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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天公作美》作者:煙雨江南【完結】(天降麟兒系列之一,生子)

《天公作美》作者:煙雨江南【完結】(天降麟兒系列之一,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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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他,本該是新上任的知縣,
可惜天生的溫和善良,使他不適合官場的爭鬥,
連縣太爺的位置都沒有坐穩,他就被來了個即行革職、永不敘用。
好吧,他承認他不適合做官,那他去遊曆江湖總可以了吧。
可是爲什麽,本該陪他遊玩的好友,遊著遊著卻遊到了他的床上,
最後還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個‘瘤子’。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三年前的一次邂逅,注定了他們的緣分。
上天都那麽客氣了,讓他再次遇到了這個小探花,
他怎麽能不照單全收呢。
罷官免職?
正好,可以讓他拐人帶拐心。
人好、心好、脾氣好、外加還有一個特異功能,
這次啊,他絕對是賺到了。寶貝,你就等著老公來疼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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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閩北古道,往往頗多山高林密之處,行商旅人經此自是加倍小心,惟恐遇強人剪徑。但也有那膽大心懷坦蕩之人不懼路上危險,仍是照常行路。
八月下旬已是涼夏,陽光雖烈,卻已不灼人,夕陽西下時分更是一天中最好時光,此時微風吹拂,輕煙慢籠,紅日西斜映照青山綠水,山水更顯溫婉多情起來。
「枯籐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上鈴聲陣陣,行來一車一馬,馬上書生挺鼻菱唇,長眉笑眼,見此美景,忍不住輕吟了一句。
「公子,老樹昏鴉倒是有的,可哪裡有人家,要是您還不快點趕路,我看遇上強人還差不多。」趕車少年揮動馬鞭,嘟著嘴埋怨。
「閉上你的烏鴉嘴。」書生斜眼一瞥少年,重又抬頭看山:「前面不遠處就是興化鎮,日落前咱們足可趕到那兒打尖休息,短短一段路,哪裡就會遇到強人。」
「翼兒,小樂說得有理,快些趕路要緊。」車簾一掀,一位老婦探出頭,慈愛說道。
「是,娘。」書生對著娘親一點頭,催動馬兒,加快了腳程。
正急急趕路,忽聽一聲哨響,前方路上現出幾騎,書生心一沉,莫非真被那烏鴉嘴說中了,有強人打劫?
「小子,留下錢和女人。」強人簡短截說,乾脆得很。
「小樂,你看著我娘。」書生抽出佩劍,仗著有幾分武功底子,衝了上去。
叮叮噹噹十數聲後,書生脖子上一把刀橫著,動彈不得,只能睜了一雙俏眼,急怒交加,暗悔大意,自己不足惜,但娘親……
「原來是一個老女人。」掀了車簾,強人不由失望,為首一人吩咐道:「丟了這女人,把這小孩帶上,給老大做小廝,這書生麼……」他用刀柄挑了挑書生下巴,輕佻道:「長得還真不賴,可惜是個公的,罷了,帶回去給兄弟們解解悶也好。」
眾強人大笑,一人突然揮刀,向婦人頸上砍去。
「娘!」書生大驚,極力掙扎,頸上鮮血迸流。小樂舉鞭一擋,只將刀勢阻了一阻,大刀仍落下,砍在婦人肩上。婦人一聲驚叫滾落車下,那人見一刀不成,便一腳踢開小樂,又上一步,欲結果了婦人。
「娘!」書生一聲狂吼,便要衝過去,但強人哪裡容他亂動,一把扯住。正在危急之際,兩顆石子忽破空而至,打落了橫在書生頸間的長刀和那強人堪堪砍到婦人頸上的刀。
變故陡生,眾強人驚怒,書生大喜,轉頭望向石子來處,只見兩騎奔來,為首一人尖嘴猴腮,偏生身材甚是槐梧,看著說不出的彆扭,此人飛騎而來,叫道:「光天化日,竟有人強搶民男,看老子收拾你們。」乒乓幾響後,眾強人四散奔逃,大漢猶自叫嚷,嫌不過癮。
「無憂,住口。」後面那人慢悠悠開了口,一句便制住大漢的叫嚷。書生一時有些無措,後面這位顯然是主子,但趕跑賊人的是僕人,這該如何謝法?他只得抱拳做了兩個揖:「二位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請受在下一拜。」
「無妨,舉手之勞。」那人身量挺撥,面貌端正,看定書生如玉面龐,淡淡一笑,示意那叫無憂的漢子幫小樂處理婦人傷口。書生更為感激,又道:「學生楊翼,如今蒙聖恩授寧化知縣,正攜母赴任,沒想到遇上賊人,幸而壯士相救,請問恩公姓名,在下好銘記於心。」
無憂心道,其實也不必謝,你若不是美人兒,主人可不會叫我救你。果然他便聽主子說道:「你生得這樣美,我怎會捨得不救呢。」
楊翼瞪大眼,一時不能適應這種由救命恩人到登徒子的轉變,但對方忽又轉成正經樣子,拱手說道:「你如此年紀就當了縣太爺,在下佩服得緊,也罷,我好人做到底,就送你到任如何?」
楊翼又瞪大眼,清凌凌的黑眼睛睜得煞是可愛,那人不由又笑,說道:「我叫林良棟,江湖人士,四海為家,若楊兄弟不嫌棄,便讓我送你到寧化縣罷。」
一個如此美貌的弱質書生,只帶著老母和一個小僕孤身行走,在福建這等男風熾盛之地,甚至比女流之輩還要危險,他林良棟既愛英雄救美,又向來憐香惜玉,只得好人做到底了。
楊翼聞言大喜,楊母和小樂自也無異議,一行人重又上路。林良棟走南闖北,見聞廣博,遊戲人間之態中卻又成熟有禮,十分風趣,楊翼對他感激之餘,又增了諸多好感,言談之間十分親近,儼然把他當做了大哥。林良棟越發裂著嘴嘻嘻不已,這小書生美貌卻不酸腐,更無一般讀書人對江湖人的輕慢疏遠之態,真是難得,於是他一口一個楊兄弟叫得親熱,不時還拍拍肩膀,拉拉小手,對楊翼當真十分喜愛。



天黑後,幾人才到寧化鎮,找了客棧住下,第二日,楊翼方到寧化縣衙,遞上委任書等必要文書,那寧化縣主薄和師爺等見楊翼年輕,又靦腆溫柔,言談之間便有些輕視之意。林良棟見狀,不由暗歎。其實他也很奇怪以楊翼這等人品樣貌,如何能當得了縣太爺的,昨日與小樂和楊母閒聊方知,他原在長寧縣當縣令,之所以能得平安無事,全靠京裡恩師照拂,還有就是賴幾位好友幫他打點,加之楊翼人雖溫和,但很聰明,勤勉清廉,如此不但捱過了一年,還得了一個青天小老爺的美譽,只不過人若清廉了,對上司和身邊辦事之人有時就有些怠慢,不久前天子一紙令下,調他任寧化知縣,寧化地處深山,縣小而貧,甚至尚有未開化之屬,與長寧相差甚遠,小樂評價,照他家公子這樣做官做下去,最後做到牢裡也未可知。林良棟大笑,拍他肩道:「莫擔心,你家公子命好,到哪裡都有貴人相助。」言下之意,自己便是楊翼到寧化遇到的貴人。
此時他見縣衙上下對楊翼怠慢,便咳了一聲,兩手交握,兩眼向天,說道:「楊兄弟,這官廳簡陋,如此怎不把知府陳大人和禮部尚書張大人送的字畫掛上,這兩位都是書法名家,畫也好,掛上了可是又裝點廳堂,又有體面。」說著便吩咐無憂回客棧取字畫來,無憂飛也似地去了,不一刻便拿來一包裹,打開,揀出兩幅字畫掛到了縣衙後堂。那張主薄和李師爺張大眼,看字畫筆意落款,轉過臉來已是一臉諂媚。林良棟暗笑,楊翼一雙黑眼睛則注目林良棟,萬分感激,雖不知他從何處得來那兩位大人真跡字畫,但林大哥為人正派,斷不會是不法途徑得來。他卻不知林良棟本人出身世家,交遊廣闊,別說兩個官吏的字,就是皇帝老子的親筆他亦有辦法弄來。
待一切安頓下來,已是半月後,無憂開始催著林良棟走人,往嶺南遊歷,林良棟卻捨不得走,一則美色當前,他還沒看夠,二則楊翼著實有些讓人不放心,這小兄弟聰敏堅韌是有,但清廉品性和出類撥萃的容貌怎適合這污濁的官場,若他武藝高強,性烈不好欺也罷了,偏生他僅有幾下三腳貓功夫,性子又溫和淡定,這教人如何放心,怎麼也得找個人接手照顧這人了他再走,況且楊氏因為路上受了驚嚇,又肩傷甚重,臥病在床,諸般理由加在一起,林良棟便哼哼著敷衍無憂,賴著不走。
這日無聊,林良棟又竄到楊翼房中,見他正躺在床上看書,不禁皺眉:「楊兄弟,前日我教你的擒拿手可練會了?」
楊翼臉紅道:「大哥恕罪,小弟有些不舒服,就躺下了,那個……還沒練呢。」
林良棟一聽,馬上轉怒為喜道:「哪裡不舒服?讓大哥看看。」不由分說上前,又是把脈又是摸額頭,進而還要摸骨頭,弄得楊翼哭笑不得:「大哥摸擔心,小弟是多年小毛病,根本不礙事,休息一下就好。」
原來楊翼自少年時起,不知是著涼還是怎地,每兩三月中必有一兩天肚腹不舒服,雖不是大痛,但總歸不願動彈,只好休息。林良棟聞之,眼珠轉了轉,失笑道:「怎麼聽起來像女人月事似的。」
「胡說,女人那是一月一次的。」楊翼將書在他身上打了一下,臉紅嘟噥。林良棟大笑,替他掖好被角後,晃悠著出去,心中卻在琢磨,應該找個懂醫的朋友幫忙看看楊小弟和楊氏的病才好。



寧化山明水秀,又有楊翼美人兒,林良棟呆得很舒暢,但此地的煙花女子著實不入人眼,他又素愛逛青樓,久未享受美女左擁右抱的滋味,不免想念。這天楊翼下鄉辦事,他便只令無憂跟著,自己卻馳馬去了建平,衝到了當地最大的青樓玉滿樓,開始左擁右抱,不亦樂乎。
建平府乃福建行都司治所,十分繁華,林良棟發洩一番後,又到了本地最大的酒樓富祥齋喝酒賞街景,雖說從未到過此地,但此人天生對吃喝玩樂處有靈敏感覺,一找便能找到。灌了兩罈酒,他迷離兩眼,懶懶看著窗下人流,開始一口一口慢慢喝,這一段日子舒服平靜,平生也沒有這麼悠閒過,自己是不是也該找個老婆,找個地方定下來了?
「這白衣人不知哪裡來的,本城可未見過這麼俊的公子。」
附近有幾人悄聲議論,對下面指指點點,林良棟立即不忿,俊公子?有我那楊兄弟和我俊嗎?他立起身向樓下細看,忽然間卻笑逐顏開,只因樓下那位居然是故人,正施施然騎馬走斜橋,這人武功高絕,又精通醫術,可不是給楊小弟看病的好人選麼。



柳春山坐在老舊的籐椅上,看著狹小的縣衙花廳,面無表情地聽林良棟大談他那小兄弟身體如何孱弱,柳兄勿必要開些方子幫他調理調理云云。哼,天下敢把他柳春山當大夫支使的也就只有此人了,若不是他曾救過自己家那老不死的命,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坐在這裡給人看病的。
楊翼奔波了一天,下午回來剛要休息,林良棟卻說要介紹一個朋友給他看病。他哼唧著頗不情願,然而一進花廳,他便眼睛一亮。那個青年坐在衙內聞名的那張一坐就吱嘎亂響的舊籐椅上,而老籐椅居然一聲不響,他白衣華貴,身板筆直,顧盼之間甚有神威,端坐在那裡,好像不是在這小廳裡等人,而是在高堂大殿內欲對人發號施令。楊翼素喜這種穩重有威儀之人,忙上前作揖見禮。
「這位是柳春山柳兄,這位是楊翼兄弟,寧化的縣太爺。「林良棟為二人介紹,一面斜了一眼柳春山,心中不以為然,姓柳的骨子裡比自己好不到哪裡去,人前卻能裝得人模人樣,哼。
他這邊不屑,那邊楊柳二人已見禮畢,各自歸座,柳春山面上仍是一派鎮靜,心下卻有些訝異人與人之間的緣份當真奇妙。
這個楊翼,他是見過的。
三年前他有事到京城,恰逢殿試剛過,一眾進士領了御宴後,於皇宮前騎馬遊街,人群夾道觀看,歡呼慶祝,他幾乎寸步難行。儘管百姓們對這些金殿學子識不得幾個,但一躍登龍門光宗耀祖之事誰不傾羨,更何況今年與以往不同,十八歲的狀元,二十歲的探花郎,就連那武狀元都是難得的青年貌美,本朝科考何曾有如此多年輕才俊,龍心大悅,萬民歡騰,結果便是這遊街盛況空前。但柳春山冷眼觀之,只心中冷笑,登了龍門又如何,還不是人手中棋子?正思量,人群中忽又爆出一陣歡呼,抬眼看,原來是今科狀元江瑤出來了。十八歲的狀元郎,一臉意氣風發,不住抬手對人群示意,眾人亦發興奮起來,開始向前擠,柳春山騎在馬上,卻也被人推著到了前面。狀元之後,便是榜眼和探花,據說探花郎也只年僅二十歲,同樣一身紅衣,帽上簪花,但他騎在馬上,卻是滿面通紅拚命低頭不欲人看見。而柳春山被人群擠著,幾乎和他並排,恰好把他看了個仔細,朝霞一樣粉嫩的面頰,長長睫毛不安的翕動著,一臉的羞澀不自在,柳春山驀地心中一動,看他帽上牡丹花兒隨著馬的邁動一顫一顫,一伸手便摘了下來。
「你為什麼摘我的花?」小探花摀住帽子,瞪著他問。
「花好看啊,不過,你比花還好看。」看不出這害羞小子也伶牙俐齒。
「你--」小探花面對調戲,臉更紅了,張著嘴不知怎麼應對,柳春山心情大好,把那朵花塞進懷裡,再把自己襟上一朵榴花簪到他帽上,策馬與他挨著,想要陪他走完這段路,但探花郎卻不領情,白了他一眼,冷著小臉催馬遠遠走開,寧可與一眾泥腿子一起也不願挨著他了。柳春山一笑,也策馬走開,看那個還是孩子一般的人在人群如同受驚小貓一樣的不安無助,便沒來由地一陣擔心,這樣一個人,怎麼能在官場生存呢。
如今三年已過,因為當年那個人的美貌可愛和羞澀,柳春山牢牢記住了他紅通通的小臉和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現在,小探花身量長高了,臉也成熟了一些,但黑黑的眼睛仍然清澈,神情依然溫和,略帶些羞澀,沒變多少,反觀自己,變化巨大,再也不是當年會當街摘別人帽子上的花,會出言逗弄可愛美人的十六歲少年了,難怪楊翼認不出自己。
楊翼把手放在桌子上,讓柳春山把脈,一面不時偷偷抬眼看他,這人雖安然端坐,但給人感覺卻如同一隻豹子,優雅慵懶地臥著,但若發現獵物,卻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住,偏偏他又容貌俊美,舉止穩重,真是奇怪的人。
醫家診病望、聞、問、切,柳春山切了一會脈,便抬眼看楊翼氣色,二人眼光正好相對,楊翼慌忙垂目,眼珠卻在睫毛下亂轉,柳春山看去不算魁梧的身板內彷彿蘊藏無窮勁力,讓人盡可把千斤重擔放在他肩上,十分精悍可靠,他不免興了結交之念,只是這人不苟言笑,不易親近,怎生結交方好?
柳春山嘴角微翹,真是可愛的人,三年官宦生涯,他非但沒染上俗氣、官氣,還是那般讓人想親近逗弄。
「請楊兄張口。」
楊翼張嘴伸出舌頭,紅紅的小巧可愛,柳春山便發了一會怔,林良棟咳了一聲,他才草草看了下舌苔,說道:「楊兄只是弱症,不礙事,我開個方子,照此調理便可。」
「以前大夫也這麼說,我就說不妨事,林大哥卻不信。」楊翼鬆了口氣,嗔怪林良棟小題大做。林良棟不以為意,楊小弟沒事就好,柳春山既看不出什麼來,看來與一般大夫無二,他可以走人了。
柳春山盯了他一眼,已知這擅長過河拆橋的人在想些什麼,心道,我偏不如你願,哼。
晚飯後,柳春山目注林良棟,示意二人單獨說話。
「你那小兄弟確有弱症,現在尚不礙事,但他脈象卻甚為奇特,連我也參不透,不知將來會怎樣,這才是實話。」柳春山說完,便靠在椅上,氣定神閒地等著林良棟出言挽留。
「那……既然如此,柳兄若有閒暇,可否留個幾天,再觀察觀察。」良久,林良棟終於皮笑肉不笑地開口。他與柳春山本頗有交情,彼此也瞭解,但不知怎地,看了柳春山為楊翼看病的情形,心底隱隱不願柳春山在此逗留。
「正好我這幾天有空。」柳春山說時仍一臉嚴肅,林良棟卻覺得他嘴角若笑,活像豹子要吃獵物前的奸笑。



柳春山在寧化縣衙住了數日後,得出了一個結論,楊翼能在官場存活,只能說是他前生做了無數好事,今世才有佛祖和老天保佑。此人雖二十有三,也懂了些人情世故與官場規矩,但天生的溫和善良卻讓他在一眾官吏中顯得格格不入,言語行事多不合時宜,幸好周圍人很少與他為難。衙役們不懼他,但升堂、辦案、做事時卻不含糊,主薄和師爺因林良棟初來的那一手也不敢怠慢他,若怠慢了恐怕亦會惹眾怒,就連來伸冤告狀的百姓也知道縣太爺的豆腐心,哭啼啼的問案場面常會因楊翼的溫柔笑語或師爺提醒知縣大人慎言而弄得啼笑皆非。柳春山第一次聽他問案斷事,便在屏風後悶笑到肚子痛。卿本佳人,明明只合被郁金堂藏著,錦步障罩著,做別人羽翼下的一朵嬌花,或是安份做個薄有資產的小鄉紳,在家鄉一隅平穩度日,他卻偏要舉進士,入官場,這一步大大地走錯了,一步錯滿盤皆輸,看你將來如何能善了。
「我確實不是做官之材,但家母卻一心希望我入仕做官。」楊翼知他心中所想,退堂後,坐在小花園裡苦著臉說道。想起母親至今重病未癒,小臉越發皺得苦。
「令堂的病只要靜養,心情好,便不妨事。」柳春山仍是言辭簡短,跳過他該接的楊翼的話,直接把楊翼心裡的擔憂給挖了出來。
「柳兄真是解人。」楊翼果然笑起來,他本就氣質溫潤,一笑,更給人如沐春風之感,柳春山暗自陶醉,一雙眼看似賞花,實則不露痕跡偷瞄楊翼。
「聽說柳兄也是武林中高手,可否讓小弟見識一二。」楊翼已知柳春山乃是一個什麼莊的莊主,據說家傳武功江湖聞名,早就想目睹。
「好。」柳春山也不推辭,站在花園空地上想了想,忽然一掌拍在一塊山石上,然後示意楊翼去推。
「啊,碎了!」楊翼伸手一推,大是驚歎:「柳兄真是神人。」目光中滿是祟拜,毫不掩飾。柳春山心情更好,從小到大,見過了無數虛偽客套,言不由衷,還未曾有人如此一絲不保留地真心讚賞他,更何況讚他之人還是自己確實想他驚訝誇獎自己的人,心中喜悅著實難以形容。
「彫蟲小技,街頭雜耍。」有人在遠處以楊翼聽不到而柳春山這等高手才能聽到的音量嘀咕,柳春山知是林良棟,扭頭只裝沒聽見。
「柳兄武功這麼高,可否指點小弟一些?」楊翼自覺與柳春山已親近了許多,可以提些請求了,便上前扯住他袖子,滿眼熱切。
「當然可以,楊兄骨骼也正適合練些柳家功夫。」此言正中柳春山下懷,他反握住楊翼的手,又捏捏他肩膀,心花怒放之餘,就連言語也繁複了,也開始不說實話了。楊翼也是喜不自勝,二人在花園裡牽著手,你看我,我看你,一齊笑起來。
小樂在一旁侍候,大為羨慕,看這些江湖人,整天游手好閒,無所事事,又武功高強,行俠仗義時何等痛快,哪裡像我家公子,弱不禁風又良善可欺,偏生還去當什麼官,正腹誹時,一衙役匆匆向這邊走來,小樂長歎,瞧,這不就又有事了。



不過小樂卻不知,楊翼這次遭遇了迄今為止他官宦生涯中最大的難題。



第二章
官場中素有些潛規陋習,其中一項便是地方官每年對京官的孝敬,各地方逐級攤派,數目多少,都有定例,上下都心照不宣,若壞了規矩,自然丟官。清廉如楊翼,對此也無可奈何,每年不免對百姓多攤派一些,按例送上,心疼肉痛,如同是他自己的錢。然而這次林知府派下來的數目未免多了些,眼下縱是清平治世,但百姓賦役仍多,怎能再多搜刮?楊翼愁眉不展,已是好幾日吃不下飯。李師爺多年老吏,卻也表示沒辦法,只能按數目交銀,更不巧的是,林良棟又有事暫別,尚來不及問他辦法,而自己與柳春山尚是初識,怎好拿這種事情求他幫忙,更何況,楊翼心底實不願在他面前顯出自己無能。過了幾日,上面又來函催逼,楊翼咬了一會牙,終於令李師爺寫公函拒絕,決定抗命。
「大人,您這是何苦,這抗命可是丟官的事,而您丟了官,上面再派人來,還不是照舊要交上那麼多,您白白丟官,這多划不來。」李師爺大驚,遲遲不落筆。
「或許吧,可我若不爭上一爭,卻對不起自己良心。」楊翼歎氣,何謂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便是了,生而為人,有些事是必須要做的。
「大人何苦來。」李師爺大搖其頭,見勸不動他,只得草擬公函,直言知府大人法外橫征,不合定制,下官不能從命等等。弄完後令人送去,回家便收拾細軟,欲另謀別地,因為楊翼這官眼見是做不長了。
楊翼想瞞了柳春山自己處理難題,但柳春山早已知道詳情,打聽到楊翼抗命,不禁微笑起來。這個楊翼,從今後應該對他刮目相看了,說他愚蠢也罷,少歷練也罷,這份膽色常人卻無。其實此事並非沒有解決辦法,林知府明顯是借此機會飽私囊,楊翼實可越級上告,知縣告狀,省衙怎能不受理?既受理,瞭解了情況,自會彈壓,因為林知府之舉不但違法,更要命的是他違了大家默認的規矩,若以後此等行為氾濫開來,那還了得,楊翼雖狀告上司,但他合理合法,上面根本找不到將他革職的理由,但是,以楊翼的官場閱歷,只怕想不到這一層。也罷,就任他做不成這芝麻官也好,此人本就該在金屋內無憂無慮憨笑,讀讀書,彈彈琴,詩酒一生的,既然老天賜緣讓他倆再相遇,又給了這個絕好機會,林良棟那廝又不在,他只好當仁不讓,利用這機會將人移植到家中。
數日後,林良棟因為放心不下楊翼,辦完了事便即刻趕回,聽聞此事,不禁大叫楊翼糊塗,著實將他罵了一頓,又將柳春山叫到暗處,逼問他不幫楊翼到底有何目的。
「林兄,你也知他根本不能當官。就該有個人護著的,由我做護他的人,再合適不過。這事你不要插手,我很喜歡他,想交他這個朋友,他對我也很信賴。」
林良棟從不知柳春山有如此好心,會單純地想要照顧保護一個人,莫非他另有企圖,但他也未聽說柳春山有龍陽之僻,這姓柳的究竟意欲何為?
柳春山將他的意思一口氣說完,撇下在當地目瞪口呆的林良棟,抬腳又往楊翼房中去了,這幾日,他對楊翼雖不多言語,但只要有機會就伴在他身邊,無聲的安慰比話語更讓人感動,楊翼果然感動不已,連稱呼都由柳兄改成了柳大哥,每聽到他叫大哥,柳春山的冰塊臉就會稍有解凍,現出若乾裂紋,看得他兩個隨從毛骨悚然,但楊翼不知他以前如何,只心中暗讚,柳大哥笑起來也很好看。
「楊兄,你有沒有想過,若不當官,你會想做什麼?」這邊書房,柳春山嚴肅地問楊翼。
「當然想過,不做官的話,便置些田產,有閒時名山大川遊歷,累了就學五柳先生,采菊東蘺,種豆南山,悠閒自在過一輩子。」楊翼雙目晶亮,一幅悠然神往之態,本來清俊的臉越發光彩照人。柳春山臉面也柔和下來,雖不知五柳先生是誰,但既然楊翼羨慕,想必也是神仙一流人物了,當下說道:「那,楊兄,我的碧柳山莊就在雁蕩山下,山峻水美,采菊種豆的地方也多的是,你可願往那裡一遊,有空咱們再結伴遊歷,可好?」
「可……可以嗎?」
楊翼大喜,萬沒想到看起來很不好說話的柳春山居然會邀他,還要陪他遊歷,喜出望外之下,話也結巴了,目注柳春山,驚喜的眸光燦若晨星。柳春山忽然心跳不規律起來,暗讚自己的決定簡直太對了,他情不自禁上前拉住楊翼的手,說道:「當然可以,今後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不要客氣。」
楊翼喜的暈乎乎的,根本沒注意他話裡的不對勁,只咧著嘴傻笑。林良棟一進房,看到的就是柳春山的冰山臉裂出碎紋,坐在那裡活像豹子吃飽了後心滿意足的奸詐得意,而楊翼笑瞇瞇望著他,竟是完全的信賴歡喜之態。他頓覺心裡有些堵,他不在才幾天,柳春山居然就取代了自己的位置,實屬不可思議,柳某外在是木頭加冰塊,完全的不解風情,不會照顧人,內裡卻狡猾多智,十分奸詐狠辣,楊翼怎麼就喜歡跟這種人在一起呢?他將楊翼扯到外面,有些氣急敗壞。
「你真的想去碧柳山莊?」
「是啊,過段時日,我在這就無容身之地了,去碧柳山莊只是遊玩,之後便回老家,大哥不必擔心。」
楊翼感激地拍拍他,林良棟將信將疑。
楊翼又道:「大哥不可能顧著小弟一輩子,今後生理,小弟自有分寸,大哥真的不用擔心。」
林良棟歎氣,默然,良久,拍拍楊翼笑道:「你說的是,大哥多慮了,只是今後若有事,千萬莫客氣,記得找我。」說完轉身,瀟灑去了。楊翼說得對,個人自有生理,做大哥的也不能顧到底,只好盡力幫他便是了。
不幾日,林良棟前來辭行,又告訴楊翼聯絡之法,依依不捨而去。



