原身上的時候,怒火已經顯而易見。

  *

  夕陽將不二和零的身影拉得很長,他們前行不語。從切原走後,從離開病房離開醫院之後,零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了。雖然她平時的話就不算多,可是這種沉默顯然是不正常的。

  「零……」停下腳步繞到她的身前。雙手搭在零的肩上,不二彎腰。

  然而,就在看清零的臉龐後,他瞬間怔在了原地。

  水藍色的眼眸經過淚水洗禮之後並不能掩蓋那空洞的眼神。眼眶又紅又腫,甚至就連她的鼻球都是紅紅的。不二不知道零的隱忍程度究竟有多大,但是她哭了那麼久,居然可以做到讓身邊人絲毫沒有察覺,這實在是太令人驚嚇了。

  「零……」

  零吸了吸鼻子,紅紅的眼睛看著不二一眨不眨。她張口一字一句問道,「不二學長……就連切原都那麼在乎我曾經欺瞞他們,我該怎麼辦……」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哭聲迴盪在不二的耳畔。零絕望地抓著他的手臂。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那般墜落,她一邊搖頭一邊顫抖著雙唇重複問了一遍,「如果就連不喜歡姐姐的切原都討厭我了,我該怎麼辦……不二學長……我該怎麼辦……」

  將零的手包於手心握緊,不二道,「零……」

  除了她的名字,他不知道此時的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夏天的暖風吹過二人身邊。只是這股暖流無法慰藉零的心,這股風無法吹乾她臉頰上的淚水。在原地蹲下,零的哭聲越來越大。夕陽的紅光暈開了夜色,揭開了那一道未曾痊癒過的傷疤。
  前些天,不二認為在墓地的那一次一定是零情緒最為失控的時候。可是現今這個蹲在自己身邊的小女孩再次讓他徹底慌了手腳。

  ***

  ——不二學長,決賽的時候,你的對手會是切原麼?
  ——嗯。


  零趴在寫字檯上,雙眸盯著那只玻璃杯一眨不眨,她的眼神裡有一股駭人的空洞。呆滯的臉龐乍一眼看上去,宛若一個已經趨近瘋癲的女孩。
  不知過了多久,藍眸輕眨。零坐直了身子。

  太不像話了。
  自己居然因為切原那麼簡單的一句話哭成這樣。甚至於在看到幸村學長那雙由溫柔轉為冰冷的眼神時,都沒有如此心酸過。

  一個小型的收音機靜靜地立在零的左手邊,她回頭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鐘,接著打開了收音機。

  ——接下來將進行青學和立海大的第三單打比賽。

  啪。
  零伸手關掉了收音機並將其扔進了抽屜裡。抽出壓在玻璃杯下的紙條仔細閱讀了一番,她起身走出了房間。

  下一場就是不二和切原的比賽。她答應過不二學長一定會到場。雖然她徹夜未眠都沒有想清楚,之於這場比賽,她究竟是什麼立場。

  ***

  照著字條上的地址一路摸索著走進會場。只是走到門口而已,遠處網球場的緊張氣氛就已經渲染開了。
  有喊青學fighting的,也有喊王者立海大的。

  從觀眾席的最高處一步一步往下走,零觀察到乾和蓮二學長的比賽似乎已經進行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不二學長……」零勉強擠到不二的身邊,「現在比分怎麼樣了?」

  「零,你來了。」語氣雖是溫和的,但是不二的神情看起來並不輕鬆。情況對於青學來說應該不太好。「兩場雙打都輸了,如果單打輸一場我們就敗北了。」

  深吸一口氣,零將視線拋向了球場另一邊的蓮二。而那個坐在教練席上的,竟是真田學長。如此想來,零到還是真的沒有看到過立海大的教練。幸村學長和真田學長二人即擔任了部長,亦擔當了教練。

  「你希望哪邊贏?」這是不二第二次問零這個問題。不過在第一次問的時候並沒有得到丁點回復。
  搭在欄杆上的手逐漸收緊,零咬著下嘴唇勉強擠出三個字,「立海大。」

  似乎是一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答覆,不二並沒有任何表情上的變化。不再開口,他們二人同時將注意力轉移到了球場上。

  如果乾學長輸給了蓮二,那麼比賽就會立即告終。換言之,不二學長也就不會和切原槓上。零輕歎了一口氣,轉首瞄了一眼立海大的其他正選。不過他們全部都專注於比賽,沒有人察覺到那個站在另一側觀眾席的她。

  「一局終,青學?乾。7-6。」當裁判報出最終結果的時候,身邊青學的正選們個個都從短暫的震驚中轉而變得興奮。唯獨零。
  她站在那裡,眉頭皺得很緊。切原和橘的比賽她完完全全看在眼裡,如果二人不得不交鋒的話,她很難想像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龍馬繞過觀眾席向立海大的領地走去,不二也在原地滯留了一會兒之後轉身向立海大處走去。零下意識拉住了不二的手腕。

  「不二學長……」

  不二回過頭,笑眸依舊,「怎麼了?」

  「……小心……」

  ……
 
  「嗯,會的。」他彎下腰輕輕拍了拍零的頭頂,接著打趣道,「那下一場比賽,零希望誰贏呢?」

  藍眸看著站在身前的男生。一頭栗色的短髮,笑眸瞇成一條縫,嘴角彎起的弧度很是柔和。零垂首避開了不二的視線,她淡淡地回答道,「我……希望立海大贏……」

  笑臉上閃過一絲短暫失落感。只一會兒,不二便抓住了零的手。「去看看立海大的正選吧。你們應該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面了吧?」

  零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不要了……」

  「有些事情不是靠逃避就可以解決的。說不定他們根本就不在意你的欺瞞呢?」像哄三歲小孩睡覺一般哄著零,不二將她一起帶進了立海大的觀眾席範圍。


  「沒有關係的,真田副部長。」切原特有的張狂口吻傳入耳內,零的腳步頓了頓。「手術肯定來得及,下場比賽我十五分鐘就能解決。」

  在聽到手術二字之後,零猛地抬起頭。未等她開口詢問是否是幸村學長的手術,不二搶先開口道,「那可難說了。」

  放下了原本架在肩膀上的網球拍,切原不爽地回過頭看著不二,「如果不滿的話,十分鐘也能搞定。」言畢,他瞥見了那個站在不二身後有點唯唯諾諾的零。沒等視線對上,他就皺眉移開了視線。

  「是啊……」不二霍然睜開那雙瞇起的藍眸,「但是,我可沒想讓你獲勝。」

  切原吃癟,眼神一沉。

  「從橘那裡聽說了關於你們部長手術的事情,日子應該就是今天。」不二話音剛落,原本躲在他身後的零突然閃到了他的身邊。

  「幸村學長今天有手術?」

  「嗯……我以為你知道的,所以沒有說。」再次將視線放回切原的臉上,「所以我會打敗你,讓比賽快點結束。」

  切原嘴角上揚的弧度比剛才更大了。綠眸裡寫滿了挑釁。

  「零!?」忽然一個粉色的小腦袋從切原的身後閃了出來。丸井眨巴著眼睛瞪著眼前的零,好像不太相信自己所見一樣,「真的是零?」

  零呆愣了一會兒之後尷尬地笑了笑,「是,丸井學長。」

  一把撲住零,連拉帶扯地把她拉進了眾正選的身邊,「呀類,自從上次你從醫院跑掉之後就再也沒有看到過你。還以為你人間蒸發了呢!」

  「……」不確定地看了一眼身前的學長們,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就是咯。朋友哪有像你這樣一聲不吭就跑到青學去做轉學生,大半個月也不知道回來回來看望一下的。」仁王配合著丸井伸手拍了拍零的肩膀。

