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耿奉琪回到家,空蕩蕩的房間顯得有些清冷。他習慣性的把每個房間的燈都打開,然後在沙發上坐下。牆上的鍾已經指向晚上兩點,些許醉意讓他昏昏欲睡,可是他懶得移動自己的身體,就著沙發躺了下來。迷迷糊糊的覺得有些冷,下意識的抱住沙發上的靠枕。柔軟的觸覺和些許暖意讓他滿足的閉上眼睛。
「魄,抱著我睡,我怕冷。」
「我還有事要做,先給你個枕頭抱著,等一下我再來。」
「不要,我不要枕頭我要魄!」
「真拿你沒辦法,小壞蛋。」
耿奉琪無意識的勾起嘴角,多傻啊,枕頭有什麼不好?又暖和又柔軟,還不會讓人傷心流淚。他最喜歡枕頭了。清晨的陽光透過白紗照進客廳,耿奉琪睜開眼睛打了個呵欠,果然又喝醉了。居然連衣服都沒脫就在沙發上過了一晚。他起身拉開窗簾,讓陽光灑滿整間屋子,自己則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拉開窗簾,順手關上燈。這是他最喜歡做的一件事。
當初買房子的時候,他也特意挑選了每個房間朝向都極好,可以很好採集到陽光的房型,雖然比同地區的房子貴了一倍他也不在乎。他喜歡時時刻刻都讓家裡亮堂堂的,這樣會讓他有一種自己也生活在陽光底下的滿意感,從裡到外才會覺得溫暖。等他沖完洗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客廳的電話正響個不停。明明可以去接,可是他卻懶得伸手,讓電話自動轉成錄音,自己則去廚房間準備早餐。
「耿奉琪,我知道你在家。你給我快來事務所,這裡有件大案子等著你!」是合夥人火燒眉毛似的留言。
「吸血鬼。」一邊在煎蛋和培根上撒上些許鹽,耿奉琪一邊抱怨。自己可是才剛剛給事務所打贏呂芳淑的案子,也不讓他休息一天就要他連著轉,簡直把他當機器人。大概也覺得自己的口氣有些急躁,合夥人又稍微放柔聲音,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難打的案子,但是當事人卻肯出天價,只不過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指定要你做他的代理律師。誰讓你耿大律師名聲在外,你就辛苦一下吧!」耿奉琪把煎蛋和培根放進盤子裡端到客廳拿起電話,
「夏海天!你總得等我吃完早餐再去吧?皇帝還不差餓兵呢,這麼火上房似的那你自己去接吧!」合夥人一聽他拿起電話,馬上笑逐顏開討好地說,
「我只是告訴你有這麼一回事,可完全沒有差遣你的意思。你慢慢吃放心地吃,需不需要我給你送點什麼過去?」
「不用了,你閉上嘴我就可以安心的吃飯了。」耿奉琪毫不留情面地掛上電話,真不知道當初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找了這個傢伙做合夥人。除了業務能力強點,比八十歲的老太太還要囉嗦,吃個飯都不讓人省心。要是自己不接電話,這傢伙絕對會在電話那頭一個人自說自話,魔音穿耳害他連早飯都吃不安心。他就是有這樣的功力、毅力外加超級厚臉皮。因為昨晚把車停在酒吧,耿奉琪叫了出租先去酒吧開車再到事務所,這中間又耽誤了一些時間。等他到了海天律師事務所門口,夏海天已經心急火燎的等在那裡了。看到他頓時一臉看到救星的表情,
「老天爺,你可算來了。」耿奉琪停好車,他馬上迫不及待的替他拉開車門,忍不住催他,
「快快快,客戶已經等了大半天了。」耿奉琪不緊不慢的鎖好車門,
「就算不找我,你也可以找陸瀚馳替他打,我昨天剛結束一個案子,你這個人怎麼一點也不顧別人累不累?」夏海天、耿奉琪和陸瀚馳是這間海天律師事務所的三個合夥人。其中陸瀚馳主攻刑事案件;耿奉琪最擅長打離婚贍養費、死後分遺產之類的民事訴訟;夏海天負責人際交往之類的雜事,當然他本身也是個資深律師。要說三個人的性格,陸瀚馳毒舌龜毛,戴著眼鏡看上去斯斯文文,其實異常腹黑。一但惹到他一定會被惡整;耿奉琪風流成性,不過卻是典型的貴公子性格,無論吃穿用度,甚至女人一律只挑上品;夏海天則是管頭管腳的奶媽派,性格溫和臉皮超厚,視錢如命,是寧可丟了性命也不肯丟官司。耿奉琪嘲笑他是:寧可失身也不願意丟錢的類型。聽耿奉琪多抱怨夏海天也不生氣,厚著臉皮解釋說,
「你以為我不想啊?可是人家指名要你我有什麼辦法?」
「又是離婚案?」一邊走進電梯耿奉琪一邊問。因為他的確是個令對手相當頭痛的吸血鬼型律師,所以有時候甚至會出現男女雙方都來找他打離婚案的情形,會被人指名也不是什麼不能理解的事。
