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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公子怕怕 作者: 湛亮

公子怕怕 作者: 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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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這小姑娘半夜潛入他綠波山莊,直闖他房間,
竟是為了要找他好好打一場,好在江湖上奠定她「大魔頭」的名號?!
可很抱歉,他可沒有她的「閒情逸致」,
更何況他有「毒」在身,已是時日不多,
不想浪費多餘的體力和她玩這種你砍我殺的遊戲,
但任憑他苦口婆心說破了嘴,她就是不肯走,
還說她有本事可以化去他體內的天下第一毒!
這是真的嗎?
瞧她說得頭頭是道,他就姑且相信吧!
只是,她到底是真懂還是假懂?
經由她的「靈丹妙藥」治療後,
他的病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還吐血吐了一缸子……


男主角:皇甫少凡

女主角:古叮噹



楔子

「爹,什麼是大魔頭?」

雅致的竹舍內,粉妝玉琢、酣甜可愛的七歲女娃兒張著明亮水燦的大眼直勾勾凝著爹親,玫瑰色的粉嫩小嘴問出心中疑惑。

揚眉展笑,相貌清雋中隱帶絲邪氣的男人霎時魔魅眸光流轉,顯得妖異至極。「小乖,大魔頭就是最厲害可怕,讓所有人都心生敬畏的人了。」

「爹,那麼你就是最厲害的人囉?」格格暢笑,嬌甜女娃兒樂極了。嘻嘻,她時常聽到眾位叔伯們躲起來偷偷說爹爹是大魔頭呢!

「小乖,妳說呢?」不答反問,男人笑得極為迷人。呵……他的心肝小乖肯定是從那些受制於他手中的人口中聽到這詞兒的。

「我覺得爹爹是最厲害的人!」開心笑撲到男人懷裡,嬌甜女娃兒水亮明眸滿是崇拜。「我以後也要和爹爹一樣,當個最厲害的大魔頭。」

「哈哈哈……好!好志氣!」抱著心肝女兒,男人開懷暢笑不已。「爹的小乖以後就當個最厲害的魔頭,攪得江湖翻天覆地、雞犬不寧吧!」

有女承襲「家業」,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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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候陰霾,濃厚雲層滿佈天際,豆大的雨滴嘩啦嘩啦滂沱直落,使得平日沒什麼生意的荒野小店內,一時間躲進不少避雨的客人,讓原本就不大的小店更顯擁擠。

店內,小二哥忙著倒茶、端菜,恨不得一人分作兩人用之時,門口處又來了兩名避雨的客人。

「主子,咱們就先在這店內避雨歇歇吧!」年約十四、五歲的童僕忙著收起油紙傘,求醫未果讓清秀機伶的年輕臉龐有些微的懊惱,如今更是在意老天爺這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使得身帶病根的主子臉色更加蒼白了。

「嗯。」如沐春風的好聽嗓音輕應了聲,面容清雋爾雅的白衫男子含著令人見了不自覺會卸下敵意、放鬆精神的舒緩淺笑,愉悅的心情似乎完全不受這場大雨所影響。

「客倌,裡面請!裡面請!」見又有客人上門,店小二連忙迎上前去招呼,迅速溜了週遭一眼,發現店內幾張桌子幾乎皆已被避雨客人坐滿,只剩下角落處有個紫衫小姑娘獨佔一桌,當下臉上立即堆滿歉意笑容。「客倌,不好意思,裡頭桌子幾乎都滿了,不介意並桌吧?」

聞言,年輕童僕似乎有些不滿意,倒是白衫男子極為隨和,有禮含笑道:「無妨!麻煩小二哥了。」

似乎有些驚訝眼前這不凡中隱帶貴氣的白衫男子這般有禮隨和,店小二突然覺得備受尊重,臉上那職業笑容馬上轉為熱誠至極。「不麻煩!不麻煩!兩位客倌,請隨我來。」

一路領著兩人來到角落處唯一還有空位的桌前,店小二鞠躬哈腰地對著嬌美少女商量。

「姑娘,實在不好意思,咱這店小,今兒人又多,不知這兩位客倌可否同您並個桌呢?」

晃著小蠻靴,嬌俏少女抬眸瞅了白衫男子一眼,覺得他瞧起來還算順眼,當下便笑咪咪地點頭同意了。

「多謝了,小姑娘。」溫潤嗓音輕輕揚起,白衫男子柔和致謝後,這才優雅入座。

「客倌,想用點什麼?」忙著幫客人添上熱茶,店小二慇勤笑問。

「來幾盤時鮮小菜即可,小二哥,麻煩你了。」白衫男子噙著一貫的溫文淺笑,絲毫不因對方是小店夥計而頤指氣使,語氣依然是那麼的客氣。

「好的,馬上來!」再次感覺自己受到尊重,店小二心情可好,很快地退下去張羅了。

「劍兒,你也坐,別站著。」淡柔的嗓音輕揚,要杵在身後的侍童也一塊落坐。

「主子,這怎麼行?劍兒還是站著的好……」慌忙搖頭,名喚劍兒的年少童僕心知主子向來待下如親,卻還是不敢僭越,謹守本分地只想站著服侍主子。

「這店才多大?你杵在我身後,怕會礙著了小二哥出入,還是坐吧!」神態柔和,白衫男子微笑道。

心知主子心思細膩,體貼地找了個借口要他一同落坐休息,劍兒明白主子的堅持,這才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乖乖落坐了。

