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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軍奴左三知》作者:于煙羅【完結】(出書版)

《軍奴左三知》作者:于煙羅【完結】(出書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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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軍奴地位卑下,左三知原以為,這輩子只能在軍隊中任人驅使,是裴陵在亂軍中將他救起,給了他一線光明。

「軍奴也是人。」那天,說出這句話的身影,是如此耀眼奪目,然而,救命恩人卻在轉眼間,成了凌辱自己的世家子弟﹗

夜裡榻上只管發洩、不問感情的裴陵,明明言語污辱、出手輕薄,卻幫左三之脫除賤籍,教他識字騎馬……

是愛、是恨?也許都不重要,左三知很清楚,只有不停找機會立戰功,爬到越高的地位,才能扳倒裴陵﹗才能在裴陵高傲的眼中,看的到左三知﹗

楔子
后半夜的北方,風很凜冽,從草原這邊刮向那邊,刮得那些茂盛的草東倒西歪,簌簌作響。那聲音在此時顯得十釐清晰,讓人聽了不覺有幾分詭異。
屯田附近的營盤裡,眾人沈睡著,守夜兵士面前是不太旺的篝火,它們一簇簇,映向兵士們因為困倦而陷入酣睡的臉龐──不甚合理的操練加屯墾土地,使得人困馬乏,縱是鐵打的也經受不住。
整座營盤,只有馬兒有些異樣。 們本來是睡著的,可又被細小的、不熟悉的聲音驚醒。而隨著那些聲音的靠近,馬兒們開始躁動,用蹄子刨著地面,打起了響鼻,變得不安分起來,有幾匹還發出了嘶叫。
「誰?啊﹗」一個守夜兵士被馬的嘶叫聲驚醒,他睜開眼睛看到馬廄起了火,便慌忙要去報告,結果,轉身的瞬間卻看到一柄刀沖自己的面門砍下來。
「誰,是誰?」
跟死亡緊密相連的慘叫聲驚醒了更多守夜的兵士,他們揉著眼睛,發現四面八方都燃起了火把,火把下則是胡人士兵們兇惡的面孔。

那些偷營的胡人本是偷偷靠近了大周漢軍的營盤,此時見被察覺,便都點燃了隨身攜帶的火把,恐嚇一樣圍住了營盤,還互相呼嘯,點燃了信號彈。

而隨著那信號彈夜空炸裂,無數胡人的喊殺聲震天響起,夾在刀槍的金戈交錯聲中,向大周漢軍的營盤襲來。
偷營﹗敵人來偷營了﹗
大周軍所有將士都在這打殺聲中醒來。顧不上穿衣整理,也不管什麼章法,甚至來不及問上司該怎么做,他們拿起各自的兵刃就沖出了營帳,跟來襲的胡人對打起來,整個營盤亂成了一鍋粥。
在軍中最偏僻處的破舊帳篷外,一群衣衫襤褸的人也躁動起來。這些胳膊烙著奴隸印記的人是軍奴,負責軍中的各種勞役。聽到警示敵人偷營的鑼鼓聲,他們就各自從床上跳起,從帳篷中沖出來。
敵人偷營,這是百年不遇的。軍奴們互相看了眼,他們大多數人是犯了重罪才發配到軍中為奴,如果不離開,這輩子都沒有希望了。
「鑰匙﹗」
片刻的遲疑中,也不知道是哪個人喊了一嗓子,一伙軍奴就沖向看守他們的兵士,趁亂用手上的鐵鏈子勒死了對方,搶走了他腰間的鑰匙。
「給我、給我﹗」
「不,給我﹗」
「你他媽的去死吧﹗給我。」
軍奴們為了搶鑰匙大打出手,他們推搡著,踢打著,都想第一個打開手鐐和腳鐐。其中,力氣較大的幾個明顯占了上風,他們把鑰匙搶到手后打開械系,接著將鑰匙丟回幾乎發狂的軍奴中,而自己則撿起了兵士的刀,準備趁亂殺出去逃亡。
「別搶了,一個一個也來得及。」
搶紅了眼的軍奴中只有一個清醒的聲音,說話的人名叫左三知。左三知是從小就長在軍隊的奴隸,經歷過不少軍奴試圖逃亡的事情,可每次都因為大家不團結而失去了機會。
「你他媽的滾開。」一個人罵道,他個頭不高,也很瘦小,但此時狂性大發,竟然把高碩的左三知推到了一旁,自己沖進了人群繼續搶鑰匙。
左三知不願做無謂的爭搶,轉頭看到幾個胡人已經朝這邊沖過來了,便退后幾步,從地上拾起被殺士兵的刀,希望可以抵抗胡人的殺戮,保住自己的一條性命。
「我拿到了﹗」眾軍奴中聽得一聲歡呼,有個人搶到了鑰匙,他笑著剛把鑰匙插到自己的腳鐐中,就看到一柄刀透胸而過又向上拉起,將自己劈成了兩半。
「胡人﹗」其餘的軍奴看到胡人士兵手裡的刀,剛才搶鑰匙的凶狠在一瞬間喪失,他們四散奔逃起來,可礙于腳鐐,逃不得幾步就喪命于胡人的刀下。
「喝呀﹗」左三知看到一個胡人兵士舉刀沖向自己,便雙手舉棍擋住那刀,趁著對方驚愕,反手又是一棍打在那人頭上。他為了保命用了全力,輕易就打得那胡人一個頂上開花,流了滿腦門子的血。
「好大膽子﹗」旁邊的胡人看自己的同伴被左三知殺了,怒氣沖沖地持刀向他砍來,刀刀都下了死手,往左三知的致命處招呼過去。
左三知雖有一身力氣,但畢竟沒受過技擊的訓練,堪堪抵擋住那胡人幾刀,腳步便有些踉蹌,他往后退去,結果被一具尸體絆倒,摔在地上,手裡的刀也被胡人打落。
那胡人見狀,獰笑著沖左三知舉刀,而旁邊的幾個胡人見此,也握緊手中的刀槍,朝左三知圍了過去。
值此關頭,有一匹棗紅馬從不遠處沖過來。
馬上的將官大聲呼喝,掄起了手中的槍,又趁胡人士兵躲閃的間隙,輕舒猿臂將左三知拽到了馬上。接著,他再次揮動手中的大槍,劃出數點光芒,先是逼退了面前一眾胡人的進攻,又連挑數下,刺死好幾個沖上來的胡人,救了余下的軍奴。
左三知死裡逃生,渾身都是冷汗,他趴在馬上,感覺自己的救命恩人身上殺氣騰騰,而后面隨即圍上來的大周官兵更是毫不留情地將殘餘胡人斬殺殆盡。
「裴義,帶人去堵住北邊胡人殺出的缺口。張敢,帶人去殺掉那幾個逃竄的。裴勇,你叫上后面的子弟,跟著我,咱們去沖西邊胡人進攻的路線。」馬上的將官聲音鏗鏘有力,他把左三知丟在地上,吩咐跟上來的幾個官兵各自殺敵。
「是。」眾官兵得了那人的命令異口同聲喊著,迅速按照布防離開。而馬上的那將官則看也沒看被自己摔在地上的左三知,扯起韁繩催馬往西邊敵人聚集處奔去。
左三知坐在地上,望著救命恩人的背影,遠遠聽到那叫裴勇的人問那棗紅馬上的救命恩人︰大人,你怎么可以為一個軍奴沖入險境?
他們也是人。那人毫不猶豫地答道。
他們也是人,他們也是人……左三知默默念著這句,看著遠處大周漢軍和胡人血戰,又看看身旁同樣是死裡逃生的軍奴,心裡涌起說不出的滋味。他走到死去軍奴的身邊,替他們一一合上眼睛,擦去臉上的血跡。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5-1-29 20:1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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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北方邊塞的傍晚,日頭低沈。圓圓的一輪,在地平在線閃爍著金紅色的余暉。
距離邊關要塞望北城五裡,就是大周皇朝望北城駐兵們屯田所居的營地。多年來,大周皇朝跟北方的胡人部落不過是零星衝突,但也不知道怎地,月余前,胡人竟發動大軍,在夜裡偷襲大周所有的屯田營地和關隘,殺傷了不少官兵,所以朝廷馬上增兵,在一個月內,發了幾萬大軍到邊關各個衛所,而望北城邊上這衛所的屯田營地,也增添了五千多人馬,以應付即將爆發的戰事。
屯田營盤的西北處,是軍中奴隸們居住的地方,而每日日暮時的野狼煙也在這裡點燃。
邊關火號,野狼煙最佳,只要點著了,那煙就直直而上,就算有風也吹不斜。原本,點這野狼煙不過是為了跟幾裡外的望北城報個平安,不過自從上次營盤遇襲,燃燒這野狼煙的時辰要求便更加嚴格了,不能有一點差錯,免得望北城以為這邊又出了什麼事情。
「喂,你們兩個去拿點糞草過來,這點夠干屁?」負責點野狼煙的一個兵士沖兩個軍奴罵道。
「快去啊,拿得遲小心老子一刀砍了你們。」另一個兵士大咧咧地坐在地上,盤起腿,拾起一塊小石子沖兩個軍奴打過去,正好打在比較臟的那個軍奴身上。
「左三知,你快去啊。軍爺,讓小的給您捏捏腿?」軍奴狗兒滿面堆笑沖兩個兵士鞠躬,伸手推了推身旁臟兮兮的高個子。
左三知沒吭聲,一個人跑到放糞草的地方捧了小半袋出來。這點野狼煙用糞草是由牲畜的糞便跟薪草混合而成,散發著腥臭之氣,旁邊幾個軍奴聞了,不住掩鼻。他們知道左三知為人呆愣愣的,也沒有軍爺罩著,所以最臟最累的活計,大家都推給他。
「軍爺。」左三知把糞草放在兵士面前讓他們檢查。
「行了,你把它們點著吧。」兩個兵士吩咐左三知道,他們正在享受狗兒給他們捏腿的舒適,眼皮也沒抬。
「是,軍爺。」左三知按老規矩點燃了,小心守著。他父母是發配到邊關的奴隸,于是,生下來就是賤籍的他也只能在軍隊中為奴。除了干重活長力氣,他也跟著幾個老軍奴學了些明哲保身的事情。譬多干活少說話,把自己弄得臟兮兮、臭哄哄,避免一些齷齪之事。
坐在野狼煙旁邊,左三知並不嫌棄那味道。他看著身后伺候兩個兵士的軍奴狗兒,覺得燒野狼煙總比伺候那兩個人好。
用木棍撥拉一下燃燒的糞草,他享受著一天中難得的愜意時光。看著眼前的景色,遠處兩個引人注目的身影也在此時闖入了他的眼帘︰兩個人,兩匹馬。
白馬白袍,容貌秀美如女子的那個武將是邊關五戴維所之一的指揮史劉時英,素有「玉面」之稱。
騎棗紅馬,著深紅色戰袍的男子則是新任的望北城衛指揮史裴陵。
裴陵本也是五戴維所中的一個衛指揮史,但在上次胡人襲營事件中,原先的衛指揮史被御史以防范不利的罪名彈劾了,他則因為處理得當而從千戶升遷到衛指揮史的位置。
兩個男人遙望地平線,白衣的劉時英神態平和,但穿深紅色戰袍的裴陵顯然臉色不愉。他狠狠空甩了下馬鞭,發洩著胸中的郁悶︰「時英,肯定有人做手腳。什麼東西,我呸。」
前些日子遭偷營,本來就是原衛指揮史率領不力。當夜混亂中,只有他和劉時英兩人頭腦清醒,帶著各自的兵馬把敵人殺退,算是盡了本職。
可后來也不知道是誰在朝廷裡面進了讒言,說除了裴陵其它千戶都沒有盡責,皇上聽信了,便下旨將劉時英等人平調西路軍,說讓劉時英多多歷練。裴陵和劉時英在軍學的時候便相識,情同手足,聽了這結果,不免要替劉時英抱不平。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劉時英揚手,用馬鞭指點遠處的大地︰「都是我大周的土地,守衛那裡不都一樣。只要能保得百姓安定,縱是馬革裹尸又有何妨?」
「時英,難不成,這是敬王手下的人搞鬼?」裴陵可不覺得事情簡單。他父親是輔國公,出身豪門雖讓他的個性稍嫌驕縱,倒也對官場中的事情明了一些。
如今皇上身染疾病,大皇子敬王跟二皇子孝王明裡暗裡爭斗,都朝皇位沖去,結果朝中也分了兩派。他爹採取明哲保身的策略,但也隱隱約約傾向于敬王。可劉時英卻是二皇子孝王手下的紅人,邊關出了事情,朝中大皇子的人肯定要借機下手。
「裴陵,不要想那么多,我們是武將,只要想著鎮守好邊關。至於朝廷的事情,讓朝廷中人去解決,我們盡自己的本分便可。」
「時英,你說提升我是誰的主意?我不想讓我家捲入朝廷的爭斗,可這次我被提升,肯定是有人給了誘餌,讓我爹爹傾向于他們。」裴陵想問是不是大皇子,但沒有說出來,他曾經跟大皇子打過交道,並不喜歡那人的為人。
「走一步算一步。如今這局勢,我們都不過是他們棋盤上的棋子,只能被動等待了。」劉時英拍拍裴陵的肩笑著說道︰「反正衛指揮史大人,你就好好努力吧。」
「時英,你怎么揶揄我?嘿嘿,跟你說,我當不當這衛指揮史是無所謂。如果朝廷鬧太厲害,我索性辭官不做,回家讀書去。」裴陵聽了劉時英的話呵呵一樂,彎腰摘了根草放在嘴裡叼著︰「你也知道,我最討厭殺人。胡人漢人,哪個不是人。只要邊關和平,我就上折子要個文官做做,替百姓審案,豈不是比這好得多?」
「此言差矣,文職雖然是為民請命,但我們也是為民,談不上高低。」劉時英聽了裴陵那話就笑著搖頭。他出身寒微,和裴陵略帶高傲的性格不同,骨子裡就多了些穩重,所以雖然和裴陵交好,但面對裴陵這種厭戰的情緒卻不會附和。
「算了,時英,反正你就是打仗的命。我辯不過你,走,我們回去,你明天就走了,我特意讓人從望北城中弄了些好酒,今晚給你餞行。」裴陵吐掉那草,翻身上馬,很得意地看著劉時英,頗有些邀功請賞的意思。
「你啊。好吧。不過不能喝太多。」劉時英也翻身上馬,跟著裴陵往裴陵住的帳篷而去。兩人並肩而行,在日落的草原上顯得煞是奪目。且不說烈火般的紅色和雪片般的白,光是兩人清秀的容貌和勃發英氣,就夠別人流連不已。
尤其是裴陵,因為個性的緣故,兩條眉毛都微微挑著,總有那種居高臨下的威嚴跟驕傲。他和劉時英低聲聊著,不時還發出沉沉的笑,偶爾還拍拍劉時英的肩膀,劉時英則頻頻點頭,好像在答應著什麼,也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笑聲不光吸引了左三知的視線,也吸引著其它三人的視線。一個兵士很羨慕地跟狗兒說︰「那是劉大人跟裴大人,聽說過沒有?那是咱們東路軍中最有名的兩員虎將。別看劉將軍長得跟教書先生一樣,可本事大著了。」
「裴大人也不弱啊,聽從軍學出來的大人講,裴大人是唯一能跟劉大人抗衡的人呢。」另一個兵士用景仰的目光望著裴陵,交口贊道。
聽著那兩個兵士討論起裴陵跟劉時英誰更厲害,左三知面無表情,心裡卻微微泛起波瀾。從小長在軍中,他也見過不少英雄豪傑,也時常產生豪情壯志。可身為賤籍,即便再想當兵謀個出身,也得先脫離這奴隸的身分。
棗紅馬、紅纓槍、邊關最有名望的虎將……那個英武男子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人年紀不大,甚至可能比自己還小,但已是眾人口中神仙一樣的人物了。
而自己呢?左三知低頭撥弄著快燒乾淨的糞草,心說自己卻是比牛馬還不如,隨意任人驅使、打罵,像是草芥一樣被人踐踏在腳下的軍奴。
同樣是男兒,卻有如此大的差別。一個天,一個地,一個揚鞭縱馬馳騁疆場,一個低三下四苟且偷生。左三知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奴隸烙印,伸手在上面狠狠拍了一下,心情難以平靜。他遙看廣闊平靜草原上那只留一點的紅日,發現那紅日余威中,卻也帶了些孤單。



入夜,裴陵請劉時英喝酒,兩人把酒言歡,但話語中難免有些落寞。那夜胡人大軍全面偷營,殺死了不少大周的官兵,他們兩人在軍學時交好的一些同伴也不幸喪生。
裴陵借酒澆愁,一方面為劉時英餞別,另一方面祭奠死去的同伴。兩人都是海量,喝得不多,也緩慢,但從日落喝到月上中天之時,都難免有了些醉意。
劉時英知道規矩,也不敢再多喝,起身告辭回望北城準備。裴陵送劉時英出大營門口后便回頭,慢慢走向傍晚時跟劉時英聊天的地方,希望籍由夜風吹走胸中的酒意與悶氣。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是何夕。」裴陵記起當年自己在京城中與一群狐朋狗友胡混的時光,那肆意揮洒的場景彷佛還在昨日︰
眾人圍坐一桌,身邊皆有名妓陪伴,那些狡黠女子隨手指物為題作詩,從五言、七言到首尾相連的回文,每人手持杯酒,準備接前一人的詩句,接不上來的就自罰三杯,還要當眾「吃」身邊女子的櫻唇以示認輸……
年華似水,已經不能回到過去了。當年的酒肉同伴科考的科考,教書的教書,只有自己按照父親的意愿進入軍學成為武將。
裴陵摸摸因為酒醉而有點軟的腿,嘆了口氣,索性坐在了地上。他雙手撐在膝頭,眼底有些寂寞,想唱一句當年在京城暖風閣常聽的曲子,可唱詞在唇邊轉了幾轉卻又咽了回去。
附近有人在鼓噪﹗裴陵把唱詞憋回了肚子,往那笑鬧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西北側,有一群下級兵士圍攏成一個小圈。那裡是營盤的偏僻處,加上他們都身著大周的兵士服飾,所以沒有太多人注意到他們。
但從他們那裡傳來的聲音判斷,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情。裴陵側耳傾聽,覺得傳出的像是懇求的言語。
他勉強站了起來,往那邊走去,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朝廷往邊關調了不少兵,那些兵來后便跟原有的兵士混合編製。裴陵轄製的地方也來了不少,所以,嚴格管束手下的他不希望新來的兵士壞了規矩。
不出所料,圍在一起的幾個兵士服飾跟原有的邊關守軍有別,是朝廷撥來的。他們口中噴著微微的酒氣,沒有注意到裴陵過來,依然圍在一起站著,看著圈子裡三個兵士扒一個軍奴的衣服,而那軍奴則不停地反抗。
「媽的,壓住他。」一個兵士大罵。他們幾個新來的人不太適應邊關,便約好夜晚找個僻靜處喝酒,結果喝多了,那久違的慾望也爬了上來。邊關本來缺少女子,原有屯田駐軍的家眷跟軍妓也都在望北城中,他們找不到女人,欲火焚身下,便順手抓來一個強壯的軍奴,打算發洩一下。
眾人劃拳,約定勝利者可以先玩那個軍奴,但對方推拒得厲害,讓他們開始喪失了耐性。贏得頭籌的兵士想自己上前製住軍奴,卻反被推了一個趔 。盛怒下,就叫了旁邊看熱鬧的同伴幫忙壓住那軍奴,自己則上前用刀子割開了軍奴身上的衣服。
那軍奴不是別人,正是左三知。
傍晚時分燒野狼煙,糞草的殘餘便都跟往日的殘餘堆放在一起,兵士看堆了那么多很難看,便吩咐左三知挖個坑把那些都埋起來。
左三知一個人忙碌半天,好不容易干妥了活,卻沒想到遇上了這群兵士,被他們圍住,想用他來發洩慾望。
「媽的,你還動。」騎在左三知腰間的那個兵士狠狠抽了左三知一個嘴巴,他伙同旁邊幾個人剝光了左三知的衣服,卻依然被左三知狠狠踢到了肋骨。
「滾開﹗」左三知腰上使力,頂開了那個兵士,奮力起身。也顧不上自己是赤身裸體,徑自往兵士少的地方沖了過去,就手揮出一拳,猛地擊向對面的兵士,希望打開一個缺口。
那兵士沒料到左三知敢如此反抗,生生吃了一拳,但另外一個兵士見勢不好便用刀尖挑住了左三知腳鐐,輕輕一轉,就把左三知帶了個跟頭,惹得圍觀兵士哄堂大笑。
「不知好歹的東西,你還想逃跑?打了軍爺,那咱們可就不是玩玩那么簡單了。」有一個年紀大點的把酒倒在左三知的頭上道︰「你身上臟,咱們給你洗洗吧。」剛剛吃了左三知一記老拳的兵士則把膝蓋壓在左三知的胸膛上,用手狠狠抽打左三知的臉頰,懲罰他剛才的行為。
「他臉也洗洗,怎么那么臟?」一個兵士看左三知的臉還是黑污污的,便湊過去拽住左三知的頭髮,用酒洗去了左三知臉上的污漬。
「媽的,是北方人哩,怪不得這么高。」那兵士看看被酒洗乾淨的左三知,發現左三知長了一副北方人模樣︰眼窩有點凹,嘴唇略濃,形狀卻不錯,鼻梁也挺直,眉分利落兩道,看上去頗有英勇之氣。
「管他長什麼樣。能用就好。」壓住左三知的兵士笑了。他打了左三知一會兒,出了氣,便想到該辦的那些齷齪事,把手探向了左三知的臀部。旁邊的那些兵士見「好戲」要開始了,便大聲鼓噪起來,讓這個兵士快點,后面還這么多人等著呢。
左三知見狀不由暗暗叫苦。邊關軍紀嚴格,加上家眷、軍妓不少,所以從前這種事情並不多見,而且他常常小心言行,免得碰上那些酒后的軍爺會遭受無妄之災。可今天老天爺不開眼,讓他遇到了。
遇到也認了。但這么多人,還都是酒醉的粗魯兵士,肯定會被玩死。死在這裡豈非不值?
是死是逃,兩者衡量取其輕,起碼,只要沖出去,或許還有活命的機會。邊想邊抗拒那兵士探向自己密處的手,左三知在推擋中想到了腳鐐的問題︰帶著腳鐐,根本跑不起來。
「軍爺,求你解開腳鐐吧。」左三知假意放棄了抵抗,放軟語氣對兵士懇求道︰「軍爺,帶著它,我分不開腿,無法伺候你們啊。」
「……也對。你小子識相。」那兵士急于發洩,也沒有往深裡想。噴著滿口的酒氣點頭,跟旁邊的人要了一柄刀,沖左三知的腳鐐上砍了數下,終于將腳鐐砍斷。
「快點,快點,還摩蹭什麼?」旁邊的兵士見這人摩蹭,便按捺不住了,有不管罔顧的,便解開了褲帶湊過來,想讓左三知用手先摸摸那要命的地方。
好機會,左三知心中暗道你來得正好,伸手拽住那兵士的命根子,借了一把力,從地上猛然站起。趁著那兵士慘叫而其它人愕然,他搶過一柄刀,就手砍倒了剛才還打著自己臉頰逞威的兵士,向人最少的那邊沖去。
那群兵士都是京城中養尊處優慣了的,那裡猜得到邊關軍奴如此血性,竟會這樣頑死抵抗。加上他們又都喝多了酒,一時間腦筋轉不過來,便紛紛躲避,嘴裡還大叫反了反了。
聽到兵士們叫嚷,左三知也管不了那么多,他現下的念頭就是要趕緊擺脫這些人,再到馬廄搶一匹快馬,先逃出去再說。被射殺也好,被砍頭也罷,總比被這些兵士輪暴至死來的好。
「滾開﹗」左三知抬腳踢倒了一個兵士,又胡亂揮著刀,硬是從兵士的包圍中沖出一條路來。那些兵士看左三知瘋了一樣沖過來,紛紛躲避,希望那不長眼的刀別砍到自己身上。
左三知連滾帶爬,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些希望,可他踢開面前的最後一個兵士,卻發現有個人又擋住了去路。那人面對他手裡的刀並不慌亂,而是輕輕側身出手,以掌作刀,讓過他的刀鋒后,在他的手肘處狠狠切了一下。
只那么一下,卻讓左三知感到了徹骨的疼痛。他只覺手臂一陣發麻,筋也似擰了一般,再也握不住刀,只能眼看大刀落地,被那人一腳踢到遠處。
那人這么一攔,兵士們也紛紛清醒過來,一哄而上死死抓住了左三知,強迫他跪在了地上,一頓踢打。
「好了。」裴陵阻止了那些兵士毆打左三知。看著那些剛才還鼓噪可現下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個的兵士們,他皺眉道︰「你們好歹也受過訓練,怎么連一個軍奴都打不過?」
那群兵士沒見過裴陵的厲害,口中都辯駁了幾句。裴陵聽他們不思悔改,也明白這些人是京城的兵痞,不在他們面前立威,將來就容易帶壞自己那些手下。想到這層,他便開口問︰「誰提議聚眾飲酒?又是誰提議玩弄軍奴的?」
「大人,是小的。」一個老兵梗著脖子喊道,「大人,咱們辛苦來到邊關,連口酒都不能喝,連個女人都不能碰,玩個軍奴算什麼。何況,這……」
聽著那老兵絮叨,裴陵只是不住冷笑。他用腳尖從地上挑起左三知剛才用來砍人的那柄刀,甩手就是一刀,沿著那辯駁老兵的喉管割了下去,眾人眼前霎時升起一道血幕。
那幾個兵士見狀,駭得倒退了幾步,再看著那老兵至死未明白過來的表情,暗叫裴陵心狠手辣。他們不知道裴陵要怎么對付自己,一個個都是滿頭的冷汗,腿肚子也打起顫來。
「你們辛苦來到邊關,那戍邊屯田的兵士呢?軍中有規定,此關頭不能聚眾喝酒。你們十幾個人,算是聚眾了。何況望北城中還有軍妓。這樣你們都忍受不了,將來如何能當大仗?」裴陵聲音平和,卻不怒自威,他環視一干兵士,見他們連屁都不敢放一個,便又換了語調︰
「你們從京城來,不懂規矩,暫且不多做計較。為首的人我已經處罰,你們幾個回去各領十軍棍,然後讓你們的總旗報給我。都好好跟邊關兵士們學學,日后上陣殺敵,回到京城不僅是一份功勞,也是一份榮耀。父母妻兒不就盼你們有個出身嗎?不要丟了男兒的臉。算了,事情就此結束,把尸體抬走,稟告你們的總旗,讓他葬了這人,你們的事情就不追究了。」
那些兵士本以為自己的性命也不保了,但聽裴陵如此處置,便都磕頭感謝,抬起那老兵的死尸一溜煙跑掉。
裴陵看到自己恩威並施的效果良好,也只是一笑,心道如果不殺人立威,那些京城來的兵痞還不知道會弄出什麼亂子來,這一處置,那些人也會將自己的手段講給別的京城兵士聽,這樣,其它人就會收斂了。
馭下,是需要手腕的。
裴陵想到劉時英的話,嘴角浮上一個微笑。他轉頭,居高臨下地看著被打趴在地上、身體已然赤裸的左三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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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見那些兵士玩弄左三知,裴陵本想阻攔,可看到左三知竟然有那般舉動,他倒不想出手了,反而想瞧瞧這個拼命自保的軍奴會怎么做。
而左三知隨后的勇猛舉動倒真的讓他很滿意︰突圍的方向是人最少的,說明這軍奴的頭腦聰明;欲逃的方向是馬廄,表示這軍奴深思熟慮。事起倉促,如果這軍奴真是在片刻中有了那樣的主意,也算得上是有才能的人。
這樣的話,淪為軍奴未免可惜了。裴陵用腳挑著那軍奴的下巴,吩咐道︰「你站起來我看看。」
左三知趴在地上,看其它人都走了,只有剛才製服自己的人沒走,猜是要問自己的話,便沒有動彈。他聽得裴陵吩咐,便擦擦嘴角的血跡,依言站起,面對裴陵。夜色很沈,營房的篝火光亮又遠,他方才只顧逃跑,根本沒注意製服自己的人是誰,此時看了,才吃了一驚,面前的男人竟然是裴陵。
左三知吃了一驚,裴陵也有些吃驚。他覺得自己就不矮了,可左三知竟然和他一般高。于是,他便不由夸了句︰「個頭不小啊。叫什麼名字?」
「左三知。知天、知地、知人,故為三知。」左三知小心措辭。他吃不準裴陵喜歡什麼樣的回答,只希望自己不要惹到這位新任的衛指揮史。而且,裴陵算是又救了他一次。
「好名字。」裴陵聽到這名字倒是眉毛一揚,對左三知的打量也愈發仔細了。雖然看人不僅憑外表,但從舉止中的確能品評一個人,尤其他當年還常跟狐朋狗友們談論京城各家人物,看到左三知,便不由自主地審視起來。
他發現左三知不僅個頭高,樣子也還不錯,有北方人的相貌卻無那種驃悍之氣,眉宇中反而是淡淡的隱忍。身材也好,雖然疤痕點點,可長期勞作形成的筋肉比受過訓練的兵士毫不遜色。
腿也長,結實有力。總的說來,這樣肢體強健、頭腦敏銳的人,淪為軍奴實在可惜。甚至可以說,如果左三知生長在自己那種家庭,很可能會成為受矚目的人物。左三知被裴陵這么打量,有些不習慣,他看看自己,還赤裸著身體,便想彎腰去撿被人丟在地上的那件殘破衣服。
「別撿。」裴陵開口制止了左三知。他看左三知彎腰,忽然覺得那腰部的線條非常好,也不知怎么的,讓他想起了從前在京城暖風閣跳舞的舞妓風五娘。
風五娘在京城名氣甚大,就連王孫公子們也是一擲千金,希望看上她的一場舞。而她最勾人遐思的,莫過于她的腰,她的腰不比尋常女子柔軟,看起來很有韌勁,不胖不瘦,帶著力度,在身軀舞動間緩慢地扭轉著,撩起觀者心底那種說不出的燥熱。
左三知的腰,就給裴陵這種感覺。看著老老實實站在自己面前的左三知,他的手不由放在那讓自己遐思京城的腰上。
左三知被裴陵的手碰到,身軀便一震。
知道裴陵是自己救命恩人前,他也聽說過裴陵的名頭,但大家口中的裴陵不僅不會為了泄欲碰男人,就連專門為將軍們準備的營妓也很少碰,算是大軍中很有規矩的人了。
他不知道裴陵為什麼用手摸著自己的腰,還從腰部往下流連,直直摸到了自己大腿根部,帶起了火一樣的熱。
裴陵也詫異自己的感覺,他在京城時多少也以風流倜儻自詡,碰過的女子雖然不多,但都是風月場上有名的美人。到了軍營后,心裡想的大多是怎么應付眼前的戰況,根本無暇思及雲雨之事,所以也很少碰專門為自己準備的女子。
可現下,心裡卻有了想要男人的慾望。裴陵覺得自己有些可笑,當初在京城,也有朋友邀他去玩小倌、玩戲子,並說男子的密處比女子要好些,可他沒去,因為他看了那些人的脂粉氣就敗胃。既然玩,就要玩點花樣,玩那些像女子的男人和玩女子又有什麼不同呢?
可面前的男人不是。裴陵用手又捏了捏左三知的手臂,發現那裡比看上去還要結實有力。他能感覺到左三知的力量,在左三知的身體裡,蘊藏著屬于男子特有的尚未爆發的力量。
「如果你不是軍奴,你想你會是什麼人。」裴陵問道,他慢慢解開了自己的披風。
雖然不喜歡殺戮,但天性讓他喜歡征服,征服女子、征服部下、征服敵人。對手越強,征服的慾望也越強。所以,面對左三知,他發現自己有了慾望,有了那種把面前人壓在身下狠狠進入衝撞的慾望。
「盜匪。」左三知簡要回答。他死去的父母都是賤籍,所以他沒有什麼出人頭地的希望,而且在北方邊塞之地,若是想過好點的生活,除非打家劫舍。
「盜匪?呵呵……哈哈哈哈……」聽了左三知的回答,裴陵不由笑出聲來。他把披風丟在地上,朝左三知示意。
左三知身體一僵。看裴陵剛才的舉動,也隱約猜到裴陵要對自己做什麼。可實在想不通裴陵為什麼有了如此的興致。他猶豫著跪在披風上,心說這是怕我被地上的石子硌到?若是普通士兵早把我按在地上胡亂干起來,根本不會想這么多。
可怕我硌到又如何呢?還不是要干我?口中說軍奴也是人,不過,這人和人還是不同的吧,起碼在裴陵心中,自己是人下人,他裴陵是人上人……
左三知苦笑,回想記憶中別的軍奴被干的場景,翹起了屁股,緩緩把雙腿打開。被救命恩人如此對待,他心中有著說不清的滋味,原先那種單純的景仰有些扭曲,可改變在什麼地方,他自己倒也不想深究。
瞧明白左三知的猶豫,裴陵不怒反笑。那種即將把一個不願屈服者壓在身下的快意讓他微微翹起嘴角。他把左三知推倒,然後將左三知的身體翻轉過來,正面對著自己。看著左三知試圖轉開的眼眸,他用手捏住了左三知的下巴,輕輕吩咐道︰「沒有我的命令,你的眼睛就不能看別處,只能看著我。」
說罷,他撿起方才那些兵士們留下的酒壺,從裡面倒了些殘酒在左三知的臀縫中,用手撥開那緊閉的密處讓酒液流進,又用手指試了試潤滑程度,才解開了自己的褲帶,跪在左三知的兩腿中間,把硬起來的分身從那密處微開的小口緩緩插了個頭進去,待聽到左三知壓抑痛苦的一聲喘息,就用力使腰,把剩下的部分捅入了左三知的后面。
比想像中要疼很多。
感到有異物插進身體,左三知腦袋裡第一個回應就是這樣的。他覺得裴陵那又熱又硬的家伙像是燒紅的鐵棒一樣塞入了體內。撐開了后面閉合的穴口,猛力往深處挺進。
「啪。」裴陵輕輕給了左三知一個嘴巴,警告一樣吩咐著︰「說過不許看別處,要看著我的眼睛,不要讓我再說第三次。」
為什麼要看著你?是想讓我記住此刻的屈服和侮辱?
左三知壓抑住心底的怒意,冷靜地看著裴陵的眼睛,竭力使自己放鬆容納,免得后面密處痛楚更甚。
裴陵看也明白左三知心裡是不願屈服的,可這樣,他的興致反而更加高昂。他敢肯定,左三知那故作無事的目光下,隱藏著憤怒與恥辱感。
反抗和征服,兩個對立的慾望糾纏在一起,這樣壓制下,才是快慰的極至啊。裴陵感嘆著,抽出一部分陽物,又隨著身體和身體的輕微碰撞,再次把自己的家伙完全挺進左三知體內。
但是並沒有繼續,而是雙手流連在左三知的腰部,輕輕摸著,然後又撥開左三知的臀瓣,在兩人的連接處按壓。
如果是單純的疼痛,左三知倒能忍受。可裴陵的舉動卻讓他從心底涌上怪異的感覺,那種感覺說不出,只是讓他開始難受,恨不得把裴陵從自己的身體擠出去,免得停留在體內深處那東西的彈動,讓他發出自己都不能置信的聲音。
裴陵也感覺到左三知體內的緊縮,他收回手,開始抽送,開始是很緩慢的,可逐漸升起又越來越明顯的快感讓他有些不能控制,加上酒的后勁依然持續,裴陵就順勢壓在左三知的身上,抬起左三知的腿圈住自己的腰,開始在那緊緊包裹自己的洞穴裡快速進出。
隨著動作的愈發劇烈,裴陵整個人都趴在左三知的胸膛上,他一只手摟住左三知的腰,另一只手摟住左三知的肩膀,下體在雙腿的支撐下持續抽插,口裡那帶著酒香的喘息也撲到了左三知的面頰上。
很重的酒氣,有些粗糙的動作,他喝了很多酒吧?左三知承受著裴陵的進出,發現裴陵臉上的暈紅越來越多,而目光也有些迷離了。那是慾望即將宣泄的前兆,他曾見過那些軍奴互相解決時露出這樣的表情。
只不過,裴陵的表情顯然誘人得多,白日裡那種英武氣漸漸變得文弱溫和,口中冷淡的言辭也變成了曖昧的喘息。如果不是身下的疼痛提醒,左三知甚至以為被人干的不是自己,而是裴陵了。
裴陵在享受這一切。享受進入自己的身體和讓自己屈服給他帶來的快活。左三知猜得出裴陵的想法,但裴陵的表情讓他無法痛恨下去。
那樣的臉,那樣的表情,竟然讓他想到了裴陵在胡人偷營那夜的勇猛,兩個截然不同的表情相互比較、相互糾纏,最後竟然融合在一起,變成了眼前這種深陷情慾的迷蒙。
這樣的迷蒙,讓左三知身體內某種沈睡的東西漸漸甦醒,他承受裴陵進出帶來的疼痛,但腦袋中閃過的卻只有裴陵縱馬從胡人手下救起自己的瞬間……
回憶讓左三知忘記了裴陵的警告,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而沈浸在情慾中的裴陵也忘記了自己說過的話,猶自繼續著那讓他興奮不已的「征服」。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只覺得裴陵在體內發洩了很多次,最後,終于離開了自己。左三知忍著下體劇烈的疼痛,捂住昏昏沉沉的頭從地上爬起來。他發現裴陵竟然一個人躺在旁邊睡了過去,臉上帶著滿足,嘴角甚至還有一絲微笑,跟與世無爭的小孩子一般。
左三知撿起一塊破布擦了擦流淌紅白液體的腿間。從裴陵的呼吸中聞到了酒的味道,他想起傍晚看到的,加上聽說劉時英調離了這裡,便猜出裴陵是給劉時英送行。
摸了下裴陵的臉頰,又怕被燙著一樣收回了手。左三知盯著裴陵的臉,呆愣了片刻,才又伸出手指,在裴陵的嘴唇上輕輕摩擦了下。
觸手皆是柔軟,可方才卻是這樣柔軟的唇瓣吐出了冷酷的話,試圖壓制、撕裂自己的尊嚴。掠奪自己的衛指揮史裴陵,救命恩人裴陵,心地善良卻又有著世家子弟毛病的裴陵……
睡著的人是哪個裴陵呢?而哪個裴陵不都是裴陵嗎?左三知輕手輕腳,替裴陵整理好衣服,又把披風給裴陵蓋上。一切都弄完,他才一瘸一拐,往軍奴所住營房的方向走去。