「不是離婚案,是一起很小很小的傷人案。」夏海天按下電梯和他解釋,
「當事人因為喝醉了酒,和一位女士發生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現在那位女士告他非禮傷人。」電梯
「叮」的一聲到達頂樓。夏海天剛準備出去,耿奉琪一把按了關門鍵,
「夏海天,你當我白癡嗎?什麼傷人案?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夏海天抓耳撓腮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得耿奉琪火冒三丈。他越是吞吞吐吐,越顯得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分明有鬼。小小的傷人案?如果這麼簡單夏海天用得著來找他,他自己就能搞定。更何況這明明有更擅長此類案件的陸瀚馳在,怎麼輪也輪不到他頭上。
「OK!既然你不說,那我也用不著見那個客戶了。這案子我不接。」直接按下一樓,耿奉琪抱著雙臂靠在電梯裡懶得再理會夏海天。
「耿少爺,你別耍我好不好?」夏海天幾乎哭了出來,
「這種時候你收一收你的少爺脾氣行不行?」
「你連案情都不和我講清楚我怎麼接案子?而且傷人案明明就是陸瀚馳拿手,你老塞給我幹什麼?看我閒得沒事你難受?」
「不是我要塞給你,是客戶一定要找你。我已經和他解釋過了,他就是不肯聽……」
「多少錢?」
「嗯?」耿奉琪側頭看著夏海天,
「他給了你多少錢,你這麼替他賣命?」夏海天低下頭說了一個數字。耿奉琪倒吸一口冷氣,
「你不要告訴我,你已經和他簽約了!」
夏海天低著頭目光左右閃爍,
「這,這,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而且案子也不太複雜……」
「你眼睛裡只看得到錢!」耿奉琪簡直氣得無話可說,
「要接這案子的人是我,你怎麼可以不和我商量就擅自做決定?」
「可是,這麼多錢……」這時電梯已經重新回到一樓。耿奉琪簡直有奔出電梯甩手不幹的衝動。這個視錢如命的男人,讓他自己去收拾他一手造成的爛攤子。可是,大家合作這麼久,夏海天雖然愛錢,但是畢竟這幾年對他也諸多照顧。想到這裡他深吸了一口氣,
「愣著幹什麼?上樓!」夏海天立刻如同電梯小弟一般按照耿奉琪的指令按下頂樓,飛快地關上電梯門,
「奉琪,我就知道你嘴硬心軟,你對我真是沒得說。你放心好了,這件案子辦好,我一定放你大假,我會把所有的事都推給陸瀚馳那個面癱男做,你就好好的去玩,你要不要認識新的妞?我知道有一家酒吧經常會有漂亮的小妞過去玩……」耿奉琪對著電梯翻了翻白眼,又開始了魔音穿耳啊!
「不想讓我改主意逃出電梯就閉嘴!」此言一出,整個世界安靜了!走到辦公室門口,助理露露滿臉堆笑地遞給他一些日常信件和報紙,
「耿律師,客戶等你很久了哦!」
「謝了,露露!」耿奉琪衝她眨了眨眼睛,曖昧地低頭湊近她,
「換新香水了?味道很特別嘛。」露露羞紅了臉低下頭,
「真的嗎?」夏海天對他這種吃窩邊草的行為早已見怪不怪,耿奉琪的助理是整間事務所裡更換頻率最快的,不過現在大客戶正等著,由不得他不催。
「香水什麼的等一下再說,先進去先進去。」耿奉琪被他半強迫的推進房間,立刻換上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
「你好,我是耿奉琪,因為有點事來晚了。」
房間裡的男人背對著門坐著,左手懶散的靠著椅子扶手,露出的半截襯衫袖子,上面釘著特殊的袖扣。
「是很晚,不過我有時間等。」男人微笑著轉過椅子,與耿奉琪面對面。他大約三十歲左右的年紀,挺鼻薄唇,一又細而狹長的雙眼目光銳利,輪廓分明的臉頰透出雕刻般的硬朗氣質,英挺又帶著不容忽視的霸氣。右手上拿著耿奉琪桌上的一支鋼筆把玩,明明是別人的辦公室卻一派休閒自在。
「耿先生,這就是耿律師。」夏海天和他套近乎地說,
「你說巧不巧,你們都姓耿,這可不是難得的緣分嗎?」
「是很巧。」男人點點頭,
「你說是不是,耿律師?」
「這案子我不接。」在看到男人的那一刻,耿奉琪就有轉身就逃的衝動。這個惡魔──耿魄,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明明他那樣無情的扔了自己就走,在自己一次又一次渴望回到他身邊的時候對自己不聞不問,結果在過了八年之後自己已經心灰意冷生活平靜如水的時候,他憑空冒了出來,這算什麼?
