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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冰釋情毒

冰釋情毒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無名 您是第6919個瀏覽者
有一種酒名字叫作「冰釋」,它用忘憂草的種子釀成,
飲下之後便能忘卻所有傷心難受和失望痛楚。
倒在白玉的夜光杯裡,剛好滿兩杯,翠綠色的液體散發著奇異的香味,還未喝便已半醉。

「情毒是一種奇毒,無色無味無形,如同空氣,中了情毒之人必須愛上下毒之人。假如一年之內你無法愛上對你下毒之人,或者下毒之人並不愛你,你就會毒發身亡。」

情起,便是劫難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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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有一種酒名字叫作「冰釋」,它用忘憂草的種子釀成,飲下之後便能忘卻所有傷心難受和失望痛楚。

  倒在白玉的夜光杯裡,剛好滿兩杯,翠綠色的液體散發著奇異的香味,還未喝便已半醉。瞇著眼打量坐在我面前的人,他有兩道濃黑的劍眉,高挺的鼻樑,薄而紅潤的嘴唇。他的皮膚是一種近乎透明的白,眼睛大而深邃,俊美得讓所有女子瘋狂,也讓我瘋狂。

  情起,便是劫難起。

  ***

  我叫艾青菜,居住在杭州城。

  我是個早產兒,出生時母親正在院子裡曬青菜。民間有一種說法:「早產的女孩是寶,早產的男孩是草」。為了讓我容易養活,在小叔家當管家的父親就給我取了個賤名。

  這個名字讓我鬱悶,愛金愛銀愛什麼不好愛,青菜有什麼可愛的?就算是蘿蔔也比青菜好吃,取這樣一個名字還有人會愛上我嗎?

  小叔是父親的弟弟,叔母的表姐是當今王爺的夫人,所以他家也沾了光很有錢。他的兒子艾雋永比我小一年生,但我是正月裡生的,他是臘月裡生的,其實差不多大了近兩歲。

  三歲一代溝,艾雋永很怕我與他也有代溝。每當我說他比我小兩歲時,他總是不承認,非要說:「我沒有那麼小,我只比哥哥小一歲而已。」

  我有個表哥只比我大了一個月,可是因為隔了新年就是一肖之差,每次看到我就老氣橫秋地對我說:「我比你大一歲,吃的飯比你吃的鹽還多,我說的話絕對沒有錯。」

  我可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和艾雋永說過話,我是個和藹可親的哥哥。

  我第一次見到艾雋永時是三歲,那時他還是個白白胖胖圓圓滾滾的小嬰兒,被放在床上躺著。我站在旁邊瞅了半天,忽然撲過去一口咬在了他臉上,嚇得大人們趕緊把他搶救出來,只見粉嫩嫩的小臉上有了個濕漉漉的牙齒印。但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哭,反而對著我笑起來,還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來摸我的臉。從小就色迷迷的,哼。

  這事是後來母親告訴我的,我估計當時家裡窮,我餓得慌,把他當成大個的糯米糰子了。有一陣子遇到他,我總是盯著他的臉仔細看,想看看有沒有牙齒印。可惜他的皮膚白得連粒痣都沒有,所以我很懷疑那件事的真實性。

  我就像野草一樣地慢慢長大,穿著親戚家大孩子穿過的舊衣服,吃著能夠填飽肚子卻說不清是什麼味道的食物。但我很聰明,八歲就識了全部字,所以小叔讓我陪艾雋永一起讀書。艾雋永經常說他要向我學習,用功讀書,將來出人頭地,這讓我反感,我覺得他是有目的才和我在一起玩的。我最渴望的是與飛簷走壁的大俠做朋友,而不是艾雋永這種整天埋頭讀書的乖小孩。

  「哥哥,哥哥!」一走進小叔家,長得虎頭虎腦的艾雋永就飛奔著過來抱住我:「哥哥我好想你!」

  小孩子真討厭,好像小狗一樣粘人。我甩開他:「今天讀書了沒?」

  「等哥哥來一起讀。」他的小腦袋又貼過來在我胸口磨蹭著。

  我可不喜歡讀書,太聰明是我的優點也是我的缺點,不管什麼我看一眼就已經明瞭,所以不管對什麼我都缺乏興趣與熱情,我更樂衷於研究一些新鮮的東西。背了一首唐詩後,我就拉著艾雋永到後院去了。

  後院有個荷花池,聽我家隔壁老爺爺說,西湖的湖底有個大寶藏庫,是前朝皇帝留下來的,但是因為西湖底有很厚的淤泥,人一踩就陷進泥裡出不來了,所以誰也沒找到過那個寶藏。而這個荷花池裡的水就是從西湖引來的,所以我常猜測,這下面會不會有寶藏?

  「艾雋永,我們去找寶藏好不好?」我興致盎然地說。

  可惜小孩子都很笨,一點不知道錢的好處,挽著我的胳膊直嚷:「我不喜歡寶藏,我喜歡哥哥。」

  「傻瓜,找到寶藏我們就會有很多錢,可以吃很多冰糖葫蘆、桂花糕,還有糯米糖藕。」我一邊說一邊流口水,還沒吃就覺得滿口的甜味。

  「我就是喜歡哥哥……」他喃喃著低下頭去,想了一會兒對我說:「如果哥哥喜歡,我就幫哥哥找寶藏。」

  「真的?」我大喜,找來一根繩子繫在他腰上:「我把你放到水裡,你找到了寶藏我就把你拉上來。」

  他點點頭,乖乖地一步一步往池中央走過去,水慢慢地沒過他的腰他的胸。

  「哥哥,」他帶著哭腔:「我覺得透不過氣來……」

  「你可真笨,你會不會游泳啊?」

  「不會……」他好像真的要哭出來了。

  真是讓人頭暈,不會游泳就早說嘛,白癡。我不耐煩地拽繩子要把他拉回來,他踉蹌了一下:「哥哥,慢點,我站不穩了。」

  「快點,快點!」我又使勁一拉,他一下子跌到水裡,而那根破繩子也不爭氣地斷掉了。

  「哥哥,哥哥!」他在水裡撲騰了幾下,我害怕起來,也下了水,站在水淺的地方伸出手:「快拉住我的手。」

  他烏黑的大眼睛緊緊地盯著我的手掙扎著過來,終於拚命握住了我,我向後奮力一退,結果一屁股坐在了水裡。

  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倆終於從水裡出來,兩個人都濕淋淋的,活像落湯雞。

  「被爹爹看到一定會打我的。」他的眼睛裡不知道是水還是眼淚。

  「膽小鬼!」話雖如此說,我也心虛得很,拉著他的手偷偷摸摸地沿著牆角走,生怕被什麼人遇到。

  總算順利溜進他的房間,我們都冷得渾身哆嗦,我把他屋裡的火爐點燃:「把衣服脫了放在火爐邊上烤,一會兒就會幹的,這樣就沒人知道我們幹過什麼了。」

  於是我們倆脫得光溜溜地鑽進一床被子裡,依偎著取暖。

  「哥哥你真好,剛才是你救了我。」艾雋永躺在我胸口說,我訕笑。

  兩個精力充沛的小孩沒到睡覺的時候要乖乖躺在床上實在很難,過了一會兒我對艾雋永建議:「我們玩遊戲吧。」

  「好啊,玩老爺和僕人的遊戲。哥哥你扮老爺,我扮僕人,我幫哥哥按摩。」

  當慣了少爺的小孩就是不一樣,居然喜歡扮僕人,我樂得如此。他嘻嘻笑著,真的給我捏了幾下,可惜手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我在他手背上輕輕地打了一下:「小永子,你又偷懶不好好幹活了,主人我要懲罰你。」

  他掀開被子,轉過身趴著:「打屁股。」

  看著眼前潔白如玉的小小身體,我的手指在他圓潤的臀上戳了戳,心裡忽然癢癢的,真的「啪」用力打了一下。一個粉色的小手掌印清晰地浮現出來,他還對我傻笑:「我做不好事情時,爹爹就是這樣打我的。」

  我的手還留在他臀上,觸感非常的特別,一種我也說不出來的奇怪念頭驅使著我,我忽然低下頭,在他腰上咬了一口。

  他嬌嫩地呻吟了一聲:「哥哥……」

  我第一次覺得,其實他也蠻可愛的嘛。

  這時丫環推門進來,一聲尖叫:「誰把衣服放在火爐上的?冒煙了!」

  我們這才聞到,屋裡一股子焦味。

  事情並沒有引起什麼大的後果,但我和艾雋永還是各被痛打了一頓。父親一邊打一邊教訓我說:「你是當哥哥的,怎麼可以不好好照顧弟弟?」

  這讓我感到非常委屈,憑什麼當哥哥的就一定要照顧弟弟?越想越委屈,我就拚命地哭。本來艾雋永也在哭,可是他看到我比他哭得更大聲,他就不哭了。胖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扯著我的袖子遞給我一個蘋果,倒像是他做錯了什麼事。

  我並不領情,使勁推開他,那只蘋果也被手臂碰到,骨碌碌地滾落在地上。

  艾雋永把蘋果撿起來,細心地擦了一遍,重新放到我手上。我淚眼朦朧地瞅瞅他,終於大大地咬了一口蘋果。於是他笑起來,臉蛋紅紅的像蘋果,要不是長輩們都在場,我一定會在他臉蛋上也大大地咬一口。

  ***

  我與艾雋永面對彼此的時間比面對各自爹娘的時間還多,我們無話不談,瞭解對方不為人知的夢想。雖然我們的喜好有所不同,但我們的思想卻有本質上的接近,所以我們能夠比別人更加理解對方。我們就像兩隻小鳥在鳥巢裡相互依偎,親密地緊挨著幫對方梳理羽毛,喂蟲子給對方吃。

  再大一點的時候,像所有男孩子一樣我們會與別的小孩打架。不要認為是我帶壞了艾雋永,我是個滑頭,見勢不妙懂得逃之夭夭。艾雋永卻是個固執的人,經常因為看不慣別的不良小孩而多管閒事與人大打出手,非要打到對方認錯為止。最可憐的是我,每次他受了傷,被大人批評的總是我。我只是哥哥,又不是教書先生,哪管了這麼多?

  這天,艾雋永又與城裡的小霸王博潤起了爭執。

  博潤母親的妹妹是皇上的妃子,比艾雋永家的地位還高些。他住在京城,因為家人在杭州買了產地,偶爾會來杭州居住。他出了名地喜歡欺負比他小的孩子,大家對他都敢怒而不敢言。只有艾雋永每次看到他橫行霸道,就會出手阻止,兩人經常打得頭破血流,但因為雙方家長都有些勢力,所以誰也沒向誰道過歉。

  我每次遠遠看到博潤,就會馬上繞道而走。可惜避無可避,今天一不小心我在轉角處與他迎頭遇上。

  「艾雋永的堂兄?」博潤對著我冷笑,他手下的一幫人團團將我圍住。

  「你認錯人了。」我也笑,不過是乾笑。我眼尖地看到有個認識我的小孩剛好經過,見此情形飛快地跑走了,估計是去通知艾雋永了。等艾雋永來了事情只會更加不可收拾,我還是想法子盡快擺脫他們的好。

  博潤揪住我的衣領:「我不是蠻不講理的人,與我有仇的是艾雋永,我不會遷怒別人。你只要跪下來給我叩個頭,我就放過你。」

  這還叫不遷怒別人?真是佩服他自圓其說的本領。

  「你放開我,我才能跪呀。」

  大約是我長得老實,博潤真的相信了我的話,放開了我。我立刻當胸踢了他一腳,將他踢倒在地,然後從他身上踩過去衝出重圍。

  我飛快地在長長的小巷裡奔跑著,十幾個小孩在後面追趕著我。我一邊跑一邊不忘思考,出了這條巷子就是大街,博府就在那條街上,博潤那麼怕他老爹,一定不敢再對我怎麼樣的。快跑到巷子盡頭時,我看到了艾雋永,他手裡拿了一根很粗的木棒,不知道從哪找出來的,像個綠林好漢似地堵著巷子。

  「快跑,別和他們打架。」我拉他,他卻不動。

  「博潤,你居然敢欺負我哥哥,今天我要和你做一個了斷!」

  天哪,艾雋永你手無縛雞之力出來冒充什麼大俠?可是這個時候我又不能一個人跑掉,只好躲在他背後勸他:「艾雋永,算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明天就上少林寺去學個十年八年的功夫,然後再來找他們算帳。」

  「哥哥,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你還是先保護好自己吧,我還怕你一會兒被打傷了我恐怕沒力氣背你回家。眼睜睜地看著博潤一群人衝過來,我只好幫著他一起打。唉,我是個文雅的人,打架實在是破壞我的形象。

  我東躲西閃的並沒有人能打得著我,再看看艾雋永,他和博潤簡直就是在肉搏,拳來腳往,兩個人都鼻青臉腫的。我再也看不下去,奮力衝過去,拉起艾雋永跑到大街上,躲進了博府旁邊的一條小巷,博潤果然沒有追過來。

  「哥哥,我沒有輸給他,為什麼要逃?」

  我望著他那張五顏六色的小臉,不知怎麼覺得連自己的臉上都疼了起來,很不爭氣地掉下眼淚來。

  「哥哥你怎麼哭了?是不是哪裡疼?告訴我,我幫你揉揉。」

  「你給我聽著,以後不許再隨便和別人打架,更加不許這樣玩命地打,不然的話我還咬你。」忽然很生氣,用力地在他臉上咬了一口。我氣他不知道好好地愛惜自己,也氣我自己不夠強壯。我是哥哥,應該由我保護他才對。

  「好痛啊,哥哥……」他無辜地看我,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我咬咬嘴唇,又在自己咬過的地方親了一下:「現在還痛不痛?」

  「不痛了。」他馬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小孩子真是複雜的東西。

  沒過多久,博潤回京城去了,我與艾雋永的生活總算恢復了平靜。

  ***

  所有的鳥兒在小的時候以為它們都是一樣的,它們無憂無慮地飛翔嘻戲。可是慢慢的它們長大了,這才發現有的是大鵬有的是麻雀,有的飛得很高有的飛不高,它們之間有著雲泥之別。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也漸漸看出了我與艾雋永的區別。他是有錢人家的少爺,穿金戴銀,吃香喝辣,有教書先生上門來教他。而我說是他的親戚,其實不過是他家下人的孩子,讀書吃飯都只是為了陪他而已。

  父親因為年紀大了,向小叔辭了工。小叔給了他很大一筆錢養老,他用這筆錢開了一家賣綢緞的小店舖,因為他在城裡是出了名的老實人,大家都很信任他,所以生意不錯。家裡有了一點錢,我便去私墅上學,不用再做艾雋永的陪讀了。

  走的那天艾雋永抱著我不肯放開我,哭得我的新衣服一塌糊塗。

  小叔在一邊勸他:「哥哥又不是去很遠的地方,你們還是可以經常見面的。」

  可是不管怎麼說他就是不肯放開我,我只好無奈地哄他:「艾雋永,你不可以老是想著和我一起玩,你要用心讀書,將來去考狀元。等你考上了狀元,我就天天陪你玩。」

  他聽了想了一想,認真地對我說:「好,等我考上了狀元我就娶哥哥當我的新娘。」

  我翻翻白眼:「我是男的,怎麼可能當你的新娘?」

  「不可以嗎?那我當哥哥的新娘好了。」

  大人們在一邊聽了都呵呵直樂,我忍不住想起前幾天在街上看到的迎親場面。母親常說一個女子成親就等於是第二次投胎轉世,從此將自己的生命交給了一個男子,那麼對於一個男子來說成親又意味著什麼呢?這問題對於我來說還太深奧,所以我很快就沒再想了。

  上私墅對我來說是一個全新的體驗,我忽然之間有了很多同齡的同學。當然,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友好,大家喜歡拉幫結派形成各自的小團體,然後彼此之間攀比與競爭。以前大家比誰討先生的喜歡,比誰家裡有錢,甚至比誰打彈弓比較遠。隨著年齡的增長,大家開始比誰最受女孩子的歡迎。

  在與我比較要好的一幫朋友裡,我算是長得最好看的一個,所以他們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目標是糕店舖老闆的女兒梅。梅總是紮著兩支小辮子,笑起來有兩個大酒窩,聽說有很多男孩子都偷偷地喜歡她,能夠得到她的歡心,不知道會有多麼風光。

  這天我和幾個同學路過那裡,正好看到艾雋永和梅一起坐在店門口,嘴裡吃著什麼,很開心地在聊天。我的同學取笑道:「艾少爺,你怎麼和你堂嫂這麼親熱啊?」

  「誰是堂嫂?」艾雋永沒聽懂。

  「就是梅呀,你堂兄喜歡梅,將來會娶她做娘子。」一幫小屁孩口無遮攔,我可沒想過那麼遙遠的事情。

  艾雋永急了,撲過來抱住我:「哥哥,你最近怎麼不來和我一起玩?你真的要娶別人?」

  「已經是大人了,摟摟抱抱的被別人看到會笑話。」我心裡也酸溜溜的,我吃醋不是因為梅和別的男孩一起玩,而是因為艾雋永和別的女孩玩。

  他失望地低下頭去:「哥哥真的喜歡別人不喜歡我了?」

  「你希罕我喜歡嗎?你有的是人陪。」

  他顯然沒聽懂我的話,拉著我的手晃來晃去:「喜歡的,喜歡的,我最喜歡哥哥了。」

  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臉,我的弟弟,這個世上與我最貼心的人。不管我做什麼,他總是陪著我。不管我說過什麼,他都不會生我的氣。相信就算任何人背棄我,他也不會傷害我,忽然有一種溫暖的感動。不管我們在外在上有多麼大的區別,我相信我們的心依然是貼得很近很近的。這就足夠的,其它的我都不在乎。我不會嫉妒也不會羨慕艾雋永,因為他是屬於我的,只要他幸福我也會覺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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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十七歲的時候,我開始幫父親打理店舖。我這人生性狂傲,並沒有打算去考取功名。不知道是我運氣好還是頭腦好,生意蒸蒸日上,很快在城裡又開了兩家分鋪,還建起了織布染布的坊子。

  這天傍晚,我忽然收到一封信,信裡說,艾雋永被他們綁架了,讓我速去郊外一家荒廢已久的驛站。信中特別註明,不許我告訴任何人,不然的話艾雋永就沒救了。

  我心裡疑惑,艾雋永家裡比我家錢多的是,如果他被綁架,應該找他們家人要贖金才是,找我做什麼?莫非是我得罪了什麼人而不得知,他們故意來找我麻煩?又或者這只是一個玩笑,根本就沒有這種事。但我寧願被戲弄,也不希望艾雋永出什麼事。

  杭州的冬天冷得刺骨,風刮在臉上像刀子劃過,生痛生痛的。走在郊外偏僻的小路上,地上的落葉被風捲起,迎面襲來不時打在身上。路兩邊的樹幹都光禿禿的,很是蕭瑟。

  總算找到了他們說的驛站,這寫信的人倒也算得上「體貼」,還畫了張地圖給我。門口站著幾個男子,見我來了就帶我進去。艾雋永真的被人綁在地上,旁邊還站著一個陌生的少年。這少年身材修長,皮膚白晰,長了一對細長的鳳眼,雖然也算是個美少年,不過與艾雋永相比就太顯陰柔。

  他見了我雙眼一挑:「你就是艾青菜?」

  說著又回頭去對艾雋永挑畔地一笑:「我倒不知你堂兄長大了居然這麼迷人,如果你早些告訴我,我就不會為難你了。」

  艾雋永憤怒地瞪著他:「你找他來做什麼?」

  少年並不理睬他,卻逼近我:「艾雋永居然與我爭女人,你說這筆帳怎麼算?」

  「我才不信呢,艾雋永根本沒有喜歡的女人,若是有我不會不知道。」

  「哦?看來這麼多年不見,你們兩兄弟依然還是兄弟情深啊。」少年陰沉沉地笑起來。

  這麼多年不見?「我認識你嗎?」

  少年嘴角一歪:「我是博潤,你還記得我麼?」

  前些日子確實聽說博潤回來了,不過今天我是第一次見到他。他的容貌有了很大的變化,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性格還是老方一貼,總給我們找麻煩。

  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和博潤這種人打交道,最好的辦法就是敬而遠之。我過去扶起艾雋永,對博潤說:「不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替艾雋永向你道歉,對不起,你可以放了他了嗎?」

  艾雋永卻並不領情:「你為什麼要向他道歉?當街調戲良家婦女,我出手阻止他,哪裡有要讓我道歉的道理?」

  「哼,說得好聽,誰知道你是不是也看中了那個女子,所以與我爭風吃醋呢?」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淫賤下流?有膽就光明正大與我打一架,派人偷襲我,把我綁來這裡,還把不相干的人叫來威脅,足以證明你是個無恥之徒。」

  「你說什麼?」博潤揚手就是一個耳光,我急忙擋在艾雋永身前,那耳光結結實實地扇在我臉上,嘴裡立刻有了一抹血腥味。

  「哥哥!」艾雋永大力掙扎起來,卻被博潤的打手牢牢鉗制住。

  博潤玩味地看著我:「我還沒見過哪對兄弟感情好成你們這樣呢。」

  我嘲笑道:「物以類聚,你認識的人肯定也都和你差不多,都是無情無義之輩,你沒見過一點都不希奇。」

  博潤似乎覺得我說了很有趣的話,竟然大笑起來,然後一把揪住我的衣襟,將我拎起來甩到一張破舊的木床上。我的背被打得很痛,還沒反應過來,他忽然撲過來壓在我身上,吻住我。

  這個人……竟然有龍陽之好!或者說是男女通吃?我大驚失色,艾雋永比我還狂躁地吼起來:「博潤,你要是敢碰他,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博潤並不把他的威脅放在眼裡,毫不留情地扯開我的衣服,在我身上啃咬著。我揚起拳頭一拳打在他臉上,他若無其事地不躲不閃,好像我只是在給他抓癢。後來實在被我反抗得不耐煩了,他連連給了我幾個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頭暈眼花,再無還架之力。

  早知道,當年我真的應該去少林寺拜師學藝。

  這時艾雋永聲嘶力竭對博潤說:「放開他,我向你道歉。以後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再來管你!我……我求你了……」

  聽他說這番話,比我自己受到傷害還讓我心痛。我知道說這番話對艾雋永而言有多麼屈辱,就像他說的,他沒有做錯為什麼要道歉?我望向艾雋永,他也同樣凝視著我。

  博潤笑:「艾雋永,在別人眼裡你是個完美無缺的人,我也曾經以為你是個無懈可擊的人,但是現在我總算發現了你的弱點,你以為我會放過嗎?我不在乎你繼續與我做對,你從我手裡奪走了一個獵物,現在我就用艾青菜來補償,我要你為你的多管閒事後悔一輩子。」

  艾雋永還在奮力掙扎,想過來救我,可是博潤的手下抓住他拳打腳踢。

  我哀求博潤:「放開他,不管什麼事我都答應你。」

  我願意為艾雋永做任何事,雖然我不清楚男人與男人之間具體要怎麼做。既然大家都是男人,也不會嚴重到哪裡去,就當被狗咬了一口好了。

  博潤微微一笑,低下頭繼續親吻著我解我的衣服,我望著天花板發呆,覺得有點無聊。我的狀態讓他非常不滿,他抬起頭:「你就不能多點熱情?」

  我眨眨眼睛,一臉無奈:「沒有熱情怎麼辦?」

  他皺起眉頭:「我對奸屍可沒興趣。」

  「不會啊,我一點不像屍體。至少我還會動幾下,也不是冷冰冰的。」

  我覺得我說的話非常實在,可是他看著我的眼光就好像在看一個怪物。看什麼看?艾雋永長得比我好看多了,真奇怪他怎麼就沒看上艾雋永?莫非是我太謙虛了,其實我比艾雋永有魅力多了?