一個月後,忽有一道聖旨下,果然如眾人所料,旨雲楊翼辦事不力,賦稅不齊,種種不對,不一而足,最後為即行革職,永不敘用。楊翼接了旨,苦笑不已。小樂安慰他道:「公子真幸運,還沒把你發配邊疆哩。」話音未落,就挨了柳春山的隨從柳雲一爆粟。那邊柳春山早備好車馬,就等著楊翼被革職,今日可可如願,心裡暗喜。只可憐了楊氏,聽說兒子去職,立時病上加病,楊翼又是難過又是過意不去。柳春山道:「無妨,我會醫病,令堂正好到我家調養,兩全齊美。」
楊翼愈發感激,為不辜負他美意,一行人第二日便啟程,往碧柳山莊趕去。
福建往雁蕩山一路所經之地多有山美水美之處,因柳春山常擺出大哥的縱容之態,楊翼察言觀色,也樂得任性,一路遊山玩水,慢慢而行。他天真未泯,本性流露,致使柳春山控制不住地多話,告訴他眾多江湖武林的典故、切口、規矩、軼事等等,楊翼始知詩書以外的天地何等豐富多彩。
路上既有山林,便免不了有盜賊,可惜他們遇上的是柳春山,要麼被柳雲柳樹打得落花流水,要麼就是看了馬車上的柳家標誌退避三舍,楊翼看柳春山的眼光愈發祟拜,想自己赴任途中只遇了一回劫就差點喪命,不禁大歎,原來百無一用是書生。
「如果書生都像你,那倒也不是一點用處也沒有。」柳春山如實回復他的感歎。
「我有什麼用處?」楊翼聽著這話彆扭,瞪著他問。
「……你長得好看,看上去賞心悅目。」柳春山本想編個慌,但一張口,溜出來的卻是真正所想,更兼他冰山臉一配合,聽起來更不像是玩笑話。
為什麼在楊翼面前我總會說真話呢,柳春山大惑不解。
楊翼羞,怒,就知道柳某嘴裡沒好話,握拳狠狠打了他幾下,這人皮粗肉厚,打不疼。原本二人沒如此親密,只緣柳春山有一次很認真很嚴肅地說,楊翼捧著一束山花的模樣簡直是人比花嬌,揚州某某樓的花魁也比不上,聽得楊翼先是羞,繼而怒,不知作何反應,然後就糊里糊塗地紅著臉給了他一拳,而柳春山任他打,表情不變,身形不動,巍巍如山嶽,看得楊翼臉更紅,心跳得平生都沒那麼快,以後每每柳春山因說真話觸到他痛處,便不由自主地一拳招呼過去,打的自然,挨的那個更自然,誰都不覺這有什麼不對。
「啊,手疼。」楊翼呲牙,柳春山拿過他手放在嘴邊吹吹,十分無奈。這也是二人常有戲碼,縱然不運功抵擋,柳春山一身鍵子肉的反彈力也不容小瞧,楊翼若打得太用力就難免手痛,這時柳春山的表情會稍有變動,看著楊翼,明顯是「真沒辦法」的樣子,再拉過他手揉揉吹吹,楊翼就又惱羞成怒起來,但發作又顯得自己不講理,只好氣鼓鼓的任他吹,柳春山便看著他,微微而笑,過一會,二人又一句一句談起來,什麼事也沒有了。
「肚子痛,難受。」在客棧打尖後重新上馬,楊翼皺眉哼唧。
「上馬車吧。」柳春山知他定是隱疾又犯,雙臂一舒,便抱起人來,塞進另一輛馬車,自己也鑽了進去,把手放在楊翼肚子上,輕輕地打著圈揉,他掌心的熱力和輸出的內勁形成一股溫暖的氣流,十分慰貼,肚腹內的氣血漸趨平順,楊翼鬆了眉頭,靠在他肩上,漸漸放鬆。
「好些了嗎?」柳春山問。
「好多了,你真行。」楊翼回他一個大大的笑容,這多年頑疾其實不是很痛,但就是肚腹和腰不舒服,令人煩燥,沒想到柳春山一上來就以此法治病,倒真管用。
柳春山微笑,得意,若是普通人去揉,就沒我這效果了。
「這病有其它症狀嗎?」柳春山覺得此病蹊蹺,絕非弱症,而從脈象上居然摸不出什麼,應該還有別的症狀。
楊翼有些臉紅:「有時會便血,不過很少,一點點,這應該是腸胃方面的症候了。」
柳春山點頭,心中已有些計較,恐怕楊家早從腸胃方面治過了,但未見效,那就該想些別的病由,另加調治,但是,若他治好了楊翼,以後豈不失了為他揉腹的樂趣,治與不治,須得再慮,他腦子不停,手也揉個不停,過了一會,楊翼昏昏睡去。柳春山便停了手,呆坐著,不一會側頭,竟看見楊翼有口水滴到衣襟上,不由牽了牽嘴角,輕輕把他抱在懷裡,撫著他頭髮,豹子似的瞇了瞇眼,一絲從不現於人前的奸詐浮上臉,不知在想些什麼。



車馬到雁蕩山下,已是初秋,碧柳山莊依山而建,一道碧水繞莊而過,莊子與山景合一,幾角飛簷若隱若現,層層疊疊,蒼翠欲滴,景致果然十分美麗。進了莊裡,只見花樹繁茂,有湖有山,雅致清幽,纖巧與大氣溶得十分恰當,楊翼早看呆了,面上雖然微笑,溫和有禮,實則恍恍惚惚,興奮異常,呆呆地任柳春山把他扶下馬,牽著手往房裡走,直到落座,才清醒過來。
「你娘我早讓人安排進客房休息了,你是不是也要先歇歇?」柳春山坐下,很自然地問起楊翼,這讓匆匆跑來的管家柳玉林差點跌倒,莊主出去一趟,怎麼就會體貼人了呢?
「不用。」楊翼打量著四周,唔,這廳寬敞明亮,坐著舒服自在,不錯,喜歡。
「這莊子怎麼樣?」柳春山又問。
「很好啊,又美又靜。」楊翼恨自己讀了那麼多書,該顯時偏偏詞窮,在柳春山面前怎能如此,當下有些懊惱。
「如果一輩子住在這,你覺得怎樣?」
「要是一輩子住在這種地方,可是幾世修來的福氣。」楊翼羨慕答之,渾不覺自己已把腳放在了獵人的夾子上。
「我尚未娶妻,不知你是否訂了親?」
話題怎麼轉到這方面了,幹什麼又在這時候問,楊翼大奇,但仍答道:「沒有,一直讀書,應試,之後做了縣令,我娘又挑挑揀揀,就耽誤下來了。」
柳春山聞言放了心,揮手趕走管家和一眾僕從,挨到楊翼身邊坐下,拉他手道:「我母親早死,父親常年出門在外,只有一個弟弟,也是個書獃,不過他鑽的是奇巧技藝之書,幾個堂兄弟也在莊子裡,但都不礙事,這裡今後就是你家了。」
什麼叫「也是書獃」,原來我在你眼裡就是書獃,楊翼又怒,以至於忽略了柳春山最後那句話,他抽出手,扭過臉開始生氣,柳春山不知他在氣什麼,卻也不管,知道他的怒氣是暖陽下的雪片,一會就沒,只拉著他往外走。
「去看看我們的屋子。」
楊翼又奇怪,我幹什麼要看你的屋子,看我的不就行了。不待他想明白,二人已穿過迴廊,到了裡面一處院落,柳春山推開房門,說道:「我記得你說喜歡鮮艷顏色,亮敞的地方,就早早修書給玉林,新置了這屋院,你看好不好?」
「很好啊。」楊翼十分歡喜,客廳內仍是明亮寬綽,傢具也不似平常大戶人家的暗淡笨拙,而是木頭原色上漆了亮漆,十分亮澤,又結實小巧,看去就很舒適。高興之餘,忽又想到,他只是個客人而已,柳春山卻專另人為他佈置屋院,這有些太過了,想到此,不由惶恐起來。
「柳大哥,你不必如此費心的,我只要住客房就行了。」
「那怎麼行,只有你是住不得客房的。」柳春山不理,拉著他又往臥房去。
一進臥室,楊翼便倒抽一口氣,一屋的萬紫千紅撲面而來,鮮艷琳琅,晃得他幾乎睜不開眼,只見床上鵝黃紗帳,桃紅被褥,床前是百花地毯,窗子糊著淡紅窗紗,書桌花瓶內是怒放的艷粉杜鵑,圓桌上秋香色桌布,椅上搭著藕荷色刻絲墊子,地上鋪的是乳白地磚,佈置倒是簡潔,可是滿屋光華燦爛,只怕那些小姐閨房也沒有這般艷麗。
「你這是……做什麼?」楊翼一手扶頭,幾欲昏暈。
「你不喜歡嗎?」柳春山也沒想到他能幹的管家照他吩咐佈置的臥房會如此華艷,不過看著還可以,只是艷了些,不妨事。
「太過華麗了,男人怎麼能住這樣的屋子。」
「沒有書本也沒有律法規定說不能?只是住的地方而已,不必多慮。」
柳春山微微皺眉,原來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而是男人的屋子不能太華麗,不知這些讀書人的腦子怎麼想的,難道住屋的顏色也要分男人女人嗎?讀書的用處只是考試作官,人只會越來越不知變通,就連天仙一般的楊翼也沾染了迂腐之氣,可見讀書誤人深矣。
「這倒也是。」楊翼偏頭一想,不由點頭附和,轉念一想又覺不對,換作別人如此說,他定會找出理由駁斥,辯論一番,但此話經柳春山說來,彷彿就是天經地義,沒什麼奇怪,更不用在意,拐得他也如是想。他怎麼如此容易就被柳春山的意見所左右呢?奇哉怪也。
這邊廂,管家柳玉林早把柳雲柳樹盤問一遍,又套了小樂許多話,又到楊母面前奉承了一會,最後得出結論,他們的陰險莊主顯然是把人拐來的,但拐來就拐來,他還專為這拐來的寶貝建了新屋,恐怕今後有事要發生了。
看過房子,吃過晚飯,楊翼又到母親房中坐了一會,回到他那個華麗臥房時已疲累不堪,倒頭就睡,也顧不得什麼顏色問題了。
夜半,柳春山潛入,豹貓一樣悄無聲息,這事他早在寧化縣衙就已常做,可謂輕車熟路,進了屋,撩開帳子,搬了凳子坐著,支起下巴看著楊翼恬淡的睡顏,默默盤算,不知自己還須用幾天才能睡到這張床上。



隔一天,柳春山請楊翼去柳家田莊和茶園遊玩,楊翼欣然而往。
柳家茶園極大,茶樹綠遍山野,連綿不斷,楊翼問道:「你家難道是種茶的,不是江湖門派?」
柳春山為之氣結,半晌答道:「是江湖門派,但也種茶謀利。」頓了頓,又道:「楊兄可有意在此置業?也買一處茶園?賺錢得很。」
楊翼有些心動,被罷了官後,他確實無以為生,縣令俸祿本少,他又不肯搜刮,靠省儉存下來的銀兩根本支持不了多久,雖對林良棟說過要回老家,然而老家的幾畝薄田早在他接母上任時就已賣掉,回去也無法可想,更何況家內一眾親戚早看他孤兒寡母溫良可欺,他未舉進士前已幾乎無法立足,如今丟了官再回去,絕計呆不下去,他早已暗暗發愁生路。沒想到柳春山竟知他困境,這木頭經常說出話來氣得人半死,但知人心思這點無人能及,只是他提議雖好,然而以自己現有銀錢,卻是連一棵好茶樹都買不起。
柳春山見他沉吟,知自己又一次了說中了他心思,暗暗得意。
看過茶園,二人騎馬又到了一處田莊,莊頭陳響恭敬出迎,柳春山卻道:「怎麼不見你那小夫人?」
陳響老臉一紅,回頭喚道:「湘兒,出來罷。」
門簾一掀,進來一個少年,身材修長,眉目清秀,慢向柳春山作揖問好,十分從容。
楊翼大張著嘴,呆然,這陳小夫人是男的?
湘兒施過禮就坐在陳響身邊,安靜微笑,陳響親自給莊主和客人奉茶,卻彷彿怕慢待了夫人,也給他端了一杯,放了一顆陳梅進去,低頭悄聲囑咐了一句什麼,湘兒一笑,底下也不知做了何種動作,陳響也是一笑,二人並坐,不時互望一眼,之間的旖旎溫存外人簡直針插不進水潑不入。柳春山道:「楊兄,湘兒也是蘇州人,先由他帶你遊玩,如何?」
「哦,好。」楊翼仍在打擊之中,糊塗點頭,待清醒過來,已是和湘兒到了外面。
「楊先生一定奇怪,我們怎麼能在一起?」湘兒忽然說道。
「也不是奇怪,只是……哦,哈哈,這花真美。」楊翼扭頭看花,打起哈哈。分桃斷袖,龍陽之好,他早在書中偷偷瞧過,同學中也不乏此種人,官場數年也見過此種事,但真的把男人娶了回家作夫人的可沒見過,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楊翼的反應在知道的人當中還算好的,湘兒笑了一下,本來淡然的臉上浮起幸福之色,慢慢說道:「我本是蘇州小倌,阿響對我很好,我就跟他到這裡來了,原以為他是要我做侍童的,可他說再不娶妻,只要我一個,別人說什麼他都不管。」
「你信他嗎?」楊翼不禁為湘兒擔心,就算在夫妻之間,始亂終棄色衰愛弛也是常有之事,更何況兩個男子之間。
「信,他也信我。」湘兒十分肯定。
「那就恭祝二位百年好合了。」楊翼只得祝道。心下感歎,原來柳家上下都有言簡意賅的特性,連娶來的媳婦都這樣,但願自己不要時間長了也如此,咳,我想到哪裡去了。正胡思亂想,陳響已陪著柳春山走了出來,柳春山見楊翼已神色如常,便暗暗一笑,今日果然收穫不小。
從田莊回家路上,楊翼沉默了許多,因為只要一開口,他就覺得不好意思。往常與柳春山說笑打鬧再自然不過,但看了陳響與湘兒夫夫恩愛,他才察覺以前二人有多暖昧,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與柳木頭如此親密、不避嫌疑了呢?更要命的是,他們是怎麼就如此親密了呢?他不時偷偷抬眼看一眼柳木頭,心中惶惑,又有一絲絲的甜蜜,就是那種應該是甜蜜的感覺讓他惶惑不已,難道自己與湘兒陳響一樣,有分桃之癖嗎?
柳春山見楊翼眼珠又在睫毛下亂轉,便悄悄側身,歪向楊翼一邊盯著他,於是楊翼在又一次偷瞄過來時正正撞上他的眼睛,楊某當下大窘,飛快轉過臉,怒道:「你盯著我幹什麼?」
「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盯你?」柳春山看他鼓起的小臉粉嫩嫩,菱嘴抿著分明誘人去咬,當下心頭一熱,腦袋也一熱,想到大丈夫該出手時就出手,婆婆媽媽算什麼,於是臂一伸便把人拖過來摟在懷中,低下頭,狠狠親了下去。



第三章
楊翼正在懊惱,冷不防身體凌空,隨即被一雙鐵臂鎖在懷裡,一張放大的人臉帶著溫熱的氣息壓了下來,他一陣暈眩,本能地閉上眼,感覺有火熱的物體在他唇上狠狠蹂躪,最後竟伸到了口中,纏住他舌頭吸吮。這衝擊實在太大,他昏乎乎任人親著,直到對方嘴巴轉到他臉蛋上頸窩裡又咬又舔時才拚命掙扎起來。
「再動,我就扒光你。」柳春山的自制力受到前所未有的考驗,如果楊翼再在他懷裡扭來扭去,就索性一不作二不休,立即到路旁樹林裡把人扒光了野合,先奸了再說。
楊翼聽到這迫力十足的威脅,立即不動,乖乖任他親了個夠。
良久,柳春山見懷裡人不動也不說話,不禁奇怪,抬起楊翼的臉一看,只見他淚流滿面,眼睛都哭紅了,眼淚卻還在不停流。看他一向透著微笑的眼睛盈滿了淚水,柳春山忽覺胸口一陣疼痛略過,這可是從未有過之事,當下也不及細想是怎麼回事,只忙亂地用袖子給楊翼擦眼淚。
「你別哭,我是因為喜歡你,才帶你來我家的,我想讓你一直跟我在一起,這樣你就不會受人欺負,也不會遇到危險,剛才,是因為看你特別好看,忍不住了。」
柳春山有些後悔,如果循序漸進,到楊翼也忍不住想跟自己親熱時,他就不會哭了,自己確是急躁了些。其實原來他打算得好好的,要慢慢來,要等楊翼自己攀上來,但現在發現,只要事關楊翼,他的自制力和心機就經常半途瓦解。
「現在就是你在欺負我,柳春山,原來你除了不會說話,還是一個禽獸。」楊翼憤怒得渾身發抖,開始口不擇言。柳春山聞言,臉頰一陣抽搐,在他人眼裡,他一直是穩重有禮,俊美高貴的佳公子,被人罵做禽獸是平生第一次,別人罵倒也沒什麼,只是罵的人是楊翼,心裡立即很不舒服。
楊翼見他臉上表情似有些難過,忽然感覺後悔,但馬上又罵自己犯賤,被他如此侮辱還要覺得他可憐嗎?他擦乾眼淚,正色道:「明日我就告辭,柳公子不必擔心我受欺負,就算我受欺負,也不關你事。」
柳春山聞言大怒,又一次失去自製和穩重,他平生第一次想保護照顧一個人,沒想到這片心意生生被人糟踏,他慢慢道:「怎麼不關我事?」扳過楊翼的臉,面上已是十分冷酷:「我說過今後碧柳莊就是你的家,你就要一直在這裡,不准走。」
「你……不講理。」楊翼真正體味到何謂秀才遇見兵,柳春山竟如此霸道,二人簡直無法溝通。他抿起嘴,心中打定主意,既然無法說通,明日只管悄悄走掉,不與他理論了。
除了情愛方面有些遲鈍外,柳春山頗善窺測人心,自然知道楊翼打什麼主意,但他渾不在意,以楊翼的三腳貓功夫想逃跑是不可能的。見前面有人行來,他便把楊翼放回馬上,又對他曉以大義:「逃不掉的,別浪費體力。」
楊翼不作聲,瞅準柳春山給人讓路的機會,打馬狂奔。良久,未聽到身後有馬蹄聲,大喜,放慢速度,小跑而行,未已,忽仰天長嘯,剛才怎麼忘了,自己娘親還在碧柳山莊呢。
柳春山悠然而行,不久,即見楊翼耷拉著腦袋等在路邊,不由暗笑,也不理他,只管前行,楊翼磨磨蹭蹭跟上,一同回了碧柳莊。
吃過晚飯,柳春山一指點了楊翼昏睡穴,抱他回房睡了,然後親自端了一碗參湯到楊氏床前,作孝子狀,兼試探和實施下一步計劃。
楊母甚是虛弱,每日只在床上將養,吃飯也在床上,見他來了,忙欠身說道:「柳公子,這可折煞老身了。」
「伯母不必客氣,我與楊翼兄弟論交,母親又早喪,早將您當母親看待。」
「老身怎麼當得起。」楊母露出慈愛笑容,看著柳春山。柳春山卻覺得這老夫人的目光裡有著看透了他一切心機的瞭然,他定了定神,說道:「當得起,今後在下執子禮待您,與楊翼一般。待楊翼也會如親兄弟,不讓他受人欺凌,一生富貴,快樂無憂,請伯母放心。」
「你真的會如此待他嗎?」老太太蒼白的臉上忽然泛起紅暈,呼吸也急促起來。
柳春山聞言兩眼一亮,立即跪地對天發誓:「柳某發誓,若我錯待楊翼,定遭天遣。」
楊母長歎一聲,慢慢靠回枕上,說道:「柳公子請起,老身有話說。「
柳春山心中喜悅,難道楊母竟然真要將楊翼托付與自己了嗎?
楊母道:「既然柳公子說要待我家翼兒如親兄弟,說不得,老身要厚著臉皮問了,不知柳公子家有多少資財?在你們那江湖中地位又怎樣,與朝廷的人有沒有交結,若出了事,能否保全自己?」
這話在外人聽來問得甚是奇怪,但場中二人均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柳春山正色答道:「柳家雖稱不上富可敵國,然放眼天下,財力超過碧柳莊的也不過三四家,在江湖中柳家算不上名門大派,但黑白兩道輕易不來招惹,立莊百年,迄今無事,至於在下武藝,江湖中也排得上前十位,朝廷中雖無柳家人,但柳家奴才的兒孫倒有幾個一二品官,若出了事,撇下財力和關係,憑柳家武力亦可保得自身無事,這些,伯母可放心?」
楊氏微微點頭,說道:「那老身就放心了,不過,有些事你也要知道,很多人都以為老身刻薄,明明翼兒的秉性根本不適合當官,我卻偏偏逼他讀書應舉,可他們哪裡知道我們孤兒寡母艱辛,老身婚後不生育,不知受了多少公婆的罪,每日吃齋念佛,三十歲上才好不容易有了翼兒,誰知他父親又很快去了,我獨力撫養他長大,中間又不知受了多少苦多少欺,這些年受盡苦楚,老身只有一個想頭,翼兒一定要當官,要有錢有勢,這樣才不會受人欺,才不會受苦,可我兒偏偏太直,太善良,心又軟,這官哪裡能一直當下去?如今他有了你這個兄弟,老身便死也瞑目了。」
「伯母怎能說這樣的話,您在碧柳莊,定會長命百歲。」柳春山心喜非常,沒想到老太太如此曉事,他原來計劃竟不用實行,這最大障礙就沒了,人一高興,話也孩子氣起來。
楊母聞言又是一笑:「孩子,老身的話還沒說完。」
啊,柳春山一驚,莫非又有變故。
「老身要你答應一件事,就是你要幫我兒尋一房妻室,要他給我楊家留香火。」
要楊翼娶妻?簡直是笑話。柳春山身子一僵,便不答話,楊母目光炯炯盯著他,毫不放鬆,二人默默對峙,半晌,柳春山終於一咬牙:「在下答應就是。」
楊母放鬆下來,軟軟倒回枕上:「老身累了,柳公子請回吧。」
柳春山施了一禮,默默出去,到門口時楊母嘶啞的聲音又傳來:「柳公子莫忘了你發的誓,和你答應老身的事,如果食言,老天也不饒你……」
柳春山大步走出去,楊母倒在床上,老淚縱橫。這回窮途末路,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只好相信這個兒子所謂的兄弟,只願兒子能一世安好,給楊家留下血脈,可是,那柳公子卻非真正純善之人,翼兒他能得無恙嗎?楊母發現,自己殫思竭慮,卻終不能放心,想到此,喉頭甜腥,一口血噴了出來。



楊母又一次病重,楊翼憂心如焚,鎮日眼睛泛紅。柳春山卻表示他已無能為力,只能讓老太太調養,捱一日是一日。縱然他也可稱妙手回春,但對一個風燭殘年、宿疾纏身的老人會得的各種病他可沒有辦法。楊翼自是不信,柳春山無奈,派人請來了數位名醫,讓他們把楊氏的病說給楊翼聽。現在讓楊翼知道母親的病也好,免得到楊母離世時遭受更大打擊。
「老夫人的病屬多年積勞成疾,年輕時又落下隱疾,這些病,難說。」名醫們紛紛搖頭。當最後來看的關中名醫李正走後,楊翼趴在母親床邊,再也忍不住心中悲苦。母親一生勞累,供他讀書,可他作了官,也沒讓母親過上幾天好日子,他不孝,無能,經常疏忽大意,只想著自己,昨天還在想著帶母親逃跑奔波,卻沒想到以母親這樣的身體,又能走多遠?如果母親能得無恙,他就留在這,柳春山提什麼條件都答應。
正在無聲痛哭之際,忽覺母親的手撫上頭髮,耳邊傳來母親牽掛地聲音:「翼兒,娘以後不能看著你了。」
「娘,你醒了。」楊翼驚喜抬頭。
「你小時就愛哭,這麼大了還哭,娘怎麼放心。」楊氏示意丫頭扶她坐起,撫著兒子的頭髮叨念,精神似乎好了很多,楊翼臉上掛著淚,嘴卻大大笑開,端過參湯喂母親喝了幾口,心想柳春山他們分明胡說,母親這不是已經好多了嗎。
柳春山卻知老太太這是迴光返照,也不點破,只默默看著那母子倆親呢。
過了一會,楊翼忽覺掌中母親的手有些僵硬,他心中驚駭,忙抬頭看,只見母親不動不響,嘴角含笑,雙目微閉,竟已仙逝了。
「娘--」楊翼忍不住一聲狂喊,隨後,巨大的悲傷伴隨著深深的孤獨和恐慌感當頭壓下來,他眼前一黑,終於昏了過去。