  他說,朋友。
  原本被恐懼充斥的眼眸緩和了許多。零輕聲道,「對不起……」

  「呀類,等比賽完了之後,一定要懲罰你。」丸井扔了一個泡泡糖放進嘴裡,「唔,零你要請我吃蛋糕作為補償。」

  「好……」不知為何立海大的眾人對她不但沒有排斥或冷眼相看,反而比以前更友好。零站在人群中的零忽然覺得有點迷糊。「你們……不怪我騙了你們麼?」

  「怎麼會呢?」丸井一手撐在零的肩膀上,理所當然地說著,「無論是姓白鳥還是白島,零就是零,沒有一點關係啊。」

  零抬頭看著其他的正選,從表情來觀測,他們似乎全部同意丸井方纔的話語。一顆七上八下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不二與切原二人分別站於球場的兩端。零從方才短暫的快樂中回神。


  「不二學長……」當切原出現和橘比賽時一樣的紅眼之後,零原本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

  切原一個不規則發球向不二發去,零下意識摀住了自己的嘴。

  「丸井學長……」她抓著丸井的手臂急道,「丸井學長……快想辦法阻止切原啊,這樣下去不二學長也會和不動峰的部長一樣住院的……」
  起初那個蹦蹦跳跳的丸井此刻卻是很冷靜,一個大大的泡泡從口中吹出,他道,「如果真的那樣,真田會終止比賽的,零。」


  「GAME 立海大附屬?切原赤也 3-2。」

  零看了一眼正走回真田身邊的切原。這個海帶頭,不是自己以前所認識的海帶頭。以前的切原雖然也愛挑釁,喜歡惡言相向,可是……
  轉身跑回了青學的觀看席,零央求龍崎教練讓她替不二學長噴止痛散。

  白色毛巾隨意地搭在腦袋上,不二面無表情地低著頭。他只在零噴完止痛散之後才淡淡地說了一句,謝謝。
  這個不二學長,也已經不是先前的不二學長了。

  她想破頭都不明白。為什麼一個球拍,一個網球,會讓人產生如此之大的改變。

  「不二學長……不要再比了好不好……」

  扯下搭在頭上的毛巾,不二勉強露出一個微笑。他伸手拍了拍零的頭頂,「不論如何我都要把比賽進行完。並且……我不能輸。」


  「喂,赤也。」丸井趴在欄杆上叫住了切原,他伸手指了指正半蹲下身子給不二噴藥的零道,「如果你再以這種方式打下去,會被零討厭的哦。」
  切原瞥了一眼遠處的藍發女孩,原先張狂的表情閃過一絲不爽和矛盾。

  *

  「一局終,青春學園?不二勝 6-4。」

  觀眾席上,不二微笑著坐在長椅上。神態與舉止亦如那個在學校裡坐在零身後的不二學長。剛才的比賽恍若一場夢境那般。不過,對於切原來說,那是否算是一常噩夢呢?

  立海大眾人在切原的比賽一結束後便開始整理背包。零心有餘悸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呆立在欄杆旁一言不發。

  「零……不放心幸村的話,就一起去醫院吧。」不二微笑,「事實上,立海大的人都沒有責怪你不是麼?」

  ……

  可是幸村學長的立場和他們是不同的。

  再三躊躇之後,零還是首先告別了青學的正選們。從知道幸村今天要動手術開始,她的注意力就再沒從那件事上徹底挪開過。
  就像不二一開始說的那樣,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


  綜合醫院

  當零趕到醫院的時候,幸村已經被送進手術室了。紅色的燈亮起「手術中」這三個字顯得格外刺眼。
  背靠著牆壁緩緩蹲下身,零雙手合十,心中默念。

  希望幸村學長的手術能成功,
  希望立海大能順利拿下冠軍。

  或許她這樣的禱告對於青學來說很不公平。他們同樣是她的朋友,並且是在不認識晴子的情況下接納自己。可是……人心始終是自私的。
  她不是一個善良的人,她只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第22章 chapter 21
  手術燈依舊亮著,可是廣播裡卻傳來了噩耗。切原雙膝跪地,雙手握拳敲擊在牆壁上,很難受的樣子。他不斷地說著,「可惡。」
  蓮二學長勸說切原冷靜一點,幸村還在努力。
  零蹲在牆壁之後,繼續雙手合十。她的眉頭皺起,嘴唇抿得很緊。既然上天沒有讓立海大奪得三連冠,那麼就請千萬讓幸村學長的手術成功。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裡等了多久。只是當真田學長從賽場趕來的時候,手術燈依舊沒有熄滅。
  如果幸村學長這次手術成功,她就一定不會再當一個逃兵。如同不二學長所說得那樣,勇敢一點面對事實。

  紅色的燈光最終歸於黑色。手術室的大門被重重地拉開了。面對一群緊張萬分的青少年,醫生萬分肯定地告訴他們說,手術很成功。若是不出差錯,三個星期之後就能順利出院了。八顆懸在半空中的心頓時定了下來。
  零坐在長椅上,嘴角微微勾起。

  「呀類,那我們去吃飯吧?」丸井在醫生大聲宣佈現在不能探視病人之後選擇了一個令自己可以稍稍振奮的話題。可是這個話題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共鳴。
  雖然幸村學長手術成功,可是比賽敗北這件事還是纏繞在每個人的心頭。

  「零,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去吃晚飯麼?」

  「不了……」水藍色的眼眸遲疑地瞥了一邊的切原一眼。不過切原的視線一直都逗留在地面,所以並沒有任何的眼神的交集。「我先回去了,學長們再見……」

  直到零的腳步聲消失不見,切原才抬頭看了一眼前方。綠色的眼眸裡再次閃過一絲掙扎和矛盾。蓮二眉心稍皺看著切原,又看了看零離去的方向,忽然輕歎了一口氣。

  如果佐籐也來插一腳的話。網球部,日後一定會很「熱鬧」吧。



  星期天。

  零一襲白色連衣裙站在青學校門口,她時不時抬手看看手腕處的表帶,緊接著再左右張望了一下路口。直到一個栗色頭髮的男生印入眼簾,她才露出微笑。

  「不二學長。」
  「早啊,零。」不二伸手揮了揮,雖然穿著長褲導致看不見他腿上的傷,可是臉上的擦傷還是顯而易見的。

  「抱歉啊不二學長。其實今天不用出來也可以……」

  「既然已經答應了如果贏下比賽就陪你去兩個地方,那就不能爽約啊。這點小傷不礙事的。」不二微笑。這個笑容和昨天比賽時的他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就像幸村學長打網球時一樣,那種在平時待人處事時的溫柔會消失殆盡。