  這時一個手下走上前來:「少爺,不如餵他吃那種秘製的春藥,那藥發作很快,效果應該不錯。」

  他點點頭,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瓶,從瓶裡倒出一粒小藥丸放進我嘴裡:「吞下去。」

  現在這種狀況,就算是毒藥我也只能乖乖吞下去了。吃下去沒多久,我就覺得全身又熱又癢,很希望有個人抱著自己。博潤站在一邊抱著雙臂對我奸笑:「怎麼樣?現在是不是很希望我能好好地疼愛你?求我啊,只要你求我,我就會讓你很快樂。」

  我白他一眼,不吭聲。雖然身體已經難耐地扭動著,但我還是拚命地忍耐,我不可以在他面前丟了尊嚴,更加不能在艾雋永面前向別的男人搖尾乞憐。

  有個人著急地跑了進來:「少爺,糟了,老爺來找你了。我看到他已經離這裡不遠了,不知道會不會找過來?」

  博潤那麼怕他父親,聽到這話嚇得臉都綠了。他有些不捨地看了我幾眼,終於還是決定放棄:「這次我就放過你,你自己去找點冷水洗一洗就會沒事了,不過下次我還會來找你的。」

  他們一溜煙地跑走了,扔下了我和艾雋永。艾雋永掙脫了繩索衝到我身邊跑住我,連聲對我說:「對不起,哥哥,都是因為我……」

  我才發現,他已經淚流滿面。

  「傻瓜,哭什麼……」我氣喘吁吁地靠在他懷裡,不住地在他身上磨蹭。

  「哥哥,你很難受麼?」他問我。

  我雙眼濕潤地望著他,更加貼緊他,身體與身體的接觸讓我覺得很舒服。

  「哥哥……」

  不知道是不是受我的影響,他的呼吸也急促起來。他的頭越來越低,終於貼在了我的嘴唇上。我們熱烈地親吻著,藥性已經讓我神智不清,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瘋狂地向他索求著,與他結合在一起時,我覺得天旋地轉,彷彿背上生出雙翼在天空中滑翔,那是一種燦爛的快感。

  博老爺並沒有找到這裡來,也許是在路上遇到博潤便一同回家了。直到天黑,也沒有人打擾我們。

  空氣裡還殘留著情愛的餘味,我躺在艾雋永的胸口,不敢去看他。我從來沒想過會和艾雋永有肌膚之親,我們是親戚,抬頭不見低頭見,以後要如何面對彼此?

  我知道他是好心為了救我,他剛才一定沒聽清楚博潤的話,只要用冷水洗一洗就可以解了我的藥性。如果以後他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後悔和我做了這件事?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艾雋永親了親我的臉頰:「我送你回去。」

  他細心地幫我穿上衣服,又穿上鞋子。他蹲在地上時,我俯視著他,他的睫毛很長很濃密,讓我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指去觸碰一下。但是我不敢,雖然我們連更親密的接觸都已經有過了。

  艾雋永一路橫抱著我,走到城門外時我有點不好意思:「讓我下來我自己走,會被別人看見的。」

  他放下我,小心地扶著我:「今晚睡我家吧,我好照顧你。」

  我本來想點頭的,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沒什麼。」

  「那……最近天冷,你晚上記得要蓋好被子,當心著涼。」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變得囉哩囉嗦,可惜天黑,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這晚我哪裡還睡得著?翻來覆去徹夜難眠。我與艾雋永的關係忽然變得很尷尬,真希望我們都能把那件事忘記。但是說真的,與他做那件事我一點反感都沒有,回想起來還很激動,莫非我對他的感情早已經有點不正常?

  越想越覺得不妥,從小到大,我總是和艾雋永在一起,心裡想著的也全是他,我從沒有想親女孩子的念頭,卻看到他就很想咬他一口。我果然是有點不太正常的,如果被艾雋永知道了,他一定會討厭我,甚至鄙視我。

  第二天一大早艾雋永就來敲我的房門:「哥哥,我來看你了。」

  我連忙赤著腳踮著腳尖走到門邊,察看門拴是否拴好了。我不想見他,或者說是不敢見他。為什麼他能像沒事人似的?是怕我會尷尬嗎?

  「哥哥,我知道你在,你開門好不好?」

  我依然不作聲,我想叫他回去,讓我冷靜一段日子,但我不知道要用什麼理由,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我究竟是在害怕什麼。

  「哥哥,我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不肯見我?」他還是一直在拍門,聲音越來越無助惶惑。

  我蹲在地上用雙手摀住耳朵,每一下敲門聲都重重地打在我心上,打得我的心都碎了。他快把我逼瘋了,我隔著門大聲對他喊:「你不要再敲了!我討厭你,我不想看到你!」

  門的那邊沉默了,然後就再沒了聲響。

  艾雋永走後沒多久,天空下起雨來,我一整天都待在屋裡沒有吃飯。第二天聽說他回家時淋了雨,生了場大病。爹娘問我去不去看他,我說不去。

  爹很奇怪:「你們兄弟倆不是關係蠻好的?以前恨不得天天在一起玩,怎麼如今他生病了你也不去看一看?」

  還是娘比較體貼:「他們倆肯定是吵架了,小孩子就這樣,今天吵明天好,不用管他們。」

  「是嗎?如果真是這樣,青菜,你還是早日與他去和好吧,聽說他很快要去京城表姨家準備明年趕考的事。」

  他要走了?雖然我現在不敢見到他,可是一聽說他要走,心裡又很失落。京城與杭州,實在隔得太遠了。

  這之後的幾天,我經常在街上閒逛,期待著能與艾雋永邂逅。可惜每天走得我的腳又酸又痛,就是沒有一次遇到過艾雋永,難道他最近都閉門不出嗎?我要不要主動去艾府找他呢?見了他我又應該說什麼?想了幾天想不出頭緒,只好先回店裡做事。我總不能因為與自己的堂弟上了一次床就搞得自己破產,那豈不是人財兩空?

  天寒地凍,生意很是清淡。我雙手捧著暖爐,坐在櫃檯後面發呆。

  「青菜……」一抬眼,忽然看到博潤這個掃帚星走進來,他上次好像的確說過要再來找我的,我渾身打了個冷顫。

  他瞟了眼店裡的夥計,對我勾勾手指:「到內堂談。」

  說著就掀起簾子先行走了進去,有沒有搞錯?這可是我的店舖。

  「幹什麼?」我走進去後,始終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萬一有什麼事情發生我可以盡快逃跑。

  他的態度還算客氣:「那天我走後你怎麼樣了?為什麼你在家裡待了十幾天?」

  「天冷,我在家冬眠。」他還好意思向我提起那天?想起來我就想去撞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要不是因為那一天,我現在和艾雋永還是好兄弟。

  「我問你那天我走後你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我裝傻。

  他板起臉:「後來我又回去了一趟那裡,看到有些血跡……你……」

  血跡?做那種事那麼痛當然會流血嘍,嗚……

  他伸出手指指著我:「難道你和艾雋永……」

  「喂,你別胡亂猜測破壞我的清譽!我才不會和男人……多噁心!尤其是不會和艾雋永,在街上隨便找個男人都比他強。」我不能讓博潤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艾雋永要去考狀元了,不能有負面的傳聞出現,他很有可能以此來要挾艾雋永。

  我正在得意自己明智的做法時,發現博潤直勾勾地盯著我背後看,我不解地回過頭去,只見艾雋永正站在門口,神情非常可怕地瞪著我。

  我現在好想暈倒,暗暗地掐了自己一下,希望現在只是在做一個惡夢,可惜不是。

  「唔……嗯……」對著他支吾了半天,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好。真想拿個蒼蠅拍把博潤打回京城去,那我就能與艾雋永細說從頭。但這麼冷的天,連個蒼蠅拍一時都找不到。

  「我是來與你告別的。」艾雋永的語氣平靜得有點嚇人。

  「這麼早?」該走的不走,不該走的卻走了。

  「我會在表姨那住一陣子,一邊複習,一邊認識一些老師前輩。」

  「哦……一路順風……希望……你能前程似錦……」我很傷心,這一別之後,艾雋永將會真正踏上仕途,而我不過是一個小商人,以後說不定會更加疏遠。

  但我一定會向天祈求,希望他能得償心願,考上狀元,從此平步青雲。我是非常誠心的,我真心地希望他能幸福,哪怕用我的幸福來交換我都願意。

  「再見。」他絕然地轉身離走。

  艾雋永,就算你多看我一眼也好啊。以後我一定會很想很想你的,我是那麼愛你……我怎麼會說出愛這個字眼?太丟人了,幸好我只是在心裡說說。

  我用眼角的餘光瞄瞄博潤,他正若有所思地看著我,我雙手插腰:「你還在這裡做什麼?你明年不去考試?還不快去複習?」

  「我才不去呢,如果我想當官,只要讓我爹花點錢就行了。」說著他讓僕人拿出一個食盒:「我拿了些糕點來給你吃。」

  給我吃糕點?他中了邪才會這麼好心,我警惕地退後幾步:「我不吃。」

  「幹什麼?我好歹是個有頭有臉的人,又不會下毒害你。」

  他把蓋子打開,那蒸糕做成五個花瓣形,雪白中透著點桃紅,花蕊處還嵌了紅豆,看起來真的很好吃的樣子。瞄他幾眼,覺得他說的也沒錯,殺人可不是小罪,他犯不著為了我這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上了斷頭台。我拿起蒸糕咬了一口,又香又甜,甜而不膩。

  「這是我親手做的。」他的語氣竟有些像在獻慇勤,錯覺,一定是我的錯覺。

  我把蒸糕都吃了,打了個飽嗝:「我已經吃了,還不錯,你還有什麼事嗎?」

  他雙眼滿含笑意地望著我,有點高深莫測。

  「你真的很可愛……」他吻住我。

  雖然我很希望自己能夠人見人愛,可為什麼這句話是從這個傢伙說出來的?唉,天妒美男。

  一拳打在他後腦勺上:「博潤,我的味道並不好,吃了會噎著你的。」

  「艾青菜,那日在驛館見你我便無法忘懷。我喜歡你漂亮清澈的眼神,喜歡你生氣凶悍的模樣,我從來沒遇到像你這樣獨特的男子。我真的非常喜歡你,你和我一起好不好?我有的是錢,可以給你買一幢大屋子。你想做生意,我再幫你買十幾家鋪子。」

  他一定對很多人說過這樣的甜言蜜語,簡直是出口成章。可惜我聽了一點不感動,反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最近我是走了桃花運還是惹上了桃花劫?流年不利啊。

  「博潤,勞你錯愛,不過我對你沒興趣。」

  「對我沒興趣?那你對誰有興趣?艾雋永?你們已經苟合過了對不對?哼,艾青菜,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實話告訴你,我剛才我確實在糕點中下了毒,你沒有吃出來麼?」他似乎只要一提到與艾雋永有關的事就會暴跳如雷。

  我這種人天生膽小怕死,一聽到「中毒」二字立馬一蹦三丈高:「我中了什麼毒?」

  我怎麼會笨到相信博潤的話去吃他的東西?連忙跑去照鏡子,皮膚白白,嘴唇也沒發黑髮紫,不像中毒之人呀。

  「是情毒。」他很得意地笑。

  「情毒」?世上有這種毒藥麼?我只知道通常人們比喻一個用情太深的人會說他如同中了情毒,但我以為那只是一種形容。

  「情毒是一種奇毒,無色無味無形,如同空氣,中了情毒之人必須愛上下毒之人。假如一年之內你無法愛上給你下毒之人,或者下毒之人並不愛你,你就會毒發身亡。」博潤的表情卻即不像在開玩笑也不像在嚇唬我。

  一年?一年之內讓我愛上博潤?別做夢了,給我一萬年都不可能。我茫然地伸出自己的左手看看,然後又伸出右手看看,我真的中了「情毒」?如果我要活下去我就必須得愛上博潤?我聽說過有些人為了愛情可以不顧性命,可是第一次聽說為了性命而培養一份愛情,這樣的愛情究竟算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咬咬牙,對他伸出手:「快給我解藥,不然我就去報官,說你蓄意謀殺!」

  博潤露出一個非常非常迷人的微笑:「情毒無人可解,也沒有大夫能夠驗得出來。你只管去報官,沒有人會相信你的話。」

  「你這個喜歡給人亂吃藥的變態,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也許我根本就沒中什麼情毒,世上根本就沒有這樣一種毒藥,你肯定是有什麼陰謀。」

  「真好笑,我能有什麼陰謀?你不過是一介草民,我能從你身上騙來什麼好處?」博潤拍拍我的肩膀:「你放心,我會好好對你的。只要你與我真心相愛,就不會有事。」

  「像你這種人的感情是天底下最不值得信任的東西,何況如果感情可以用藥物來控制,那感情又有什麼意義?說穿了,也不過都是些虛情假義。」

  他卻不這麼認為:「我確實是真心對你的,不然的話我大可對你霸王強上弓,何必要你愛上我?我這麼優秀,又這麼喜歡你,你有什麼理由不愛我?」

  這傢伙根本不懂愛情,世上優秀的人千千萬萬,可是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我倒底要怎麼辦才好?我還沒有享受過大富大貴,也沒有對雙親盡過孝道,我還想再活個幾十年。可惜這「情毒」如此特別,就算我假裝愛上博潤,也是無濟於事的。

  艾雋永,如果你在我身邊多好,至少我能夠與你商量一下對策。真想馬上跑去艾府讓他別走,留下來陪我面對這一切。可是他十年寒窗苦讀,為的不就是這一朝得志?我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即使我與他已經有了肌膚之親,我們也依然只不過是兄弟而已。

  這個冬天特別漫長,我必須不斷地應付博潤的糾纏。唯一的好處是他在我的店舖裡買了不少綢緞布匹,讓我小賺了一筆。我還去問了很多有名的大夫,可是他們都沒有聽說過世上有「情毒」這種毒藥,還一個個地都懷疑我在說夢話,到後來我自己也開始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但畢竟與自己的小命有關,我不想放鬆警惕。

  聽說艾雋永經常寫信回家,但他一個字都沒有給我寫過。我只能從爹那裡打聽一點他的小道消息,聽說皇上非常喜歡他,還聽說王爺的女兒——郡主對他頗有好感,說不定將來會召他做郡馬爺。

  每次爹從小叔家做客回來,都會在我面前唉聲歎氣:「其實你的文才也不錯,為什麼就不像艾雋永那樣好學上進呢?若是此次與艾雋永一同上進赴考,就算考不上狀元,說不定也能娶個王公大臣的女兒。」

  現在倒是有個王公大臣的兒子看中了我,不知道他們意下如何?

  這日博潤非要拉我逛街,經過一家玉器店時,我走了進去。這家玉器店以雕刻大鵬鳥聞名,艾雋永非常喜歡。小時候我們經常來店裡玩,一看就是大半天,可惜那時我沒錢買給他。心裡卻一直惦記著,希望有一天能夠買一樣送給他。

  我看中了一塊玉珮,白色的軟玉,上面雕著栩栩如生的大鵬圖案。

  博潤問我:「你喜歡嗎?我買給你。」

  我搖頭:「我自己有錢。」

  這是我要送給艾雋永的,怎麼可以用別人的錢?反正說了博潤也不會懂,他一定以為相愛是件很容易的事,兩個人只要在一起就是愛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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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艾雋永果然高中了狀元,可是他似乎真是借用了我的運氣,在聞得喜訊的那一天,我的店舖由於一時疏忽虧了很大一筆錢。但我不在乎,如果真的可以以此換取艾雋永的幸福,我願意。

  小叔家擺酒席慶祝,我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那麼久沒看到艾雋永,忽然要去見他,心中竟然緊張得很。將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的,衣服也穿戴一新,感覺就好像要去相親似的興奮而忐忑不安。

  見到他後我很吃驚,他的表情深沉而冷峻,臉上沒一點喜氣,倒似受過很大刺激。他冷淡地看我一眼就走開了,一句話都沒有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難道幾個月不見就已經足以讓我們變成一對陌生人?

  席間聽說王爺已經向艾雋永提出了婚事,他從此將成為真正的皇親國戚。我應該為他高興的,可是我的心卻一陣又一陣地刺痛。從小與我相依相伴的弟弟,終於將要不再屬於我。

  忽然有些受不了那樣的熱鬧嘈雜,獨自踱到花園裡,坐在亭子中喝酒,酒入愁腸愁更愁,還不如此刻就「情毒」發作算了。

  「你好像不開心?」艾雋永的聲音在背後冷冷響起。

  「你說什麼?」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見到我你是不是很不開心?你希望我能留在京城永遠不回來對不對?」

  「沒有這回事,你什麼時候變得像個女人似的多疑起來?」

  懷疑他是不是在京城裡撞了牆把腦子給撞壞了?我不解地望著他,可是他氣呼呼地不肯再說話,氣氛太難堪,我只好隨便找話題:「艾雋永,你就要成為郡馬爺了,恭喜啊。」

  「我成親之日你會祝福我麼?」他的語氣充滿譏諷,似乎我說了一個不好笑的笑話。

  我牽強道:「當然,你是我最愛的弟弟,我也很想看看未來的弟媳。不如我也快些成親,到時候雙喜臨門豈不更熱鬧?」

  他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我看不出你哪裡愛我了?」

  我嚇了一跳,以為他看穿了我不恥的心事,躲避開他的眼神。他卻以為我因為言不由衷而心虛:「不必再假惺惺地敷衍我了,我承認,那時候是我錯了。我一直以為你與我的心意是相同的,原來不是……我不應該做那種讓你噁心的事……」

  我乾笑:「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不懂就算了。」他一揮袖子轉身走了。

  我想他因為之前我對博潤的一番話而誤會我了,但誤會到底也沒什麼不好,不然我們還能怎樣?難不成讓他娶了我?他將會與郡主成親,有人人羨慕的大好前途。我應該祝福他才對,怎麼可以增加他的困擾?不過剛才他說的心意相同又是什麼意思?算了,還是別想太多了。有時候,人笨一點會比較快樂。

  一個人離開艾府,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有個一身粉色衣裳的女子過來喚我:「青菜,你今日怎麼沒有去艾狀元家?」

  我的眼珠稍微轉動了一下:「你是誰?」

  「我是梅呀,你不認識我了?」她掩嘴笑了笑,露出兩個酒窩來。

  我這才想起來她是糕點鋪老闆的女兒,聽說她快嫁人了。時光過得真快,斗轉星移,物是人非,一轉眼,兒時的無憂無慮已經不再。

  我把那塊本來要送給艾雋永的玉珮塞給她:「這個送給你,恭喜你要成親,祝你嫁個如意郎君。」

  她吃驚地張大了嘴:「真的是送給我的?」

  「當然,你不要嗎?」

  她想了想,將玉珮收好:「謝謝你。」

  我笑了一下,這玉珮就算送給艾雋永也失去了意義,還不如送給別人。心裡輕鬆了起來,就像把沉重的包袱放下了。但願從此以後,我與艾雋永再無瓜葛。

  ***

  博潤這人雖然有許多缺點,比如狂妄自大,自私自利,但也並不是那麼討厭,有時候思想很單純天真。他做的有失妥當之時,只要耐心與他說道理,他也會聽個幾分。螻蟻尚且偷生,如果真到迫不得已的時候,我也許會嘗試著去接受他。

  午後,我獨自躺在樹下的籐椅上,半敞著薄薄的夏衣,偶爾用蒲扇趕趕蚊子,知了在院子裡叫個不停,我昏昏欲睡。門外的風鈴叮叮咚咚一陣響,艾雋永推開沒鎖的大門走了進來。我半睜著眼看他,我一心想要忘記他,可是偏偏在我還沒忘記他之前,他卻出現了。

  「我問你件事。」他遲疑著說。

  「嗯。」事無不可對人言。

  「為什麼現在有人傳說你是博潤的男寵?」沒想到他問的是這個。

  我渾身都開始抽筋:「有這回事麼?可能我最近與博潤成了好朋友,有些人嫉妒我們所以亂說話吧。」

  「你和博潤成了好朋友?」他似乎難以置信,連我自己都還沒完全接受這個事實。

  「沒辦法……」我把中了「情毒」的事告訴他:「我還想多活幾年,好死不如賴活著。」

  他沉默良久,彎下腰,拿起蒲扇幫我扇起來:「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如果我知道……我就不去京城了。」

  「不必不必,你放心,我沒什麼事。博潤這人本性並不壞,現在更是變好了許多。說不定有一天我真的會愛上他……」

  「不可以!」他一聲怒吼:「如果你可以接受男子,為什麼不接受我?我寧願代替你身中情毒,也不允許你愛上別人。」

  「你?接受你什麼?」他不是因為討厭博潤而生氣麼?

