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孤島盡頭的宮殿潔白無瑕,寂靜祥和,日昇月落透過精緻的窗一覽無餘。轉生的神明伏在女神的裙邊,哭泣傾訴前世的故事,懺悔悲傷失去的戀人,感受悲憫獨有的溫暖。
這幅唯美的畫面卻不能絲毫緩解她的恐懼不安。跌跌撞撞地跑過一根又一根高大的大理石柱,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只是不敢停留。但是她被困住了,無論如何也無法逃離這座巨大的白色牢籠。
她只是個乾淨空白的年幼靈魂,沒有名字,也沒有記憶。她沒有來處,沒有去處。唯一知道的是,她不屬於這裡。
等待的神明漸漸開始注意到她,低聲議論和指點紛紛向她襲來,讓本就不安的心更加動搖。
逃離的願望更加強烈,但她也更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根本不能離開這裡。下意識地躲進最陰暗的角落,她開始不由自主的哭泣。她甚至都不知道哭泣是什麼,只是情緒到了一個極端已經無法自控。
女神從異常的不平靜中意識到了她的存在,起身來到她的角落。精緻華貴的銀灰色裙擺拂過她光潔的腳背,不知名的面料柔軟而光滑。
「來吧。」女神伸出手,溫柔地微笑,被神祇的光環毫不吝嗇地照耀著。
無法思考,僅剩的本能驅使她拚命地搖頭後退,把自己擁抱得更緊,眼淚濡濕了手臂。
突然一片黑影落在她頭頂,在反應過來之前,她就被毫不溫柔地一把從腋下抱了起來。
她驚慌地扶住那人的肩膀,被眼淚模糊的視線猝不及防地落進一雙浩瀚深沉的黑色眼眸,那是連最美的星空也無法比擬的深刻徹骨。眼淚忽然就止住了。
「Tom Riddle.」男子對她露出一個微小的假笑,這時候她才意識到他的容貌,幾乎是超出人類的俊美,「和你一樣,我是個走錯了地方的流浪靈魂。」
7是個有魔力的數字,比如7年一晃而過。
她低頭凝視著自己的手,纖細小巧,微微顫動。Riddle曾經說過這雙手完全可以拿出去裝個十歲孩子。現在這雙幼小的手上沾滿了鮮血,暗紅色的液體一滴滴極其緩慢地往下落。也許哪裡還混了點魔法蛇的毒液,考慮這血凝的速度如此不正常。
其實根本不需要有負罪感,她是去救了Riddle喜歡的人,又不是殺了誰。但她總覺得自己在無形中觸動了某種很厚重的東西,雖然她無心敬畏,但是依舊有種不確定的恐慌。
銀灰色的裙擺輕盈地飄到了指縫下的視線範圍內,修長漂亮的手指拈著一枚墨黑溫潤的戒指抵在了她髒兮兮的手心,「出發吧,他走了。」
她忽然非常想笑,這神殿裡的,除了那女神,總是在來來去去。他們的遭遇,無論多麼曲折,於神來說都沒什麼大不了的。即便那是一生也罷。
傳說神的樂土每天歡聲笑語,載歌載舞,沒有痛苦,不過每一日都是前一日的重複而已。走錯了路的靈魂,從不屬於這裡。
走就走吧,哪怕以後再也無法相見。
作者有話要說:
☆、病人
危險城堡要離開 所有人這裡離開 孩子必須危險
Vanessa疑惑地翻著手上深棕色封皮的筆記本。這順序顛倒的文字或許能夠符合病人的症狀,但字體太過整齊娟秀,不像是出自一個長期被崩潰情緒折磨的病人之手。
Vanessa Jorgen,46歲的精神病院看護,典型的三無人群:沒丈夫,沒孩子,沒寵物。更不幸的是,由於職業原因和不善交際,所以基本上也沒什麼朋友。單獨租住在一間小公寓裡,她工作之餘的生活可以說已經遠遠超過了她的掌控範圍。有很多時候她甚至懷疑自己的精神狀況勝過懷疑面前的病人。
這樣的人生看起來,似乎是相當不幸。但命運給了她這份時薪微薄、工時不定的工作,就是為了明確地告訴她,人生,向來都可以更加不幸。