夜裡風大,裴陵睡了不久便被凍醒。他瞧瞧自己,發現衣服整齊,披風也好好蓋在身上,不由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好像是在做夢。
「我喝太多以至胡涂了嗎?」裴陵猶帶幾分醉意往四周望去,發現夜幕上星光閃爍,點點墜在天河,而不遠處有兩個人正朝自己跑過來。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親兵家將裴勇、裴義。
「二少爺。」裴勇、裴義找了裴陵半天,腿都要跑斷了才在這偏僻處看到裴陵,兩人上前,一左一右攙住裴陵。
「沒事。」裴陵被夜風一吹,酒勁全無。他跟兩人回了自己住的營帳。裴勇、裴義兩人則是伺候他洗漱寬衣。
「二少爺,你受傷了?」裴義給裴陵解開披風,看到上面有斑斑血跡。
「二少爺,誰干的?」裴勇正給裴陵脫靴子,看到那血跡就蹭地站起來要去拿刀。
「不是我的,裴勇,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要懂得壓住火氣。」裴陵想到了剛才那番雲雨肯定在身上留下了痕跡,便推開了裴義道︰「我自己來,你們下去吧。」
裴勇、裴義不敢再問,領命出去了。裴陵自己脫下了褻衣,看到下體私處還真有些紅白色的、乾涸的濁液。
白的,肯定是自己的。紅的,是那軍奴的血吧?裴陵跳進了洗浴的木桶,把那些略帶黏膩的液體擦去,想著剛才的事情。那種快感似乎還在,很強烈,讓他能記得下體被緊緊包住的感覺,讓他不由自主回味急速摩擦的快活。
「男人的那裡果然比女子更要銷魂。」裴陵心說怪不得那些風月場中的朋友都喜歡這調調。用手洗去血跡,他又想到了左三知的眼神。他本想事畢后把左三知帶回來,賞識一個人,就該提拔,這是他一貫做法,只不過做了那事后竟然睡著了,這便忘記讓那個叫左三知的軍奴明日來找他。
「罷了罷了,反正那名字也顯眼,改日讓裴勇他們去帶他來好了。」裴陵洗淨身體,倒也沒想太多,便把衣服丟進木桶不管,徑自上床睡覺,倒也一夜好夢。



裴陵發洩了慾望,可左三知卻被裴陵害得慘了。
左三知回到營房后已經夜深。軍奴住的都是大通鋪,他的地方早已被別人占住,想推開,又怕驚醒軍奴中作威作福的人。
他沒地方睡,只得在帳篷外背風處尋了個平整的地方躺下。可屁股剛挨上地面,就覺得火燎一般疼,沒辦法,他只好起來四處找,找了半天才尋著破瓢,舀了點水清洗股間的密處,希望能止血消炎,起碼讓自己挺過今晚。
清理完,人也乏了,便昏昏睡過去,結果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自己兩條腿都不聽使喚,四肢無力,頭燙得不行。
看管軍奴的兵士每日晨起才點名查人,他見沒缺少,便讓一眾軍奴排好隊,去背剛運到的糧食。左三知燒得厲害,腿腳便有些不靈光。他扛著糧食趔 了幾步摔倒,發現自己的褲子上有暗紅色的液體滲出。
「左三知,他媽的還有人要你這種啊。」旁邊軍奴看那血流之處,也猜得到左三知被人干了。他指點給別人看,結果大家哄笑起來。
他們身為賤籍軍奴,平日也不可能有女人供發洩,所以多是互相做些龍陽的勾當,但從來也不見左三知參與,今日看到了左三知的情形,便都揪著左三知睡得雜亂的頭髮,戳著左三知帶點胡茬的下巴取笑,在左三知本來就遍佈泥污的臉上又涂了很多灰。
「滾、滾,都干活去﹗」兵士過來把那些人驅散了,又在左三知的身上打了幾鞭子,罵道︰「你別在這裡裝死,趕緊扛糧食去,少一袋我扒了你的皮。」
左三知強撐著站起來扛米包,忍著病痛挨到了晚上。他雖然沒有食慾,可怕自己挺不住,就勉強吃了幾口,便躺下休息。
沒力氣了。左三知口干舌燥,想坐起來喝口水,但渾身上下一點點勁也使不出來,哪兒都是軟綿綿的。他自忖體格好,很少生病,誰料卻病來如山倒,根本撐不住。
左三知忍住口渴,逼自己睡覺,他渾渾噩噩挨到夜半,只覺得腦袋死沈死沈,口中也不由自主發出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
不行了。左三知意識到自己發出了痛苦的聲音,便咬住了嘴唇,他掙扎著抬起手臂,把打著補丁的薄被整齊蓋在身上。想著萬一要是自己死了,起碼看起來不太野狼狽。左三知把扣子系好,腿也合攏,雙手放在腹處交握著,慢慢閉上了眼睛。



裴陵是被惡夢驚醒的,他在夢裡一個人走在荒蕪的草原上,結果看到遍地的白骨尸體,而拾起每一個頭顱來,發現都是熟識的人。他顫顫巍巍撿起一個仔細瞧,發現竟然是自己的哥哥,便不由大喊一聲,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天都大亮了,你們怎么不叫我?」裴陵擦擦額頭上的冷汗,對聽到自己喊叫而沖進來的裴勇、裴義說道。
「二少爺,還沒到巡視的時辰,您就多睡片刻好了。」裴義咕咕噥噥上前,伺候裴陵穿衣服。裴勇也捧著銅臉盆過來,問裴陵道︰「二少爺,今天先去那裡?昨天晚上有個百戶讓我稟報您,說京城來的那些兵痞都老實了,您處罰的那人,也按照違反軍紀埋了。」
「嗯,他們老實就好,免得我們跟胡人大軍對上的時候,被京城來的這些兔崽子拖了后腿。」說到那京城來的兵士,裴陵倒是想起了左三知︰昨天本來想讓裴勇去看看,結果忘記了,今天巡視營盤,就順便去軍奴那邊看看好了。把左三知帶出來,仔細考較一下,看看放在什麼地方栽培合適。
洗漱用飯后,裴陵就帶著裴勇、裴義兩個人視察兵營,繼續安排防禦和演習,以備出兵。朝廷又有消息傳來,說待這些新兵在邊關與老兵整合完畢,就幾路大軍同時出擊,圍殲胡人,報那偷營之仇,揚大周皇朝的威風。
裴陵從大營北邊走到了南邊,又從東北走到了西邊,看了兵士,查了糧草,還瞧了瞧軍醫那裡的藥材儲備。見一切都還好,才帶著裴勇、裴義兩人來到了軍奴們的所在地。
軍奴們正忙著,他們看到裴陵過來,都慌忙跪下磕頭。裴陵擺手讓他們都起來,接著跟管束他們的兵士問了這邊的情況。話題轉了一圈,裴陵終于要開口問左三知的事情,但還未說,便見一個兵士指揮著幾個軍奴從營帳裡往外抬人。那人躺在擔架上,身上、臉上都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衣服也破爛,但卻穿得整齊。
「這是怎么回事?」負責統領管理軍奴兵士的小旗領軍忙上去問,心說你們這不是給我難堪嗎?死了人,什麼時候抬出去不行,偏偏在裴大人巡視的時候抬?
「裴大人。」兵士和幾個軍奴見是裴陵,便躬身回話道︰「這個軍奴生了重病,軍醫說很難治好,即使治好了,將來也可能幹不了活,所以干脆就別治了。他住在營帳裡也礙事,我們打算把他丟到外面去。」
人還沒死就要丟出去?
裴陵沒想到對軍奴的管理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殘忍。他皺著眉頭,走到重病軍奴的旁邊,發現那軍奴正是左三知。只是沒了前夜的高碩俊朗,臉色死灰,眼睛緊閉著,嘴唇上都是血泡。伸手在口鼻間試探,那氣息弱不可查。
怎么會這樣?裴陵驚訝,心說這才一日多不見,怎么人就變成了這副慘狀?他心裡一動,掀起了左三知身上的薄被,發現左三知褲子上血跡斑斑,尤其是胯下腿間的部分。
「大人,我聽說……」旁邊的兵士看裴陵關心左三知,就唯唯諾諾上前,想解釋一下。
「說。」裴陵小心把被蓋在左三知身上,轉頭瞪向那兵士。
「小的聽那些軍奴說這個人好像被幾個兵士給、給用過了。」那兵士小心措辭,捏住手心的汗解釋道︰「他的腳鐐也曾被兵士用刀砍斷過。我追問,但他死活不說。」
被幾個士兵?裴陵皺眉,他瞧周遭軍奴們的竊竊私語,知道大家都是這么認為的。
可事情並不是這樣。裴陵明白抱了面前垂死軍奴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他想起自己當時毫無節製,根本就忘記了面前軍奴是否能夠承受,想來這左三知被自己要了,也沒什麼藥可以擦,加上整日的重體力勞作,所以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裴勇、裴義,你們抬著他到你們的帳篷,給我找軍醫救治。」裴陵心裡有些愧疚,不管怎么樣,草菅人命不是他的個性,先不說左三知是個可塑之材,起碼一夜風流就要了人家的命,這種事他裴陵是干不出來的。
「二少爺,這?」裴勇、裴義很猶豫。
「這什麼?他要是死了,我就把你們和軍醫都攆回京城,到牢裡喂耗子去。」裴陵也不管身邊兵士和軍奴們怎么吃驚,甩袖就走了。裴勇、裴義一看自家少爺生氣,便慌忙叫兵士抬上左三知到自己的帳篷裡。
兩人找了軍醫,把裴陵的話一說,軍醫也不敢怠慢,他推說治不好左三知是因為好藥要留給官兵,軍奴的命沒了也無所謂,不過既然裴陵發話,這人就必須治好了。惶恐之下,他精心寫了方子請裴勇、裴義按時給左三知熬藥喝,又把外用的療傷好藥給二人,請他們給左三知擦在傷口處。
「二少爺。您看不涂傷口行不行,我覺得喝藥就管用。」裴勇拿著藥膏,有些尷尬,他剛才給左三知洗澡,也看到那傷處是在見不得人的地方。裴義也在旁邊點頭,兩人都不明白為什麼裴陵如此關心這個軍奴。
「你們先退下吧。」裴陵緊緊抿嘴,示意裴勇將藥膏放下。待裴勇、裴義出去后,才掀起左三知身上的被子探看傷勢。
這么窄的地方,是如何承受自己的東西?
裴陵用手指沾了藥膏涂在左三知的密處,發現手指抽出時還帶了些膿血,不由搖頭,覺得自己有些狠了。
他慢慢涂著,差不多涂了小半盒才罷手。給左三知蓋上被子,看著左三知因病灰敗的臉色時,裴陵心裡生出愧疚,希望補償些什麼才好,他想了又想,終于有了主意,臉上才露出一些笑。
第二天一早,裴陵就派了裴勇去望北城中找來一個胥吏,說要按照朝廷的規矩,替左三知贖買賤籍,並將左三知編入自己麾下。
裴陵這衛指揮史有令,胥吏哪敢不從,當下點頭記了裴陵的要求,回到望北城中跑了若干衙門,幾天之內就把左三知的身分從軍奴變成當地招募的屯田兵。
而裴陵忙著贖買左三知的時候,左三知在裴勇、裴義的照料下也清醒過來。他看裴勇、裴義的穿戴,也知道是有官階的人。
他很吃驚,卻沒問什麼,不出他所料,裴勇、裴義忍不住就講了事情經過,告訴他已經被裴陵贖買,脫了賤籍,成了屯田兵,要感念裴陵的恩慈。
左三知聽裴勇、裴義兩人的話,便明白這兩人不知道裴陵和自己那夜的事情,兩人單純以為裴陵是看到自己的慘狀才心軟。而裴陵對自己這么好,多半也是因為自己淪落到這個地步跟他那夜的不加節製分不開。
是愧疚嗎?左三知用手指敲了敲額頭,心說比起軍中那些殺人不眨眼的,裴陵的心地還真是善良啊,可惜人無完人,這樣的男人也免不了有自己不察的陋習。
如此將養了幾日,左三知的傷好得差不多了,裴勇、裴義才在裴陵的吩咐下帶左三知去他帳中。
「左三知,這位就是救了你一命的裴陵裴大人,也是咱們這裡的衛指揮史。」裴勇進了帳篷,就給左三知使眼色,示意左三知下跪磕頭,怕左三知衝撞了裴陵。
「裴大人。」左三知按禮節跪在了地上,虛虛磕了個頭。
「起來吧。」裴陵擺手,斥退了裴勇、裴義兩人跟其它幾個帳中的兵士。他上前一步攙起了左三知,發現左三知的精神恢復得差不多了,就跟那夜自己所見︰一雙星目閃閃有神,全身上下都帶著些野性的氣勢。
「謝謝大人的救命之恩。」左三知低下頭,避開裴陵緊盯的目光。裴陵那道目光太凌厲,總像是在挖掘什麼,他可以毫不在乎地看回去,但他的身分卻不能那么做。在地位比自己高很多的人面前,裝出謙虛謹慎是必要的保身策略,這點可是活命的訣竅。
「謝我?我還以為你會罵我。」裴陵伸手,在左三知消瘦的臉上滑過,「嘴巴不說,心裡也會恨我吧?」
「豈敢。大人替小人贖身脫了賤籍,還讓小人當了屯田兵,小人感激不盡。」左三知明白這算是他的幸運,若對方不是裴陵,換了別的殘忍之輩,他早就命喪荒野了。但裴陵的舉動、話語卻依然透著機鋒,讓他猜不透裴陵在想什麼。
「你既然這么說,我就當你這么想。我沒把你分到下面,明天開始,你暫且跟在我身邊伺候。大病初愈,還要休養一段時間。」裴陵的手指觸摸到左三知的脖頸,能夠感受到那裡傳來的抗拒,但他見左三知並沒有動,明白左三知是個不服輸的性格,便開心地笑了,覺得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
「聽憑大人吩咐。小人定當鞠躬盡瘁。」左三知躬身,眼睛 起來。
這么一來,他便覺察出裴陵的一些意思了。雖不確定是不是自己那夜反抗兵士帶給裴陵深刻印象,但看裴陵瞧自己的眼神,似乎自己就是那喜歡反叛的孫猴子,而裴陵則是如來佛祖,任憑自己鬧到何處,也無法翻出他的五指山。
聽左三知如此回答,裴陵便點頭放左三知出去了。他望著左三知的背影思考,若我給你機會,你會變成什麼樣的人?會不會真的就是一頭猛虎,終于可以脫困于平陽,重入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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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從奴隸到兵士,雖然都是伺候別人,可身分卻有天壤之別,可以說是脫胎換骨了。左三知自嘲地笑笑,拿起軟毛刷子給馬洗澡。從前他也常常給馬洗澡,不過都是些低級兵士的馬,而現下洗的則是裴陵那匹棗紅馬。
說也奇怪,那棗紅馬認生,來了多少人都被 踢,只有左三知例外,不僅沒有被踢,棗紅馬還很熱絡地噴著響鼻,友好地把自己的尾巴甩在左三知的臉頰上。
「馬呀,你說這算不算是我左三知時來運轉呢?」左三知摸摸那馬的背脊,看著馬溫順地垂下頭便道︰「舍命換身分,多少也是運氣了。」說罷轉頭看看不遠處搬東西的幾個軍奴,發現他們也在看自己。
不僅那幾個軍奴看左三知,所有認識左三知的人如今碰到他,都會忍不住看他幾眼。他們本以為裴陵親自贖買的軍奴會是個容貌秀美的,起碼也有些媚骨,好行些風月之事。
可偏偏左三知生的人高馬大,比那些江南來的兵士更有男子氣概。那些人摸不著頭腦,只能嘆左三知命好,被心軟的裴陵救了,因禍得福。
盯著那些從前的伙伴愣神之際,左三知聽到有人喊自己。
「左三知,馬刷好沒有?」裴勇和裴義笑著朝左三知走了過來。他們本是伺候裴陵起居,可左三知來后,他們便被裴陵命令去做軍中的事情。近日也跟著裴陵派出的幾路人馬前去打探胡人動靜,還遭遇了幾場小仗。
「好了,二位大人好。」左三知向兩人躬身。他感謝兩人在他受傷時的細心照顧,每次見面嘴上便多加奉承,加上知道他們是裴陵的心腹家將,也有心結交。便常常給這兩人講北地的逸聞。
裴勇、裴義兩人來北方雖也有幾個年頭,但跟土生土長的左三知不能相比,因此聽到左三知口中故事,便覺風趣無比,這一來二去,倒也不把左三知當成外人了,還常常告訴左三知裴陵的喜好,免得左三知被裴陵責罰。
「嘿嘿,左三知,那咱們就開始練功吧。」裴勇大大咧咧地拉過左三知,要給他講解一套新的刀法。三人某次聊天時,左三知隱約透露習武的意思,說沒有功夫,將來上了戰場恐怕不能替裴陵分憂。
裴勇、裴義兩人也沒多想,覺得左三知肯為裴陵著想是最好,加上又欣賞左三知平日談吐,便主動要求教授左三知基本功夫。左三知一聽正中下懷,便欣然應允,跟著兩人習武,算來也有些時日了。
「那有勞了。」左三知點頭,伸手跟裴勇過招。他屬于一教就會、一點就透的人。那兩人每次教的拳法套路,他只要看一遍就能記個大概,晚上伺候完裴陵,都會在夜裡偷練個把時辰,這樣下來,進步更是迅速。
兩人你來我往打了小半個時辰才停手。拿起手巾遞給滿頭大汗的裴勇,左三知又再次謝過兩人。
「哈哈,你小子厲害,這樣下去,可能我都不是你的對手。」裴勇轉頭問裴義道︰「你說,他這拳腳進步這么快,以後拿什麼難為他?」
「簡單,拳腳刀槍是步兵之道。但左三知這個頭,騎馬也不錯。日后我教他些馬上功夫好了,這樣可以貼身保護咱們二少爺。」
裴義說到這裡,轉頭很曖昧地看了眼棗紅馬︰「反正你在替二少爺喂馬,不如改天把這馬弄出來偷偷騎騎,我們趁機教你些馬上功夫。」
「那還不如我親自教,你們兩個的馬上功夫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三人說得正歡,裴陵的聲音卻從三人背后冷冷響起。裴勇、裴義嚇得當場跪地,轉身給裴陵磕頭,左三知也跟著跪在地上。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偷我的棗紅馬啊?」裴陵從鼻孔哼出一聲。他剛接到劉時英的信,說西路軍幾次戰役下來圍殲了胡人的一股兵馬。他心裡替劉時英高興,便想去草原縱馬飛馳一番,欣賞日落美景。
誰料還沒走近,就聽到兩個家丁跟左三知聊得熱火朝天,十分起勁,內容不是別的,正是自己心愛的棗紅馬。
「二少爺,呵呵,呵呵。」裴義抬眼瞧瞧裴陵,露出諂媚的笑容。
「二少爺,嘿嘿,嘿嘿。」裴勇笑得狡猾,看裴陵不表態,就大著膽子牽過裴陵那匹棗紅馬道︰「二少爺,小的伺候您去騎馬?」
「是啊,今天不騎,改日這馬就沒了。」裴陵瞪了兩人一眼道︰「還不滾回去牽你們的馬,咱們三個去營外走走。」說罷又看了眼左三知,「你給我牽馬吧。」
裴勇、裴義一聽就飛也似地跑去找自己的馬。左三知則老老實實地站起來給裴陵拽著馬韁繩,等那兩人回來,跟著裴陵一起去了營外,看那三個人騎在馬上慢悠悠地走著,遠眺夕陽西下。
地平在線,昏黃中連著暗紅,雲彩很薄,虛無縹緲如煙一樣游離在夕陽的遠處。而那落日則有半個身子沈了下去,把空出來的草原大地讓給了慢慢浮上的夜晚的黑。
裴陵沒拽韁繩,讓馬隨意走著。左三知在他馬尾后跟隨,發現裴陵那身高傲之氣在余暉中變得溫和。
「裴勇、裴義,這么走也沒意思,正好地方寬闊,你們來點馬上的功夫。」裴陵觸景傷情,轉念覺得自己的表情不妥,便笑著吩咐裴勇、裴義。
「是,二少爺。」裴勇、裴義剛才跟左三知吹噓了不少,本就想顯露一番。裴陵這一命令,正中他們下懷。
兩人擼胳膊挽袖子,催動馬兒轉大圈奔跑,人則在馬上做出種種騰挪姿態,全都是用于行軍打仗時躲避的招式。看得裴陵眼淚也笑了出來,整個人趴在馬上︰「你們兩個怎么盡學這些?」
說完回頭看了眼左三知,發現左三知正聚精會神地死盯著裴勇、裴義的姿勢,便問道︰「你覺得他們不錯?」
「是。」左三知點頭,他沈浸在裴勇、裴義的馬術功夫上,忘了看裴陵。
「裴勇、裴義。」裴陵皺眉,讓兩個家仆停下,自己提槍過去道︰「你們很久沒有陪我練習了,今天有空,咱們過幾招。」
「那二少爺你可要手下留情啊。」裴勇和裴義異口同聲,他們拔出腰間的刀,催馬朝裴陵沖過去。
除去偷營那次,左三知都沒看過裴陵的功夫。而那次也因為是夜晚,看得並不清晰,所以聽到裴陵說要跟那兩個人對打,他就提升了注意力,希望可以從中學到點什麼。
草原上微風吹拂,草隨著風勢仰倒,在仰倒的一瞬間,沉重的馬蹄也踏了上去,把草和泥攪在了一起。
三匹馬,三個人,兩柄刀和一杆槍就那么戰在了一處。
裴勇、裴義用的是短兵器,所以速度快,幅度小,先是護住了全身要害,接著才進攻。
裴陵用的是長槍,防禦範圍大,也容易露出死角,所以他雙臂一揮擺開長槍,把裴勇、裴義兩人擋在了進攻範圍外,借長槍的特點,催動胯下戰馬,拉開三人的距離,讓那兩柄刀無法靠近自己。
說了是比試,所以裴勇、裴義並不因為裴陵的身分而放水,反而更加認真。兩人錯開馬,圍在裴陵的身前身后,把刀舞得密不透風,同網一般把裴陵夾在當中。裴陵也不怠慢,他舞動槍杆,左推右擋,動作如同流水一般,毫不滯澀地將兩個家仆的攻擊一一擋回。
「看刀﹗」裴勇打到盡興處也不管許多,瞧到裴陵后身一處空檔便將刀砍了過去。而裴義此時也從前面給了裴陵一刀,讓裴陵不得不擋。
前面還是后面?左三知看到這裡不由為裴陵捏了一把汗。他知道裴義不敢下死手,但裴勇打到興頭處,萬一失手傷了裴陵又怎么辦?
「二少爺小心﹗」裴義瞧情況不對,慌忙收力,想把手裡的刀抽回來。
「雕虫小技。」裴陵身處險境卻毫不慌張,他上身后仰,一只腳離開馬鐙,側身避開裴義手裡的刀,而雙手握槍則是回頭去挑裴勇手裡的刀。
一刀一槍正好碰在一處,槍尖撞在刀柄上,只聽一聲清脆的「鐺」,裴勇手裡的刀就跟斷線風箏一般飛了出去。而那長槍的勢頭卻不停,緊緊逼近了裴勇的喉嚨,差了半寸才停下。
看到這裡,左三知一顆懸在嗓子眼的心才歸回原位,口裡也忍不住發出喝采。裴義則是長出了一口氣,把刀歸鞘。
「二、二少爺,別、別……」裴勇嚇出滿頭冷汗。擠出尷尬的笑面對裴陵滿臉的得意。
「還不錯。」裴陵收回槍,把槍丟給左三知,問道︰「沈嗎?」
「……不沈。」左三知聽裴勇、裴義說過,裴陵的槍是特意打造的,比旁的槍要重許多,一般人舉著都費力。不過左三知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回答了。其實這槍對他而言,非但不重,反而有些輕。
「哦,那么是嫌輕?」裴陵看左三知急于解釋的模樣便擺了擺手,示意左三知不要解釋。他提槍上馬,讓裴勇、裴義跟自己回去,接著,又很有深意地看了左三知一眼。
只一眼,卻讓左三知從傍晚擔心到了夜深。他害怕裴陵不讓裴勇、裴義再教自己,因此伺候起裴陵來便更加了些小心。
「將軍,水好了。」左三知伺候裴陵把衣服脫了,請裴陵泡在木桶裡面,自己則給裴陵擦背。
「你今晚很沈默。」裴陵道。
「小人一向不擅言詞。」左三知心裡一動,連忙回答。
「是怕我阻攔你練武?沒想到你挺上進。」裴陵閉上眼睛享受左三知的伺候,他心裡明白左三知有些懸心吊膽,便戲耍了左三知幾句,看左三知話音中有些急,便在心裡暗笑。
「小人只是怕自己身無本領,將來上陣之時不能替大人分憂。」
「是嗎?我還以為你想在兩軍對陣時推我下馬,好報一箭之仇。」雖然左三知的話聽上去言不由衷,但也不知道為什麼,裴陵就是覺得左三知的話還有幾分真心,比起那些平日說話不忘加誓死二字的手下更真心。他笑著張開眼睛,拉過左三知的手,發現虎口處有些龜裂,似是練刀過度造成的。
「大人說笑。」左三知僵了一下,不著聲色地抽手,繼續替裴陵擦洗身體。
「識字嗎?」裴陵也不介意,繼續問道。
「認識一些。替我取名字的老軍奴原是朝廷命官,后來犯了事,才流放到這北邊成了賤籍。同在軍中為奴,我爹娘很照顧他,他便替小人重新取了名字,還教小人一些事情。」
「能起這種名字,那人心胸定然廣闊,也說明對你亦有期望,看來你頗得那人看重。」裴陵從浴桶中出來,將袍子圍在了腰上。
「大人過獎。」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虧待你。」裴陵思忖了下,「既然識字,就該讀書,你在軍中當兵,先讀些這方面的東西吧。那些文人墨客的喜好,倒是先不必碰了。」
「大人……」聽裴陵這樣講,左三知倒是一怔,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裴陵帳篷中的書柜,心說難道我偷看你書,你也知道了?
「反正你也看過了,不如我大方點,讓你正大光明看。」裴陵笑著肯定了左三知的猜測,他拉起要謝罪的左三知,把左三知往那床上帶去。
雖然把左三知留在身邊不是為了風月情事,不過那一夜的旖旎他卻始終未忘。前些日子怕左三知傷口未愈才沒有動手,但此刻見左三知心虛模樣,竟然有種大笑的衝動,而把左三知壓在身下的那種得意感也油然而生。
「大人,小人還是先下去吧。等下還要看馬。」左三知心裡一緊。
「不用看,看那個做什麼。」裴陵吹滅燭火,就勢把左三知按倒在床上。
「大人。」左三知想起那夜的疼痛和接下來的大病,便不自覺地抗拒。
「我這裡有藥,不會傷到你。」裴陵的下體已經硬了,他不願再等,便扒下左三知的褲子,往那股間穴口裡面涂了些行軍用的傷藥后,就將胯下陽物直直插了進去。他用力頗大,頂得左三知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礙于情勢,左三知明白自己不能反抗,就只能任由裴陵擺佈。可裴陵數日禁慾,加上對那夜的感覺有些留戀,便在左三知身內橫沖直撞起來,折騰了小半夜,才放開左三知,從那佈滿自己體液的洞裡退出來,仰面躺下。
沒管股間的酸痛,左三知看裴陵發洩完了,便下床穿衣,跟裴陵道︰「大人,小人告退了。」
「嗯。」裴陵累了,他發洩完覺得很痛快,左三知那強健的體魄也讓他有更多的滿足感。他扭頭,看左三知走到帳篷門口了,才開口問︰「那夜是你替我蓋的披風?」
「……大人……」左三知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回頭,看到裴陵也望著自己。
「罷了,不說那個。改天,你再陪我吧。」裴陵扭頭合眼,大剌剌躺在床上。左三知則躡手躡腳,出了裴陵住的營帳。