  「哥哥,既然你可以愛上博潤,為什麼不能愛上我?我比不上博潤嗎?」

  「你在說什麼啊?你不是要與郡主成親了?」呆滯中。

  「王爺是向我爹提過婚事,但我還沒有答應。」他在我身邊蹲下來:「哥哥,我愛你,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愛著你了。你真的不明白嗎?那日我明知用冷水一洗就能幫你去除藥性,卻還是對你做了那種事,是因為我以為與你有了肌膚之親,就會與你的關係有所跨越,誰知你竟然因此而討厭我……」

  他的表白讓我太震驚了,甚至於他提起那天的事我都忘記了臉紅:「沒有,我沒有討厭你,我只是不好意思見到你……」

  「真的?」他睜大眼睛:「這麼說來,那日你與博潤說的話都是假的?」

  我點點頭,感覺還像在做夢。我忍不住伸開雙臂抱住他,身體的溫度卻是如此的真實。

  艾雋永,我也愛你。我為了你而惆悵而失落而經歷種種喜怒哀樂,都是因為我愛你。

  「艾雋永,其實我也……」

  忽然聽到鼓掌聲,只見博潤幽靈般地站在門口:「真是有趣啊,當今的狀元爺居然與自己的堂兄有禁忌之戀,如果皇上知道這件事一定也會覺得很有意思的。」

  我馬上推開艾雋永,對博潤傻笑:「沒有的事,我與艾雋永只是兄弟之愛。」

  「兄弟之愛?」艾雋永不滿地重複了一遍。

  「兄弟之愛?哈哈哈哈……」博潤也重複了一遍,譏諷地大笑起來。

  我好想找個地洞鑽下去,空氣中有濃烈的火藥味,就算打一個旱雷也足以點燃一場大火。

  博潤態度囂張:「艾青菜,告訴他,你不會與他在一起,今生今世你都只會愛我一個。」

  艾雋永衝過去與他推搡:「把解藥拿出來!你以為你這樣做哥哥就會愛你了?你這個人實在太幼稚了!」

  「沒有解藥!」博潤齜著牙齒露出得意的笑容:「不管是不是幼稚,只要最後得到艾青菜的人是我我就是勝利者。」

  「你別做夢了,哥哥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你的。」艾雋永說這話時,聲音竟然有些哽咽,似乎生怕我真的喜歡了別人。

  「你怎麼做人家弟弟的?難道你寧願眼睜睜看他沒命?」

  「你還敢說這種混帳話?還不都是你害的?」說這話時,艾雋永的氣焰低了下來。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在考慮如果應不應該把我讓給博潤來換取我的生命。

  我跑過去,從背後抱住艾雋永,把頭靠艾雋永的背上:「艾雋永,我願意用一切來換取你的愛,包括生命也可以在所不惜。你不要離開我,不要娶別人做你的新娘,也不要把我送給別人。」

  如果可以重新選擇,如果時間可以倒回,我一定不會在當時的情況下說出這樣的話來。

  當時,博潤的眼睛立刻紅了,不是哭了,而是非常恐怖地像要吃人似的。艾雋永也握緊了拳頭:「好,哥哥,我們這一輩子都不要分開,任何人都不能分開我們!」

  我一時沒意識到他們要做什麼,看到他們摩拳擦掌才知道原來他們已經決定用武力來解決這個問題。不行呀,自從我長大成人後我就很害怕看人打架,我會頭暈的。

  「我們去外面解決。」還是艾雋永比較善解人意,又用手指指我:「你不許跟來!」

  等他們走出院子,我也馬上跑出去,想偷偷跟著。可是站在門口一看,竟然已經四下無人,速度也太快了,難道他們會飛簷走壁不成?

  我雖然同樣身為男人,卻太低估男人的力量了。當時我一錯再錯,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如果我極力阻止的話,也就不會犯了一個讓我追悔莫及的過錯。

  那一架他們打得驚天動地慘烈無比,雖然我沒看到過程,但全天下人都知道了結果,博潤被艾雋永打斷了一條腿。艾雋永闖下了大禍,民間全都議論紛紛,比較普遍的謠言是,博潤也喜歡上了郡主,與艾雋永爭風吃醋所以大打出手。

  我沒有見到艾雋永,他在家中養傷,不許任何人去探望。估計他現在的樣子見不得人,不想破壞形象。博潤的爹娘不斷上書皇上,請求嚴懲艾雋永,說真的,連我也覺得,他實在是太狠了一點。

  待博潤可以見客時,我去找他,求他放過艾雋永。

  他冷冷地說:「那得看我得到的補償值不值得換我的一條腿。」

  他覺得自己很無辜麼?我也冷笑:「用我一條命總抵得上你一條腿吧?」

  他慌亂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從來沒有愛別人像愛你這般,為了你,我不再拈花惹草,努力做一個比艾雋永更正經的人。我也不求你馬上就會愛上我,難道我就一點機會都不會有?」

  我淡淡搖頭:「我認識艾雋永十幾年,任何人都無法取代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如果要我做一個喜新厭舊忘情忘愛的人,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他很長時間都說不出話來,然後突然問我:「如果沒有艾雋永,你會不會愛上我?」

  「如果這種事情,我從來不去想。」

  他苦笑一下:「我不逼你,我說過我不會強迫你。家裡人很快會接我回京城養傷,我會遍訪名醫,看看有沒有人能解情毒。你真的想清楚了?你認為你與艾雋永會有好結果麼?」

  不,我們不會。就算我與艾雋永是真心相愛,但若只為一份愛情就要他放棄大好前途,我認為是不值得的。如今只求皇上不加罪於他就謝天謝地了,若是再被人知道我與他的關係,他的一生都會被我毀了。我希望他的一生都能像陽光下的花朵般,不受到任何傷害。

  可是我也覺得很對不起博潤,愛情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如果因此而傷害到別人,再怎麼偉大的愛情都不完美。哪怕博潤做錯了事,也不應該這樣懲罰他。何況再怎麼報復,一切都於事無補。

  就算沒有博潤,就算沒有中「情毒」,我與艾雋永也不可能不應該在一起,能夠知道他的心意我已經很滿足了,從來沒有奢望過能與他天長地久相守一生。

  艾雋永臉上的傷好些的時候,我終於去見了他。他變化不大,雖然受了傷但每日裡都有上好的補品調養,並沒有削瘦,只是蒼白了一些。

  他一見我便露出笑容:「你來了?你放心,我沒什麼事……」

  「我知道。」我故意表現得很生氣:「你為什麼要把博潤打成那樣?」

  他沒想到我並不關心他的傷勢,卻一見他就向他興師問罪:「你在說什麼?難道你沒想過要好好地打他一頓?」

  我低頭看自己的手指,一個一個數過來:「艾雋永,博潤受傷後我才發現自己是那麼重視他。原來我真正愛的其實是他,其實我一直只是把你當成弟弟……」

  話沒說完,他一巴掌打過來,本來是想打在我臉上的,因為我的腦袋低得快貼在胸口了,所以只打在我頭上,但還是打得我眼前金星直冒。

  「既然如此,那真是不好意思,我把你的心上人給打殘廢了。」他氣極恨極,嘲諷道。

  「沒、沒關係。」我在說什麼呀?

  他揮揮手:「你走吧,以後不要來看我了。」

  「哦。」以後,也許就算我想來也不會有機會來了。

  走到屋外,陽光照在身上很溫暖,可惜心裡卻冰涼一片。一年的時間似乎很快就要過去了,真可惜啊,我還不到十九歲,我還有很多的夢想與心願沒有實現,對於未來我曾經有過那麼多的憧憬。世間萬物是如此美好,真捨不得就這樣離開人世。多年以後,不會有人記得這世上曾經有過一個我,我曾經愛過誰,誰又曾經愛過我,一切都會被埋藏在黃土之下,煙消雲散。

  ***

  博潤回京城前來與我道別:「假如你後悔了,你一定要來找我,我隨時都會等待著你。」

  月色昏黃,天空中沒有星星,幾隻流浪的野貓在遠處發出寂寞淒涼的求偶聲。

  不知道為什麼,就算他把我害成這樣,我對他也提不起恨意:「博潤,不是你不好,實在是我心裡已經有了艾雋永,再也容不下別人。這一生知道與他相愛過我就別無所求,失去生命也無所謂。」

  「那我可不可以認為我們相逢恨晚?」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我不知道,就算是有緣無份好了。」不知道這樣說恰不恰當?

  「我走了,不過我很快會回來的。」

  我目送他遠去後,靠在樟樹下,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夜晚真是寧靜啊,空氣裡只有青草與樹葉的香味。似乎萬物都睡著了,再沒有是非紛爭,天地都還原成純潔的本質。

  忽然,我聽到有呼吸聲。睜開眼睛,艾雋永正站在我的面前。我們好像已經分開了很久很久,似乎天地初開時我們就已經相識,經歷滄海桑田,涉過千山萬水才在今天重逢。一切像一個夢,像一個神話,像所有不真實的東西。艾雋永,為什麼當我深深地思念你的時候你竟然會出現在我面前?

  「我只是想來你的屋外遠遠看你一眼,沒想到真看到了你。」他的聲音有著黑夜的色彩,渾厚低沉:「我聽到了你和博潤說的話,你真是傻瓜,為什麼這些話你肯和博潤說,卻不肯對我說?」

  「我……」

  「你不要說話,我不想聽你的謊話。你中了情毒,所以你害怕萬一無藥可解會留下我一個很可憐對不對?所以你寧願那麼狠心要我不去愛你,你真是傻瓜,我也是傻瓜,居然會相信你的話。哥哥,我已經決定了,不管天上人間,我都會陪著你。」

  可是我最怕的就是聽他說這些話,我不要他為我殉情。他是那麼固執的人,真的會說到做到,而且難以勸服。

  他抱住我,把頭埋在我的肩窩。我們相擁無語,很長很長時間。然後我帶著他走進院子,走向我的房間。一步一步,無聲無息,我們像兩個夜色下的精靈,手拉著手穿越過整個紅塵。

  如今我甘願自己身中「情毒」,可以讓我不必去想未來,心安理得地享受這短暫的歡愛。

  艾雋永到處張貼懸賞告示,急求「情毒」的解藥。城中人人好奇何為「情毒」,連我爹娘都來問我艾雋永為何要解什麼「情毒」?他們不知我就是那個中「情毒」之人。

  我曾經一再地遊說艾雋永:「你答應我,到時候好好地安葬我,你要在我的墳頭種上最美的花,每年都來幫我打理,交給別人做我不放心。」

  「菜菜,我說過,我不會獨自偷活在人世上的。到時候我們化作魂魄一同去天涯海角遊玩,還管墳墓做什麼?」

  「我、我們又不是孤魂野鬼,到時候必須得去地府,哪裡會那麼自由自在?」

  「地府是個恐怖的地方,沒有我陪著你你會害怕的。」

  「我不會害怕,我這麼善良,一定不會被打下十八層地獄,不會受苦的。」

  他皺起眉:「你乖乖地聽話,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正當我無計可施的時候,皇上突然宣來了聖旨,要召艾雋永進京處理與博潤的紛爭。雖然博潤聲明他不再追究這件事,但皇上哪裡肯眼睜睜看今科狀元鬧出打人致殘這種醜聞?聖旨不可不從,抗旨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艾雋永想帶我去京城,我連連搖頭。聽說那裡冬天極其寒冷,風一吹漫天都是沙石。而且在那裡遇到博潤,又不知會怎樣的糾纏不清。

  「艾雋永,相信你的事情很快就會解決,一年之期尚未到,我會等你回來的。而且要是有人有情毒的解藥前來找我,我卻去了京城,那不是錯過了?」

  「你說的也有道理,你一定要答應我,等我回來。」他戀戀不捨地握著我的手,不願放開。

  艾雋永,你放心,我一定會等你回來。但是在那之前,我要去做一件事。

  我聽南來北往的客人說過,天山有一位世外高人釀了一種奇特的酒名字叫作「冰釋」。它用忘憂草的種子釀成,飲下之後便能忘卻所有傷心難受和失望痛楚。我拿了所有的財產,出發去了天山。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要得到這種酒。只要忘記前塵往事,艾雋永就能好好地活下去。

  我曾經那樣地渴望著他能愛我,可是現在,為了救他,我必須讓他忘記對我全部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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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戈壁灘熱得嚇人,進入天山卻又寒氣逼人。藍天下的雪峰潔白高傲,融化的雪水從山澗斷崖上飛瀉而下,在山腳匯成沖激的溪流。再往裡走,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這裡又變得溫暖如春,陽光在塔松和雲杉間投下斑駁的碎影,森林的中央是一個清澈如鏡的大湖。那湖水倒映著藍天,藍得沒有一絲雜質。湖中鱗光閃閃,湖邊開滿了五彩繽紛成丈高的野花。

  遠處傳來若隱若現的歌聲,優美如天籟:「恥於眾草之為伍,何亭亭而獨芳!何不為人之所賞兮,深山窮谷委嚴霜?」

  聽說那製作「冰釋」的高人就住這森林之中,可是這裡與世隔絕,渺無人煙,只有淡淡的霧氣瀰漫,疑似仙境。我正在迷茫間,一個一身雪白長衫的人沿著湖走來,他有一張絕美的容顏,難以用世間任何的詞語來形容。他的頭髮披散著,一直垂到小腿處。一衝眼,我簡直以為看到了仙女下凡。可是細看之下,他的身材修長,似乎是個男的。

  「你好。」他對我說話了,果然是個男的。

  「你、你好,你是神仙麼?」我得先問個清楚,都說山中一天人間一年,傳說曾經有一個年輕人在仙山中待了一個月,回家後竟然變成了一個老頭。如果真的誤入仙境,我還是盡早離開的好。

  他微笑著對我搖搖頭,他笑起來實在太美了。

  「你住在山中?請問你知道這裡有人在賣冰釋麼?」我又問,生怕他不明白,還解釋了一下:「冰釋是喝了能忘記過去的一種酒。」

  「你為什麼想要買冰釋?」

  「我要用它來解救一個人的生命。」

  「解救生命?是有人為情所苦所以想要忘記煩惱麼?忘情忘愛雖然不會再有痛苦,但從此也不會得到幸福。」聽他的語氣,似乎知道「冰釋」,難道他就是那位高人?

  「不止這麼簡單,真的是性命攸關的事情。」我把來龍去脈細細說了一遍,但我只說艾雋永是我的心上人,並沒說他是男是女。

  「情毒?」他聽後想了一想:「跟我來。」

  我與他向森林的另一處走去,只見在兩棵大樹間,有一間小木屋,木屋外用籬笆圍了個小小的院子,蓋得很是精緻,是個隱居的好地方。木屋的門打開,又走出一個男子,穿了身暗紅色的長衫,頭髮高高紮起,俊朗不凡。

  他看看我,對白衣男子誇張地作出憂傷的表情:「親愛的,你怎麼帶了個小可愛回家?你移情別戀了麼?你千萬不要拋棄我……」

  白衣男子有點哭笑不得,在院子裡纏著花籐的鞦韆上坐下:「翔,他想買冰釋。」

  那個翔……後來我知道他叫凌翔,白衣男子叫龍雪龍。凌翔馬上又換上一副對我非常感興趣的表情:「你想買冰釋?你可知道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買冰釋,我都不賣,憑什麼要賣給你呢?」

  原來他就是高人,我痛哭流涕,高人,你不救我就沒人可救我了。

  聽了我的故事,凌翔說了一句:「太不可思議了。」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不可思議?是因為詫異世上有「情毒」?他會不會把我當成信口開河的瘋子?不管他怎麼看我,既然我已經來到這裡,無論怎麼樣都要得到「冰釋」。

  我拿出所有財產:「要怎麼樣才肯把冰釋賣給我?」

  凌翔拉起我,帶我去看屋後的一個地洞,那裡竟然裝滿了金銀珠寶,看得我眼花繚亂。

  「錢我們有的是,不會因為錢而把我苦心研製的冰釋賣掉的。你知道嗎?製作一壇上好的冰釋需要一百年,雖然時間不是很長,但也不算很短。」凌翔說。

  他真會開玩笑,如果製作一壇冰釋需要一百年,那他們今天又是幾歲了呢?我起了一身的寒意,不會是遇到妖怪了吧?可是若妖怪都長得如此美麗高雅,人豈不是全都要無地自容了?

  「既然你們這麼有錢,為什麼住在這麼簡陋的地方?」我有點好奇。

  「這裡簡陋嗎?我不覺得。我們住過這世上最豪華的地方,可是和住在這裡的感覺也並沒有大的不同。」龍雪龍舉手抬足間自有一種天然的高貴聖潔,讓我想起天山無人之地盛開的雪蓮花。

  這晚我住在這木屋裡,看得出來,龍雪龍與凌翔是一對情侶。沒想到男子之間也可有如此美麗幸福的愛情生活,若我與艾雋永也可……唉……

  第二日早上,凌翔將「冰釋」拿了出來。「冰釋」裝在一隻翡翠綠的罈子裡,罈子上雕刻著一龍一鷹,很是精美。

  「我們做事不在乎有沒有錢賺,只在乎心情好不好。你與我們是有緣人,這壇冰釋我就送給你。」凌翔說。

  我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太意外太驚喜了,他們真是兩個好人。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過你可要想清楚,飲下冰釋後你就會忘記你曾經愛過的人,你愛的人也會忘記你而去愛上別人。」

  我連連點頭,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就算有什麼苦果,我也願意自己去承受。更何況,只怕我也沒有時間後悔了。

  一年的時間很快就要到了,風塵僕僕趕回家,一進家門,便看艾雋永坐在院中,見到我飛快地跑過來抱著我在原地旋轉:「你去哪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爹娘在邊上看著我們,驚訝得張大了嘴。

  我微笑:「我求來了一壇天下無雙的好酒。」

  ***

  金風細細,葉葉梧桐醉。綠酒初嘗人易醉,一枕小窗濃睡。紫薇朱槿花殘,斜陽卻照闌干。雙燕欲歸時節,銀屏昨夜微寒。

  從高台上看天空,格外的開闊。今日天色蔚藍,陽光柔和,周圍風景美好,青山綠水,在如此的佳境中結束一段不該開始的感情,也算是個不怎麼淒涼的結局。

  「冰釋」,就放在我和艾雋永面前。

  倒在白玉的夜光杯裡,剛好滿兩杯,翠綠色的液體散發著奇異的香味,還未喝便已半醉。坐在我面前的人有兩道濃黑的劍眉,高挺的鼻樑,薄而紅潤的嘴唇。他的皮膚是一種近乎透明的白,眼睛大而深邃。真想認真記住這張容顏,就算在奈何橋頭喝下孟婆湯也能殘存記憶,讓我在來世去尋找他。

  來世,我們再做兄弟還是情人?