就像是她面前的Ginny Potter,年輕貌美,本該擁有一個完美的人生,派對狂歡,商場血拼,精心打扮,細緻著裝,接受男人的追求,無論有沒有結婚。現在她卻因為嚴重的創傷後應激症住進了精神病院,沒有家人看護,被丈夫拋棄,留下一雙年幼的兒女無人照看。
雖然被拋棄是Vanessa想當然的個人猜測,無法排除嫉妒或者幸災樂禍等等的干擾因素,不過Potter先生在Ginny住院期間從未出現過是個不容否認的事實,更何況拋棄在這種情況下其實相當常見。
而這也是她出現在這間病房的原因之一。病人惡劣的精神狀況已經導致了罕見的器質性病變,身體各個重要器官相繼衰竭。轉入普通醫院也無法阻止她的情況迅速惡化,無論哪方面的醫生都束手無策。儘管治療仍在繼續,醫院方面不得不作最壞的打算,聯繫有能力負責後事的家屬。
鑒於病人在國內沒有親戚,偶爾提及的幾個在羅馬尼亞的家人也沒有直接聯繫,他們只能盡力尋找她的丈夫。然而Vanessa剛剛詢問病人不出意外地沒有結果,現在就只能寄希望於她女兒的到來了。
正當Vanessa準備繼續翻看筆記本,試圖從中理出點頭緒的時候,意外地聽到身後病房門被打開了。在這間過於安靜的病房裡,門栓的活動不順顯得尤為明顯。轉過頭去,她看見自己所期待的那個瘦弱的黑髮女孩推門走了進來,正是Potter家的那個年齡大些的女兒。
懷著一顆多愁善感的心,Vanessa不由得無限感慨地看著這個女孩。對於躺在病床上的Ginny Potter來說,這一生無論如何糟糕難熬,至少都已經臨近了尾聲。但對於只有10歲,還有一個更為年幼的弟弟要照顧的Lily Potter來說,艱難的日子才不過剛剛開始。
女孩顯然對Vanessa的到來感到相當驚訝,醫護人員基本上已經選擇不來打擾這間病房裡可憐的病人,藍色純淨的眼睛不解地注視著她。
「控制怒氣,保持微笑,下手可以陰損,話卻不可以說絕。」英俊的黑髮男人如是說道,笑容裡充滿致命卻無法抗拒的危險誘惑。
Lily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Vanessa手中的筆記本,不由露出了一個淺淡的微笑,「我在記錄媽媽常常說的話,試圖瞭解一些過去的事。」她簡單而合理地解釋道,看起來溫和有禮。只是那抹笑意,從未真正達到眼底。
這時Vanessa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閱讀了別人的隱私,而對於她這個看護是絕對沒有正當理由的行為。難言的尷尬讓她的臉上有些燒,一時感到手足無措。「那個,抱歉。」趕緊訕訕地把手中的筆記本放下,手忙腳亂差點碰翻床頭的花瓶。
雙手扶住做工粗糙的玻璃花瓶,她這才想起自己來到這裡的目的,趕緊切入正題,「我來是想問一問,你知不知道怎樣聯繫你的父親。」
「他啊——」Lily狀似認真而嚴肅地想了一會兒,隨後嘴角笑容的角度變得有些怪異,「媽媽把他丟掉了。」語氣裡淡然的無奈就像是在討論無法控制的糟糕天氣。麻煩,但其實也無關緊要。
他才不是一個父親,他永遠都不會成為她的父親。
「原來是這樣。」Vanessa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好像這樣一句話就突然間讓一切都變得合理起來了,「那我就先走了。」
開門走到病房外的走廊裡,順便帶上了門,Vanessa不自覺長鬆了一口氣。站在空蕩死寂的走廊中,大腦空白了幾秒後,她變得迷惑起來,感覺有什麼東西想抓卻抓不住。到底,她為什麼要來這裡?以前的她儘管記性實在算不上好,但從來都不會這樣完完全全地對一件事沒有任何線索。也許,這就是獨居和年齡必將帶來的問題,Vanessa對自己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或許,是時候考慮接受輔導治療的問題了。