「奉琪,你在說什麼傻話?」夏海天急了,耿魄出的錢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耿奉琪也不是不知道,現在甩什麼少爺派頭?
「夏律師,有些話讓我和耿律師自己談。」
房間裡的三個人,一個已經魂不守舍;一個一心為財,耿魄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大氣場儼然成了整個房間裡掌握局面的唯一主宰。而他渾然天成的霸氣也與這身份十分相符,絲毫不存在違和感。
「你們談,我出去還有點事。」夏海天相當識相的關門離開。
「不用談了,我說了不接就是不接。」耿奉琪拉開門毫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耿先生,S市多的是律師行,有的是一等一的好律師。我們海天供不起你這樣的大菩薩,請你離開!」耿魄站起身走到耿奉琪身邊看著他,一言不發。僅是這樣近距離的被盯著,耿奉琪就有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可是他不能認輸,他指著門重複,
「請你離開,耿先生。」耿魄伸出手越過耿奉琪按在門上,霸道地把門關上,
「我不這麼認為!」
「你……」耿奉琪剛想再一次拉開門,整個人卻被耿魄拉了過來按在了門上,用力地吻住他的唇。火熱的唇舌迅速點燃了耿奉琪沉寂多年的熱情。霸道、徹底甚至惡狠狠,彷彿連他這個人也要連皮帶骨吞進肚裡,那種
「耿魄式」的吻法讓他不由自主的腿軟,心臟也跟著劇烈地跳動起來。好不容易等他鬆開,耳邊傳來耿魄的聲音。
「恨我嗎?」耿奉琪偏過頭,一言不發。要不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淚水差點就因為這三個字而決堤。何止是恨,簡直是恨之入骨!
「替我打這場官司。」耿魄把桌上的檔案袋塞到他手裡,
「如果你夠聰明也夠狠,你可以為自己報仇,這一次我把前途交到你手裡,耿律師!」
「我不接你的案子。」耿奉琪扔掉手裡的東西,抬頭狠狠地瞪著他,
「你的前途或者什麼的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根本不想見到你,更不想和你扯上一點點關係。」
「是嗎?」耿魄無所謂的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這倒有一點點難辦。」
「所以請你趕緊走,離開我的辦公室。」
「難道你不想知道當時我為什麼要那樣無情的扔掉你?」耿魄的話不緊不慢的傳來,卻像一顆巨雷牢牢地擊在耿奉琪的心上。
「十六歲,那時的你天真、乖巧又美麗,像一朵什麼都不懂的溫室小花只知道纏著我,視我為天為主宰為一切。我拋棄你的時候你哭得多悲慘啊?明明已經把你趕出家門了還跟在我屁股後面追問『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原因嗎?」這是耿奉琪最不願意回憶的過往,耿魄一開口他就不停的叫他
「住口,別說了。」他從小就被領養進了耿家,那個時候耿魄對他溫柔又體貼,在他全心信任奉獻了一切之後,這個惡毒的男人居然毫無理由的拋棄了他,無論他怎麼追問都不肯告訴他原因。甚至還冷笑的拋出話來,
「如果你想知道原因的話,就等到你有資格問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如果你接這個案子,並且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我就會告訴你我當初拋棄你的原因。這不是你一直想知道的嗎?」這是與惡魔與交易!耿奉琪清楚的知道自己如果答應下來,事情未必可以像自己控制得那樣順利。可是,八年過去了。就算自己現在已經心如死灰,這個男人依舊可以輕易讓死灰復燃;就算自己的生活平靜如水,這個困擾了他八年的答案依舊可以擾亂一池春水。凡事都有因果,給他這樣的結果,總要有一個原因吧!知道了原因也許就可以和過去徹底告別,畫上一個並不完美的句號!耿奉琪閉上眼睛,賭這一局吧,為了他自己!