  他興致勃勃:「看你的精神很好,不像有毒發的症狀,博潤一定是在戲弄你,世上怎麼可能會有什麼情毒?我這回京還算順利,皇上責怪了我幾句,我又賠了一筆錢給博家,這事總算是了結了,以後我就能全心全意地陪著你。」

  世上若連「冰釋」都有,怎麼可能會沒有「情毒」?

  我舉杯:「祝賀你,我們乾一杯。」

  喝了這一杯,艾雋永就可以好好地開始新的人生,早日娶個如花美眷。喝了這一杯,我便能安心地離開。

  我一仰頭,將「冰釋」一飲而盡。

  好辣,這酒進入腹中時竟然火辣辣像在燃燒一般,而且那種灼痛感逐漸地蔓延全身,就像體內著了火似的。我一陣陣地反胃,突然大口嘔吐起來,吐出來的並不是白色的污物或者鮮紅的血,而是綠色的液體,難道這就是「情毒」毒發之狀?

  艾雋永吃驚地撲過來,衣袖捲到了身前他的那一杯,「啪」地摔在地上碎了。濺了一地的慘綠,像是從我心中流出的血液,變了質發了霉。

  我竭盡生命全部的力量對他說:「艾雋永,你要好好活下去,幫我照顧我的雙親……」

  一陣眩暈,艾雋永在我面前變成了很多個,他們旋轉著,我覺得自己也在跟著他們旋轉。

  ——「等我考上了狀元我就娶哥哥當我的新娘。」

  ——「我是男的,怎麼可能當你的新娘?」

  ——「不可以嗎?那我當哥哥的新娘好了。」

  很久很久以前,他說過這樣的話。想起來,那時候的日子是多麼美好。可惜今生我和你都不可能成為對方的新娘,也許唯有等待來世……

  ***

  我睜開眼,剛才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可是醒來後又不記得夢到了些什麼。我想坐起來,卻感到一陣頭昏眼花,難道我生病了?

  「你怎麼樣?剛才你暈倒了……」有人在我床邊說。

  暈倒?是這個俊美儒雅的男子救我回來的?我感激地望著他:「謝謝你,請問恩公尊姓大名?」

  他的臉一下子黑了,然後變得蒼白:「哥哥你怎麼了?我是艾雋永!」

  「艾雋永?」我驚呼:「你怎麼長這麼大了?」

  我明明記得昨天他還跟在我屁股後面和我去打過架,再看這屋裡,擺設好像有點不同,一切看起來都有點奇怪,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再看看自己的身體,天哪,我怎麼變得這麼大了?我在一夜之間發胖了?真可怕。

  他看起來也要暈倒了:「難道你全忘記了?」

  忘記?我忘記什麼了?

  門外一陣喧嘩,一個一身淡紅色長衫的年輕男子衝進來:「怎麼樣?我來得可巧?是不是已經飲下了冰釋?」

  這個又是我的哪個親戚?我轉頭小聲問艾雋永:「他是誰?」

  艾雋永一臉無奈:「我也不認識。」

  年輕男子笑嘻嘻地自我介紹:「我叫凌翔,我就是送冰釋給艾青菜的那個人。因為他是世上第一個飲下冰釋的人,所以我專程趕來看看效果怎麼樣。」

  「冰釋是什麼?」艾雋永問,其實我也想問,不過既然他問了,我就懶得問了。

  「虧你還是狀元爺,怎麼這麼孤陋寡聞?冰釋是一種酒,喝了以後會失去記憶。」凌翔「嘖嘖」了兩聲。

  「你為什麼要把這種東西給我哥哥?」艾雋永臉上的肌肉開始抽搐。

  凌翔兩手一攤:「是他哭著求著要我給他的,說是要讓他的心上人忘記他,就不必為了他而傷心。」

  我的心上人?是誰?我坐在床上扯扯艾雋永的衣袖:「誰是我的心上人?」

  艾雋永的表情更加奇怪,對凌翔說:「可不可以與我到外面詳談?」

  兩個人走到外面,壓低聲音嘰嘰咕咕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好像聽到凌翔說:「不行,沒解藥……也許對你來說反而是件好事……我有事得馬上走了……」

  我把頭埋進軟枕裡,還是睡覺吧。說不定我現在只是在做夢,再醒來時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近半個月之後,我才接受了自己已經長大並且失憶的現實。我太可憐了,連娘子都還沒有娶,還不知道洞房花燭夜是怎麼一回事。小小年紀就得了怪病,也不知道治不治得好?

  我問爹:「既然我已經這麼大了,為什麼還沒有成親?」

  爹一聽我說起成親的事,高興得不得了:「你終於定下心來決定成親了?放心,我與你娘會托媒婆幫你找一個最漂亮溫柔的姑娘的。」

  「……」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

  消息一傳出去,媒婆們蜂湧而至,快把我家的門檻給踏平了,看來這些年我混得還不錯,挺受人歡迎的。

  艾雋永每天都會來看我,這天無意被他撞見媒婆們在給我說親。

  我有點不好意思:「呵呵,艾雋永,哥哥要娶親了,你很快會有個堂嫂了。」

  他居然攪我的局:「你現在有病,哪家的姑娘給你做媳婦和做婢女有什麼分別?」

  聽了他的話,媒婆們都對我露出猶豫的表情。

  我生氣了:「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嫉妒我娶媳婦?我是哥哥,先成親也是理所應當的,你要是氣不過,我可以讓一個給你。」

  「謝了。」豬都聽得出來他毫無誠意:「我只是實話實說,你現在的腦袋相當於一個幾歲的小孩子。小孩子怎麼娶媳婦?找乳娘還差不多。」

  聽到他這麼一說,那些媒婆立刻紛紛告辭了。

  我現在非常非常生氣:「艾雋永,你真是太過份了!幹什麼詆毀我?」

  「我沒有詆毀你,我是為你好,你以為那些大小姐是那麼容易侍候的?你現在又這麼笨,肯定會被人欺負的。」

  哼,說得好像真是為我好似的,目前為止我只看到他在欺負我。

  但再想想,那些女子我根本不認識,只看一眼畫像就要與她們成親我確實不太接受得了。說起來我不是有個心上人嗎?為什麼從來沒有人與我提過她?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她是我長大後才認識的姑娘嗎?

  決定向艾雋永問個清楚:「艾雋永,你認識我的心上人嗎?她是不是一個美人?我究竟為了什麼要讓彼此忘記過去?我們吵架了要分手?她現在怎麼樣?真的也把我忘記了?你說我應不應該去見見她?」

  「誰說他忘記你了?他依然和過去一樣愛你。」

  「是嗎?那我為什麼要飲下冰釋?是因為我不愛她?」

  「因為……」他欲言又止:「那些事情都過去了,別再提了。」

  什麼嘛,那是我的心上人,我當然想知道。

  「艾雋永,你不是中了狀元?怎麼每天有空來看我?」

  「皇上還沒封我官職,暫時沒什麼事做。」他淡淡說著,顧自己坐到窗邊看起書來。

  「聽說郡主看中了你?你是不是要做郡馬爺了?」和媒婆接觸多了,小道消息特別多。當郡馬爺一定比當官還舒服,艾雋永可真好命。

  「你認為我應該娶郡主麼?」他放下書轉頭問我。

  「這種事我怎麼能幫你做主呀?」

  「你是我的哥哥,應該幫我參考一下。」他把哥哥兩個字的語氣說得很重,好像我欠他很多錢似的。

  說真的,他對我而言像個陌生人,有時我甚至有點怕他,我吞吞吐吐說:「那得看你喜不喜歡,我當然希望你能有個賢惠的娘子。」

  他冷冷地盯著我:「如果我做了郡馬,就不能常和你見面了,你不在乎麼?」

  「和你見面有什麼好處?你又不能像小時候一樣和我整天一起玩了。」我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我失憶,思維當然比較簡單。

  他哼了一聲,點點頭,一副明瞭的意思:「你討厭和我見面?」

  「當然不是……」我低下頭,好像被貓咬到了舌頭。

  「你很想和我一起玩麼?好,我陪你玩。」他忽然站起來逼近了我:「我可不會因為你失了憶,就眼睜睜地把你送給別的女人……」

  我傻乎乎地盯著他看,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然後他吻住了我,我的頭腦很長時間處於空白中。弟弟與哥哥接吻,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接吻以後,他又把我抱到床上去,我還是傻乎乎地盯著他看。要一起睡午覺麼?為什麼把衣服全脫光?就算天熱也不用這樣呀。

  有點害羞,我把身體蜷縮起來,卻被他強迫著打開。

  我不高興了:「我是你哥哥,你怎麼能對我這樣無禮?」

  他忽然又變得很溫柔:「我不會傷害你的。」

  後來發生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我們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他一邊繼續吻我,一邊進入我的身體,進去出來然後又進去,再後來……不說了。

  我醒來時,他躺在身邊望著我,非常高興的樣子。我的直覺告訴我,他一定做了什麼佔便宜的事,而我肯定吃虧了。

  「菜菜,你想不想一輩子和我在一起?」他居然連哥哥都不叫一聲,喊起我的小名來,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不想,我將來要娶娘子,和娘子生活在一起。」

  他的臉陰了陰,好像馬上要打雷下雨,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娶我怎麼樣?」

  「你是男的,我們怎麼可以成親?」

  「可是我們已經做了成親做的事。」他很無辜,好像我吃了他的豆腐不肯付責任似的。

  「什麼成親的事?」

  「就是洞房啊。」

  我呆滯了很長時間,忽然尖叫起來,難道我們剛才做的事真的就是洞房?要不是身上太痛,我肯定會跳起來大力地踩在他身上。

  艾雋永還在用一種陶醉的表情和我說話,讓我一身的惡寒:「菜菜,我喜歡你,我一直都很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可是你忘記了,其實我就是你的心上人。」

  「艾雋永,你覺得我失憶了就好騙好欺負對不對?你聽著,我才不會和你成親,這輩子不會,下輩子不會,下下輩子也不會!我只會和溫柔漂亮的千金小姐成親,你靠邊站!」我歇斯底里地怒吼,別以為生米煮成熟飯就能把我怎麼樣,我最討厭受人威脅。

  他閉上眼睛,沒有說話,眉頭皺得越來越緊,我覺得他好像渾身都在顫抖。

  過了一會,他慢慢地起床:「我知道了,我錯了,我以為你就算把什麼都忘記了,也不會忘記與我的感情,是我太過自信了。」

  真是的,說得這麼可憐,倒像我做錯了什麼,失憶又不是我的錯。

  他真的是我的心上人嗎?如果是真的,我該怎麼辦?

  ***

  艾雋永一連幾天沒出現,要不是最近老聽人提起他,我簡直懷疑他是不是還在這個城裡。聽說郡主即將大駕光臨艾府,估計是要談婚事。哼,他破壞了我的婚事,害我成不了親,我也不會讓他風流快活。

  郡主到來的那天,我梳洗一番,穿上一件還算講究的衣服,跟別的親友一起去了艾府瞻仰郡主芳容。其實我對她長什麼樣才不感興趣,要是她看上的是我而不是艾雋永,我才會考慮多看她幾眼。

  艾雋永顯然沒想到我會出現,盯著我發了很長時間的愣。他的臉色很蒼白,身體虛弱得像一團薄煙,難道有人在虐待狀元爺?不給他飯吃?或者讓他干苦力?唉,真是我見猶憐,估計可能是生病了。

  「過來!」正在悲天憫人之際,被人拎著衣襟扯到花園裡去了。

  「艾雋永,你這混蛋,幹什麼?咳咳……」我看走眼了,他壯得很,反正比我有力多了。

  「你來幹什麼?」

  「為什麼我不能來?」我挺了挺胸膛。

  他看著我的眼光就好像我是一盤炒青菜,他正在考慮怎麼下筷子:「菜菜,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

  「說什麼?」

  「比如……你不希望我成親……」他說得很猶豫。

  「你怎麼知道?」 我大驚失色,他已經知道我是要來搗亂的了?我什麼都還沒有做啊。

  他竟然一下子笑逐顏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還是會捨不得,就算只是有一點捨不得也好。菜菜,我答應你,我不會和……」

  這時,郡主走了過來。看到郡主,我心中又升起了無名火。憑什麼呀?艾雋永長得比我帥,比我有錢,比我有功名,連未來的娘子都這麼高貴漂亮。這世界真是不公平呀。雖然他已經識破了我,不過我決定了,破罐子破摔,今天我一定要為難為難他們倆。也讓艾雋永知道知道,雖然我長得瘦弱,我可不是好惹的。

  郡主趾高氣揚地瞅了瞅我,問艾雋永:「艾狀元,這位是……」

  「他是……」艾雋永正要介紹,我搶先挽住他的胳膊,對著郡主甜甜一笑:「我是他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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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清楚地看到艾雋永的額頭上滴下一滴冷汗,郡主花容失色:「艾狀元是女的?」

  說真的,艾雋永長得是不錯,不過如果是個女的長成這德性就太悲哀了一點,沒有哪個女的會喜歡被人說成很像某個美男子的吧。我大方道:「他是男的。不過我和他已經洞房過了,所以我要對他負責任。等我娶了正妻後,就會納他為小妾。」

  郡主把眼睛瞪得眼珠好像就要從眼眶裡掉出來了,因為臉部肌肉抽動的力度太大,所以脂粉不斷地往下掉,地上很快能明顯看到薄薄一層白色的粉末。

  艾雋永沒有表情,高深莫測,讓我心裡一陣發毛。這傢伙不好惹,我這次實在太冒險了一點。

  「難道、難道你們倆有斷袖之癖?」郡主伸出一個手指指著我們,手抖得很厲害,讓我想到唱京戲的男角。他們經常會做一個動作,就是伸出食指與中指不停地晃動,口裡叫著:「啊呀呀呀呀呀……」

  「那倒也不是,其實艾雋永只是年少無知,一時衝動,如果郡主肯對他即往不咎,我想你們兩個在一起還是會得到幸福的,我願意成全你們。」我決定結束這個不好玩的遊戲,趁早逃之夭夭。

  郡主的回答讓我想吐血:「誰要你成全?就憑你有什麼資格來和我搶?也不瞧瞧你長的那副模樣,穿的也這麼窮酸。」

  豈有此理,我哪有那麼不堪?我又生氣了:「你以為艾雋永是什麼寶貝?他這人脾氣古怪,自以為是,目中無人,我是再也受不了他了所以把他送給你的,你要還給我我還不想接收呢。」

  「艾狀元文武雙全,成熟穩重,英俊瀟灑,你這種沒眼光的人當然看不到他的好。」

  我們倆開始就艾雋永的優點和缺點激烈地爭論起來,完全無視當事人就在旁邊。而他也一直不發一言,我懷疑他正在考慮如何找我秋後算帳。

  「算了,反正我把艾雋永交給你了,你覺得他是寶也好垃圾也好,都與我無關。記得別亂扔垃圾,就算要扔也別扔在我家門口。」我拍拍袖子,打算正式開溜。

  「菜菜!」好恐怖的聲音。

  艾雋永擋在我面前:「你要去哪?你在處理垃圾之前,是不是應該先和垃圾做一下溝通?」

  神經病,誰會和垃圾做溝通?真希望我有遁地術,只要往地下一鑽就能立刻脫離艾雋永的魔掌了。看他笑得多麼迷人啊,唉,可惜我知道這樣的笑容一定代表著可怕的陰謀。

  「郡主,通常得罪你的人你都會怎麼處置他?」艾雋永問。

  「如果是冬天,我會脫光他的衣服,讓他站在半人高的湖水裡。如果是夏天,我會命人將他綁在露天的柱子上曝曬。」郡主看起來在很認真地思考。

  為什麼這樣殘忍的女人卻是郡主,像我這樣善良的人卻總是沒有得到好報呢?

  「郡主,這個人是我的堂兄,他是個瘋子,經常胡言亂語。他竟敢惹郡主生氣,我會好好地懲罰他的。」艾雋永說著就不再管郡主,逕直拉著我走了。

  「艾雋永,我們是好兄弟,應該團結友愛對不對?」我一路上對著他傻笑。

  「我不是垃圾嗎?」他把我扯進他的房間,關上門。

  我用雙手比了一下他:「誰說你是垃圾了?哪裡會有這麼完美的垃圾?」

  「菜菜,」他的聲音溫和起來,「你真是要面子,明明不想我娶郡主,又不肯直說,非要鬧出這麼多事來。其實我早就拒絕郡主了,她也很明理,答應了從此與我只有兄妹之情。」

  我發了會呆,鼻子一酸,大哭起來:「對不起,我不知道是這樣,我不該那樣說她,我要去向她道歉。」

  我一定要去讚揚她與我一樣做出明智的選擇,把艾雋永給甩了,剛才真是誤會她了。可是聽說她不會和艾雋永成親,我真的很高興。我覺得自己很矛盾。

  「不急不急,郡主會在這裡住上幾天,以後還有機會向她解釋。菜菜,你真善良,從來不捨得傷害別人。」他將我抱在懷裡,親吻著我的臉。然後攻城掠地,快速而迅猛。

  好痛!郡主啊,不如你行行好接收他算了。反正你家那麼有錢,多一個人也只是多雙筷子。如果艾雋永知道了我的想法,不知道會不會拿鞭子抽我?

  「菜菜,你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起發現自己愛你的嗎?」

  「不知道。」我痛得直翻白眼,可沒有閒功夫去思考問題。

  「還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和別的男孩打架,你帶著我逃跑了,然後在一條小巷子裡,你看到我受傷了,便哭個不停,還咬了我一口,你說若以後我再與人打架,你會更用力地咬我。可是你知道嗎?每次你咬我,我一點都不覺得痛,反而覺得很快樂。就在那一次,看到你哭的時候,我忽然好想親吻你。」

  真有這種事嗎?反正我已經不記得了,不過我小時候確實挺喜歡咬他的。沒想到他也喜歡被咬,變態的思想真是常人難以理解的。

  揉揉屁股,我爬下床,不再聽他繼續囉嗦。

  「你去哪?我還要給你擦藥酒,晚飯也做好了,不如你今晚就留宿在我這裡吧。」

  「去茅房!」我沒好氣地說,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誰要擦他的藥酒吃他的飯睡他的床,哼。

  艾府的路我瞭如指掌,很快就溜到了後門,回去後一定要趕緊找個女人成親,免得艾雋永這個變態又來纏我。

  「艾堂兄。」眼看只差一步了,郡主不知從哪冒出來,叫住了我。

  「你叫我?郡主是金枝玉葉,我可不敢當你的堂兄。」我虛偽地拱手說。

  「現在不是,也許以後就是了。」郡主淺笑:「以前我一直以為艾狀元心裡有了別的女人,就算與他成親他也會另娶妾室,我不想與別的女人分享一個丈夫,所以只有作罷。如今知道原來他喜歡的是個男子,我倒放下心來。反正你們不可能成親,能成為他唯一的妻子,此生我也足矣。所以我決定了,非艾狀元不嫁。」

  ***

  我今日一行,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本來是要來拆散人家,怎麼反成了合事佬?算了算了,反正沒我什麼事。艾雋永高昇也罷倒霉也罷,都不會影響我艾青菜追求幸福的人生。

  可是回家的路上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想到以後艾雋永會像吻我一樣去吻郡主,像抱我一樣去抱郡主,還會像對我說的一樣對郡主說「我愛你」,莫名其妙有點鬱悶。

  一進家門我就發狠:「我要成親,馬上就成親!有什麼了不起?我艾青菜又不是沒人要!」

  爹娘同情地看著我:「這孩子每次見到艾雋永後就會有自卑感。」

  第二天艾雋永來找我,我還在床上呼呼大睡。

  他捏著我的鼻子,很不人道地把我弄醒:「菜菜,我來看你了。你昨晚真不乖,偷偷地逃跑,害我找了你半天,後來郡主告訴我你早從後門走了。」

  「神經病,腳長在我身上,我愛去哪就去哪。」我迷迷糊糊地罵他。

  「你沒睡醒的樣子好可愛,真想把你吃掉。」他雷厲風行,真的爬上床,將我生吞活嚥了下去。

  嗚……我一點身為哥哥的尊嚴都沒有。

  被他折騰了一番總算清醒過來了,我一邊吃著他端來的皮蛋瘦肉粥,一邊教訓他:「郡主說了,她對你餘情未了,非你不嫁,人家是女孩子,你一個大男人要對她負責任。」

  「我不愛她為何要娶她?就算是皇上賜婚我也絕計不從。再說了,我與她又沒什麼關係,需要負什麼責任?我應該對你負責任才對。」

  「我才不信呢,若是抗旨,你的大好前途就沒了。」後面一段話我當作沒聽到。

  「我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前途,為了你就算浪跡天涯我也在所不惜。菜菜,我去考狀元,是因為我做過承諾等考上狀元我就回來娶你。官場黑暗,我從沒想過要當官。」

  「我以前真的與你關係很好?那為什麼我要飲下冰釋?」

  「過去的事反正你已經忘記了,還是別再記起的好。我們去野外踏青好不好?我們一起去放風箏。」

  「不要,我還要睡覺,我放的風箏從來沒有一隻飛上過天。」

  顧左右而言它,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之處。說不定艾雋永在騙我,我的心上人另有其人。

  陽光透過雕著細緻花紋的木格子窗灑了屋內一地,曬得我又昏昏欲睡。

  「我準備了栗子糕和乾菜餅哦。」他引誘我。

  我立刻睜開眼睛:「我要坐馬車去,你抱我上馬車。」

  「好。」他捏捏我的臉蛋。

  呵呵,可以不必走路真愉快。

  野外柳綠桃紅,菁菁芳華,春光無限好,正是睡覺天。在一棵大樹下,我很舒服地把艾雋永的大腿當作枕頭,靠在上面又結實又有彈性。美滋滋地抱著他的一條腿,我小睡了一刻鐘,醒來時發現他青色的綢緞褲子濕了一大片。

  「什麼東西?好噁心。」我捏著鼻子起來,不會是鳥尿吧?