  「那,我們第一站去哪裡呢?」

  「唔……」眼珠在眼眶裡轉了一圈,她吐了吐舌頭,「遊戲中心好不好?」

  「好。」事實是,零會想要去遊戲中心這件事讓不二詫異了很久。雖然知道她也還只是一個孩子,會和普通小孩一樣玩心很重。可是思來想去,總覺得遊戲中心這樣的地方並不會適合零。

  *

  「不二學長,你去看好那台格鬥遊戲的機器,我去買遊戲幣。」一跨進那嘈雜的地方,零便將不二推向了那台曾經和切原PK過的機器處。

  不二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零就已經跑到了買遊戲幣的櫃檯。眉頭稍皺,他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垂首仔細閱讀了一番玩法和玩家注意事項。他再次懷疑,零為什麼會和這種遊戲搭上邊。

  「NE,不二學長。」零揮了揮手中的遊戲幣,笑眸亮亮的,「那就開始咯?」

  「嗯……好……」

  將遊戲幣逐個投入機器內,屏幕上出現五個不同的人物。零依舊選了和上次一樣的角色,可是不二選得卻和切原選的不一樣。從外觀來看,似乎不二的審美觀更好一點。
  一局終,零以最後一滴血將不二擊潰。

  「呀類?沒想到零玩格鬥遊戲那麼厲害啊。」不二笑顏逐開,「總覺得這樣的遊戲不會適合你,沒想到不但適合,還很厲害。」

  「我才不厲害。上次來這裡的時候被切原那個臭男人秒得很慘的。」零輕眨眼眸,再次將遊戲幣投了進去。在說到切原這兩個字的時候,她忽然很想沉默。

  「和切原來過這裡?」

  「嗯,是他帶我來的。在那之前,我從來不知道原來遊戲中心是那麼好玩的地方。」零選定角色後按下了確定鍵,「所以我想,心情不好的時候來這裡說不定可以緩解。」

  「這樣啊……」不二亦按下了確定鍵,忽然有一個奇怪的念頭閃過腦海。

  二局終,和上一次相反,這一次是零以最後一滴血輸給了不二。藍眸看著屏幕上倒地的人一眨不眨,零小聲咕噥道,「不二學長果然是天才,無論什麼東西很快就能學會。」

  不二淡笑不語。

  雖然如此,零卻已經沒有繼續玩下去的念頭了。
  同樣的機器,同樣的遊戲。只是身邊站著不同的人,那種玩遊戲的快樂感覺居然蕩然無存。這使她不得不懷疑,當初的自己是因為這個遊戲中心而快樂,還是因為那個帶自己來這裡的臭男人。

  「零?」不二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麼了?」

  零伸手撓了撓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次是第一次玩得原因……總覺得今天再次玩這個遊戲……沒有上次有趣了……」

  不二垂眸微笑。在思考了片刻之後道,「那我們試試別的遊戲吧。」

  「也好。」零把弄著手中的遊戲幣轉身向其他類型的遊戲走去。不二看著她正在東張西望的背影眉頭稍稍皺起。

  開賽車,滑雪,跳舞機,槍擊戰。幾乎每一樣遊戲都玩了個遍,每樣遊戲都是新鮮的,可是零依舊找不到那種開心的感覺。這種執念不禁讓她有點小鬱悶。在遊戲玩得差不多的時候,她刻意留下了最後一枚遊戲幣。

  留下那枚遊戲幣的目的,是為了門口那個小型的打螃蟹機器。

  「不……」在經過門口的時候,零本想叫住不二去打「螃蟹」,可是話到了口中還是嚥了下去,「不二學長……我們去吃午飯吧。」

  把遊戲幣塞入口袋內,他們並肩離開了遊戲中心。

  零明白,雖然不二學長說要陪她出去玩,作為一個月交換生即將結束的餞行。可是他的真正目的,還是希望她能從週五的悲傷中緩過神。所以她也配合著,起碼在離開的時候,她要讓所有在青學裡的朋友知道,她很快樂。
  不然,怎麼想都有點對不起他們。尤其是不二學長。在她心底積壓太多話語的時候,是他安靜地坐在一邊聆聽,當她悲傷哭泣的時候,是他站在身邊給予安慰。
  最重要的是,
  在她不知自己的存在有何意義的時候,是青學正選們的笑容讓她安定。

  有來有往,好聚好散。既是微笑碰面,那就應該微笑告別。

  ***

  車站。

  零與不二站在廣告牌邊,中午的烈日照在他們身上。零只感覺自己的頭皮一陣發麻。他們錯過了一班公車,可是等了將近二十分鐘還是沒有第二輛。

  「要不要喝水?」

  「好啊……」零轉身往旁邊走去,「反正公交到現在都還沒來。我們去找便利商店順便吹一會兒空調。」

  「嗯。」

  踩著盲人道一步一步往前走,零的唇邊攜有淺淺的笑意。散落肩頭的長髮被輕風微微帶起,日光灑落在她的肩頭,眼臉。水藍色的眼眸在陽光下顯得五光十色。
  不二走在零的身邊,微笑不曾變過。

  如果沒有白島晴子這個人的存在,如果沒有小時候那段黑白的記憶。那零是不是可以比現在幸福一百倍。是不是這樣恬靜的笑容就可以時常掛在她的臉上呢?
  物以稀為貴。又或許正因為這樣的笑容很鮮有,所以才特別能引起別人的凝望。

  拿著冰涼的礦泉水瓶從便利商店走出來,零抬首深呼吸。座落在馬路對面的建築印入眼簾,她不禁有些失神。

  不二在喝了一口冰水之後,疑惑地順著他的目光向前方看去。

  ——綜合醫院。

  「NE,要不要進去看看?」不二彎腰湊到零的身邊,聲音很輕很柔,「聽說幸村的手術很成功?」

  零微抬眉,看著不二的笑臉眨了眨眼。「可是……現在好像還不能探病……」

  「這樣啊……」

  「所以我們還是快點去神奈川海灘吧。」伸手,將冰涼的礦泉水瓶貼上不二的側臉。零像一個做了壞事的小孩迅速往前跑了幾步。隨後回頭看著不二咧齒一笑。

  不二眉心微皺,他抹去了臉上的水珠微笑道,「呀類,零怎麼變得和菊丸一樣了。」

  「因為接觸了將近一個月啊。」言畢,她回眸。

  一個背著網球包的男生在她身前站定腳步。男生一頭海帶一般的黑色短髮,綠色的眼眸不如在網球場上時那麼張狂。他看著她,好像有話要說的樣子。

  不二蹙眉走上前,他看著男生,有意識地將零往身後帶了帶。

  綠眸瞬間蒙上了一層不爽的影照,切原悶哼了一聲轉頭離開了。
 
  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點精神錯亂了,因為剛才的她居然很期待切原能惡言惡語,並對她吼著那句很久沒聽到的臭女人。