打發走了看護,Lily搬過凳子在Ginny的床邊坐下,伸手拿過床頭櫃上的筆記本。沒有了吵吵嚷嚷的外人,病房裡連監視儀器的滴答聲和母親透過氧氣面罩的呼吸聲都變得清晰可聞。
還是太過安靜了。
指尖摩挲棕色粗糙的封皮,Lily看向床頭。母親散在枕頭上色彩枯竭的髮絲,眼睛下方的青色眼圈,裹著單調病號服的瘦弱身軀,潔白的床單上混合著消毒水的味道,讓她和Albus即將不得不面對的一切變得前所未有的真實。
死亡,死亡,死亡。
而儘管也許極不情願,Ginny早就無法在意自己能夠如何影響別人的命運了。仰賴著身體器官的本能運作,她單薄的胸口規律地一起一伏,依靠呼吸機平靜地昏睡著。
Lily沉默著看了一會兒,她早已經不會妄想靠聲音就能喚醒母親。隨後她低下頭,打開手中的筆記本。
她會後悔的。
從轉身離開的第一秒開始,Lily就知道,她會後悔的。但Ginny還是毫不猶豫地消失在黑夜裡,帶著她的一雙兒女,Lily和Albus,在一切都很陌生的麻瓜世界中重新開始生活。
Harry James Potter是Lily這輩子見過的最糟糕的父親和丈夫——和自己不愛的人結婚,建立一個自己不想要的家庭,然後把他們扔給一棟空曠靜默的房子和沒有線索的期待。為了自以為的責任欲放而不放,管他是不是什麼見鬼的救世主,這並不能把他和其他所有不懂得家庭真正意義的人區分開來。
但對Ginny來說,儘管她和Lily大體上經歷的是相同的生活,Harry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他是她最愛的男人,是即使與之結婚她也仍像少女一般暗戀的男人。這樣的愛情大多數時候看起來都高高凌駕於家人間的親情之上。而Lily一直都相信,她能夠為了「婚姻」這樣一個在他們的現實中沒有任何實質意義的理念,容忍一切不完美的東西。
所以那是Lily長這麼大以來,最難忘也是最疑惑的一次午夜遷徙。從那一天起,她就想要明白,Ginny怎麼會這樣輕易放棄多年爭取來的一切,放棄年少時最大的夢想,放棄那個男人。她曾經自己以為已經足夠瞭解母親,卻無法理解這個決定,和那時Harry痛苦挫敗的表情。還有這所有荒誕不合理的一切——
她的手指劃過紙面上的「城堡」那兩個字。
和Hogwarts有什麼關係?
作者有話要說:
☆、童年
離開魔法界也無法讓生活真正安定下來。他們總是在搬家,一開始只是在倫敦周圍的幾個小鎮,後來就越來越往南。Lily甚至懷疑,如果他們有足夠的錢的話,Ginny會毫不猶豫地搬去法國。
搬家有的時候是為了躲避Harry的拜訪,有的時候是因為和房東的爭吵,甚至有的時候,他們會因為房子附近的一棟建築或者某個鄰居而搬家。
混亂無望的生活中,Merlin偶爾也不忘扔給他們一點不切實際的希望。
大概是在Albus兩年級的時候,他們曾找到過合適的地方,環境溫和,鄰舍無患,短暫地安定了一段時間。但平靜的生活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不會眷戀他們這個搖搖欲墜的家。
有一天下午,Ginny難得破天荒來學校接Lily和Albus回家。學校裡似乎有什麼東西使她非常生氣,當天晚上他們就在她歇斯底里和難以分辨的大吼聲中搬了家。
那是Lily第一次從Ginny嘴裡聽到「城堡」這個致命的、鬼魅般的詞語。也是第一次她發現,一個詞語裡面摻雜的恐懼和憤怒,已經遠遠超過了一棟古老空曠的建築能夠容納的最大範圍。
再後來,他們搬家的頻率越來越高,住的地方也越來越偏僻,讓本就不很適應的生活變得愈加的不方便。