喪事之後,楊翼到書房中,一為感謝,二來向柳春山告辭。
柳春山頭不抬,眼不睜,只對著桌上劍譜,揣摩劍意。
楊翼便頭也不回走出去,發誓再也不想見到此人。然而剛到莊口,就有人攔住。
「楊公子,莊主吩咐,不能放您出去。」柳玉林過來作揖,滿臉賠笑。
門口十幾個彪形大漢豎著,連個蒼蠅都飛不出去,楊翼氣紅了臉,轉身又回了他那個五彩斑斕的臥房,坐在床上發呆,腦子卻拚命轉動,在這莊裡,他可說手無縛雞之力,用武力顯然逃不出去,有了,俗語說擒賊先擒王,不若用藥把柳春山迷倒,脅迫他放自己出去,這樣雖有失自己謙謙君子的品格,但對付柳禽獸,只好用些下策。不過,他一沒迷藥,二來柳春山辯識百草,能否迷倒他還真是個難題,而迷倒個小人物又不管用,怎麼辦?
「楊公子,吃飯了。」正想得入神,突然的一聲鶯鶯嚦嚦把他驚起,只見一個小丫環提著食盒俏生生站在門口,一雙眼笑瞇瞇顧盼,看去又伶俐又乖巧,真個討人喜歡。
「楊公子,婢子叫翠翠,莊主吩咐了,這些飯菜您可一定要吃下去,要不然,他就要把我打一頓,關柴房裡餓飯呢。」翠翠說著,竟眼淚汪汪起來,把飯菜一樣樣擺在楊翼面前,可憐兮兮看著他。
柳春山那種人幹得出來,楊翼憤憤想著,惡狠狠開吃。翠翠十分歡喜,在旁把楊翼誇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弄得楊翼不好意思起來,但也有些高興,在碧柳莊這些天,他還是頭一次碰見能多說些話的人。
「以前怎麼沒見你來?」往常他吃飯起居,都是一個小童在照管,周圍連女人影子都見不著,這次柳春山忽然派了個俏丫頭,哼,定是又要耍詭計了。
翠翠笑道:「以前我一直都在莊主身邊侍候的,這次莊主怕公子不吃飯,特地派了我來。」
「你既在柳莊主身邊,想來武功不錯了。」楊翼心中一動。
「不錯那是談不上的,馬虎而已。」翠翠謙虛地說。但神色間顯然有些得意,扭著垂在胸前的小辮,轉著大眼睛又說道:「因為武功不好,倒是跟著莊主學了些醫理藥術,嘻嘻,如今莊裡的藥圃啊藥房啊,都是歸我管的。」
楊翼眼睛大亮,心中暗笑,這小丫頭還真不謙虛,不過這可是個好機會,他放下碗,沉痛說道:「翠翠姐,我母親經常有病,我卻無能為力,一直憾恨,我自己也宿疾纏身,便也想學學醫理,不知姐姐可否帶我去藥房一觀,順便請教姐姐一些藥理?」
一聲姐姐叫得小丫頭心花怒放,更兼有人「請教」,這可是從未有過之事,翠翠掩嘴笑道:「我是願意教公子啦,可不知莊主讓不讓呢?」
「這關他什麼事,再者,你悄悄帶我去不就行了。」
「也對嘛,我這就帶你去,順便教你一點小手段。」翠翠開始迫不及待,催著楊翼快走,二人出了小院,翠翠在前分花拂柳,盡走偏僻之地,不一會便到了一處林木掩映的小屋。
「這是九轉丹,這是大還丹,這是靈芝玉露丸……都是婢子制的。」翠翠滔滔不絕,拚命炫耀,楊翼卻在偷偷搜尋迷藥之類,忽見一小瓶上寫有「神仙倒」字樣,便問道:「翠翠姐,這藥名字好玩,是做什麼用的?」
「嘻嘻,這個可是不好的藥,入水後無色無味,人喝了它渾身無力,任人擺佈,所以呀,專門有人用來對付……嘻嘻,這可不是婢子制的。」
一定是你們那陰險莊主做的,楊翼心道。忽然一皺眉,捂著肚子:「哎呀,肚子痛,翠翠姐,能否給找些我前些日子吃的腹痛丸。」
翠翠花容失色,楊公子是莊主日日看著的人,出了事可擔不起,她手忙腳亂去找藥,楊翼卻悄悄把神仙倒裝進袖裡。
既然肚子痛,藥房也不能呆了,翠翠扶楊翼回房躺下,聽他說不礙事了,便慌張而去,顯然是怕柳春山得知怪罪,楊翼在心裡又把柳春山罵了一通,雖然他罵人辭彙有限,只有幾句禽獸、混蛋之類,但罵了總歸解氣。
這邊翠翠蹦跳回去,大嚷:「莊主,莊主,翠翠我出馬,果然手到擒來,楊公子一邊吃一邊嘀咕禽獸,結果吃了很多,飯量大得很,你根本不用擔心,然後我又帶他去了藥房……」
柳春山青筋直蹦,這世上總是有那麼一兩個人處處跟你過不去,而你又無可奈何。這柳翠翠就是一個。
翠翠見他面如黑炭,知錯即改,換了神態腔調,輕聲慢語、儀態萬芳地續道:「他裝肚子痛,偷偷拿了一瓶神仙倒。」
柳春山別過臉,遞過一個元寶,無力地揮手叫她快走,如果再看柳翠翠的淑女模樣,隔夜飯怕是都要吐出來。



晚間小童來請楊翼到廳中用飯,楊翼自是不去,不一會,柳春山親自端了飯菜來,放在桌上,一言不發看著他。
楊翼很是緊張,轉轉眼珠道:「我想吃香辣排骨。」
柳春山立即去外面吩咐人去做。
「你也沒吃是不是,我們一起吃吧。」楊翼鼓起勇氣,把筷子塞到柳春山手中,自己低頭猛吃。柳春山看著那顆在飯碗上晃動的腦袋,眼神漸漸柔和,也端起飯碗,兩人默默吃完了飯。
「喝茶吧。」楊翼又把茶杯塞到柳春山手中,自己低頭猛灌。
柳春山一口一口喝,看著楊翼拚命掩藏慌亂,在心裡無奈地歎了口氣,然而眼神依舊溫柔。楊翼手心裡都出了汗,只低頭看腳尖。感覺柳春山一點點喝下那茶,他本該高興才是,怎麼卻心慌意亂,又有些難過呢?其實算起來,柳禽獸除了親過自己,其它時都對自己很好,如父如兄的感覺曾讓他那般心喜,他也很瞭解自己,還為母親治病,連母親的喪事也盡心盡力,然而自己卻莫名地有些害怕,總想離開這個地方,為何會如此?
柳春山慢慢倒下了。
楊翼不敢看他的臉,忙亂地把他扶起向外走,一面說道:「我只是想離開這,不是真的在害你,你別怪我,等我走遠了,你也就能動了。」
柳春山沒作聲,楊翼不知這是那藥的作用還是柳木頭本就不想說話。一路上,他緊抓住柳春山,將一把匕首橫在他脖子上,在莊裡眾人驚慌憤怒的叫罵聲中出了莊門。莊外林中,拴了一匹他讓小樂偷出來的馬,小樂則已被他打發回了老家,自己今後可能四處流浪,不必叫他跟著。
出了林子,楊翼把柳春山橫在馬上,打馬狂奔。月光如水,秋涼如水,路邊秋蟲唧唧,花香風聲林葉嘩嘩的聲音在鼻端耳邊一一略過,秋夜如此靜美,楊翼卻只想哭,心裡難過至極。他不知這樣是對是錯,也許在這裡買個茶園,或在莊裡當個帳房先生,與柳春山兄弟相稱,過一輩子也不錯啊,只要柳春山不再有那種想頭,那是與禮不合的,是不孝的,大逆不道的。
天色拂曉時,楊翼見後面果然沒有追兵,便拐入附近山內,尋了一處僻靜地,將柳春山放下。
「你能動之後就回去,不要再尋我,我不可能永遠呆在你的莊裡,日後有緣再見罷。」這時,楊翼才有勇氣看柳春山的臉,卻見他眼神幽神,還是與以前一樣看不出是何種表情,楊翼暗歎一口氣,重又上馬行走,但胸中隱隱的有些不安,到拐彎處便又忍不住回頭,只見柳春山臉朝另一面窩在樹洞裡,眼睛卻望著他走的方向,二人目光相遇,久久膠在一起。
一聲虎嘯傳來,楊翼悚然驚醒,打馬奔了出去。
隨著日漸高昇,官道上行人漸多了起來,說笑雜談不時充盈於耳,楊翼只無精打采縱馬小跑,終於離開了,可是他並不高興,為何如此?他不敢再深究那個答案。他終究還是一個膽小懦弱的人,和那個俊美能幹、膽大妄為的青年根本就站不到一起。
「不知王兄聽說了沒有,昨日落霞山裡那股悍匪又劫了一夥客商,可有一個死不交出財物,結果死得極慘,官府都派人來了。」
忽然一陣交談入耳,楊翼聽得臉色大變,猛地勒住韁繩。那山裡居然有強盜,如果他們發現了不能動的柳春山怎麼辦?山裡還有狼蟲虎豹諸般猛獸,還有毒蛇……楊翼終於知道先前隱隱的不安緣自何處了,如果柳春山被蛇咬了,被虎吃了,那他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思慮半晌,楊翼卻仍是打馬前行,說不定藥效已過,柳春山已走了,那個地方也甚是隱密,一般人發現不了的。
行了一段,楊翼又停住,萬一柳春山出事了呢?他不敢想像那俊美青年被咬得鮮血淋漓,屍骨無存的慘狀,如果那樣,他就真的將再也見不到他了,他將再也看不到那人的冰塊臉溫柔下來的模樣,也聽不到惜字如金的那人偶然的長篇大論了,不行,還是要回去。
決定了回去,楊翼立時心急如焚,瘋了一般往回趕。半個時辰後,他終於趕回那個樹洞前,然而洞內並沒有人,可是,地上的血跡是誰的?楊翼心跳如鼓,滾下馬鞍跌跌撞撞地開始尋找。

[ 本帖最後由 cathysst 於 2013-4-21 23:0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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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順著草葉上,野花上星星點點的血跡,楊翼最後尋到了一條小河邊,河水從山上流下,雖小卻很急很深,至此再也沒有了痕跡。
難道他真的出事了?楊翼沿河走了一段,然空山寂寂,只聞鳥語,哪裡有柳春山的影子,後悔自責和悲痛令楊翼一下跌坐在地,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般,如果柳春山死了,那他也跳河罷。
正在傷痛之際,忽覺一隻手拍在了肩膀上。
「啊!」楊翼驚跳而起,一看之下,又喜極大呼:「柳春山!」
柳春山牽牽嘴角,替他說了下半句:「我沒死。」雖說沒死,但景況也不妙,頭髮披散,渾身濕透,各處不斷滲出血跡,一襲白衣變成紅白相間且絲絲縷縷,好像與猛獸搏鬥了一般。楊翼走過去,臉上想笑,眼淚卻一串串落下來。他沒死,真是太好了,回想剛才比母親逝去還要深的傷痛,現在彷彿身在天堂,以後,還是不要離開他吧。
柳春山張開雙臂,把他抱在懷裡:「別哭了,我沒死。」見楊翼越發哭得厲害。又道:「你走後,一群猴子過來,又抓又咬,最後把我拖到河邊,扔了進去,它們可不知道水就是神仙倒的解藥,我被沖了一段,才爬上來。」
他說得輕描淡寫,楊翼卻知其中的驚險,如果那群猴子不是玩心重,最後把人扔進河裡,柳春山說不定便會被抓爛。他慢慢鬆開失而復還的人,使勁止住眼淚,撕下身上衣袍,開始給柳春山包紮傷口,把大的傷口抹了金創藥一一包過,那些細小的只好放著,抹到臉上的傷時,楊翼心中更痛,低聲道:「對不起。」
「猴子還沒咬去我鼻子耳朵,你不必自責,況且,先前是我逼你太甚。」柳春山閉目答道,感受著楊翼的手指在臉上細細撫摩,心內喜悅,又有些慶幸。最後豁出性命的一賭,他贏了。
處理好了傷口,楊翼任柳春山把他拉上馬,二人共騎,慢慢往山外走。秋陽灑在身上,十分溫暖,楊翼舒舒服服靠在那人胸前,不再掙脫橫在自己腰間的鐵臂,人生在世,能有個人可以依靠,也不錯。
「你一定知道茶裡有迷藥,為何還要喝?」楊翼終於想起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回頭瞪視柳春山,這木頭雖不說話,但鬼心眼太多,不能不問。
「原來你也不呆。」柳春山玩著他的髮絲,心不在焉。
楊翼怒不可遏:「你就不能說些謊話假話讓人高興一回,木頭,一點也不會說話,快回答我的問題。」
柳春山微笑起來,說道:「我姓柳,本來就是木頭,不會說話。」見楊翼握拳欲打,才續道:「無論有沒有迷藥,我都會喝,若沒有,我自然高興,若有,死了也無所謂,既然你心中沒有我,生何足惜。」
「這都是些什麼話?」楊翼怒斥一句,扭過臉後卻悄悄一笑,原來柳木頭也會說些人話,其實應是此人算準了自己心軟,定會回去罷,即便如此,這仍是亡命徒一樣的做法,想到此,不由輕聲說道:「以後不要如此,若來的不是猴子,是狼,你就完了,你死了,我就要受別人欺了。」說完他才覺出這話的暖昧,臉立時通紅,他怎麼如此順暢就說出這番話來,這……這可如何是好。
江湖武人的柳春山哪裡知道書獃楊翼的內心害羞活動,聞言自是大喜,緊緊抱住他,冰塊臉徹底裂開,笑得如同孩子。
「放開,光天化日,成何體統。」二人已來到官道上,楊翼十分羞憤,手肘用力捶了一下柳春山。
那想必黑天蔽日就可以了,柳春山放開手,一臉傻笑,打馬沿官道一徑往東走,楊翼叫道:「你怎麼不回碧柳莊?」
「你說要各處遊歷,我現在就陪你去,玩累了,再回來種豆采菊。」
楊翼半晌未作答,從未有過的感動一下子充盈心間,堵得他說不出話,平淡而無趣的二十多年裡,他自己的願望和理想都只是在心裡想而已,偶爾嘴裡說一說,自己都不當一回事,何況別人,從未想過它會有實現的一天,但今次真有人把它放在心上,還要陪他一起去,心中感動自不待言。
「要去哪裡?」柳春山問。
「我……我也不知道。」想去的地方甚多,一時也不知去哪,楊翼心情飛揚,一雙眼終於又是笑笑的醉人,連二人共乘一騎引了路人紛紛測目之事也忽略了,柳春山自然也不去提醒他,只在身後輕摟住他的腰,又瞇了瞇眼,露出猛獸飽食後特有的閒適和狡詐。
「柳大哥,謝謝你。」楊翼忽然回頭說道。
「唔……不必。」柳春山想笑,他早把楊翼的生辰八字都打聽清楚,自然知道誰大誰小,長他四歲的楊翼一聲聲大哥叫得他十分得意,又想到楊翼知道這事時定然會發怒,他決定還是保留這個美好的誤會,然而又不免沮喪,我有那麼老嗎?為何楊翼除了最初的柳兄外,就一直叫大哥?
成都府順意樓是城內最大的酒樓,二樓臨窗一間雅座內,兩位佳公子相對而坐,其中一位身穿深紅色錦袍,黑髮如墨,長眉笑眼,溫潤如玉,正是楊翼,他在柳春山強迫下,去了書生巾,文士袍之類,扮得如同貴家公子,人也越發清俊秀逸,一路上與白衣的柳春山一起吸引了無數姑娘愛慕的眼光,楊翼竊喜,破天荒地注意起自己的儀表來,對此柳春山一張冰塊臉照舊無表情,心裡卻有些後悔,早知如此,該讓楊翼一直是那身土裡土氣的書獃打扮才是,現在改頭換面的楊書獃自信心暴增,不僅對女人的注視坦然處之,有時甚至回個微笑,跟那些女人一起春心蕩漾,不過,今天的楊翼似乎無心招峰引蝶,只用筷子扒拉著一粒魚丸,無精打采。
「肚子又痛了?」柳春山察顏觀色,十分體貼。
楊翼點頭,看了他一眼:「庸醫。」
庸醫就庸醫,為了享受給楊美人揉肚子的樂趣,柳某不惜名聲。
二人回客棧時,已是晚間,柳春山借口揉腹,乘機與楊翼同宿一榻,楊翼迷迷糊糊間對這逾矩之舉不但未在意,反而窩在「大哥」懷裡睡得昏天黑地,日上三竿了才朦朧睜眼。
柳春山正在細細研究楊翼的臉,目光灼灼,若惡狼盯著羊,對上楊翼的目光後,立即轉為溫存。
「還痛嗎?」
「不痛了。」楊翼仍呆呆的,柳春山忍不住又想笑,認識楊翼以後,他忽然知道了笑的感覺,很輕鬆,心好像要飛起來,怪不得大多數人都常笑。
「你怎麼在這?」楊書獃又問,滿含困意。
「保護你,昨晚有人見了你美色,竟來採花,被我打跑了。」柳春山順口胡謅,然有一半是真,昨晚確有人來襲,但是因碧柳莊名頭而來,找他決鬥的。
「胡說八道,你何時學會胡說了。」楊翼氣怒之下又痛心疾首,原來那麼不會說話、不愛說話的人,說胡話越來越順了,何故?而自己竟不能引人向善,難道聖人君子之書白讀了?
「自從認識你以後。」柳春山戀戀不捨起床,看到楊翼握緊拳頭,咬唇瞪眼,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總是動手動腳,像個姑娘家。」
楊翼徹底暴怒,一言不發起床,梳洗。柳春山十分後悔,我怎麼總說真話呢,其實他的拳頭打過來很舒服,他佯怒的表情很可愛,一說他像個姑娘恐怕今後再難挨到美人拳了,不過他笑起來也很好看,而且氣怒傷身,惹他生氣也並非我所願,我該說些話順著他、哄著他高興才是。
到了樓下飯堂,楊翼坐下,柳春山也跟過去坐下,楊翼冷冷站起,到了另一桌,柳春山又跟過去,楊翼站起說道:「你再跟著我,我便與你絕交。」
柳春山只好不動,看著楊翼背對著自己獨自坐在角落裡,瘦弱的背影竟有說不出的孤寂,心便又是一痛,我惹他生氣,當真不該。
此時已近正午,飯鋪內的人漸漸多起來,幾個江湖漢子進來後,等酒菜時不免議論吵嚷,四處亂看,恰有一人無聊,看到一邊低頭獨坐的楊翼,遂調笑道:「這小子生得大姑娘似的,卻一人在這生悶氣,莫不是相好的把你撇了,哈哈,不要緊,過來跟哥哥們坐,保你快活。」其餘漢子一陣哄笑,紛紛附和。
楊翼大怒,啪地一拍桌子站起,面紅耳赤,罵道:「無恥之徒。」
如玉面龐染上緋色,越發秀美英氣,眾漢子呆了一呆,隨即大笑:「喲,原來真是個小美人兒,生氣也這麼好看,咱老四有眼光啊。」
那老四搖晃著站起,過來拉楊翼:「來,坐哥哥這邊,我疼你,不會丟你一個人。」
楊翼手一翻,擰住那人手腕,一個用力便摔了出去,正是林良棟曾教過他的擒拿功夫,那人雖身有武功,但卻沒想到一個文弱書生居然會這一手,猝不及防之下,竟被摔到地上,這下幾個漢子紛紛怪叫,呼啦圍到楊翼身邊,至少有三樣兵器橫在他脖子上。楊翼立時僵住不動,他的功夫對付小毛賊尚可,遇上真正的江湖人只有束手被擒的份,眼角餘光中只見柳春山穩穩坐著,竟不來解救,頓時心中酸苦,罷了,從此後路歸路橋歸橋,再也不奢望能交到肝膽相照的朋友,現在孑然一身,了無牽掛,拼著一死也不能受辱。
老四跳起來,抓住楊翼的手,抬起他下巴笑道:「好辣,老子喜歡,咱把他帶回去,好好地收拾。」說著動手動腳,竟去扯衣服,楊翼眼一閉,猛力一掙,竟往離他最近的刀上撞去。眾漢子大驚,因就算立即收刀,這美人兒也免不了受傷。
但有比楊翼的一撞更快的,一支筷子如箭飛來,將刀打飛,幾個漢子隨即被摔出客棧,到地上已是斷手斷腳,還未等看清是何人所為,眼前已沒了楊翼的蹤影,這快如鬼魅的身法和狠辣手段令幾人知道遇上了練家子,當下罵罵咧咧去了,不敢久留。
楊翼前一刻還在生死間,轉眼已到了客房椅上,但此時已無驚訝和感動,只淡淡問柳春山:「你為什麼救我?」
「我當然要救你。」柳春山隱隱覺得自己犯了一個錯,但卻抓不著頭緒。
「但要等到我知道受人欺凌多可怕時,最後一刻才來救,好讓我知道若我一人在外有多危險,而你又是何等英雄,我只有要你保護才能不受欺,是不是?」楊翼站起來,看著他,眼裡滿是無奈,還有掩不住的悲涼傷痛:「我楊翼從來以誠待人,並不知如何去交朋友,如何與另一人相知相照,柳莊主到底是何心思我也無從知曉,你我二人根本談不到一起,所以你今後不必陪我,我有手有腳,足可生存,若是容貌惹人注目,毀了它便是,柳莊主請自便罷,我告辭。」
柳春山如遭雷擊,剎時心明如鏡,他聰明絕頂,於情感之事只是不懂,卻非遲鈍,楊翼一番話終令他頓悟自己錯在何處,對心喜之人有錯改之,那是無所謂的,他立即拉住楊翼,單膝一跪,成功阻住了對方的掙扎。
「我要保護你,是我心願,一個男子想護著自己心愛之人不受傷,不受欺是正常之事,並非是因你弱小需要保護,剛才救你遲了,只因我想讓你看人心險惡,世道多艱,只想讓你明白,你需要我這麼一個人,我們在一起,是最好的。」
被他的一跪嚇住的楊翼,慢慢聽懂了他的話,低頭望進對方眼裡,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他一直以為穩重的男子,在某些方面其實也不過是個孩子。
「是我虛榮害你受驚,對不住。」柳春山站起身,抱住楊翼:「我也同你一般,不知如何交友,不知如何與另一人相知,只知憑自己心意做事,這便經常強加已意於人,實在是抱歉,但我總覺與你早已可稱至交好友,可我卻不想只和你做朋友。」他努力試著把心中所想說出來,越說聲越小,怕自己又操之過急。
楊翼一時作聲不得,心亂如麻,本來就不是因為什麼大事,對方又已道歉解釋,他再堅持絕交,有些矯情,然而仍舊與他一起,卻不知會發展到何種地步,這……該如何是好?
柳春山見他猶豫,立即乘勝追擊:「伯母去世時曾囑我關照於你,你聽到過,我也在她面前發過誓要一生待你如親兄弟,你我生分了,她老人家在天之靈怎能心安?」
這人甚是無賴,竟搬出母親,楊翼暗歎,一言不發,轉身向外走。
「楊兄--楊翼。」柳春山不知他意欲何為,急忙跟上去。
「我沒吃飽,要去順意樓,你付帳。」楊翼頭也不回,知道他會跟來,想像著柳莊主小狗一樣的跟在身後,不由抿唇一笑。



既到了巴蜀,峨嵋山自然要去,楊翼每每念叨快些走,柳春山只得棄了在成都府日日與楊翼耳鬢廝磨的樂趣,陪他上峨嵋。重歸於好後,二人更相親厚,交流的話多了,也隨便不少,二人日間遊玩,晚來無事時,楊笑便給柳春山念些詩詞古文,一為排遣,二為教柳禽獸一些道理。柳春山很喜歡看他倚在床上,雙目閃亮、眉飛色舞地大談什麼小李杜溫八叉,還有他讀了諸詩後的所思所想,這時的楊翼輕鬆快樂,甚至帶了豪放之氣,感染得他也心情飛揚,不但附和,甚至也看起了這些他從前甚為厭惡的無病呻吟風花雪月的詩詞,此時窗外或秋雨潺潺,或蟲鳴唧唧,涼風颯颯,屋內二人卻懷抱暖爐,靠在一起,於燈下論詩談心,樂也融融,當真是生平從未有過的愜意,只是一待楊翼說起一些奇奇怪怪的忠孝節義之事時,柳春山便忍不住反駁,二人起了爭論,融恰氣氛遂一掃而空,所幸幾天後楊翼自己霍然想通,柳春山說得也對,一味信書果然呆氣,世間萬千事物,皆各有因由,豈是幾本書幾個大道理就能解決得了,確實得因事因人靈活處理,就拿柳春山來說,此人固然可惡,但優點亦多,如此便不能一味排斥,且江湖武人自有一套行事規則,自己的文人呆話有些確不適合他,況空談道理用處不大,最好以事來教。想通後他就只談詩論文,不再試圖引領某禽獸向善。
柳春山見他如此,暗自高興,他很欣賞楊翼這一點,雖是書獃,卻不像一般腐儒拘泥僵化,而是很知變通,看似柔弱,實則韌勁十足,表面呆氣,內裡卻開朗慧黠,十分可愛,與以前所見之人都不同,這些想必是受他母親影響,那老太太十分奸猾,臨死前竟還設計了自己一回,只是她還是死了,所以,楊翼不但不能娶妻,留香火一事也得以後再議。柳春山向來不信神鬼之事,發誓自然是權宜之計,楊翼是他想要的人,豈能容他與別人過活。