一旁,紫衫少女原本自得其樂地享用著自己的湯麵,卻在聽到這對主僕的對談後,忍不住天生頑皮心性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妳笑什麼?」劍兒年少氣盛,當下立即瞠眼橫瞪質問,覺得這小姑娘莫名其妙亂笑,真沒禮貌。

「怎麼笑也不成嗎?」一張嬌美俏顏笑得如春花般燦爛,紫衫少女聲如銀鈴般清脆悅耳,只是吐出來的話兒不怎麼中聽就是了。「我笑你主子待你真不好,什麼名兒不好取,偏偏取了個啥賤兒不賤兒的,就算命不賤,只怕叫久都變賤了。」嘻嘻,外頭的人真怪,怎麼會取名叫賤兒呢?嫌自己命格不夠賤不成?怪哉!怪哉!

「妳胡說些什麼?」總算明白是自己的名兒被嘲笑了,劍兒倏地漲紅了臉,氣急敗壞道:「我是劍客的那個劍!」

「是啊!賤客的賤,沒錯嘛!」紫衫少女笑得促狹。

「是刀劍的劍啦!」聽出她的弦外之音,劍兒馬上改口怒吼,臉已經氣到成鐵青色。

可惡!這莫名其妙的女人到底識不識字啊?

「刀賤?」水亮眼眸閃過一抹慧黠笑意,少女故意搖頭歎氣,身上佩戴的鈴鐺小飾品也跟著發出叮叮噹噹的清脆悅耳聲。「好好的一把刀,做什麼說它賤呢?要知道,刀是沒生命的,賤的是使刀的人啊……」

此時若錯手殺了人,主子應該會諒解吧?

努力壓下想拔劍砍人的衝動,劍兒非常確定,眼前這女人是故意找碴的。

「小姑娘,我那童僕性子單純直爽,妳就別逗他了。」柔和嗓音淡淡輕揚,白衫男子噙著淺笑打圓場,清亮溫和的眸光以不令人感到威脅的方式暗暗打量眼前的嬌美少女,心中不無疑惑。

是什麼樣的親長,竟放心讓這樣一個嬌美酣甜的小姑娘獨自在外行走,難道不怕世道險惡,碰上惡徒嗎?

任由他瞅著,少女發出一串銀鈴暢笑,俏皮地扮了個鬼臉,孩兒心性地又晃起小蠻靴,開開心心地繼續吃著自己的湯麵,不再理會兩人,像是捉弄人的興頭已過,覺得沒趣兒了。

見狀,白衫男子微微一笑,以眼神安撫年輕童僕,也沒再試圖與少女搭話。

不一會兒,店小二送上熱騰騰飯菜後,他才柔聲禮貌開口——

「小姑娘,不嫌棄的話,一起用吧!」

  少女抬眸瞅他一眼,隨即盈盈笑開來,連聲謝也沒說,便自行動手下筷,夾了滿滿一筷子的小菜送進小嘴裡。

這……這……這女人懂不懂禮貌,連聲謝也不會說的嗎?

一旁,劍兒看得眉頭直皺,滿心不高興,倒是白衫男子依然噙著淡淡的笑,完全不見絲毫的不悅。

「劍兒,你也快用吧!」招呼童僕一起用飯,他也舉筷用了起來。

席間,白衫男子細嚼慢咽,吃得其實不多,倒是少女不見絲毫客氣,反客為主地大肆享用,看得年輕童僕甚為不滿,不甘示弱地加快進食速度,擺明與少女槓上了。

嘻!這叫劍兒的童僕真好玩!

成長過程中,從未有年紀相仿的玩伴,少女對年輕童僕的敵意反而覺得有趣,當下興頭一來,只要對方往哪盤下箸,她筷子便也跟著往哪盤去,總是要硬生生的快一步搶走對方相中的菜色,氣得劍兒臉色青綠紅地連三變,若不是主子在場,恐怕就要掀桌翻臉了。

兩個孩兒心性重的年輕人一來一往的有趣較勁,盡落白衫男子眼底,溫雅斯文的俊顏不由得泛起一抹莞爾笑意,不過倒沒出聲制止,任由兩人玩鬧去。

「啊——真好吃!」搶劫來的鮮嫩野菜一口塞進小嘴裡,少女捧著鼓鼓的腮頰陶醉笑道,根本就是故意氣人的。

「妳、妳、妳、妳、妳……」年輕童僕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我、我、我、我怎樣?」以著氣死人不償命的惡劣笑臉回嘴,她可樂得不得了。

混帳!若這一次再輸她,他就乾脆拔劍自刎算了!