裴陵所帶的軍隊倚靠望北城,主要任務是堅守、防禦、屯墾,所以也無甚戰事。倒是劉時英所在的西路軍被朝廷命令深入胡人腹地;草原四季變換,胡人也無固定居所,所以很難打一場大規模的遭遇戰,這樣下來,西路軍雖有戰績,但跟錢糧支出不成比例,這就讓朝廷上一些大臣頗有微詞。
朝廷如今本就分為兩派,為敬王、孝王的皇位繼承權爭個不可開交,如今看到邊關戰事不如人意,便又以此為由,建議皇上往邊關派個統帥,總領邊關的軍務,儘早結束戰事。
裴陵聽到消息,便催促家裡隨時來信,講明朝廷的變故。因此一看左三知手捧印有裴家火漆的信匆匆進來,便放下手頭的書,命左三知讀給他聽。
左三知一行行念來,只有最後一句是裴陵急于知道的︰「故此,皇上命驃騎將軍李振中來邊關統領軍務。吾兒收到此信時,李大人已經帶兵馬出京……」
「李振中……」裴陵揚眉,心說皇上這一碗水倒端得平。驃騎將軍李振中是老將,在朝中素有威名,為人也正直,肯定不會偏向哪個皇子,所以把兵權交給李振中最好。
「大人,這裡還有劉時英大人的一封信。」左三知從懷中又把劉時英的信拿出來。
「你念吧。」裴陵心裡煩亂,裴家在朝廷本來也不傾向于誰。可上次胡人襲營,二皇子手下的紅人劉時英被調開,他倒被大皇子敬王手下的人提升,讓他父親不得不明確態度,靠向大皇子一派,這樣一來,他也不得不考慮如何辦事,免得在皇位爭奪中不小心成了無辜犧牲品。
左三知又把劉時英的信念了,但這封信比家書更讓裴陵震驚。劉時英在信上告訴裴陵,西路軍兩天前圍殺胡人幾萬,但西路軍也受到重創,他們退回固守,而胡人則投表請和,還準備了大批的貢品,準備運到京城。
「請和?」這樣朝廷的局勢不是更複雜了?他抬頭想叫左三知把信給自己看,卻發現左三知也在沈思什麼。
「你在想什麼?」
「在想是戰是和……啊,大人恕罪。」左三知在裴陵的准許下習武學文,也長了不少見識,加上從小見過不少戰事,便對這些東西甚感興趣。
「哦,那你說說你的看法。」裴陵一樂,我還沒有聽你談過軍務呢。
「這……那小人就直言了。」左三知看裴陵不像是開玩笑,便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數月前,胡人襲營是大規模的,便說明他們有備而來。從襲營之后的損失來看,他們主要的目標是劫掠糧草,順便打擊我們在邊關的勢力,而且他們游牧,居無定所,也不怕我們反擊后將他們全數殲滅。再說,劉大人的這場勝利也不是完勝,打仗貴在糧草,西路軍的糧草大部分由朝廷調撥,所以朝廷顧慮到西路軍不能久駐邊關,很可能答應胡人的議和。只是這議和……」
「這議和怎地?」裴陵總覺得左三知欲言又止。
「這議和似乎不是胡人的真意。隨裴勇、裴義兩位大人帶隊去查探,小人得大人的允許也跟去幾回,發現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什麼不對勁?」裴陵皺眉,心說難道是詐降?
「馬糞。」左三知想了想,「查探時,我發現一些僻靜處有馬糞,但踩碎看,並不是我們大周軍的馬糞。雖然兩者很像,但小人喂馬多年,所以分辨得出。」
「你是說胡人也深入我們這邊查探?不過據時英說他們的主力都在西邊,難道……」裴陵越想越覺得這裡面很不對勁。
「難不成他們在這裡打探,然後準備集結于此?」左三知明白望北城是重地,但望北城東北方向的關隘還有一路軍守著,雖然沒有西路軍人那么多,但也足以把胡人擋在外面了。
「朝廷既然派了李振中將軍出來,暫時也不能讓他回師,至於胡人那邊求和的事情,也得有段日子才能傳入皇上的耳朵。我先寫個呈帖把你的發現告訴都指揮史大人,請他命令這幾衛人馬多加小心吧。」裴陵說罷,伸手拉過左三知,在左三知胯下摸了把。
「大人。」左三知看看營帳的門帘,心說可別有人進來。
「你去望北城取信,可逛過青樓?從前是軍奴,只能忍耐,如今當了兵,也可以去花錢買營妓了。」想到裴勇、裴義一聽說去望北城辦事就興奮的樣子,裴陵也忍不住調侃了左三知幾句。
「小人不敢。大人明察。」
「明察?怎么查?難道把你扒光了看?以你的個性,想必做過后,那裡也清洗得乾淨,怎么會給我拿住把柄?」裴陵想好要如何辦,心中也輕鬆了些。他見左三知一臉嚴肅,忍不住戲弄起來。平素只在夜裡拉左三知雲雨,黑暗中,左三知的表情看不太清,只有白天才能發現,左三知眼眸中的隱忍之色是越發深沈了。
「小人沒有。」每天伺候裴陵都忙個半死,哪有心情尋歡作樂?何況前路漫漫,要做的事情還很多,怎么可能往那方面想。
「那我就當你沒有吧。」裴陵點頭,站起身來從后面摟住了左三知,用手在他的雙丘上按壓,在左三知耳邊低語道︰「如果你去了,那就用學來的姿勢伺候我吧。」
左三知聽到裴陵的要求便猛地回頭,待看見裴陵似笑非笑的模樣,心裡不禁一動。他發現裴陵輕聲說話時 起的雙眼很是好看,細長細長,狡黠中卻也溫情脈脈,像是古書中那些有情有意的才子,找看對眼的女子求歡。只不過,那偶爾流露的溫柔也難掩性情中的驕傲,讓他每看在眼裡,就想到裴陵從亂軍中救起他時那高不可攀的英武……



次日,裴陵便細心寫了呈帖,將自己這邊的變化報給都指揮史,他知道劉時英那邊的戰況都指揮史也應該收到。如此一來,都指揮史就可以把所有的情況都奏報朝廷,同意議和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不出裴陵所料,都指揮史收到他的呈報很重視,立刻寫了奏折給朝廷,結果朝廷便下旨,讓李振中依然帶兵來邊關,至於胡人的議和容后再談,胡人那些貢品也暫不允許進入大周的城關。
可接下來,還是有件事情出了意料,由於李振中帶了大量兵馬,而糧草卻要遲些運到,因此李振中大軍暫定駐紮在望北城附近,先借用望北城中囤積的糧草,而他這個衛指揮史便被派去迎接李振中的大軍去望北城。
接就接吧,不過李振中那老頭跟自己的爹爹不睦,說不定看到自己就給臉色看。裴陵撇嘴,讓裴勇點了一千人馬跟隨自己去迎接,余下將士則留守營盤。
帶隊走了大半日,裴陵遠遠看到一隊人馬,派人過去查探,回報說前方就是李振中的隊伍。裴陵聽了忙提馬過去,領著一眾手下跟李振中見禮。
李振中秉性忠濃,剛直不阿,先朝起就跟裴陵的父親共事,在百官和皇上心中地位甚高。只是他看不慣裴陵父親趨炎附勢的姿態,所以對裴陵也有些冷淡,見到裴陵來也只是客套了幾句。
裴陵對李振中的態度不以為意,他謙恭地跟在李振中身旁,把馬頭往后錯了錯,避免跟李振中並駕齊驅后,才開始講述邊關的事情,將望北城附近所有情況都一一稟報給李振中聽。
聽完裴陵的話,李振中臉色稍霽。他伸手拍了拍裴陵的肩膀,露出笑臉道︰「你能如此細心就好,胡人狡詐,兵敗議和尚未談妥,便張羅貢品運送,裡面或許大有玄機。」
「大帥教導得是。」裴陵心中不想投靠任何一方,所以面對李振中也是持低姿態,不願給李振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嗯,你比你那個不成材的哥哥強多了。」李振中讚許裴陵的謙遜,倒把芥蒂放到一邊。他想起裴陵在京城做官的哥哥,不由搖了搖頭;一樣米養百樣人,同是裴家子孫,偏只裴陵還讓人看得過去。
「呵呵。」裴陵笑得尷尬,不過聽李振中把話題從軍事上轉開,也知道他對自己的軍務處理是滿意的,便心安了許多,陪著李振中又聊了幾句。
「這兩個是你的家丁吧。不錯,有邊關武將的氣勢了。」李振中指指裴陵身后的裴勇、裴義,他在京城也注意過這兩個跟裴陵形影不離的,如今看看,發現兩人多了幾分滄桑和粗獷。
「這個是?」李振中又指了指給裴陵牽著馬的左三知,他從前沒看到裴陵身邊有這么個人︰外表個頭高碩,人也健壯硬實,步伐敏捷,雙目如電,雖然穿著是普通兵士,面相卻不俗。
左三知本來是騎馬跟在裴陵身后,后來看裴陵跟李振中閑聊放慢了速度,就把馬托給別人,自己給裴陵牽馬,學著李振中身旁步行的護衛,跟在裴陵的馬下保護裴陵。他聽到李振中這么一問,忙單膝跪下打了個千算是見禮,並沒有逾矩回答李振中的話。
「將軍,他是伺候屬下起居的親兵。叫左三知。」裴陵知道李振中惜才,便把左三知那名字的來歷講述一番,博得了李振中的贊嘆。
「好名字。」李振中點頭,問左三知道︰「那裡人?怎么入了這行伍?」
「稟將軍,小人生在邊關,長在邊關,后蒙裴將軍提攜進了軍營。」左三知低頭朗聲回答,沒有提別的。
「嗯,看你步態,也是有功夫的,好好跟著你家大人,日后上陣殺敵,立它一份功勛。」李振中活了大半輩子,自忖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他瞧左三知站在那裡就有股鶴立雞群的味道,心裡也有些喜歡,覺得給裴陵牽馬是可惜了。
「將軍。」左三知剛想謝李振中褒揚,卻忽然凝神站下,拽住了裴陵的馬。裴陵錯愕,還不及斥責左三知,就見左三知俯身跪下把耳朵貼在地面上,聽了片刻后站起來道︰「大人,遠處好像有馬蹄聲,還有兵戈之聲。」
「哦?你能聽出來?」李振中對左三知露的這手頗感興趣。
「小的在塞北生活多年,能分辨很多聲音。」左三知答道。他並沒有撒謊,當年他跟老軍奴學了很多。
像是觀星判斷陰晴,識雲分辨風雨,在雜草橫生的地方尋找可以抹傷口的藥草……塞外生活,多是靠這些技巧保命。而那些技巧中他最喜歡也最擅長的就是聽聲音,無論是馬蹄、車輪還是人的腳步、手上的兵刃交接,在很遠處,他就能區別得清楚。
「那你說這來的是什麼人?對錯無妨,反正這也不是打仗。」裴陵馬上就皺著眉頭接了一句。雖然他很相信左三知,但軍前講究的是不能動搖軍心,他怕左三知這話得罪了李振中,便提前替左三知開脫,攥住馬韁繩的手也用了力,關節泛出青白的顏色。
「我聽出有兩股人馬,前面的人很少,馬蹄聲音輕。后者人多,落蹄聲濃重,聲音有些混亂,像是帶了殺氣。」左三知聽出裴陵的問題其實是在回護自己,忍不住嘴角微揚,但還是把自己聽到的說了出來。
李振中聽到左三知的話半信半疑,他看看裴陵,發現裴陵面色凝重,知道裴陵是有幾分相信。
不管怎么樣,邊關敵情詭異,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讓裴陵派了熟悉地形的探馬,領著自己手下的一干探子前去偵察。結果,軍隊走了不到半個時辰,真見到一小隊身上染了血跡的大周兵士策馬飛馳過來,看到裴陵和李振中就滾下馬跪在地上痛哭失聲。
「快起來說話。」李振中看到這一隊人,不由轉頭看了看裴陵,又很鄭重地看了眼左三知,心中的賞識和困惑夾雜在一起。裴陵也忍不住瞧瞧左三知,沒料到左三知還真猜對了。
「稟大人……」那兵士是裴陵手下,見到裴陵跟李振中,便磕頭哭訴,說屯田大營被胡人包圍了。那些胡人人數眾多,似是有備而來,人海一樣衝擊大周的營盤,把守營的將士殺得七零八落。他們幾個是奉了千戶之命,浴血殺出前來報信的。
李振中跟裴陵聽此變故,駭得臉都變了顏色,聽這兵士說來,那些胡人的根本意圖應該是望北城,望北城中糧草豐濃,如果失去,邊關肯定無以為繼。但那么大的一股軍隊集結,怎能沒有探子察覺呢?
除非……除非有內應﹗兩人對望一下,明白都是想到了這點。
而就在兩人思考的片刻,裴陵派出去的探馬又帶著人回來,氣喘吁吁地稟告兩人,另一股胡人的大軍從東北方向過來,煙塵滾滾,根本看不到邊際。
東北?東北不是有關隘嗎?怎么可能失守?裴陵聽了便黑了臉,他看著李振中鐵青的臉色,忽然想起那關隘是大皇子的手下把守,再聯想到李振中出兵前被大皇子收買未遂的事情,他不得不懷疑大皇子是想借外人的手,除掉不屬于自己的勢力。
「大人,末將先帶人回營盤,保住望北城。」沒有別的辦法,李振中大軍被截殺倒在其次,望北城要是失守,后果可就嚴重了。
「要是保不住,你我都等著掉腦袋吧﹗」
李振中冷笑,他何嘗不知道裡面的厲害。望見遠處滾滾而來的煙塵,他切牙對裴陵道︰「你從右側殺出去,我帶人攔截這大股軍隊。邊關那邊你比我熟悉,攻守方面你自己定奪,盡量減少損失,這邊敵人也不少,夠老夫殺上一陣了。」說罷,他指揮手下展開陣形,掩護裴陵突圍,自己橫刀向天,滿面肅穆。
裴陵點頭,他看著逼進的胡人大軍,知道再猶豫也來不及了,便帶著兵馬朝右邊沖去。李振中的手下則阻在胡人前進的路上,手持弓箭,沖那些如潮水般涌至的胡人兵士先射出一輪箭雨。
「左三知﹗」裴陵讓手下副將帶著人馬狂奔,自己領了一些人斷后。他在雙方人馬的 喊中猛然發現剛才給自己牽馬的左三知不見了﹗
倉卒中回頭,發現左三知和幾個沒騎馬的兵士被沖上來的胡人兵士圍住。左三知見裴陵要沖回來救自己,便停下腳步,朝裴陵深深凝望了一眼,隨即轉開。裴陵想縱馬過去拉左三知回來,卻被裴勇、裴義死死拽住。
「二少爺,回營盤啊﹗」裴勇見裴陵死死盯住左三知的方向,不希望這個時候裴陵再犯脾氣。生死關頭,營盤、望北城還要等裴陵去救,如果裴陵為左三知耽誤時間,任誰也擔待不起。
他用刀往裴陵那匹棗紅馬的屁股上扎了一下,那馬吃痛,嘶叫著往前跑了出去。裴陵盛怒下砍倒幾個胡人兵士,拼命控制著馬,沖到隊伍的最前面帶著大家往營盤方向飛奔,待他再次回頭,左三知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亂軍之中了。
左三知跟在自己身邊,起碼不會死;可在那邊,他混在兵士裡,隨時都有喪命的危險……
軍情緊急,自己不可能回頭救他,一切只能靠他自己……希望自己沒有看錯他,危難時方顯英雄本色。左三知,如果你是真的好漢,就給我活著回來吧……他媽的,你要是死了……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的尸體從戰場上找出來挫骨揚灰﹗鄙夷你辜負我的期待﹗
裴陵狠狠抽著馬,在心裡大罵左三知,帶著手下狂奔向屯田的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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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裴陵帶那一千人回到營地時,營盤留守的幾千將士已跟胡人打了小半日,他們被那些傾巢而出的數萬胡人打得是潰不成軍。胡人還形成了一個包圍圈,逐漸縮小著,想把大周漢軍困死在裡面,全數殲滅。

裴陵沖到外圍,見己方將士死傷無數,不由睚 迸裂。他挑起手上槍,高升呼喊,帶人殺出一條血路沖進包圍,為裡面被困的將士打開了一道缺口。讓那些久戰疲乏的將士們快速撤退,到十幾裡以外的望北城去。

那些將士見裴陵回來救援,精神都為之一振,明白這是死裡逃生的最後機會,便紛紛整隊,邊打邊撤,終于殺出了重圍,在天黑下前進望北城。胡人大軍也潮水一樣接踵而至,在城門外安營扎寨,把望北城圍了個水泄不通。

進了城,裴陵也來不及休息。他命城中的將士跟手下沒有受傷的人全部看守城門、城樓,又叫望北城的文官發動幕僚,挨家挨戶動員百姓,搬運土石、箭矢、油桶道城樓上,抵抗胡人攻城。

那群胡人人數雖多,但也經過一番大戰。架雲梯攻打了一個多時辰,見沒什麼效果,便停止了攻勢,將城團團包圍,然後生火煮菜。

裴陵見此情形,心裡緊繃的弦也松了下來,命手下查點人數,探看傷亡。留下一部份沒受傷的先守著,其餘的去包紮療傷,抓緊時間吃飯休息后,再來替換城樓上的兵士。

「二少爺,望北城這裡的官員要見你。」

裴陵剛想包紮一下自己身上的傷口,裴勇就進來跟他稟報,他沒辦法,只得忍著疼痛出去見那些官員。望北城在營地的東南,營地本來和這裡成犄角之勢互相支持,但胡人大軍先圍營地,顯然想要先滅掉后顧之憂,好全力攻打望北城。

好在自己回兵快,不然手下恐怕會全軍覆沒。望北城幾千兵力,數數城外的胡人,估計有五六萬之多,兩者相差懸殊。而李振中大軍所遭遇的那股,可能有十幾萬之巨,也不知李振中能否靠那幾萬人反擊成功,揮兵來就這邊……

裴陵越想心情越沉重︰這么多的敵人,絕對不可能悄無聲息地潛入,也就是說,絕對有內奸。如果將來上報朝廷,朝廷應當也能察覺,除非……除非胡人掉頭把內奸殺了,而且趁機把望北城跟李振中的增兵全部殲滅。

想到這裡,裴陵是滿頭的冷汗;如果真被敵人包了餃子,自己跟手下丟命事小,北方邊塞開了缺口讓胡人長驅直入進入中原,百姓門就得飽嘗戰火荼毒了。

「裴大人。」望北城裡的官員見裴陵進來,都躬身打招呼。

裴陵身上帶傷,不願多講,便把事情前后簡略說了一遍。他看那些官員眼有懼色,就安慰了幾句,派人送他們回府。

裴勇、裴義看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就張羅替裴陵療傷,接著又拿來望北城糧草簿跟地圖,供裴陵決策。

裴陵匆匆吃了幾口飯,命裴勇傳令城樓的兵士換防休息,自己則算著在胡人連日攻城的情況下能支持多久。

一切都得往最壞的情況下打算,如果三日內沒有救兵,就派出一個千人分隊突圍,去西路軍和南邊守城報信,其它的人固守望北城,依靠糧草等待救援。

「如果李振中不能反擊成功,我唯有死戰一途。戰死沙場,朝廷就不會過分追究了吧?起碼,不會禍及家人。」

裴陵揉揉太陽穴自言自語,回想自己參加的多場戰役,其中不乏比這次危急的,自己甚至還多次帶著手下,以少勝多,殺敗了胡人的兵馬。可那些時候將士們是同心協力,如果他們知道這次遇險是被同伴出賣,可能立刻就要喪了氣勢吧……

「二少爺,您不能這么想啊。這事情剛開始,什麼都沒肯定。」裴勇、裴義下去辦事,回來就聽到裴陵那喪氣的一句話,兩人慌忙上前攙住了裴陵,替裴陵換下被血浸透的布條,重新包紮后,把裴陵扶到床上躺下歇息。

「裴勇、裴義,傳令下去,今夜一定要嚴防死守,不能出岔子。」裴陵就怕胡人采疲勞戰術,依靠人多輪番攻城,那樣的話,恐怕事情就難辦了。

腦海裡閃過那些受傷兵士的身影,他躺在床上無法安然入睡,又一骨碌坐起來,就著燭火仔細看望北城附近的地圖。

以望北城為中心,從方位上看,屯田駐軍的營盤在北方偏西一點,李振中在西南,而西路軍則在西北。有西路軍在那邊鎮守,胡人不能從那邊來,正中又是一片殺海,也不利于大軍行軍。那么胡人從東北而來,西北及正北方的壓力絕對很輕。

換言之,如果自己處在李振中的位置上,會先往西邊退守,然後派人跟西路軍求援,這樣西路均可以出動,和李振中的軍隊互相呼應,成為包圍胡人的兩翼。

「這個地方不錯啊。」裴陵手指點點地圖,看著一處標誌山谷的地方。

如果李振中退守到那裡,以險要地勢為靠山,那就完全有希望扭轉整個局勢。只不過,這山谷不大,並沒有畫入朝廷那邊的地圖,就怕李振中不知道。而如果李振中都不知道,他手下又有誰能知道呢?