峨嵋金頂向有佛光景致,楊翼嚷著要看,二人便夜宿山上。也不住客棧,只尋了個山洞,柳春山把所帶衣物全部包在楊翼身上,又將自己的斗篷裹住二人,運功取暖。楊翼窩在他懷裡,又舒服又暖和,不由一聲滿足地歎息:「柳大哥,謝謝你。」
柳春山苦著臉,也歎了一聲,軟玉溫香在懷,卻不能行動,如此煎熬,天下幾人受得?
第二日天未亮,二人即起身來到山頂,立於峭壁上。周圍人紛紛跪倒禱告,希望能看到佛光,楊翼也心中默祝,柳春山面無表情,心道,柳某來此,怎會看不到佛光。拂曉時分,對面竟然真的佛光乍現,十分神奇美妙,楊翼心中激盪,不由跪倒,虔心禱告。柳春山苦著臉,站在他身後暗暗咬牙,不明白為何自己心軟,想要幹什麼行動便是,瞻前顧後根本不是他作風,難道心喜一人,就要被那人左右嗎?
佛光隱去後,楊翼起身,看了眼柳春山,見他仍木著臉沉在自己思緒中,便拍了他一下:「柳大哥,走了。」
柳春山背起包袱,木口木面地跟在他身後,楊翼有些奇怪,雖然柳木頭平日也是這等死樣子,但今日不同,莫非是昨晚凍壞了?想到昨晚柳春山把能穿的都給了他,又替他取暖,心裡一熱,於是回身幫他將斗逢帶子繫了系,袖子放下一塊,又拿出斗笠給他帶上,上下打量一番,心道,這回總該可以了吧。
柳春山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心裡又莫名高興起來,於是臉頰鬆動,這變化外人看不出,然楊翼與他朝夕相處,又對研究他的臉部表情深有興趣,立即看出他心情好了,便露出一朵大大的笑容給他,二人俱各歡喜,並肩下山。
走至半山腰,有一茶棚正在買茶買早點,此時天已大亮,遊山的人漸多,茶棚內幾乎坐滿,二人忙尋了空位坐下,相視一笑,要了茶水點心,慢慢吃喝。不久,楊翼卻覺渾身不自在,因為不遠處有人總盯著他看,對面柳春山的眉毛已跳了幾跳,眼看就要發作,這時,那人走了過來。
「這位小兄弟請了,老夫想問,你可姓楊?」
楊翼一驚,答道:「正是。」
「你父名喚楊中行,母親陳氏,你應該叫楊翼,對不對?」那人笑容滿面,在楊翼旁邊坐下,一臉篤定。
「正是,請問您是--」楊翼驚喜非常,仔細看那人的臉,依稀熟悉,只不知是哪位父母故交。
「我乃范右丹,你父親的同窗好友,小時我還抱過你哩。」
「原來是范伯父。」楊翼叫了一聲,隨即拜倒:「請受小侄一拜。」這范右丹是父親好友,父親去世後也曾偷偷接濟過他們母子,以至於他成年後母親還常常提起,要他感恩,他八九歲時范家搬到蜀中,便失了聯繫,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
范右丹忙將他扶起,唏噓道:「你都長得這麼大了,還一表人才,楊兄在天之靈也足欣慰了,只不知你母親怎樣了?」
楊翼不由眼圈一紅,范右丹立即明瞭,又唏噓一番,二人坐下,細談經年。原來範家當日與人爭田失敗,便遷至巴蜀,在成都府做了太平鄉紳,今日是陪妻女來峨嵋山還願,沒想到碰上楊翼。楊翼為人坦蕩,也不覺被罷官是丟臉一事,便把自己經歷和盤托出,又介紹柳春山與范家人認識,那范右丹把二人誇了又誇,又道楊翼乃故人之子,不用避嫌,又引他們見了妻子王氏和小女兒范蓉蓉。
范蓉蓉年方二九,十分美麗,落落大方見了楊翼,口稱楊家哥哥,一派淑女模樣。楊翼深為罕異,當年那個滿臉鼻涕眼淚的小丑女娃居然也能出落成這樣子,女大十八變看來是真的。
柳春山從一開始就陰著臉,見了范蓉蓉更是不快,因為那種待字閨中的少女見了一個品貌俱佳的青年所特有的嬌羞和欣喜,書獃子楊翼看不出來,他卻是一目瞭然。待到楊翼陪著范家人上了香,與范蓉蓉相談甚歡,范夫人旁敲側擊地打問楊翼的生辰八字時,他已是怒不可遏,范老頭分明是想將女兒嫁與楊翼,那呆子卻還不告辭,對范蓉蓉一口一個蓉妹妹,大獻慇勤,難道他真想與范家結親?
到了山下,范右丹果然開口邀請楊柳二人到成都范府做客,不待楊翼開口,柳春山便道:「多謝范先生,只是我與楊兄一早就決定去嶺南遊歷,因此不打擾了。」見范右丹似要再邀,又道:「不瞞范先生說,舍妹與楊兄情投意和,我們也要早日回家操辦訂婚事宜,實是沒空去府上。」
「哦。」范右丹十分失望,看了看楊翼,見他滿臉通紅說不出話,只道他確有意中人,不由老臉一紅,有些惱火,當下與妻女匆匆告辭去了,留下楊翼氣怒交加。
柳春山同樣怒火沖天,二人一語不發往回走,一路上,楊翼的俊美溫文仍舊「招蜂引蝶」,柳春山不由咬牙切齒,恨不得把眼前人立即壓倒,然後束之於高牆內,藏之於金屋中,不讓任何人看見。
回到客棧,楊翼終於壓下怒氣,問道:「你為何這樣做?」
「我怎能讓你去范家做他們女婿。」
「你怎知范伯父有意將女兒嫁給我?他只想盡一盡故人情誼,你卻自做主張,一點不問我,你--你--」楊翼又一次說不出話,氣柳春山不尊重自己,更氣自己對他的霸道無能為力。
「他們一家早看上你,只有你這呆子看不出來。」柳春山霍地站起,將房門拴緊,走上前抱起楊翼,扔到床上,幾下便將他剝個乾淨。他已不想再忍,也不想等楊翼被別人得去,他再費事搶回來,更不想再繼續這漫長的求偶過程了,今日終於明瞭,若要楊翼自己靠上來,也許要一輩子時間,那麼,就先得到他,以後再漫漫地磨吧。



第五章
「你……這……這……」楊翼再書獃,也知道柳春山要幹什麼了,他睜大一雙笑眼,結巴著說不出話,只與這人吵了兩句,他就要欲行不軌,禽獸果然不能以常理測度,楊翼鼓眼暴睛,拚命用手推著柳春山在他臉上身上亂親的嘴巴,腦子裡居然也能想些有的沒的,但對眼下危機該如何解決全無頭緒,慌亂中,柳春山忽然一嘴親在他肚臍上,他啊一聲大叫,身子猛地彈起,隨即重重落下,癱在床上一動不動。
柳春山知道他在裝死魚,便仍抱著他大肆啃咬,手也來到下面不可思議之處,粗暴揉弄,楊翼是男人,而且是處在清醒狀態的年輕男人,更何況他平日端嚴守禮,深自壓抑,哪裡抵擋得了這樣的刺激,不久就洩在了柳某人手裡。
「楊翼,睜眼。」柳春山親著他光滑肌膚,低低地叫道。
就不睜,楊翼在心裡大叫,仍緊閉雙眼一動不動,一面又自我安慰,儘管此等事令人羞慚憤怒,但大丈夫理當分清孰輕孰重,現在須忍辱堅持才能保全局。
柳春山見他雖在裝死,但一雙長睫不住顫動,顯然是在害怕,不由暗笑,停下動作,細細看他的臉,又將熱氣噴在他臉上,壞心地欣賞楊翼怕得幾乎要哭出來的模樣。這張臉初識時覺其甚美,但也不會怎樣吸引他去看,現在卻越看越愛看,特別是他微笑時,一雙單眼皮的長圓眼睛慢慢彎起來,嘴角翹起,露出一口白牙,燦爛溫雅又有點嫵媚,令人百看不厭,想到這裡,不由得心生憐愛,若是現在對楊翼用強,他一定會又哭又叫,說不定還會尋死,罷了,今日先放過他,日後再圖不遲。柳春山低下頭在楊翼臉上親了一記,扯過被子包住兩人,緊緊摟著楊翼,開始夢周公。
過了一會,楊翼聽到柳春山均勻悠長的呼吸聲,顯然是睡著了,遂放下心來,原想若柳春山真的行那禽獸不如之事,他便咬舌自盡,還好,現在不用了,緊繃的神經與肌肉一旦放鬆,頓時疲累無比,他頭一歪便貼在柳春山胸前,很沒心沒肺地在對方強勁有力的心跳聲中極快地睡了過去。
早飯時,柳春山令人把飯送到客房,然後據案而坐,等著楊翼給他盛飯。
楊翼早腹饑難耐,見了飯菜便撲過去,吃到半飽時才想起昨夜二人裸裎相見的尷尬,但瞪一眼柳春山,這才發現他仍巍然不動,只瞇著眼看他,頓時心中一凜,這禽獸怎麼好像在等抓到的獵物吃飽喝足養得胖胖的之後再吃掉啊。
柳春山等了良久也不見楊翼舉案齊眉,只好自己動手盛粥夾菜,小人當真難養,楊翼竟不像一般讀書人一樣溫良恭儉讓,雖然有時也呆氣十足,但一遇讓自己吃虧的事居然也會張牙舞爪,想罷,柳春山便看向楊翼,打量他將來有幾分可能會變成河東獅,只見楊翼也停了吃飯看他,眨巴著眼睛,活像一隻小狗惴惴不安地看主人臉色,當下心中一柔,決定放他一馬,這為人妻之道日後再慢慢教他便是。
「楊翼,我已飛鴿傳書回去,叫人擇良辰吉日,準備新房,我們一回去便成親。」
「啊!」楊翼筷子落地,「你能不能再說清楚些?」
「我已想好,既然我怎麼也放你不下,你又沒自保能力,昨晚又忍不住與你有了夫妻之實,不如就正式結為夫妻,若不然你以何種身份呆在碧柳莊呢,我也不好與你同棲共宿。」
「我是男的,怎麼能做人妻?」楊翼很佩服自己,到現在居然還能平靜而坐。
柳春山道:「在福建,男妻甚是平常。」
「可你那碧柳莊在江漸。」
「離得不遠,況且天下有男寵的人無數,我不過是娶了做老婆而已,若你覺得男男成親丟臉,你男扮女裝,我也不請外人參加便是。」柳春山覺得自己越來越羅索了,心道,我為什麼要說這麼多,把他綁回去成親不就成了。
楊翼怏怏拾起筷子,渾身無力,自己讀了那麼多聖賢書,在這人面前全無用處,根本便講不通道理,離經叛道的事在柳某人眼裡像吃飯喝水一樣平常,好似本該如此,他這正常人反被襯得迂腐、呆氣、冥頑不靈,每每柳春山講完他的道理,再冰塊臉一板,砸過來「書獃」兩字,他就兩眼發直,無從辯解,心裡隱隱覺得自己確有些呆,當然,說不出話還有一個原因是氣的,自己居然被柳春山這種比木頭還木、是人都比他會說話的人說成呆子,多令人氣憤啊。這樣自由隨性的人,他還是有點羨慕的,不過他把這自在心性強加到自己身上,當真消受不起,試想天下哪有這樣的事?他說要娶,自己一個男人,一個曾經是縣令的飽讀詩書的男人,就要嫁給他嗎?他說要自己男扮女裝,自己堂堂一個大男人就要扮嗎?簡直荒唐可笑,哼,我偏不如你意。
柳春山見楊翼憤憤瞪著他,一張瞬息萬變的臉充分暴露了所思所想,知他不甘心,卻也不在意,更懶得再說你逃跑也沒用之類的話。
回鄉路上,楊翼逃跑五次,被抓回五次,每被抓回少不了一番懲戒,即被人脫光了又親又摸,久之楊翼由最初的羞憤到不在意。柳春山言道,要把最美妙的時刻留到洞房花燭,那他自然要好好利用這些最後的清白尚存的日子,多跑幾次,說不定哪次就成功了呢。
二人行到武昌,便乘船沿長江東行,從水路回去,柳春山常在船艙中打坐練功,楊翼便計劃著第六次逃跑。
這日吃罷午飯,柳春山照舊在艙內行功,楊翼到甲板上曬太陽。此時船已近江浙繁華一帶,江面上時見畫舫遊船,絲竹歌舞的十分熱鬧,楊翼歎了一聲,別人家歡笑盈耳,怎地我就這樣倒霉,要給人綁回去當老婆。
「啊,不要啊,嗚嗚……」
一聲尖叫打斷了楊翼的哀愁,他尋聲望去,只見鄰近一艘畫舫上跌跌撞撞跑出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一男子追出,淫笑著扯住那女子,又親又摟,十分不堪。
我終於碰上淫賊了,楊翼頓時心情激動,張牙舞爪,很想過去伸張正義,嚴懲淫賊,可惜他一不會輕功,二不識水性,這近一丈的距離萬一跳不過去掉到水裡,他可就救美不成反搭上一條命了。
「這位大哥……救救我,他把我搶上船,嗚……」那女子掙扎中看見楊翼,立即伸著手向他呼救,不料那淫賊哈哈笑了一聲:「你叫吧,叫吧,這小子細皮嫩肉,一會我也把他抓來,咱們一起樂一樂,哈哈哈。」
楊翼急中生智,抓起一個竹竿,撐在艙壁上,用力一撐,在船老大的驚呼聲中,竟躍到了畫舫上,隨即使出林良棟教他的幾式拳腳,向那男子攻去。但那人也是個練家子,只用一手阻著他的攻擊,一手仍摟著那女子嘻笑著調戲,顯得見不把他放在眼裡,楊翼不由氣怒攻心,打得越發沒有章法,不一會就氣喘吁吁,汗如雨下,可那人……可那人還好好的,啊喲,不好,他一陣眩暈,原來竟被那淫賊抱到了懷裡。
「柳春山,你還不出來。」萬般無奈,楊翼只好扯開嗓子大喊,隨即後悔,柳禽獸久趴不出,分明是想看他笑話,讓自己開口求他救人,如今一喊,豈不是正合他意?就該死不開口,讓他後悔曾經見死不救,以至沒了老婆。
楊翼喊聲一落,就聽砰砰幾響,再一看,只見淫賊在水中載浮載沉,幾個家丁也在水裡大喊救命,楊翼也不見蹤影,只剩了那女子呆呆坐在船上,以為自己白日見了鬼。
柳春山救回楊翼,丟到一邊,自己仍去練功,船夫們照舊划船,剩下楊翼訕訕地東走西竄,沒有人發現他們附近一艘船上有幾個人看到柳春山後,便悄悄掉轉船頭,跟上了他們。



楊翼已不知這是第幾日,柳春山臉上掛著得色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了,自從他救美不成反被救那日起,柳春山就是這幅神氣,也不嫌累,於是楊翼迅速從懊惱自卑中撥出,日日憤怒於此人的得意嘴臉。其實柳春山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總掩不住得意,自從懂事起,大事做了不少,莊主也做了幾年,極少有得意興奮之情,那天的行俠仗義之舉,在他的江湖生涯中雖未有過,然而跟他做過的大事比,太微不足道了,可我為什麼這麼高興呢?無人時他不免皺眉尋思,但不得其解,也許是有解,但他不願承認。於是二人各自神色奇異地到了金陵,下船,遊玩,燕子磯,玄武湖什麼的轉了一圈後,楊翼提議去秦淮河,柳春山皺眉,表示不願。楊翼卻不管他,抬腳就走,反正柳木頭總會跟來。
夜暮的秦淮河畔,已是笙歌盈耳,笑語喧喧,冷風中楊翼縮了縮脖子,心想若是春日艷陽天,花繁風暖時,弄條遊船,與一二風流多才的歌妓酬唱應和該有多好……不過冬天也好,紅泥小火爐,白玉纖纖手,與我斟酒剝粟子……想到美時,便不免失態,但良久也不見旁邊有人陰惻惻來上一句「書獃,又想美事了」,他終於覺出不對,回頭一望,身後哪還有柳春山的影子。
「哼,假正經,難道是尋老相好去了?」楊翼悻悻轉身要回客棧,不料忽然腦後生風,緊接著眼前一暗,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他悠悠醒轉,一睜眼就見下面滔滔江水,洶湧澎湃,而自己正被人臉朝下拎在空中,頓時驚得冷汗直冒。
「柳兔崽子,你聽著,你才害死我眾兄事既往不咎,現在你快快廢了武功,要不然,你這兄弟就要葬身江底,餵那魚蝦。」頭頂上有人正抑揚頓挫地說話,楊翼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被人用作了要挾柳春山的東西,當下不顧危險,奮力扭著頭尋找柳春山。
柳春山一襲白衣,一塵不染,站在江邊一塊巨石上,風吹白衣,衣袂翻飛,加之丰神如玉,長身玉立,好一個神仙中人,可惜楊翼的身子正懸在江裡一塊巨石上面,形勢危急,無心去賞,只能把黑眼珠斜到眼角,恨恨瞪他。
那人見柳春山不動,便呼地一聲掄起楊翼,往石上磕去,楊翼啊啊大叫,早把聖人威武不能屈的教條拋在腦後,
柳春山見楊翼醒來,心中一寬,猛然舌綻春雷,一聲暴喝,同時身子掠起,乘賊人頭昏耳鳴之際,一把搶過楊翼,又一腳將那人踹到江中。其實以他武功,本不把幾個昔日敗將放在眼裡,秦淮河畔他發現有人跟蹤,那些人見暴露了行藏便也動上了手,他就地解決了幾個,不料回頭不見了楊翼,便知這呆子要麼一路神遊走丟了,要麼是神遊之際給賊人抓去當了人質,追到江邊,果然見楊翼四肢軟垂,給人提在手裡,不知生死,他頓時心慌起來,這種感覺好像從懂事起就沒有過,於是呆呆站著,一時手足無措,好在他本就面無表情,旁人也看不出他緊張得手心出汗,只道他托大,這反倒幫了忙,而且僵了片刻後楊翼醒來,還知道瞪他,柳春山一下子便拾回了一慣的機變狠辣,危機迅速解除。
楊翼死裡逃生,心中駭怕,緊抱著柳春山的脖子好久不放開。打打殺殺的事經歷了幾回後,他早已不像當日官道遭劫時初生牛犢般任事不懼,那時他以為憑手中劍會輕易蕩平幾個草寇,後來才知自己的無知和無力,如今世道強梁太多,普通人活得艱難,有一身好武功不僅自保,還可救人,以後定要好好學武才是。
柳春山不知這一番遇險倒使楊翼決定暫時跟在自己身邊學武,只覺美人在懷,心裡卻萬般無奈,認命地想道,這個楊翼一定是我命裡的魔星,生來折磨我的,認識他還不到半年,就體會了慌亂,心痛等等諸般煩惱痛苦,還好他也會讓人發笑,要不然……要不然怎樣他卻想不出來,只能抱緊他的剋星,慶幸他還是溫的。
二人在江邊抱了一會,才相攜回去。路上楊翼便提起學武之事,柳春山一口答允,心中卻在竊笑,楊翼這書獃,總是想著一事忘了另一事,居然把要嫁人的事丟一邊了,好笑。
書獃楊翼也跟著微笑,既然不能逃跑,便跟他回去算了,路上再說服他取消婚事也好。
從金陵到碧柳莊路程不長,十來天就可到,但楊翼貪玩,兩人走了一月有餘。這日,楊翼遙遙看見雁蕩山已在前面現出輪廓,不禁長歎,一路上他磨破了嘴皮,但柳春山仍堅持婚事照辦,這等荒唐的事怎能讓它發生?有何良策才能讓柳禽獸改主意呢?
「春山大哥,喝茶。」光說不行,那就加行動討好。
柳春山正在嚥一口飯,聞言差點噎死,但他生性不愛多言,看了一眼楊翼,又默默吃飯。
楊翼怒,重重把茶碗放桌上:「吃那麼多,也不怕撐著。」起身氣沖沖回客房,倒在床上滾來滾去,十分煩惱。路上柳春山已接了好幾份飛鴿傳書,他偷看了一次,原來是柳玉林向莊主報告婚禮籌備之事,弄得他一想起這荒唐婚事就心慌氣短得幾要昏去,怎麼辦?
過了一會,柳春山進來,見天色已晚,便洗漱了躺下,摟著楊翼輕輕撫摸。
「春山,我不要拜堂。」 楊翼把頭埋進柳春山懷裡,抱著他的腰,低聲央求。
「我們光明正大在一起,不好嗎?」柳春山裂開嘴,一聲春山叫得他心花怒放,聲音自然而然地便溫柔起來。
「這樣的光明正大,我不要,太駭人了,別人議論你可以不顧,我卻要煩惱,若你想和我在一起,順其自然便是,何必硬要有個形式,有意向世人表示你的不拘禮法呢。」
楊翼摸上柳春山的臉,抬臉盯著他的眼睛,月光下他的眼睛很亮,他的眉很黑,挺鼻薄唇,很是俊美,楊翼有些迷惑,難道他是第一次正視柳春山的臉嗎?為什麼今天看他如此順眼?
「哦。」柳春山不置可否。
楊翼摸摸柳春山的腰,十分有韌勁,不由捏了幾把,心中嫉妒,口裡卻繼續灌迷湯:「你曾說過喜歡我,既然如此,你便該顧及我的想法?不然,你的喜歡就不是真喜歡。」
柳春山陶醉在楊翼的撫摸中,本就如在雲端,聽到此話,不禁抓住他的手,歡喜說道:「你這是答應和我在一起了?」
楊翼這時才知失言,滿臉通紅,哪裡能說出話,柳春山笑著親了親他唇角:「你說的也有理,拜堂就不要了,不過,若你再要逃跑,我就會改主意。」
楊翼大鬆一口氣,拜堂之事總算解決了,看著柳春山微笑著睡去,他也在對方的心跳聲中迷迷糊糊,腦子裡卻在想這次為何會成功?其實道理還是原來那些,只不過說的方式不一樣,原來正經嚴肅氣急敗壞再引經據典地講啊講不行,須得如此這般哄他才行,想來這就是枕頭風了。



第二日行了十餘里,碧柳莊已在眼前,柳玉林早帶人遠遠迎來,還令人帶了一乘小轎,不料卻只見莊主和楊公子,不見一個美嬌娘,不由奇怪,莊主是要與何人成婚啊?
「玉林,婚事不辦了。」柳春山言而有信,看了看楊翼,楊翼忙一個微笑遞上,灌過去無言的迷湯。
柳玉林張大嘴,無聲地哀嚎起來,對備辦婚事所費錢財的心疼大大超過了對莊主出耳反耳的驚訝,他抽著小臉跟在後面,琢磨著如何不致浪費,有了,過幾日就是莊主生辰,且還是弱冠之年,自然要大辦一番,再過幾日又是新年,很好,都不必再置貨品了。
回到莊內,楊翼又飽餐了一頓,飽睡了一下午後又被柳春山拉去吃晚飯,吃吃睡睡,好生幸福。
「吃飽了嗎?」柳春山瞇了瞇眼,問道。
楊翼滿足地歎氣:「吃飽了。」
「玉林,叫人服侍楊公子沐浴。」柳春山的眼睛瞇得只有一條縫了,間或射出一線精光。柳玉林心中打鼓,難道這次出門遇上的美女會妖術?莊主象變了個人也似,說話多了,更會照顧人了,好像也不那麼凶了,這變化不知是好是壞。
房內水氣氤氳,溫暖如春,楊翼又滿足地歎息,跨出浴桶,裹上一件長袍,倒在床上,笑瞇瞇盤算著以後該怎麼過,學武,弄點小家產,和柳春山稱兄道弟,現在越看越覺得他像個弟弟,怪了,以前怎麼就覺得他像個大哥樣呢。
「洗好了嗎?」門外傳來柳春山的聲音。
「沒洗好。」楊翼滾在床裡,沒好聲氣。
柳春山早見到傭人抬了浴桶出來,聽到楊翼氣話,咧了咧嘴算作笑容,推門進去,遞給楊翼一小罈酒。
「你是不是打算把我灌醉了,欲行不軌。」楊翼瞪起眼睛,十分警惕。
「對你不用這個。」柳春山伸手,凌空取來一隻酒杯,有意賣弄,意思是,對你一個文弱書生我一個指頭就能叫你屈服,用不著耍花招。
楊翼翻了翻眼睛,扭過臉去,片刻卻又被柳春山端到臉旁的酒引得扭回臉來,只見琥珀色的酒乘在白玉杯裡,濃稠如蜜,晶瑩惕透,宛如流動的黃玉,酒香撲鼻,似花香又似麝香,引得人口水橫流,楊翼不由自主就接過來,一口口嚥下,這酒如此醇美,玉液瓊漿也不過如此了吧。
柳春山待楊翼喝到一半,便奪過酒杯一飲而盡。心想這便算是交杯酒了,楊翼,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人。
遲鈍的楊翼絲毫不知這樣喝酒的意思,心思全被美酒吸了過去,後來乾脆奪過酒罈直接把酒喝了個乾淨,然後對著柳春山傻笑,醉態可掬,其實他神智還清醒,但腦袋昏乎乎的,心情又愉悅,遂不知東南西北起來。
柳春山默默看著他,喝醉的楊翼分外美麗,披散的頭髮,粉紅細嫩的臉頰,微笑著的彎彎的眼睛,咧開的嘴,笑得春風得意,燦爛如花,令人忘憂。當年金榜題名,楊家探花郎在御花園裡彎腰採下牡丹花時,是不是也是這樣笑著的呢?等出來面對萬眾矚目,心中有了懼意,笑容不見,只有迷芒和羞澀,再見面,相處,他仍是愛笑,但這樣的笑容他從來沒看到過,一定是太多世俗艱難和挫折讓他沒了如花般的笑容。
「今天看你十分順眼,奇怪。」楊翼忽然嘀咕一句。
「一罈酒就把你收買了,小傻瓜。」柳春山把他抱在懷裡,以熟悉他的人會為之掉眼珠的笑容、語氣和內容說了一句情話,分開楊翼的長袍,開始撫摸和親暱,今晚是洞房花燭,要慢慢來。
楊翼已習慣二人之間這種程度的親密,乖乖的任他揉搓,每到情動忍不住時,就咬對方的胳膊,抓他的腰和背,反正這抓咬對柳春山來說相當於一個月大的小貓對人發怒,連抓癢癢都不夠,遲鈍的楊翼,從來不知道這種小貓撓癢癢對血氣方剛的男人來說,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忍住不把他壓倒做到底。不過今日柳春山很享受他的抓咬,因為不用再忍了。
一番纏綿過後,楊翼渾身顫抖著攀上了情慾高峰,發洩過後,柳春山便把他亂抓的爪子攏到自己手裡,不住親著他,另一手則在他身上開疆拓土。
楊翼一時覺得痛癢,一時又舒服得如在雲中。柳春山用口含著他的乳頭,不住吸吮玩弄,弄得他驚叫,呻吟,柳春山的手又將他的熾熱慾望撫弄起來後,居然摸到了後庭,把手指伸了進去,好痛,可是他在穴口揉弄,在裡面按壓攪動,竟也很舒服。原來男人之間也可以這樣,在無法忍受的情慾中,楊翼仍能胡思亂想,也知道對方要幹什麼,卻無力推開他,只能扭動著身體,手和腳不時擺動,胡亂說些拒絕的話,似逃避,又似迎合,殊不知這無疑是在鼓勵身上的男人,待數根手指插進去後,楊翼已只能急促喘息著,偶爾發出一聲呻吟,在對方的撥弄和抽插擴張中渾身癱軟,大大張開著雙腿,穴口一開一合,等街男人的進入。
見時機已到,柳春山抓住他的雙手放到頭頂,粗大的慾望一舉插入,穴口的皺褶猛地被推開,隨即被一插到底。
「春山……好痛。」楊翼被頂得不住彈跳,顫抖著唇,淚眼朦朧的望著身上的男人,痛苦,愉悅,羞恥諸般感覺夾雜在一起,讓他抖得如同落葉,只覺在痛楚中,被揉弄擴張多時的身體竟似在渴望被插入,它緊緊裹住那粗長的東西,享受著它的火熱和跳動,甚至一張一縮地催促對方快些動作,楊翼恐懼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哭泣著掙出雙手,緊摟住柳春山,把這個罪魁當成了救星,春山,快點說些什麼,讓我好過一點。
「乖,別怕,一會就不痛了,別哭,別哭。」柳春山頓時心痛,語無倫次地哄著他,不住撫摸他,親去他的眼淚,竭力忍住勃發的慾望,等待他的適應,漸漸的,楊翼止住恐慌,睜開了眼,啞聲道:「沒事了……」
「魚水之歡本就如此,其中滋味就是要人瘋狂,你不要怕,一心體味就是。」柳春山慢慢說著,開始了律動,楊翼果然閉上眼,平靜下來,感受火熱的肉棒在自己體內進出摩擦的滋味,漸漸地覺出酥麻痛癢,好生奇怪,都不痛了,他還是忍不住要叫,要哭,想要抓緊身上的人,這便是魚水之歡嗎?果然令人瘋狂。
「男人間也可以這樣的,好好的享受,一點也不痛的。」魔魅一樣的聲音在耳邊不斷響著,楊翼呻吟著,扭動身體迎合著那放肆的衝撞,激烈狂放,再不隱藏自己的慾望。床幔搖動,伴隨著陣陣呻吟和喘息,一直持續到凌晨。