惱火暗忖,劍兒握筷的手再次快、狠、準的朝一盤鮮炒竹筍而去,少女眼一瞄,正準備再次攔截之際,旁桌幾名大漢的談話聲卻讓她分了心神……

「……可憐白大俠亡故後,不僅綠波山莊偌大的產業全落入外人手中,我瞧再過不久,就連遺孀、孤子也要讓那毫無血緣關係的外人給接收了。」

「可不是!白大俠一生仁義,誰知竟會死得這般早,最可憐的是,他生前那結拜義弟心懷不軌,不僅趁白大俠亡故後侵佔家業,聽說對其遺孀還有非分之想,當真是豬狗不如……」

「沒錯!那個皇甫少凡真不是個東西,不僅佔人家業,連義兄嫂也想染指,真是沒人性的魔頭……」

趁少女分心,劍兒果然搶到了菜,正想得意大笑炫耀之時,卻聽到幾名大漢的一番言談,當下神色一變,也不知是故意還是失手,夾在筷中的那片竹筍竟好巧不巧的甩飛出去,準確異常地砸在某名碎嘴大漢的腦門上。

「劍兒……」似有若無的歎息聲輕輕盪開,白衫男子看著童僕,淡然的神情有絲無奈之色。

「主子,劍兒一時用力過猛,絕不是故意的。」眨巴著大眼裝無辜,劍兒打死也不可能承認自己是故意的。

同一時間,大漢只覺「啪」地一聲微響,隨即腦門受襲疼痛,大掌下意識地往腦勺一摸,竟摸到一塊還滴著油的鮮嫩竹筍,當下霍地起身怒視店內眾人一圈,火大怒吼——

「哪個王八羔子偷襲你家爺爺我?給我滾出來!」

「我……」白衫男子才開口想替童僕致歉,卻被一道銀鈴脆嗓搶了個先。

「不好意思,是我夾菜不小心弄飛了,抱歉、抱歉!」不理會白衫男子凝來的詫異眼神,少女搶著跳出來頂罪,一下子就衝到大漢面前,舉手投足間,清脆的叮噹聲緊隨響起,伴隨著巧笑倩兮的甜美笑顏。「這位大叔,你大人大量,不會與我一般見識吧?」

被個貌美少女迎面嬌笑地喊聲大叔,大漢天大的火氣像澆了水般瞬間都熄了,不由自主地也摸著腦門傻傻憨笑起來。「不會!不會!下回小心些就好……」

「大叔,你不僅寬宏大量人又好,恰巧我從小最喜歡聽人說故事,你不介意再多說些那什麼侵佔家產、染指兄嫂的魔頭的事兒給我聽吧?」衝著大漢又一笑,少女水亮大眼滿是期盼。

「那有什麼問題?說起那個豬狗不如的皇甫少凡,實在令人氣憤……」突然冒出個嬌俏可愛的忠實聽眾,大漢可來勁了,馬上義憤填膺地說起近三年來,江湖上人人痛罵唾棄的惡人。

「趁義兄傷重病逝,不只侵佔家產,還將其義兄的血緣親弟趕出山莊……」

「對義兄嫂有非分之想,不是個東西……」

「可憐了白大俠的遺孀和遺孤,竟然得生活在那種惡賊魔頭的臉色下……」

同桌另外幾名大漢也不甘寂寞地湊熱鬧,你一句、我一句的非議著,眾人表情皆是既憤慨又氣怒,好似受辱的就是他們自己一樣。

「你們見過那個叫皇甫少凡的人嗎?他真的是這麼壞的人?」越聽越覺有趣,少女忍不住問道。

「呃……見是沒見過,不過這些年來江湖傳言都是這麼說,絕對錯不了。」搔搔頭,大漢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口氣倒是挺斬釘截鐵。

哎呀!聽他們說得活靈活現,好似親眼目睹似的,原來一切只不過是江湖傳言啊!

有些失望,不過算是聊勝於無,少女心中總算有了目標,俏麗的臉蛋不禁露出甜笑,問出心中疑惑。「既然大家都對那個叫皇甫少凡的人如此不滿,又同情那個白大俠留下的妻兒,怎麼就沒人上綠波山莊理論,救他們脫離魔掌呢?」

「唉……怎麼沒有?奈何想替白大俠出頭,上綠波山莊理論的人全被那皇甫賊子的心腹給打得落花流水,就連白大俠的妻兒,聽說也被軟禁在莊內,根本沒人可以和他們取得聯繫,更遑論救他們出來了。」搖頭不已,大漢頗為忿忿不平。

「可不是!那皇甫少凡根本就是個人面獸心的畜生……」

「只能說是衣冠禽獸一隻……」

「原來是這樣啊!」聽著眾大漢你一言、我一句的咒罵,少女七拼八湊大概明白了眾人鄙夷的原由,當下覺得有趣又笑,「這麼說來,如今江湖人士深惡痛絕的人,就是那個皇甫少凡囉?」

「可不是!」大漢用力猛點頭。

「那個皇甫少凡很厲害嗎?」能讓上門理論的人都無功而返,應該就是很厲害了。

「當然!」大漢們點頭如搗蒜,七嘴八舌貢獻自己聽來的傳言——

「據說江南慕容世家的少主被皇甫惡賊的心腹總管給打得重傷,修養一年多還起不來……」

「沒錯!沒錯!上回我還聽說白大俠的親弟偕同馬家堡的大公子上山莊想討回公道,卻被那皇甫惡賊身邊一個年輕侍僮打得落花流水,狼狽逃出山莊……」

「光身邊隨便一個下屬武功就這般高強了,那皇甫惡賊一身修為有多可怕真是不敢想像啊……」

看著眾人既痛恨又驚懼的表情,少女不知為何反而極為開心。「各位大叔,多謝你們告訴我這麼有趣的事兒。」

事實上,這些傳言也都是聽來的,讓少女這麼一謝,大漢也頗不好意思,下意識地摸著頭,尷尬猛笑,「甭謝甭謝!這些我們也是聽來的,妳當說書人講故事,聽聽就得了,沒什麼啦!」