  「那是你的口水。」他又好氣又好笑。

  「啊?」我連忙抓起他外袍的一角用力地擦了擦臉。

  睡醒了有點餓,我開始吃東西,他站起來伸胳膊伸腿地活動筋骨。忽然有一種想法,我倆好像甜蜜蜜的小倆口。我一定是睡昏頭了,怎麼會有這麼不正常的想法?不過偶爾一次,就破例一回吧。

  可惜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

  「艾狀元,好巧啊,你也來這裡郊遊?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有緣千里來相見。」郡主拎著層層迭迭拖地長裙的邊一扭一扭地來了,身後跟了十幾二十個僕人。

  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這個女人一定是有預謀的,很有可能派人在跟蹤我們,然後半路殺出來當程咬金。我越看越發現她是個俗不可堪的女人,妝化得太濃,表情太做作,聲音太甜膩,怎麼一開始會認為她高貴漂亮呢?當時一定鬼迷了心竅,現在才剛開了天眼。

  「艾堂兄,一日不見好像憔悴了一些?近來很操勞麼?要多注意休息,戶外活動盡量避免。」

  誰是你堂兄?不理你。

  郡主命人在草地上鋪了很大一塊布,然後擺上了一碟碟的美食:「艾狀元,艾堂兄,相請不如偶遇,我們不如一起觀賞這大好風光?這些燕窩糕鮑魚羹請隨便吃,可惜宮裡的御廚不在,所以簡陋了一點。」

  燕窩糕鮑魚羹?我又開始流口水。不吃白不吃,看在美食的份上,我就寬宏大量原諒她的一切缺陷了。

  「菜菜……」艾雋永的聲音像鬼招魂:「我給你準備的栗子糕乾菜餅你不吃了?」

  我伸出雙手握住他的手,熱淚盈眶:「親愛的的弟弟,郡主遠道而來,我們應該盡一下地主之誼,為兄決定了,我要忍痛割愛……」

  艾雋永和郡主很緊張地盯著我看,不知道我打算割什麼愛,我繼續說:「你就把我心愛的栗子糕乾菜餅給郡主吃好了,我吃她帶來的簡陋點心就可以了。」

  面前的兩個人看起來都馬上要暈倒了,我很得意,我是個多麼善良大方的好人。

  這樣的巧合之後又發生了很多次,都怪艾雋永,不好好地陪他的郡主,老來我這裡磨蹭。而郡主簡直太神了,不管艾雋永帶我去哪裡玩,她都會突然從天而降。雖然吵鬧了一點,不過她總是帶著很多很多好吃的,所以我也就不怎麼介意了。反正艾雋永的眼裡根本沒有她,只陪我玩只與我說話,郡主被冷落在一邊也蠻沒趣的。

  呵呵,事實證明,我艾青菜才是最有魅力的人。

  真不明白,我為此得意個什麼勁?感覺好像在和郡主爭風吃醋似的,難道我對艾雋永真的有了感情?

  ***

  不要看艾雋永平時一本正勁彬彬有禮衣冠楚楚,他在床上簡直堪比禽獸,經常凶狠無比如同野獸撲食,郡主將來要是真嫁給了他可怎麼受得了他?當然,這話不能說給他聽,他一定會比吃了春藥還勇猛地來對付我。

  因為在床上我總是處於下風,所以平時我一定會想法設法地打擊他。他越是說愛我我越是說不愛他,至於我對他究竟有沒有感情,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失憶後他是唯一一個經常陪在我身邊的人,而且還與我有肌膚之親,不得不承認,他對我而言是特殊的,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就算是,我也不會隨便承認的。

  「菜菜,我對你夠有耐心的了,我對你這麼好,你怎麼可以一點感覺都沒有?」他扯著我的耳朵問。

  我奮力掙扎,我踢踢踢,我捶捶捶:「對別人好卻老想著回報一定不是真的好,你是偽君子!」

  「好,我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偽君子!」

  「救命啊!嗚哇!」

  這日我去逛集市,他頗覺得無聊地跟著我。走到冷清處,他又開始囉嗦起來:「菜菜,你真的一點一點都不愛我?你為什麼總想著與女人成親?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我一定會好好對待你,愛你,照顧你,關心你,讓你成為世上最幸福的人。」

  「我沒有與女人成親過,當然想嘗試一下。」

  「這種事怎麼能隨便嘗試?成親是一件很嚴肅的事,你必須要找一個很相愛的人,才能與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說的這個人不會就是他吧?我衝他做個鬼臉,看他的眉頭打了三個結,真是好可愛。

  買了很多東西,艾雋永卻不肯送我回家,說答應了郡主要陪她吃晚飯:「如果走得開的話,晚上我會來找你,不然就明天見。」

  哼,還說什麼不喜歡郡主?口是心非。我捧了一堆東西,氣憤地走回去。

  晚上吃完飯,並不見艾雋永來,無精打采地回房,房門緊閉,我輕輕一推,奇怪,怎麼門竟是從裡面反鎖的?

  心中一喜,莫非艾雋永悄悄地躲在房裡想嚇我一跳?哼,我可沒空陪他玩,我還在生氣呢。不過,要是他也生氣了,以後再也不來找我好像又不太好,還是給他個台階下得了。

  「艾雋永,開門!又不是小孩子了,還玩什麼躲貓貓的遊戲?」我一本正勁地敲門。

  門悄無聲息地開了,屋裡一片漆黑,窗戶緊閉,連月光都透不進來。

  人呢?我走進去後門就在我背後關上了,原來他躲在門後呀。

  「你幹嘛呢?」我問。

  他一把抱住我吻起來,那氣息非常的陌生,他不是艾雋永。我的眼睛適應了黑暗後終於看清,面前是個陌生的年輕人。

  「你、你是誰?」我驚呼起來,卻被他及時摀住了嘴。他的力氣大得驚人,一把就將我夾在腋下,然後輕易把我丟在了床上。

  採花賊!啊……我還來不及再次驚呼,他又一次吻得我快窒息。手也不規矩地在我身上摸來摸去,還開始脫我的衣服。

  我應不應該叫救命呢?如果叫喊聲將家人引來,看見我這個樣子那實在是太丟臉了。然後就會傳到艾雋永的耳朵裡去,如果被艾雋永知道我被別人佔了便宜,他一定會不要我的。哼,我才不要他要我呢,有什麼了不起?這個混蛋,說什麼喜歡我,現在我被人欺負了,他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

  我開始很委屈地抽泣起來,壓在我身上的這個人倒還算憐香惜玉,終於停了下來:「別哭了,我是博潤。」

  「不認識。」我繼續哭。

  「你真的失憶了?我還以為是艾雋永散佈的謠言呢。那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打過架的?」

  他這麼一說我就想起來了,他小時候不是個小胖子嗎?變得我都認不出來了。

  我一腳將他踢開:「都長這麼大了幹什麼還欺負我?」

  他摸摸自己的下巴呈思索狀:「奇怪,你怎麼還活著?」

  「廢話,我當然活著,而且還要活到一百歲呢。」

  「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你明明中了情毒,如果你不愛我,怎麼可能會活下來?」

  「我與你?我愛的不是艾雋永嗎?」怎麼又有一個男人來與我談情說愛?不過我也不清楚自己以前愛的是不是艾雋永,是他自己那麼對我說的。

  「艾雋永?你和他只是普通的堂兄弟關係。」博潤溫和地告訴我:「有一次你為了救他中了春藥,他只好與你交歡幫你解去藥性。那以後,他與你相見便非常尷尬,總是躲躲閃閃的。你為了恢復兄弟情誼,就買來了冰釋,想讓雙方都忘記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可是陰差陽錯,結果只有你一個人飲下冰釋,他覺得你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是他的錯,對你充滿了愧疚之心,於是把你當成他的責任,甚至不惜拒絕郡主。」

  原來艾雋永之所以對我這麼好,是因為他覺得對不起我,想對我負責任,原來是這樣……心裡忽然很難過,其實我應該釋懷才是,從此我與他再也不必曖昧不清地糾纏。我會去告訴他,我是個男子漢大丈夫,不會要他負什麼責任,他完全可以無拘無束地去與郡主雙宿雙飛。可是,為什麼我心中的感覺這麼酸楚?

  不,就算我失憶了,我也不可以太怯弱,忘記感情應該是很容易的,我喝了「冰釋」後不就把所有人都忘記了?

  博潤抱著我:「菜菜,我才是真正愛你的人。」

  不要再對我說愛不愛的,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太複雜了,一時之間我實在分不清楚。我太睏了,不知不覺在他懷裡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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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早晨一睜眼就看到博潤大大的笑臉,憑良心說,他長得還是蠻不錯的。不過肯定沒有艾雋永好看,比我也差一點。

  「起來。」我拍拍他:「你身上好臭,是不是很久沒洗澡了?」

  他垂下雙眼:「這次我去京城,發生了很多事情。原來我並不是我娘親生的,而是當初她見爹娶了好幾個小妾進門,假稱有孕,然後從人販子手裡買到了我,魚目混珠,想換一點寵愛。如今事情敗露,我被爹趕出了家門。我身無分文,一路乞討和干苦力才來到這裡。」

  真是可憐,小時候看他那麼囂張,絕沒想過他會有今天這種情形。又不是他的錯,就算是養子,十幾年了,對他也應該有些感情的才是,他爹可真是無情,大約實在是太生氣了。

  「京城到這裡路途遙遠,你幹什麼那麼辛苦過來?可以先在別的地方找份活幹,暫時穩定下來,然後再做打算。」

  他的眼眶紅了:「我擔心你啊,菜菜,我怕你情毒發作……當時我想得很清楚了,反正我活著也已經了無生趣,若你真的……我一定會陪著你……可是沒想到原來你活著,我太開心了,不但開心你活著,還開心原來你是愛我的。」

  我越聽越不明白:「情毒究竟是什麼東西啊?」

  「情毒是別人送給我的一種奇毒,據說是天山一位高人煉製出來的,中了情毒之人若不愛上下毒之人就會有性命之憂。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給你下了情毒。」

  這麼說來,我現在活著就表明我以前真的是愛博潤的?可是艾雋永為什麼說我愛的是他?難道他是騙我的?怪不得他從沒對我說過「情毒」之事,我問起過去他也總是敷衍應對。一想到我失憶後最信賴的艾雋永會欺騙我,我就很難過。

  我在木桶裡打好洗澡水讓博潤洗澡,他下床時我才發現他居然是個瘸子。

  「你的腿……」不敢相信,昨天我居然打不過他。

  「被艾雋永打傷的,他嫉妒你喜歡我。」

  艾雋永怎麼會是這麼殘暴的人?難道是我太不瞭解他了?博潤居然為了我變成這個樣子,真是太悲慘了。如果他不是斷了腿,就算被家裡人趕了出來,日子也會過得比現在好一點。

  幫他洗完澡,又拿出自己的衣服給他換上,然後就把他的舊衣服拿到院子裡去洗了。博潤坐在旁邊看我,他穿著我的衣服有些顯小,不過反正現在天熱,露點胳膊和腿的也不會著涼。

  「菜菜!」艾雋永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時,我才想起他昨天說過若昨晚不來今天就會來看我。哼,還來幹什麼?晚了。

  仇人相見份外眼紅,艾雋永與博潤一碰面馬上虎視眈眈地瞪著對方:「你來幹什麼?你還好意思來糾纏菜菜?」

  「菜菜是你叫的麼?你應該恭敬地叫一聲堂兄。實話告訴你,菜菜收留了我,以後我就會住在這裡。」

  不是以後只是暫時。不過我可不敢抬頭去更正,只顧著用力地洗衣服,不敢去看艾雋永,希望我看不到他他也能看不到我。

  可惜現實總是不盡如人意,艾雋永瞬間移動到我面前:「你在幹什麼?」

  「洗衣服啊。」洗衣服也有錯?

  「給誰洗?」

  我看一眼博潤,艾雋永氣得頭髮都豎起來了:「你怎麼從來沒給我洗過衣服?」

  「你家裡有僕人給你洗的呀,如果你要我給你洗也可以,你得付錢給我。」

  艾雋永想了想,大概覺得我是個有理也講不清的人,不再與我說話,而是下了一個不容置疑的決定:「我也要住在這裡。」

  「啊?你不是應該在艾府招待郡主的嗎?要是過一會兒郡主也來說要住在這裡那可怎麼辦?我家沒有這麼多房間。」

  說到房間,艾雋永馬上又敏感地問:「他什麼時候來的?」

  我好一會兒才明白艾雋永口裡的「他」指的是博潤:「昨晚來的。」

  「昨晚?」艾雋永危險地瞇起雙眼:「他昨晚住在哪裡?」

  「我房裡。」我傻乎乎地有問必答。

  艾雋永踢了踢我洗衣服的木盆:「再說一遍!」

  我這才反應過來:「你別誤會,我們什麼都沒做,只是在一起睡覺……」

  「在一起睡覺還叫什麼都沒做?」艾雋永的聲音大得我的耳朵開始產生轟鳴,我想我還是盡快把話與他說清楚的好,免得他再終日為我操心。

  我把滿手的肥皂泡在自己的衣服上抹了抹:「艾雋永,我知道你為了我犧牲了很多。相信我,以後我會好好地照顧自己,你放心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郡主雖然不是個好女子,不過也算是個還算可以的女子,祝你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你永遠是我的好弟弟。」

  我說得如此誠懇真摯,原本以為他會為我感動,誰料他把眼睛瞪得像銅鈴那樣大,然後一把揪起我,將我整個人丟進木盆裡。

  混蛋!艾雋永果然是個不值得同情的大壞人!我錯愕地坐在洗衣水裡,好想哭……

  博潤一開始也很吃驚,但是很快就大笑起來,幸災樂禍的傢伙!

  他一邊笑一邊還說:「艾雋永,你真是太有趣了,沒想到你也會有這麼幼稚的舉動。」

  很好笑麼?這有什麼可笑的?他究竟是在笑我還是在笑艾雋永?在他還在賣力笑的時候,艾雋永又把我從木盆裡拉出來,向院子的另一角走去:「我有話和你說。」

  「我要去換衣服。」我把手扭來扭去,想掙脫他的大手。

  他很可怕地對著我豎起雙眉,我這才放棄反抗他的念頭。他將我抵在一棵大樹的背後,讓博潤看不到我們。

  「我問你,你什麼時候讓他走?」他捏住我的下巴,我使勁扳他的手,可惜怎麼扳也扳不開,反而使自己的下巴更痛了,一定起淤青了。

  「他這個樣子,我不收留他他就只能流落街頭了。」我低聲說,怕被博潤聽到。

  他看了我一會,終於鬆開手,又把我摟進懷裡:「菜菜,我知道你很善良。你要答應我,你可以收留他,但是不准讓他佔你便宜。」

  廢話,難道我會願意讓別人佔自己便宜?

  下巴好疼,我揉了幾下,也去捏他的下巴,鬍子碴戳在我手指上,有一種奇特的感覺。我情不自禁地張大嘴咬住他的下巴,他沒有喊痛,只是微笑地看著我:「你從小就喜歡咬我。」

  他實在是個好男人,長得俊有才華又有個性還有錢,我何德何能,這樣好的男人怎麼可能屬於我?想起來不禁有些黯然,現在的我究竟是愛上了他,還是感激感動失憶後他一直對我的照顧?就算是愛又怎麼樣?我也是個男人,怎麼可以讓另一個男人施捨給我懷抱?

  「你剛才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他又問我。

  「哪番話?」

  「就是我把你扔進洗衣盆前的那番話。」

  「哦……我說得很清楚明白啊,就是那個意思。艾雋永,其實你早就知道,我中了情毒還能活下來,是因為我愛著博潤,可是你故意不告訴我對不對?」

  「我、我不知道,也許是那樣的……可是我不明白,你怎麼可能愛上博潤?你愛的明明應該是我……」

  我的眼淚快掉下來了:「艾雋永,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我會愛上誰是我的事,你憑什麼欺騙我?我恨你,我討厭你!」

  說著我就跑進屋了,轉身的剎那,我看到艾雋永獨自站在那,低著頭,沒有任何表情。風吹起了他的米色長袍,衣擺上繡著的幾隻金色蝴蝶像是折斷了翅膀一樣在風中飛得凌亂。

  艾雋永,你欺騙我就是因為要對我負責任嗎?以後你不用為難了,快去找你的郡主吧。我也是個男人,我會好好地生活下去的。

  我躲在屋裡掉眼淚,有一滴眼淚竟然是綠色的,如同一粒翡翠的珠子。我揉揉眼睛,哪裡有什麼翡翠,連顆珍珠都沒有,我竟然因為太傷心而產生了幻覺?

  ***

  爹娘聽說博潤要住在家裡一些日子很高興,他們還不知道他的變故。

  「博潤少爺以後請多多提拔青菜,最好幫他謀個一官半職的。」

  我看到博潤臉上露出難堪的表情,急忙說:「我可不想做官。」

  「你這個不肖子,經商不記得了,做官又不想做,整天在家吃喝玩樂,再這樣下去你這一輩子就完了。」娘將我狠狠教訓了一頓,最後說:「我要與你爹去蘇州談一筆生意,你在家待著,好好招待博潤少爺。」

  我們家的生意最近越來越不景氣,原先有好幾家鋪子,現在只剩下一家了,爹娘只好自己勞心地去經營。據說以前我做生意是手到擒來的,可惜現在威風不再,只是個有孩童記憶的傻小子而已了。

  我照顧博潤的起居飲食,事事親力親為,對艾雋永也不曾如此好過。我是真心地放不下他,對他充滿憐惜之情,覺得自己有愧於他,但我知道這並不是愛情。

  如果以前我真的愛過他,我很抱歉那些感情我已經全部忘記了,連一點痕跡都找不到。我更在乎的反而是艾雋永,好幾天沒見到他,還真不習慣。不知道他最近可好,一直在陪郡主麼?對於我的事情,他是不是已經釋懷了?

  這天午後,有一個小孩拿了一封信給博潤,他看了後說要一個人出去散步。他在這裡除了我又沒有別的朋友,誰會寫信給他?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有什麼事瞞著我。

  我一時興起,便在他背後悄悄跟著他。走到僻靜處,我看到艾雋永正形容憔悴地靠在牆邊。

  博潤走過去問他:「叫我出來做什麼?」

  艾雋永拿出一個錢袋:「這些錢給你,希望你能好好對待菜菜。」

  博潤毫不含糊地接過來:「謝了,你放心,我對他很好。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問他,我每晚都疼愛著他,他的身體被你調教得很柔軟……」

  這個大騙子!

  艾雋永痛苦地阻止他說下去:「只要他覺得幸福就好。」

  「他當然會幸福,他愛的是我。你居然自欺欺人,騙他說他愛的人是你,真是太卑鄙了。就算你勉強得到了他,有一天萬一他恢復了記憶,他一定會恨你的……」

  「我明白……」

  博潤說的沒錯,我怎麼可以自己背叛自己?假如我現在選擇了艾雋永,萬一有一天我恢復了記憶,發現自己愛的依然是博潤,我也許會後悔的。

  可是不知為什麼,我一點都不怪艾雋永,和艾雋永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真的很開心,可惜一去不復返了。如果失憶等於重生就好了,那樣我就可以不在乎以前我喜歡的人究竟是誰。

  我悵然若失地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一想到未來我就會心痛,想到過去卻是空白一片,我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艾青菜。」一個年輕婦人叫住我:「聽說你失憶了?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梅呀。」

  「梅?你家裡是不是開糕點鋪的?」

  「對呀對呀,」她很高興:「幸好你還記得。」

  「不過我只記得小時候的你。」

  「沒關係。我嫁去了揚州,最近回娘家探親,聽說了你的事,我便想著一定要把這個東西給你。」她拿出一樣東西放在我手心。

  我伸開手掌一看,那是塊白色的軟玉,上面刻著大鵬鳥的圖案。記得小時候艾雋永很喜歡這玉,我曾經說過等有了錢就買給他。

  「你要送給我嗎?呵呵,真是不好意思,這個非常貴的。」

  可是梅說:「不,這是你買的。」

  「我?」我張大嘴,我哪來這麼一大筆錢?莫非是我夢遊的時候偷的或者搶的?