第六章
這日早晨,柳春山破天荒沒有起床練功,只因楊翼死死抱著他呼呼大睡,不願放開這個天然暖爐,柳春山只好陪著他睡啊睡,眼見得日落西山了,就算是還想抱著美人睡覺,但咕咕叫的肚子不饒人,柳春山輕輕挪開楊翼的手臂,悄悄起了床。
他走後,楊翼慢慢舒展著酸痛的身體,半天才坐起來。其實他早就被餓醒,只是要面對柳春山時,還是羞澀,於是裝睡。昨霄整夜瘋狂,按柳春山的說法,他們已成了夫妻,但以後仍是兄弟相稱、相處,不必介懷,不必羞恥,只要我二人不說,誰又知道我們真實關係等等,如此這般。話雖如此說,但以前好歹還算兄弟,現在肌膚相親,最親密的事都做過了,他可做不到很快就若無其事。
坐了一會,柳春山仍未回來,楊翼哼唧著又躺下,呆呆想心事。那個木頭一般的人,居然也知道他的顧慮和想法,那麼不愛說話的一個人,卻一夜絮語,說著哄他的軟話,排解他的顧慮,安排以後的生活,慮得頭頭是道,十分詳盡,在從未有過的激情衝擊中,這些話奇跡般讓自己平靜下來,安心窩在他懷裡,四肢交纏,話語纏綿,甚至與他一起說起了兩人的未來,現在想來,此人分明是仗著他給人不愛說話的印象,乘著自己一時軟弱,誘哄自己呢。
一陣飯菜香飄來,楊翼立即掙扎著爬起,臉朝著門嚥口水。柳春山忙過去把他扶正,就在床上放了一個小桌,與他盛飯夾菜,楊翼低著頭,紅著臉,默默吃飯,柳春山給他夾什麼他就吃什麼,一改往日豪放的進食風格。
「還想吃什麼?」
「蝦。」楊翼掃了一眼桌上菜。
柳春山放下筷子,專心剝蝦,楊翼這才敢偷眼看他,他一雙大手,居然這麼靈活,將來要他編個什麼做個什麼,應該不成問題。
他看過來了,楊翼忙轉過眼睛扒飯,剛放下碗,柳春山已把蝦遞到他嘴邊,他自然而然就張口接住,柳春山一笑,忽然想起他們初識時,楊翼的眼珠在長睫毛下亂轉著偷看他的情景,應該從那時起,自己就喜歡上了他吧,怪不得以後總捨不得真的強迫他,他生氣傷心,自己也跟著難受,原來是因為早就喜歡上了他。
「你這樣胡鬧,你爹不管嗎?」楊翼忽然低低說道。
柳春山心頭喜悅,捧起楊翼一縷頭髮,放在唇邊親了親,說道:「他不管,你放心。」那死老頭子只顧自己快活,那裡會管他們兄弟。
「吃飽了。」楊翼放下筷子,依然紅著臉低著頭,柳春山情不自禁,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雙唇所觸,竟熱燙得令人心悸,柳春山熱血上湧,一把抱住楊翼,鄭重說道:「你放心,我會一輩子都待你好。」
楊翼不答話,只把頭埋進他懷裡,輕輕歎氣。事以至此,哭也沒用,如今只好如此了,如果他以後對自己不好,再另做打算就是。
「莊主,老爺回來了。「院門外,柳玉林運功大叫,莊主吩咐了,任何人不得靠近這院子,但事情緊急,他只好在門外叫了。
柳春山收拾了碗筷,正在為楊翼清洗,聽到叫喚,匆匆把楊翼從浴桶裡抱出,放上床叫他好好休息,自己出門,吩咐柳玉林道:「不准任何人對楊公子的事多嘴多舌。」
「是。」柳玉林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也只好躬身答應,心下猜測到底楊公子與莊主發生了何事,抬頭望見莊主森然的目光,遂不敢再想。兩人穿過假山花園,來到大廳,剛進門,就聽一聲咆哮響起,柳玉林急忙退出,留下莊主聽訓。
「臭小子,老遠叫我回來,說要成親,我回來了你又不成親了,敢耍著你老子玩,看打。」
柳老爺子柳長生看見兒子進來,便一躍而起,手中長劍直奔柳春山腦袋。柳春山急忙閃避,躍出門外,若是在廳裡打,這房子會叫老頭掀了。
「臭小子,天天裝模作樣,一點也不像我,看得老子生氣,今天我非打著你。」柳長生一路追出去,一支劍使得出神入化,柳春山騰挪閃避,滿莊亂竄,莊子裡的人早逃得乾淨,刀劍不長眼,他們又沒有莊主那樣的武功,乘早避開為妙。
楊翼在房裡聽到喧嘩,心中一跳,忙到院門口聽動靜,若是柳春山因為他倆的事受責罰,他便出去扛下一半責任。不料聽了半天,只聽見一個老頭在罵柳春山死樣活氣,木頭腦袋,十棍子也打不出一個屁等等,十分粗魯,然而,他說的都是事實啊,楊翼忍不住探出頭去,想看一看這個知音,無奈那兩人身形太快,只看到一個高大的老人追得穿白衣的柳春山跑莊子跑,他正想把身子也探出去,忽聽耳邊傳來柳春山一句:「快回屋去。」嚇得他一激靈,四下一望,柳春山早已蹤影不見,他急忙回房,呆呆琢磨起這是什麼功夫,以後也要學。
半個時辰後,柳長生終於打得累了,停手擦汗,咕噥不已,臭小子功夫又有長進,叫他這個當爹的臉往哪擺,不過也好,我柳家的人嘛,就是強啊,一面說一面往莊外飛掠,柳春山急忙叫道:「爹,歇一宿再走。」
「總算放了個屁。」柳長生飛出莊外,頭也不回:「把莊子管好,常給你娘上香,再要成親,不用告訴我了,生兒子時再跟我說一聲。」
柳春山頹然停下,站在屋頂上,目送父親遠去,冰塊臉上居然有一絲牽掛。以前他心裡對父親頗為怨恨,但現在卻心平氣和,想是因為如今我有了楊翼,這些年老頭子一人在外遊蕩,也很可憐,以後該常勸他回來頤養天年才是,想到楊翼,柳春山又不禁唇角若笑,急忙跳下,回到房中。



「你爹走了?」聽到門響,楊翼劈頭就問。
「是。」現在柳春山只要一見到楊翼,冰塊臉自然就化開,語調也不由自主的就會溫柔,他自己不覺有什麼,但若旁人看見,只怕會掉下巴。
「他以前就放蕩怪涎,我娘死了以後,就更加瘋癲,四處遊歷,不願回家。」柳春山以最快速度洗漱上床,將楊翼摟入懷中,十分滿足安心。
「他們定是夫妻恩愛,你爹不愛在家,只是怕觸景生情罷。」楊翼很知道那種鴛鴦失伴飛的苦楚,母親對父親的想念至今令他想起就難過。
柳春山恍然:「原來如此。」
老頭子每看到母親的針線或遺物都會落淚,而碧柳莊每一處都有母親的足跡,叫老父情何以勘。
「你是個笨蛋。」楊翼指責他:「以前一定恨過你爹吧。」
「是,可現在不恨了。」柳春山把頭埋進楊翼頸窩,開始又親又咬,良霄如夢,還是不要浪費的好。在他的挑逗下,楊翼也十分情動,新婚之際,正是乾柴烈火,如今抱在一起,如何能忍得住,二人這番纏綿,比昨夜又有不同,楊翼去了酒醉的迷糊,十分羞澀,引得柳春山興發如狂,手底下卻益發溫柔,深知楊翼還未曾習慣,現在絕不可莽撞,直到楊翼情慾勃發,身體充分擴張後,他才慢慢進入,深深淺淺,緩緩抽插,靜聽楊翼抑制不住的輕吟,享受著他不時的抓咬,胸中自豪。
此後一連十數日,柳春山都呆在楊翼的小院中,二人如膠似膝,一刻也捨不得分離,凡有要事,柳玉林就隔著院門稟報,每每莊主懶洋洋的聲音傳來,他就懷疑莊主說在裡面閉關練功是謊言,柳翠翠好奇,曾於牆頭窺視,不料一石子飛來,差點打上她引以為傲的大眼睛,他們只好按捺下蠢動的好奇心,該幹什麼幹什麼。
這日,陳響帶了湘兒來莊裡,同柳玉林匯總各田莊茶園到年尾時的租稅事宜,柳玉林照例到院外稟報了一下,但久未有回音,過了一會,院門大開,莊主和楊公子並肩而出,一齊到廳上去了,柳玉林又張大嘴,驚訝不已,才幾天不見,楊公子怎麼變得這麼美了,笑意溫柔,容光煥發,真是好看啊,雖然他以前也總是溫柔柔的微笑,清俊可人,可是,現在不一樣,現在就好像……好像一朵盛開的帶露的牡丹花,用花來比男人不恰當,可是柳玉林當時腦子裡崩出的就是這麼個譬喻,再一細看,莊主也變得更奇怪了,這是為什麼呢?
柳春山進門,只見陳響在候著,便問道:「你那小夫人呢?」
「稟莊主,這裡沒有湘兒的事,我叫他在東廂等著了。」陳響恭敬答道。
「沒他的事,那你帶他來幹什麼呢?」柳春山說完,隱忍住笑意,仍一臉嚴肅看著陳響,果然見陳響這老實人紅了臉,囁嚅著說順便帶湘兒出來玩玩,要不然要悶壞了。柳春山聞言,便看一眼楊翼,心想,原來好丈夫都是如此,我也正是想讓楊翼出來透透氣的。
楊翼瞪他一眼,心道,人家是帶著湘兒出來玩,你卻只帶我來「莊裡前廳轉轉」。
在他的目光指責下,柳春山露出點歉意,說道:「啊,等過了年,我也要出去遊玩。」
這還差不多,楊翼收回目光,與陳響見過禮,轉身便去尋湘兒。



「楊公子,我看你與我們莊主兄弟情深,不知可曾結拜?」
偏廳裡,楊翼與湘兒談談說說,不覺就說到了柳春山。
楊翼暗暗臉紅,吱唔道:「最近正要結拜,只是他正忙著練功,就耽擱了。」
「我們莊主面冷,但絕不是壞人,不是江湖人傳的那樣狠辣無情,就是脾氣怪了些,楊公子與莊主結為兄弟,可要多擔待些了。」
楊翼暗暗心驚,難道這湘兒看出什麼來了?急忙轉移話題道:「你與陳響夫妻數載,可兩個男子畢竟不同於尋常夫妻,不知這夫妻之情你們是怎樣維持的?」
湘兒垂下頭,想了一會才說道:「他很好,當年救我出火坑,就足以讓我到死也不會離開他,更何況,他後來又待我那麼好,至於夫妻之情,還有維持什麼的,我也說不清,只是覺得我們之間的感情,有些說也說不完,有些卻是不用說的,或是想說也說不出來的,就那麼在一起,自然而然的過日子罷了。」
「哦。」楊翼不住點頭,細細尋思,他與柳春山之間,好像也這樣啊,自然而然的在一起過日子,就算不說話,也會因為有一個人惦著你而幸福。
柳春山過來時,見楊翼又是一臉呆笑坐在那裡發呆,若是以前,肯定一句「書獃」甩過去,但現在只覺得他呆得可愛,哪裡會說出來惹楊翼生氣,如今他越來越會「說話」,已非昔日總惹楊翼跳腳的柳木頭。
吃過午飯,莊裡仍陸續有人拜訪,原來是送壽禮的,楊翼遂問柳玉林:「不知你們莊主是過幾歲生辰,我也好備一份禮來。」
柳玉林自豪說道:「我們莊主是江湖上有名的天縱奇才,少年英武,十六歲當莊主,十七歲碧柳莊成江湖第一富莊,十八歲遊歷江湖,名震天下,十九歲……呃,那個,如今莊主正好青春二十。」
楊翼木立當場,柳春山急忙過來把他拉走,回到小院,往他手裡塞了一根小木棍,抱歉說道:「我不是有意瞞你,你打我吧。」
「你--你--氣死我了。」楊翼氣得大叫,當真把木棍打在柳春山身上,這死木頭,一開始一臉老成,害得他叫大哥也就罷了,重點是他居然不點破,一直佔自己便宜,著實該打,他手舞木棍,噼啪作響,可惜因為生氣,打得軟綿綿的毫無力道,打了幾下,又被柳春山捉住手,抱到床上,又親又摸,不一會,楊翼就喘息不已,再也罵不出來。
「鴻飛……」柳春山不願直呼楊翼其名,更不肯叫「大哥」,於是人前叫「楊兄」,無人時便喚他的字「鴻飛」。
楊翼渾身酥軟,無力的抓著柳春山的手臂,仰起的脖頸上滲出了細小的汗珠,胸膛不時彈起,恰好把挺立的鮮紅乳頭送到男人嘴邊,柳春山不客氣的一口含住,咬了幾下,趁楊翼驚叫之時,抬起他雙腿,架到肩上,一舉刺入自己粗大的分身,劃著圈在裡面粗暴攪動,惹得楊翼又驚叫連連,不住捶他:「禽獸……你慢點……」
「慢不下來,再說,你也很享受啊。」柳春山斷斷續續說道,楊翼濕滑的甬道火熱而緊窒,緊緊纏著他,教人怎麼能慢得下來,他在自己身下皺眉呻吟,腰肢彈動,又甜蜜又痛苦的模樣著實引人發狂,還有頻繁的性事使楊翼的身體早已盛開,一日日沉浸在這極致的快樂中,柳春山便不再像最初時小心翼翼,而是盡情擺弄,狂放熱烈,他快速的大力抽插著,一心想讓楊翼也盡情享受這魚水之歡。
這個離獸,是誰更享受啊,楊翼在心裡抗議著,身體隨著柳春山的抽插一下下晃動,宛如春水般癱在床上,全身無力,遍體酥麻,只覺得自己要瘋了。



臘月十八,便到了柳春山生日,柳玉林本要大大辦置一番,多多收些壽禮,平衡一下先前的損失,無奈莊主不同意,加之莊主為人冷淡,朋友著實不多,他只好一切從簡。花廳中擺了十桌酒,便把幾個親戚、莊裡大小頭目和下麵店鋪田莊茶園等產業的老闆們全部容下,武林同道中,林良棟幾個人派人送了禮,作了官的幾個柳家下人子孫也派人送了豐厚壽禮,人卻未到場,柳春山本性懶於應酬,也不在意。席間,他把結拜兄弟楊翼介紹給眾人認識後,便默默吃飯,於是眾人只好轉而奉承楊翼,楊翼雖然曾為官數載,但還從沒受過人如此讚譽,十分興奮,眾人敬酒,他酒到杯乾,不一會,已是醉眼朦朧。
這小傻瓜,柳春山無奈站起,接過一人敬給楊翼的酒喝下,眾人嚇了一跳,再不敢來敬,楊翼瞪了一眼柳春山,這個木頭,就會敗興,遂不管他,自己招呼客人喝酒吃菜,忽一眼瞥見柳春山的弟弟柳春水縮在角落裡默默吃飯,心道,這可憐的孩子,和他哥哥一樣木頭木腦,忙端過去一盤山珍,與他話家常。
「謝謝楊大哥。「柳春水十六七歲,與兄長一樣俊美,一樣少言寡語,但對楊翼有問必答,顯然對他很有好感,見楊翼過來,忙站起來道謝。
「謝什麼啊,我與你哥哥義結金蘭,你便是我的弟弟。「楊翼拉他坐下,然後酒後亂性,口不擇言:「春水,你哥哥說要你以後當莊主,你可不能再這樣害羞了。」
「啊!」柳春水頓時愁眉苦臉,拉著楊翼要理論,無奈又有人來搭話,楊翼便昏乎乎應答,笑容燦爛,十分開心。柳春山本要過去照應他,想了想,又坐下,心中喜悅。今天的楊翼,應該是真的開心,看他穿梭席間,比自己更像個主人,看來不用擔心他再跑了,只可惜我二人不能光明正大,不過,只要他開心,怎樣都無所謂。
熱鬧的生日宴後不久就是新年元霄節,開宴席、放鞭炮、拜年、放花燈等等,玩樂眾多,還有柳春山為了討楊翼歡喜,又請來戲班、雜耍,好不熱鬧。楊翼從小到大,不是苦讀就是在官場中虛耗,從未有過如此快樂的新年,於是看向柳春山的眼神裡,又多了些感激感動,二人感情與日俱增,如膠似膝,恩愛到了十分。



轉眼到了七八月,梅雨已過,風和日暖,柳春山令人打點行裝,預備出遊,一直對遊玩樂此不疲的楊翼卻懶懶的沒什麼興趣,他窩在躺椅上,在暖陽撫慰下貓一樣哼唧著,對柳春山道:「在附近看看春光就好,不要到遠處了。」
「遠一點走走也好,你都胖了。」柳春山捏捏他的腰,笑道。
「哪裡啊,你胡說。」楊翼不喜,翻過身去睡覺。柳春山很寵他,親親他:「好,你沒胖。」
楊翼閉著眼微笑,柳春山在旁看著他,滿眼溫柔。楊翼以前有些單薄,現在確實多了些肉,骨肉勻停,白嫩細滑,摸起來好生誘人,想到此,柳春山不由把手伸進他薄薄的夏衣內,細細撫摩,一會便摸到下面神秘之地,楊翼仍閉著眼,嘴角卻扯起一絲壞心的笑,悄悄張開腿,無聲的誘惑著,柳春山頓時呼吸變粗,解開衣服,猛地插入他體內,頂撞火熱甬道內的敏感之處,突然的進入,讓楊翼叫了一聲,過一會才輕輕呻吟。情濃之時,忽然又想起一事,攬住柳春山的頭,說道:「我變胖了也不許煩我。」
「怎麼會,疼你還來不及。」柳春山親著他,心道,這呆瓜又在胡說了。



過了秋天,楊翼真的發胖了。
原來的瓜子臉,現在變成圓臉,小腹隆起,自然也就沒了腰,臀部,大腿也多了好些肉,致使原本寬肩細腰、勻稱修長的美男子身材不復存在,楊翼深為煩惱,整日懶懶的沒有胃口。柳春山卻不在乎,十分勸慰,每日變著法為他弄好吃的。
「來,把這碗湯喝了。」 柳春山端著一碗人參燕窩,苦勸楊翼喝下。
楊翼不好拂他意,因為自己胖了,這人卻瘦了,接過碗慢慢喝下,心裡也暖暖的。
柳春山很開心,乾脆把火爐上的鍋子整個端來,想讓楊翼喝了,不料剛一轉身,就見床上的楊翼撲到床邊,哇一聲,將才喝下的湯全部吐了出來,之後便是乾嘔,痛苦萬分。柳春山大驚,忙過去為他捶背順氣。令人清理了穢物後,他便開始細細為楊翼號脈,摸完一手,不由雙眉緊皺,又換另一手。
楊翼睜開眼,低聲說道:「應該沒什麼大病,你不要擔心。」
柳春山搖搖頭,不語。反覆摸了幾次後,他渾身冷汗,說不出話,因為,楊翼的脈象,竟是喜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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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楊翼見柳春山呆坐不動,不由心慌,忙問道:「我的病很重嗎?」
柳春山回過神來,平靜說道:「不重,只是一時腸胃不順。」
第二日,楊翼仍懨懨不起,喝了一碗柳春山熬的芳香撲鼻的藥,便沉沉睡了。柳春山悄悄令人找了一位杭州大夫,蒙面帶進莊裡,隔著重重帳幔,為楊翼號脈診病,那大夫在楊翼腕上搭了片刻,便對柳春山笑道:「尊夫人是有喜了,一時不適再所難免,過段時日便好。」
現在毫無疑問了,不可能的事情確實發生了。柳春山的冰塊臉上綻開一絲笑容,口中稱謝,然後一指將其點倒,悄悄帶出莊,將人扔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小鎮客棧裡,按他以往風格,定會殺人滅口,但如今楊翼腹中有了他們的骨肉,說不得,以後行事要為這團肉積點德了。
回到莊裡,楊翼仍在熟睡,柳春山呆呆坐下,將手放在他腹上,一時之間,驚訝、狂喜、擔憂諸般感覺湧上來,實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天下居然有這樣的奇事,楊翼有了身孕,他居然要當父親了。想起楊翼母親臨終前要他發誓,要讓楊家有後的事,柳春山便覺得應該大笑一場,天緣巧合下自己再遇楊翼,之後便打算終生不娶,現在天公作美,楊翼有孕,自己和他都有了後,豈不是應慶幸老天待他不薄,但楊翼是個男子,居然會懷孕,他又覺應該觀觀天象,看是否會有災禍發生,再一細想,又覺這個不妥,兩個男人能有後,分明是我們祖上積了德,哪裡會有災禍,他就這樣胡思亂想、百感交集地呆坐著,面上似喜非喜,似悲非悲,柳玉林柳翠翠交頭結耳,結論是,莊主比楊公子病得還重。
晚上,楊翼醒來,半睜著眼,有氣無力說道:「餓了。」
柳春山早令人做了雞湯燕窩諸般補品,聞言立即端來,一勺勺餵進心上人口中,慇勤備至。
楊翼吃飽了,終於注意他臉上那種可稱之為傻笑的表情,不由心中一陣難過,口中刻薄道:「你這人,我病了反倒笑個不停,是不是想等我死了再娶一個。」
柳春山急忙摀住他的嘴,怒瞪著他,直到楊翼認識到自己說錯話,彎起眼睛討饒才放開。
「你的病根本不礙事,胡說些什麼。」柳春山一臉嚴肅,甚有威儀,楊翼忙擺出一個笑臉,將他袖子拉來拉去的示好。柳春山氣勢可以鎮住別人,唯獨拿他沒辦法,片刻後就緩下臉來,在他臉上狠狠親了幾口,最後索性脫衣上床,將他摟在懷裡,慢慢說出自己深思熟慮後的打算。
「你是肚子里長了一個瘤,現在打不下來,以後它會漸漸長大,甚至會動,不過不要緊,我每天給你服一種『香玉除瘤丸』,慢慢讓它脫離附著的內臟,五六個月之後,就能排出來了。」
「要那麼多天,你這個庸醫。」楊翼嘟起嘴埋怨,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這些天你得好好吃,好好睡,千萬莫煩惱,要不然,那瘤子長不大,就難以脫離附著的東西,最後排不出來。」柳春山忍著笑,繼續哄騙。
「好,不過會不會痛啊?」
「一點也不,就是最後往出排的時候會有一點吧,這你也不用擔心,有我這個名醫在,不會讓你受苦的。」
柳春山將手在楊翼肚子上輕輕撫摸著,口裡胡編亂造,心裡卻樂翻了天,無比慶幸自己懂醫。其實仔細想來,楊翼會有孕,早就有跡可尋,他那奇怪的腹疾、偶爾的便血就是明證,還有他外表雖是地道的男人,但骨子裡總透出一種溫柔嫵媚,誘人疼愛,種種跡象表明,楊翼應該就是古書上記載的那種罕見的雌雄同體人,幸運的是他外表完全是男人,乾坤都在內裡,於是正常長大,如果不是與自己相遇,又結為伴侶,他的一生也應該極為正常,娶妻生子,傳宗接代,根本不會知道自己天賦異稟,但他和自己相遇了,而自己當時竟能當機立斷,牢牢把這個寶貝抓在手裡,這不都充分說明他倆是天緣,注定就要在一起的嗎?
第二日,柳春山將柳玉林叫到書房叮囑了一番,只說自己要與楊翼各處走走,莊中大小事物全部交由他處理,對武林邀約則一概拒絕,萬不可對他人洩露自己行蹤等等。柳玉林還從沒見莊主對自己說過這麼多話,驚訝之餘,鄭重保證一定不出事。柳春山斜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對這個全能的忠心管家他相當滿意,但有一點,大事是一定不會出,小事卻常會讓他弄得一蹋糊塗。
數日後夜半,楊翼從頭到腳被包上厚厚的狐裘,在沉睡中被抱上馬車,悄悄離了碧柳莊,柳春山親自駕車,秘密前往柳家在金華的一所山中別業,男子有孕,畢竟驚俗駭世,是以一切均小心翼翼,防人知曉。
去別院的路不算太遠,馬車也很舒適,但楊翼仍被折騰得面色灰敗,有氣無力,二人走了十來天才到。
別院名避風園,規模不大,面朝暖陽,背山靠水的確實避風,但周圍沒什麼人煙,只它孤零零的臥在山坳裡。因柳春山事先已安排好,這裡看門的打掃的都被遣走,整個莊院空無一人,楊翼不由抱怨道:「沒有集市,沒有人,只有你這種活在世外的人才能建這麼一所莊院。」
「你的病宜靜養,何況要那麼多人作什麼,我倆就足夠了。」柳春山毫不在意,卸車,餵馬,點爐灶,動作迅速,統籌合理,不一會,屋中已溫暖如春,一碗雞蛋蒸鮮貝也端到了楊翼面前。
「這是你燉的?」楊翼大為吃驚。
柳春山點頭,
「你何時學的?」
「來時路上,在酒樓吃飯時,到他們廚房看來的。」
現學現買也能這樣?楊翼壓下酸溜溜的嫉妒,又問:「你不讓傭人來,難道以後洗衣、做飯你都一手包辦?」
柳春山又點頭。他也曾想過用幾個人幫忙,但事畢後必得殺人滅口才行,若楊翼知道他這麼做,只怕夫妻就做不成了,思慮一番,決定還是一切都自己來。
楊翼無語,低下頭吃蒸蛋,不時斜一眼柳春山,老天不公平,為什麼眼前這小子似乎無所不能,武功高也就罷了,連做飯也一學就會,這讓別人怎麼活。
當柳春山又鑽進廚房,整治出四菜一湯的時候,楊翼不禁仰天長歎,大聲質問道:「是不是除了生孩子,其它的你都會。」
柳春山的冰塊臉頓時綻開,笑不可抑。捏捏楊翼的臉,湊過去又親又咬,心中暗道:「你是除了會生孩子,其它什麼都不會」,但這話不能說,楊翼是老天賜給他的,在還不知道他能生孩子之前就已喜歡到寧可無後也要娶他,更何況他現在還能生孩子,對這樣一個寶貝,惹他生氣自己也會心痛的。
楊翼推開他的臉,埋頭吃飯,並拒絕對菜的味道進行評論,但看他揮舞筷子的速度和頻率,就可以斷定味道不錯。經過幾天折騰,他的害喜症狀反而沒了,胃口甚好,吃得就更不亦樂乎,柳春山在旁看著他,比自己吃了還高興,一直瞇眼微笑,彷彿那白胖胖的小娃娃已在眼前。