當時忙亂中沒想到這層,忘記給李振中留下幾個熟悉邊關的人……難道……裴陵想到這裡,倒是一個機靈,左三知在戰場上的凝重回眸不期然撞入腦海︰仔細回想,以左三知的能力,足可以打倒幾個胡人搶到馬匹追趕自己,可他沒有。難道他是為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眼竟然讓自己想起了初次見到左三知的情形。

他在一群瘋狂的兵士中表現得異常冷靜,目光沒有絲毫混濁,每一個動作也帶著特有的目的,能理智地判斷著一切,身上散發出的氣勢超過了在場所有的兵士,甚至超過了旁觀的自己。

而辱罵也好,重責也好,甚至壓倒他、貫穿他也好。哪一種模式都無法將他眼中的驕傲損害分毫。所以他非常不甘心,不甘心在軍中除了劉時英,還有別人的氣魄能壓過自己的。

「時英,難道我的心胸比自己想像得還狹窄。」裴陵自嘲地笑了,他看看包紮后還有些滲血的傷口,伸手拽了件乾淨的外袍穿上,決定去城樓上,跟士兵們一起守夜,為眾人打氣。



望北城被困三日,李振中那邊仍未有一點消息。而圍城的胡人軍隊則是整天忙著攻城,就像裴陵預想的那樣,仗著人多,輪番上陣,把守城的士兵累個半死還不敢休息。

裴陵這三天只睡了不到五個時辰,滿眼血絲,一直跟眾將士守在城樓上,誰勸都勸不下去。他怕自己一離開,手下人也泄了氣。剛才望北城的文官還沒眼色地過來問他退敵之計,氣得他踢了那人一腳,然後叫裴勇、裴義滿城貼告示,請城中的青壯年男子協助守城,共度難關。

「二少爺,回去睡一下吧。」裴勇、裴義看裴陵搖搖晃晃,便上前扶住裴陵。

這三天,很多人面對多于己方數倍的敵人都有些膽怯,裴陵怕軍心動搖,就挨個地方講些以少勝多的戰役來鼓勵大家打起精神,何況城中糧草充足,足以堅持到援軍到來。

那幫人聽裴陵這么說,而且面帶笑容,才安心守城,打退了胡人一次又一次的進攻。可他們不知道,裴陵其實已經累到不行,臉上的血色都是暗中喝了酒沖出來的。

「不,給我沏些濃茶。然後讓城中有酒的人家把酒都拿出來,等胡人攻勢猛的時候就往他們身上傾倒,然後點火燒。」裴陵冷笑,他前天就告訴大家節省箭矢,加上城中油也有線,最後關頭才能用,所以,先拿些酒來充數也不錯。

「是……二少爺,還是睡一下吧。」裴義件裴陵眼眶都有些黑了,便想強拉著裴陵去睡。裴陵太過勞累,掙脫不過兩人,罵了兩人半天,還是被兩人往城樓下拖去。

旁邊的兵士也希望裴陵去休息,便沒阻攔裴勇、裴義。裴陵實在倦極,勉強合上了眼睛靠在兩個家丁身上,想讓兩人攙自己去城樓下找個地方睡片刻就好,可他剛開口,卻聽到城外遠處傳來了喊殺聲。

「怎么回事?」裴陵振作精神,揮手讓裴勇上去看看,但還不等裴勇上去,就看到一個兵士連滾帶爬從城樓下跑下來,單膝跪在裴陵面前,神情激動,眼裡淚光閃動,口裡結巴半天,才完整地吐出兩個字︰「援軍。」

什麼?援軍﹗

裴陵聽到那兩個字,忽然雙腿一軟,但隨即,他像是忘記了身體的疲倦,滿臉興奮地跑上了城樓。

搭守遙望,在胡人大軍的后面,捲起一股煙塵,那馬蹄聲跟喊殺聲震天響起,還有無數火把,投向了胡人的營帳中。胡人陣腳大亂,攻城的兵士也匆匆撤下。

是大周軍,那是大周軍﹗看旗號,不僅僅是李振中的兵,還有一部分西路軍。

「兩處合兵了?來人啊,把休息的都給我叫起來。李千戶,你帶一千人留在城樓,其它人都跟我去。」裴陵轉頭,望著同樣興奮的將士們大聲道︰「兄弟們,機會到了,不怕死的跟我一起沖出去,圍殺他們﹗」

「圍殺他們﹗」

「圍殺他們﹗」

「圍殺他們﹗」

隨著裴陵腳步所到之處,將士們全體高呼。望著提槍上馬的裴陵,他們抹去了臉上的血跡,握緊了手中的刀槍。

城門打開了,滿臉殺氣的裴陵高舉紅纓槍, 蹬策馬,大吼著沖入了胡人的陣營,而他的身后,數千將士緊緊跟隨,像是一把利刃,狠狠插入了敵營的腹部。

眾人怒喊著,把這幾天守城的悶器都發洩在潰散的胡人兵士身上,他們跟著裴陵砍殺,不畏死亡地橫沖直撞,將本就散亂的敵營攪得斗志全無,跟外圍的援軍一起,讓那些掠奪了自己兄弟生命的人付出了代價。

血沫四濺,人的零碎肢體在刀下飛散。殺紅了眼的大周軍讓邊關局面發生了巨大的逆轉。從上午打到太陽偏西,胡人瘋狂后撤,大周軍一路追趕,奪回了關隘,將活著的胡人全部趕回了草原。

殘陽如血,為戰場染上一層悲壯。裴陵望著遍地的死尸,心裡生出淒涼。他跳下棗紅馬,拖著疲憊的身體在已經結束戰鬥的戰場上徘徊。大戰剛結束,忙著休息、療傷,所以死去的同伴還來不及掩埋。看著己方兵士的尸體和敵方兵士的尸體,裴陵發現他們至死還怒目相視。

這就是戰爭,這就是死亡。

裴陵伸出手替同伴合上了眼睛,轉身,也替胡人的兵士合上了眼睛。他看到,那胡人也很年輕,手中還捏著紅色的小袋,似是女子送他的,讓他臨死都還不忘。

為什麼會這樣?同樣都是有妻兒父老,如果開放邊關貿易,如果對待胡人的策略再懷柔一些,多加安撫,恩威並施,是不是就不會讓這么多年輕的兒郎埋骨邊疆?

無力感忽然擁上了心頭。裴陵覺得白日裡殺敵的豪氣變成了一股悲傷,他站在無數死尸中,覺得眼前模糊一片。

「二少爺,二少爺。」遠處,裴勇、裴義喊著像裴陵跑來。

在裴陵軍隊和李振中軍隊會合殲敵之后,這兩人就奉命去找李振中所在的營帳,並請示戰后事宜。李振中命令他們把裴陵找來,他們在營房那邊尋不見,便問了幾個兵士,結果都說裴陵在戰場上。

「如果不打仗該有多好。他們都這么年輕,肯定都有妻兒在后方等著他們回家。」裴陵緩緩回頭,眼底有著淡淡哀傷。

「二少爺,您還管這些干什麼,將軍找您呢。」裴勇沒有注意裴陵的表情,他踢開擋住自己去路的尸體,跟裴義一起拉著裴陵去見李振中。

營帳中,李振中滿面春風跟幾個手下聊天,見裴陵進門,便很和藹地招手,讓裴陵過他面前去坐。

「將軍,末將失職。」裴陵沒有坐,而是上前一步,先單膝跪地跟李振中見禮。

「那裡,那裡。」李振中知道裴家是大皇子的人,所以疑心裴陵在這次事件中也有參與,但后來聽望北城內守軍講,才知道裴陵不眠不休,是準備與城共存亡。

此刻見到裴陵的疲憊面容,心裡也涌起愛惜,上前扶起裴陵道︰「是不怪你,是那關隘手將不察,我方才派人去,聽說那人在胡人大軍入關時被殺了。唉,死無對證,算了,日后再說。你好好休息,這幾日,望北城能死守下來都是你的功勞。」

「一切都是將軍的決策英明。末將只是僥倖,如不是將軍回軍及時,望北城之危怎能輕易解救?」裴陵聽李振中的口風,心裡石頭落地,但他明白這不過是暫時的安定,等事情到了朝廷上,說不準又會受什麼牽連。

「小子謙虛了。英雄出少年,將來,這天下都是你們的,哈哈。對了,那天斷后,那個給你牽馬的左三知跟不及你的腳步,便留在我的隊伍中。這次,他立了不少功勞。唉,我老糊塗了,你也累了,先下去包紮休息吧,一切慶功會上再說。」李振中捻著胡須呵呵一樂。

「是,末將告退。」裴陵點頭告退,出了帳棚。戰事結束后,他便讓裴義去找左三知的下落,可裴義沒找到,方才聽李振中那么說,想來左三知應該是在李振中麾下的傷兵營了,沒來見自己,顯然傷勢還頗重。

裴勇、裴義正守在門口,見裴陵心平氣和進去、滿面怒意出來,便問道︰「二少爺,您這是……」

「你們兩個去把我背囊裡的傷藥取來,有個笨蛋受了重傷。」裴陵冷笑道。

「誰啊?」裴義呆呆追問。

「啊,難道左三知還活著?」裴勇回應快,拽住裴義就跑去取傷藥。兩人跟著裴陵在傷兵營七找八找,終于打聽到左三知是單獨住在一個帳蓬裡。

「將軍說左三知對他有救命之恩,所以派小的們好好照顧左大人。」那帳篷門口的兵士跟裴陵如此解釋,裴陵聽罷皺眉,讓裴勇、裴義先代替那兵士守在外面,自己帶著藥進去。

左三知經歷數日的苦戰,身上已是傷痕累累。

剛剛軍醫來過為他上藥,又給他喝了點什麼,他身上疼痛,便閉上眼睛,昏昏欲睡。但半夢半醒之間,感覺什麼放在了自己的鼻子前,好像是探看自己的呼吸,而緊接著,有些冰冷的氣息就包圍了自己。

「別、別,趕緊躺下。」裴勇上前把左三知扶住,轉手將裴陵給的祖傳傷藥遞給軍醫。那軍醫聞了聞,知道是上好的東西,便用藥酒將其潤濕,糊在左三知剛剛洗淨的傷口上。

「左大人,下面的兵士都這么稱呼你了,不錯嘛。」裴陵發現左三知的呼吸還均勻,便抬手給了左三知一個嘴巴。但他手勁甚輕,像是撫摸一樣,在左三知的臉頰掠過,還帶著掌心那暖暖的體溫。

是裴陵﹗左三知聽到這個聲音,忙睜開眼睛,要起身叩拜,結果被裴陵狠狠按在傷口上,強迫他又躺下。

「亂軍之中你棄我而去,不錯啊,我治你個擅離職守的罪如何?」見左三知疼得眉頭都擰在一起,裴陵得意地笑了。

他用手掀開左三知的衣服,從上到下查看左三知的傷勢,見到左三知胸口附近那又深又長的刀口,便又冷哼,握手成拳,在那傷口上狠狠錐了一下,疼得左三知低喊。

「大人,當時敵軍太多,小人實在追不上您。」左三忍著疼,拽住裴陵還要捶自己另外幾個傷口的手。

「追不上?你騙誰?」裴陵訕笑,避開左三知的推拒,把手放在左三知的腿根處摸撫,「用性命換來的功勛果然不錯,連李振中都大加讚揚你。」

「將軍他過獎了。」左三知勉強笑道︰「我一個普通兵士能有什麼能耐,不過是敢于拼命罷了。」

「別繞圈子了。跟我說說,他是怎么贏的。」裴陵鄧了左三知一眼。

「將軍……他用兵有術,且打且退,依靠附近山谷險要狙擊敵人,又派人跟西路軍求援,兩方夾擊,擊退敵兵后又分了部分兵馬從小路疾行,來援助望北城。」左三知避重就輕。

「他怎么知道附近有山谷?他又是從哪條路派兵求援的?難道李振中大人有千裡眼?」裴陵逼問,又把手上的傷藥丟在左三知的腦側︰「我裴家的祖傳傷藥,等下找人來喂你吧。左、大、人,哼哼,李振中都說你勞苦功高,你升遷一事看來是定了。」

「大人,你何必逼我說明白。我當了多年的軍奴,跟隨大軍在邊關各處遷移,所以對很多地方都有記憶。」左三知苦笑,繼續道︰「加上在你帳下讀了不少書,也陪大人你看了不少地圖,自然記得何處有什麼險要。」

「哼哼,我就知道……左三知……如果,如果……」裴陵聽到想要的回答才滿意。他想了想,覺得就左三知的能力,足可以給左三知升個官職。

可轉念又想到,自己因為這場仗弄得前途未卜,而李振中的態度又表明他對左三知十分器重……

現下,由自己給左三知升官已經不妥了。裴陵苦笑了下,坐在左三知的旁邊,用手撫摸起左三知的身體。他總有種第六感,第六感這個彷佛被自己握在掌心的人開始不受控制,似乎要跳脫出去,而那跳脫,又是自己不能阻攔的。

「大人……」左三知不明白裴陵要做什麼。他見裴陵滿身塵土和血跡,知道裴陵還沒休息就來了,可裴陵現下還有精力做那樣的事嗎?想到軍醫說讓他好好休息的話,又想到裴陵任意妄為的個性,左三知皺了皺眉,還是切牙翻身,要把后面露出來讓裴陵發洩。

「算了。」裴陵知道左三知想歪了。守城就讓他精疲力竭,如果不是看到援軍一時激奮,他恐怕連帶隊出城的利器都沒有。

仗打完,還急著找左三知的下落,現下安心下來,才發覺身上每塊骨頭都異常疼痛,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伸出手撫摸左三知的臉頰,發現這場戰役中消瘦的不僅是自己。裴陵笑了,他看著左三知詫異的樣子,伸手握住左三知的手,頭一歪,身體一軟,就躺在了左三知的身旁。

「裴……大人……」左三知見裴陵忽然倒下,慌忙撐起身體,用另只手放在裴陵的鼻下,待發覺那氣息穩定,才放下心來︰裴陵沒事,只是勞累過度睡著了。

深紅色的戰袍破爛不堪,臉上也有許多泥漬、血漬,左眉上一道細小的傷口還滲著血。那個平日裡英武的男人就這樣帶傷熟睡起來,貌似平和,眉宇間卻有些形容不出的憂傷。他在想什麼?他又在擔憂什麼?又有誰,可以替他分擔那些?

左三知抬手,輕輕放在裴陵的臉上,撫摸那干裂、佈滿血泡的唇瓣。此刻,那曾在無數個夜裡吐出殘忍話語的柔軟嘴唇卻向在述說,面前的男人是當之無愧的好漢。

這就是裴陵嗎?這才是裴陵嗎?

猶豫著低下頭,左三知的舌尖碰到了裴陵干裂的唇。可挨上的那瞬,卻如被火燙到,猛地收了回來。

重新躺好,沒有抽回被熟睡中裴陵握緊的手。左三知閉上眼睛,發現裴陵掌心的粗糙不亞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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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邊關這場戰役讓朝廷震驚。李振中上了個奏折,把事情經過很隱晦地報給了皇上。

結果數日后,朝廷下旨讓李振中先主持慶功,糧草將源源不斷運送到邊關,直到胡人真正投降為止。至於那些有嫌疑故意縱敵的人,則全部押解進京,交給大理寺審判。

戰事稍歇,屯田營地恢復如常,西路軍仍回原地,李振中的軍隊則繞望北城扎營。所有的兵士都休養生息,以待下一次戰事的來臨。

因為李振中住在望北城外的營盤,所以裴陵他們幾個將領也都住在這裡,隨時待命。

左三知的傷也在日復一日的調養下漸漸痊愈。在軍醫說他可以下床繼續練武后,他便重新拾起刀槍,日夜練習,想把浪費的時光彌補回來。裴勇、裴義來看他,他便問兩人自己什麼時候能回裴陵身邊伺候,可裴勇的回答得吞吞吐吐。

「左三知,二少爺說你這次立了戰功,可能上頭會有賞賜,所以,你暫時不用回去伺候他,還是先養傷,調養好身體。」

裴勇撓撓頭,搞不懂裴陵在想什麼,不過前幾日他讓裴義去李振中那邊打探,聽那邊人說李振中似乎對左三知器重有加,希望可以把左三知調到他的麾下出力,如此說來,裴陵不讓左三知回到身邊,可能也是因為聽到這個消息。

「不會,我一個小小的兵士,打仗也都是為了皇上和百姓,論功行賞的話也輪不到我。」左三知笑著,心說李振中在戰場上對自己讚賞有加,按他的個性,應該會提拔自己,難道裴陵因為這點有所顧忌?

「這都說不準。」裴義琢磨了一下︰「主帥新來前方。這邊大多是年輕的將士,他從前的手下不多,按理,他會培養自己的勢力。咱們二少爺好歹是裴家的子弟,算是大皇子那邊的人,即使李振中想重用,可能也會被大皇子掣肘。」

「我哪有那樣的好運?還是老實地遵循自己的本份吧。」李振中是否青眼有加都是后面的事情,關鍵是裴陵要怎么處理自己呢?左三知收刀站穩,摸娑著下巴,回想那天裴陵舉止的每個細節,隱隱猜出些什麼。

三人各持己見時,一個兵士過來跟三個人打了個千︰「裴大人請三位去一趟。」

哦?心中有什麼決定了?左三知跟裴勇、裴義兩人進了裴陵的帳篷,就看到裴陵指著自己的書柜問︰「裴勇,我這裡的書少了很多啊。」

「這個,小的……」裴勇心說壞了,左三知看完那些書就交給了自己,自己忘記還了。

「二少爺,裴勇是看那幾本書有些發黃,怕被蟲子蛀了,才拿出去晒晒,晒完收到我們的帳篷裡,忘了拿回來。」裴義嘻嘻笑著,拉著裴勇的衣袖道。

「邊塞風沙大,書不乾燥到脆成粉末就不錯了,還說什麼怕蟲子蛀?」裴陵聽了裴義的胡謅便狠狠瞪了他們兩人一眼,轉頭問左三知︰「你傷好的差不多了。明天起,你回我帳下,還像從前一樣伺候我吧。」

「二少爺,這……」裴勇、裴義聽了這話非常吃驚,心說左三知立了大功,怎么也得升個小官啊,為什麼還調回去伺候人呢?

「是,將軍。」左三知倒沒猶豫,很痛快地拱手。

「你們兩個先下去吧。」裴陵看兩個家丁替左三知鳴不平的模樣,便斥退他們兩人,走到左三知面前道︰「心裡不甘愿是吧?」

「怎么會?這本來就是小的應該做的。」左三知低頭答道。

「你以為我相信你的回答?」裴陵抬起左三知的臉,便伸手用指腹在那唇上摸娑著,沿著那起伏,逐漸加大自己的力度,「不管怎樣,在李振中最後下命令前,你就先留在我帳下伺候我……你這裡還有道傷口啊。」

裴陵的手摸到左三知的耳際,發現他耳后后面還有小小的傷口。

「亂箭飛來,自然是無法躲開。」

「嗯,你先出去吧。」裴陵點點頭,沒再說什麼,放開左三知,擺擺手。

左三知躬身退出,掀起帘子前又回頭看了眼裴陵,發現裴陵好像很累一樣坐在椅子上,滿臉寂寞的表情。放下門帘轉身,左三知又看到本該離去的裴勇、裴義在不遠處招呼他。

「怎么了?」左三知見兩人一左一右拉自己遠離帳篷,不知道兩人搞什麼花樣。

「左三知,聽到二少爺的決定,我有些不服氣。便找了人去李振中將軍那裡打聽。你猜我打聽到了什麼?」裴勇的眉毛擰成了一個小疙瘩。

「左三知,其實事情也沒那么嚴重,可能二少爺有他的想法吧。」裴義雖然口裡是這么說的,但神情卻表示他這話有些言不由衷。

「究竟是何事?」左三知追問。

「我聽說……」裴勇壓低嗓言道︰「我們被二少爺找來前。二少爺剛從李振中將軍那裡回來。李振中將軍當著好幾個人的面說想調你到他帳下效命,可被二少爺拒絕了,說你不過是他手裡一個仆役,還是留在他帳下伺候他好了。李將軍有些生氣,但礙于二少爺態度堅決就沒說什麼,但在二少爺走后,就罵二少爺不識材,說要強製二少爺放你到他那邊。」

「左三知?你不要怪二少爺,李將軍那邊你也沒有熟人,說不定看你受到將軍的器重還排擠你。」裴勇拍拍左三知的肩膀,覺得自己剛才那些話似乎對裴陵有些不敬。

「是啊,左三知,二少爺雖然讓你伺候他,但他對你很好啊。而且,他雖然外表個性暴烈,但骨子裡是悲天憫人的。」裴義跟著點頭。

左三知瞧兩人一唱一和,也不點破,反正這個事情決定全都在裴陵跟李振中手哩,他們幾個人的想法也左右不了什麼。

而像是印証他的念頭一樣,幾天后隨封賞詔書下來的還有兵部批文,上面提升了一批官員,左三知的名字也赫然在列,從一名普通的兵士變成帶領百余名兵士的百戶校尉。

對于一個沒有軍學背景的普通兵士而言,這算是很大的提拔了。

左三知不知道李振中是如何報奏自己的攻勞,但接下來的換住所、換服飾,卻讓他真實地感受到,他已經不再是伺候裴陵的那個親兵了,而是裴陵麾下可以出征打仗的勇士。

「新官上任的感覺如何?」裴陵瞧著左三知一身新衣,嘴角露出一絲嘲諷。

他帶著手下的幾個百戶、總旗去赴李振中舉辦的慶功宴,一路上,遇到不少將官,那些人跟他打招呼倒還拘束,但跟左三知打招呼便熱絡了許多。

李振中對左三知的賞識太明顯,而裴陵這次立功又沒有被朝廷表彰,任誰都明白,裴陵已經開始失勢,而左三知卻開始出頭。

「大人折殺小人了。」左三知連忙躬身。他也不喜歡那些人的趨炎附勢,但既然進了官場,就得按照新規矩來。

李振中把慶功宴辦得盛大,地點選在望北城外的營盤。除去輪值的兵士只能吃飯不能喝酒,其它的兵士皆允許放開膽量吃喝,營妓們也徹夜接客,讓這些經歷大戰的兵士們好好享受一番。

裴陵一行進帳篷時,其它將官差不多都到齊了。大家看到裴陵,一起打招呼。裴陵也不客氣,自己挑了個好地方坐下,又命左三知給自己倒酒、夾菜,在左三知的伺候下開始吃喝。

左三知雖有了官職,但官階微小,加上還在裴陵手下效命,所以聽裴陵讓自己伺候,倒也沒說什麼,就老老實實地給裴陵倒酒。可李振中看到裴陵這樣支使左三知,臉上卻露出不滿,當初以為裴陵說拒絕也是因為惜才,但這樣看來,卻好像不是那樣了。

「裴陵,來,你這次守城有功,老夫敬您一杯。」李振中決定再次跟裴陵討要左三知。

「。」看,李振中本想發作,但想到這次裴陵被降職,他倒也能理解裴陵的心境。畢竟如果沒有裴陵帶人來會合,自己不會贏得那么痛快,而且裴陵最多也是平調,不應該被降職。如此說來,肯定是朝廷上有人對裴陵不滿,但為何對他不滿呢?好像又沒有理由。

「謝將軍。」裴陵搖搖晃晃上前喝了那杯,依然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他旁邊的左三知看裴陵喝完酒腿有些打顫了,便上前扶住。

「滾開,我自己能走。」裴陵皺眉,用不大不小的聲音罵了一句,還甩手給了左三知一個嘴巴。

這個巴掌聲非常清脆,加上剛才那句罵,不由讓李振中和周遭敬酒的幾個將官都停下手中的動作,安靜下來。有機靈的,馬上又張羅大家喝酒,重新帶起了氣氛,而李振中沉下臉,瞪著裴陵。

「裴陵,左三知現下不是你的手下,是朝廷的命官了。」李振中點了裴陵一句,又端了杯酒親手遞給左三知︰「左三知,這次你的功勞很大。」

「謝將軍褒獎。」左三知寵辱不驚,單膝跪地地受了那杯酒,一飲而盡。旁邊的幾個將官則鼓掌叫好,贊嘆左三知的氣魄。

「不過一個軍奴出身的下級兵士。」裴陵見狀反而撇嘴。

「英雄不論出身,為國選材,怎能有門第之見?」李振中回營后便派人查了左三知的一切,知道后更覺得左三知是個有志氣的好漢。

「呵呵,將軍自然得是任人唯賢。」裴陵笑笑,抬頭看了眼左三知,發現左三知的神色仍未有改變,眼裡波瀾不興,讓人看不透想法。

「既然裴陵你也認為如此,那么把左三知掉入我麾下如何?我這裡正好缺個了解邊關情勢的人,左三知在邊關生活多年,很了解這裡的風土人情。」

李振中當著眾人的面問裴陵,他知道下面那些喧嘩的將官們都在留意自己和裴陵的談話。

裴陵聽了這話,便慢慢道︰「他本是伺候末將起居的人,僥倖立了點功勞有了官職,既然將軍賞識,那下個調令不就可以了,何必問末將意見?」

「你……」聽到裴陵話裡帶刺,李振中挑起了眉毛。旁邊的左三知一看不好,便連忙跪下接道︰「都是為了大周的疆土跟百姓,小人到哪都是一樣的。」

「呵呵,好。」李振中聽到左三知回答,覺得十分滿意,他眼角堆笑,拍了拍左三知的肩膀以示鼓勵,又轉頭看向裴陵。

「既然如此,一切聽憑將軍吩咐了。」裴陵舉杯,又敬了李振中一杯,「將軍,末將不勝酒力,先告退了。」說罷拂袖起身徑直往營帳外走去,走路間還碰倒了一些杯盞。那些將官們也都很明智地裝作什麼也沒聽到,繼續吃喝閑聊。

「將軍,裴大人守城時死了幾位得力手下,因此心情一直不好。請將軍不要見怪,小人先出去送裴大人,感謝將軍賞識栽培,三知定會努力,以求不負將軍期望。」左三知見裴陵出去,才抱拳跟李振中施禮,隨便找個理由解釋裴陵的失禮。

「好,好。」李振中捻須笑著,頻頻點頭。他旁邊的幾個將官也都覺得裴陵今天有些異常,但見左三知如此,便都在心中夸贊左三知得體,而裴陵不識人。


夜色還是一樣的黑,圍坐在篝火旁,兵士們的粗言鄙語也透出興高采烈,唯一低沈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心境吧?