格格嬌笑,少女又道了聲謝,這才歡歡喜喜回到自己桌位上,拿起筷子又快樂地吃了起來。

然而只吃了幾口,她就發現年輕童僕表情鐵青難看,一副誰踩著了他痛處般的滿臉陰霾,看得出來有隨時爆發的跡象,倒是那白衫男子雖然眸光低垂,但依然維持一貫的淡然神色,讓人摸不透其真正心思。

雖覺得有些古怪,她也沒心思去多想,一心沉浸在剛剛獲得新訊息的歡喜中……呵呵,真好!一出谷就聽到這有趣傳言,她終於知道自己該往哪兒興風作浪玩兒去了。

「……胡說八道,那才不是真的……」像似抑不住心中的不平,劍兒悶悶的扒著飯,忍不住氣憤地低聲嘀咕。

「是嗎?那什麼才是真的?」少女耳尖,馬上笑咪咪反問。

「當然是……」張口欲言,卻立即被喝止。

「劍兒!」既不高昂也未見嚴厲的一聲淡淡輕斥,讓年輕童僕不由得噤聲,隨即白衫男子柔和地轉移話題。「小姑娘,妳獨身一人想到哪兒去?若順路的話,不如結伴同行也較安全些。」這小姑娘方才隨隨便便就和一干陌生大漢攀談起來,膽子實在不小,令人不由得替她捏把冷汗。

雖然從言行之間看得出她極為聰明機伶,可依然還是個未涉世事的天真娃兒啊!若讓她獨自一人行走,碰上心懷不軌的惡徒,那自己於心何安?

若是可以的話,他可以花些時間送這小姑娘至目的地,一來算是回報她替劍兒頂罪,二來也能對得住自己的良心了。

若有所思地瞅凝一眼,約略可猜出他良善的心思,少女眨巴著大眼,笑得既淘氣又逗人。「嘻嘻,你這人心腸真不錯,不過我最怕和好心腸的人在一塊了,會渾身起疙瘩啊!」話落,還故意搓了搓手臂,以示不假。

白衫男子一怔,還來不及回話,卻又聽她迫不及待開口了——

「不說了!不說了!我還要趕著去興風作浪,當最厲害的大魔頭呢!」兩眼熠熠發亮,少女笑嘻嘻地一蹦一跳往店外竄去,眨眼間人已宛若流星般急射而去。「好心腸的大叔,無論如何,還是多謝你的好意,但我還是自己上路自由些,有緣再見啦!」

銀鈴般的清脆笑語與悅耳叮噹聲還在潮濕的空氣中飄蕩,嬌俏的身影卻已遠去,剎那間不見蹤影。

原來是懂得武藝的姑娘啊!難怪敢獨身一人在外行走,不怕遇上惡徒。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野店外,白衫男子這才發現滂沱大雨不知在何時已停,遠邊的天際隱隱約約綻露出一抹燦爛金光,美麗至極。

怔忡眺望著那抹金光,他沉默了會兒,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侍僮——

「劍兒,我看起來像大叔嗎?」



一個月後 綠波山莊

「少林的易筋經被盜?」樸實的廂房內,一身白衫、相貌清雋爾雅,絲毫看不出如江湖傳言所言的那種惡人的皇甫少凡,淡定平穩的嗓音重複著剛剛所聽到的消息。

「是!」點了點頭,身為綠波山莊總管的徐展元,剛毅嚴肅的國字臉難得有了笑意。

緩緩脫下外衣,馬上被徐展元接過掛好,皇甫少凡道了聲謝後,才問出心中疑惑。「竟有人敢去盜少林的經書?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我是不清楚,不過近來江湖有趣的事兒還不只這一樁呢!」輕搖著頭,徐展元甚覺有趣。

「難道還有其他事發生?」皇甫少凡有些詫異。

先前,他從外地返回山莊後,便因旅途太過勞累,加上身子的病根發作而臥床許久,這一個月來都是徐總管在處理莊內大小事,也不打算讓他有機會煩心,所以一些消息便都沒讓他知曉,直到近日身體好轉了,徐總管才說笑似的一點一滴說給他聽。

只是沒料到,除了少林易筋經被盜外,竟還有其他所謂的「趣事」發生。

「當然!」想到那些「趣事」,徐展元嘴角可疑地往上微微翹了起來。「這一個月來,除了少林易筋經被盜外,還有馬家堡的二公子被斷了一條臂膀、嘯風山莊被放了把火燒了、武林第一美人莫名其妙被毒花了臉等等趣事來湊熱鬧呢!」

沒料到他臥病這段日子竟發生了這麼多事,皇甫少凡不由得一愣,直覺就問:「知道是什麼人做的嗎?」

「據說是個不知來歷,身著紫衫的小妖女。」

「都是同一人?」更加驚訝了。

「若消息無誤,應該是!」徐展元笑了笑,不讓他多想地扶人上床。「主子,這些消息是讓您當睡前娛樂的,您該休息了。」

被強扶上床,皇甫少凡無奈一笑,知他是為自己好,不忍拂逆好意,當下順從地躺上床榻。

滿意點頭,徐展元幫他拉好錦被後,這才轉身出了房,輕巧合上門板離去。

 聽著他足音遠去,終至沒了聲響後,皇甫少凡這才輕輕撫上從剛剛就強忍不適的胸口……

針刺般的灼熱劇痛這些年來每逢入夜便會來襲,尤其這一、兩年來,這股疼痛越來越烈,這是否代表著他時日不多了?