  「零?」

  「嗯?」她抬頭,有點茫然地看著身前的不二。原本以為今天一天都能保持很好很好的心情,只是沒想到自己的持久力並不怎麼好。

  「零……在幸村和切原之間,誰責怪你欺瞞會讓你更難受一點?」

  「哈?」

  對於不二學長的問題,零又是一陣百思不得其解。公交車上,他們一前一後坐在單人座上。零把下巴枕在前座的靠背上凝望窗外的風景。
  不二看著零的背影,心裡亦是疑惑重重。他不明白自己最近是怎麼了,因為零的笑顏他也會開心,因為零的眼淚,他竟也會跟著難受。
  他只是想把零帶出那潭沼澤,讓她不要繼續鑽牛角尖而已。可是事到如今,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也鑽進了牛角尖。他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卻回不了頭。

  過了今天,零就要回到立海大了。過了今天,他們之間的交集就此結束。不二睜開那雙藍色的眼眸,眼神看似被零的哀傷所渲染了一樣。

  ***

  紅日照在沙灘上,星星點點。幾隻海鳥在遠離人群的地方緩步行走,朱紅色的腳爪在海灘上留下一串串印記。雖是下午,可是零總覺得眼前的景色是黃昏時。她永遠不會忘記一個月前的黃昏,幸村學長站在海與岸的交界處微笑著說,你是零。

  不二很清楚,站在自己身邊的這個女孩已經偽裝了一整天了。她的笑容,她的活潑,全部都是偽裝的。可是當零卸下那層面具,恢復平時那種淡淡的哀愁時,他竟希望零能夠繼續假裝下去。那雙沒有焦點的水藍色眼眸和那張沒有一絲起伏的臉龐都是不二心痛的理由。

  賣冰棍的老爺爺站在遮陽傘下用小木塊敲打著節拍,一下一下,夾雜著海浪沖擊海灘的聲音。吵雜的聲音帶著致命的涼意透過皮膚,滲入血液,最後刺進骨髓。由表及裡將整個人吞沒。

  「不二學長……你說……海豚會不會飛……」

  「海豚是水裡的,為什麼要會飛呢?」

  「因為生來是海豚,所以只能呆在水裡。那有沒有人疑惑過……其實海豚並不喜歡呆在水裡呢?」零抬首,看著不二的眼神很是認真,「因為沒有水會死,所以必須呆在水裡。和自身的愛好無關。」

  不二愣住。魚在水裡,鳥在空中。這是小孩子都明白的常理,為什麼零會這種大自然的規律提出如此疑問。

  「就好像……其實我並不想做白島零……」

  「零……」

  「對不起……」零垂下腦袋,長髮遮住了她的側臉使得不二看不清她的表情,「今天早上出門前明明對自己說好要快樂的。丸井學長他們也都原諒我了,我沒有理由再悲傷的……可是我還是沒能堅持到最後……」

  「沒有關係,表露出你最真實的心情就好。」不二伸手欲拍拍零的肩膀以示安慰,可是手抬到一半還是放了下去。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自己的安慰對零來說將會是另一種方式的打擊。她的悲傷不止是深邃,還是無人能問津的。

  零往前跨了兩步,任海水沖刷著她的雙腿。大風吹過,捲起一個大浪。蒼白的海水向零撲去,水花飛濺在臉頰上。她伸手抹去了水珠,再抬頭,水藍色的雙眸顯得有點空洞,「不二學長,你知道嗎……我真的是一個很無恥的人……」

  ……

  「你還記得你曾經問我的,為什麼幸村學長的溫柔讓我貪戀,而你的溫柔卻讓我害怕麼?」零瞅著不二忽然皺起的眉頭輕笑,「因為啊……我的潛意識裡告訴自己,只要幸村學長是喜歡姐姐的,他對我的溫柔就永遠不會間斷……我口口聲聲說著討厭晴子,可是卻在拚命抓住她曾經打下的人際關係苟且偷生……學長……你說……我是不是很無恥?」

  不二睜眼看著零,一言不發。

  「明明知道這樣的做法很無恥,我卻還是想繼續。」零笑出了聲,眼眸裡五光十色的。不知是陽光的照耀,還是鎖在眼眶內的淚水在打轉,「我依舊在奢望,奢望幸村學長在生我的氣完之後,至少因為我是晴子的妹妹而原諒我……我能比晴子清高到哪裡去,我甚至連她都不如……」

  冰冷的淚水從眼角緩緩流出,經過臉頰滴落在不二的手心裡。不二伸手拂去了零臉上的淚水,嘗試著用自己最大的溫柔去安撫她顫動的靈魂。

  「零一點都不無恥。零……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笑臉湊近零的臉龐,他認真地一字一句道,「我……很喜歡零,白島零。」

  淚眼在瞬間變得有點驚恐,零踉蹌地往後退了一步。

  「不二學長……你不要哄我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不二,「你們大家能夠不討厭我,我就很開心了,真的很開心了。我從來就沒有期盼過會有誰能夠喜歡我……」

  「我說得是實話。」

  「怎麼會有人喜歡我呢?」零皺眉反問,「不二學長,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一個多壞的人……如果你知道我是一個多壞的人,你肯定不會喜歡我的……」

  「除了你的自己,沒有人認為你是一個壞人。零。」

  零又一連向後退了幾步,她一腳踩在了貝殼上,腳下不穩狠狠摔了下去。她坐在那裡,海水完全浸濕了她的衣裳。逆著陽光,整個人都被一層黑暗籠罩。海水不斷拍打在零的身上,可是她卻沒有一點知覺。

  「昨天比賽的時候,我一直都在祈禱讓立海大贏。你們大家都對我那麼好,我卻希望你們輸了比賽。你說我有多壞?還有……還有你和切原比賽的時候,我也希望你能輸給切原。」零將那些深埋心底的自私想法統統抖了出來,「我根本不配做你們的朋友……不二學長你怎麼還會喜歡我呢?」

  不二愣在原地看著幾近被海水吞沒的零。他萬萬沒有想到,零的隱忍,零的淡漠會在聽到有人喜歡自己以後走向瓦解。她究竟都在過著什麼樣的日子?那些支離破碎的過往,究竟是世界拋棄了她,還是她在拋棄全世界?

  「我壞得就連我自己都發指……」眉頭緊緊皺著,眼眶通紅通紅卻再滴不出一滴眼淚。

  零身後的一點點光線被隔絕在粼粼波光之外,她的瞳孔裡又好似被什麼東西反射出了大片大片妖冶的血紅。海水依舊無情地洗禮著她小小的身軀,零一邊搖頭一邊顫抖著重複那句……

  ——怎麼會有人喜歡我這樣的人呢……

  ***

  ——我的好妹妹,你不是討厭我麼?

  一個溫和的女聲迴盪在空曠無垠的天際裡。天空如同沾滿了鮮血一般失去了最初的顏色。零抱著雙膝坐在地面上,四下裡空無一物。

  ——我的好妹妹,你不是說我虛偽麼?

  零抬頭,環顧四周想要找到說話者,可是什麼都看不到。

  ——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利用我的身份去奪取友情,愛情呢?你知道嗎?像你這樣的人,是不會有人喜歡的。

  「不……有人喜歡我的……有人喜歡我的……」零著急地站起身,對著暗紅色的天空大聲說著,「白島晴子,你聽好了,有人喜歡我的……」

  ——不二周助麼?傻妹妹,他只是在可憐你罷了。你覺得誰會喜歡你這樣自私的人呢?