「我答應你。」
夜晚的風涼涼的吹在臉上,耿奉琪斜坐在窗邊俯看著窗外忽明忽暗的燈光,點著一支一口未吸的煙。他一向不喜歡黑暗。可是此時此刻他只想把自己藏起來,最好如同一顆塵埃一般消失在這世間。他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以前發生的事,甚至如果有可能的話他根本不想向任何人提,包括他自己也只想把這段歷史忘得乾乾淨淨。他還是小嬰兒的時候就被人扔在孤兒院門口,在孤兒院長到稍微懂事被耿家收養,從此以後一直跟在耿魄身邊。那個男人給了他想要的一切,溫暖的家,舒適的生活和源源無盡的疼愛,為他創造了一個真空的伊甸園。他崇拜那個男人,滿心依戀愛慕著他。對他百依百順,盡情撒嬌。在他十六歲的時候,那個男人奪走了他的一切,包括他心甘情願奉獻的身心。可是甜蜜的時光卻也結束在了那一刻。在他以為一切都是天堂的後續,醒過來卻只是夢一場。那個男人毫無理由地拋棄了他,把他趕離了耿家。當時他大病了一場,醒過來之後發現自己被送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從小跟著耿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耿奉琪獨自生存能力幾乎為零。等他吃盡苦頭摸回了耿家,耿魄出國去總公司處理事務,家裡的傭人全部換了,他在耿家門口等了三天,連傭人都看不過眼勸他先回去,別白費力氣。可是他一直把耿魄當成他唯一的歸宿,回去?他能回哪裡去?他一直坐在石台階上看著花園裡開得正燦爛的幾株美人蕉,一直等一直等。當耿魄的車出現在門口,他看著那個英俊的男人從車上下來的時候,耿奉琪甚至沒有站起身的力氣和勇氣。耿魄走到他面前低下頭看著他,伸手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
「真狼狽。」耿奉琪知道自己如同一隻被主人拋棄的流浪狗,骯髒、疲倦、破破爛爛,形象何止是狼狽,根本就是淒慘。
「為什麼?」他顫著聲音問。耿魄沒有回答,越過他直接走進屋子。
「為什麼?」耿奉琪用盡全身的力氣再一次大聲地質問。為什麼要給他一個夢幻的天堂,然後又輕易地打碎,給了他希望又無情地奪走?耿魄轉過身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冷漠的如同陌生人,
「想知道理由就要有被我承認的資格。現在的你還不行。」黑色的大門關了起來,耿奉琪看著他消失在那道門裡。自己就這樣被他扔出了他的生命之外,連要一個理由的資格也沒有。耿奉琪顫著手把香煙放到唇邊吸了一口,閉上眼睛抬起頭靠在窗框上。這麼多年過去了,當時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卻依舊讓他眼中忍不住泛起濕意。他自嘲地想,還以為自己早就已經流乾眼淚了,結果遇上那個翻臉無情的男人還是不行。
「這個混賬。」有些煩躁的把手裡的煙頭熄滅在煙灰缸裡。耿奉琪站起身打開身邊的筆記本電腦,順便按亮書桌上的燈,翻開耿魄案子的資料。光是看到耿魄這兩個字,他就有一種心煩意亂的感覺。早知道接這個案子會讓他頭痛不已,可是現在這形勢他根本是騎虎難下。更何況一想到耿魄那輕蔑的嘴臉,死也不能輸的念頭就在他血液裡沸騰。這麼多年來,他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自己要在耿魄的面前證實自己的實力,然後用同樣不屑而輕蔑的口氣告訴他,
「那個把你當成世界中心的耿奉琪已經不存在了,離開你我只會過得更好!」他期待著這個男人聽到這句話時,後悔、抓狂最好能跪下來舔著他的腳背乞求他原諒。現在機會來了,雖然耿魄依舊囂張狂妄,可是,他的前途掌握在自己手裡卻是不爭的事實。只要他盡力他可以輕鬆讓他脫罪;但是,他也可以違反職業操守讓這個男人為他曾經的罪過得到一些教訓。這些只在他一念之間。電話在這時響了起來。
「半夜三更會是誰?」耿奉琪自言自語的拿起電話,
「喂?」耿魄渾厚的嗓聲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我猜你還沒睡,果然。」
「有什麼事,耿先生?」耿奉琪按住額頭不耐煩地說,
「事實上我正準備去睡覺,請你言簡意賅。」
「沒什麼事。只是想你今天晚上應該會睡不著,所以打電話和你聊聊天。」耿魄磁性的聲音帶著讓耿奉琪幾乎抓狂的自信。他憑什麼說自己應該會睡不著?他以為他是上帝嗎?可以操控自己的喜怒哀樂甚至睡眠時間?