澀然一笑,他不願再多想,幽幽歎了口氣,合眼靜待著那股每回會持續一個時辰的灼熱刺痛過去。恍恍惚惚中,不知過了多久,屋簷上一道細微聲響讓他睜開了眼,神態平和地自床上翻身坐起。

「何方友人來訪,不妨入內讓在下茶水相待,交個朋友。」嗓音不疾不徐,溫和有禮至極,似乎對夜半不請自來的訪客早已司空見慣。

屋頂上,悄悄潛進人家地盤的人對自己被人發現毫不緊張,甚至還揚起一串清脆悅耳的銀鈴嬌笑與熱鬧的叮叮噹噹聲響。

這笑聲與鈴鐺聲好……耳熟!

乍聞銀鈴嬌笑與叮叮噹噹聲,皇甫少凡只覺極為熟悉,卻一時間想不起究竟是在哪兒聽過。

「嘻嘻嘻……我是來找皇甫少凡的,若你不是,我就懶得下去了。」

聽聞對方我行我素,帶點孩子氣的回話,不知為何,皇甫少凡竟覺想笑。呵……怎麼有人夜潛入人家地盤被發現後,還能毫不心虛,自顧自的開出露面的條件。

「在下正是皇甫少凡,若姑娘是要找在下,那就請露面吧!」神色不變,他表明身份。

確定自己沒摸錯房,屋頂上的人兒得意暢笑不已,隨即縱身躍下,自窗口翻身而入。然而當她甫方站定,和安坐在床沿邊的男人迎目相對的瞬間,兩人不由得雙雙脫口驚呼——

「是你!」

「是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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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好心腸的大叔,原來那個惡賊皇甫少凡竟是你,瞧起來不像啊!」有種「他鄉遇故知」的莫名親切感,紫衫少女一蹦一跳來到床沿前直瞅著他看,身上佩戴的鈴鐺也跟著叮叮噹噹地響起。

大叔?他竟又被叫大叔了!若是三、四歲的小娃兒喚他一聲大叔倒也罷了,偏偏是個二八年華的豆蔻少女對著他猛喊大叔,這……這心情真不知該如何形容?他應該還沒那麼老吧!

有種古怪感,皇甫少凡清亮黑眸隱隱閃動著幾許戒慎,然而神色卻波瀾不興,輕聲淡問:「小姑娘,久別重逢,不知妳尊姓大名?深夜造訪在下又是所為何事?」能不驚動莊內守衛,一路潛至他房裡來,這小姑娘不是個簡單人物哪!而這平空冒出來的奇怪小姑娘,找他究竟有何目的?

「古叮噹!好心腸的大叔,我名兒叫古叮噹,不過爹爹都喚我小乖,上回在野店內,你請我吃飯,又好心腸地想幫我,我瞧你挺順眼的,所以特別准許你也可以叫我小乖。」格格嬌笑,像似讓他喚自己的小名是多大的光榮,紫衫少女——古叮噹嬌俏臉蛋上滿佈著令人看了忍不住想笑的可愛表情。

見她毫無心機的笑靨與回答,皇甫少凡有些啼笑皆非,沉默了下,自覺無法接受「恩賜」,他決定選擇最合乎禮教的稱呼。「叮噹姑娘,不知妳夜潛綠波山莊,找在下究竟是為了什麼?」老實說,他感覺不出她的敵意,但卻又猜不出她的意圖。

難得的「恩賜」不受青睞,古叮噹也不在意,靈動的大眼有趣地直瞅著他瞧,小臉上滿是好奇笑意。「大叔,你真的是傳言中的大壞蛋——皇甫少凡嗎?」

「我是!」縱然被當面說是大壞蛋,皇甫少凡依然神色不波。

「哎呀!人家我是聽說皇甫少凡是個佔人家產、姦淫義兄嫂的魔頭,所以才特地找來,可你看起來明明不像是個魔頭啊!」撅著小嘴抱怨,她有些苦惱。

難道魔頭還有特定長相的嗎?

心下暗忖,皇甫少凡不禁失笑,可還是不免疑惑。「那麼妳找我是為了?」不會是像那些自喻正義之士的人一樣,想找他討公道吧?

「我想當大魔頭嘛!」用力點頭,她一臉認真,答案和他猜測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妳想當大魔頭?」微微一楞,怎麼也沒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回答。

「是啊!」想起與爹爹的約定,古叮噹笑得極為得意。「我爹說大魔頭就是最厲害的人,我和我爹約好了,我也要當個最厲害的大魔頭啊!」

什麼樣的爹,竟會和女兒做這種約定?

得知原因,皇甫少凡有些愕然,但愕然中還有著疑惑。「就算妳想當大魔頭,那與我有何關係?為何要夜潛入莊來找我?」

「因為江湖傳言說你是禽獸不如的魔頭,我想說我若殺了你,那大魔頭就換我當了。」再次用力點頭,她自認理由充足。

呃……她的腦袋究竟是怎麼轉的?!老實說,若他真死於她手中,江湖人應該是會稱讚她為武林除害,封她為正義之士,大魔頭這稱號說什麼也落不到她頭上。

被她與眾不同的思考邏輯給弄得啞口無言,皇甫少凡沉默許久後,還是決定不提醒她了;不過另外一件事,他就無法不提點一下這涉世未深、天真爛漫的小姑娘。

「叮噹姑娘,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單看表相是不能斷定一個人的好壞。」這世間,看似正義凜然,實則無惡不做的偽君子太多了,單看外表是看不出來的。