裴陵牽過棗紅馬,慢慢爬了上去。他讓裴勇、裴義回帳中喝酒,自己則用腳跟一磕,讓馬兒便穿過堆堆火焰和兵士,小步跑出了營盤。

此時該是月上中天,可或許是近日風沙作祟,一朵朵烏雲在空中漂浮,擋住了所有的光亮,讓裴陵看不清前面的路。他回頭望去,卻見身后遠處的大軍營盤火光閃爍,映得周遭的草木也清晰無比。

相比之下,自己的身影真是孤單呢。裴陵笑笑,拽住韁繩,繼續策馬向黑暗中走去。

來到邊關近十年了,從一個普通的小旗兵升到了衛指揮史,其間雖然也有父親的護佑,可那些戰功哪個不是自己親手立下的?

在邊關,家世和軍學的出身或許能讓同僚們有所顧忌,但手下那些粗野的兵士看得只是身為男人的真才實學。

要服眾,就要真的超越他們所有人。

裴陵低著頭,撫摸棗紅馬的脊背。他和馬已經走到了荒草茂盛之處。這裡,草長得比膝蓋還高,裴陵騎馬踏進去,連踩在馬鐙上的腳都被沒了,靴子則和那些荒草摩擦著,發出清晰的聲音。裴陵見四下無人,便勒住韁繩,跳下了馬,把披風隨手丟在地上,躺了上去。

鼻子裡面都是草葉的腥氣,還有泥土的味道。風吹過,有些涼意,卻還是帶不走心中那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裴陵閉上眼睛,拽了根草到嘴裡嚼著,嘗到苦澀后又吐了出去,重新揪了根放在口中叼著。

左三知此時在那裡呢?是不是在給李振中敬酒?他成了李振中的部下,飛黃騰達指日可待,總比跟著自己好吧?

自己都從這聖旨中感覺到自己的前途渺茫,左三知那么聰明的人又怎么會感覺不到?自己不被提拔,肯定是因為二皇子孝王那邊有人分析了什麼,說不準皇上已經明白大皇子勾結胡人、試圖 取邊關的軍權……

裴陵嘆了口氣,睜開眼睛,看看自己的手,想起剛才就是這只手,打了左三知一巴掌。

那巴掌雖響,可打的力道很輕。裴陵想到左三知挨了巴掌后的不動聲色,不知道左三知是否明白此舉背后的深意。這相當于割袍斷義的一巴掌雖然讓自己在眾人心目中變得惡劣,卻也讓他們知道左三知並非他的心腹。

這樣左三知就可以擺脫曾是裴陵手下的陰影,免得日后別人因為自己跟他產生芥蒂。現下看來,自己還蠻成功的。

裴陵笑笑,覺得打了左三知的那只手隱隱作痛,再摸摸自己的額頭,上面也冒出薄汗──陳年好酒勁頭足。

在這裡躺下去,可能會著涼生病吧,但還是不想回營盤啊。那些喧嘩笑鬧,那些所謂的軍功戰績其實又能算是什麼呢?無非是虛偽和虛名而已。

人生在世,好比一張枯葉,縱使飛過萬水千山,最終還不是泯滅入了塵埃?錢財好比糞土,富貴猶如浮雲,究竟有什麼才是自己能抓住的呢?

裴陵站起來,踉踉蹌蹌走了幾步,伸手在空中抓了一下,嘲笑著自己心中那些沒頭沒腦的寂寞。

「大人,大人﹗」

黯然之際,裴陵聽到遠處傳來馬蹄聲,略帶焦急的呼喚也隨之而來,撞入他的胸膛。他努力讓自己站穩,定睛一看,從馬上跳下的竟是左三知。

「大人,您喝多了,小人送您回營帳休息吧。」左三知上前要攙扶裴陵。

剛才出了帳篷,他瞧裴陵和棗紅馬都不見了,猜是裴陵又跑到營盤外面,問了幾個兵士,打聽了裴陵走的方向,便找了馬沿路跟來。

夜色籠罩中,路也難走,他找了半天,才注意到棗紅馬,也看到在了棗紅馬旁搖搖晃晃,不知道在干什麼的裴陵。

「放開。」裴陵甩手,推開了要扶著自己的左三知,他盯著左三知依然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慢慢吐出一個字︰「脫。」

脫?左三知看著眼底閃動隱隱欲火的裴陵,沒說什麼。他抬起手,放在衣扣上停頓了下,還是開始解了。

裴陵看著左三知脫衣服,便后退幾步,坐在了自己的披風上。他伸手又開始拽草,一根一根攢在手裡緊緊卷著。

「大人。」左三知脫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裴陵面前。這些日子的調養,已經讓他的體格恢復到從前模樣,只是身上的傷痕更多,也更有男子氣概。

大人,是啊,你一直這么恭敬地稱呼我。甚至在我做那種事情時都很少皺眉。可是你不喜歡對吧?因為那樣有損你的尊嚴。裴陵笑笑,沖左三知勾勾手指,示意左三知過來。

「唔……」左三知悶哼了聲。他挨近裴陵,卻冷不防吃了裴陵一記「鞭子」──那是裴陵剛剛用草擰的,草葉的邊還鋒利著,它們劃過左三知的皮肉,在上面留下淺淺的紅痕和細微的血口。

「疼嗎?」裴陵單手解開自己的腰帶,掏出已經發硬的陽物,示意左三知跪下吸吮。

「不疼。」左三知搖頭,俯身跪在裴陵的兩腿中間,用溫熱的嘴含住那青筋彈動的硬物,用舌頭把它卷住,緩緩移動。

「是嗎?」裴陵冷笑一聲,往左三知光裸的后背又抽了一下,那痛楚讓左三知不自覺地合上了嘴,也把裴陵的硬杵緊緊裹住。

「好好含著。」裴陵放下那草鞭,拉住左三知的頭髮,自己半跪著,晃動起腰部。左三知因為裴陵的姿勢,只能用半趴半跪的屈辱姿勢配合裴陵,還得適時用舌尖舔著那粗硬頂端流出的透明體液。

「混帳東西。」裴陵在瀕臨崩潰前猛地從左三知口中抽出了分身,將那熱燙的家伙放在左三知的臉上,任那白濁之物肆意噴濺。

看左三知的神情依舊沒有變化,他不由恨恨拽住左三知的頭髮道,帶著三分怨怒七分酸意道︰「恭喜你要飛黃騰達了。」

「大人言過了。」難得看到裴陵這副舉動,左三知竟不由自主笑了一下,雖然不明顯,但卻依然被裴陵捕捉到了。

「混帳,你不過是靠著我往上爬的東西。」裴陵被左三知這笑激怒了︰心裡不願意,但為了左三知的前途,卻不得不親手放走左三知。做這些,也不需要左三知感恩,只不果想左三知說一句軟話。

可左三知不僅沒有軟話,連表情都是高高在上的……越想越怒,裴陵翻身將左三知按倒,分開左三知的雙腿,將腿壓向手臂兩邊,又把他再次硬起的家伙狠狠插進了左三知的體內,激起左三知的悶哼。

「小人怎敢靠著大人向上爬。」左三知在裴陵肆無忌憚地衝撞中回答著,他盡力放鬆自己,希望減輕腰部快被折斷般的痛苦。

怎敢?我相信你就見鬼了﹗

裴陵聽了左三知那話不由更怒,他拉開左三知的腿,自己快速在那密處中馳騁著,狠狠地插入、抽出。見左三知不為所動,便抓起身旁的草鞭,往左三知的胸前抽打起來。

「為什麼不出聲?」裴陵回想和左三知有雲雨情事以來,左三知很少發出呻吟之聲。縱使因為自己的擺弄而射出,卻也只是在那一瞬緊閉雙眼,隨即便神情自若地張開腿任由自己繼續。

「大人想聽什麼?」左三知雙手緊緊攥住地上的草,感覺體內的鈍痛和上身的火辣感糾纏在一起。

「你閉嘴。」裴陵聽到這反問,手裡力度更大,狠狠一鞭子,在左三知身上抽出一道長長的血痕,一端的起始處還恰好在左三知胸前的紅點上。那粒紅點被這疼激得硬起,隨之也帶出了左三知體內的緊縮。

「你這個混蛋。」裴陵在左三知收縮后穴時加快了自己的抽送,猛撞在左三知體內深處后,頹然壓倒在左三知身上。

他額頭上的汗黏住了幾綹頭髮,顯得目光幾分迷哩,嘴唇中的喘息也十分劇烈,那氣息噴道左三知的耳廓上,讓左三知心中的弦不由微微顫動起來。

剛才在營帳中,也想著裴陵為什麼故意做出失態的舉止,待李振中敬酒,而別的將官對自己表示敬意,才明白裴陵的舉動都別有深意,是在為自己的未來鋪路……

本想親手提拔一個人,卻因為仕途不順不得不將那人交到別人手上。裴陵是不是就帶著這樣苦悶的心情從營盤中跑出來,是不是就帶著這樣的心情把委屈發洩在自己身上?

抓住比馴服容易,馴服比放手容易。世間最難做的或許不是征服一個人,而是放開那個人吧。想到這層,左三知不禁扶住裴陵的肩膀輕輕搖晃,叫了聲︰「裴……大人?」。

「我沒死。」裴陵低聲答到。他被自己剛才的狂野狼嚇到,沒想過竟然會在這種事情上有如此暢快淋漓的感覺。

丟下手裡的鞭子,他側過臉,對著左三知的眼睛,安靜地凝視,發現左三知的眼眸比往日溫和了許多,裡面那種讓人討厭的桀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某種叫關懷的東西,不再強硬。

「大人……」從未被裴陵用這種目光盯著,左三知很不適應地轉頭。可剛轉了一半,裴陵的手就按住了他的腦袋,臉湊了過來,把兩人的嘴唇緊緊貼在了一處。

「混帳東西。」裴陵親著左三知,把舌尖伸進左三知的嘴中,手也摸索著左三知的胯下,繞過左三知那漸漸硬起的東西,摸到自己尚未抽出的陽物的根部,把那東西又往裡挺了挺。

「大人﹗」左三知推拒著,想要把裴陵的頭推開,可裴陵下體的動作卻讓他再次動彈不得,只能在裴陵的親吻和陽具的進出中迎合著。

「混帳東西。」裴陵的唇在左三知的頸項間流連,他用牙齒咬著左三知的耳朵,憤恨地罵著,腰也前后搖晃起來,逐漸加大抽送的力度,再次射出后,還抽出了楊物,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用唇舌覆上了左三知胯間硬起的東西,含起來挑逗。

「裴……大人……」被裴陵的動作刺激到,左三知的腦中閃過霎時的空白,等他喘著粗氣回應過來,裴陵臉上已經被他胯下射出的白濁液體沾上。看著裴陵恍惚的表情,他不由伸出手慢慢把那些白濁的液體擦乾淨后,又輕輕將裴陵額前的頭髮往腦后捋了捋。

「混帳東西……」裴陵低著頭,用手指觸碰草鞭留在左三知胸前的傷痕,眼底閃過一絲悲哀和無力。

他控制有些發軟的腿,踉蹌著,想要從左三知胯間站起。左三知那個溫柔的舉動就像是一根釘子扎在新哩,讓他痛恨起自己,覺得自己像是在祈求別人的同情,尤其,那個人還是左三知。

「那你喜歡混帳東西的味道嗎?」看著裴陵消沈的臉,又聽到裴陵言不由衷的話,左三知實在忍不住,終于伸手拽住了裴陵的胳膊,把裴陵拉回來抱在懷裡,又趁裴陵驚愕,固定住裴陵的頭,在裴陵的唇上強奪了一吻。

從唇角開始的吻,密密麻麻沿著唇的胡度逐漸深入,而舌頭也鑽了進去,在濕熱的口中尋求,包圍了裴陵的舌尖。

左三知緊緊抱住懷中的裴陵,放肆地親吻著,沒有一點保留地傾泄出所有的慾望,在裴陵的嘴唇上啃咬。等感覺到裴陵不再強烈抵抗,便翻身壓住裴陵,手也伸向裴陵的雙丘。

「無禮﹗」感覺到股間的異樣,裴陵才清醒過來,本來充滿情慾的眼神也因為左三知的那個舉動變得危險。他推開左三知站起來,又跑到棗紅馬的旁邊,拿了馬鞭回來狠狠抽在左三知身上。

一鞭、兩鞭、三鞭……如雨般疾落的鞭子打得左三知胸膛上遍佈血痕,可左三知卻沒有躲避,還很淡然地指指自己的右側的臉頰道︰「這裡還有我的東西。」

「王八蛋。」裴陵抬手摸摸,看是白色的體液,才記起剛才自己對左三知做了什麼,左三知又對自己做了什麼。

他怒紅了臉,把馬鞭丟在左三知身上,自己拉過棗紅馬跳了上去,用腳磕了磕馬腹,讓馬跑起來。可跑了幾步又轉過來,在左三知騎來的馬上用力踢了一腳,讓左三知的馬受驚而跑,才又策馬離開。

望著裴陵漸漸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左三知慢慢坐起來穿好了衣服。他伏地聽了下,知道裴陵跑的方向是軍營,才又站起身。

胸膛上都是血痕,下體也疼。左三知苦笑著,撿起那馬鞭揣在腰間。他知道,自己只能走路回去了。

「嬌縱的二少爺。」左三知口中喃喃念了一句。他眼裡有絲譏諷,可嘴角卻微微揚起︰只在心裡想過的事情,終于做了一次。

裴陵堅毅的唇角就那樣融化在自己的親吻中,而傲慢的目光也變得柔和,跟溫柔的夜色交錯,投駐在自己身上……

思緒越來越遠了,是那個親吻導致的嗎?心中不平靜起來,夜幕下一片平和,可自己卻好像聽到來自四面八方的金戈聲。

那些聲音轟鳴著,還夾雜胡漢兩方兵士的怒吼。刀和槍相碰撞,馬在嘶鳴,喊殺聲像是奔騰的河水,咆哮向前,此起彼落。

讓敵人的血流成河,讓敵人的頭顱堆成山,讓敵人聽到自己的名字就會閉口不言。左三知按捺住想要沖出嗓子的低吼,用拳頭狠狠捶了下地面。

英雄不論出身,可只有時勢才能造就好漢。從軍奴變成了兵士,又從兵士變成了朝廷的武官。而未來,還有無數御敵對陣的機會。

會成功嗎?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嗎?左三知覺得心跳動得異常猛烈,而全身的血液也要沸騰一般,彷彿那裡流淌的不是血,而熊熊燃燒的火焰。

戰場上流淌的血、

替李振中擋的一箭、

被自己擁抱的裴陵的親吻……

一切都是真實的,卻又真實得讓自己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這就是自己所遭遇的一切。

自己真得可以這樣走下去嗎?自己在很多時候不也曾灰心喪氣過嗎?

可那又如何呢?既便遭遇更多的挫折和痛苦又如何?

左三知慢慢從地上站起來。

他壓抑著情緒,望著裴陵消失的方向,想起在初次雲雨的那個夜晚,英武驕傲的裴陵站在面前,居高臨下地問︰

你叫什麼名字?

叫什麼名字?

我叫什麼名字?

我叫左三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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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晌午時分,望北城裡一片祥和氣氛。一年多來雖,大周漢軍不斷的勝利讓邊關個處都安定下來,不再害怕胡人的偷襲騷擾。

街上的攤販說說笑笑,招攬著客人,而路過的百姓們也悠然自得地在那些攤子上挑挑揀揀,買些日常用的針線、布料。

「娘,你看那個人好威風哦,長得真好看。」一個小姑娘拉著娘親的手指了指不遠處騎著高頭大馬在街上閒逛的男子。

「別亂指。」那女子聽到女兒的話朝那方向看了一眼,便立刻打了女兒的手一下。並在那人過來的時候低下頭,往路邊靠了靠。其它的百姓見到那個男子騎馬過來,也跟那母女一樣,小心謹慎地躲在一旁。

「他們躲著我干什麼?」騎在棗紅馬上,發現百姓對自己都是一副十分畏懼的神態,裴陵不解地看向身后跟隨自己的家丁裴勇、裴義,低聲問道。

「二少爺難道忘了?你上次當街打運糧官。?」裴勇心中哀嘆自己主子的脾氣。

「是啊,二少爺,他辦事辦錯了,你可以軍法處置,干嘛自己當街動手啊。」裴義附和著,他想到那日裴陵因為運糧官遲來半日而大發雷霆的事情,不由為那個被打得命去了半條的運糧官哀悼。

「哼,若是路況不好,我倒也原諒他,但他卻是因為私事而耽擱了。前方戰事這么緊,糧草事關重大,豈能兒戲。要不是你們攔著,我就地宰了他。」裴陵冷笑,用腳后跟磕了下馬肚子,催馬快步往官衙跑去。

裴勇、裴義對看彼此,無奈搖頭;可能是這一年多的變故太大,才導致裴陵的性格更趨暴烈。兩人瞧瞧周遭人依然不敢抬頭的模樣,都嘆了口氣,催馬跟著裴陵朝官衙過去了。

望北城的官衙門口,守衛的兵士正在閑聊,他們聽了不少前方大戰的情形,胸中都熱血沸騰,恨不得自己也能身在沙場,建功立業。

「噓,別說了,裴將軍過來了。」兵士中一個眼尖的看到裴陵策馬過來,慌忙招呼旁邊幾個人。那幾個人聽是裴陵來了,也都不敢說話,恢復成嚴肅模樣佇立門前。

裴陵到了衙門口拽韁繩下馬,問道︰「幾位大人都到了嗎?」

「稟將軍,半個時辰前就到了。」那兵士打了個千,接過裴陵手中的韁繩。

裴陵聽到這話便皺眉,心說自己來得就很早了,為何那些人卻到得那般早呢?他回頭看了眼遠遠跟過來的裴勇、裴義,又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便邁步往裡面走去。

進了院子,議事的堂屋就在左首。

裴陵走過去剛要推門,卻聽到裡面在談論什麼,便屏住呼吸聆聽片刻。

不聽則已,一聽,臉部由發青,連屋子也沒進,轉身就離開了。裴勇、裴義剛栓好馬,就看裴陵怒氣沖沖地出來,兩人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只得跟著裴陵又一頓快馬加鞭,回到了裴陵的府邸。

「二少爺。」裴勇、裴義想問個究竟,但裴陵卻一甩袖,頭也沒回地沖進了臥房,還把門摔上。兩人不敢打擾,只好吩咐府裡的下人誰也不要去打擾裴陵,免得被裴陵遷怒。

屋裡,裴陵端起茶杯,看都沒看,順手就砸了。剛才那幾個官員的話就像夢靨一樣跟著他,不停地重複,怎么驅敢也不消散……


「王兄,你說這裴家也夠倒霉的。裴老爺被皇上削了職位也就罷了,怎么大公子也因為貪墨的事情被砍頭?裴大公子不該這么不謹慎啊。」

「怎么會不謹慎?還不是裴老爺太過趨炎附勢,投靠了大皇子,結果被二皇子的手下抓了裴大公子貪墨的證據,連裴大公子一起,滅了大皇子好幾個手下。幸虧裴二公子還在邊關,不然可算是徹底家敗了。」

「裴陵在又怎么樣。還不是只能守在城裡看管糧草。上頭有兵不壓著,加上李振中將軍又不願意捲入派系鬥爭,所以根本不會讓裴陵出去立功。」

「反正裴家已經沒了氣勢,多個裴陵出頭也不會怎么樣。李將軍到邊關,也肯定是要先栽培他自己的勢力,那裡會輪到裴陵呢。」

「說到這個,我倒是聽了不少傳聞。你們聽沒聽過李將軍帳下有個叫左三知的?」

「他不是李振中面前的紅人嗎?」

「是啊,聽說被李振中親手提拔上去的,還屢立戰功。」

「不過我聽說他是軍奴出身,還伺候過裴陵。」

「所以說,此一時,彼一時。不能用出身高低品評人。」張大人聽到這個事情若有所思。

「嘿嘿,話是這么說,只不過左三知現下可比他的主人裴陵有出息多了。」

「是啊是啊。」

「哈哈哈哈。」



看著地上的茶碗碎片,裴陵百感交集︰如果當時爹爹不倒向大皇子,是不是裴家就不會捲入奪位的派系之爭,兄長是不是就不會被殺頭,爹爹也不會被降職?

如今可好,大哥沒了不說,家裡葉門庭冷落了。家書一封封從京城送來,每封信裡都是爹爹的囑咐,讓自己上陣殺敵,立功受賞,爭取光耀門楣,讓裴家重回往日的榮耀。

光耀門楣,談何容易。

自己數度請求出征,卻都被李振中以糧草事務重要為理由駁回。

打仗打糧草,這點自己也懂,可現下不比往日,裴家需要自己立功,需要籍由自己的升遷重新帶起裴家的聲望,而自己打仗分明名聲在外,當兩軍陣前的先鋒也不遜色。

「是不是因為你手下將多,所以不需要我?」

裴陵頹然倒在床上,想著剛才聽到關於左三知受重用的話,又想到一年多前大軍開拔,自己率隊前去給李振中將軍的隊伍送行。那天,左三知夾在眾將士中間,和自己目光相撞,交織在一處,凝固片刻,卻又分開──

左三知扭轉了頭,便再也沒有回頭。

那個曾伺候過自己、被自己壓在身下的人就那樣毅然決然地離去了,目光還同第一次見到他一樣冷靜,就像是草原夜裡的星,閃動著孤寂的光,有些不稱身份的傲氣,也有些凌雲般的渴望。

「……左三知,想不到……想不到連你有變成我的障礙……圍殲胡人大軍在即,這是最後的大戰,恐怕我連出戰的機會都沒有了……」

裴陵雙目無神地盯著地面,直到窗外透過的光線漸漸從明亮變得昏暗,最後悄然隱入夜色。

打更的梆子聲響起,更夫的腳步也由遠及近。那破鑼般的嗓言將裴陵從失神中驚醒,他數數梆子聲,才明白自己腦中空白地躺了好幾個時辰。


對家裡的事情無能為力,善于識人的得意跟對左三知受重用的嫉妒糾纏在一起,讓裴陵頭痛欲裂,頭重腳輕。他的胸口也彷佛壓了塊沉甸甸的大石頭,喘不過氣。

勉強從床上下來,在屋內來回踱步,又像是要把這嵌著銅的床打扁一樣捶打床沿發洩,可裴陵最終卻還是頹然坐在上面,瞪著兩只眼睛,慢慢地對著沒有光的房間輕輕問︰「時英,我該怎么辦?為什麼,面對他,我的心胸卻狹隘了起來?」



從大軍所在營盤到李振中,數百裡的路變成夜幕下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傳入手城門兵士的耳朵。

他們揉揉惺忪的眼睛,保持清醒遠眺著跟隨日頭一起從地平在線茂出來的滾滾塵煙,發現那服飾打扮都是自己人。

「是辦慶功會的大人。」

城樓上值夜的兵士見下面揮舞的令旗,便跑去跟守城的門官回稟。這些日子,邊關戰事一直順利,到了春夏交接的時候,李振中將軍帶領的幾路人馬如期包圍了胡人的殘餘隊伍,逼那些趾高氣揚的部落首領們投降。

除了少部分抱了戰死的心態,其它部落首領早已怯懦了。便偷偷派了人跟李振中這方聯繫,商議向大周天朝投降的事宜。

捷報從邊關傳入了京城,舉朝歡慶,年事已高的皇帝也下旨,派了欽差大臣帶了很多東西來犒勞邊關將士,並命李振中呈上戰役中功勛卓著者,準備按律嘉獎。各路將領也都陸續來到李振中,準備參加由欽差、李振中主持的慶功宴。

接到值夜兵士的報告,守城的楊校尉馬上命人開門,親自迎了出去。

這兩天來的官員太多,他都疲于應付了。開了城門,他帶著幾個手下前去拿令牌,卻見一隊表情肅穆、氣勢雄壯的兵士站在面前,為首的男人更是高碩威猛,騎在一批漆黑的駿馬上微微頷首。

那男人的身后,則是一輪緩緩升起的火紅日頭,染得草原大地一片壯麗景象。

「前面來的是哪位大人。」楊校尉見此人氣度非凡,便拱手詢問。

「李將軍麾下千戶左三知。」馬上男人跳下馬,恭敬回了一禮,「李將軍命我回來籌備慶功宴是一,煩請大人引我去各個衙門。」

「原來是左大人,久仰久仰。您一路風塵,先請到城中專門為大人們準備的府邸休息,小人馬上命人通知各府衙的大人。」楊校尉聽了不少戰場逸事,也明白這左三知是當前炙手可熱的紅人,便很殷勤地給左三知和左三知的手下帶路。

「有勞楊大人了。還請先安排我這些手下休息,奔波一夜,他們都乏了。」左三知還禮。

笑著跟楊校尉唱了個喏后,他一揮手,后面跟著的兵士就齊唰唰下馬,毫不懈怠地跟在他身后──軍紀嚴明,這就是他當了千戶后統兵的結果。

「應該的,應該的。左大人,請。」楊大人讓手下帶別的兵士去休息,而自己親自陪著左三知去給官銜高的將官們準備的別館。

跟楊校尉寒喧中,左三知也用目光逡巡李振中中的景象。他上次進李振中,還是裴陵的親兵,加上出身低微,也沒什麼人關注;此次進城,便有人前后殷勤,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可看過城中繁忙景象,倒也覺得前方打仗的血沒有白流,起碼百姓的日子看上去很平靜,還有些富足。

「如果在望北城裡慶功,這是最好不過的。城裡地方足夠欽差、將軍和各位將官住行,至於大軍,按老規矩扎營在城外,還可以派人快馬送吃喝。」

楊校尉講完,又小心地補充了一句︰「從前犒勞將士,這裡也是這般佈置的。」

「謝楊大人指點。在下出身行伍,不懂太多規矩,一切都得勞動楊大人啊。」左三知也樂得說幾句謙虛好話,做個平白的順水人情。

「左大人客氣了,日后常在邊關,還得提攜在下才是。」見了炙手可熱的紅人,自然要巴結一下,楊校尉覺得自己的舉動也算是人之常情,而且左三知比傳說中平易近人許多,更讓他心生好感。

他想趁機再多說幾句套套近乎,卻發現左三知忽然勒住了韁繩,目光盯住不遠處的幾個人,一動不動。

那幾個人都是華服冠帶,都意氣風發地騎馬過來,只有最後面的那個煞了風景,不僅衣著樸素,面上還總帶著憂郁,但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沒多少生氣。

「左大人,那是城裡官衙中的幾位大人,正好是您要找的。最後面的那個,是衛指揮史裴陵裴大人……」楊校尉看雙方快要碰上,便給左三知介紹,但說到后來,才想起自己聽說過左三知曾經是裴陵的下屬,于是慌忙收口。

「各位大人好。」左三知過去,下馬抱拳見禮道,「下官是李將軍麾下的左三知,此番奉將軍之命前來安排慶功宴一事,請各位大人不吝賜教,多多指點。」

那幾個人見是楊校尉陪著的,還猜左三知的來歷,此刻聽到介紹,才明白這是軍中的紅人,便都樂呵呵地打招呼,只有裴陵一個人,別開頭去,看也不看左三知。

「裴大人,別來無恙?」左三知看裴陵不裡自己,便走道裴陵面前,輕輕一揖。

別來無恙?