  「這是你送給我的結婚賀禮,但我知道這是艾雋永喜歡的東西,我想你本來是想送給他的。」

  我茫茫然聽著,她有些著急:「你不明白嗎?你一心一意買了這塊玉送他,是因為你一直都喜歡著他。這件事我早看出來了,若我不說只怕連你自己都忘了,我不希望你因為失憶而錯過自己的幸福。」

  「我喜歡艾雋永?我喜歡的不是博潤嗎?」

  「博潤?那個惡霸?你怎麼會喜歡上他?」梅驚訝得好像看到太陽從西邊出來一樣。

  我真是被搞糊塗了,怎麼我身邊的人說的話全都不一樣?凌翔、艾雋永、博潤、梅,眾說紛紜,倒底是哪一句才是真的?

  我把自己的困惑告訴了梅,她聽後深思了片刻:「說真的,我也不知道你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只有你自己才知道,可惜你失憶了。既然如此,你就別去管以前的事情,要是你一輩子都無法恢復記憶,所有的幸福或痛苦都是由現在的你來接受。你不如問問你的感覺,現在的你真正愛的究竟是誰。世事多變,不要總想著太遙遠的事,以後會怎麼樣又有誰知道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梅說的一點都沒錯。她走後,我在臨湖的茶樓裡坐了很久,想了很多,如果一定要在艾雋永與博潤之中選擇一個,我會選擇艾雋永。感激也好感動也好,誰說這些就不是愛的一部份?但問題是,我不知道他究竟愛不愛我。

  這晚我做了個夢,夢到艾雋永上京趕考前夕,偷偷溜進我的房間,親吻著我的嘴唇,對我說:「我真的很愛你,如果你知道的話會不會討厭我?我一定會考中狀元的,等我回來我會想辦法讓你喜歡我的,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好不好?不過我不是很有把握,哥哥,要怎麼樣你才會喜歡我呢?」

  我在夢裡喊:「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一直都喜歡你呀。」

  可是他聽不到,他站起來向門外走去,如同煙塵消失在陽光裡。

  醒來時看到的卻是博潤的臉:「你在對誰說喜歡你?」

  「呵呵,做夢、做夢而已。」幹什麼隨便進我的房間?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夢到的究竟是誰?」

  「模模糊糊的,我也看不太清楚……」我怎麼連做個夢都這麼不自由?

  我決定親自去找艾雋永談談,我要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

  ***

  走到艾府門口時,正看到郡主上了馬車,難捨難分地從車窗探出頭來:「艾狀元,我會在京城等你,希望有一天你能回心轉意。」

  「郡主,一路順風。」看艾雋永的模樣,巴不得她趕快走。他一轉身見到我,很意外。

  與他走到他們家的花園裡,我將那玉拿出來:「這是送給你的。」

  他接過去,看了又看:「你還記得我喜歡這個?以為你連這都忘記了。」

  「我還記得許多呢,夏天的時候我們捉蛐蛐,冬天的時候我們打雪仗,我們還經常去山上無人敢進的山洞玩。還有,和博潤打架……我記得你說過,你就是那時候愛上我的對不對?」

  「你說這些做什麼?你不是希望我與郡主成親,還祝我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我、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真心愛我的,還是想對我負責任?」

  「負責任?我需要對你付什麼責任?你會懷上我的孩子不成?」他摸摸我的頭:「你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

  我有點高興:「這麼說,你是真心愛我的?」

  「當然,我愛你,愛得都快要瘋掉了。我真想知道你究意想怎麼樣?為什麼要一次次地這樣折磨我?」

  我哪有這麼殘忍?

  「艾青菜,你給聽清楚了,我從來不喜歡討好別人。我說愛你,自然就是真心地愛你。現在你知道了,你又想怎麼樣?」

  「我、我想清楚了,不管以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既然我已經失憶了,那不如徹底忘記過去重新開始吧。」

  「真的?」他眼中露出喜色。

  「嗯……」我希望能夠與艾雋永重新開始,愛情本來就是反反覆覆的折磨,千百個輪迴也不足以為懼,也許這一次老天爺會成全我們也不一定。

  艾雋永在我臉頰上親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不會這樣無情的,菜菜,我再也不想離開你,真想早日與你安定下來。我們買一間小小的屋子,住在一起好不好?」

  聽起來不錯,真的可行麼?不過把一切交給艾雋永應該沒問題。

  回家時,我身輕如燕,健步如飛。

  博潤問我:「撿到元寶了?看起來心情很好。」

  我乾笑幾下,不能和他說,說了他的心情就肯定會不好的。還是對他有愧疚感,覺得自己拋棄了他似的。

  ***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以為艾雋永會來找我,不料他沒有來,小叔夫婦卻來了,兩個人都氣勢洶洶的。

  「艾青菜,你這個小兔崽子,給我出來!我們家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你喜歡男人,滿大街的都是男人,為什麼偏偏要來勾引雋永?你想把他毀了?」

  博潤第一個聽不住了:「誰勾引艾雋永了?」

  「還不是艾青菜?雋永居然和我們說,他不娶郡主,要與艾青菜在一起,這、這成何體統?看看艾青菜的這副模樣,若換上女子的打扮活脫脫長得就像狐狸精。雋永是狀元,如果不是艾青菜給他下了迷魂藥,他怎麼可能連前途都不要了?」

  艾雋永居然沒有和我商量一下就與家裡攤牌了,可見這一次他的決心有多麼不容動搖。博潤愣在那,直直地盯著我,我連忙轉移目光。唔,嗯,最近這樹怎麼開始掉葉子了?生病了麼?

  但博潤也不想讓我白白被小叔罵:「我看分明是艾雋永心術不正,才會對艾青菜起了色心。艾青菜現在生了失憶的病,怎麼可能會去勾引別人?狀元有什麼了不起?想當年,要是艾青菜也一同上京趕考,狀元輪得到艾雋永麼?」

  「博潤少爺,你這麼袒護他,是不是也被他勾引了?你可千萬別上當啊……」

  越聽越麻煩,我只好出面勸解:「沒有這回事,艾雋永與你們開玩笑的……」

  「開玩笑?他說要與你見面,我將他關在屋裡,他竟然不吃不喝,有這樣開玩笑的嗎?」

  不吃不喝?那多難受啊。我的胃也開始絞痛起來,不行,我不能再待在這裡什麼都不做,我必須去看看艾雋永,我要去救他。

  扔下一院子的人我一陣風似地跑出家,我與艾雋永的感情也許會傷害到越來越多的人,最後連自己也粉身碎骨。

  輕車熟路地在艾府家後牆的牆角處找到一個破洞鑽了進去,小時候小叔發現了這個破洞,命令人把它封住,後來艾雋永又偷偷把它砸開了,方便溜出來與我玩。現在想起來,有這個洞真的是很危險,他們家至今沒進過盜賊算是萬幸。

  找到艾雋永的房間,門上果然上了鎖,我拍拍門:「雋永……」

  裡面響起腳步聲:「菜菜?」

  「雋永,你餓不餓?」

  「還行,我的房間裡平時放著許多點心蜜餞。」

  「……」白擔心了。

  「菜菜,你去找一根鐵絲來把鎖撬開。」

  我在花園裡的花架上折了根鐵絲,伸進鎖裡研究了一會,沒多久就研究出要領,把鎖打開了。我們一起從小路溜回我家,我想小叔夫婦應該不會待在家裡等我回去的。

  小叔夫婦果然已經不在,不過博潤還在。他躺在籐椅上,陰森森地看我。

  「拿點水來給我喝。」

  我順從地進去拿茶壺,聽到艾雋永在對他發脾氣:「你只是一條腿跛了點,又不是全身癱瘓,用得著別人這麼侍候你?」

  「你還敢說?還不都是因為你?你以為當初你賠了那麼一點錢從此就可以問心無愧了?」

  「那也叫作一點錢?買你整個人都夠了。」

  「你說什麼?買我整個人是什麼意思?你想幹什麼?」

  「你放心,我對你這樣長得不男不女的人從來不會感興趣。你不要想歪了,我就算把你買下來也頂多賣去當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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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真受不了他們,可千萬別打起來。我在杯子裡倒了水,遞給博潤。他喝了一口,剩下的都潑在了我臉上,幸虧我拿的是溫水。三歲看到老,小時候我就知道了,這個傢伙特別暴力。其實現在的他根本已經不是我的對手,可我怎麼能與一個殘疾人打架?

  不過艾雋永可不像我這樣心軟,他一把推開博潤,博潤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菜菜,現在我爹娘知道了這件事,一定會囉嗦很長時間。我想暫時去外地散散心,你陪我一起去吧,別在這裡對著這個混蛋了。」

  我把手放進艾雋永手裡,和他去浪跡天涯?聽起來多麼纏綿悱惻,一時之間我整個人都飄飄然起來。

  與此同時,博潤撲過來:「我不許你和他走,我現在一無所有,我只有你了,我不許你走!」

  他那麼急切倉促,結果絆倒了。我看到地上一下子染紅了一塊,慌忙跑過去扶起他。他的下巴磕在地上,摔破了,掉了很大一塊皮,鮮血直流。

  「博潤,你怎麼樣?我帶你去看大夫。」我想把他背起來,他卻頑固地掙扎著。

  「你答應我不走,不然我不去看大夫,我不要你管。」

  鮮血流下來染血了他很大一片衣襟,看得我觸目驚心:「好,我答應你,我不走。」

  背起他,經過艾雋永身邊時,我說:「以後再說吧。」

  艾雋永站在那裡,沒有說話。

  我知道艾雋永很難過,但我也不能太自私,把博潤一個人扔在這裡,讓他怎麼生活?要他繼續顛沛流離麼?我不忍心。

  說真的,如果必須讓我選擇要要傷害一個人的話,我只能傷害艾雋永。他就算失去我也還是擁有許多,他是狀元,皇上器重他,郡主看中他,沒有我他反而能過得更加幸福。

  愛情這種事真的很複雜,我以為好不容易可以與艾雋永有一個開始,誰知竟是絕路。

  博潤傷得不輕,加上我與艾雋永說的那番話對他打擊不小,他一直無精打采的。艾雋永來看過他一回,可是他一見到艾雋永就很激動地把所有藥都扔到地上。

  我只好對艾雋永說:「我們暫時先不要見面了,等過些時間他平靜下來……」

  「你以為等他平靜下來他會放手嗎?」

  「如果你等不及,就和郡主成親好了。」我脫口而出馬上就後悔了,我怎麼會說這麼沒腦子的話?

  「你在戲弄我嗎?一會兒說喜歡的是博潤,一會兒又說喜歡的是我,把我耍得團團轉後又說讓我去與郡主成親?」他揚手給了我一耳光就轉身走了,我欲哭無淚,為什麼我身邊的男人都這麼暴力?我又沒有受虐待狂傾向。

  回到房裡,博潤看到我臉上的指印,問我:「他打你?」

  我知道他是很高興看到我被打的,因為這就證明艾雋永對我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那之後,艾雋永就失蹤了。我雖然知道他只是出去散散心,但還是很擔心他。如果當時我答應了他,他是不是就會帶我一起走?我千萬次地懊惱著後悔著,與艾家所有的親戚去了許多地方尋找他,可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憶昔西池池上飲,年年多少歡娛。別來不寄一行書,尋常相見了,猶道不如初。安穩錦衾今夜夢,月明好渡江湖。相思休問定何如?情知春去後,管得落花無。

  ***

  由於小叔的風言風語,爹娘開始懷疑起我與博潤的關係來,老問我他什麼時候離開。幸好我與他清清白白,行得端坐得正。不過我知道博潤心中其實有無數個邪惡的念頭,我無時無刻不生活在危險的邊緣。似乎過了很長時間,日子才重新變得平淡起來,我開始去鋪子幫忙。我實在厭倦了老是無所事事地窩在家裡面對你情我愛的事情,與剛失憶那會相比,我已經成熟懂事了許多,可以出來做事了,博潤也在鋪子裡幫忙記帳。

  這日下午,另一個夥計去送貨,留我與博潤在店裡。店裡沒什麼客人,好不容易看到有個人走進來,卻是小叔。

  「青菜,你有雋永的消息麼?」他的態度竟然是帶著一點點謙卑的,讓我不忍心,畢竟他是艾雋永的父親。

  「小叔,我真的不知道艾雋永去了哪裡,如果我知道,我一定馬上讓他回來。」如果我知道,我現在就不會是這副丟魂失魄的模樣。

  小叔歎口氣:「青菜,你也別怪小叔,我只有雋永這一個孩子,當然希望他能出人頭地。就算他想與你……他也應該先娶了郡主,至於他要找男寵還是侍妾我都不會去阻止他。他若與你通信你一定要告訴他,只要他肯回來,我一定不會再責怪他。」

  我瘋了才會與郡主去共侍一夫呢,況且郡主也絕對不可能會讓我進郡馬府。不過我還是安慰小叔:「沒事的,我與艾雋永沒什麼,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小叔走後,博潤微仰起頭用高傲的眼神俯視著我,似乎在嘲笑我在小叔面前的言不由衷。我連說句真話的勇氣都沒有,有勇氣和艾雋永長相廝守麼?

  我一抬眼看到博潤下巴上那個傷痕,伸出手指摸了摸:「最近還覺得痛麼?」

  「不痛了,你還知道關心我?」

  我歎口氣:「我還不夠關心你?」

  他抿抿嘴,從脖子上拿下一條繫著黑色石頭的紅繩放在我的手上:「這是我被遺棄時戴在身上的,以前一直被娘收著,我離開博家時她才給我,如今我送給你。」

  我連忙給他戴回去:「這東西怎麼能夠送人?說不定將來你還能用它來找到自己的親生爹娘。」

  「反正他們不要我了,找到他們又有什麼意義?」

  「聽說你是被人販子賣掉的?說不定你的爹娘是不小心丟失了你,到處找不到你,這些年來想起你一定痛苦萬分。」

  聽我這樣一說,博潤不再堅持把石頭送給我,盯著石頭髮了會呆,我突生一計:「不如你按石頭的樣子畫出圖來,我們在城裡到處張貼,說不定會得到你親生爹娘的消息呢。」

  他的眼睛亮了亮:「可以嗎?可是他們未必會看得到。」

  「這裡前來遊玩的人這麼多,說不定會遇到知情人呢?試一試總比不試好。」

  「菜菜,你對我真好,就算你怪我對你下了情毒,硬把你留在身邊,我還是覺得值得,希望有一天你能真正地接受我。」

  我不知道會不會有那一天,我實在不想傷害任何人,可是這真的很難。

  我在城裡張貼了為博潤尋找親人的啟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懸賞,根本就無人問津。

  這天博潤沒有來店裡幫忙,晚上我回家時,見他穿了一身嶄新的衣服在鏡子前美滋滋地左照照右照照。

  「衣服很好看,你買的?」我隨口問。

  「是郡主送我的,她昨天就來杭州了,約我相見,說願意幫我在全國上下張貼尋親啟示。」

  我從不知道郡主是如此好心的人,要找人也應該忙著去找艾雋永才對,莫非她覺得與博潤同病相憐同是天涯淪落人?

  因為要與郡主談尋親的事,博潤最近經常與她見面,早出晚歸的。郡主把博家在杭州的府邸買下來了,難不成想在這裡長住?

  這日,郡主邀我與博潤去陽澄湖吃大閘蟹。

  我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與郡主成了好朋友,上次見她她還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呢,見到她我怕自己什麼東西都吃不下了。

  可是博潤非要拉我去:「你這樣整天悶在家裡生活多無趣啊,應該多出去遊山玩水吃喝玩樂。」

  我可不覺得自己的生活有什麼不好,但是看他興味盎然,我也不好掃他的興。

  郡主的畫舫佈置得很豪華,幾個身著輕紗的女子跳舞助興,博潤必是又想起了往日的風光,開始賣弄起詩詞來:「雙蝶繡羅裙,東池宴初相見。朱粉不深勻,閒花淡淡春。細看諸處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亂山昏,來時衣上雲。」

  待到舞女退下,換作幾個樂女彈琴撥弦,他又吟:「哀箏一弄《湘江曲》,聲聲寫盡湘波綠。纖指十三弦,細將幽恨傳。當筵秋水慢,玉柱斜飛雁,彈到斷腸時,春山眉黛低。」

  聽得我頭暈。

  清蒸的螃蟹端上來,據說每隻都有半斤重。掀開它背上的殼,鮮紅厚實的膏與鮮艷欲滴的黃看得我直流口水。有錢人吃的螃蟹與我平時吃的果然不一樣,當下便埋頭大吃起來。

  待到螃蟹只剩下一堆殼,我洗了手,幾個婢女端上菊花茶。博潤突然對我說,他要從我家搬出去住了。

  「搬出去住?你有錢嗎?」

  「我住在郡主府中,不如你也一同搬來吧,那裡真的非常富麗堂皇,有個很大很大的花園……」

  我用眼角瞄瞄郡主,她裝作在看窗外風景。一山不容二虎,我是絕無可能與她共在一個屋簷下的。

  「不了,我住在這裡覺得蠻好的。你以後還去鋪子裡幹活嗎?」我問他。

  「郡主說幹那些粗活太辛苦了,會幫我安排別的事做。」

  他什麼時候在我家幹過粗活?我心裡不高興起來,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

  獨自走到甲板上坐下,看著大雁從藍天中飛過,排著長長的隊伍。我伸了個懶腰,天氣不錯,希望博潤以後真的不用我再操心了。

  一會兒,博潤也走出來,在我身邊坐下,支支吾吾地說:「其實還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你聽了不要生氣,也不要激動。郡主……可能會招我做郡馬。」

  「啊?」我即不生氣也不激動,而是滿腹狐疑,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是郡主提出來的,我們很小的時候就在京城認識了,她說其實她早就對我有一點好感……」博潤見我傻在那裡的模樣,以為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安慰我說:「菜菜,就算我與郡主成親,我愛的人依然只有你。我會答應她,只是因為不想再過那種低人一等的生活。你放心,我會要郡主給我個一官半職,一旦我擁有了勢力,我就不會再害怕郡主,那時我就接你去京城。」

  「我不是在想這個,博潤,你不覺得這很奇怪?郡主分明對艾雋永一往情深,怎麼可能……」

  博潤生氣地打斷我的話:「你的意思是我比不上艾雋永?哼,只有你才把艾雋永當作稀世珍寶,說不定在別人眼裡他只是堆垃圾。」

  垃圾?這個形容太老套了,我早形容過艾雋永了。算了,郡主總不會把博潤吃掉的,我還是別杞人憂天了。博潤想要的東西,我也不可能給他,如果他真的能與郡主成親,那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這天小叔又來找我,說是有了艾雋永的消息,可是小叔夫婦去找他,他卻堅決不肯回來,小叔希望我能去勸勸他:「讓他先回來再說,等回來了萬事都好商量。」

  看來離家出走這種方法還是蠻有效的,不過只適合艾雋永。如果是我離家出走,我爹娘恐怕會放鞭炮慶祝,家裡總算少了個白吃白喝的。

  「他在哪裡?」一想到很快就會見到艾雋永,我就心跳加快。

  「他在普陀山。」

  普陀山是聞名的海天佛國、人間第一清靜境,難不成他看破了紅塵想要出家?