「你意思是說雖然你看來不像,不過其實真的是佔人家產、姦淫義兄嫂的壞蛋?」舉一反三笑問,古叮噹又興奮了起來,一心只想著要打敗他,自己篡位坐上大魔頭的寶座。

一陣無語,皇甫少凡對她的另解與興奮有些無力,已經不知該說什麼了。

「大叔,我們來打一場吧!打敗了你,我才能當上大魔頭啊!」雀躍不已,古叮噹叫笑著直邀戰。

「叮噹姑娘,我……唔……」搖頭想拒絕,然而從方才就強忍著的那股刺痛驀地加劇,讓他不由自主悶哼一聲,原本就沒啥血色的臉龐霎時蒼白如紙,額上沁出滴滴冷汗。

「咦?」見狀,古叮噹輕叫一聲,頗感疑惑地打量他好一會兒後,纖纖素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搭上他腕脈。

「叮噹姑娘?」皇甫少凡微訝,輕輕掙動著想抽手。

「別吵!」嬌聲低斥不給掙脫,古叮噹凝心細診了會兒才鬆手。

 「叮噹姑娘,妳失禮了!」劍眉微擰,他不喜被人碰觸,尤其是個只見過兩次面、相識未深的小姑娘,是以口吻有著淡淡的不悅。

「失禮總比你這活不過三個月,一腳已踏進棺材的準死人好!」銀鈴嬌笑聲滿盈室內,古叮噹俏皮斜睨,眉眼嘴角淨是佩服與調侃。「大叔,你不簡單哪!以你這身的傷和毒,一般人早見閻王去了,虧你還能撐這麼久呢!」

「妳知道我身中何毒?」眸光低垂,掩去眼底一閃而逝的深沉,皇甫少凡對她的來歷起了疑心。

老實說,他的傷,只要略懂醫術的人都診得出來,但是他體內的毒——天下第一奇毒「夜夜愁」——只要是武林人士,沒人不曾聽聞過它的厲害,然而真正能診出此毒的人,屈指數來不會超過十人,會解的人,全天下也只有一個。

而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竟然能診出他身上的毒,令人驚訝之餘不得不起疑心。

「知道,怎麼不知呢?」嘻嘻一笑,古叮噹可不覺得那有什麼了不起。「不過就是『夜夜愁』這玩意嘛!」

「夜夜愁」這玩意兒,她十歲就玩兒過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過就是「夜夜愁」這玩意……不過就是這玩意……

不甚在意的嬌嫩嗓音不斷在他腦海中迴響,看她滿是「那是小玩意兒」的表情,皇甫少凡心口一緊,向來輕柔的嗓音竟沙啞微顫。「妳……會解?」莫非老天垂憐,讓他遇上了那位不出世的神醫之後?

「不會!」搖頭晃腦的,古叮噹笑嘻嘻地滅了他的奢望。

是啊……她怎麼可能會解這奇毒?會解這毒的人,全天下只有一個人,而那個人說什麼都不可能是眼前這小姑娘。

眸光一黯,皇甫少凡漾起一抹自嘲淺笑,想不通自己方才為何會以為這小姑娘有辦法?

「不過……」黑溜溜的眼珠兒靈動一轉,似乎看出他的悵然,嬌俏小臉笑得甚是逗人,冷不防拋出一句。「我會以毒攻毒啊!」

什麼?她、她說什麼?

猛地抬頭瞪她,皇甫少凡不敢相信自己的聽覺。「妳……妳是說你有辦法?」

「以毒攻毒嗎?」笑睨反問,得到他的點頭,古叮噹這才兩手叉腰,一臉自傲道:「我小時試過以毒攻毒對付『夜夜愁』,很好玩的!」

「結果?」嗓音微繃,他只想知道最後結果。

俏皮地翩翩飛舞轉了一圈,她笑得得意至極。「我活得好好的啊!」嘻嘻……她沒病沒痛也沒死,可不就是最佳的見證人。

她的意思是……

幾乎不敢置信,眸心漾起一陣激盪,皇甫少凡向來沉靜的神色動容了,正想開口,卻聽她搶先一步說話了——

「好心腸的魔頭大叔,以你現在這模樣,就算我打贏你也不是真本事,看在上回在野店內,你請我吃飯的份上,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吧!」慧黠大眼熠熠發亮,興奮臉蛋滿是雀躍之色。「我幫你化去你體內的『夜夜愁』,等你養好傷後,我們再來打一場,如何?」

呵呵呵!她日思夜想的大魔頭寶座,就算要得到手也要光明正大,趁人之危就沒意思了。

本以為得費盡心思才能讓她答應幫自己化去體內之毒,沒料到尚未開口,她卻先提出來了。

這樁交易,他簡直佔盡了便宜啊!雖說眼前小姑娘的來歷與背景是一團謎,究竟是敵是友、是真心要幫他還是想乘機加害,實難論定,但依他如今的身子,就算拒絕她的交易,他也難再熬過三個月了,若真要不利於他,還差這三個月嗎?

既然如此,那他還怕什麼?

這是一場風險極大的賭注,但他……賭了!