山中歲月平靜悠然,楊翼每天吃一顆碧綠芳香的小藥丸,頓頓大魚大肉,悶了就讓柳春山扶著在山谷裡轉悠,除了被逼著吃青菜豆腐時不太高興外,日子舒舒服服,十分悠閒,而柳春山則由鼎鼎大名的武林高手變為車伕、馬伕、廚子、傭人,身兼數職,日日操勞,但他做得開心,毫無怨言,楊翼很是感動,夜半私語時,不免溫柔繾綣,柔情蜜意,把柳春山弄得越發神魂顛倒,眼中唯楊翼一人,再無其他。
轉眼間新年過了,又是草長鶯飛時,楊翼的肚子與脾氣也一同見長,隆起的腹部雖不是大得可怕,然而也足以讓一個正常男人恐慌了,他每日足不出戶,不時對柳春山哭鬧、發脾氣,耍小性子,排解心中恐懼。柳春山則溫柔忍讓,毫不在意,勸解的話他不太會說,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但不愛說話的人勸慰別人時那種誠懇的模樣,卻也讓人不好意思再發脾氣,久之,楊翼自己甚覺無趣,怏怏的嘟著嘴勉強接受事實,這所謂的「瘤子」的生長是不以人意為宗的,況且已經這麼大了,等兩三個月就能排出來,不如放在一邊,日子還是該怎樣就怎樣,一旦想通,他的神情也隨之變得平和安詳起來,觀之可親,柳春山暗暗稱奇,有孕的婦人一般都是這樣神情,但不知道自己懷孕的人居然也有,不可思議。
每隔十天半月,柳春山會到幾十里外的鎮上採買物品,也順便買來一些嬰兒必備品藏好,當然還有幾本有關婦人妊娠生育的書。這天,他又準備去鎮上,剛跨出門,就聽到身後一聲驚叫。
「春山,裡面在動啊!」楊翼本來在在院中躺椅上閉目養神,此時一臉的驚慌,站起來大叫,柳春山急搶上前,抱起人回到房裡,把手放在楊翼肚子上輕輕撫摸,安慰他道:「不礙事,瘤子長到這種程度,會動是正常的,別怕。」
「怎麼能不怕啊,它在裡面,長那麼大,它還會動!」楊翼紅了眼圈,對著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掩飾不住脆弱:「春山,我真的很害怕。」
「不要怕,要不,你把自己想成懷孕了,這是個娃娃在裡面動。」柳春山不住撫摸楊翼,循循誘之。
「我是男人,我沒有懷孕。」楊翼狠命捶打著他,淚流滿面。柳春山縱然心疼,卻也怕動了胎氣,便捉住他的手扭到背後,親去他的眼淚,另一手卻摸到下面,抓住楊翼的分身開始揉搓。楊翼起初還掙扎,但隨著情慾上湧和腹內胎兒的安靜,終於安定下來。
「沒事的,鴻飛。」柳春山停住手,叫起楊翼的字:「把它想成一個胖娃娃,在你肚子裡,小手小腳偶爾動一動,很可愛,一點都不可怕。」
「都是你害的,你害的。」楊翼掙出手來,恨恨地掐人洩憤,卻被柳春山捉住手輕輕啃咬,面對溫柔,心軟的楊翼只得咕噥道:「我這麼醜,自己都不喜歡,還有,它一動,就很害怕。」
柳春山親親他的頭髮:「哪裡丑,我不覺得。」想了想,話本曲詞裡看來的肉麻的哄人話終究羞於說出口,便又說道:「在我眼裡,你無論怎樣都很美。」
殊不知這話更肉麻,此言固然是真話,也很準確地表達了情人眼裡出西施的意思,但在柳春山不笑的時候說出來,實是怪異。z y z z
楊翼卟哧一笑,咕噥了一句禽獸,眼睛彎起,心情終於好轉,柳春山親上他翹起的嘴角,兩舌交纏,嘖嘖有聲,底下,楊翼的褲子早被解開,下身赤裸,柳春山慢慢進入他體內,小心翼翼,緩緩抽動起來。即使楊翼有孕,他們的性事也未曾停過,而且更加花樣百出,柳春山甚至把手整個伸進楊翼體內,乘挑逗之機探索裡面的構造,對娃娃的出生大致有了個譜,楊翼自然不知他另外的心思,大罵他離獸,尖叫之餘卻合攏雙腿,夾緊了體內的東西不放,柳春山的心也因此放下一半,在他的澆灌下,楊翼的身體花一樣的盛開,真的無論怎樣都美,只是,到那個時候,千萬莫要凋零,否則,他這個如作俑者也要追隨於地下了。
歡好之後,時辰已到下午,楊翼疲累睡去,柳春山悄悄起身,放下帳幔,來到屋外,一按牆上機關,四面密密實實的鐵柵欄緩緩升起,連門在內,將這一間屋圍成了鐵桶。估計楊翼兩個時辰內都不會醒來,乘這功夫去鎮上正好,在娃娃出生前最後一次出門,以後,就要每天寸步不離楊翼了。
出得院門,四野無人,只有熏風吹拂,花草滿山,遠遠的山上,偶有一兩個小點在動,那是樵夫、藥農在辛苦勞作,柳春山心情愉悅,一面駕車奔馳在山道上,一面欣賞山景,奇怪,為何以前未曾覺得世界是如此美,就在兩年前,他還以為生死無所謂,每天波瀾不驚地活著,雖然有呼吸,實際只是行屍走肉,但只因一個楊翼,他脫胎換骨,猶如重生,也始知活著有多好,看來老天待他當真不薄,賜他一個楊翼,楊翼還能給他生娃娃,世界就更美了,不過,這些天來目睹楊翼的痛苦和恐懼,他已不像初時那般欣喜若狂,若那小東西危害到了楊翼,便要捨棄了,因為,歸根結底,這世界還是以楊翼為中心的。
楊翼醒來時,房內窗簾擋得嚴嚴實實,紅燭也快要燒到頭,燭台上一堆蠟淚,原來已天黑了,下床一推門,方知不是天黑,而是柳春山在外面落了鐵柵欄,這鐵欄機關是柳春山閒來無事時弄的,說是為防山裡的狼蟲虎豹,當時自己還笑他太小心,若他出門時不放心自己一個人,大可讓碧柳莊派人來保護他,柳春山但笑不語,仍舊忙前忙後,機關完成後,每次出門柳春山都把他放在屋裡落鐵欄,但每一次都沒有什麼事,楊翼便覺得他小題大做,這野外他看到過的最大動物是狐狸,哪裡會有什麼事呢,殊不知,越是荒山野嶺,就越要小心。
看了柳春山留的字,吃了他放在桌上用開水溫著的飯菜,楊翼又上床,懶懶窩著,若有所思。每日看柳春山為了他們的小家,為了他的安危,像諸葛亮一般鞠躬盡瘁,殫思竭慮,像螞蟻一樣忙忙碌碌,起早貪黑,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哼,那個木頭,當初對自己可是凶神惡煞的。
「這莊院有點怪,你們幾個小心。」院裡忽然隱約傳來一聲男子吆喝,楊翼心猛地大跳,支起身子,細聽動靜。
「一個人也沒有。」
「是人剛離開不久。」
「不好,有機關。」
「啊!老三,救命!」一人慘叫,想是觸到了什麼機關。
楊翼整個人縮到床角,不由自主的摀住肚子,渾身瑟索,柳春山那該死的,為什麼還不回?
「這間屋子圍著鐵欄,好生奇怪。「
「嘿嘿,想是有什麼寶貝在裡面。」話語聲幾乎就在旁邊,楊翼用被子蒙住頭,開始念佛。
「嘿,我恰好得了一寶劍,削金斷玉,把鐵條割開看看。」話音落,鐵劍切割鐵條的聲音便響起,一聲聲難聽至極,楊翼的心幾乎跳了出來,這些天,他都沒有在附近看到一個人,偏偏柳春山出門時,就不知從哪裡蹦出來幾個人,難道我命該如此,注定有這一劫?
卟的一聲,木門露出了一截劍尖,楊翼盯了半晌,忽然下床,拿起一支柳春水做的弩筒,又到藥櫃裡找了一管象迷香的東西,想了想,又把門上珠簾的珠子拆下,然後蒙住口鼻,端坐屋中,若是強人割開鐵欄進來,就與他們拼了。
不一會,門砰一聲被踹開,闖進的幾個人卻因為驚訝,一時怔住不動。
屋裡哪有什麼金銀寶貝,只是一間普通臥室,一個大腹便便的蒙面男子坐在椅上,正對他們怒目而視。



柳春山採買了一堆物品,甚至還買了一隻懷孕的母羊,心裡惦著楊翼,快馬加鞭往回趕,拐進山谷,見院門大開,頓覺不妙,急忙飛身下車,掠進院裡。



楊翼在那幾人進來時便大噴迷香,拚命按弩筒,那幾人猝不及防,吸了不少迷香,可惜箭弩準頭太差,只把兩人射倒,餘下三人掩住口鼻,向楊翼撲來,楊翼奔進裡間,抓起珠子往地上一灑,乘那些人摔倒,又用弩筒敲昏兩個,剩下一人一棍掃在楊翼腿上,楊翼痛呼一聲,開始狼狽逃竄,若是硬拚,只怕這肚子不爭氣。
柳春山進來就看到楊翼在跑,心頓時懸到了嗓子眼,隔空一掌將那人拍昏,一把將楊翼抱了起來。
「你總算回來了。」楊翼摀住肚子,還好,沒事。
柳春山不說話,把他放到床上,開始清理房間,
楊翼知道他在憤怒,但仍壯膽柔聲道:「這幾人也不是什麼壞人,放他們一條生路吧。」
「好人會連別人家鐵欄都鋸斷嗎?」柳春山拖出那幾人,來到僻靜處,一劍一個地結果了。看裝束氣味,這幾人應是專走偏僻之地的私鹽販子,幸好不是真正武林中人,否則……柳春山不敢想像後果,匆匆回到房裡,問楊翼道:「有沒有怎樣?」
楊翼掀起褲腿:「沒怎樣,就是腿被打了一下。」雪白的小腿上一片青紫,柳春山用藥酒揉著,心中恐慌,不由眼圈泛紅。
「笨蛋,現在我不是沒事嗎?」楊翼微笑著,靠在軟枕上,一派安詳。
「你也是笨蛋,遇到這種事不要反抗,只虛與委蛇,等我回來便是,萬一你打不過他們,豈不是沒命了。」
楊翼把手放在肚子上,笑道:「當時哪想到這麼多,就怕肚子裡的小東西有閃失,什麼都不顧了。」
柳春山一驚:「你說什麼?」
「我肚子裡會動的小傢伙啊。」楊翼笑得十分得意:「笨蛋,你以為我現在還不知道我得的是什麼『病』嗎?」
柳春山黑眉揚起,嘴張大,一副癡呆樣,楊翼從未見他如此神情,頓時笑不可抑,縱然此時他已發胖,體形有變,但美男子的容貌和氣質還在,這一笑仍是燦若春花,柳春山雖然天天對著他,仍是免不了驚艷。
楊翼笑夠了,才握住情人的手,開始絮絮。
「一開始真被你騙住了,以為是瘤,後來總覺你態度不對,真的長瘤子你怎麼會天天樂癲癲的,除非你不是真的喜歡我,再後來它越長越大,還偶爾看到你買來小娃娃用的東西,就更奇怪了,一直想是不是真的長瘤子,有一天一下子就想到那種可能,當時就嚇得哭了,天塌地陷一般,想起以前總腹痛,再想想曾經看過的怪奇談,就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了,後來看你待我還是好極了,不嫌棄,千方百計的隱瞞,整天高興自己要當爹,慢慢的就想開了,然後就不哭了。」
柳春山摟緊他,十分歉疚,當時他以為楊翼整日哭泣,亂發脾氣只是向自己撒嬌,沒想到是他自己已有所覺,那段痛苦掙扎的日子,是楊翼自己一個人挨過來的,他真的是笨蛋。
「如果你當時就告訴我,我是有了……我馬上會自盡的。」楊翼摟住他脖子,把臉埋進他懷裡,低聲道:「多謝。」
多謝你沒有把我當怪物,還是待我那麼好,多謝你體貼溫柔,無微不至照顧我,安慰我,你本是一個心思粗、性子冷的江湖野人,卻為我變了這麼多,我掉眼淚,有一半是因為你對我的情,因為有了情,甚至不再怨恨。



第二天,柳春山拿出自己悄悄買的小衣服和各種小孩用具及玩具,交給楊翼檢視。
「春山,這衣服還是太大了吧。」楊翼拎出娃娃衫,叫柳春山。
柳春山啪地撕去小衣服下擺,說道:「這回總該不大了。」
拎了拎又看:「這麼小的衣服,難道還大嗎?」
楊翼怒道:「你以為剛生出來的娃娃會有多大?再大就生不出了。」
柳春山急忙打住他:「生得出,來,現在我們就為娃娃出生做準備。」
「色魔啊。」楊翼口裡大叫,身子卻不動,任柳春山掀起衣袍,小心按摩,不過純潔的按摩不必脫褲子,所以柳春山按摩到後來就做起某種勾當,一面撫慰楊翼前面的慾望,一面用兩根手指伸到楊翼體內,大肆擴張,最後把自己粗大的慾望插入,一下一下動作。
「可以快點……沒事的。」楊翼通紅著臉,小聲催促。自從瞭解自己要當父親後,就覺得天下沒什麼可怕的,如果一個男人連孩子都敢生,還有什麼可忌憚的?他羞澀也少了,不再羞於在柳春山面前展露身體,不再壓抑自己的慾望,反正連孩子都要為他生了,還有什麼可遮掩的?
柳春山俯下身,親親楊翼的嘴唇,加快了動作,發自內心的笑讓他看起來如此俊美出色,楊翼不免有些驕傲,有這樣一個人為自己赴湯蹈火,這一輩子也不錯了。
「嗯……」在持續不斷的刺激下,楊翼的穴口不住收縮,濕漉漉的有液體分泌,緊緊纏縛著情人的分身,二人雙雙達到了高潮,柳春山這色鬼,借口進行「彈性訓練」,說什麼那地方鬆弛了不行,太緊也不行,一定要有彈性,於是每天都做,如果不插入就用手指,他那與冷淡性子不相符的熱情讓楊翼懷疑這小子不是為娃娃出生做準備,而是為自己以後的性福在奮鬥,可奇怪的是自己為什麼也樂此不疲,十分配合呢?難道真是因為有那個了,人也變得……那個了。



第八章
隨著日期臨近,避風園內的空氣明顯緊張起來,但兩人都刻意不提,每日依舊做些瑣事。山中歲月悠悠,與世隔絕,有空時,楊翼就談詩論詞、讀讀文章,柳春山則常給楊翼演示武功招式,劍法刀法什麼的,論起才華文墨,他自然遠遠不及楊翼,但天生力大,學武天分極高,楊翼遂憧憬起腹中小兒的未來,若兩個爹爹都像,文武雙全那是最好啦。小娃娃的性別和名字也是二人每天都會談論的話題,男名女名取了足有上百個,娃娃姓楊還是姓柳,更是爭論的焦點,最後商定,把兩個人的姓合起來,做娃娃的姓,但問題又出現了,是姓楊柳呢,還是姓柳楊?很明顯,楊翼這回佔了很大優勢,他自作主張給孩子定名為「楊柳風」,因為他一個父親叫「春山」,一個父親叫「翼」,是飛在山間的鴻,願有好風送他上青天、到水邊。
「俗。」柳春山下了一個簡短評語,想了想,又道:「不祥。」穿梭在楊柳間的風,無根無垠,清泠泠的遊蕩,不好。
那叫楊柳什麼呢,楊翼皺眉苦想。柳春山道:「據我二十年來觀察,一個人過得好不好,主要在『福』和『運』字上,我們就依此取名吧。」
「哧!」楊翼忍俊不禁,這小子怎地如此老氣橫秋,不過想想柳春山的人生歷煉,確比自己豐富得多,早就是個能獨當一面的男子漢,才二十歲的人,看上去就像自己的兄長,沉穩精幹,讓人放心依靠。
「要不,就姓楊,叫再福。」柳春山忽然說道,只因楊翼看著他的眼神裡有著絲絲的眷戀和柔情,讓他心口一熱,也覺自己無聊又計較,無論孩子姓楊姓柳,都是他的骨肉,是他柳家的血脈,而孩子是楊翼生的,就姓楊又能怎樣?
楊翼又感動了,把腦袋在柳春山懷裡一陣亂拱,不過,姓楊是好,再福之名卻夠俗,也不好。
輕風過耳,懷中人乖巧如貓,惹人憐愛,柳春山抱緊了,瞇起眼傻笑。以前,他絕不會想像自己會對一個男人有憐愛之情,可如今心裡眼裡都是這男人,沒有憐愛才怪。
不久,那隻母羊生了兩隻小羊,乳汁廣有,想到這羊的用途,楊翼不免臉紅,又感慨於柳春山的細心,便自動擔負起餵羊的工作,十分快樂。
每日清晨練功畢,柳春山都會對天虔誠一叩首,祈禱楊翼生產順利。山裡的日子每天都像在美夢中,現在他只是一個與世無爭的守家男人,最大的願望是他們父子平安,全家幸福。從前快意恩仇,無心無情、天地神佛都不在眼裡的碧柳莊主再也不會回來了,心中有了牽掛愛戀,做事都留有餘地了,拜個老天爺又算得什麼。
柳春山不在旁邊時,楊翼常常將娃娃的衣服玩具之類翻來覆去擺弄,還會自己動手胡亂做些小玩意,甚至顫抖抖地拿起針線改衣服。
「要吃什麼?」柳春山自窗口探進頭來,徵求午飯菜譜。
楊翼在他的寶貝堆裡抬起頭來,正要答話,忽然一陣腹痛襲來,他輕叫一聲,摀住肚子倒在床上,柳春山從窗子一躍而入,顫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要生了。」
「可能是。」楊翼痛得唇都在顫,怎麼這麼痛,那些女人生孩子也這麼痛嗎?娘親生自己時,也經歷了這樣的痛嗎?
柳春山心痛不已,緊張得滿頭是汗,嘴唇發乾,楊翼抓著他袖子,口裡叫著春山,企圖以此發洩痛苦,他立時警醒,自己是楊翼唯一的依靠,怎能亂了陣腳,當下鎮定心神,找出一顆藥丸給楊翼服下,輸入內力幫他抵抗疼痛,口裡不住安慰,過了一會,陣痛稍停,他便急急去廚房點火燒水熬粥,楊翼總要吃些東西才是。
痛了一回,又坐了兩次淨桶,楊翼已汗流浹背,面色慘白,勉強喝了幾口粥後,腹痛又起,胎兒在裡面激烈衝撞,似乎在尋找出口,楊翼只覺腹內如同有一把鈍刀在割、在攪,他在床上翻滾著,口裡不住痛罵柳春山,如果不罵,他一定會沒出息地慘叫痛哭出來,這哪裡是人能忍受的疼痛啊。
柳春山抓住楊翼雙腳,大大拉開了,綁在床邊,以便肛門擴開,然後開始按壓楊翼肚子,希望能幫助小東西出來,楊翼終於慘叫出聲,將手在柳春山臂上手上亂抓亂打,一會又把自己的手指伸進口中狠命咬,柳春山大驚,忙把他的手拉出來,將自己的手送進去,楊翼一口咬住,一雙手卻緊抓床褥,生生撕破了結結實實的緞褥面。
一個時辰過去,楊翼的叫聲已變啞,躺在床上,已無力再抓咬,下面,流出的羊水和鮮血浸透床褥,觸目驚心,孩子卻仍沒有出來。柳春山一把抽掉濕褥子,換上干的,抱住楊翼,一聲聲安慰。
「鴻飛,娃娃一定能生出來,你用力,用力就行。」語聲裡帶了哽咽,楊翼經過長時間的折騰,已去了半條命,也使這個實際上早已深愛情人的男人心力交瘁。
「我會……我會用力。」楊翼啞聲說著,人卻虛弱得沒一絲力氣,肚子裡的小東西又在亂動了,他卻無力得只能把五指合攏,抓了一下柳春山的衣袖,毫無血色的嘴唇張著,兩眼散亂無神,想要用力,卻只能無力地發出一串不成聲的嘶叫,柳春山看得心驚肉跳,握著他的手,不知不覺間竟已淚流滿面,楊翼快死了,是他腹中的小東西害的,想到這,他猛地站起。
「鴻飛,你別動,我們不生了,我把這孽種一掌拍死,再想辦法拿出來。」
柳春山舉起手掌,開始運氣,想以隔空掌力震死那個要害死楊翼的小東西。
「不……別!」
本已閉上眼喘息的楊翼猛然睜眼,一聲嘶叫,竟抬起身抓住了柳春山的胳膊。
「你要打死他,就先打死我。」
「他會害死你的,誰也沒有你的命重要,放心,我的功夫很好,不會傷到你。」柳春山柔聲勸慰,隨後雙眼一瞇,往日修羅一樣的神情再次浮現,撥開楊翼的手,一掌拍下。
楊翼拼盡全身力氣,身子猛地一側,柳春山一掌落空,便一手抓住楊翼,想要再來一次。
「我會生出來,我不會死,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打死他,如果你打了,我就自盡。」楊翼痛哭失聲,抓住柳春山的手,苦苦哀求。柳春山淚如雨下,放手伏在床邊,擦乾眼淚後,卻又站起。
「我不會讓他害死你。我也不會讓你自盡。」 舉起手來,望定那個又在亂動的東西,柳春山一臉堅決。
此時,楊翼的身子向上弓起,用上了全身力氣,在這種努力下,大張的出口處,胎兒的頭終於露出了一點。
「幫我……」楊翼叫著,眼神裡滿是哀求。柳春山心中一軟,改打為按,過了一會,一個血糊糊的小肉團終於被擠了出來,柳春山一把接著,放入水盆中。
終於生出來了,楊翼咧開嘴,算作笑容,癱在床上,再也無力動彈分毫。
小嬰兒細弱的嚎哭著,柳春山把他洗乾淨,包上軟巾,抱到楊翼臉旁,欣喜說道:「是個男孩。」
「你輕點抱。」那皺巴巴的小肉團在男人的大手中顯得那麼弱小,楊翼很擔心能一指彈破牛皮的柳春山會碰壞他,他勉強抬手,摸摸嬰兒的小皺臉,還有只有幾根頭髮的小腦袋,再捏捏小小的手,笑得開心無比,這可愛的小東西居然是自己生出來的,不可思議。
柳春山終於長出一口氣,只覺劫後餘生的感慨竟超出了對嬰兒出生的喜悅,他把嬰兒放在楊翼身旁,開始處理餘下事情,先給楊翼清洗乾淨,放進乾淨的被褥中,再燒掉胎盤髒被褥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又去廚房做飯,燒水,正忙得不可開交,嬰兒忽然呱呱哭泣起來,此時就算精明強幹如碧柳莊主,也不免手忙腳亂,焦頭爛額了,他跌跌撞撞撲到楊翼床邊,二人面面相覷,這小娃娃又怎麼了?
過了一會,咕咕嘰嘰的腹饑鳴聲終於提醒了他們,二人對望一眼,異口同聲:「他是餓了。」
柳春山急忙端來米湯,小心餵進嬰兒口中,只兩勺就讓小東西停止哭泣,呼呼睡去。二人如釋重負,擦擦汗,開始享用遲來的午飯。
夜半,小傢伙又醒來嚎哭不止,這次二人有了經驗,立即哺之以羊奶,小傢伙止哭,睡去。以後的很多天,小傢伙吃了睡,睡了吃,重複著只知吃喝拉撒睡的幸福生活,只苦了兩位父親大人,柳春山覺得自己有洗不完的尿布,楊翼則常常睡眼朦朧,因為夜裡孩子一哭他就醒,另外還覺得兒子太能吃了,羊奶總是短缺,兩隻小羊瘦了,兒子也瘦了。終於有一天,柳春山採取了行動,到山外拉來一大車軟棉布,這樣尿布可隨用隨拋,再也不用他洗,又牽來一隻哺乳期的母羊,順便悄悄殺了那兩隻小羊,燉了給楊翼補身子,騙他說這是小牛肉,而小羊們已讓他放到山裡逍遙吃草去了。楊翼不知就裡,吃著所謂的小牛肉,看著兩隻肥肥的有奶無子母羊,想到兒子以後不必挨餓,便笑得眼睛彎彎,覺得柳春山好生能幹。
日子就就這樣忙碌碌過去,秋天到了,而小傢伙也滿了百天。
在柳春山的細心服侍和調理下,楊翼迅速恢復,又是玉樹臨風的俏書生,與從前相比,更加溫厚可人,微笑時的溫柔嫵媚讓柳春山心醉神迷,唯一遺憾的是楊翼常常不是對著他笑,而是對著那小東西。
小東西本已被取名為楊笑,但柳春山考慮到將來他可能會繼承碧柳莊,便又給他起名柳慕飛,意思是柳春山愛慕楊鴻飛,楊翼也慮到這一層,又想到無論姓什麼,小傢伙都是他楊翼生的,便決定大名就是柳慕飛,小名楊笑。小楊笑兩個多月大時就已會呵呵笑著取悅人,特別是在楊爹爹懷裡時,經常咧著小嘴流著口水笑得簡直可以用諂媚來形容。柳春山看了,心裡十分不舒服,開始覺得自己錯了,當初怎麼會鬼迷心竅地為楊翼懷了這小東西而興奮呢?怎麼就沒有想到,有了孩子,楊翼的時間精力大半要用在孩子身上,自己會被甩在一旁呢。看吧,自從有了這小東西,楊翼的溫柔眼神果然就沒有一次是落在自己身上的,他整個人都被那小東西勾了去,早知如此,當初真該一掌斃了他。
楊翼正抱著小楊笑嘻鬧,本能地覺察到旁邊柳春山的眼神不善,他急忙以母牛護犢的姿式把楊笑藏進懷裡,然後警惕地瞪著柳春山。柳春山也不示弱,默默看著他,原本凌厲的眼神裡很有些他自己也未覺察的怨惱,二人僵持了一會,終是楊翼微微一笑,打破了僵局。
「春山,他是你兒子。」楊翼盡量聲音輕柔,冷落了柳春山是有些不對,但兒子也是他的兒子啊。
「春水將來也會有兒子。」柳春山以跳躍式思維乾巴巴回答,在他看來,有個後代固然好,但也不是非得要有,現在整日圍著孩子打轉,哪裡比得上從前只有兩人時能日日抱著楊翼翻滾來得逍遙快樂,況且,這小東西出生時害得楊翼差點死掉,不僅澆滅了他因為楊翼有孕而產生的興奮,也讓他對這小東西下意識地有種排斥。
「慕飛也是我楊家的後代,我自然要疼他。」楊翼惱了,抱著楊笑進屋。不一會,柳春山低著腦袋進來,將一把野菊花遞到楊翼眼前,權做賠禮。
楊翼十分開心,捧過野花柔柔一笑,接受他的賠禮,又把楊笑的小手放到他的大手中,開始誘導:「你看他多可愛,過幾個月,他就會說話了,會開口叫你爹爹,你不覺得高興嗎?還有啊,當初你那麼盼他快點出來,我生他的時候又那麼辛苦,就看這些你都該疼愛他。」
「是很可愛,可也多餘,還害得你差點死掉。」
柳春山扔掉手裡的小胖手,仍僵著脖子看窗外。楊翼放下已熟睡的兒子,看著柳春山笑得燦爛,這人,竟與自己兒子爭風吃醋,還理直氣壯的,這種事大概也只有他能幹得出來,看來現在就該解決這個問題,否則說不定哪天兒子就不見了。他上下看了看穿戴,又摸摸頭髮,覺得自己甚是齊整,足以色誘某人了,當下紅著臉偎過去,拉著柳春山的手,開始灌迷湯。
「春山,你忘了,兒子再可愛,也代替不了你啊,你看,你什麼都會做,我什麼都不會,一切都要靠你。」
柳春山聽得昏乎乎的,但還保持著一絲清醒,心道,就算你一切都靠我,可你把一切都傾到那小東西身上了。
楊翼見一碗不夠,只好整個身子都靠到柳春山懷裡,笑瞇瞇繼續灌:「等兒子回了碧柳莊,就有人照顧他了,等他再大些,就要讀書練武,那時他在你我身邊的功夫可就很短了,再大些,就要娶妻生子,自立門戶,那時你我想在他身邊多呆一會都難,所以啊,孩子總有一天會離開你,過自己的日子,我們倆才是長長久久的在一起,直到老死,會一直陪著我的,就只有你一個。」
柳春山點點頭,楊翼以為他是想通了,剛鬆了一口氣,不料他卻忽然道:「這麼說,你是願意和我長久在一起,不再逃了?」
楊翼頓時為之氣結,大步走到外面,對著遠山咬牙切齒,如果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怎麼會一直在碧柳莊老老實實呆著,弄得連孩子都有了,甚至還千辛萬苦生出來,此人果然是木頭,不可教也。
柳春山急忙追出來,加一件披風到他身上,吶吶說道:「我總不放心,就問了一句,畢竟你一個探花郎和一個江湖人地位不一樣,你先前又總看我不順眼,而且要你一個讀孔孟之書的……人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也有點難。」
好險,總算懸崖勒馬,把書獃兩字換了。
「你現在才醒起我是堂堂探花啊,再說,你哪裡看到我看你不順眼了,連剛認識時都親親熱熱叫你大哥。」楊翼越想越氣:「一開始是很彆扭,後來不就想開了嗎,誰讓我喜歡……」喜歡上了一個木頭加禽獸,後半句楊翼及時嚥了回去,
原來是喜歡上了我,終於兩情相悅了,柳春山瞇起眼,心花怒放地一把抱起楊翼,回屋放到床上,開始上下其手。楊翼卻忽然覺得這場架吵得莫名其妙,本來是解決柳木頭吃兒子醋的問題,怎麼跑到自己願不願跟他過日子的問題上了,他一把抓住柳春山的手,瞪起眼問道:「你怎麼現在才想起問我願不願意?」
以前此人一味霸道,做什麼根本不會考慮他的意願,比如要自己留在碧柳莊,聲稱要娶自己等等,現在孩子都生了,才想起問人家願不願意,實是讓人氣憤。
是啊,我為什麼現在才想起問這個呢,柳春山停下動作,皺眉細思,莫非以前對楊翼的喜歡只是對一件可愛東西的喜愛,現在才是把他看作終生伴侶一樣的喜歡?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楊翼翻過身開始生悶氣。
「想明白了,以前我很霸道,現在我是好相公,知道要問你的意見了。」柳春山老實回答。除了有意瞞騙,他本就習慣在楊翼面前說各種實話,楊翼喜歡聽的實話自然說得又簡約又動人。
楊翼仍背對著他,眼睛卻彎起,嘴巴大大咧開,笑得像偷到腥的貓。
柳春山扳過他身子,先親上那雙初識時就為之迷醉的眼,再親上他雙唇,手底下開始為他寬衣解帶。二人已是好久未曾親熱,一番揉搓過後,楊翼也十分情動,微微喘息著摟住身上的情人,正欲張開雙腿,卻忽然僵住,現在貪著這銷魂快活,萬一再有了,可怎生是好?
「放心,有我這個名醫在,你不會再有。」柳春山已急急侵入他後庭中,按壓擴張,楊翼聞言放了心,羞澀一笑,環住柳春山的肩膀,略弓起身承受著他手指的深入和抽插,緋紅的臉頰,迷濛的黑眼睛,顫動的腰肢,讓人忍不住血脈賁張,柳春山狠狠吸吮著他胸前的紅豆,乘著楊翼輕吟顫抖渾身癱軟,分開他雙腿,怒脹的分身猛地插入了他體內。
「啊……」楊翼驚叫一聲,身子彈起,久未經雨露的花蕾因疼痛而緊縮著,本能的想要掙脫釘入體內的龐然大物,柳春山卻已不能再等,再一用力,將自己的肉刃全部插了進去,楊翼呻吟著,不住扭腰擺臀,努力適應著體內的火熱巨大,眼裡因不適而泛起了濕霧,這個禽獸,剛剛還說自己是好相公,現在卻如此粗暴。
「你這個……」柳春山咬牙切齒,有那麼久沒進入這具身體,這一動叫人怎麼受得了,他迅速壓制住楊翼的四肢,咬他的耳垂,親他的嘴唇,等著他適應,過了一會,楊翼終於放鬆下來,卻把身上情人的下巴咬了一口,柳春山微微一笑,啄了他幾下,身下開始動作,時急時緩深深的抽插把楊翼折騰得死去活來,腰早已軟麻得動不了,二人身體相連那處彷彿被火炙,熱得花液津津,摩擦時一片淫靡之聲,一陣陣酥麻從這裡傳到四肢百骸,教人什麼也顧不得,意識裡只有這亙古不變的原始律動和抵死纏綿。
良久,床帳有規律的搖動終於停歇,柳春山卻仍伏在楊翼身上,捨不得抽出來,身下的人汗濕的黑髮散在枕上,有幾絲粘在頰上額前,半睜著的黑葡萄一樣的眼睛,被親得有些腫脹的唇鮮紅欲滴,整個人像一朵被雨露沾濕的花,柳春山瞇起眼,滿足一歎,當初賭命把楊翼追回碧柳莊,真是賭對了。
楊翼渾不知自己雲雨後的樣子最動人,只無意識地用雙手在已被自己抓得滿是紅印子的背上摸著,笑得滿足而慵懶,惹得柳春山情慾又起,立起身查看那朵花蕾的情況,想要再來一次,正忙碌時,忽聽楊翼一聲驚叫,十分驚慌,顯然不是因為他又忍不住深深插入那鮮艷的小穴中抽動之緣故,扭頭一看,原來小楊笑不知何時醒來,正瞪著黑溜溜的大眼睛呆呆看著床上的爹爹們,連塞進口裡的小拳頭都忘記吮了。
楊翼慌忙踹走柳春山,羞愧得閉眼哼唧,如此醜態被兒子看見了,他不活了。
柳春山憤怒地瞪了一眼兒子,決定明天就回碧柳莊,把這色色的小東西丟給保姆。