  「……不要說了……」零伸手摀住自己的雙耳,她蹙眉向著天空吶喊,「你滾,白島晴子你給我滾——!」

  *

  從夢中驚醒,冷汗不斷地從額頭上冒出來。零摀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忽然一陣絞痛,使得她連呼吸的力氣都被抽走。
  單手抓著床單,她想要慢慢走下床,倒點水喝。只是剛跨出一步而已,整個人就滾下了床。她單手捂著胸口,滿臉痛苦地拚命抓住一旁的椅子。

  「爸爸……媽媽……」她死命拽著椅子的腳,用僅剩的力氣低喃道,「媽媽……我好難受……」

  抓著椅子的手漸漸鬆開,被疼痛所充斥的雙眸也緩緩合上。眼角還攜有一絲淺淺的淚痕,零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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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chapter 22
  青學。

  早晨的微光灑進教室內,灑落在課桌椅上,照在不二纖細的手臂上。他單手支著下巴看著窗外那只站在樹梢上的麻雀。昨天在神奈川海灘發生的事,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腦海裡。
  或許自己真的做錯了吧。那麼敏感的神經線,那麼孤獨不安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被溫柔所感化。甚至溫柔這種東西對她來說,是一把鋒利的刀。

  她不是害怕自己的溫柔,而是堅信這種溫柔不可能永恆。

  同學們三三兩兩走進了教室,小小的空間從寂靜轉為了熱鬧。就在菊丸拿著早飯衝進教室不久後,班主任也走進了教室。不二看著身前空蕩的座位微微有點出神。

  「安靜,安靜。」班主任用書本拍了拍桌子嚴肅道,「不知不覺間,一個月的交換生活動已經結束了。雖然白島同學拒絕了星期五的歡送會,但是請大家也不要忘記那位立海大的朋友。現在,讓我們歡迎井上同學的歸來。」

  黑髮男子臉蛋微紅地走進了教室。在眾人的掌聲中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不二看著身前那個黑色的後腦勺,唇角微微勾起。

  ——那一個月,果然是一場荒誕的夢境麼?

  ***

  當零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首先印入她眼簾的是雪白的天花板。隨即是管家那雙不知應該激動還是難過的眼眸。老人顫抖著手摸了摸零鬢角的頭髮,接著歎氣。

  「小姐……我這把老骨頭真的經不起你這樣三番兩次的驚嚇。」她坐到床邊,「幸虧昨天傍晚我拿著夫人寄來的生活費給你送去。不然……」話說到這裡便哽咽住了,眼角微微濕潤。「少小姐,你有心臟病怎麼都不告知我一聲呢?好歹我在飲食方面可以注意調養啊。」

  呆滯許久的零終於對管家的最後一句話有了反應。乾裂的嘴唇微張,「我……有心臟病?」

  管家愣住。「難道小姐你自己不知道麼?」

  嘴唇輕閉,零一言不發地看著雪白的天花板。

  「大小姐的心臟病如此嚴重,少小姐你有心臟病本也應該在意料之中的。」老人持續歎氣,不知該拿眼前的女孩怎麼辦才好,「小姐,出院後就住到我家來吧。我真的不放心再讓你一個人住在公寓裡了。」
  每當老人回想起那個傍晚,她看到那個悄然無息躺在地上並且眼角還攜有淚痕的零,就會感到渾身戰慄。如果她晚來一步,那後果將是不堪設想的。

  輕眨了一下眼眸,零道,「爸爸去世的事情,媽媽知道了麼?」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管家有些微愣。她沉聲回應著,「是的,夫人已經知道了。」

  凝視天花板的眼眸,瞳孔忽然收緊。零只覺得胸口處再次傳來隱隱的痛感。

  「那……她有說什麼嗎?」

  「夫人……什麼都沒有說……」

  起初的疼痛感漸漸消失。畢竟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還記得寄生活費到日本來,光這點而言,她已經盡到了一個母親所應盡得全部責任。

  「小姐,我去找醫生來檢查一下你現在的身體情況,看看需要在醫院裡住多久。你躺著好好休息一下,可以嗎?」

  「嗯。」

  緩緩合上雙眸,將慘白的一切阻絕在視線之外。為什麼她會有心臟病。為什麼她在臉蛋和晴子相似之後,就連病都要相仿。又為什麼……不是在爸爸離開之前就發現自己有心臟病……

  *

  第一次與除了管家和醫生以外的人接觸,是住院後的第五天。

  夏日的烈陽被窗簾攔截在了窗外。大風拂過與窗戶齊高的大樹,樹葉亂舞。被樹葉搖碎的光芒透過縫隙灑進了房間內。床櫃上放著一束淡粉色的香水百合。零靜靜地坐在床上看著管家借給她的故事書。

  房門被輕輕推開了,首先探進來的是一個粉色的腦袋。零抬頭看著來人眨眨眼,再眨眨眼,隨後笑眸彎起,只是臉色依舊維持病態的蒼白。她輕聲喚道,「丸井學長。」

  「呀類,零。你怎麼做交換生做到醫院來了。」丸井拿著剛買的草莓蛋糕走到了零的身邊,將包裝袋擱置在床櫃上,他繼續道,「我做得蛋糕被仁王搶走了,所以只好去蛋糕店裡買了一個。」

  仁王緊隨丸井身後走了進來,單手撐著丸井的肩膀彎下腰。「文太,零的身體現在不能吃這種又甜又膩的東西,你買了也是白費。」

  「真的?」丸井有點失望地看著零。立海大的正選逐個走了進來,從左邊一路掃視到右邊,一共缺了三個人。幸村學長,真田學長和切原。

  「弦一郎去五樓看幸村了,過一會兒估計會趕來。赤也因為輸了比賽所以加大了自己的練習量,大概晚點會來。」

  零尷尬地笑了笑,不置可否。病房門再次被推開了,老管家拿著熱水瓶走進房間。看到滿滿一屋子的人她不禁有點詫異,仔細一看,這滿滿一屋子裡站得都還是她認識的人,詫異感比方才更加強烈了。

  「啊!老奶奶!」丸井看著老管家震驚道。仁王看著老人也微微有點發愣。雖說已經知道了零是晴子的妹妹,可是忽然間看到很久不見的管家,還是有點轉不過彎來的。

  老人微笑欠了欠身,「丸井少爺,仁王少爺。」


  「沒想到少小姐也和你們成為了朋友。」老人在將藥片和熱水遞給零之後笑容可掬地看著眾人,「或許這就是一種緣分吧。大小姐在天之靈讓你們繼續和少小姐成為朋友。」

  老人話畢之後,眾人忽然變得有點沉默。零安靜地吃完了藥,只覺得今天的藥片比前幾天要來的苦。

  *

  第二個來探病的,是安室美奈。當她帶著水果籃走進病房的時候,零正從睡夢中醒來。和往常一樣閒聊,安室將零離開的這一月內發生的有趣事情逐一說給了零聽。少女特有的清脆笑聲迴盪在病房內,將那些籠罩帶病房內沉重感減少了許多。

  然而,出乎零意料的是,第三個來探病的人,竟是佐籐千惠。

  手捧一束康乃馨,綠眸竟也出了奇的淡定。倒水,插花。一切禮節事情做完之後,她拖過身邊的小椅子坐了下去。零狐疑地看著她,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