  ***

  坐船過海與盪舟西湖的感覺完全不同,一路上我一直在暈船,頭重腳輕,想吐又吐不出來。可是大海真的很美,平靜時彷彿海天相連。波濤澎湃時,身在其間,讓我覺得自己非常的渺小。

  幸好,艾雋永並不是住在廟宇中,而是在山中向人租了間小竹屋住。我辛辛苦苦爬上山,到了他住的地方,他正悠閒地坐在院中獨自下棋。

  「艾雋永,很久不見,哥哥來看你了。」我走到他身邊,討好地對他笑,如果我的屁股上有尾巴,一定會對他搖兩下的。

  他冷漠地瞟我一眼:「這裡是私人的住地,你沒有得到主人家的允許怎麼可以隨便進來。」

  我親熱地摟住他的肩膀:「不要這麼見外嘛,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你家當然就是我家。」

  「男男授受不親,不要隨便摟摟抱抱的。」

  「讓哥哥抱一下有什麼關係?」真會鬧彆扭。

  「博潤沒有好好讓你抱嗎?」

  「博潤快和郡主成親了,以後我們不用管他了。」提那傢伙做什麼?掃興。

  以為他會和我一樣開心,不料他的臉色更加難看:「原來是被博潤甩了才來找我的。」

  「我又沒和他在一起過,怎麼能稱作誰甩了誰?我早就想找你了,只不過不知道你在哪裡。」

  「你根本沒有用心找,當然不會知道。」

  「……」無理取鬧。

  算了,誰讓我是哥哥,當然要好好哄哄他:「你一個人住在這裡生活得好嗎?有沒有按時吃飯?誰給你洗衣服?房間亂不亂?」

  「囉嗦,我每天都花錢找人來幫我做事的。」

  「……」好心當成驢肝肺。

  又問他:「一個人下棋悶不悶?我陪你下?」

  「我才不要和你這種水平的人下棋。」

  艾雋永,一個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啪」地在他頭上打了一下:「你到底回不回去?如果你不回去,我就留下來住在這裡。」

  「你要住在這裡?那我走了。」說著他竟然真的回屋收拾了一個包袱走出門,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他一聽說博潤要與郡主成親,我們之間再無阻礙,早就樂顛顛地想趕快回家與我雙宿雙飛。

  「喂喂喂!」幹什麼走這麼快?上山容易下山難,何況我這人本來就四肢不太發達。

  好不容易爬到山腳,天已經黑了,艾雋永早就走得不見蹤影,四周空曠只有我一個人。我真可憐,失憶已經夠慘的了,如今可能還會被野獸吃掉。

  正對著一棵大樹自憐自艾的時候,看到艾雋永又走了回來:「你怎麼走得這麼慢?你屬烏龜的麼?現在我們只能住在荒郊野外了!」

  呵呵,他終究還是不捨得置我於不顧。

  這晚我們只好在樹林中過夜,他抓了兩隻野兔,在火上烤熟了,自己吃了一隻大的,把小的那只扔給我。

  「……」有沒有聽過孔融讓梨的故事?真是枉讀聖賢書。

  吃完香噴噴的烤兔肉,滿手都是油,我跑去小河邊洗手,忽然看到一隻癩蛤蟆跳到岸上來。我尖叫一聲,飛快地跑到艾雋永懷裡去。

  「青蛙有什麼可怕的?它們快冬眠了,行動比較遲緩,又不會來咬你。」

  「不是青蛙,是癩蛤蟆。」癩蛤蟆長得比較醜。

  「有什麼區別?我要睡覺了,你走開。」見我不動,他自己走到離我十步之遠的地方躺下,不再出聲。我才不信他一躺下就睡著了,哼。

  好冷啊!我蜷縮著躺在半枯的草地上,嗚,地上會不會有蚯蚓爬到我身上來?越想越可怕,怎麼也睡不著。我翻身起來,躲到艾雋永懷裡去了,有他做人肉墊子安心多了,而且非常暖和。

  早晨醒來時,發現自己被放在一棵矮樹粗壯的樹幹上,艾雋永還是睡在離我十步之遙的地方,不過他的外衣蓋在我身上。衣服上有艾雋永的味道,我看到我頭邊翠綠的樹葉上沾了晶瑩剔透的露珠。雖然天氣格外冷,但陽光很燦爛。

  艾雋永的一個噴涕破壞了這美好的意境,他著了涼生病了,又咳嗽又流鼻涕,而且發起了高燒。真是頭痛,抱一抱我又不會要他的命,非得搞成這樣。

  「我背你去附近的鎮上看大夫吧。」

  「不用了,你把我留在這就行了,等我病好了,我自己會回家的。」

  我可不會那麼沒有人性,難得他生病,現在的他想不乖乖聽我的都不行。我強硬地背起他,他果然沒有力氣反抗,我得意無比。

  不過艾雋永的塊頭那麼大份量又那麼重,要背他真的是件比較吃力的事。當然我可是連哼都不會哼一聲的,免得日後被他嘲笑。

  山路崎嶇,路上又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碎石頭。顧得了左邊顧不了右邊,一不小心我就被石子絆倒摔在路上,膝蓋處火辣辣地痛。

  艾雋永有氣無力地問我:「你怎麼樣了?」

  顧好你自己吧。我支撐著站起來:「沒什麼,只是摔了一跤。」

  腿上可能流血了,每走一步都很痛,痛得腿都抬不起來,壓得越來越低,簡直快跪到地上了,後來索性就是拖著那條腿向前走,幸好艾雋永在半昏迷中並沒有察覺。

  終於來到小鎮上,住進了客棧,又找大夫來給艾雋永配了藥。將大夫送到門外時,我請他給我看看腿上的傷,將褲子捲起來才發現,膝蓋處連肉都削掉了,血淋淋的,露出了骨頭,自己看著都毛骨悚然,自己都無法相信剛才是怎麼把艾雋永背來的。

  睡覺的時候艾雋永醒了,大概忘記了之前正在與我鬥氣,迷迷糊糊地問我:「為什麼睡在兩床被子裡?」

  「你生病了,會傳染給我的。」其實是因為不想被他發現我的傷勢。

  「哦。」他轉了個身,背對著我又睡熟了。

  在屋裡走路時我也盡量小心翼翼的,幸好大部份時間他吃了藥都昏沉沉地睡著了。

  三天後他的高燒總算退了,我便與他開玩笑:「要是你燒笨了怎麼辦?」

  他顯然一點都不覺得好笑,連看都懶得看我。

  腿還是很痛,明明結了一個又黑又大的痂,以為快痊癒了,誰知道反而痛得更厲害,而且是那種像很多針在向肉裡扎的刺痛。晚上我痛得睡不著,只好躲在被窩裡呻吟幾聲。伸出頭來,發現艾雋永正眼神古怪地瞅著我。糟了,他一定以為我在那做什麼壞事情,嗚,我是很純潔的。

  因為我賴在客棧不肯走,艾雋永不明就裡,又生起氣來:「你身上有錢嗎?」

  「沒有。」

  「我把盤纏分成兩半,然後就各走各的好了。」

  「回家的路就這麼一條,怎麼各走各的?好吧,我們馬上上路,這下你滿意了?」難道他不想與我單獨多待幾天?回到杭州還有很多的是非等著我們呢,想起來就頭痛。當然了,沒有我的腿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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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真受不了他們,可千萬別打起來。我在杯子裡倒了水,遞給博潤。他喝了一口,剩下的都潑在了我臉上,幸虧我拿的是溫水。三歲看到老,小時候我就知道了,這個傢伙特別暴力。其實現在的他根本已經不是我的對手,可我怎麼能與一個殘疾人打架?

  不過艾雋永可不像我這樣心軟,他一把推開博潤,博潤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菜菜,現在我爹娘知道了這件事,一定會囉嗦很長時間。我想暫時去外地散散心,你陪我一起去吧,別在這裡對著這個混蛋了。」

  我把手放進艾雋永手裡,和他去浪跡天涯?聽起來多麼纏綿悱惻,一時之間我整個人都飄飄然起來。

  與此同時,博潤撲過來:「我不許你和他走,我現在一無所有,我只有你了,我不許你走!」

  他那麼急切倉促,結果絆倒了。我看到地上一下子染紅了一塊,慌忙跑過去扶起他。他的下巴磕在地上,摔破了,掉了很大一塊皮,鮮血直流。

  「博潤,你怎麼樣?我帶你去看大夫。」我想把他背起來,他卻頑固地掙扎著。

  「你答應我不走,不然我不去看大夫,我不要你管。」

  鮮血流下來染血了他很大一片衣襟,看得我觸目驚心:「好,我答應你,我不走。」

  背起他,經過艾雋永身邊時,我說:「以後再說吧。」

  艾雋永站在那裡,沒有說話。

  我知道艾雋永很難過,但我也不能太自私,把博潤一個人扔在這裡,讓他怎麼生活?要他繼續顛沛流離麼?我不忍心。

  說真的,如果必須讓我選擇要要傷害一個人的話,我只能傷害艾雋永。他就算失去我也還是擁有許多,他是狀元,皇上器重他,郡主看中他,沒有我他反而能過得更加幸福。

  愛情這種事真的很複雜,我以為好不容易可以與艾雋永有一個開始,誰知竟是絕路。

  博潤傷得不輕,加上我與艾雋永說的那番話對他打擊不小,他一直無精打采的。艾雋永來看過他一回,可是他一見到艾雋永就很激動地把所有藥都扔到地上。

  我只好對艾雋永說:「我們暫時先不要見面了,等過些時間他平靜下來……」

  「你以為等他平靜下來他會放手嗎?」

  「如果你等不及,就和郡主成親好了。」我脫口而出馬上就後悔了,我怎麼會說這麼沒腦子的話?

  「你在戲弄我嗎?一會兒說喜歡的是博潤,一會兒又說喜歡的是我,把我耍得團團轉後又說讓我去與郡主成親?」他揚手給了我一耳光就轉身走了,我欲哭無淚,為什麼我身邊的男人都這麼暴力?我又沒有受虐待狂傾向。

  回到房裡,博潤看到我臉上的指印,問我:「他打你?」

  我知道他是很高興看到我被打的,因為這就證明艾雋永對我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那之後,艾雋永就失蹤了。我雖然知道他只是出去散散心,但還是很擔心他。如果當時我答應了他,他是不是就會帶我一起走?我千萬次地懊惱著後悔著,與艾家所有的親戚去了許多地方尋找他,可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憶昔西池池上飲,年年多少歡娛。別來不寄一行書,尋常相見了,猶道不如初。安穩錦衾今夜夢,月明好渡江湖。相思休問定何如?情知春去後,管得落花無。

  ***

  由於小叔的風言風語,爹娘開始懷疑起我與博潤的關係來,老問我他什麼時候離開。幸好我與他清清白白,行得端坐得正。不過我知道博潤心中其實有無數個邪惡的念頭,我無時無刻不生活在危險的邊緣。似乎過了很長時間,日子才重新變得平淡起來,我開始去鋪子幫忙。我實在厭倦了老是無所事事地窩在家裡面對你情我愛的事情,與剛失憶那會相比,我已經成熟懂事了許多,可以出來做事了,博潤也在鋪子裡幫忙記帳。

  這日下午,另一個夥計去送貨,留我與博潤在店裡。店裡沒什麼客人,好不容易看到有個人走進來,卻是小叔。

  「青菜,你有雋永的消息麼?」他的態度竟然是帶著一點點謙卑的,讓我不忍心,畢竟他是艾雋永的父親。

  「小叔,我真的不知道艾雋永去了哪裡,如果我知道,我一定馬上讓他回來。」如果我知道,我現在就不會是這副丟魂失魄的模樣。

  小叔歎口氣:「青菜,你也別怪小叔,我只有雋永這一個孩子,當然希望他能出人頭地。就算他想與你……他也應該先娶了郡主,至於他要找男寵還是侍妾我都不會去阻止他。他若與你通信你一定要告訴他,只要他肯回來,我一定不會再責怪他。」

  我瘋了才會與郡主去共侍一夫呢,況且郡主也絕對不可能會讓我進郡馬府。不過我還是安慰小叔:「沒事的,我與艾雋永沒什麼,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小叔走後,博潤微仰起頭用高傲的眼神俯視著我,似乎在嘲笑我在小叔面前的言不由衷。我連說句真話的勇氣都沒有,有勇氣和艾雋永長相廝守麼?

  我一抬眼看到博潤下巴上那個傷痕,伸出手指摸了摸:「最近還覺得痛麼?」

  「不痛了,你還知道關心我?」

  我歎口氣:「我還不夠關心你?」

  他抿抿嘴,從脖子上拿下一條繫著黑色石頭的紅繩放在我的手上:「這是我被遺棄時戴在身上的,以前一直被娘收著,我離開博家時她才給我,如今我送給你。」

  我連忙給他戴回去:「這東西怎麼能夠送人?說不定將來你還能用它來找到自己的親生爹娘。」

  「反正他們不要我了,找到他們又有什麼意義?」

  「聽說你是被人販子賣掉的?說不定你的爹娘是不小心丟失了你,到處找不到你,這些年來想起你一定痛苦萬分。」

  聽我這樣一說,博潤不再堅持把石頭送給我,盯著石頭髮了會呆,我突生一計:「不如你按石頭的樣子畫出圖來,我們在城裡到處張貼,說不定會得到你親生爹娘的消息呢。」

  他的眼睛亮了亮:「可以嗎?可是他們未必會看得到。」

  「這裡前來遊玩的人這麼多,說不定會遇到知情人呢?試一試總比不試好。」

  「菜菜,你對我真好,就算你怪我對你下了情毒,硬把你留在身邊,我還是覺得值得,希望有一天你能真正地接受我。」

  我不知道會不會有那一天,我實在不想傷害任何人,可是這真的很難。

  我在城裡張貼了為博潤尋找親人的啟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懸賞,根本就無人問津。

  這天博潤沒有來店裡幫忙,晚上我回家時,見他穿了一身嶄新的衣服在鏡子前美滋滋地左照照右照照。

  「衣服很好看,你買的?」我隨口問。

  「是郡主送我的,她昨天就來杭州了,約我相見,說願意幫我在全國上下張貼尋親啟示。」

  我從不知道郡主是如此好心的人,要找人也應該忙著去找艾雋永才對,莫非她覺得與博潤同病相憐同是天涯淪落人?

  因為要與郡主談尋親的事,博潤最近經常與她見面,早出晚歸的。郡主把博家在杭州的府邸買下來了,難不成想在這裡長住?

  這日,郡主邀我與博潤去陽澄湖吃大閘蟹。

  我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與郡主成了好朋友,上次見她她還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呢,見到她我怕自己什麼東西都吃不下了。

  可是博潤非要拉我去:「你這樣整天悶在家裡生活多無趣啊,應該多出去遊山玩水吃喝玩樂。」

  我可不覺得自己的生活有什麼不好,但是看他興味盎然,我也不好掃他的興。

  郡主的畫舫佈置得很豪華,幾個身著輕紗的女子跳舞助興,博潤必是又想起了往日的風光,開始賣弄起詩詞來:「雙蝶繡羅裙,東池宴初相見。朱粉不深勻,閒花淡淡春。細看諸處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亂山昏,來時衣上雲。」

  待到舞女退下,換作幾個樂女彈琴撥弦,他又吟:「哀箏一弄《湘江曲》,聲聲寫盡湘波綠。纖指十三弦,細將幽恨傳。當筵秋水慢,玉柱斜飛雁,彈到斷腸時,春山眉黛低。」

  聽得我頭暈。

  清蒸的螃蟹端上來,據說每隻都有半斤重。掀開它背上的殼,鮮紅厚實的膏與鮮艷欲滴的黃看得我直流口水。有錢人吃的螃蟹與我平時吃的果然不一樣,當下便埋頭大吃起來。

  待到螃蟹只剩下一堆殼,我洗了手,幾個婢女端上菊花茶。博潤突然對我說,他要從我家搬出去住了。

  「搬出去住?你有錢嗎?」

  「我住在郡主府中,不如你也一同搬來吧,那裡真的非常富麗堂皇,有個很大很大的花園……」

  我用眼角瞄瞄郡主,她裝作在看窗外風景。一山不容二虎,我是絕無可能與她共在一個屋簷下的。

  「不了,我住在這裡覺得蠻好的。你以後還去鋪子裡幹活嗎?」我問他。

  「郡主說幹那些粗活太辛苦了,會幫我安排別的事做。」

  他什麼時候在我家幹過粗活?我心裡不高興起來,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

  獨自走到甲板上坐下,看著大雁從藍天中飛過,排著長長的隊伍。我伸了個懶腰,天氣不錯,希望博潤以後真的不用我再操心了。

  一會兒,博潤也走出來,在我身邊坐下,支支吾吾地說:「其實還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你聽了不要生氣,也不要激動。郡主……可能會招我做郡馬。」

  「啊?」我即不生氣也不激動,而是滿腹狐疑,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是郡主提出來的,我們很小的時候就在京城認識了,她說其實她早就對我有一點好感……」博潤見我傻在那裡的模樣,以為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安慰我說:「菜菜,就算我與郡主成親,我愛的人依然只有你。我會答應她,只是因為不想再過那種低人一等的生活。你放心,我會要郡主給我個一官半職,一旦我擁有了勢力,我就不會再害怕郡主,那時我就接你去京城。」

  「我不是在想這個,博潤,你不覺得這很奇怪?郡主分明對艾雋永一往情深,怎麼可能……」

  博潤生氣地打斷我的話:「你的意思是我比不上艾雋永?哼,只有你才把艾雋永當作稀世珍寶,說不定在別人眼裡他只是堆垃圾。」

  垃圾?這個形容太老套了,我早形容過艾雋永了。算了,郡主總不會把博潤吃掉的,我還是別杞人憂天了。博潤想要的東西,我也不可能給他,如果他真的能與郡主成親,那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這天小叔又來找我,說是有了艾雋永的消息,可是小叔夫婦去找他,他卻堅決不肯回來,小叔希望我能去勸勸他:「讓他先回來再說,等回來了萬事都好商量。」

  看來離家出走這種方法還是蠻有效的,不過只適合艾雋永。如果是我離家出走,我爹娘恐怕會放鞭炮慶祝,家裡總算少了個白吃白喝的。

  「他在哪裡?」一想到很快就會見到艾雋永,我就心跳加快。

  「他在普陀山。」

  普陀山是聞名的海天佛國、人間第一清靜境,難不成他看破了紅塵想要出家?

  ***

  坐船過海與盪舟西湖的感覺完全不同,一路上我一直在暈船,頭重腳輕,想吐又吐不出來。可是大海真的很美,平靜時彷彿海天相連。波濤澎湃時,身在其間,讓我覺得自己非常的渺小。

  幸好,艾雋永並不是住在廟宇中,而是在山中向人租了間小竹屋住。我辛辛苦苦爬上山,到了他住的地方,他正悠閒地坐在院中獨自下棋。

  「艾雋永,很久不見,哥哥來看你了。」我走到他身邊,討好地對他笑,如果我的屁股上有尾巴,一定會對他搖兩下的。

  他冷漠地瞟我一眼:「這裡是私人的住地,你沒有得到主人家的允許怎麼可以隨便進來。」

  我親熱地摟住他的肩膀:「不要這麼見外嘛,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你家當然就是我家。」

  「男男授受不親,不要隨便摟摟抱抱的。」

  「讓哥哥抱一下有什麼關係?」真會鬧彆扭。

  「博潤沒有好好讓你抱嗎?」

  「博潤快和郡主成親了,以後我們不用管他了。」提那傢伙做什麼?掃興。

  以為他會和我一樣開心,不料他的臉色更加難看:「原來是被博潤甩了才來找我的。」

  「我又沒和他在一起過,怎麼能稱作誰甩了誰?我早就想找你了,只不過不知道你在哪裡。」

  「你根本沒有用心找,當然不會知道。」

  「……」無理取鬧。

  算了,誰讓我是哥哥,當然要好好哄哄他:「你一個人住在這裡生活得好嗎?有沒有按時吃飯?誰給你洗衣服?房間亂不亂?」

  「囉嗦,我每天都花錢找人來幫我做事的。」

  「……」好心當成驢肝肺。

  又問他:「一個人下棋悶不悶?我陪你下?」

  「我才不要和你這種水平的人下棋。」

  艾雋永,一個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啪」地在他頭上打了一下:「你到底回不回去?如果你不回去,我就留下來住在這裡。」

  「你要住在這裡?那我走了。」說著他竟然真的回屋收拾了一個包袱走出門,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他一聽說博潤要與郡主成親,我們之間再無阻礙,早就樂顛顛地想趕快回家與我雙宿雙飛。

  「喂喂喂!」幹什麼走這麼快?上山容易下山難,何況我這人本來就四肢不太發達。

  好不容易爬到山腳,天已經黑了,艾雋永早就走得不見蹤影,四周空曠只有我一個人。我真可憐,失憶已經夠慘的了,如今可能還會被野獸吃掉。

  正對著一棵大樹自憐自艾的時候,看到艾雋永又走了回來:「你怎麼走得這麼慢?你屬烏龜的麼?現在我們只能住在荒郊野外了!」

  呵呵,他終究還是不捨得置我於不顧。

  這晚我們只好在樹林中過夜,他抓了兩隻野兔,在火上烤熟了,自己吃了一隻大的,把小的那只扔給我。

  「……」有沒有聽過孔融讓梨的故事?真是枉讀聖賢書。

  吃完香噴噴的烤兔肉,滿手都是油,我跑去小河邊洗手,忽然看到一隻癩蛤蟆跳到岸上來。我尖叫一聲,飛快地跑到艾雋永懷裡去。

  「青蛙有什麼可怕的?它們快冬眠了,行動比較遲緩,又不會來咬你。」

  「不是青蛙,是癩蛤蟆。」癩蛤蟆長得比較醜。

  「有什麼區別?我要睡覺了,你走開。」見我不動,他自己走到離我十步之遠的地方躺下,不再出聲。我才不信他一躺下就睡著了,哼。

  好冷啊!我蜷縮著躺在半枯的草地上,嗚,地上會不會有蚯蚓爬到我身上來?越想越可怕,怎麼也睡不著。我翻身起來,躲到艾雋永懷裡去了,有他做人肉墊子安心多了,而且非常暖和。

  早晨醒來時,發現自己被放在一棵矮樹粗壯的樹幹上,艾雋永還是睡在離我十步之遙的地方,不過他的外衣蓋在我身上。衣服上有艾雋永的味道,我看到我頭邊翠綠的樹葉上沾了晶瑩剔透的露珠。雖然天氣格外冷,但陽光很燦爛。

  艾雋永的一個噴涕破壞了這美好的意境,他著了涼生病了,又咳嗽又流鼻涕,而且發起了高燒。真是頭痛,抱一抱我又不會要他的命,非得搞成這樣。

  「我背你去附近的鎮上看大夫吧。」

  「不用了,你把我留在這就行了,等我病好了,我自己會回家的。」

  我可不會那麼沒有人性,難得他生病,現在的他想不乖乖聽我的都不行。我強硬地背起他,他果然沒有力氣反抗,我得意無比。

  不過艾雋永的塊頭那麼大份量又那麼重,要背他真的是件比較吃力的事。當然我可是連哼都不會哼一聲的,免得日後被他嘲笑。

  山路崎嶇,路上又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碎石頭。顧得了左邊顧不了右邊,一不小心我就被石子絆倒摔在路上,膝蓋處火辣辣地痛。

  艾雋永有氣無力地問我:「你怎麼樣了?」

  顧好你自己吧。我支撐著站起來:「沒什麼,只是摔了一跤。」

  腿上可能流血了,每走一步都很痛,痛得腿都抬不起來,壓得越來越低,簡直快跪到地上了,後來索性就是拖著那條腿向前走,幸好艾雋永在半昏迷中並沒有察覺。

  終於來到小鎮上,住進了客棧,又找大夫來給艾雋永配了藥。將大夫送到門外時,我請他給我看看腿上的傷,將褲子捲起來才發現,膝蓋處連肉都削掉了,血淋淋的,露出了骨頭,自己看著都毛骨悚然,自己都無法相信剛才是怎麼把艾雋永背來的。

  睡覺的時候艾雋永醒了,大概忘記了之前正在與我鬥氣,迷迷糊糊地問我:「為什麼睡在兩床被子裡?」

  「你生病了,會傳染給我的。」其實是因為不想被他發現我的傷勢。

  「哦。」他轉了個身,背對著我又睡熟了。

  在屋裡走路時我也盡量小心翼翼的,幸好大部份時間他吃了藥都昏沉沉地睡著了。

  三天後他的高燒總算退了,我便與他開玩笑:「要是你燒笨了怎麼辦?」

  他顯然一點都不覺得好笑,連看都懶得看我。

  腿還是很痛,明明結了一個又黑又大的痂,以為快痊癒了,誰知道反而痛得更厲害,而且是那種像很多針在向肉裡扎的刺痛。晚上我痛得睡不著,只好躲在被窩裡呻吟幾聲。伸出頭來,發現艾雋永正眼神古怪地瞅著我。糟了,他一定以為我在那做什麼壞事情,嗚,我是很純潔的。

  因為我賴在客棧不肯走,艾雋永不明就裡,又生起氣來:「你身上有錢嗎?」

  「沒有。」

  「我把盤纏分成兩半,然後就各走各的好了。」

  「回家的路就這麼一條,怎麼各走各的?好吧,我們馬上上路,這下你滿意了?」難道他不想與我單獨多待幾天?回到杭州還有很多的是非等著我們呢,想起來就頭痛。當然了,沒有我的腿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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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大早我就聽到有人在吹號角,那號角的聲音極其宏亮,彷彿連山都可以震碎。然後便是轟轟烈烈的擊鼓聲,走出帳篷,看到一些戴著詭異面具的人赤裸著上身在跳舞。舞姿非常奇怪,先是左腿單腳跳,再是右腳單腳跳,然後兩隻腳在地上亂踩,嘴裡還念些奇怪的語言。

  我見到艾雋永走過來,拉著他說:「艾雋永,你快來看,他們真好玩。」

  「就只顧著玩,別忘了今天的計劃。」

  今天之後,我就不能再與博潤見面了,不知道以前我是不是真的愛過他?有多愛他?如果將來恢復記憶,我是不是真的不會後悔呢?