沉沉凝睇眼前這正邪不分、天真中帶著神秘的嬌俏少女,皇甫少凡微微笑了。「好!」

得到應允,古叮噹樂得跳了起來,歡呼叫笑不已。「大叔,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不許反悔喔!」

點點頭,皇甫少凡不禁又笑。這小姑娘是怎麼回事?一樁吃虧的交易,她卻開心得彷彿佔了天大便宜,實在是……天真過頭了。

「大叔!」忽地,歡樂叫笑的人眨眼間突然一本正經地看著他。

「什麼?」下意識直覺回應,對「大叔」這詞已快麻痺了。

「我累了,你的床借我睡吧!」話落,毫無男女之嫌地迅速爬上床。

「慢、慢著……叮噹姑娘,這不合禮教……叮噹姑娘……叮噹姑娘……」心下一驚,急得連聲叫喚,卻阻止不了已經大剌剌扯過錦被自動躺平的人。

「大叔,我先睡了,晚安!」送出一記可愛粲笑,她快樂合眼夢周公去。

傻眼瞪著身旁的纖細嬌軀,皇甫少凡無奈苦笑,心中疑惑不由得再起……究竟是什麼樣的家風,竟養出如此「不拘小節」的女兒?

唉……頭疼哪!


若說,這世間能讓綠波山莊的徐大總管驚愕到說不出話來的事,屈指數來絕對不超過五件,但今天一大清早,卻硬生生發生了一件讓他徹頭徹尾傻了許久的奇事。

環顧房內週遭一圈,全是熟悉擺設,確定自己沒走錯房,徐展元瞪著床上擁被酣眠的人兒,老半天說不出話。

為什麼主子的床上會平空冒出一個小姑娘?主子人呢?該不會……

想到什麼似的,他忽地臉色大變,出手如電一把揪起抱著被子睡得昏天暗地的古叮噹,厲聲逼問:「妳是誰?為何會睡在這張床上?我家主子人呢?說!」

 無防備地被猛然揪起,古叮噹並無一般人該有的驚慌失措,反倒迷迷糊糊地打了個大呵欠後,這才睡眼惺忪地瞅著眼前這張膚色黝黑、神情嚴厲兇惡的陌生國字臉,懶洋洋開口問——

「黑臉大叔,你是誰啊?」怎麼一覺醒來,床邊就冒出一個沒見過的兇惡大叔?昨天那個好心腸的大叔怎麼不見了?

「妳問我?」冷厲一笑,徐展元抓住她皓腕的手勁加重,眼底閃過凶殘戾色。「是我該問妳才對!說!我家主子人呢?」

手腕吃痛,古叮噹俏臉微微一皺,不過倒也沒痛叫出聲,只是滿臉的莫名其妙。「你家主子不見了,做啥來問我?我怎麼會知道呢?」

以他方纔那一抓的手勁,別說一般女子,就算是個大男人也免不了痛叫求饒,她卻只是眉頭微皺而已,這可疑的小姑娘絕對不是簡單人物!

確定她絕非尋常人,徐展元戒心更甚,對皇甫少凡的下落更加擔憂,當下殺機立現,厲聲大喝;「昨夜是我親自服侍我家主子上床休息,如今床上不見我主子身影,反倒是你這可疑生客睡在上頭,不問你能問誰?

「你既有膽大剌剌的睡在這房內等人發現,肯定是有恃無恐想和我談條件吧?我警告你,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但你最好祈禱我家主子無任何損傷,否則我保證你將會後悔出生在這世上!」

聽他疾言厲色一大串,古叮噹卻毫無驚懼之色,只是慵懶地又打了個大呵欠,隨即凝著他的水亮眼眸在轉瞬間顯得妖魅異常,原本清亮慧黠的眸光奇異地透出絲絲媚態,似要將人勾魂攝魄而去……

「展元?」

忽地,一道輕喚乍響,驚醒了神志在短暫間恍惚了下的徐展元,直覺回頭,就見一身白衫的皇甫少凡緩步進房,讓他下意識放開了古叮噹,飛快迎上前去,絲毫沒察覺到自己曾有瞬間的失神。

「主子,您還好嗎?我進房沒見到您,正擔心著呢!」急切檢視他全身上下一遍,確定沒事才暗暗鬆了口氣。

「沒事,我很好!」安撫下屬的憂慮,皇甫少凡視線移到床榻上的纖細身影,唇畔噙著淡笑打招呼。「叮噹姑娘,妳早。昨夜睡得好嗎?」

「若沒被吵醒,我想大致上還不錯吧!」聳聳肩,古叮噹意有所指地瞄了眼擾人清夢的人,眸底的妖魅光彩已不復見,彷彿方纔那瞬間的異狀只是一場錯覺。

「不好意思!」抱歉一笑,皇甫少凡解釋道:「展元他每天清早都會來看我,我本想在他進房前攔他,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這才擾了你清眠,請見諒。」

「算了!反正醒都醒了,就早點起床吧!」跳下床,她俏皮地衝到他身前,嘰嘰喳喳好奇笑問:「大叔,你昨晚沒睡這兒嗎?一大早不見你人,究竟是上哪兒去了?」

「叮噹姑娘,男女授受不親,在下豈可與妳同睡一房?我昨夜到隔壁書房休憩去了。」約略知道這小姑娘並無一些世俗的禮教觀念,皇甫少凡不由得正經告誡,怕她日後遇上心懷不軌之人而吃大虧。