裴陵狠狠瞪了左三知一眼,自己都快在望北城憋瘋了,怎么會無恙?而且左三知好歹也是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雖然現下出頭了,但看到自己怎么跟看到那幾個人一樣?

「裴大人。」左三知見裴陵不理自己,只好又叫了一遍。旁邊的幾位官員知道裴陵原先是左三知的上司,也多少理解裴陵的心情,就沒有插話。

裴大人?你從前都是叫我大人,即便叫裴大人,也不會是這種語氣。難道你知道我裴家不振,所以也像別人那樣疏遠我……自己在發什麼昏?怎么還挑剔起來……的確很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了,似乎和記憶中有些出入。

年逾不見,樣子不變,不過臉上、手臂多了很多細細的疤痕,人也更壯實了,有些意氣風發,和自己的頹唐倒是成了鮮明的對比。

裴陵看著左三知一身戎裝,又看了看自己糟糕的打扮,心中涌起莫名的煩燥,甚至還有些憤恨。

「咳,左大人,你還沒有吃飯吧。正好,我們幾個人要去酒樓吃飯,咱們一道,也算是替你接風。」旁邊的幾位官員見裴陵面色不善,有心打破這尷尬局面。

「呵呵,是啊,左大人,府邸就在不遠處,咱們幾個陪你去換了衣服,然後去酒樓。京城那有名的宇內樓再咱們這裡有分號,那菜地道,跟京城的一絲不差。走吧,走吧,裴大人,如今大軍告捷,糧草之事也不用擔心。」另一位大人也跟旁邊的人也趁機說了句話,不讓氣氛冷場。

「嘿嘿。左大人是李將軍面前的紅人,自然應該好好招待,但在下還有事情,就不掃各位大人的興了。」不提起自己留守之事還好,一聽這話,裴陵氣不打一處來。他很生硬地客套幾句便拂袖離去,看也不看左三知一眼,讓旁邊幾個官員非常地尷尬。

「幾位大人過獎,下官愧不敢當。既然幾位大人盛情邀約,下官就叨擾了,這慶功宴的安排還請各位大人多多協助,下官感激不盡。」

左三知看氣氛冰冷,忙把話題轉到吃飯上。那幾個人見左三知不介意裴陵的態度,都松了口氣,裴陵在望北城這段時間,根本冷若冰霜,反正沒了裴陵在席更好,不然吃飯還要考慮裴陵的感受,豈不麻煩?

看左三知很是知趣,幾人便簇擁著左三知去府邸換衣。左三知跟眾人走了幾步,趁大家不注意便回頭看了一眼,結果看到長街的那邊,裴陵的身影越來越小,甚至寂寞孤單。



說起慶功宴,參加的共三路人馬︰李振中親率的中路軍,負責西北防務的西路軍和鎮守東北關口的北路軍。

李振中算是三軍統帥,因此,理所當然的,李振中算是慶功宴的半個主人,另半個是代表皇上的欽差。不過李振中掌管三軍人員的評級、考核,所以每次大戰結束后,誰升遷誰降等變成了關注的焦點,慶功宴的好壞反倒在其次。

望北城幾個官員在軍中也有朋友,宴請左三知重要,想從ㄊ口中套出李振中要封賞誰就更重要了;就算跟他們沒關係,先知先覺也是值得炫耀的事情。所以上了酒樓,他們便不停地灌左三知喝酒,話裡話外不時刺探。

左三知懂得分寸,便裝胡涂,學平常武夫那樣老實不言,最多稱自己出身低微、不會講話,幾個人套了半天也沒套出什麼來;反倒從他門口中聽到裴陵的一些事情,說裴陵在望北城中數次上書請站都被駁回,后來便意志消沈,常常一個人喝悶酒,連槍都不練了。

怎會這樣?難道自己聽到的,官于裴家的一切都是真的?

自己怎么忘了,離開裴陵的時候,裴家的失勢就已經有了徵兆?只是……只是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不說別的,就是剛才跟現下,這些官員跟自己,不就在裴陵的眼前又上演了一次世態炎涼嗎?

左三知把鎖緊眉頭的慾望壓下,繼續跟幾個官員周旋。他不知道酒席結束后是否該去見見裴陵,更不確定,裴陵肯不肯見自己。

「左大人,都虧了你們,這望北城才一片安寧。」幾個官員沒察覺左三知心中所想,徑自高談闊論,話語間吹捧著。左三知不便再想下去,就應付地跟那幾個人又對飲了片刻,才一同出了酒樓。

前腳踏出酒樓,跟幾位官員一起來的楊校尉便拉起左三知的手,很親密地指了指不遠處一座豪華的樓閣道︰「左大人有沒有興致去那裡逛逛?楊某作東。」

「呵呵,楊大人好爽快,可怎么只請左大人?索性連我們的一起請了罷。」旁邊幾位大人見楊校尉刻意討好,便都善意地取笑他。

「嘿嘿,自然都請。」楊校尉點頭,看了眼左三知,等左三知回答。

「那裡是?」左三知從前沒留意過那樓閣是什麼地方。聽楊大人這么一說,就往那邊瞧了瞧。

他見門口兩個男子正殷勤往裡拉客,而那些客人有的遮遮掩掩,有的猥瑣油滑,而門上又是紅紅的燈籠,便明白那裡是讓男子尋歡的煙花之地。

「左大人,我們知道軍中也有營妓。可那些庸脂俗粉怎看得入眼?這家院子裡的姑娘,雖然比不上京城那些的色藝雙絕,但在這邊陲之地,倒也很有名氣呢。」楊校尉官職不高,但也自命風雅,常去那院裡聽花魁彈琴唱曲,偶爾還做個入幕之賓,因此對那地方很熟悉。

「這個……」左三知忙于戰事,那裡想過這層,別說營妓,就連某些將官要介紹自家妹妹給他,都被他拒絕了。因此,聽到楊校尉慫恿自己去青樓,一時驚訝,倒不知道該怎么推脫了。

那幾個官員見左三知猶豫,還以為左三知是偽裝老成持重,便簇擁著左三知往那地方走去。左三知不好拂了眾人的面子,只能小心措辭拒絕著。那些人當他是擺姿態,就勸得越發勤快,還用力拉拽著他的手,把他往那門裡拽去。

不想進去,又不好折了幾個官員的面子。左三知正傷腦筋的時候,卻聽不遠處有人朗聲道︰「前面可是左三知左大人?」

而隨那聲問句響起的則是一句不大不小,卻偏偏能讓眾人聽到的嘲諷︰「原來威震邊關的左大人也喜歡這地方啊,真看不出,下了戰場還這么精力充沛。」

裴陵?左三知一聽那譏諷的聲音無比耳熟,嘴角便漾起絲不被人察覺的笑容。他知道,這偶遇成了自己的救星,不然進了那種地方,可就尷尬了,畢竟不想碰那些女人,可不碰,誰知道這幾個官員又會說什麼。

幾個官員聽到那冷言冷語也鬆開左三知,跟裴陵見禮。眾人施禮完畢,看到裴陵身旁還有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眉眼含笑,十分儒雅,跟裴陵一起朝幾人還禮。

「劉大人,好久不見了。」左三知看到這人,眼前一亮,上前很恭敬地與之打招呼。

他在大戰中曾數次跟西路軍的人馬配合攻擊,好幾次當的還是前鋒,而對方帶隊的便是面前這位素有白袍猛將之稱的劉時英,兩人雖甚少交談,但彼此印象都還不錯。

「左大人,別來無恙。」 劉時英點頭,很含蓄地跟左三知打了招呼。自從被調往西路軍,他一直在等待時機,后來李振中來了邊關,這才趕上大戰。

數戰下來,也立了不少功勛。在戰場上,他見過左三知不少的手段和勇猛。因此看左三知被官員往青樓裡拽卻很無助的模樣,心裡著實好笑了一番,沒料到左三知在這種事情上和自己一樣「望而卻步」。

「呵呵,謝劉大人,上次大戰,劉大人真是英勇啊。」左三知看到劉時英一身素袍,倒是想起了上次劉時英單槍匹馬沖入敵陣,敵人的鮮血愣勢將白衣染成了紅色。駭得胡人四處奔逃不說,連己方的兵士也都傻看到挪不開眼睛。

今天換了儒衫,卻似換了個人,跟那鐵血場景中的人完全不同了……如果裴陵也出戰,一紅一白,並肩作戰,豈不更好?說不準會成為大周戰場上的傳說,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左三知想到裴陵的境遇,放鬆的心又繃了起來。

「哎呀,原來是劉時英劉大人。」

「久仰久仰。」

旁邊幾位官員都有些醉意,因此方才沒留意衣著樸素的劉時英。他們聽到左三知跟劉時英打招呼,這才清醒了下頭腦,也和劉時英鄭重見禮,並邀劉時英、裴陵跟他們一起進這煙花之地。

劉時英遇過不少這樣的情形,便老練地找了藉口,說剛到不久,人很疲憊,被裴陵拖出來閒逛已經累了,打算先回去,改日再和幾個大人同來等等。

「劉大人英雄年少,怎么推脫起來了?今天是楊校尉請客,來來來,劉大人、裴大人,咱們一起進去。」

一個官員在官場裡混得油滑,不聽劉時英的解釋,拽著劉時英的手和左三知的手就往裡拉。旁邊膽子大些的也想推裴陵進去,可見到裴陵眼裡跟冒火了一樣,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時英,我們走。」裴陵本來不屑與這些官員為伍,加上見左三知好整以暇地瞧困窘轉移到自己和劉時英身上,心裡更氣,不由分說,拉著劉時英就往外拽。

「裴大人,何必呢,大家同朝為官,一起樂樂無妨嘛。何況您從前在京城裡也是聞名的風流倜儻,怎么到了邊關,到忸怩起來。」一個官員語氣略帶不善,似是嫌裴陵高傲,便諷刺起裴陵已經不比從前。

此言一出,氣氛倒是冷了下來。裴陵立刻了豎眉毛,劉時英也面帶不悅。官階最低的楊校未見勢不好,便慌忙開口道︰「幾位大人,劉大人剛回來,很累了,左大人也是剛到,想回去休息也不防。我老楊做東,請幾位大人進去,改天再請劉大人、裴大人跟左大人好了。」

說罷,他挨個作揖,倒讓那幾個官員不好意思起來,他們不好拂了楊校尉的面子,便都進了那間青樓,而楊校尉目送他們進去后,才拱手跟左三知等告別,道了罪,就也進去了,剩左三知、裴陵、劉時英三個,不尷不尬地站在青樓門口,很是惹人注目。

「裴大人的風雅之名竟然從京城傳到了邊關,真是讓人佩服啊。」左三知本來笑呵呵的,可聽到裴陵從前風流倜儻那句話,笑容便改變了些,摻了些嘲諷進去,語氣也尖銳起來。

「客氣了,不說這個我倒還忘了,我身下的臣服的人倒真不少呢,其中不乏他人恭維、敬仰的。」裴陵一聽左三知開口,便針鋒相對出言諷刺,意有所指。

他白日裡見到左三知,心情複雜得很,連衙門都沒去就直接回府了,結果一進府,就看到劉時英坐在椅子上沖他笑,樂得他上前就給了劉時英幾拳。

兩個人高高興興地吃了飯,他便拽著劉時英到街上閒逛,順便聽劉時英講講戰場上的腥風血雨,雖然自己不能去,但劉時英這有過命交情的兄弟去了,還立了功,自然值得高興。

兩個人走著談著,就從夜市一路逛到這望北城有名的煙花之地,而好死不死,又看到左三知被人往青樓拽去。

「是啊,裴大人英武,下官自然比不上,日后還要學裴大人,多到這種地方學學才是。」左三知聽出裴陵話中的火星子味,也不客氣, 起眼睛瞥了眼旁邊的青樓,裴陵從前在京城室什麼樣子,自己竟然還真的不知道。

「你們兩個……來來來,我們換各地方聊天。」劉時英見兩個人眼睛中都冒了點火,趕緊把兩人拽離青樓門口,他可不想兩人動起手來卻被誤認是在爭奪青樓中的美貌女子。

何況他也知道,左三知當年跟在裴陵身旁,裴陵本來是很賞識左三知的。下午聽到裴陵言語中流露出對左三知的不滿,他本想問個究竟,但談笑閑扯間就沒來得及問,誰料晚上這一碰面,卻都一副要打起來的模樣。

用力拽住兩個人往前,直到走出這青樓所在的街,拐入沒什麼人的暗巷,劉時英才松手。而他一松手,裴陵就跟出籠的猛虎一樣從他身旁躍出去,迎面給了左三知一拳。左三知身手敏捷,堪堪躲過,沒有還手。可裴陵又是一拳,力道頗大,夾風而去,看出是用了力氣。

「裴陵﹗」劉時英開始沒回應過來,見裴陵再次出手,慌忙攔住,並轉頭對左三知說︰「裴陵喝了點酒,你不要介意。」

「時英,你別攔著我,這種望恩負義的王八蛋,竟然敢諷刺我?他自己又是什麼好東西?還不是站在青樓門口,裝模作樣地推脫,說不定進去比那些人更興奮,趴在女人身上便不肯下來了﹗」想要掙脫劉時英的阻攔,可又怕過大的舉動誤傷到劉時英,裴陵只能憤憤罵道。

「我沒有。」左三知用手背擦了擦嘴,剛才被裴陵的拳風掃到,那裡還有些疼──裴陵的五功可不是擺設。

「哼,心裡想不也算嘛。當然,你現下不是軍奴了,也不是普通的兵士了。你現下是左大人,哼哼,左大人,哼哼哼。」裴陵扭頭,不屑地看著遠處那些往青樓裡走的男人。

他努力平息著胸中的郁結之氣,知道剛才的舉動很失態,但不知怎地,就是控制不住。尤其看到左三知一如往日的冷靜目光,總有著不甘心,不甘心左三知就這樣到了今天的位置,而相反地,自己卻慢慢落魄下去。

「我也沒想。」左三知看著裴陵豎起的眉毛,卻忽然笑了下,嘴角扯出好看的紋路,目光也柔和起來︰「而且我個性穩重,不會做那些借酒裝瘋的事情,雖然,那也算人之常情。」說罷,左三知又跟劉時英拱手,「劉大人,軍務在身,下官先走一步。」

「你說什麼?大膽。」裴陵聽到那句借酒撒瘋更是惱怒,從劉時英旁邊繞過去,想抓住左三知,卻被劉時英一個擒拿手把腕子扣住扭在背后,不能動彈。

「左大人好走。」待左三知消失在夜色裡,劉時英才放開忿忿的裴陵,安撫他道︰「稍安毋躁。他怕跟你吵下去,所以先走了,你就不要再死死咬住不放,這不是你的性格。」

「時英,你不知道,他……他……」裴陵張了張口,又覺得自己和左三知的事情不知從何講起。

若說自己曾經對左三知做過那種事情,劉時英肯定會批評自己仗勢欺人,若說左三知小人忘恩負義,左三知又沒做過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情,何況左三知還是軍奴的時候,個性就很隱忍,如今也沒什麼改變……

「慢慢說。我還正想問你他的事情呢。我跟左三知在前線打過不少交道,覺得他這個人很出色,不僅作戰勇猛,也很沉穩、有心計,再加上李振中的一手提拔,算是威名遠揚啊。不過你也知道,人的名氣越大,別人對他的閑言碎語越多。因此,我也聽了不少你和他之間的傳聞。」

劉時英跟裴陵至交好友,聽到關於裴陵的流言就默默記在心裡。他知道裴陵家出了變故,但一直征戰在外,不能回來替裴陵分憂。此次跟上面申請先行回來也是想早點見到裴陵,好寬慰至友。

「什麼傳聞?」裴陵眉頭皺緊,心怎么一個個彪捍的男子卻像街坊鄰裡間的三姑六婆一樣了?

「說他出身低賤,都是你一手提拔才成為兵士。可后來你嫉妒他受到李將軍的賞識,便壓制他才能,不放他去李將軍手下立功,還讓他伺候你,于是李振中將軍氣不過,便很強硬地下了命令調他去做手下。」

劉時英拍拍裴陵肩膀以示安慰,他知道裴陵不是嫉賢妒能的人,所以絕得這傳言定是有誤,而且看左三知的態度,也絕對不像是恨裴陵,雖然言語中包含譏諷,但肯定沒有惡意。

「那幫蠢貨懂什麼,他們怎么知道個中緣由。」聽到傳言,裴陵氣不過,就向劉時英詳細講了自己是如何遇到左三知,又如何提拔左三知,並教左三知武功、馬術,最後還設計讓他去跟隨李振中好謀個出身……

事無巨細,就連當時為了左三知不被自己連累,自己甘心做一次惡人的舉動都講了,不過礙于面子,依舊沒敢提對左三知做過的那些風月之事,稍有涉及,便含混帶過,不讓劉時英深究。

「是這樣嗎?」聽出裴陵有所隱瞞,劉時英裝作不知。仔細琢磨了一遍裴陵在惱怒中的講述,他發現裴陵和左三知的事情還頗複雜有趣,嘴角不由地慢慢漾起一絲笑容。

「時英,你笑什麼?」裴陵本來期待劉時英跟他一起大罵左三知,並表示對左三知的鄙夷,最不濟也要安慰一下他。可他發現劉時英非但不替他惱怒,反而笑了出來,還越笑越開心。

「你問我笑什麼?我啊,我笑你聰明反被聰明誤。還有,當初既然賞識他、提拔他,那在他今天出頭的時候,就不要后悔,你在京城時還是以氣魄聞名的人,怎么計較這點小事?」感覺到裴陵的憤怒似乎出于對左三知的某種特殊情愫,劉時英便笑得更開心了。

裴家出事后,裴陵寫給他的信中都充滿了消沈之氣,白天跟裴陵聊天,裴陵雖然高興,但眉宇間總有化不去的憂愁,只有剛才,在沖左三知怒斥吼叫的時候,裴陵的情緒才完全地爆發了出來,變得不讓人那么擔心。

「時英,我不是故意計較。但你看到一個不如你的人卻混得比你好,你自然也會不平衡,何況……何況我不是能力不如他,只是運氣不好,家裡被迫捲入了兩位皇子的奪位之爭,不然,我這次肯定能出征,戰功也絕對不會在你們之下……時英,我們裴陵家沒有希望了,我不知道該如何勸我爹收手,我們不過是他們手裡的刀,能砍人,就用,不能用了,就丟……時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裴陵說到后來,情緒又低落下去,他前天剛收到家書,說他爹正四處奔走,要給他提個官職,結果,二皇子那方借此機會再次打壓大皇子,說大皇子收受賄賂,結果大皇子斷絕了對裴家的所有支持。

「我又何嘗不是,人人都說我是二皇子的紅人,可我內心又何嘗想替二皇子賣命?伴君如伴虎,那個道理我怎會不懂?不說這個了,左三知如今是李振中將軍面前的紅人,聽說這次封賞,還要把他提到衛指揮史的位置,所以會跟你官階相同。到時候,你可不要在眾人面前給他難堪,不然,聲明受損的可是你。」

提起朝廷情勢,劉時英也是滿臉無奈,他跟裴陵是生死之交,卻不得不分屬兩方,有很多事情都得避嫌。

他看著裴陵身神的眼睛,不願讓裴陵喪了斗志,只得就順口鼓勵了幾句。見裴陵不置可否,便不再說話,而是拉著裴陵往府邸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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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慶功宴的這日,望北城就被各路軍的兵將擠滿了。為免擾民,李振中下了命令約束那些兵將,所以,望北城的商販們就免了被官爺白吃白拿的苦,生意興隆。


到了晚上,城外扎營的兵士們都點起篝火,圍坐在一起,縱聲高歌,把一年多的疲乏拋在腦后,將占場上的腥風血雨當成兒戲一般回憶,不再擔憂今朝有酒而明日就去了戰場。

望北城裡,最大的官衙中,各路軍的將官們舉杯痛飲,坐在高堂正中的則是剛被授為定國將軍的李振中和皇上派來勞軍的欽差。

「大人住得可還舒適?」李振中給欽差敬酒。

「很好。有勞大帥費心。」欽差想起自己剛到不久,便來了四個如花似玉的女子服侍。摸著那些美貌佳人的手,他不由得不滿意。

「呵呵,這都是我屬下的功勞。來,三知,過來見過欽差大人。」李振中捻須而笑,他想聽的就是這句話。他上書為左三知請功,升做衛指揮史。

打仗時,他聽過不少對左三知的腹誹,但礙于戰事,不好調節,今天有欽差在座,自然要為左三知美言,免得左三知的風頭被那些出身良好的將官蓋過。

「大人好。」左三知不卑不亢,過去跟欽差見禮。

「呵呵,是叫左三知嗎?我來這裡之前就聽過你的威名。年少有為啊,年少有為。」欽差來邊關前也在京裡打探了一番,問清了邊關這些將官們的勢力才敢過來。免得惹到了哪位王孫公子的親信,回去吃不了兜著走。

李振中是朝廷老臣,雖說一向是明哲保身不跟人結黨,但正因為如此,清譽在外,讓朝中人在他面前不敢造次。既然李振中都誇獎左三知,他也就順坡下驢,把左三知稱揚一番。

「大人過獎。都是李大人的排兵布陣好,加上將士們的努力。」左三知謙虛道。剛剛聽到欽差說完那句話,便從這府邸筵席的角落處傳來杯子重重落在桌面的聲音,雖說筵席上嘈雜,但那酒杯聲響還是勾住了左三知的心神。不用說,是有人不服氣了。

「呵呵,是大家努力。對了,時英啊。如果不是你在西路軍那邊當先鋒配合我這裡,咱們也不能勝得如此容易。來來,老夫敬你一杯。」李振中瞧目的達到,見好就收,把眾人的注意力放在西路軍的劉時英身上。

劉時英心中明白李振中的意圖,不由苦笑。他舉起酒杯,站起來恭敬地給李振中回禮,喝下杯中酒,待坐下時,又給左三知使了個眼色,指指筵席角落的一處。

左三知進來時便曾問過裴陵的位置安排在何處,那兵士指了指角落。再加上劉時英的示意,剛才那摔酒杯的人肯定是裴陵了。回頭看了看李振中,見李振中沒什麼事情要自己辦,左三知才端了酒杯往那角落處走去。

幾個下級將官看到左三知過來,便都停下推杯換盞的動作,起身打招呼,他們是左三知的下屬,看到左三知自是恭敬。

左三知也面帶笑容回禮,眼角余光瞥向角落,卻發現裴陵正坐在那裡用惡狠狠的眼睛瞪著自己,彷彿自己欠了他一大筆錢一樣。

筵席座位基本都是按官銜安排的。左三知由於是李振中眼前的紅人,所以被安排在前面。裴陵雖然守在后方,但官階也不比左三知低,所以左三知不明白為何裴陵會坐在這裡。

他覺得上前跟裴陵說話似乎不太妥當,便收住腳步,跟那幾個下級將官聊了起來。偶爾看一眼裴陵,只見裴陵面前的酒壺越堆越多,表情也危險起來。

「裴陵,你怎么坐這裡了?我剛才還問兵士來著,他們說你非要坐這裡。左大人,來,咱們還沒有喝過,讓劉某敬你一杯,恭喜你升遷。」劉時英也擺脫了筵席前面諸位將軍的客套糾纏,過來找裴陵。

誰料裴陵目光沒看向他,只惡狠狠盯著左三知。

劉時英這么一敬酒,旁邊幾個下級軍官便很識趣地躲開了,他們也發覺,這三個人之間的氛圍有些詭異,而且,似乎越來越詭異了。

「劉大人客氣了,我不過是靠著一股子力氣,不像劉將軍文武雙全。改日,還想跟劉大人討教一下,想讓自己的武藝精進一些,希望劉大人不要推辭。」左三知從前跟隨裴陵的時間也不短,知道裴陵的酒量。他看看那些酒壺的數量,也明白裴陵不能再喝了。

「不會不會,能和左大人切磋,劉某也求之不得……裴陵,不要再喝了。酒過三巡。我們出去走走吧。」

「時英,大軍得勝歸來,我心裡高興,要多喝兩杯。你不要攔我。」裴陵搖頭,叫旁邊伺候的官妓再拿幾壺酒來。

「左大人,打了這么多場仗,除了上次街上偶遇,時英還算是第一次和大人閑聊呢,如果不著急,不妨坐下,陪劉某說幾句話。」劉時英皺眉,知道自己勸不動裴陵,他轉身跟左三知說話,背著裴陵示意左三知去勸勸他。

「大人客氣,那些兵士整天在我耳邊說劉大人和手下以一擋百的事跡,聽得左某心生神往。而且,左某從軍前,劉大人和裴大人的威名就已經如雷貫耳了。」左三知對劉時英真的很佩服。劉時英出身平民,少年入軍學,多年南征北戰才得到今天的地位,雖說是年輕有為,但其中的辛勞想必也很多不為外人道。

相比之下,裴陵出身世家也肯拼命,倒是很難得了。左三知想把話題轉移到裴陵身上,還舉起杯子做出敬酒的樣子,可裴陵偏偏不理。

「這個,呵呵……」裴陵怎么這么強硬……劉時英剛要客套幾句,便覺得有人從后面拽自己的袍子。回頭只見裴陵完全無視左三知,只瞇起眼睛對自己道︰「時英,我覺得自己有點醉。你送我回去吧。」

「好。」劉時英巴不得裴陵不再喝了,見裴陵放下手中的酒杯,就要上前攙扶。可他心念一轉,覺得或許左三知來勸更好,便推說要像諸位官員告辭,等下再來送他。

劉時英不露聲色的指點道也正中左三知下懷。他本就要找裴陵,只不過時機都不對,現下劉時英給他這個機會,他便忙去跟李振中告罪先走。然後回到了筵席角落,把裴陵從幾個陪酒的官妓中拽了出來,從屋裡拉到了官衙的外面。

「大膽,你……你敢拽我……咳咳。」裴陵看劉時英走了,便又喝了幾大杯。人醉醺醺地閉起眼睛,被左三知拉住也不分辨是誰,還以為是劉時英說完話回來了。

待出了官衙,被夜裡涼風一吹才睜開眼睛。見是左三知不由勃然大怒,伸手便要打,可腳步踉蹌,沒打到左三知不說,反而自己絆住了自己,差點跌倒。

「你喝多了。」左三知伸手攙扶。他一手拉住裴陵的右臂,一手攬上了裴陵的腰,低頭在裴陵的脖頸間嗅嗅,發現那酒的味道已經開始從皮膚往外散發──裴陵喝太多了。

「哼,小人得志……咳咳……」裴陵想起自己不能出征而左三知卻一路升遷,便用力打了左三知一巴掌,接著又從胃裡嘔了些東西出來。他揉著醉眼,希望沒有兵士看到自己這副模樣,幸好守門的兵士剛被裡面的人交進去準備換崗。

「……你等著,我去牽馬。」左三知住的府邸不大,但離這官衙還算近,所以他是步行過來的。

但裴陵離得遠些,就騎著棗紅馬赴宴。左三知讓裴陵靠著官衙的牆站住,自己去牽那久違的棗紅馬。棗紅馬見是左三知,也親熱地用頭磨蹭他的頭,打著響鼻。

「別碰我。我去找時英,他會送我回去。」裴陵暈頭脹腦地被左三知拉過去,他又出手要打左三知,卻被左三知抓住了手腕。

「你醉了。我送你。」左三知並不理會裴陵的抗拒,他先跳上馬背,接著又把裴陵拽了上去坐在自己身前。兩人本差不多高矮,可裴陵醉酒,身體發軟,整個人倒像是泥一般癱在左三知胸前。