不方便也僅僅只是不方便而已,無論是在巫師世界還是麻瓜世界,在Lily看來,生活本身沒有多艱難。折磨這個女人的是不知名的過去,是再怎麼逃避也在不斷重現的過去,直到一切完全崩潰為止。
三四年之後,Ginny Weasley瘋了。恐懼一切能夠接觸到她的東西,踢打掙扎,尖叫撕扯,躲進每一個觸手可及的陰暗狹小的角落。只有在破碎的睡眠中,她才能獲得短暫的安寧。
從那時開始,Lily永遠地,再也抓不住她,再也看不懂她。一切的猜測都失去了意義,因為已經沒有了正確答案。
他們的家庭,徹底的,和Ginny一起,破碎了。
Lily用盡了她能想到的一切手段,混淆咒,遺忘咒,復方湯劑,生死水,生長藥水,甚至奪魂咒,偽造一切需要的文件,對每一個必要的人下咒,把Ginny送進了麻瓜的精神病院。
光是魔法世界的醫院這個主意就會讓Ginny徹底失控,Lily只能寄希望於正常平凡的醫學科技和冠冕堂皇、言之鑿鑿的理論。曾經它給過他們和她希望,但最終還是陷落了。
她的知識,前所未有地背棄了她。她甚至沒學習過多少正規的治療魔法,更不要說精神治療,因為根本沒有人可以教她。
有的時候她忍不住想,如果Riddle會的話,也許現在他還能將她保護在她的羽翼之下,也許她根本就不需要面對這對惡俗小說一樣的現實。但他仍舊只是記憶裡的一張臉,邪魅完美的一個笑容,腦海裡所有知識的來源,再無其他。
她討厭毫無預兆的離別,因為心裡一直會記掛,無法釋懷,但她無能為力。
拋開對隱藏的過去的強烈想念,那時候的Lily對生活有種無意識的麻木,每一天或好或壞也就這樣過,有很多事情直到後來想起,才發覺有多麼艱難。
南部在陰天午後的天空總是分外昏暗,連片沉悶的灰雲覆蓋了整片蔚藍。天空不近不遠,空氣不熱不冷。如同站在郊外公墓旁的人,不能說是哀傷,但也並不快樂。
Lily身穿一條借來的黑裙,樸素而老氣,安靜地站在Ginny灰色的墓碑前——上面只有名字和死亡日期。她一隻手牢牢牽著迷惑無措的Albus,另一隻手裡捏著一隻黑色玫瑰,無意識地摩挲著。
「死亡是每個人不可避免的命運。」記憶裡Riddle總是在重複這句話,像是某種奇特的咒語。
同樣是失去,她經歷過,最終也會過去。但對於Ginny最終到來的死亡,Lily仍舊感到無比困惑,不知道要如何應對,又或者如何看待。情緒奇特的一片空白,她不會為解脫而感到難過,但更不可能因此而慶幸。
大概只有在永久的睡眠中,Ginny才能獲得永久的安寧。可誰又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沒有地獄,如果有,又會是怎樣令人恐懼的存在。
「Lily。」幾天來一直令人不安地沉默著的Albus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角,壓低聲音說道。
深吸一口氣甩開腦子無意義的猜想,握住Albus的手,Lily盡可能輕柔耐心地問道:「怎麼了?」
「那邊有一個穿黑袍的男人,一直在看我們。」Albus向不遠處的一個大理石柱的亭子瞄了一眼,隨即又迅速收回視線。他似乎有些害怕這個無名的陌生人,還向她身邊縮了縮。
巫師,魔法,詛咒。
英國,城堡,Hogwarts。
Lily想她理解了一點,關於為什麼Ginny一定要帶他們走。就算只是聽說,她也清楚地知道,那個男人的執著,是他們都所不能敵。
那年Albus還很小,還是趴在Lily身上的粘人嬰兒,他們有些年沒見過面,不記得也是正常的。
Lily放下玫瑰,指尖輕輕拂過合攏的花苞。花瓣彷彿魔咒一般,緩緩伸展開來,釋放出原本深埋花心的妖冶。一朵原本含苞待放的黑玫瑰,在她的手下,瞬間在墓碑下肆意綻放,異常美麗而且沉重。
魔法,和這朵花一樣,是既美麗,又傷人的東西。
站起身卻沒有抬頭,Lily只是攬住了Albus的肩膀,「別看那邊。」她低聲叮囑道,頓了頓又道,「我們回去吧。」