  「對不起。」她兩手握拳至於雙膝,頭微微低下。

  零微挑眉,更加弄不懂現在是什麼狀況了。

  再抬首,翠綠色的眼眸再沒了從前的飄忽不定。佐籐緩緩道,「蓮二已經把你的故事告訴我了。」

  「……」

  「對不起……我不該把你和晴子混為一談的……」她忽然抓住零冰涼的右手,「和失去親情的你比起來,我這點小小的青梅竹馬算什麼呢?前幾天我想了很多。你和我同樣恨晴子,我的恨意傷害到了除了晴子之外的人而你卻一個人忍著……雖然在年齡上是你的學姐。可是我真的不配這樣的稱呼……」

  涼涼的左手貼上佐籐的手背,零歎息,「佐籐學姐……」

  「NE,零。你會因為我以前做得事情恨我麼?我們……能不能做朋友?不因為晴子,不因為幸村,不因為任何別的人或事。」

  眼眶微紅,零垂首點了點頭。她從來都沒有討厭過佐籐千惠這個人,不僅僅因為她不喜歡姐姐。哪怕她一直針對自己,也不過是本性的表露,總比那些虛偽到極致的人好的多。佐籐說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給零聽,而那些事情基本都是圍繞幸村的。

  她是真的很喜歡幸村學長吧。

  佐籐離開之後的病房忽然變得安靜了。或許是工作日的關係,大家又都將精力放在了學校生活裡。讓零有點失望的是,她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到一個頭髮如同海帶一般的男生。
  週末過後,醫生和管家商定再讓零在醫院裡逗留兩個星期,做一個徹底的檢查順便好好調養身子。管家看著那張說零營養不良的單子,眉頭忽然微微皺起。

  雖說大小姐的心臟病遠遠比零嚴重,但是老爺將大小姐保護得很好。可是躺在病房裡的零卻大不同,她的心臟病據醫生說並沒有嚴重到需要換心手術的地步,是疲勞和營養不良活生生拖垮了她的身體。
  看著那個臉色蒼白處於睡夢中的零,老人恍然間很想很想照顧她,當成自己的孫女一般去細心照料。



                                                第24章 chapter 23
  在管家細心的照料下,零的血色漸漸好了起來。丸井和仁王在週五的時候又順道來探了一次病。雖然仁王反覆強調是因為丸井硬拉他到這裡附近的蛋糕店所以才會「順道」來探訪的,但是零很開心。暖暖的陽光渲染了整個空間,笑容洋溢在她紅撲撲的臉頰上,水藍色的眼眸如同寶石一般亮麗。
  無人察覺到,仁王看著零的笑容呆愣了幾秒。

  正當零準備安於現在的小幸福時,事情開始有了變化。並且這種變化是她曾經無論如何都不敢奢望的,甚至於它的降臨讓零忘記了去思考這樣一個問題。
  ——過去、現在、未來,少了誰、多了誰、又是誰……一直都在。

  *

  午休時間,零捧著管家帶給她的童話書坐在床邊仔細閱讀著。
  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麼管家會給她看童話書,可是從小到大她都沒看過一本童話書倒是真的。唯一知道的童話故事,是那個悲劇的美人魚。為了王子獻出一切,最後因為愛還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成為海浪中易碎的泡沫。因為這個故事,她對於童話的印象大抵是不太好的。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零在將《海的女兒》重新閱讀完畢之後抬起了頭。目光落在站在門口的身影上,握著童話書的手顯得有些慌亂不堪。
  窗簾將中午的烈日攔截在窗外。可就在男生微笑得那一剎那,微風拂過,窗簾隨風飛揚,陽光從縫隙間鑽了進來,照在男生白淨的臉頰上。他還是穿著住院的病服,似乎只是在午休時竄個門而已。紫眸因為零的呆愣而慢慢彎起,幸村輕聲呼喚了一句,「零。」

  聽到自己的名字之後,零心中一緊。手指下意識一顫,書本掉落在了地上。

  整個病房內就在書本的落地聲響起後陷入了沉寂。四目相視,誰都沒有再開口說任何一句話。

  因為幸村的那句「零」。她是不是可以認為幸村學長已經不生氣了?這個紫色的眼眸還是和知道真相前一樣的溫柔,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眼淚可以風乾,笑容可以沉澱。可是已經發生的事情不可能當做沒有存在過啊。

  藍眸輕眨,零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她挪開了凝視幸村的視線。彎下腰,欲撿起那本在地上躺了好一會兒的童話書。修長的手指搶在她之前觸及了書本。將童話書撿起遞給零,幸村的笑容依舊溫和,「身體好點了麼?」

  「嗯……謝謝學長關心……」接過書本放在床櫃上,零的目光始終沒有在幸村的身上逗留。

  學長,
  幸村學長。

  僅僅少了兩個字而已,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卻在瞬間被拉開了。幸村明白,在獲悉真相後自己的反應與眼神可能真的傷到了零。可是他不明白,自己這樣的舉動會給如此敏感的孩子帶去多麼多的淚水。

  「聽說你上個月去青學做了交換生是麼?」

  「恩……」

  大手搭在了零的肩頭,幸村努力嘗試著抹去他們之間的鴻溝。「那,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事情呢?」

  前陣子在神奈川海灘的場景忽然跳入零的腦海中徘徊不去,不二那雙寫滿無奈的藍眸深深刻在記憶中無法抹滅。當時雖是下午時分,可是零的視野裡好似大片大片被落日染紅的雲朵勻速飄動。她還記得,坐在水中的感覺,她還記得浪花拍打在臉上的痛覺。
  放於床上的左手逐漸緊握成拳,她的聲音悶悶的,「沒……沒有……」

  收回搭在她肩頭的手,幸村遲疑了一會兒。或許他一開始準備淡化晴子問題的理念就是錯誤的,雖然避而不談的確是對零最好的方式。
  這個女孩是矛盾的。一方面厭惡著關於晴子的事,另一方面卻又因為沒有徹底明白晴子的事情而糾結。就像蓮二說的,零的笑容裡包含了太多的東西。雖然不能完全猜透囊括了什麼,可是至少可以確定,她並不是真的快樂。

  「無論是白島零,還是白鳥零。你都是零。」略帶嚴肅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零不知所謂地抬起頭正視幸村。果然她還是在意這件事的……
  幸村在慶幸自己找對話題之後繼續說著,「你最初雖然是在欺瞞,可是你並沒有給我們帶來任何傷害。相反,因為你的出現,丸井和切原大鬧的次數還降低了不少。如果你的謊言有惡意,我們大家又怎麼會那麼開心呢?」

  籠罩在心頭久久不去的烏雲開始緩緩移動。零認認真真地把每一個字都聽進了心坎裡。

  「不要因為那一點錯誤就把自己推入萬丈深淵,好嗎?」

  ……

  空氣再次凝固,笑容短暫地從幸村的臉上消失了。「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事情。有關於晴子的,有關於你的。」他望著那雙異於晴子的眼眸稍稍頓了頓,確定零在聽到晴子的名字時並無過激反應後才繼續說,「我,喜歡零你。而這件事的發生,和晴子無關。」

  「……」零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任何一個字。

  幸村學長會喜歡她?
  並且這種喜歡和晴子毫無瓜葛?