  敏銳地看出了我的傷感,艾雋永將我拉離了人群:「去把臉洗乾淨,好好準備一下。晚上天冷,你要多穿幾件衣服。」

  現在離晚上早著呢。

  想來想去,我還是決定再去看看博潤,就當是一種道別好了。

  博潤正在試穿新衣,金線織成的長袍,上面鑲著一粒粒細小的藍寶石,如果在暗夜中,看起來一定像極滿天的星斗。

  他張開雙臂在我面前轉了一個身:「怎麼樣?這件衣服比金縷玉衣還珍貴吧?」

  我笑笑,再也不必為他擔心了,他現在已經是一國之君,想擁有什麼都可以,不在乎少我一個。

  「博潤,你以後就是國王了,凡事都要三思,不要再意氣用事。雖然治理你們這個國家蠻容易的,人民安居樂業,也不會有暴亂。但你還是要多讀點書,學些治國之方。切莫終日只顧尋歡作樂,也別太滿足現狀。你可以考慮多種些能在沙漠中生長的樹木,讓沙漠變成綠洲……」

  「菜菜,你對我太關心了,我好感動。」他激動地一把抱起我,連連親了我幾下。

  「……」虧了。

  「我真的很懷念住在你家的時光,那個時候你對我那麼好,為什麼我當了國王后你反而對我冷淡了?我還以為你在嫉妒我呢,你放心,屬於我的東西也都屬於你,你想要多少錢我都給你,你想要做什麼事我就幫你下聖旨。」

  「我嫉妒你?」真受不了這個人的思維方式,永遠都是小雞肚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才不希罕當什麼國王呢。

  博潤的登基儀式相當熱鬧,幾乎整個國家的人都出動來看他們的新國王。郡主王后穿了一件銀線織的長袍,上面鑲著黃色的小寶石,和博潤的衣服很配。看得出來,她並不高興,化了濃妝看起來還是很憔悴,聽說是水土不服生病了。事實上我也覺得上火,呼吸的時候鼻孔裡好像能噴出煙來,幸好我不用長待在這個地方了。

  老國王親手將王冠戴在博潤頭上後,儀式就算結束了,大家開始圍著火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艾雋永就在這個時候向他提出辭行:「既然郡主與艾青菜已經平安送到,我也不便久留,要早日回去向皇上覆命。」

  博潤巴不得他早點走,心情愉快地答應了。艾雋永走後,我離開人群偷偷地回到自己的帳篷。

  我換上了一套女裝,這裡的女子多長得高大粗壯,要找一套適合我穿的女裝並非難事。本來想化點妝遮蓋一下容貌,可是稍微畫了幾筆眉就覺得實在不能忍受,還是作罷。找來面紗把半張臉遮住,應該沒什麼人會認出我。

  月黑風高逃跑夜,我穿過沉浸在喜悅與歡慶中的人群,獨自向邊境走去。這個國家已經很多年沒有戰爭了,所以士兵都不是很戒備,我在那走來走去的也並沒什麼人來詢問我。

  眼見得邊境就在眼前,一想到艾雋永就在前面,我加快了腳步。

  「什麼人?」忽然有幾個守邊境的士兵不知從哪竄出來,看來他們還是蠻盡忠職守的。

  這時艾雋永聽到動靜走過來對他們說:「不好意思,這是我朝隨行的一位宮女,剛才只顧著看慶典與我們走丟了,現在才趕過來。」

  那些士兵見艾雋永出面說話,也就不再阻攔,真是些天真可愛的人。我喜滋滋地向艾雋永跑過去,不提防一腳踩在裙邊上,「撲嗵」摔了個狗吃屎。腦袋埋進沙地裡,鼻子和嘴裡都是沙子。

  「你真是笨得沒藥救了,還不快點起來!」艾雋永一點都不溫柔體貼,不但不過來扶我,還大聲地責怪我。他自己倒是試試穿這麼長的裙子在沙地上跑跑看,肯定比我摔得更加難看更加慘。

  「他們追來了!」他總算來扶我,卻是非常用力地扯我的胳膊,差點沒把我的胳膊扯下來。

  追來了?怎麼會這麼快?我把頭抬起來,周圍怎麼亮得如同白晝?一轉頭才發現,原來是有很多人舉著火把奔過來,首當其衝的就是博潤。

  我跟著艾雋永跑了幾步,卻再一次不爭氣地踩住裙邊摔倒在地上,早知道就不應該扮成一個女人。

  那些皮膚黝黑的精壯男子很快將我們團團圍住,手裡還舉著長矛對準我們,似乎隨時會衝上來刺我們一下。而艾雋永的手下只有寥寥數人,根本無法與他們對抗。

  「博、博潤,你怎麼會來?」我結結巴巴地問。

  「你對我說那番話時我就知道事情不對,那分明就是來與我道別的。」博潤面無表情。

  艾雋永憤怒地敲了敲我的頭:「你幹什麼去和他道別?」

  我乾笑。危急關頭,不要起內訌嘛。

  「艾青菜,你太讓我失望了。」博潤直呼我的全名,似乎對我真的絕望了:「我那麼愛你,甚至不在乎你失憶了,可是你卻吃裡扒外,胳膊肘向外拐。」

  「他從來就不是你的,也稱不上背叛你,分明就是你強迫他在先。你口口聲聲說他以前愛的是你,可是他從來沒有承認過,你又憑什麼認定?就憑什麼情毒?也許你買的根本就是假藥。」艾雋永說。

  就是就是,也許博潤根本是在自欺欺人。

  但博潤可不這麼認為,還認為艾雋永是在狡辯:「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錢才買到情毒?賣藥的人花了很多心血才從一位高人手偷來情毒。你不要再找理由欺騙自己了,艾青菜確實愛上了我,所以情毒才會解開,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他一直以為他愛的是你,那是因為他混淆了愛情與兄弟之情。不相信的話你去問問他,分不分得清這兩種感情?」

  艾雋永轉頭看我,要我說清楚這兩種感情的區別我還真說不清。艾雋永似乎週身都開始冒火,嗚……我失憶了,當然會比較糊塗一點。

  「艾青菜,你現在認認真真地做一個決定,你倒底選擇誰?我還是博潤?」

  我想也不想:「當然是你。」

  艾雋永這才滿意地笑笑,寵溺地捏捏我的臉。

  博潤更加不樂:「反正皇上已經把艾青菜賞給了我,如果他現在敢離開這裡,我有權利殺了他。」

  我打了個寒戰,被當作物品賜給別人已經夠悲哀了,如今連生命都掌握在別人手中。博潤啊,如果真的如你所說的你愛我,你又怎麼會捨得這樣作踐我?也許對你來說,我本來就只是你費盡心機要與艾雋永來爭奪的一樣東西。

  艾雋永擋在我身前:「你可以殺他,不過在那之前要先殺了我。」

  我抓住艾雋永的胳膊:「不要,那麼多人,你打不過他們的。」

  艾雋永一手抽出佩劍,一手摟住我:「菜菜,雖然當初我們逃過了情毒一劫,但也許是上天不肯放過我們。我們已經無路可走,除非你想放棄我苟且偷生。」

  我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可是我在乎艾雋永的生命。如果我們的愛情會讓他把命都賠上,我寧願放棄。

  我把他放在我腰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冰涼,我的心也一片冰涼:「艾雋永,我不想死……」

  他在我臉上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又想像上一次要我飲冰釋一樣要我放棄對不對?」

  我不理他,向博潤走過去:「我跟你回去。」

  艾雋永在我背後說:「艾青菜,你不要以自己很偉大,我用不著你來幫我做選擇。這條命反正我是不要了,就算你和博潤走,我也不要了!」

  然後我聽到一聲金屬撕裂肌膚的聲音,那聲音明明應該很小的,可是我聽來卻是如此驚天動地,彷彿整個沙漠崩潰了,那些沙子撲天蓋地地湧來,將我掩埋起來,我無法呼吸了……我無法呼吸了……

  我艱難地轉過身去,艾雋永單手持劍刺進了自己的胸口,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襟。他依然站在那裡,直直地瞪著我。

  我一步一步走過去,艾雋永,此時此刻我終於能明白你的心情,失去對方孤伶伶地活在世上實在太可憐了。

  現在我確定,我是真的愛你的,這不是兄弟之情。如果沒有你,我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男子,也許會娶一個普通的女子,過普通的人生。可是因為有你,此生我都變得不同凡響起來。所以就算在現在結束一切,我也會滿足的。

  艾雋永終於無法支持,身體晃了晃,單腿跌跪在地上。他的眼神沒有離開過我,我的眼神也沒有離開過他。

  我從頭髮上拔出一支髮簪,在博潤飛身想阻止我之前將它深深地插進了我的胸口。似乎,也並不是非常痛。我茫然地低頭,鮮血流出來,卻是綠色的。奇怪,上次我受傷明明流的還是紅色的血。

  唉,都這個時候了,還管自己的血是什麼顏色的幹什麼?

  博潤好像在嚷著叫大夫,我蹲下來,無視周圍的喧器,輕輕抱著艾雋永。我的血與他的血流在了一起,滴落在黃沙上,不知道它們會不會流進地底流進忘川河?

  「菜菜……哥哥……」艾雋永叫著我,最後對我笑了笑。

  我的神志開始模糊,卻還是睜大眼睛望著艾雋永,我要再看他一眼,多看一眼也好。這個時候,我們不需要再說話,我們都明白,誰都不如我們愛彼此更多。

  在人事不省前,好像聽到有人在叫:「有人打架嗎?我有沒有錯過熱鬧?親愛的,快來看,我幫你佔到角度最佳的位置了……」

  誰這麼無聊還要來看熱鬧?不過這個人的聲音很熟悉……我模模糊糊地想著,然後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

  很多事情我都想起來了,我被博潤騙吃下「情毒」,艾雋永與博潤打架,艾雋永要與我殉情,我去找「冰釋」。我沒有怪博潤,是因為艾雋永打斷了他的腿,我心中愧疚,但我從來不曾愛過博潤。可是現在我已經沒什麼欠博潤的了,艾雋永也不欠他的了。

  「艾雋永!」我叫起來,張開眼睛。

  圓圓的屋頂,鋪著羊毛的床。咦,這裡好像是我之前住的帳篷?再看看周圍,圍著幾個人,博潤、凌翔、龍雪龍,都是我認識的人,他們怎麼在這裡?

  「醒了?」凌翔第一個湊過頭來打量我:「認不認得我?」

  「凌翔,我早覺得你不像普通的凡人,原來你在地府當差呀?」

  「地府?呸呸呸!你還活著呢,是我救了你。」凌翔彎下腰來,一張笑臉靠近我:「你打算怎麼報答我?」

  「……」不會讓我以身相許吧?反正你都有個比仙女還美的龍雪龍了。說起來,我飲「冰釋」之後並沒有見過龍雪龍,我怎麼會認得他?難道我真的已經恢復記憶了?

  「艾雋永呢?」忽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我忙伸出雙手抓住凌翔的肩膀用力搖,搖得我自己的胸口好痛。

  「他……他……這個……」凌翔一下子露出黯然的表情,握住我的雙手用很煽情的語氣說:「菜菜,真是對不起,我救不了他。不過你放心,你長得這麼可愛,以後我會幫他好好照顧你的。」

  艾雋永……我眼前一黑,幾乎暈蹶過去。既然如此,為什麼我卻活了下來?不,我不要獨自活著……我……

  正在無望中,龍雪龍一把將凌翔抓到一邊去:「你幹什麼嚇唬他?他的身體這麼虛弱,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說著龍雪龍溫和地在我床邊坐下:「不必擔心,艾雋永也活著,我們給他擦了特製的傷藥,應該很快就會恢復健康。」

  「真的?艾雋永真的沒事?」

  「放心。我們的藥非常有效,將來連個傷疤都不會有。」

  我簡直要哭出來了:「真是太好了,幸好能遇到你們。對了,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聽說這裡的新國王登基,凌翔非要來看熱鬧,沒想到你們出了這樣的事,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我瞪瞪一直沉默不語的博潤,他有氣無力地辯解:「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是我真的很不甘心。菜菜明明愛的是我,憑什麼只是因為飲了冰釋我就要把他讓給艾雋永?」

  凌翔很好奇:「艾青菜不是一直喜歡的都是艾雋永?他什麼時候喜歡過你?」

  「他喜歡的當然是我。之前我給他服下情毒,如果他不愛我,現在怎麼還可能好好地活著?」

  凌翔頓時「啊」了一聲:「原來如此,早說嘛。我上次忘記告訴你們了,情毒其實是我製造的。」

  我張大嘴:「你?怎麼又是你?你幹什麼製造這種希奇古怪的東西出來?」

  凌翔聳聳肩:「我製造的東西都是不賣的,只是為了好玩。可是一不小心情毒被人偷走,又賣給了博潤,誰知道他那麼無聊真的會給別人下這種毒?」

  「那情毒是不是真的像傳說中的那樣必須要愛上下毒之人才能活下去?」博潤著急地問。

  「這個我不知道,我可沒有試過,強扭的瓜不甜。像我這麼有魅力的人,想要誰愛我,誰就會愛上我,哪裡用得著什麼情毒?」凌翔一邊誇誇其談,一邊得意地瞟瞟龍雪龍,龍雪龍裝作沒看到沒聽到。凌翔又說:「不過情毒並非無藥可解,我造情毒的同時,還造了解藥。」

  我蹶蹶嘴:「你的情毒一定是無效的,我可沒吃什麼解藥。」

  「誰說你沒吃?你不是飲下了冰釋?冰釋就是情毒的解藥,當初我知道你中了情毒才肯送冰釋給你,不然的話那麼好的東西我怎麼捨得送人?」

  我這才恍然大悟,我活著並不是因為我愛上了博潤,而是因為我及時服下了解藥,也就是「冰釋」。

  我暴跳如雷:「你怎麼不早說?害我們造成了這麼多誤會!」

  凌翔摸摸頭:「我沒說過嗎?沒辦法,我的記性不太好。喂,你這是對救命恩人的態度麼?我可救了你兩次了。」

  說的倒也是,能夠認識凌翔和龍雪龍真是我人生的一大幸運,他們似乎總能在恰當的時候出現,救人於水火中。

  此時博潤的臉上完全是受到重創的表情:「這麼說來,菜菜真的沒有愛過我?」

  「這回你總算相信了吧?博潤,現在的你什麼都有了,你應該滿足了,何必還執著於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我一本正勁地教訓他。

  他苦笑了一下:「我的國家裡雖然有許多寶石,可是因為到中原去很不方便,所以擁有的物資很貧乏,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沒有。空有一堆寶石又有什麼用?我雖然已經有了妻子,可是她只是愛慕王后的頭銜才嫁給我,我們彼此不相愛,生活也不會快樂。你以為我擁有一切,其實我一無所有。以前我以為至少我還擁有你的愛,現在才知道,原來那只是我的一個夢。」

  聽起來真的很淒涼,可是話雖如此說,我知道,如果在王位與我之前選擇一個,他一定會選擇王位。而我只想做一個最平凡的人,假如讓我做國王,或者與艾雋永雙宿雙飛,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艾雋永。

  「博潤,你從小驕生慣養,做事從來不為別人著想。艾雋永雖然傷了你的一條腿,但是你騙我吃下情毒,錯在於你。以後我不會再同情你了,都是我的心軟讓你這傢伙不但不知悔改,還變本加厲,其實真正應該愧疚的人是你才對。」

  他垂頭喪氣:「我明白。我絕對不會因為愛一個人連命都不要,艾雋永確實比我更加愛你。就算把你繼續留在身邊艾雋永也不會善罷甘休,我現在畢竟是國王了,有很多政務要處理,沒有功夫再為這些事糾纏。我不會再糾纏你,我放你走……」

  「你的意思是,以後不會再強迫我留在沙漠中?」我暗喜,博潤可真是要面子,非要找些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出來才肯放手。

  「是的,從現在起你自由了。」說著,他轉過身步履沉重地走出了帳篷。

  總算撥開雲霧見青天了,我現在應該去看看艾雋永,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我們的努力沒有白費,我們的血沒有白流。

  鑽出被子,好冷啊。

  龍雪龍脫下鑲著白色毛領的披風披在我身上:「他就在自己的帳篷裡,我們一起去看他。」

  他的披風上帶著淡淡的香味,柔軟的狐狸毛圍著我的脖子非常溫暖,真是個又美又好的可人兒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表情太花癡,凌翔過來拍拍我的肩:「你千萬不要愛上我老婆,他已經有我了。而且你們兩個都是當人家老婆的,就算在一起也做不了什麼事。」

  哼,有什麼了不起?我也已經有艾雋永了。

  懶得和他抬槓,我要省下力氣去和艾雋永聊天。

  艾雋永躺在床上,微皺著眉頭,嘴唇蒼白,看起來真是好可憐。我全然不顧身邊有人,跑過去在他嘴唇上親了又親,希望能夠讓它紅潤起來。好像的確有效果,艾雋永不但嘴唇有了點血色,連臉都紅起來。

  「菜菜……」

  「你還痛不痛?」

  「本來不怎麼痛,不過現在你壓在我傷口上,實在是好痛……」

  「……」挪開身體:「放心好了,凌翔的藥那麼神奇,一定能很快把你治好。」

  「嗯,你呢?你的傷怎麼樣了?」

  我把衣服解開,給他看我的小小傷口,他滿臉心疼。凌翔再也受不了我們旁若無人的卿卿我我,很不解風情地破壞我們:「喂,我們可是很忙的,你們還有沒有事要幫忙?如果沒有,我們可要走了。」

  「啊?你們走了?你們不會就這樣把我們扔在沙漠裡吧?萬一博潤說話不算數又來找我們麻煩怎麼辦?你們帶我們一起走好不好?」總覺得他們兩個像是無所不能似的,有他們在我就會比較放心。

  「艾雋永傷得重,不能舟車勞頓。這樣吧,我們帶你們出邊境,然後你們自己找地方養傷。」龍雪龍說著又遞給我一封蓋了蠟印的信:「把這個交給皇上,他自然就不會難為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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