第九章
半個月後,柳春山抱著兒子出現在碧柳莊大廳,身後跟著笑吟吟的楊翼。莊中人反應各異,柳玉林瞪大眼,張大嘴,萬沒想到莊主失蹤了一年,居然就有了個兒子,原來上次說要成婚的事是真的,連兒子都這麼大了;副管家柳翠翠的尖叫響徹屋內外,她實在想不解風情木頭一樣的莊主竟能勾搭上女人,這女人居然也願意給他生兒子;另幾位頭目管事比較穩重,只在旁邊呆立做木頭狀,一干人中,只有柳春水大大鬆了一口氣,大哥有了兒子,不用擔心莊主之位會落到自己身上了,他捏捏侄子的小臉,又鑽回自己院內不知在幹些什麼。
柳春山一掃眾人,冷厲威嚴的眼神成功讓柳玉林和柳翠翠合上了嘴。
「柳慕飛,我的兒子。」柳春山舉了舉手中的楊笑:「他娘已出家為尼,不問世事,任何人不得因他沒娘就錯待他,楊兄是他乾爹,他的話就等於我的話,任何人不得違抗。」
楊翼也是孩子的父親,卻不得不當「乾爹」,柳春山看了看楊翼,有些抱歉。楊翼倒是平靜立在一旁,微微笑著逗兒子,現在他已想開,一個孩子不能有兩個爹,為了兒子的將來,相對弱勢的他就只好當「乾爹」了,只要兒子以後過得好,叫他什麼無所謂。
柳玉林辦事麻利,又最會察言觀色,當下一切以小少爺和楊翼為先,令人找乳母,備房間,置辦嬰兒用物,同時為楊翼置新衣,打掃院落房屋,最後才跑到莊主跟前,捧上一疊信函。
「莊主,你不在時,事情甚多啊,我日夜操勞,馬不停蹄……」
「我知道你辛苦,待會有賞,先說最近有什麼事?」
楊翼暗笑,為什麼冷傲寡言冰山一樣的主人會有如此話多且鬼精鬼精的管家呢?只能說別人都被騙了,柳某人的冷傲只是表象,其實骨子裡奸壞得很,欺負自己時總是花樣百出。
「大事只一件,泰山派掌門人張景海派大弟子於陽親自來碧柳莊送請柬,請莊主參加掌門人繼任禮,幸好莊主回來了,要不然咱們可就成眾矢之的了。」
泰山派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大劍派,掌門人繼任典禮自然是江湖中大事,少林方丈武當掌門也都是要去的,柳春山若不去,只怕得罪的不只是一個泰山派。
「典禮在十日後,莊主明後天就得出發了。」
柳玉林的態度是恭敬的,但那神色怎麼看都有點幸災樂禍。兩年前,柳春山代父參加在泰山舉行的武林大會,技壓群雄,一鳴驚人,加之儀表俊美,氣度沉穩,令不少姑娘對他一見傾心,大大有名的便有張景海之女張嫻嫻,紅辣椒林婉兒,柳葉刀陳荷等七八位,張嫻嫻雖表現得不甚明顯,但在江湖中少有秘密可言,大家都知道,張景海也非常希望有柳春山這樣的女婿,碧柳莊有財有勢,又有江湖地位,柳春山則是公認的青年才俊,新一代高手,雖然性子孤傲冷淡了些,但做女婿也不需要他如何活潑,這次張景海如此鄭重邀請莊主前去,明擺著是要借此提親。然而,莊主竟然抱了個兒子回來,顯然是有了情人或老婆,不管有沒有出家,總歸是有那麼一個人在了,這回看莊主如何解決。兩位柳管家各自面露神秘微笑,對視了一眼,均覺讓他們一向神勇的年輕莊主遇上些難題也好。
柳春山一言不發起身,攜楊翼進了飯廳,埋頭苦吃,令等著看熱鬧的兩位柳管家十分鬱悶,飯後他拖著楊翼回了那個彩色臥房,倒在床上,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他終於結束了整日換尿布的悲慘生涯,可憐堂堂碧柳莊主,曾有一段時日,不停的洗尿布換尿布,若是傳到外面,誰會相信?
楊翼推推他,問道:「你明日就要走嗎?」
他不懂江湖事,但柳玉林說這是一件大事,又看到兩個柳管家笑得頗為詭異,他便心裡有些不安,暗暗希望柳春山不要去。
「嗯。」柳春山答應一聲,握住他手:「只是不能帶你去,我會盡快回來。」張景海之意甚明,楊翼是絕不能帶去的,自己悄悄解決了便好。
「你走之前,找個人教我練武吧。」楊翼隱隱有些失落,只道柳春山嫌自己不會武,帶在身邊累贅。
柳春山知他誤會了,不由笑道:「乖,這次是江湖武人聚在一起,他們大多粗魯野蠻,我只怕萬一照顧不到你,若你有不妥可怎麼好,待我回來,我們就去四季如春的嶺南避寒,就我們兩人,可好?」
楊翼微微紅了臉,柳春山一般只有在那個時候會叫他乖或寶貝,現在怎麼也叫了,還有他越來越會哄人了,話也明顯多了,但願他不要今日哄了自己,明日又去哄別人,因為男人變壞是很快的,看自己和柳木頭就知道了。
柳春山捏捏他臉蛋,拉他躺下,摟到自己懷裡,楊翼也順從地窩進他懷裡,把腦袋貼上他厚實的胸膛,笑瞇瞇的醞釀睡眠。自從有了孩子,二人在一起時更相自然和諧了,自然而然的就有了一種甜蜜氣氛,楊翼也安然享受著來自另一人的關愛,而且是如此貪戀這種關愛溫暖,甚至壓過了他一個正經讀書人對兩個男人在一起的排斥,想他幼時喪父,又無兄長,一直渴望能有人如父如兄的在身邊,而柳春山竟十分像個兄長,一點不負初識時自己叫他的一聲聲大哥,於是,不知不覺間,便與柳春山過起了夫妻生活。
正迷糊間,忽然情潮湧動,原來是一隻狼爪在他身上忙碌。
「明日我就要走,現在補離開的份。」柳春山見他睜眼,便再不客氣,動作迅速,在楊翼掙扎之前就將他衣服剝光,伏上去熟練挑逗,很快,楊翼除了喘息和在他身下扭動外,已不能做別的反應。
柳春山直到楊翼忍不住主動張開腿求歡,才一寸寸插入他體內,急速抽動。
「春山,慢一點。」楊翼緊抓著身上男人的胳膊,無力呻吟著。這樣劇烈的衝撞,如果不抓住點什麼,怎麼禁受得住?
柳春山低下頭,將舌頭度入他口中,緊緊吻住,底下開始深深進入,慢慢抽插,卻盡頂在楊翼體內敏感處,這下楊翼更被弄得渾身酥軟,甜蜜得發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偏偏柳春山習武之人,又正當青春,精力好得嚇人,面對的又是心愛的人,每日裡需索無度,今日分離在即,更是用盡了手段,除了身下不住頂動,雙手又在楊翼身上各處摸索,弄得他一次次欲仙欲死,直至失去意識。
柳春山把昏睡的情人抱下床,清洗一番再抱上去,吹熄燈燭,摟抱著人,卻久久未能入睡,末了只好深深歎息:我要照顧你一生,別的人全部放棄,只是不知你是否如我一般,就認定了一個。
第二日,柳春山被柳玉林和楊翼等人送出莊門,先前他很平靜很冷酷地沒有回頭,最後還是忍不住打馬跑回來,將楊翼叫到遠處,問道:「你不會乘我不在時偷跑吧。」
楊翼無語對蒼天,過了一會才有力氣回道:「就算我跑了,你也有本事抓我回來,是不是?」
柳春山點點頭,對楊翼笑了一笑,飛也似地去了。這書獃以前曾以逃跑為樂,那時自己天天在他身邊,抓回容易,後來他又大著肚子,想跑也跑不了,但自己這次是出遠門,書生的思維和他江湖人的又的確不太一樣,萬一這書獃哪根筋不對又逃了,抓回可不易,想到這,他又以傳音入密對楊翼威脅道:「若我回來時你不在,我就發尋人貼子,說你是我老婆。」
楊翼聞言徹底無語,幾點離愁別緒也因之消失殆盡,他耷拉下雙肩,抱著楊笑恨恨回了莊,柳春山那混蛋也不想想,兒子在碧柳莊,他能跑到哪裡去,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讓兒子跟著自己一個窮書生顛沛流離,窮苦一生,不過,那禽獸臨走時只想著他跑不跑,對兒子不聞不問,看來以後須得培養他們父子之間的感情了,若柳春山待兒子不好,他再跑不遲。



柳春山到泰山派時正好趕在典禮前一天,泰山派大弟子於陽親到門口迎接,一進大堂,張景海便自太師椅上站起,捋著鬍子笑道:「柳莊主,別來無恙。」
此人聲若洪鐘,偌大的廳堂也因此起了共鳴,顯見是內力渾厚,廳中諸人紛紛露出佩服之色。柳春山面無表情,只躬身一揖道了一聲「張掌門」。聲音不大,淳厚穩定,不似張景海的張揚,卻另有一種氣度,加上他身材高挑,眼神凌厲,往那裡一站,整個人氣勢非凡,剎時便成了焦點。一旁的張嫻嫻早就紅了臉,乘機大膽的盯著意中人,心頭如鹿撞。
前來觀禮的人此時已到了大半,武當掌門鶴翔道長丐幫幫主陳九等人也在座,柳春山團團一揖,算是見禮,歸坐後,鶴翔道長便說起一件武林公案,餘人或附合焉,或驚奇焉,或提問焉,以各種方式顯示了與鶴翔道長的交情和自己的博聞廣識及在武林中的地位,唯柳春山默然端坐,他本性就不愛與人交接,也不耐江湖事,聽到這些應酬的廢話更是厭煩,眾人七嘴八舌之際,他就已行功行了一個小周天,然後起身告辭。
「柳莊主,請稍等。」張嫻嫻急忙追了出來。
柳春山雖冷傲,但也做不到大庭廣眾之下讓一個與已無怨無仇的姑娘難堪,只得停步,只見眼前的姑娘比自己足足矮了兩個頭,但不失秀美,在武林中絕對算得上一流美女了,若是楊翼瞧見,必直呼好看,然後以書獃子的溫柔靦腆騙得人家好感,進而搭上關係,這也是他不放心楊翼的地方,那人雖呆,卻很吸引人接近,說不定哪天別人有心勾引,他就帶著兒子跑了。
張嫻嫻站在柳春山面前,臉蛋微紅,扭絞著垂在胸前的一縷秀髮,半晌才道:「聽說柳莊主的佩劍是龍泉寶劍,小女子想看一看。」
柳春山解下佩劍遞上,既是個女子,不便計較,讓她看就是。
張嫻嫻抽出劍,劍氣森然,眼前人一張玉面映在劍上,更見俊美冷然,頓時心跳得更急,劍是什麼樣一點也沒看清。柳春山自是知道姑娘的心思,卻一點也不欣喜,若不是這丫頭動了別樣心思,自己何須跑來此地,還要想辦法不傷人家姑娘面子的解決,真是麻煩。
等了半天,不見張嫻嫻還劍,柳春山只好伸手,一言不發要劍。
張嫻嫻戀戀不捨把劍遞回去,腦中尚在想著別的搭話借口,柳春山已道一聲姑娘請便,快速走了,她只好怏怏轉回,逼父親想辦法提親。
典禮當天,江湖豪客雲集,禮畢,自然是大宴群雄,柳春山一反常態的沒有悶頭喝酒,而是向人群中張望,尋找目標,不久,就看到一少婦懷抱幾個月大的嬰兒坐在右面席中與人談笑,他眼睛一瞇,就是這嬰兒了,當下裝作解手,不經意的走過了少婦身邊。
少婦名陳金兒,與夫君李銀星合稱金銀雙俠,江湖中頗有名氣,也受邀參加典禮,因捨不得丟下剛出生不久的孩兒,於是一併帶來,這小嬰兒一直十分乖巧,不料酒宴中不知何故,忽然哭鬧不止,百般哄不好,李銀星夫婦大急,鬧了灑席事小,就怕是得了急病,孩子太小,可是不好治。席中也有幾個擅醫術的,然而看了半天,嬰兒仍是大哭,眾人束手無策,連張景海等人也被引了過來。
正忙亂間,柳春山越眾而出,很熟練地抱過嬰兒,拍拍捏捏,又餵了熱湯,嬰兒哭聲漸低,不一會止哭,吮起小手來。這一手一露,眾人皆驚,
「柳莊主醫術高明,請受在下一拜。」李銀星夫婦十分感激,柳春山一擺手,淡淡說道:「無妨,這是小兒胃涼致痛之症,適當穴位按揉再喝點熱東西就好,在下犬子也只幾個月大,不久前就得了此症,也是此法治好。」
他一語驚四座,眾人目瞪口呆,年紀輕輕的碧柳莊主居然有兒子了。
半晌,還是張景海老江湖,很快鎮靜下來,捋著鬍子詢問道:「原來柳莊主已喜得貴子,老夫竟未前去道賀,不知莊主何時成的婚?尊夫人又是何方人氏?」
聞言,柳春山一向冰冷的臉上顯出愁容,輕歎一聲道:「她本是我一個一起長大的丫頭,在下從小就對她心存愛慕,但她卻嫌在下性子古怪,是以一直未能確定名份,生下犬子後,她越發不能容忍在下,竟落髮出家,在下捨不下她,卻也不願強迫她,只得隨她去了,今後在下只能全力照看犬子,終生不娶,才算全了對她的心意。」
他話未說完,張嫻嫻已紅著眼眶,扭頭跑走。張景海暗暗搖頭,女兒好沒福氣,幸好未曾心急提親,否則被人當面拒絕,何等丟臉。
柳春山見目的已達,便抬袖裝作拭淚,再低頭一揖向張景海告辭,滿面愁容的匆匆去了。餘人唏噓感歎一番,想不到孤傲冷漠的柳莊主居然是如此重情之人吶,不一會宴席重開,又是籌交錯,張嫻嫻的悲泣,張景海的不快全被掩蓋,歡聲笑語之際,有一位開鏢局的朱燦獻上了一份貴重的賀禮--幾十枚新鮮玉米。那時玉米僅在極少地方才有種植,味道奇特好吃,與中華古有的稻黍大不相同,是稀罕物。張景海大喜,另人留幾枚做種,餘下當場煮了,分與主席上諸人。
柳春山遠離了眾人後,便慢下步子,找到坐騎要回去,分離十日,不知楊翼那書獃有沒有磕著碰著,更重要的是,這人沒跑掉吧。
這時張景海等人正在煮玉米,陣陣清香飄來,十分誘人,柳春山吃過一次這海外來的奇怪物事,抽抽鼻子,知是玉米,這東西美味稀罕,張老頭定是在請武當老道少林禿驢享用,他忽然停住腳步,我的楊翼還沒吃過呢,我該弄幾枚來讓他也嘗嘗才是。
張家管家小心翼翼捧著那幾枚玉米種往張景海房中去,這東西少見好吃,自是應放在穩妥地方,掌門人的房間想來不會有人大膽去偷。
柳春山悄悄潛回宴席附近後,窺得管家拿了玉米獨自走了,便立即潛下,跟著他走啊走,拐過一處假山死角時,四下無人靜悄悄,他一記掌刀掃了過去,管家無聲倒地,幾隻玉米象被無形的線牽著般飛出來,落入柳某大張的懷中。
掌門人的房間不會有人潛入偷東西,而泰山劍派所在地,人來人往的莊院中,光天化日下,公然搶劫自然也是不會有了,而沉穩孤傲的碧柳莊主親自動手搶劫更是一件誰也不會相信的事,所以,這起發生在不可能發生搶劫的地方的搶劫,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得手後,柳春山以極快的身法悄悄潛出,歸心似箭的去了,因為玉米放久了味道會大打折扣,還有一個更真實的原因,他真的很想念他那俊俏可愛的書獃子,書獃吃玉米時一定掩不住饕餮之色,也一定會吃到一半時才想起對自己感激地傻笑,一想像這些,柳春山就忍不住笑意和心裡泛上的甜意。
然而,柳春山沒想到,在他一心想著讓楊翼也嘗嘗稀罕的玉米時,紅辣椒林婉兒小姐已抓狂般從宴席中竄出,打馬直奔碧柳莊,他這邊一耽擱,差點讓搶來的玉米沒人吃。