「對不起,你猜錯了。我非常的困,要不是你打電話來,相信我已經睡著了。」耿奉琪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冷靜,要是這種時候他跳腳的話只會讓這個男人更加得意。
「是嗎?」
「我沒有必要撒謊。」耿魄在電話裡的聲音稍微地停了一會兒,
「那你睡吧。」然後非常乾脆地掛上電話。耿奉琪對他乾脆的動作有些措手不及稍微有些反應不過來。不過等他清醒過來,他努力讓自己平靜地放下電話。明明絲毫沒有睡意,但還是躺回床下,蓋上被子命令自己立刻睡覺。以往很成功的心理暗示在這個夜晚似乎有些失靈。當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幾圈之後,該死的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耿奉琪幾乎是用光速拎起電話,
「你到底在玩什麼?」耿魄輕笑起來,聲音如同大提琴的音符撩動耿奉琪的心弦,
「這麼生氣?我只是想起來忘記和你道晚安了而已。」
「我不需要你道晚安。你只要不打電話過來吵我睡覺,我會睡得很好很好。」耿奉琪咬牙切齒地說。
「我記得以前你老是要我抱著你才能睡著。看來你真的長大了。」耿奉琪覺得自己氣得渾身都在發顫,他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
「耿先生,我想你弄錯了幾件事。第一,現在我們的關係只是委託人與被委託人的公事關係;第二,我現在過得很好,我根本不想改變我現在生活的狀態,哪怕一絲一毫也不願意;第三,你不用舊事重提,那些東西正是我費盡心力想要忘光的,你不用一遍遍提醒我曾經有多麼愚蠢;
第四,我承認接下這案子的確是因為我想要知道以前事情的一些理由,但是我想知道這些理由並不是想和你重修舊好,事實上我只是想要和以往的自己灑脫說再見才選擇這樣做。如果你不能清楚明白這些事情,影響我的正常生活,騷擾我,我想我們完全沒有必要再談下去,我會重新考慮今天的提議,你可以去找別人做你的辯護律師。」
「果然能幹得多了。」電話那頭的耿魄絲毫不見生氣,風度絕佳地稱讚著。
「話我已經說完了,我要掛電話睡覺了。並且我不希望你再打電話到我家來……」說到這裡,耿奉琪愣了一下,
「你怎麼知道我家電話的?」剛開始的時候因為太過震驚,耿奉琪差點忘記了家裡電話根本只是公司的陸瀚馳和夏海天知道。難道又是夏海天這個大嘴巴?
「如果我想,有什麼是不知道的?」真是令人火大的回答。耿奉琪決定自己不再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謂的小事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再見。」掛上電話,他重新躺回床上,想了一下爬起來很乾脆地拔了電話線。大概是痛快說出了積在心裡的話的關係,這一次,他並沒有花太多時間蓋上被子就立刻呼呼大睡。天空很藍,溫柔的風吹著身後的大樹,樹葉發出輕微的
「沙沙」聲。小小的孩子抱著雙腿把自己團成一團,頭靠在膝蓋上帶著些許不安看著不遠處那些玩鬧的的孩子。
他們向他招手,讓他加入。
「小琪過來。」
「來吧,一起玩。」
「這次我們不會再耍你了。」小小的孩子搖著頭說什麼也不肯過去。雖然只有五歲,可是他清楚的知道那些現在微笑著的大孩子會欺負他。他們搶過他的食物,在他床上倒過泥巴,伸出過腳絆倒過他……他不要和這些人一起玩。雖然他們在笑,可是眼底的惡作劇神色是掩飾不住的,他才不要上當。
「小琪,你敢不過來嗎?」為首的孩子已經生氣了,他卸下虛偽的面具惡狠狠地走了過來。小小的孩子轉身想要逃跑,但是卻被幾個比他強壯得多的孩子壓倒在地。他們把他的頭按在泥裡,惡意地大笑著。
「別以為自己長得可愛就可以多分點東西。修女每次多給你零食的時候我們都偷看了。」
「把他的臉弄髒,看他頂著這樣一張臉出去還有誰會喜歡他。」