  見女孩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幸村輕笑出了聲。大手撫上零藍色的髮絲,他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柔聲道,「傻孩子。」

  只因為傻孩子這三個字,零忽然又有了流淚的衝動。

  「學長……」眼眸如同蒙上一層薄薄的霧一般,零看著幸村的笑顏,美好得有點不真實。

  「呀類,怎麼還那麼稱呼呢?感覺很生疏吶。」

  薄霧退去,清澈的藍眸看著幸村一眨不眨,只是零的語氣依舊帶有一絲不確定,「EI…DO……幸村……學長……Mmm……幸村……」

  拿過一邊水果籃裡的蘋果放在零的眼前晃了晃。他記得很清楚,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天,零洗了蘋果準備吃的。可是她離開病房的時候,蘋果被擱置在了床櫃上。原本被清洗乾淨的蘋果又在不知不覺間蒙上了一層塵埃。

  洗淨蘋果之後,幸村從抽屜裡拿出了醫院備份的水果刀。

  「學長——」零忽然想起來幸村剛動完手術兩個星期左右,削蘋果這種事讓他來實在是不妥。

  「怎麼了?」或許讓零換一個稱呼這件事,並不是那麼容易能夠轉過彎來的吧。

  雙眸輕眨,零憋了很久之後道,「……呃……我喜歡連著皮一起吃……」

  *

  「安徒生童話……」在零啃蘋果的期間,幸村伸手拿過那本書籍。就在看到書名之後,他的笑意更濃了。淡紫色的眼眸笑成月牙狀,他看向零微微泛紅的臉頰。「原來零喜歡看童話啊?」

  嚥下蘋果,她尷尬地笑了笑。「這個是管家給我的……」

  「還是以前的千葉管家麼?」

  「嗯。」

  翻開書本,幸村的視線從目錄的頂端一直掃到末尾。「零最喜歡哪篇呢?」

  「我只看了兩篇。海的女兒和賣火柴的小女孩。」

  這一回輪到幸村啞口無言了。童話本是美好的,而零卻唯獨看了那鮮有的悲劇色彩篇幅。將書翻到一百二十一頁,幸村把書遞給了零。「看看這一篇吧。」

  迅速掃了一眼標題,零疑惑地反問,「醜小鴨?」

  「嗯。」

  醜小鴨長得很醜,所有的動物都嘲笑他,連他自己的親人也排擠他,最後連自己的媽媽也勸他走遠些。他被迫離家流浪。在野鴨群中,他盡可能對大家恭恭敬敬,只希望人家准許他躺在蘆葦裡面,沒有任何更多的企求。秋天到了,醜小鴨看到一群南飛的天鵝,他抑制不住內心的嚮往,決定飛向美麗的天鵝。然而,這時水中映出的不再是那醜陋的灰色鴨子,而是一隻美麗潔白的天鵝。

  零在看完這篇童話之後久久沒有說話。特別是故事的開頭,她除了共鳴之外再無任何感情可言。分明是孩提時代的童話故事,為什麼卻讓她心底一陣酸澀呢……
  就算最終變成了天鵝又怎麼樣。從小受到的屈辱和磨難怎麼可能僅僅因為變成了天鵝就消失殆盡呢?

  她把書放進了抽屜裡。童話故事果然都是悲劇。

  原本只是想讓零知道人的一生不會永遠黑暗,但是好像有點適得其反的效果。幸村反覆提醒著自己,現在正坐在眼前的女孩,不能用正常的思維方式去開導。

  「NE,零。我等一下需要複診。」

  「嗯……幸村學長快點去吧。」她微笑,「我還要在醫院裡呆一個星期呢。」

  ***

  最初的醜小鴨因為丑而受到排擠。可是歸根結底,它不是鴨子媽媽親生的。

  *

  翌日中午。

  咚咚咚——
  敲門三下之後,零推開了幸村的病房門。往裡走了幾步,她一手抱著枕頭,一手揉著睡意惺忪的眼睛。眉頭緊鎖,嘴唇微撅。好似沒有睡醒,又好似是一個正在鬧彆扭的五歲小孩。

  「零?」

  「幸村學長……我們那層樓在消毒,味道好難聞……」放下揉著眼眸的手,充滿哀怨與睡意的眼眸印入幸村的眼底,「我今天可不可以到這裡來午睡……」

  幸村捧著真田前天送來的筆記本做到一邊的椅子上,「當然可以。」

  繼續蹙眉撅嘴,零一步一挪地走到床邊坐下。晃晃雙腿將拖鞋從腳上晃飛,她爬上了病床。就在腦袋沾到枕頭不到兩分鐘的時間,零便徹底睡熟了。原先緊鎖的眉頭在進入夢鄉後漸漸舒緩,小手放在枕頭上,用鼻尖蹭了蹭。
  這個房間裡的味道,讓人很安心。

  視線從筆記本的字裡行間轉移到零的臉上,幸村的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究竟是多麼濃烈的仇恨,讓這個女孩在最初的時候把自己推向惡人的地位。從抽屜裡拿出那張和晴子的合影,笑容逐漸從臉上消失。為什麼傷害零最深的人,會是那個溫柔,平易近人的晴子。



                                                第25章 chapter 24
  接下去的幾天零都會溜到幸村的病房裡,而且是有正當理由的。比如教幸村學業方面的東西,比如和他一起欣賞詩詞選。可是零發現,那些她認為理所當然地只是真要像老師一樣傳達給別人卻是異常的困難。
  每當她教課教到自己都覺得語無倫次的時候,幸村便會微笑著拍拍她的頭頂說,「我自己琢磨琢磨就好。」
  零喜歡幸村拍她的頭頂,因為那時他的微笑看起來最溫暖,那時他的眼底就真的只有自己。
  好幾個溫暖的午後,零爬在幸村的病床上睡著了。幸村不會叫醒她,而是靜靜坐在一邊直到她自己醒來為止。落日時分,當通紅的日光斜射進屋內,幸村會起身將窗簾帶上。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做這些,同樣的他也不明白為何明明兩個人離得很近卻還是感覺好遙遠。

  這一天,零是被粗魯的推門聲吵醒的。她坐起身,使勁揉著有些水腫的眼眸,水藍色的瞳孔茫然地看著那個無視走廊裡掛著的大大的「靜」字的傢伙。
  微卷的黑髮,囂張的神情。

  二人對視許久之後,茫然地眼神開始漸漸清晰,而那個囂張的神情也開始慢慢消失。時間好像退回到了幾個月前的第一次相遇,不過這一次互望,零和切原各自心底在想得東西卻大不如從前了。

  零張了張嘴,「切」字還未說出口,她就看到了那個走回自己病房的幸村。

  「我還以為我記錯病房號了。」切原小聲嘀咕著挪開了視線,他看了一眼身邊的部長一時間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你身體好點了麼?什麼時候可以回網球部?網球部沒了你有點無聊?切原拉長了臉,不行,這種話打死他都說不出口。
  又看了一眼坐在病床上一言不發的零,切原最終判定——自己本就不該來。