「混帳東西,你這個低等的賤民。像你這種忘恩負義的小人竟然也會受到提拔重用。混帳東西。」裴陵罵罵咧咧沖左三知大發脾氣。他聽到官衙內換崗的兵士走出來,也不想酒后醉態讓那些人看到,傳出去閑言碎語地笑話,便沒有再抗拒左三知,任左三知抱住自己提馬離開。

「你喝多了。從前,你的嘴巴可沒這么壞。你以為你……」左三知聽裴陵胡亂罵著,眼神不覺凌厲起來,可裴陵在懷中全然不抗拒的模樣又讓他心裡一顫,即將脫口而出的嘲諷也咽了回去。

「你混蛋,你這個混蛋,怎么這裡還多了傷疤……你這是往那裡走,這不是去我府邸的方向。」打著酒嗝,裴陵摸上左三知的脖頸,發現左三知的脖頸右側有道深深的疤痕。觸碰到,手指似乎也被刺痛,跟著難受起來。

他打了這么多年的仗,自然明白這是箭痕,而且,如果躲閃不及,再往裡面一寸,今天看到的就不是左三知,而是左三知的尸體了。一將功成萬骨枯,要從那種地方回來是多么不容易,而且這不過是看到的地方。

在衣衫遮掩之下,又有多少看不到的傷痕?伸手拂上左三知的脊梁,裴陵覺得酒勁帶起了慾望,迫不及待的慾望,一種把面前男人壓倒,深入體內肆虐的衝動。

「去我府邸。」左三知察覺出裴陵身體的異樣,便微微一笑,也不過多解釋,催馬向前,讓棗紅馬一溜小跑回到了自己住的宅院。

「你的宅院?呵呵,也好,我倒要看看楊校尉為了討好你這混帳東西,給你安排了什麼。」裴陵笑罵,沒往多裡想。由著左三知伺候一樣扶自己下馬,走進了那個不大但很舒適的宅院。

「大人,你回來了,這位是……」府邸裡的佣人見左三知牽馬進門,便迎上前。

「馬栓在這裡,喂了草料你便回去休息吧。那些佣人都放假走了?」左三知扶著裴陵,見裴陵張望自己宅院裡的佈置,便微微一笑。

「都走了,小人這就喂馬去。」

「恩,你喂完馬就回房吧,我不叫你,你就不用來伺候我了。」左三知看裴陵掙脫自己往前走了幾步,過去又扶住。

「伺候我解手。」裴陵見那下人走了,便轉頭沖左三知邪邪笑了下。

他在今天的筵席上沒吃什麼,一直在喝酒,喝得腹內發脹、人有醉意不說,許久沒沾過雲雨之事的身體也回應強烈起來。

此時夜色正濃,左三知又在旁邊,他摸著左三知的臉跟脖頸,嘴唇貼在那皮膚上,猛地開口,咬了左三知一下。

「你咬死我的話就沒人伺候你了。」左三知聽到裴陵的吩咐,便帶著裴陵去了茅廁,跟當年一樣替裴陵解開腰帶,扶住裴陵的胯下之物,讓裴陵積蓄的酒液噴濺。

「混帳東西,不許碰。」裴陵的腦袋被風吹得清醒了些。感到左三知的手在胯間之物上撫摸,他發現自己的陽物竟然開始漲大、變硬。

「不碰怎么放回去,還是說,你就讓這東西一直吊在你的褲子外面?」左三知見裴陵薄怒的樣子,扯起嘴角。他發現裴陵沒了在他人面前對自己表現出的鄙夷,那雙眼眸也閃動光澤,佈滿了慾望。

看著左三知還是很麻利地替自己系好褲帶,他也覺得自己的態度有些過了。畢竟這不是左三知的錯,只不過自己心中的苦悶無處發洩,就連對劉時英也只能半遮半掩,所以,看到左三知的時候,就不自覺地把一肚子的火都發在左三知身上。

「言重了。我扶你到房裡歇息吧。」左三知看裴陵平靜下來,就小心攙扶住裴陵,攬住裴陵的腰,把裴陵帶到了自己的房間。籌辦慶功宴的這些天,他也想了很多,不說完全猜到裴陵的心態,也還揣度個八九不離十。那種身處險境卻無能為力的心態他嘗過,明白是什麼滋味。

「好,你等下再給我泡點茶,我的頭很沉,今天喝多了。」裴陵被左三知扶到房裡后也不客氣,自顧自躺在床上,伸出兩只腳,示意左三知替自己脫靴。

「嗯。」左三知伺候裴陵脫靴,又替裴陵解開衣服褲子,按照老習慣,讓裴陵裸身躺在了床上,又給裴陵端來一杯茶水。

「好難喝,你這裡沒有更好的?」裴陵咕咚咚喝光,又抱怨起來。看著左三知不動聲色的表情,他不由想到當初左三知也是帶著這樣的臉被自己貫穿,胯間軟下的東西不覺又硬了起來︰

「混帳東西,還不快過來?一個軍奴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你是不是像討好我那樣討好李振中了?要不是我替你脫了奴籍,你恐怕早就在那些兵士的身下哭號,舔著他們的陽物討生活了。過來,讓我看看你那裡還有誰碰過。」

裴陵雙手伸向自己胯間,摸摸那發硬的東西,見欲念更強便不客氣地拽過左三知,扯開左三知的衣服。

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這樣的人?李振中就是這樣的人?

左三知壓抑心中的不快,撥開裴陵的手,自己脫掉了衣服,又開始解褲帶;「你不要侮辱李將軍。不是誰都喜歡這龍陽的把戲。你有空想想那些,還不如想想如何重新振作起來。」

「振作?上書請戰都被駁回了,我還能做什麼?」裴陵哼了聲,不想再談,「即使沒有私下的齷齪,李振中這么熱心你的事情不僅僅因為他賞識你吧?」

「那還因為什麼?」左三知脫光自己的衣服,露出一身強健體魄。他就這樣赤裸著走到了窗邊,把窗子緊緊合上。

「哼,誰不知道李振中的小女兒尚未許親。」裴陵見左三知「識相」地走回了床邊,就把他拽倒,自己翻身壓了上去道︰「可是你這種被龍陽風月染透的人,有辦法給那女子快活嗎?」說罷還想伸手探入左三知的股間。

「有沒有辦法,一試便知。」左三知笑笑,看裴陵毫無防備,就猛地翻身,將裴陵壓倒,然後用擒拿手製住裴陵的雙臂,將雙臂用裴陵脫在床旁的腰帶緊緊捆住。

「混帳東西﹗你怎么敢如此放肆?」裴陵沒料到左三知敢這么做,他吃驚中被左三知捆了個嚴實。手再想掙脫已經掙脫不開,而且左三知還躋身入他雙腿之間,讓他連踢人也辦不到。

「大人,在下只是想證明在下還是有辦法給女子快活的。」左三知瞧著裴陵七竅生煙的模樣,不由笑了。伸手在裴陵臉上摸了摸,他沒再猶豫,從掛在床旁的行軍包裡掏出了一盒碧綠的傷藥,抹了一大堆在指尖,往裴陵的身下探去。

「混帳東西﹗你什麼身分,敢對我如此。我可是……嗚﹗」裴陵想要夾緊的雙腿被左三知輕易分開,而那濕潤的傷藥也隨著左三知手指在他雙股間秘處的揉按,融化在穴口。

「身分的話不好說,從前你是王侯之子,父兄都是高官,而且大人你自己也身居要職。不過……」左三知看那穴口收縮著,不讓自己的手指探入,便又挖了些傷藥,用強力將一根手指插入那秘處。

「不過我現下家道中落,人也失勢了,你就可以如此囂張?」裴陵扭動著腰,想把左三知留在體內的手指擠出去,可這動作卻方便了左三知,讓他又塞了根手指進來,擴張著裴陵秘處的內部。

「我沒說過那樣的話。呵呵,都是大人你自己說的。」左三知不緊不慢地使用著手指,盡力將那洞口撐開。「如果你現下求我停下,我還可以停,不然等會兒就晚了。」

「混帳東西,我當初瞎了眼睛。你這種野狼子野心的人只配給那些兵士們玩弄,軍奴永遠是軍奴,爬得再高,本性也依然不堪。」

裴陵氣得臉通紅,他的醉意被渾身酒氣的發散帶走不少,人也越發清醒。可越清醒,也越能感覺到左三知此舉帶來的恥辱。他扭動著身體,把能想到的惡毒話一口氣說了個遍,沒有留意左三知眉宇間聚集的怒意愈發濃重。

「你救過我,也玩弄過我。所以算是扯平了。不過我這種野狼子野心的人是不是該讓兵士們玩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左三知把手指抽出來,將自己硬挺的家伙抵在裴陵雙股間的穴口,「重要的是現下我要玩你。」

「混帳,你敢再動一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我會讓你生不如死,我要殺光你全家,把你碎尸萬斷丟去喂野狼,我……啊……」裴陵意識到左三知是來真的,便口不擇言地大罵起來,身體晃動得更加劇烈,雙腿也竭力夾緊,收縮臀部,不讓自己被左三知的硬物插入后庭。

「我全家早就死光光了。至於讓我生不如死嘛……你倒不妨嘗試一下被我壓在身下欲死欲仙的滋味。」左三知狠狠給了裴陵雙股一掌,趁裴陵吃痛松了力氣,便一下子把自己粗硬家伙的前端插了進去,插得裴陵慘叫一聲。

「混……混蛋……你若是馬上退出去,我會考慮放你一馬,不然……不然我……」裴陵從小到大只有給別人吃虧的時候,自己何嘗受過這樣的痛苦。他當年第一次干了左三知也只覺得自己渾身通泰爽快,沒料到被干的人會這樣疼。

「退出去你會放過我?這種騙孩子的鬼話虧你說得出。」左三知用力挺身,將胯下物整根沒入裴陵體內,「把腿張開一點吧。不配合我,我怎么能讓你快活?」

「你個混蛋……我要殺了你。」裴陵切牙切齒。他沖左三知吐了口唾沫,卻被左三知伸手打了一巴掌,把他打愣了。

裴陵捂住臉頰,用那只能活動的手指著左三知那陰沈的臉,哆嗦著說不出話來。面前人的強迫已經讓他感到了屈辱,而這一巴掌似乎打到的不是臉,而是他要命的尊嚴。

「沒有人……沒有人敢這樣對我。」

裴陵看著左三知居高臨下的態度,感覺體內的血液都燃燒了起來,恨不得把自己跟面前的左三知一道燒死。

「你知道被我強迫、被我打會很屈辱、很疼。那你想過沒有?當初你這么對我的時候,我心裡又有怎樣的感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左三知擦去臉頰處的唾液,俯下體子把自己的硬物從裴陵體內抽出一點,「所以你放心,我不會罔顧你的感受,我會讓你知道這種雲雨的痛苦和快樂。」說罷,他低頭親吻住裴陵的胸前一點,腰部也重新挺動,將那灼熱之源再次戳進。

緩慢的抽送激起無邊的疼痛,裴陵身上冒出冷汗,臉和額頭也從酒醉的紅變為痛苦的青。他聽了左三知的那些話,反抗得更加劇烈,胯間的東西也萎縮下去。

「疼嗎?還要很久才能完,放鬆點,就不會那么疼了。」左三知平靜地告訴裴陵這點。他直起腰,慢慢晃動,開始有規律地抽送。裴陵的痛苦看在眼哩,可繼續下去的慾望更強烈。

那種慾望似乎憋得太久,已經不受控制了。他撫摸著裴陵的腰,想起自己第一次親吻裴陵時,裴陵的迷惑和惱怒的逃離。

「原來你……」原來你是恨我的嗎?原來我為你做過的犧牲不能阻止你恨我嗎?原來這就是無能為力的屈辱感……

裴陵看著左三知冷靜的目光和不變的表情,在痛恨中忽然想起自己和左三知初遇的那夜︰左三知在自己的身下一聲不吭,而自己只是很痛快地在左三知身上發洩完,並不知道這樣的處境會給人帶了如何的感覺。

而今躺在這裡無力反抗侵犯,才隱約察覺出人在這種情況下的微妙心態,那種萬般惱恨,恨不得永遠忘掉的恥辱心態。

「原來我什麼?不過我終于明白了為什麼你喜歡做這種事情,滋味的確很好。」左三知在裴陵體內動作片刻,被那緊窒感逼得發洩出來。他抽出自己還很硬的東西,用手指沾著裴陵股間流下的紅白液體,將其涂在裴陵的身上。

「那我是不是該恭喜你報了我那『一箭之仇』?」裴陵從下體秘處的劇痛中解脫出來,勉強自己挪了下體體,發現腰和那秘處都麻木了。

疼痛疲乏感引起了精神上的倦怠,裴陵伸直了自己的雙腿,冷笑著對左三知說︰「你不繼續?我記得我第一次好像操弄了你半死,既然這樣,你等什麼。」

「等你恢復痛感。」左三知見裴陵的表情便也笑了,低頭在裴陵唇上親了一下,並不用力,只是溫柔的吻。

「你……」裴陵好不容易壓下的怒火又被左三知這輕薄的舉動勾起,他抬腿要 左三知,但腿腳無力,一動還牽扯到秘處,撕開樣的疼。

「你迫不及待?」左三知伸手在那淌出紅白體液的洞口試探,見那裡微微開合,便重將自己的硬挺插了進去,從緩慢到急速。

「嗚。」裴陵剛剛有些知覺的后庭被左三知這猛然的進入弄得再次流出血來。他咬緊牙關,瞪著停下動作的左三知說︰「停什麼?我裴陵行軍打仗這么多年,豈能會被你這種混帳東西打敗?有種你今天弄死我。」

「急什麼,慢慢來。」左三知緩緩擺動腰部,俯身在裴陵縮脖頸處親吻,一手擰住裴陵胸前,一手握住裴陵胯間要害,上下套弄。

「你做這些花樣干什麼?王八蛋,放開我﹗」雖然被左三知方才的舉動搞得身下巨痛,但裴陵畢竟血氣方剛,被左三知刻意的挑逗勾起了一些情慾,胯間之物有了硬起的趨勢。

「如何死都是死。欲死欲仙不也算其中之一嗎?」左三知一只胳膊撐住自己的上身,另一只手繼續對裴陵硬物的掌握。他用眼睛平視裴陵的眼睛,看著裡面不能掩飾的憤怒之火,反而微笑起來。

「你不許親……」裴陵怒吼,卻仍然被左三知的唇親了個正著。他恨得張開嘴,用牙齒咬左三知,可左三知比他靈活,避開了他的咬嚙,整個人壓在他身上,用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強迫嘴不能任意開合,接著又將舌頭伸了進去,跟他的舌尖糾纏。

裴陵不熟練于親吻,他在那吻中氣急敗壞,忽略了下體的回應,讓下體在左三知的套弄下越來越硬,最後很不爭氣地翹了起來,抵在了左三知的腹部。

「我慢一點如何?」左三知看裴陵的臉因為下體的灼熱而升溫變了顏色,就輕輕挪動留在裴陵體內的陽物,刺探地前后抽送,手也沒停,在裴陵那家伙上面繞來繞去,挑逗著那脹出青色筋脈的慾望。

「混蛋,你去死吧。」裴陵仗著自己有些自製力,便用牙咬住自己的嘴唇,想咬出血來,讓自己忽略體內升起的異樣感覺。

可他見左三知的臉靠自己靠得那么近,心裡卻一緊,忘了使力,眼睛只是盯著左三知︰有一道很深的傷疤從發際延伸入發間,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是第一次當先鋒時留下的。差點被當頭砍成兩半,幸虧躲過去了……能回來見到你,真不容易啊。」像是知道裴陵看什麼一樣,左三知感嘆著。他緩慢擺動著腰,在裴陵體內撞擊著,感知到裴陵因為某個方向而使胯下物更硬,便持續刺激那一處。他的嘴也沒有停下,親吻著裴陵的身體,從胸前到耳垂,甚至還把裴陵的耳朵含在口中舔試著。

擁抱裴陵,這樣的事情從前只能想想,即使是一個吻,也來得艱難,更不用說身體密切地貼合在一起,肆意地進出。

左三知看著裴陵的眼睛,動作變得更慢︰如果可以,會希望一直這樣,抱著懷中這個驕傲的男人,看著他發怒、使壞、為了朋友四處奔走、為了家人頹唐無助。只要是這個人,即使懷有恨意,也渴望得到,渴望不再被他居高臨下地俯視。

「你、你放開我……」沒有為方才凶狠的插入而屈服,可左三知溫柔起來的舉動中,裴陵卻開始有了無法控制自己的恐懼。瞧著左三知沾染了些情慾的眼角,裴陵覺得自己心中忽然慌亂起來,就同某個似曾相識的場景一樣,胸口被什麼堵住,讓他不願正視,只想著轉身逃離。

「不要亂動。」左三知本想慢慢來,可左三知被裴陵身體的扭動逼得加快了些速度,不由抱住裴陵的腰,狠狠往裴陵的后穴中插了幾下,惹來裴陵自己都為之吃驚的低喘。

「放、放開我……」裴陵似乎明白了什麼,突然劇烈掙扎起來,他竭力挺起上身,想把左三知從身上推下去。

「你在怕?你在怕什麼?為什麼不順其自然?」左三知把話說得含糊,他用力壓住裴陵,重新挑逗裴陵身上的每一處,嘴巴在那些敏感的地方吸吮著,腰部也緩緩擺動,刺激裴陵的后面。

「嗚……」裴陵面帶恐懼地看著自己的胯下之物脹大、顫動,胸前的兩粒也紅腫硬挺著。他想對左三知破口大罵,但那些字句尚未退場門便化為短促的呻吟,讓他把體內無法壓抑的慾望表露無遺。

「會不會想起在戰場上的我?」左三知看裴陵開始有回應,便調整自己抽插的快慢。他抽出大部分硬挺,在裴陵穴口摩擦那緊緊的肉壁,聽得裴陵喘息聲音更重,才又重重挺入裴陵體內。

「你……放開我……」被從后庭處傳來的越來越強烈的舒暢感控制住,裴陵依然保持著些許清醒。他不能壓住紊亂的喘息,只能艱難地吐字,想讓左三知罷手。

左三知勾動裴陵未知的情慾,自然不會罷手。他撫摸著裴陵的身體,見裴陵發出細微呻吟的次數增加,便抱住裴陵的腰,一面有規律的晃動自己釘在裴陵體內的肉柱,一面用手刺激裴陵那滴下透明黏稠水珠的胯下物,百般玩弄挑逗后,卻在裴陵受不了這個刺激、幾乎瀉出時又停下手中的動作,讓裴陵從慾望的尖峰稍稍回落,不自覺地用渴求的目光看向他,彷彿是催促他讓那積蓄的東西早些釋放出去。

「……放……開我……啊……嗚……」幾次將要爬到頂峰卻又落空的感覺讓裴陵難受之至,他看著左三知的眉眼,想到了自己當年抱左三知的感覺,不由瀉出的慾望更加強烈。

可當左三知停下手的動作,改為用硬物刺激他后面,他的渴望又變成羞憤,目光從鬆懈下的柔和轉變為銳利,身體在左三知陽具挺進中弓起,難耐地發出急促、斷續的呻吟,未受束縛的那只手也敲打、抓撓著左三知的軀體,在左三知的背脊上留下一道道紅色的痕跡。

「不。」左三知加快了律動的速度,眼神也更加幽深,嘴唇緊緊抿起,不停搖晃腰部,用肉棒撞擊著裴陵的身體內部,頂著那些能讓裴陵低喊出聲的地方,劇烈地摩擦、衝撞,不理會裴陵脫口而出的不自覺的求饒。

「放……過我……啊……啊啊……左……」裴陵的身體顫抖著,把頭別向一旁,雙腿緊緊夾住左三知的腰,無意識地讓左三知更加深入。他低聲喊著,在左三知胯下肉棍的逼迫下哆嗦著,感覺著快要來臨的顛峰。

「抱住我。」左三知趁勢解開了系住裴陵手臂的腰帶,讓裴陵另一只手解放號能抱住自己。他整個人壓在裴陵身上,挺動下體猛烈戳刺著。嘴巴也覆上了裴陵的喉結,在那裡很小心地咬著,傾聽裴陵咽喉裡不能掩飾的渴求聲音。

身體在燃燒嗎?為什麼好像融化一樣,自己的身體變軟,而身上人的身體卻又硬又燙。是誰點燃了火焰?點燃的灼熱的夢境般的歡愛……

失魂中,裴陵臉上的潮紅愈發深了,他粗重地喘息著,合上眼睛,忘記了自己的處境,用雙臂緊緊抱住了左三知的身體,把頭靠在左三知的脖頸處,又游移到左三知的唇邊,吸吮著,渴求地發出一兩個字眼,催促左三知加快動作。

「裴陵。裴陵……裴陵。」默念過無數次的名字終于可以說退場門,而說退場門,又怕懷中人會消失。

反覆地叫著,才能安心。左三知低低呼喊裴陵,眼睛顏色也跟著動作變深,額頭上的傷疤隨之發紅。

他聽到裴陵在極至之樂中發出的低吼,就大力深入裴陵的后庭,待插幾下后感覺到裴陵留在自己腹上的體液,便也把自己的種子第二次釋放在裴陵的后庭中。

「……你……我……」裴陵的胸膛起伏著,他失神地看著左三知佈滿汗水的臉,又看了看自己已經被鬆開的雙手,回想著方才發生過的一切。

而等喘了幾口氣,他才明白過來剛剛自己對左三知有了迎合。他不知所措地盯著左三知,卻看到左三知眼裡的情慾更深。

「裴陵。」左三知低頭親吻著裴陵的嘴唇。第一次抱裴陵時,他壓抑著,剛才也只有片刻放鬆。此時,他見裴陵被自己弄得失去了大半力氣,便再也沒有用腰帶綁束著裴陵的手臂,而是輕輕把裴陵翻過身來背對著自己,又將自己還能持續的硬物插入了裴陵的體內,移動起來,用那蝕骨的快活去麻痺、去引誘裴陵。

片刻的清醒重又被左三知的狂猛舉動打斷,裴陵趴在床上,隨著左三知的動作而晃動,沒了力氣反抗,只是閉上眼睛發出低低的呻吟。在做到一半的時候,左三知扭轉過他的身體,在壓抑悶哼中吻住他,繼續動作,他也只是依靠本能去迎合,回吻左三知,在久違的嘴唇中,發出喃喃的低語。那低語似乎也只是個名字……左三知、 左三知、左三知……



梆子聲傳來。讓躺在床上的沉睡的裴陵慢慢清醒。數著那梆子聲,裴陵知道是后半夜了。他想伸手揉揉自己的腰,也想伸手揉揉自己的腿。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那些地方抬起來都很困難。並且,還有些疼痛在股間的秘處,從那個洞口延伸,直至體內深處。

剛才做了夢嗎?一個讓人羞憤的夢。自己竟然夢到自己被左三知弄回了府,幾番勾引后還抱住他和他共攀雲雨之峰。

被左三知壓在身下?怎么可能﹗就算左三知當再大的官,在自己的心中也還不過是當初那個伺候自己、被自己壓在身下予取予求的男人。

怎么會做那樣的夢?是不是太久沒有碰過人的緣故?

自嘲地笑笑,裴陵心說自己喝多了不成。他伸手,想伸個懶腰,但那手卻被另外一只手掌握住,那是一只佈滿繭子的手掌,掌心帶著溫暖,手指夾著溫柔,就那樣輕輕地彎曲,小心地將裴陵的手包裹,像是對待很珍貴的東西。

一瞬間,血似乎變得冰冷。從頭開始消失,直到腳下。忍耐住不發出帶著憤怒和少許驚恐的低吼,裴陵轉動僵硬的脖頸看向床裡,跟左三知的眼眸對上。

「醒了?」左三知握住裴陵的手,低頭在裴陵唇上烙下一記親吻,接著又把舌尖探入,輕車熟路地挑逗。

被事情本來面目擊中而動彈不得的裴陵則呆愣著,等左三知溫柔的嘴唇離開很久后才瞪圓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吐了出來。

從憤怒到屈服,從抗拒到迎合,從吃痛到歡娛……原來一切都是真實的。原來自己在左三知的胯下呻吟、自己緊緊抱住左三知的背、自己緊閉眼睛用動作催促左三知快些都是真實的﹗

用手撐住了床,裴陵猛地坐了起來,罔顧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從床上翻滾般掉到地上。他慌亂地找著自己的衣衫,用顫抖的手拎起來要穿好,可低頭,卻看見腿間都是紅色和白色的液體,上身也有,就那么明晃晃凝固在腹部,像是嘲笑著什麼。

「裴陵。」左三知從床上下來,伸手要抱住裴陵,可裴陵卻回頭狠狠給了他一拳,打在了他的面頰上。

「裴陵。」左三知擦去嘴角的血跡。望著裴陵眼中的憤怒和絕望,他用手捉住了裴陵的肩膀。

「放開﹗」裴陵又是一拳打在了左三知的臉上,雲雨多次,他本已累乏,但盛怒之下也不知道從何生出力氣,打得左三知頭偏向一側,血又從嘴角流了出來。

一拳、兩拳、三拳……裴陵瘋了一樣把拳頭打在左三知的臉上、身上,像是要把身體中的怒火都打出來。

左三知沒有開口,也沒有還手。在裴陵打累了、再也抬不起手的時候,他才又擦去嘴角的血,上前抱住了裴陵,摸撫裴陵的后背,用嘴唇吻去裴陵眼角溢出的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淚。

「……放開……」裴陵怔了怔,卻又大聲吼了起來︰「放開我﹗」他猛地推開左三知,半走半爬地「沖」向門外,

看著裴陵搖搖晃晃卻拼命遠離的模樣,左三知張著的手閉頹然垂下,也沒再說話。

他的嘴角緊緊地抿在一起,眉毛也微微擰著,眼底更加幽暗。眼睜睜看著裴陵吃力地打開門,朝院中栓馬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走去,他依然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得到了嗎?可得到的跟心中想的還差多少?那個方才還在懷中呻吟喘息的男人又為何變了臉色?