柳春山走那天,楊翼悄悄在一張畫上點了個墨點,此後每日早起第一件事就是點墨點,彷彿這樣算天數就能減輕一點無聊。點完了點,洗漱,吃飯,被柳翠翠揪去練武,看兒子,逗他玩,每天的生活很充實,就是身邊沒了那個木頭,有點空落落的,當然,他很想念柳春山這一點,楊翼死也不願承認。
點到第九個點時,柳玉林送來一封信,上面大大寫著「鴻飛啟」,楊翼難掩喜悅,急忙鑽進臥房,展開細讀,柳春山信上話不多,無非是他一切都好,已經快到泰山了,大約幾日後能回,末了又囑他好吃好睡,等他回來,不要偷跑,楊翼很快看完,又看了一遍,臉上笑意盈盈,這木頭,如果怕他跑,就該早些回來,想法子拴住自己。
終於脫離兩個男人粗糙撫養的柳慕飛,在保姆的精心照顧下,僅用十來天就胖得像個肉球,十分好玩,楊翼有空就抱著他揉來搓去,把兒子變成了玩具。
這天,點完了第十六個點後,楊翼又鑽進嬰兒房中,此時四下無人,楊翼不疑有它,立即卸下溫文外表,盡顯「慈父」本色。
「爹爹的小肉球,小乖乖,小寶貝,小心肝……」流著口水,楊翼把狼爪伸向兒子:「來,讓爹抱抱。」
「原來你才是這娃娃的爹?」一聲突兀的女聲響起,嚇得楊翼差點把兒子丟到地上。
林婉兒憑著一股氣衝到碧柳莊後才發現自己沒訂個詳細計劃,柳春山不在,公然求見定會被拒,想偷偷潛入,無奈碧柳莊防衛森嚴,不得其門而入,最後她柳眉一皺,飛速跑到縣上,威逼那裡的丐幫堂主找人幫她挖地道,人多力量大,眾丐連夜給她從莊外樹林中掘了一條地道,直通到碧柳莊的正屋附近,林婉兒小姐儀態萬方的鑽入,狼狽爬行了一段,又儀態萬方的鑽出,乘黎明時分人少之際,在莊內搜索嬰兒居處,可巧柳慕飛正例行他晨起的哭嚎,林婉兒便尋聲潛入,快快出手把兩個僕婦點倒,塞到廚櫃裡,又把那個餵奶的胖女人丟到屋外隱敝處,不料回來又看到一個臭男人趴在嬰兒旁邊說胡話,自稱「爹爹」,這讓林婉兒昏了一下,但她轉瞬又想到,難道柳春山是不想與張家結親,才說自己有了妻兒的?當下按捺不住歡喜。
楊翼站穩了才發現屋裡多了一個紅衣少女,粉粉桃腮,柳眉朱唇,十分美貌,他大吃一驚,這美女忽然冒出來,難道是狐狸精?
「快說,到底是不是你孩兒?」美麗的狐狸精一點也不柔媚,只用刀指著他喝問。
楊翼緊抱著兒子,蚌一樣閉著嘴,狐狸精不知是何目的,說是柳春山的兒子和說是他兒子可能是兩種結果。
林婉兒心急,見楊翼不回答,便過來搶嬰兒,如果是柳春山的兒子,就拿來做人質,逼柳春山和自己成婚,如果不是,再還給他就是。
楊翼一扭身,使出剛學的柳氏輕功身法,二人開始在屋裡轉圈,最後,功力太差的楊翼眼見要被抓到,只得大喝道:「這是我兒子,你這丫頭休要胡纏。」匆忙間楊翼想到一種可能,這狐狸精可能知道柳春山有兒子了,於是想抓來對柳春山做某種要挾。
「早說嘛。」林婉兒停步,攏攏頭髮,昂首挺胸,興奮之下,開始口無遮攔:「既然柳莊主還沒有兒子,那我告訴你,我將是柳莊主夫人,要給他生兒子的。」
楊翼聞言大驚,作為飽讀詩書的探花郎、前縣令,第一反應便是這女孩好沒廉恥,就算是狐狸精,這麼說也太大膽了吧,然後才悟到該狐狸精說了什麼,立即渾身一顫,一顆心忽悠著沉到了底,他在情愛方面甚是單純,人也老實厚道,只道這美麗少女說的是真的,難道柳春山出外幾天,就遇到了心儀女子,要把自己這糟康之夫趕下堂了了嗎?
林婉兒不知自己闖了禍,兀自依照一個十八歲女孩簡單美好的心思放浪地喋喋不休:「我就覺得柳大哥不可能有兒子嘛,幸好來看了一下,要不然還真被他騙過了,嘻嘻,張嫻嫻那笨蛋,就知道哭,陳荷更笨,跑回家哭去了……明日我就央人幫我提親,柳大哥是我的……」說到得意處,卻忽然見楊翼抱著嬰兒走了,急忙跺腳嚷:「喂,不准你告訴柳大哥我來過,要不然,我--我就在你身上劃一刀。」
我當然不會去告訴他,我會走,讓他娶你好了。楊翼一徑回到臥房,踩著椅子拿出放在帳頂的一個小小包裹,這是他很早以前為逃跑偷偷備下的,沒想到還真有用上的一天,柳春山那禽獸,勾搭了一個狐狸精還不夠,還有什麼張嫻嫻,陳荷,可憐自己的癡心妄想,說什麼長長久久的在一起……想到這,楊翼又抹一把眼淚,抱著兒子,包袱款款從後門溜了。


第十章
不久,巡視的護衛發現了被丟到後院的胖奶娘,急忙衝進嬰兒房,林婉兒早已溜走,房內空無一人,這件事非同小可,柳玉林急得兩腿發顫,一面封鎖全莊,各處搜索小少爺,一面令人告訴楊翼,不料一護衛匆匆跑來,說有人見到楊公子抱著小少爺出去了,因他是莊主的結拜兄長,眾人也就未攔著。柳玉林放了心,卻也奇怪一大早楊翼抱著孩子出去幹什麼,便又急令大隊人馬出去尋找楊公子。
不一會,又有人來報說馬廄內發現一洞口,疑似地道,柳玉林又大驚,急忙派人探查地道出口,不一會又有人報說莊主回來了,柳玉林不由一屁股坐在地上,莊裡一下子出了這麼多亂子,莊主還不把他給砍了。
柳春山連夜馳奔,踏著晨霧飛馳回家,滿心要給楊翼一個驚喜,不料一進門,柳翠翠拖著要昏倒的柳玉林,衝過來講了一句話:「兩件事,昨夜有人挖地道進莊,點倒胖奶娘,但卻是楊公子一早抱著小少爺走了。」
柳春山呆住,楊翼真的跑了?一時又擔心又憤怒,他為何又跑,難道我待他不夠好?想到自己為得到楊翼的身心,用了不知多少心思手腕,連尿布都洗過,於是又怒得拍碎了一張桌子,但柳春山畢竟是柳春山,過一會便冷靜下來,開始考慮怎麼把人抓回,他把包袱扔到一邊,問柳翠翠:「胖奶娘怎樣說?」
「偷襲者似乎是女子,她聞到一股脂粉香氣。」
「點穴手法是哪派?」
「兩指曲點,快狠準但力道不足,似是遼東林家女子所為。」
「地道出口在哪裡?」
「正在鑽,還不知道。」
楊翼出莊定與偷進莊的人有關,但柳春山不認為楊翼是抱著兒子與一個女性情人私奔,心急之下,等不及人來回報,便奔向馬廄親自鑽地道,不一會鑽出,施展追蹤功夫,一路沿著林婉兒的足跡,直追到了二十里外綠柳鎮郊。
林婉兒鑽出地道後便一路狂奔,遠遠望見一處大鎮橫在眼前,才鬆了口氣,拍拍胸脯,心道,跑什麼啊,她在莊裡既未偷更未搶,不會有人追來的。但是,身後的風聲是怎麼回事。
柳春山看了看林婉兒身上衣服,更加斷定她就是鑽地道之人,當下劍一指,問道:「你偷進我莊裡,做了什麼?」問時不免咬牙切齒,天下間唯女子與書獃難養也,因為他完全不懂這兩種人的思維。
「柳莊主!」林婉兒驚呼,乍見心儀之人,就算再大膽,也不免臉紅心跳,當然柳春山問的話也是她心跳的原因。
「你做了什麼?」柳春山劍一遞,劍尖在少女白嫩的脖子上刺了一個紅點。
林婉兒嚇壞了,對方森冷無情的劍氣令人窒息,她張著嘴,原先的勇氣四下飛散,哪裡敢說出她是想劫了小莊主要挾對方與自己成婚。見她不說,柳春山眼神一凜,正要使狠手段逼問,哪知這姑娘雙眼裡忽然流出水來,隨後嘴一扁,哇哇大哭,因為不敢抬手擦淚,淚水淌得如同小小溪流一般。
柳春山大為頭痛,他到底不是真正的惡人,還不能在一個看起來確實哭得可憐的小姑娘身上來幾劍。
隨後追來的柳翠翠見狀嘻嘻一笑,對付痛哭的小女孩她很拿手,女子的細膩也讓她隱約猜到林婉兒想幹些什麼,她走上前給林婉擦擦淚,笑瞇瞇道:「我們小莊主不見了,所以才來追你。」
林婉兒頓時哭得更大聲,那小娃娃真是柳春山的兒子,嗚嗚嗚……
「姐姐問你,你是不是點倒胖奶娘之後,發現我們小莊主房裡還有一個年輕男人,然後你就跟他說了話?」柳翠翠繼續笑瞇瞇。
林婉兒抽噎著點頭,臉紅起來,柳翠翠把她拉到遠處,繼續問:「你說了什麼?」
「他說你們小莊主是他兒子,我一高興就說……說我會嫁給柳莊主,也會生,然後就走了,嗚嗚嗚,我什麼也沒做,沒有害你們小莊主,嗚嗚嗚。」林婉兒仍在哭,不明白柳翠翠問這個幹什麼,她又沒傷了那男人和嬰兒。
柳翠翠瞭然,卻不解,轉身對莊主大人攤攤手,林婉兒說的應是實話,但這與楊翼跑掉有什麼關係啊?
柳春山問道:「地道何人所挖?」這姑娘雖笨,但還有點小聰明,居然想出挖地道這一招。
「是縣上丐幫張堂主找人幫忙……嗚嗚嗚……」
柳春山實在想佩服女人們一邊哭一邊說話的本領,現在前後一想,不難知道楊翼是因為什麼走掉的了,唉,這女人笨,楊翼更笨,也不想想他出門才幾天,怎麼可能勾上女人呢。
柳翠翠不待莊主吩咐,就牽起林婉兒的手:「來,咱們現在就去找丐幫的人,讓他們幫忙找我們小莊主,如果找不到,妹妹以後可怎麼好。」小姑娘經過這一次應該懂事了,但嚇嚇她還是必要的,待會兒再對她略施懲治,如此以後應不會有莊主的愛慕者上門了,嘻嘻。
林婉兒拚命點頭,知道自己闖了禍,乖乖尋人去了。柳春山渾身無力的回到莊裡,恨恨磨牙,楊翼一定是老天派來克他的,自己一不在他身邊就給他出亂子,抓他回來後,定要狠狠懲罰,以後把他十二時辰拴在身邊,做一次讓他兩天下不了床。
楊翼出莊後,一路快馬狂奔到縣上,懷裡的柳慕飛哇哇大哭著,實在不明白爹爹幹嘛把他從溫暖的被窩裡抱出來吹冷風餓肚子,楊翼很心疼,但萬一兒子以後落到狐狸精手裡,還不被折磨死?眼見兒子哭得厲害,顯然是餓了,他只得停馬到一家飯莊,要了粥和饅頭,一點點餵他。店裡客人見這小娃娃胖得可愛,乖得可人,楊翼又年輕清俊,頓時議論紛紛。
待柳慕飛吃飽,小半個時辰已過,正要走時,柳慕飛又大哭,原來是尿了,楊翼只得給他換衣服,換好了剛要走,柳慕飛又大哭,焦急傷心之下,楊翼不禁大罵:「都怪你那死父親,不幹好事。」那死木頭怎麼現在還不來尋他,可惡。
「那你就幹好事了,你這個偷娃娃笨賊。」柳春山接到柳翠翠飛鴿傳書後就旋風般衝到飯莊,恰聽到這句,頓時氣怒攻心,暴吼過後一把將嚇呆的楊翼連同兒子扛到肩上,飛馬回了碧柳莊。
楊翼坐在床上,眼珠隨著在屋內走來走去的柳春山轉來轉去,有些委屈,明明狐狸精都跑到莊裡對他示威了,現在怎麼變成了自己理虧,雖然他是衝動了些,不該帶著兒子冒險,可是,難道他不該生氣嗎?難道他不該跑一回,以引起柳木頭對這種事的注意嗎?
柳春山十分鬱悶,對楊翼他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事情講清楚了道理說完了,這書獃噘著嘴沒辯解,說明他已明白自己錯了,可是他竟不認錯,只用黑眼睛小狗一樣看著他,好像他才是十惡不赦的壞蛋。在屋裡走了幾十個來回後,他只好衝到楊翼面前,扳過他肩膀,惡狠狠威脅道:「再跑我就打你。」
楊翼暗笑,心想要打你早就打了,他拉下柳春山的手,把臉放上去蹭了幾下,果見柳春山一臉崩潰的模樣,然後一如意料當中,他很快被剝光衣服,壓在床上。
「以後我天天這麼弄你,看你還有沒有力氣跑。」
把隱忍多時的慾望頂進早為他張開的小穴,柳春山恨恨發誓,不待楊翼反駁,就在那柔軟火熱的甬道內大力抽插起來,楊翼先還喘息著隱忍,後來便不住尖叫,在男人身下抽搐得像條白魚,這個禽獸,那麼大力氣,都要把他弄碎了。
一陣抵死纏綿,柳春山卻把熱液射在了外面,不想讓這東西留在楊翼體內影響下一次交合,楊翼乘機趴在床上哼唧,只覺身子象被幾頭牛踩過一樣,看來禽獸以前還是很溫柔的。柳春山這時才仔細撫摸他全身,不住親他,小別重逢,自是比平日甜蜜。
「喂,如果以後還有狐狸精來,我還要跑。」楊翼越想越覺自己也有理。
「你--不可理喻。」柳春山立即在他渾圓緊繃的臀瓣上咬了一口,楊翼啊了一聲,抬起身子辯解道:「這種事遲早會有的,因為你這人雖然很壞,很奸詐,可在外人眼裡還是一副正經人樣,很多人把你看成金龜婿哩,如果這一次沒有笨狐狸精跑來,以後也會有各種狐狸精用各種方式對你提親啊,直接示愛啊,到那時你怎麼辦,我這次逃跑就是為了提醒你,不要拈花惹草,不要四處留情,還有,不許再有女人跑到莊裡來。」
「你放心,不會有了。」柳春山咬牙切齒:也暗自訝異楊翼何時變得這麼聰明了,現在的楊翼,哪裡是以前連句粗話也不會的書獃,分明成了個拈酸吃醋、伶牙俐齒的小男人。不過,這樣很好,柳春山瞇瞇眼,像只狡猾的花豹,笑對楊翼道:「這事我會解決,但我也有要求,以後呢,我想做幾次你不得反對,想怎麼做你也不能有異議,想什麼時候做你得配合,還有,除了我之外,不得對他人溫柔,包括那個小鬼頭。」
「好色之徒,自私之輩。」楊翼懶懶而笑,翻過身來,用手撫摸赤裸裸的身體,口裡嘟噥:「冷。」
其實不是冷,剛經雨露的身體火熱得很,只是體內空虛,麻癢仍在,想要有東西再填滿它。
十幾日不見,楊翼居然連調情也會了,柳春山瞪大眼,只覺世界變化太快,這是他精心調教的結果呢,還是楊翼骨子裡其實是個妖精,不是書獃?不管怎樣,這也是好事啊,他昏了片刻,便撲上去抱緊楊翼,捏住他下巴狠狠親了下去,四片唇貼在一起輾揉著,唇舌交纏,親過了,彼此對看,越發覺得對方可愛,便又親在一起,彷彿此時才真正進入熱戀。
感覺到手指已插進濕潤火熱的甬道裡按揉,楊翼立即縮緊了內裡,無聲的催促對方,柳春山如何能受得了這種調逗,立即抬高他雙腿,一舉衝了進去。
雖然剛被進入過,可這樣的粗暴還是很疼,楊翼眼裡浮上了淚花,柳春山見狀俯下身,親去他眼裡的淚,貼在他耳邊絮絮:「你發誓,一輩子都不要離開我。」
「嗯,我一輩子都不離開。」楊翼點點頭:「可要是你丟下我,我就一把火燒了你莊子,然後去死。」
「說什麼渾話。」柳春山立即堵住他嘴,我怎麼會丟下你,丟下了就等於把自己的心丟了,心沒了還怎麼活?
「我就說。」楊翼用黑眼睛瞪他,十分凶悍。柳春山正享受壓在他身上,埋在他身體裡的銷魂滋味,聞言恍惚地縱容道:「好,好,你說吧。」
他整個人浸在溫柔鄉里,陶醉於楊翼貓一般的可愛可人,一點也沒感覺到自己夫權的逐漸喪失,為以後楊翼說東他就不會向西的情形埋下了禍根。
第二天一早,柳春山為佳人作賊所搶的玉米終於送到了楊翼床前。楊翼正飢腸轆轆,煮玉米也確實新奇好吃,於是耗子一樣大口大口啃去,吃到第二隻時才想起對柳春山,於是憨憨一笑,拿了另一隻給他:「你也吃。」
柳春山正呆呆看他狂啃,沒什麼比看著心愛的人喜歡更讓人欣慰的了,忽見楊翼遞過玉米,就又遞還給他:「你都吃掉,我已經吃過了。」
「你不吃我也不吃了。」楊翼卻舉著,非要他也吃,柳春山只得接過,眼裡掩不住笑意,楊翼變體貼了,自己真是娶到了好老婆。
吃到第三隻時楊翼已吃得半飽,開始細嚼漫咽,問起玉米來源,柳春山就把做賊經過講給他聽,楊翼含笑聽著,很是開心,看來這木頭還是把他放在心上了。幸福甜蜜中,他根本沒意識到,若在以前,作為一個飽讀孔孟之書的探花郎、前縣令,他必會出言直斥柳春山強梁,但現在他卻把搶劫視作平常,一點也沒覺出不對,反而感念這強盜待自己的好,由此感情更熾。

為了答謝柳春山的心意,楊翼決定露一手,於某天親自下廚,做了一道麻婆豆腐。
柳春山驚訝得臉都變形了,但還是接過豆腐,暗自決定就算再難吃也要把它吃了。
「好吃嗎?」楊翼睜著黑眼睛,滿懷希望地問那個能讓他下廚做羹湯的人。當年他在京科考時為省錢便學著自己做菜,只有這麻婆豆腐略有小成,這幾天他想來想去,除了它尚能拿得出手外,自己還真沒有什麼能現出來讓柳春山歡喜的。
「好吃。」柳春山風捲殘雲般把一盤豆腐吃光,抬頭望著楊翼,掩不住驚訝喜悅:「你居然會做菜,怎麼不早點做給我,以後我就只吃你做的菜了。」
「那你就等著餓死吧。」楊翼咧開嘴:「我又不能天天做,再說,我也只會這一樣。」他越說聲越小,低下頭眼珠亂轉的看柳春山的衣角,
「一樣也好啊,況且你能做給我,我已經很高興了。」柳春山摸摸他肩背,十分感動,以楊翼的笨手笨腳,能學會做一樣已經很不錯了。
「你越來越會哄人了。」楊翼也開始吃飯,瞟了一眼柳春山。
「這叫哄人嗎?我只是說實話罷了。」柳春山只覺得楊翼黑睛動人,笑意溫柔,髮絲柔順,整個人都好看極了,立即加快了吃飯速度,只想著快點回房與他溫存。
這二人如尋常恩愛夫妻一般說話吃飯,順便談情說愛,十分的旁若無人,把一旁的柳玉林看得目瞪口呆,莊主和楊公子脈脈含情的對視,肉麻兮兮的對話,這……這像是結拜兄弟嗎?他急忙趕走服侍的人,再回頭看他們莊主,已是一副要把結拜哥哥吞下肚的模樣,他只好抓抓頭,自己也悄悄走掉了,看來要和翠翠商量一下,提醒莊主以後不要在別人面前表現得那麼明顯。

若干年後,承天下太平兼武林平靜的福,碧柳莊仍是一派花繁柳綠,十分興旺,每個人都過得快活,但有一人覺得自己是例外,此人便是少莊主柳慕飛,只因他小小年紀就被迫接下莊務,每日不敢說日理萬機,可也雜事不少,弄得小少年肝火甚旺,時常歎自己命苦。
這天柳慕飛一大早就被吵醒,下人來報,原來是父親和乾爹回來了。z y b g
乾爹回來了!柳慕飛大喜,在被窩裡就笑出了聲,但父親也同時跟著回來了,卻著實讓人高興不起來,他總是霸著乾爹,寸步不離,乾爹回來他必然也跟著,這就是悲喜人生啊,柳慕飛一面感歎一面自被窩裡一竄而起,飛速穿衣洗漱,直奔大廳,到了門口,忽地定住身形,整整衣裳,十分沉穩地走了進去。
「飛兒!」楊翼一把摟過兒子,緊抱了一會,再上下打量,感歎不已,半年不見,兒子又長高了,也更俊美了,只是,唉,性子還是與他父親一樣陰沉。
「乾爹,父親。」柳慕飛叫了一聲,緊挨著乾爹坐下,半年不見的乾爹雖然整日在外遊蕩,風吹日曬,但容顏未改,氣度更佳,還是那麼的年輕……呃,貌美,還是那麼的溫和可親。
看不慣那父子二人相依相偎,彼此欣賞,柳春山咳了一聲,向兒子道:「慕飛,吃過飯就去練武,晚上還要考較你那本《本草經》背得怎樣。」
「是。」柳慕飛答應一聲,態度恭敬,但明顯透著疏離,楊翼暗歎,他們父子關係一直不太親密,這是他生活中的唯一缺憾,怎麼才能補救呢?
吃飯時楊翼不停給兒子挾菜,恨不得把粥也喂到兒子嘴裡,拚命發揮憋了半年的父愛,柳慕飛一口一個乾爹的親密叫著,終於沉穩不復,顯出點符合他年齡的活潑。
「慕飛,你也大了,不要總纏著你乾爹。」
不用看,說話者自然是莊主大人。
「你閉嘴,飛兒與我半年不見,就算是纏著也正常,何況現在是我纏著他,走,飛兒,讓乾爹看看你武功練得怎樣了。」楊翼訓得某莊主低頭不語後,拉著兒子出去,柳慕飛恭順地低頭尾隨,心裡卻笑得如一隻吃了幾隻肥雞的狐狸,看父親被乾爹訓是他最高興的事,雖說有違孝道,可是霸道冷硬的父親就該有人訓有人管才符合天道啊。
看著在練武場中騰挪飛躍、英氣勃勃的兒子,楊翼感慨不已,慕飛都這麼大了,可是生他時的情景彷彿就是在昨天,也許幸福快樂的辰光總是過得很快吧。
「他跟我當年比,還差一點。」柳春山在旁邊,有些欣慰但更多不屑地說道。
「是,柳神童。」楊翼白了他一眼,此人當年竟想把兒子打死,以後又視兒子為眼中釘,從來都不是個稱職的父親。
「乾爹,怎麼樣?柳慕飛舞完了一套飛柳劍法,便急急跑到楊翼面前要誇獎。
「好啊,比你爹當年強多了。」楊翼拍拍他肩背,捏捏兒子的臉,一如當年柳春山教他武功時每日例行的鼓勵法,眼前的少年除了嘴巴像他,其他地方無一不酷肖父親,俊美聰慧,才十五歲就已長得和他一般高,人見人誇,不愧是他楊家的兒子,儘管這是個永遠的秘密,但自己知道就可以了,楊翼越想越得意,不免對兒子的父親也溫柔起來,柔聲道:「春山,你也該多呆在莊裡,指點一下慕飛的劍法內功什麼的。」
那也得他願意讓我指點才行,柳春山十分鬱悶。柳慕飛也扭頭看天邊的雲,一聲不吭,他可不願意讓父親指點武功,雖然老傢伙的武功確實很高。
楊翼大歎一聲,如果不是有自己在,這父子兩人終日都不會和對方說一句話,讓他們交流比讓柳翠翠停止嘮叨還難。
「慕飛,繼續練,讓你乾爹歇息一會兒。」
薑還是老的辣,眼看柳慕飛要拿刀,柳春山急忙趕在他開口讓楊翼看刀法之前拉著楊翼走掉,氣得小少年站在場中喃喃:「老不正經,整天纏著乾爹,一會都不放。」
回到臥房,楊翼依然在歎氣,柳春山不由也歎道:「你放心,我是慕飛的親爹,怎麼會不疼他呢,只是不善表達罷了。」
「是這樣嗎?」楊翼挑高眉毛,懷疑這頭狡猾的花豹又在說哄人的話,在一起這麼多年,柳春山的奸詐他可是見得太多了。
「你--可氣。」柳春山瞪起眼,好生氣悶:「就算不是我兒子,也是你兒子,看在是你兒子份上我也會疼他的,當然他也是我兒子,唉,我都讓你氣糊塗了。」
楊翼怒,抬手給了他一下:「什麼叫看在是我兒子的份上,氣人的是你。」
「好,好,是我氣人。」柳春山忍住笑,一把摟過楊翼,指著窗外桃花道:「不用擔心慕飛,那小子人小鬼大,跟我鬥可是一次也沒吃過虧,你看外面桃花開得多美,一會我們去看花吧。」
楊翼奇道:「現在去看不就很好嗎,幹嗎一會去?」 十多年來這種沒營養的吵架經常發生,轉移楊翼的注意力就是停止的良方,柳春山百試不爽,楊翼居然也每次都上當。
「現在要做很重要的事。」柳春山一把將楊翼抱到床上,狂親亂吻之餘,又直奔要害一陣揉搓,把他的抗議通通堵住,心中暗道,既然要常留莊裡,明日就派臭小子去外面歷練,男孩子總要到江湖中走一遭的,鴻飛也找不出反對的理由,哼,臭小子,別想跟我搶人。
楊翼意亂情迷之際,腦中卻也在胡想:柳木頭也是個長不大的人,和兒子爭風吃醋十多年,真是少見。想到這個人仍一如往昔的迷戀自己,他又不免得意和感動,可是自己也同樣的癡,多年來生死相隨,同喜同悲,就像發了瘋的愛他,顯然,以後也會一直愛下去,無論發生什麼事。
演武場中,柳慕飛獨自一人,刀光如雪,上下翻飛,桃花雨飄落如夢,良久,刀止,少年立在場中開始發呆。春光都這麼好了,父親那老不正經會更加纏著乾爹不放,自己顯見是沒多少機會可以膩在乾爹身邊,享受他的溫柔了,也罷,自己生為男子漢大丈夫,該是出門闖一闖的時候了,想那半路習武弱不禁風的乾爹都在江湖上混了個玉書生的名號,自己出去,怎麼的也能弄個玉面什麼什麼的回來,明日就告訴乾爹,自己要出外遊歷鍛練,成一個真正大男人。

數日後,楊翼與柳春山為兒子送行。
柳慕飛抱著乾爹,依依不捨,但眼角餘光瞥見父親懊惱的神色,又暗笑不止,老不正經先前一定也在想打發自己出去歷練了,只是沒想到自己痛快應承,讓他小小失望了一回,嘻嘻。
楊翼立在路旁,直到望不見兒子的背影,才與柳春山相攜回去,以後少年的生活幾乎沒有自己參與的份了,只有身旁這傢伙,才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人。
柳春山藉著寬大袍袖的掩護,把楊翼的手纏得緊緊的,小鬼頭撒著歡兒跑了,去闖屬於自己的天地了,這樣也好,自己與楊翼的天地沒人打擾,從此後地老天荒的在一起,當年天緣巧合,遇到了這一人,又天公作美,他們有了兒子,但兒子總要飛走,只有他,才是永遠的。二人恰在此時,又想到了一處,於是相視一笑,攜手入花叢,漸行漸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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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

楊翼的心境轉化也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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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特別的文文!!
不錯看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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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鬼鹿參加慈善晚會, 捐款現金46Ds幣.


還不錯啦!
只是我看完一篇太慘的文後.才看這篇.
所以情緒整個都無法融入.
只能說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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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文
好看,柳春山洗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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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文我看ㄌ第N次ㄌ~~還是覺ㄉ好看
想當初楊異多不接受柳木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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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的文~~~
主角的心情寫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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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點把小孩給喀嚓了
那倒是讓我有點嚇到
幸好還是順利生出來了
雖然父子感情不大好
但孩子大了
還是會有離開的時候
再來就是兩人世界了
不再相見  並不一定等於分離
不再通音訊  並不一定等於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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