  病房裡有一陣古怪的安靜。六雙眼眸眨巴眨巴的,誰都沒有弄清楚現在是怎麼一個狀況。

  切原不爽地斜了一眼床頭櫃上的水果籃,一邊努力恢復平時囂張的神情,一邊又怕自己再來個不吐不快說出什麼讓自己後悔到腸子都青了的話。他微挑眉,「我要去遊戲中心,路過這裡所以上來看看。」

  「嗯,謝謝赤也。」

  「我只是順路,道謝只會讓我覺得我是特地過來的。」

  幸村微笑,他們的二年級王牌總是喜歡用心口不一來掩飾自己的尷尬。「我只是謝謝赤也在順路的情況下還能清楚記得我的病房號。」

  吃了一鱉,切原語塞。零垂首,努力不讓二人察覺到自己因為忍住不笑而憋得有些泛紅的臉頰。

  「我要去遊戲中心了。」匆匆留下這句話,切原三步並作兩步離開了病房。安詳的氣氛因為切原的介入而變了質,可這份變了質的氛圍卻再次因為他的離開而走向腐化。

  這是零住院以來第一次和切原有交集,可是他們之間的關係看起來還是沒有一點點的緩和。藍眸看著空蕩蕩的門口怔怔出神。是不是說,因為幸村學長接納了她,所以她必須接受自己再也不能和切原吵架鬥嘴的事實?

  「零?」幸村坐到零的身邊,順著她的目光向門口望了幾眼,「你怎麼了?」

  「沒……」咬了咬嘴唇,零低頭。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她才繼續開口道,「切原同學他……好像準備再也不理我了……」

  幸村怔住。

  小手置於後腦勺處撓了撓,零無奈地扁了扁嘴,話像是說給幸村聽的,可是旁人聽來的感覺更像是零自己對自己的抱怨。
  「真是糟糕……我每次看到切原同學就想和他吵架,看到他被氣得語塞的樣子就會覺得好可愛。如果他不理我,我該怎麼辦呢?」

  「赤也不過是小孩子脾氣,不會真的不理你的。」幸村好笑地拍了拍零的頭頂。其實零也是個孩子,兩個人撞在一起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過一陣子,等他把事情忘了,赤也就還會是以前的赤也。」

  藍眸輕眨,零將眼睛瞪得圓圓的。她將信將疑地看著幸村道,「真的?」

  「嗯,千真萬確。」

  得到肯定的回答,零果真像個孩子一樣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笑得一臉輕鬆。也正因為這個笑容,幸村的心底忽然閃過一絲不安。
  他能夠分清晴子和零,但是他不確定零是否真的理清了自己的感情。

  ***

  零即將出院的前一天,幸村在得到醫生的批准之後和她去小花園逛了逛。

  「心臟不好,還是要注意不能著涼啊。」說著,幸村脫下了穿在病服外的外套披在零身上。

  她用外套將自己裹得嚴實了一點,雖然有點悶熱,可是零依舊抬頭看著幸村露出笑顏,「謝謝學長。」
  這是她做夢都在期盼的溫柔,所以她要盡一切努力抓牢。


  夏季還是如期來臨了,知了不厭其煩的在樹上唱著,叫著。被大風吹得亂舞的樹葉枝椏搖碎了光影。他們並肩行走,速度很慢很慢。
  一手按著幸村的外套,一手垂在身側。零的世界彷彿和這天一樣步入了炎夏。

  幸村低頭看向身邊的女孩。她的笑容很淡,很恬靜。從最初的相識開始,他就一直覺得零不屬於這個世界。無論她在想什麼,她在做什麼,又無論她究竟做過什麼。零給他的感覺總是那麼雲淡風輕。
  或許她是想伸手抓住某樣東西,可是別人無從察覺。

  正因為這樣……

  他抬了抬手,再猶豫片刻之後將零的手包進了手心。

  「學長?」零略帶詫異地看著幸村。

  似乎是因為抓到了某件重要的東西而高興,幸村的笑容比以往更大。微涼的掌心貼近零溫熱的手背,幸村第一次覺得自己和零之間的距離稍稍拉進了一點。
  愣愣地看著幸村,又垂眸看了看他抓著自己的大手。零的心頭驀然一熱。

  忽然一個冰涼的東西貼上了零的臉頰,只一下便消失了。她疑惑地伸手觸碰了一下自己的側臉,竟有點濕漉漉的。她疑惑地抬頭,卻見三五個透明的小泡泡從幸村的身後飄過。
  它們越飄越高,然後破裂。

  「呀類,看來有人在吹泡泡呢。」幸村伸手替零擋住了那個即將「降落」在她頭頂的泡泡。

  再次用手背抹了抹臉頰,零扭頭看向一邊。

  一個紮著麻花辮的五歲左右的孩童正坐在中男子的懷中,她一邊微笑一邊吹著泡泡,還時不時抬頭對著男子說什麼,中年子先是耐心靜聽,隨後微笑著拍了拍她的頭頂。
  泡泡在陽光的折射下顯得五彩斑斕,飛舞在他們周圍與他們的一舉一動形成一幅幅溫馨美好的連環畫。


  就像這樣。
  明明很憧憬這樣的畫面,明明心裡很喜歡這樣的畫面。可是卻怎麼都無法從零的神情上獲取這樣的信息。她只是呆呆地看著,望著。分明擁有這樣的權利,她卻不懂如何開口要求。

  「NE,零要不要玩?」幸村彎下腰,平視零的雙眸。

  「誒?我嗎?」她又看了看那個玩的不亦樂乎的女孩,眉心微皺,「我……也可以玩麼?」

  幸村笑出了聲,他道,「當然可以。」

  *

  拿著新買的吹泡泡的小瓶子,零和幸村坐到了樹蔭下。他們選了一顆最僻靜的大樹。被樹葉割裂的日光星星點點地灑在大地上,安靜得如同夜空。

  對著手中的棒子輕吹一口氣,無數小泡泡從小孔內鑽出飛揚在空中。嘴角有止不住的笑意,零樂此不彼地一下又一下吹著。她看過很小孩玩吹泡泡,卻從未親自嘗試過。
  就像看過再多的人微笑,都不如自己親自勾一勾唇角來的印象深刻。

  幸村拿著外套,側頭看著樹下的零。

  這種孩子氣的東西,晴子從不喜歡。她只喜歡靜靜地坐在樹下,然後把頭靠在他的肩頭看書。晴子和他在某些程度上可以算是同類人,所以無論怎麼靠近,怎麼熟悉。都只能是摯友。可是零不同。
  不同在哪裡他說不出,可是有一點可以確定。那便是這個女孩的一舉一動都能引起自己的關注。

  是因為她異於常人的神情?還是因為她異於常人的舉動?

  逆風來襲,那些飄向外面的泡泡被吹了回來。它們飛揚在零的頭頂上方,盤旋一會兒之後消失不見。沙礫吹進了零的眼眸,她放下小瓶子用手背蹭了蹭眼睛,卻越蹭越難受。

  幸村伸手替她擦了擦眼角,忽然茅塞頓開。

  他微笑。
  應該是因為她是如此需要人照顧吧。
  明明需要別人的照顧,卻還要假裝自己很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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