是不是因為自己在他心目中還是那個軍奴……劉時英出身貧寒,與他少年時在軍學交好,所以,他看劉時英的目光從來沒有過一絲輕蔑。

但無論自己殺掉多少敵人,立了多少軍功,在他心中,依然只是那個被他壓在身下任他搓圓搓扁的軍奴。即使他對自己……

「就是這樣的結果嗎?」左三知仰面緩緩躺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自己充滿倦色跟失落的雙眼,傾聽裴陵在院子中艱難的走動聲。

拖著疲憊已極的身體靠近自己的棗紅馬,裴陵覺得身體的疼痛跟勞乏使得這段短短的距離那么地漫長。他好不容易走到了馬旁,卻發現自己連上馬的力氣也沒有了。

「蹲下。」裴陵解開馬韁繩,雙手扶著馬背,讓馬跪下。那棗紅馬通人性,立刻屈了腿,躺在地上讓裴陵抱住自己的背,待裴陵抱緊了,才重新站起來,從下人忘記鎖上的大門跑出去。

策馬奔馳在后半夜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裴陵覺得后面那處火燒火燎地疼。他咬緊牙關,不想追究眼眶中濕潤的東西是什麼。

他只是抱住棗紅馬的脖子,希望離剛才事情發生過的地方越遠越好。而他胯下的棗紅馬也通人性般,拼命加快速度,四蹄彷彿騰空,踏在街心的石子路上,留下一連串清脆的馬蹄聲。

裴陵在望北城的府邸中,他的兩名家將裴勇、裴義已經睡下。

兩人等裴陵到很晚,可后來劉時英過來說裴陵被左三知帶走了,他們便以為裴陵是去和左三知敘舊,沒有多想,徑自先睡了。可睡到后半夜,機警的裴義聽下人說有人在外面敲門,便穿衣叫上裴勇出來探看。

「兩位爺,不是哪位軍爺找咱們將軍吧?我只聽到敲門聲,可問是誰,外面沒人回答,只有馬蹄子跺地的聲音。」那臨時管事疑心生暗鬼。

「笨蛋,連二少爺的馬都認不出來嗎?」裴義聽聽那門外聲音,便知道是棗紅馬的動靜。他呵斥了管事一句,親自開門出去迎裴陵。

可這一見不要緊,倒是把他嚇了個半死。他和裴勇兩人只見裴陵趴在馬背上,嘴唇發白、眼睛發紅,身體哆嗦著,雙手握拳緊緊拽住馬鬃,上牙跟下牙相碰,嘎吱作響。

「這裡沒你的事情了,你退下去吧。」裴勇見裴陵情況有異,便斥退那管事,免得他多嘴多舌,而裴義則上前一步,拉住裴陵的手急切問道︰「二少爺,您怎么了?」

手被碰到便不由自主地狠狠甩開了下,待甩開了裴義的手,又呆愣好半天,裴陵才一字一頓說︰「你們,明天去找劉時英,讓他替我跟上面告假幾日,隨便找個理由……把我的令牌拿來。」

「二少爺,您這是要干什麼啊?」裴勇、裴義大惑不解,不明白為什麼裴陵從慶功宴上回來變成了這副模樣。

「快去﹗」裴陵低吼一聲,威風猶在。裴勇、裴義兩人嚇得一哆嗦,飛快跑回裴陵的房中,把裴陵要的令牌給拿了出來。

這令牌是裴陵的調兵令,可以讓他在附近幾個重要的城鎮通行無阻,甚至還可以在城門關閉后出城。

兩人猜裴陵是要出城,可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兩人上前要再問裴陵幾句,卻被裴陵佈滿血絲的凶狠目光震攝住,不由自主退后幾步。

「你好,你很好。」裴陵握住令牌,苦笑一下,轉而又大笑起來,笑聲淒涼中帶著殺意,可殺意繼而變成無奈。

裴陵抓過令牌系在腰間,盯著兩個看是太不好要擋住自己的家丁道︰「你們是打小跟隨我的人,所以,不要攔我。」

說罷,裴陵鼓足力氣,拽起韁繩調轉馬頭,用棗紅馬的前蹄逼退裴勇、裴義,趁兩人躲避的間隙沖到了街上,一路奔向城門……

_________上完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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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奴左三知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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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奴左三知 (下)

文案︰

出身世家,屢建戰功的將軍裴陵,居然去強暴一個軍奴﹗
是因為酒醉,還是因為左三知鶴立雞群的傲骨?

最初他只是看不慣那無法摧折的神采。但是,當翻天覆地的變故接踵而來,明白自己即將失勢的時候,為何選擇了放手?放手讓左三知投靠元帥麾下、眼睜睜看著左三知從此飛黃騰達,甚至超越他成了一介名將?

酩酊大醉的那一夜,左三知欺上身來──這卑下的軍奴竟敢如此﹗

「你想過沒有,當初你是怎么對待我的?」原來你……原來你是恨我的嗎?羞憤交加的境況下,裴陵驚駭的發現,梗在胸口的滋味,竟是如此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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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30mle玩小豬樂園, 獲得現金28Ds幣.


第一章

夜色如墨,望北城的百姓都進入了香甜的夢,滿城的街道都空曠,除了打梆子的人,幾乎沒有行人足跡。

而就在此時,兩個家丁打扮的人騎馬匆匆趕往一個府邸,罔顧夜深人靜,愣是敲開了那上大門。

「是誰?」府衙內住的官員正是劉時英,他聽下人說有兩個家丁模樣的人來勢洶洶,便提劍而出,定睛一看,是裴勇、裴義兩人。

「劉大人,您幫幫小的們吧﹗」

兩人見到劉時英,雙膝一軟,就跪在地上。剛才他們被裴陵甩脫,都傻了半晌,待裴陵的棗紅馬向城門奔去,才回應過來,忙發足狂奔追趕裴陵,可那裡比得上棗紅馬的腳力,不出半條街,他們便連裴陵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醒悟過來,他們又返回府邸去牽馬追趕,結果騎馬跑到城門處,卻看到本該緊緊關閉的城門大開著,守城門的官兵站在城門兩旁苦著臉,見兩人過來便告訴他們裴陵手持令牌,已經出城去了。

兩人也不知道裴陵去了何處、也不明白裴陵出了何事,商量后發現只能求助于劉時英,便又一路奔回。


劉時英見兩人面色倉皇,便屏退左右,聽兩人把裴陵后半夜回家的種種情形詳述一番,聽罷不由心驚肉跳,坐立不安。

「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雖然手持令牌,但並無軍務,這算是違反軍紀,而且,萬一有人借機參奏一本……」

劉時英思前想后,覺得事情很嚴重,如果不把裴陵追回來,恐怕后果不堪設想。不過問題應該是出在裴陵去左三知那裡之后,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左三知絕對脫不了干系。

「大人,大人您跟我們二少爺情同手足,請務必幫忙。」裴勇、裴義看劉時英面色不對,也明白事態嚴重,兩人說著說著眼眶也紅了。

「你們回府守著,先不要走漏消息。我去找左三知,問明白事情因果,然後去追裴陵。你們放心,倘若人手不夠,我就調幾個心腹。」劉時英當機立斷,打發掉兩人,接著遷出自己的愛馬,催馬揚鞭去了左三知的府邸。

到了那裡,敲開門后也不讓管家通報,直接沖進去找左三知。

「你對裴陵做了什麼?」劉時英大步走進中堂,見左三知已經梳洗得整齊,正坐在那裡挑燈看書。

他見左三知一副平靜態度,不由把心裡的火氣壓了壓,勉強恢復成往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樣子。

「出什麼事情?」

左三知自然明白裴陵不會把昨夜兩人的旖旎說給別人聽,如今見劉時英這個態度,自然是裴陵那家伙又惹了事情。 他見劉時英眼中含怒,知道事情還不小,便幾步上前,迎劉時英進屋。

「他出城了。」劉時英把從裴義那裡聽來的原封不動說給左三知聽。左三知越聽,臉色越沉,最後忍不住,狠狠拍了下桌子站起身來。

怎么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本以為他盛怒之下回府了,最多是閉門不見自己甚至是不見客,怎么會貿然出城?

這事傳到御史耳裡,肯定是要參奏一本的,何況欽差還在望北城中,知道此事后,肯定不會放過裴陵。

裴陵的個性中怎么還帶著那股衝動?太剛易折難道裴陵他不知道?左三知咬著牙,將手裡的書卷揉成一團。

「我當時給你使眼色是讓你找他聊,把你們間的心結解開,結果你們……你對他做了什麼?左三知,我告訴你,如果裴陵有什麼意外,我劉時英絕不饒你﹗」

劉時英越說越怒,最後竟然跟左三知拍起了桌子。他個性中庸,講究以和為貴,很少與人爭執,但事關好友裴陵,便無法心平氣和了。

「我跟你去追他。既然他騎的是棗紅馬,我們就能追上他。」左三知盤算了下,知道以裴陵的體力,無法一直操縱棗紅馬的方向和速度。不管是棗紅馬識途,還是它隨意奔馳,總之他有把握辨識足跡,找到裴陵走過的地方。

劉時英見左三知這么說,也不好繼續發火。他上馬跟在左三知后面,兩人拿著令牌一路奔馳出了城。先往官道的分岔口去了。

「幸虧守城的是楊校尉,不然在我們的令牌上糾纏,我們恐怕也很難出來。」左三知在岔口下馬,仔細端詳那些蹄印,發現有道新一點又比較深的蹄印直接走了東南方向的小道。

「你確定是這個方向?他為什麼往這個方向?」劉時英對左三知的判斷有所懷疑,東南向並沒有居民城池,裴陵去那些地方做什麼?

「恐怕現下控制馬的不是他,而是由馬自己走。我原先給他喂馬,那馬和我很對脾氣。 蹄上的鐵都是我用心選的,挑了很多,都是同樣的花紋,所以我認得。加上現下天剛亮,過客留下的痕跡不多,我覺得我是的對的。」左三知深吸了一口氣,他也明白追不回裴陵的后果。

劉時英沒再異議,跟著左三知繼續往前趕去。兩人策馬,從天蒙蒙亮開始跑,一直跑到了中午日頭當空。劉時英不見裴陵的蹤影,心裡著急,他見前方又有岔路,便問左三知究竟能否追到裴陵。

「劉大人,相信我。」左三知再次下馬,往那岔路口瞧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指著並沒有路的草叢道︰「我們走這裡。」

「這裡?」劉時英順著左三知手指的方向看向草叢,見其中有馬蹄痕跡,就困惑地看了左三知一眼。

「馬餓了。可能裴陵昏睡過去了。所以馬就自己做主往水草茂盛的地方走。」左三知捋了幾把草,打去根部上殘留的露水,喂了自己的馬幾口,便提鞭上馬,催促馬加快步伐。

劉時英跟著左三知追裴陵。一路上,他腦袋裡面猜的都是裴陵出走的因果,

裴陵雖然有些傲氣,但混跡官場也有些時日,不會這么不計后果,能讓裴陵氣成這個樣子,左三知肯定是做了很特別的事情。畢竟,裴陵個性高傲,激怒他打殺容易,讓他負氣離去倒比登天還難。

難道,左三知他對裴陵……

劉時英正想著,卻聽到左三知很振奮地喊了聲︰「看,在那裡。」劉時英打眼望去,前方不遠處,正是裴陵騎的棗紅馬。那馬站在草叢中的溪旁喝著水,而裴陵則趴在馬背上,好似睡著了。

「裴陵。」劉時英高興地大喊了聲, 鐙讓胯下馬快跑幾步。

這一喊不要緊,裴陵卻從睡夢中驚醒。

睜開眼睛瞧瞧,發現劉時英正策馬朝自己過來。便習慣性地笑笑,可看到劉時英后面就是左三知,那笑容瞬間僵硬,慘白一片,眼中也射出殺人一樣的光,他勉強直起身,用鞭子抽了棗紅馬一下,讓棗紅馬奔馳離去。

「裴陵,你不能走﹗」

見狀,劉時英急得不行,他催馬便追;他和裴陵的馬本就不相上下,可是他追裴陵追了小半日,馬兒早已疲乏,裴陵的棗紅馬卻吃喝歇息了很久,所以追了一段時間,劉時英反而離裴陵越來越遠。

「左三知﹗」劉時英見追不上裴陵,心裡更急,他回頭望 望左三知,見左三知騎馬落在兩人更遠處后反而停了下來,不由大聲催促,讓左三知快點跟上來。

左三知並沒有跟上去。

他將食指和拇指放在口中,像是塞北人常做的那樣,吹了聲口哨。只不過,他這口哨聲音很特別,吹出來后,聲音清脆悠長,裴陵的棗紅馬聽到,就像中了定身法一樣站了下來。

劉時英見此大為稱奇,但也沒忘了追裴陵。他縱馬幾步上前,拉住了棗紅馬的韁繩,不讓裴陵策馬再跑。

「時英,放開﹗」裴陵見身后左三知不緊不慢地騎馬過來,臉上的慘白變成通紅。他擰著眉毛,切牙把馬鞭向劉時英牽住自己韁繩的手腕抽去。

「別鬧了。」左三知見劉時英無辜受累。就催馬搶前幾步,從裴陵手上奪下了馬鞭。他摸摸棗紅馬的鬃毛,又沒什麼表情地轉頭向裴陵道︰「我們回城吧。回去后好好打點,不然很容易讓人彈劾成逃兵,會掉腦袋的。」

「我裴陵豈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裴陵被左三知阻攔,滿臉的怒紅又變成鐵青。他踢踢馬腹,見愛馬剛要動便被左三知拽住,就跳下馬去,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劉時英看裴陵脾氣又上來了,想好言寬慰幾句把裴陵帶回,但左三知卻絲毫猶豫都沒有地策馬向前幾步,跟在裴陵身后,伸手拽住裴陵衣服的后心處,一個用力,將裴陵拎到了馬背上趴著。

「混蛋,你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放開我。憑你這等身分,怎配和我為伍?」裴陵趴在馬背上,覺得這恥辱更勝昨夜,他竭力掙扎,雙腿踢蹬之間,有些血絲從褲裡滲了出來。

劉時英在旁邊見了,大驚失色,忽然醒悟左三知跟裴陵之間可能發生了什麼。他詫異地看向左三知,見左三知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但接著,就很冷靜地請他轉過身去。

「時英,你還不替我殺了這個王八蛋?」裴陵見劉時英聽了左三知的話轉過身去,心裡的憤怒變成恐慌,他掙扎著起身,卻被左三知一巴掌打在屁股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我替你殺了他?怎么殺?他也是朝廷命官,何況,他敢對你做這種事情……

從戰場上看,左三知是個有仇必報的,如此說來,當初你就是這么對他的吧?怪不得跟我說他的時候,欲言又止……劉時英搖搖頭,覺得如果那樣,一半算是裴陵咎由自取。他把頭轉向別處,不再理會裴陵的呼叫。

「如果不上藥,你還沒被參奏砍頭,就會生病而死。」左三知扒下裴陵的褲子,分開雙股往那秘處一看,只見那裡紅腫得厲害,周遭也一片血跡。

昨夜被左三知強行雲雨,裴陵后來雖也有了暢快之感,但終究是初次。那裡的紅腫傷口在夜裡沒有處理,接著雙股又被馬的脊背顛簸摩擦,使得秘處得不到休息,反而加重了傷勢。

「你回去沒上藥?真是不要命了。」左三知從懷中掏出傷藥,在裴陵竭力掙扎中分開裴陵的雙股,把沾了藥的手指插進裴陵的后庭,仔細地塗抹著。

「拿……出去。」裴陵感覺左三知粗大的手指插進去,裴陵體內怪異的感覺再次升起。他覺得左三知的手指似乎在深處刺探著,又碰到了敏感的地方,讓他的前面不爭氣地有了回應。

「不拿。」左三知聽得裴陵的聲音有些異樣,便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裴陵的胯下。他摸到裴陵的胯間硬起,就在嘴角漾出一抹笑,把手指緩慢抽出,再次抹了些藥進去,抹完,就替裴陵系好了褲帶。

「左三知,你個王八蛋﹗你別以為踩著我向上爬就會一帆風順,你遲早會遭到報應的,左三知,我打死你﹗」從馬背上被左三知放下的瞬間,裴陵瞅冷子就猛地用力將左三知也拽下馬,狠狠踢了左三知一腳,接著又是幾拳,毫不留情地打向左三知的臉,甚至,還惡意地挑了左三知已經被打過的地方下手。

左三知看裴陵瘋了樣拳打腳踢,也不過多閃避,反而以守為攻,稍稍避過裴陵的拳鋒后跨步向前,伸手抱住了不肯罷休的裴陵,在裴陵耳邊低聲說了句︰「為什麼說我踩著你向上爬?當初你不是為了我好,才放我走的嗎?而且還因此擔了惡名,你覺得我會猜不到?」

你不是為了我好,才放我走的嗎?你不是為了我好,才放我走的嗎?你不是為了我好,才放我走的嗎……

裴陵聽到這句話,心跳都停止了。他僵硬住,腦袋裡一片空白,直到左三知溫暖的嘴唇貼上他的唇,他才似從萬年寒冰中解凍,哆嗦成一團。

從城中賭氣離開,不過是想找個地方讓心中的一切平靜下來,可是越想,心中越無法平靜,反而跟團亂麻一樣,糾纏得愈發混亂。

為什麼自己會那么對左三知?為什麼自己會幫左三知,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名聲?如果左三知不是軍奴,如果左三知跟劉時英一樣軍學出身,自己會不會嫌棄他的地位?

你不是為了我好,才放我走的嗎?

他知道了,左三知他全知道,所以,才對自己做了那樣的事情。裴陵呆怔怔,忽然抬手給了自己一個嘴巴。

我很賤。對吧?就因為如此,才讓你爬到我的頭上,對我做出那種事情。

裴陵又用力給了自己一巴掌,打的血從嘴腳流出。看著左三知那愕然又隱隱心疼的樣子,裴陵不由冷笑,推開左三知,抬手不停打著自己的臉──只要讓左三知心裡難受,就算打殘自己都可以。

「你瘋了﹗」你在折磨誰?折磨你還是折磨……我?左三知見裴陵鄙夷地望著自己,心下怒意慢慢升起。他拽住裴陵的手,把裴陵狠狠丟在馬上,用韁繩捆住了裴陵的手,又扒下裴陵的褲子。

「嘿,左三知,我知道你想操我,來吧,裴二少爺我不怕你。」裴陵索性不抵抗,露出一副自暴自棄的態度,閉上眼睛。

「你現下的樣子,就算在我面前脫光了求我,我都不要﹗」左三知揣度出裴陵的念頭,心中更怒,他抬手就給了裴陵的屁股一巴掌。

「士可殺不可辱,我爹都沒這么打過我﹗」裴陵被左三知一掌打在那個地方,反而不能裝出無所謂的樣子。他瞪著眼睛扭頭,見左三知露出一絲獰笑。

「就是因為你沒挨過打,所以才不知道挨打的滋味。就是因為你少遇到羞辱,所以不知道被羞辱是多么難堪。既然你沒被打過,我就開個先例。」左三知一巴掌接一巴掌打下去,毫不留情,氣裴陵竟然用傷害他自己的模式來傷害別人,氣裴陵不珍惜他自己的心,也不珍惜別人。

幾個巴掌下來,裴陵覺得眼眶都紅了,他扭頭看著左三知,咬切牙,把牙齒都磨得嘎吱響,恨不得吃了左三知一樣,但卻沒在說什麼。

瞧裴陵好半天不吭聲,左三知才停下,把裴陵的褲子穿好,自己也上了馬。

「咳,那個……你們好了沒有?」

劉時英很難想像裴陵也有用那種語氣說話的時候,那口吻連羞帶怒,聽到耳中真有些不自在;加上他覺得這兩個人的事情自己不應該插手,便任他們去了。他等了又等,聽到左三知替裴陵系上褲帶的聲音,覺得那兩個人不會再起爭執,才開口問。

「劉大人。回望北城后,我想先帶他回府,給他換身衣服,我不希望他這樣被綁去見李將軍跟欽差。」左三知知道裴陵的傷口不適合跨騎在馬上,就強迫裴陵側坐在自己身前。

裴陵惱羞成怒,但折騰后的身體卻敵不過左三知的力氣,加上剛才被左三知打了一頓,只能又在口中叫罵起來,被迫抱住馬的脖頸,讓自己離左三知的胸前越遠越好。

「嗯,也好。」劉時英見裴陵坐在左三知身前罵個不停也很是頭疼。雖猜出了大概緣由,但面前這兩人心裡的想法他卻依然摸不明白。

若說裴陵前些日子見到左三知的態度能看出裴陵的想法,但如今事情有了變化,一切便都不好說了。倒是聽到方才的對話,這事情雙方都有責任,而且顯然裴陵的錯誤更多。

裴陵見好友劉時英沒有一點幫自己的意思,心裡更是氣個半死。但他「人在屋檐下」,又不能把左三知怎么樣,只能一路大罵著左三知的卑鄙和劉時英的旁觀、聽著那兩人商量怎么跟李振中為自己求情,策馬跑回瞭望北城。



回到望北城,天已經黑了。左三知帶裴陵、劉時英回府,給裴陵換了一身衣服,重新包紮了傷口后,也來不及吃飯,就跟劉時英一起押著裴陵見李振中。

將軍府邸,李振中在,欽差也在。他們昨夜喝得開心,今天本來也想再開個小宴,誰料清早便聽到守城的官來報說裴陵半夜攜令牌出城去了,但又不似有軍務的樣子。

欽差一聽勃然大怒,問李振中這是怎么回事,李振中也摸不著頭腦,他派人去追,沒有追到,只好到裴陵的府邸叫來了裴陵的兩個家將。問了半天,那兩人也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氣得李振中打了兩人各自二十鞭子,又派人去找左三知,想讓左三知帶人去追裴陵,結果兵士回報說左三知已經和劉時英一起去了。李振中聽了才放心,好言好語勸住欽差,請欽差喝酒到了晚上,這才聽到左三知、劉時英一起帶裴陵求見。

雖然不清楚原因,但是軍中這樣的情況罕見,加上裴陵雖然這次沒有出戰,但一直是邊關頗有聲望的將領,所以李振中不希望欽差在旁了解事情經過。他找了軍法理由,請欽差先迴避,自己去審問裴陵。

「將軍。」

左三知跟劉時英都朝李振中拱手。兩人行過禮就站在旁邊,而裴陵則是被李振中手下的兵士押著,跪在了李振中帥案的前面。

「裴陵,你可知罪?」李振中照例問了一句官話,想等裴陵開口求饒、解釋。可誰料裴陵硬挺著脖子,冷冰冰來了句︰「末將知罪,請李將軍按軍規處罰末將。」

「你……」李振中拍案,剛要發怒,卻看到左三知上前一步,把跪著的裴陵踢倒在地,又在裴陵耳邊說了什麼,接著便轉頭對自己說︰「將軍容稟,這都是末將的錯。」

「這是怎么回事?」李振中詫異,他也注意到左三知昨夜跟裴陵一起離去,但不明白怎么隔天就鬧出裴陵深夜出城的事情來。

「將軍,末將原是裴大人手下,后來跟隨將軍去了疆場,依靠將軍威望立了些功勞,結果有些人往自揣測,四處傳播我與裴大人之間有罅隙。」

示意劉時英等一下配合自己后,左三知又接著道︰「為了解開這個誤會,昨夜飲宴后卑職特意送裴大人回家,好解釋一下卑職的想法。可談話間,卑職得知裴大人家裡的情況,便跟著裴大人一起慨嘆起來。言談中裴大人頗為傷懷。」

「將軍。裴陵是末將的好友。他的為人我很了解,李將軍素有識人之明,自然也能看出裴陵雖然個性有些高傲,但在戰場上一向勇不可擋,絕非貪生怕死之輩。這次裴陵也是傷心他大哥出事,自己卻不能在父母身邊盡孝,屢次上書也不能出戰為國報效,酒醉后才做下這樣的胡涂事情……」

回來的路上,劉時英跟左三知早已商量好如何跟李振中解釋,他只怕裴陵當著兩人的面反駁,但不知道左三知剛才說了什麼,能讓裴陵氣鼓鼓跪在下面,對兩人胡謅八扯的解釋不予評論。

裴陵不是不想說,他本來就是心灰意冷,什麼都豁出去了。

可剛才左三知低頭在他耳邊說,如果想在他們為他辯解時候搗亂,就將昨夜發生的一切和盤托出,看看他和裴家還要臉面不要。

大丈夫死則死矣,可生前身后的名聲比性命要重要得多。如果左三知真的那么說,裴陵怕自己死一萬次都不足以彌補裴家蒙受的羞恥。瞪著左三知跟劉時英,裴陵心裡全是複雜滋味。

「將軍,裴大人他只是心裡苦悶,才會如此衝動。其實……末將是很羨慕裴大人的。」左三知接著劉時英的話往下說,說著說著,就換了低沈的語氣道︰

「為國、為皇上,當臣子的理應盡忠,這點裴大人一向堪稱楷模;為人子女者,理當盡孝。這點裴大人也是有口皆碑。裴大人雖然家中不幸連連,但有父母可以孝敬。卑職自幼在軍中為奴,父母早死。蒙將軍提拔恩典有了今天的一切,可卻沒有孝敬的對象了。子欲養而親不在。卑職深切體會到了這種痛苦,因此也了解裴大人心中的愁苦。卑職懇求將軍,希望將軍以人父之心體諒裴大人心裡的難處,從寬發落。」

「將軍仁慈,京城中誰人不知將軍家中父慈子孝?請將軍網開一面,留下裴陵這條性命吧。」劉時英聽了左三知那番半真半假的話,暗自挑起大拇指,佩服左三知擊中李振中的弱點。李振中雖然是武將,但對忠孝二字講究得很,平生對這樣的人也寬濃待之。如果他聽進左三知的這番話,想必對裴陵會從寬處置的。

「三知,你……唉。事情雖有迴旋餘地,但欽差正在城中,但欽差正在城中,況且裴陵無故出城一事已是眾人皆知了。」李振中聽了左三知的一番見解,心下松動。

「裴陵的事情算是軍務,欽差大人無權干涉。況且末將聽說過些日子朝廷的封賞也會下來,那時候大人進京述職面聖,裴陵的事情想必也不會有人為難,駁將軍您的面子。」劉時英單膝跪下,給李振中施禮道︰「將軍,請務必救救裴陵。時英粉身碎骨也會報答將軍恩德。」

「將軍。」左三知也跟著劉時英跪下。

「你們……唉,也罷。」李振中捋著胡子嘆道︰「看在你們兩個人的面上,我就賣賣這張老臉,給裴陵求情。時英啊,你文章寫得好,你替我來擬個奏折,把三知和你剛才說的那些話都寫上。皇上雖然對裴家不甚滿意,但裴陵從前戰功累累,朝廷那些人也不會當著我的面太過落井下石的。」

劉時英和左三知一聽這話便立刻叩謝了李振中。兩人低頭相視笑笑,發現彼此的笑容中都有些說不出的東西。

見左三知命人按李振中的要求把裴陵先押入望北城的大牢,劉時英猜不透左三知到底對裴陵是何種想法;從左三知的面部表情,很難看出他的情緒波動,即便偶爾閃過憂郁和擔憂,下一刻也會轉成淡然的笑。

可左三知的笑容似乎未必是笑容,而苦惱似乎又未必是苦惱。雖然眉梢眼角的每個變化都很真實,但又讓人捉摸不定,不能揣測到他心底的真意。

不過,既然左三知今天能那樣教訓裴陵,說明他還是重視裴陵的,又肯為裴陵求情,那么他也不會特別憎恨裴陵……劉時英嘆了口氣,心知裴陵是碰到南牆了。

「左大人,裴陵進了大牢,你看我們是不是……」劉時英怕那些官吏趁機做惡欺辱裴陵。掏出懷中不多的銀兩,想跟左三知商量一下,是否要賄賂那些獄卒。

「劉大人,不需要這樣。」左三知推回了那些銀兩,「我剛才已經命人警告過那守牢的小官,讓他好好照顧裴陵。裴家雖失勢,但朝廷上的寵辱比天氣還難測,說不定什麼時候裴家又重振了聲威。何況,他還是您這位春風得意的劉大人的好友,自然沒人敢怠慢他來得罪您。」

「小鬼難纏。我們還是……」劉時英深知牢中的弊病,依舊不放心。

「你放心。我剛才出去正好碰到張大人。他有權調動牢中的官吏,誰要是敢動裴陵一根汗毛,他就會把那人發到我那裡從軍。我手下都是群刀口上舔血的漢子,他們不滿意誰,就會讓誰在亂軍之中消失。」

左三知冷笑,他雖然職位不高,但很會管束手下,也知道籠絡那些粗莽之人的心。只要給個暗示,那幫人個個會為他出頭,就算博命也在所不辭。

劉時英見左三知說了這么重的話,也不好再堅持。等到了第二天中午,便去牢裡看裴陵。見裴陵負氣躺在牢房一角,而獄卒坐在牢門外大氣都不敢喘一個,劉時英便明白左三知所言非虛。

問過獄卒如何照顧裴陵,回答也讓他很滿意。不僅如此,那獄卒還很委婉地說裴陵的兩個家將裴勇、裴義也來「關照」過他們。劉時英聽到這裡,便完全放心。

進了牢房跟裴陵說了幾句話,見裴陵聽到左三知的名字還跳腳,就把話題引開,將自己草擬的奏折內容說給裴陵聽,問裴陵這樣可否。

經過一夜的奔走發洩,又經過一夜的從未有過的牢房生涯,裴陵終于也冷靜了很多,他感謝劉時英為自己費心,也沒有客套虛言,只請劉時英在自己真有萬一的時候,照顧自己的妹妹和父母。

劉時英聽到裴陵這喪了斗志的話,心裡也淒然,覺得世事太過無常,真像是蒼天翻臉無情,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讓眾人各自體味各自的苦。

出了監獄去見左三知,把裴陵的情形講了講,左三知沈默許久,只說了句︰「我再去求李振中,讓他務必保下裴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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