之後,好心的房東Anderson太太,一個胖墩墩且熱情和藹的寡婦,收養了他們姐弟兩,供他們上學。雖然Anderson太太對於做飯極其誠摯的熱情一度讓Lily和Albus有點懷疑,他們是為了天天消滅這些精心烹調的食物才被收養的。不過,就算真是這樣也無妨,這世上沒有正常人會對頓頓美味佳餚說不的。
表面上很快一切就又都回歸了本該有的正常軌道,像一潭死水般不起波瀾。除了學校裡惡霸們的口出惡言,從沒有爸爸的孩子,變成了沒有父母的孩子。Lily的回應是,從一拳打掉一顆門牙,變成一拳打掉兩顆,天氣好的話還可以附帶贈品。
學校裡小孩子打架實在不是什麼稀罕事,只是一方總是狼狽不堪,另一方總是完好無損的場面未免詭異了點。偏偏她總是理直氣壯得叫人不知道該責備些什麼好。為孩子心理健康憂慮的Anderson太太為此,和她的班主任老師成了一個戰壕裡的親密戰友。儘管如此,生活也還是這麼跌跌撞撞,樂趣無窮地過。
但在私底下Albus和Lily都很清楚,Anderson太太藏著一個秘密。
說出來似乎看不出什麼緣由,她和他們那天在墓地見到的那個男人一直保持著固定聯繫,報告他們這段時間的生活狀況。
表面平凡的日子實際上也不那麼寧靜。
以上所有這些,都以Lily11歲的暑假為終結。
作者有話要說:
☆、父親
如果沒有那個從不出現的「潛在」監護人,無論是出於Ginny的願望還是她自己的想法,Lily十有□□都會寫信拒絕Hogwarts的入學通知。不過既然有了,那就還是不要想了。她自認還沒有那個段數能拗得過那個人。所以夏初寄來的那封信一直壓在她僅有的幾本磚頭書下,除了第一次拆封就再也沒人動過。
早從一開始她就已經預料到,也許他們的監護人,出於本身可以說是優柔寡斷的性格和對他們姐弟的不確定,會比正常的暑假採購時間晚到一些,但實在沒有預料到會這麼晚。以至於再過幾十個小時,暑假就要結束了,而她很有可能即將面臨只有小學畢業文憑傍身的難測未來。Anderson太太肯定是早就知道這個消息,和班主任也通過了氣,所以根本就沒有人費神她的升學問題。
她當然樂得清閒,看著其他同學的茫然無措多少有點莫名的優越感浮上心頭。不過,逍遙過後是心慌就對了。
連Anderson太太都有著顯而易見的焦慮,導致了這幾天的雞蛋用量急劇上升。因為她時不時地會把蛋清和蛋黃扔進垃圾桶,把蛋殼留在碗裡。在旁邊坐著等開飯的他們兩個連出聲阻止都來不及。
當門鈴經歷了無數次期待的注目洗禮,終於響起的時候,Lily和Albus正在待在她的房間裡。即使現在已經各自有了單獨的房間,他們通常還是待在一起消磨時間。
Albus正坐在地毯上專心致志地盯著遊戲機,手指上下敲擊。出於互助友愛的精神,他們兩個已經合作把他一個人的暑假作業幹掉了。由於Lily後半學期都在靠打遊戲打發無聊,借他的機器培養出了點手感,同時也刷掉了他的最高紀錄。從來沒有在打遊戲上,大概也只有在打遊戲上沒有輸給過姐姐的Albus小同學,正在奮力追趕中。
Lily趴在床上在指間把玩著一枚墨玉戒指,對機器裡不時傳來的爆炸、呼喝聲等等置若罔聞,心想著這人再不來,她自己就去對角巷了。
還沒來得及多作計劃,Lily就聽到樓下傳來一聲「叮咚——」
門鈴的迴響還殘留在牆壁裡的振動,讓整座房子幾乎就像瞬間活過來一樣,進入一種罕見的興奮的狀態。絕大多數情況下,這裡是不會有什麼訪客的。Anderson太太熱衷於家務而沒幾個要好閨蜜,而一年時間不足以發展足夠親密的朋友,更不要提他們姐弟個性太過老成四處格格不入。
Lily只要閉上眼睛就可以想像得出,Anderson太太快活地請客人進門,紅潤的臉龐上滿是笑意,請他坐下,慇勤而不容拒絕地給他倒茶,然後用圍裙擦著手,站在樓梯口大聲喊道:
「Lily,Albus,快下來,我們有客人!」
Albus頭也沒抬,手下不停直接裝作沒聽見。
無奈地搖了搖頭,Lily的臉上露出一抹惡意十足的笑,趴在原地直接伸出手就關了他的機器。
「我了個大擦,有沒有搞錯啊?我馬上就要通關了啊你這個時候居然給我關掉啊啊。」本來全情投入的Albus猛地從地上跳起來對Lily大吼道。喊完後才意識到什麼,他忽然站在原地有些愣。
Lily只是一臉雲淡風輕地起身,下床,憑借年長兩歲的身高優勢揉了揉Albus的頭髮,波瀾不驚地說道:「不用急於這一時的。巫師的壽命這麼長,總有一天你會超過你姐姐我的。好了,下去吧。」說完直接瀟灑地推門而出。
Albus對於一時激動吼了姐姐的愧疚還沒成形,就直接改道成了氣結。什麼叫「巫師壽命這麼長」?!就算他這會兒真的差了點,那也是因為年齡小的時候一兩歲的差距很大好不好!這世界上有這樣說自家兄弟的姐姐嗎啊?!
站在原地,呼吸,呼吸,深呼吸,Albus拍拍胸口。冷靜,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要Lily不夾槍帶棒地好好說話,簡直跟要她命一樣。不過就是叫他不要擔心吼她的事嘛。再次深呼吸,Albus跟在Lily身後出了門。
所以說,Hogwarts史上對Slytherin容忍度最高的Gryffindor,也是千錘百煉而成的。
站在樓梯口,Lily和跟上來的Albus對視了一眼,清楚地看到了對方眼裡的無奈,然後一起慢吞吞地下了樓。因為已經事先知道答案,所以生不出絲毫的興奮期待或者好奇。
他們一踏進客廳,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就騰地站了起來。一個削瘦的人站在柔軟蓬鬆的布藝傢俱之間的突兀畫面,實在很難不讓人注意到他的手指正緊張地扭著。
收回目光,Lily的眼神黯了一瞬。記憶裡Ginny也喜歡在緊張或者憂慮的時候扭手指,當然這是感覺起來已經是一個世紀以前的事了。
「Lily,」氣氛古怪的沉默維持了好一會兒,男人才像是艱難地積攢了巨大的勇氣一般突然出聲,隨後又有些遲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記得……」
「父親。」她微微點頭,及時制止了這個氣勢變得越來越微弱的回顧,然後平靜地接受了一個如釋重負的擁抱。煽情的回憶或者狗血的質問什麼的,真的不是她能駕馭的風格。
Harry看起來還是和她小時候記憶裡一樣的瘦和憔悴,抱起來都覺得硌得慌。眼睛下的陰影更加深重,而且不知為何,現在的他看起來很接近餓死的邊緣。雖然也許注意了著裝,但顯然T恤和牛仔褲的效果不怎麼樣,一點也沒讓人覺得輕鬆隨性。這樣說起來,那個叫Malfoy的愚蠢貴族這幾年跑到哪裡去了?
在Lily給了一個「你受死吧」的眼神後,Albus也軟軟地叫了聲「父親」,接受了Harry的擁抱。從小常常從Lily嘴裡聽到關於各種父親的英雄事跡,但他無論如何搜腸刮肚都無法回憶起一絲關於父親的,同時也屬於自己的回憶。這時候說不激動,絕對是假的。
緊緊抱著Albus,Harry抬起頭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Anderson太太站在沙發後面低聲抽泣,用手絹不斷拭去眼角流出來的淚,雙眼通紅又想微笑的樣子有些滑稽好笑。Lily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
這只是Albus的希望,她從來都不想要這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