「弄髒他,弄髒他。」孤兒院的孩子都極度的缺乏關愛。哪怕可以得到多一點點的關注,一小片麵包一小顆糖果都是莫大的滿足。這個小小的孩子因為長得非常的漂亮可愛,像小天使一般總能得到神父和修女更多的關心。就是因為這樣也惹來了其它孩子的妒嫉和不滿。
「放開我,放開我。」小小的孩子不停的掙扎著。他非常害怕,因為自己總是很漂亮,很乖巧,所以才能得到那麼一點點的關心。如果他們把他弄髒了,沒有了可愛的臉那麼是不是再也不會有人喜歡他了?會失去那少得可憐的關心的恐懼感襲上心頭。他甚至哭了起來。
「哦,太好了。小琪變成小髒豬了。」看著他雪白的小臉沾上了泥巴,加上淚水花成一片,惡整他的孩子們哈哈大笑,一個個拍手叫好。
「你們在幹什麼?」院長的聲音由遠及近。惡作劇的孩子頓時作鳥獸散。只留下哭得傷心的小孩趴在地上不敢抬頭。他的臉很髒,如果被院長看到了,被大家看到了,他們就再也不會喜歡他了。
「耿先生,真不好意思。平時這些孩子沒這麼調皮的。」院長尷尬地解釋著,看到趴著不動的孩子急忙掩飾道,
「小琪,你還趴著幹什麼?還不快回教室?現在有很重要的客人。」
「我不要,我現在成了小髒豬了。你們不會再喜歡我了。」小小的孩子哭得更加傷心,死也不肯抬頭。
「別胡鬧了,快回教室去。」
「我不要。」
「你怎麼這麼不聽話。」
「算了,別在這裡耽誤時間了,去你辦公室談。」
「是是是。」
「等一下。」一個完全陌生孩子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原本以為要離開的腳步聲卻因為這個孩子的聲音停了下來。一雙溫柔而有力的雙手不顧趴在地上孩子的反抗,強迫著抱起他對上他花成一片的小臉。那個男孩有一雙眼細長的眼睛,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成熟和狡黠,他長得非常的好看,渾身上下充滿了貴氣。和小孩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剛才還拚命掙扎的孩子忘記了反抗,呆呆的看著眼前這位大哥哥。
「他真有意思。」大哥哥微笑了,笑容讓人目炫。突然之間小孩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他正頂著一張花貓一般難看的髒臉。他居然在這麼好看的大哥哥面前這麼狼狽。完蛋了,他永遠也不會得到這個大哥哥的喜歡了。於是小孩再一次放聲大哭。
「你哭什麼?」
「我的臉很髒,很醜。」小孩哽咽著。
「不會啊,很漂亮我很喜歡。」大哥哥的話如同天使的福音。即使變得這麼髒也會有人喜歡嗎?這位大哥哥沒有嫌棄自己嗎?緊接著雪白的手絹就落到了臉上,
「我替你擦擦就更漂亮了。」
等孩子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居然緊緊地抓著大哥哥的衣角,一步一趨。他不想離開這個大哥哥,一點也不想。
「小琪,你抓著耿少爺幹什麼?你看看你的手髒,還不趕緊鬆開。」院長在一邊大聲責罵。也許會被罰不准吃飯,也許要挨手心?但是無所謂,他就是不想鬆手。
「你想跟著我嗎?」
小小的孩子拚命點頭。
「那你可要聽我的話哦。」大哥哥微笑起來,眼神裡帶著一絲得意和自信,
「無論我說什麼你都要聽,永遠不許背叛我!」不管大哥哥說什麼,小孩都是拚命地點頭。他能做到,他什麼都能做到,只要可以留在大哥哥的身邊。
「如果你不聽話,我就不要你。」只是這樣簡單的威脅就讓小孩再一次
「哇」地哭出來。
「我聽話,我會聽話。別不要我。」緊接著小孩被摟進一個溫暖的懷抱,從大哥哥身上傳來的好聞的氣息讓人不由的安心。
「小傻瓜,我是和你開玩笑,我怎麼會不要你呢?」原來是開玩笑。大哥哥不會不要他。小孩安心地笑了,緩緩閉上眼睛。原來是玩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