「大叔,你規矩還真多哪!」自小到大從沒被教過「禮教」這玩意是啥東西,古叮噹笑嘻嘻調侃,絲毫不把他的告誡放在心上。

「話不是這樣說!」殷殷勸導,斯文俊臉正色道:「姑娘家的名節何其重要,在下雖不才,也不敢壞了叮噹姑娘你的閨譽。」

古叮噹不由得噗哧笑了出來,淘氣反問:「大叔,若我們同睡一房,你會對我胡來嗎?」

「當然不會!」義正辭嚴否認。

「既然不會,那就代表我們是清清白白的,那又怎會壞我的名節閨譽?」笑盈盈反駁,無視禮教的她根本不覺這有什麼好避嫌的。

被駁得一窒,皇甫少凡搖頭不已,實在不知該怎麼跟她說「人言可畏」這四個字絕對比字面上的還可怕。

一旁,見皇甫少凡似乎與這面生小姑娘熟識,徐展元微訝詢問:「主子,您認識這姑娘?」

注意力總算回到下屬身上,皇甫少凡頷首微笑,幫兩人互相介紹過後,又大略敘述了他和古叮噹一個月前在野店內相識的經過。

「一個月前既已在野店分開,為何古姑娘今晨又在綠波山莊出現?」徐展元不是糊塗蛋,當下馬上點出關鍵之處。

早知他處事謹慎,肯定會提出這質疑,皇甫少凡苦笑了下,正想著該怎麼解釋她出現在綠波山莊會比較好之際,古叮噹卻搶先開口了——

「我本來是想來殺大叔的……」

 「妳想殺主子,首先就得先踏過我的屍體!」一聽她想對皇甫少凡不利,徐展元瞬間臉色大變,話還沒聽完,人已護在主子身前,黝黑的國字臉滿佈殺氣,凌厲的眼神緊緊盯著她,似乎只要她稍一動,他就會毫不客氣出手。

「大叔,你家總管對你好忠心哪!」無視他的敵意,古叮噹逕自格格直笑,把眼前這緊張狀態當成欣賞到一齣忠誠護主的好戲。

「展元,別緊張,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平和嗓音連忙插進來,皇甫少凡不疾不徐地將古叮噹夜闖山莊的原因,和後來那樁讓他佔盡便宜的交易娓娓道來。

霎時,就見徐展元聽得又驚又疑,臉色數變,與皇甫少凡乍聽到古叮噹可用以毒攻毒之法化去「夜夜愁」之毒時的反應一樣。

「這……怎麼可能?」乾澀微顫的嗓音極為粗啞,徐展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夜夜愁」這天下奇毒讓主子受盡折磨,這些年來他們一干下屬替主子遍尋名醫,卻始終束手無策,而小姑娘才幾歲,竟說她有辦法?這……這若不是老天終於開眼,可憐他家主子,就是她信口開河,心懷不軌存心欺騙。

「怎麼不可能?」被懷疑的眼神瞧得不太高興,古叮噹嗔怒叫道:「若黑臉大叔你不相信,那我也無所謂,隨時可以走,反正中毒要死的人又不是我。」話落,轉身就要走人。

「慢著!」喝聲叫住人,徐展元臉色沉凝,勉強壓下自己的質疑與敵意,硬聲低頭,「我沒說不相信。」只要是關乎到主子性命的,他寧可錯信一百,也不願放過一個。

「相信就好!」有些孩兒心性,古叮噹馬上轉嗔為喜,一把推開擋在前頭的忠心總管,俏皮地衝著皇甫少凡咧嘴一笑,毫不客氣地要求。「大叔,我肚子餓了,何時有早膳吃?」

「不好意思,打擾這麼久還沒讓妳用早膳,是我們待客不周了。」臉上盈滿歉意,皇甫少凡溫和道:「叮噹姑娘,早膳等會兒下人會送過來,妳慢慢梳洗,我們先離開了。」

話落,果然馬上偕同徐展元退了出去,同時還不忘替她關上房門。

看著緊閉的門扉,發現什麼有好玩事兒似的,古叮噹不禁咧嘴一笑,有趣地喃喃自語,「哎呀!這大叔臉上總是溫溫和和的表情,不知他發起怒來是怎生的模樣呢?真想知道啊……」

房外,迥異於古叮噹的樂呵呵,徐展元神色嚴肅地看著皇甫少凡。

「主子,以毒攻毒太凶險了!」多年來,他們在絕望之下,不是沒有動過這念頭,但是與看過主子狀況的眾名醫商討後,幾乎每個都搖頭,表示「夜夜愁」毒性之詭異實屬生平僅見,若隨意以毒攻毒的話,恐怕會對身體造成莫大傷害,讓患者性命更加垂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心意未曾動搖,皇甫少凡波瀾不興道:「再說,能一下就診出我身中何毒的人,世間有幾人?光憑此點,我確定叮噹姑娘是有本事的。」

「可這姑娘來歷不明,可信嗎?」江湖上,想對主子不利的人太多了,他難免憂慮猶疑。

「展元,信與不信,你覺得如今的我還有選擇嗎?」微笑反問,皇甫少凡淡然的嗓音隱隱有絲澀意。

剎那間,徐展元沉默了,只因心中清楚,主子的身體狀況真的……沒有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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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話說,自那日清晨的一番「開誠佈公」後,古叮噹便理直氣壯地在綠波山莊住下,雖說曾在第一夜強佔主人睡房,但後來還是被掌管山莊內外大小事的總管大人,給堅持請到專讓賓客休憩的別院去了。

做客的這些日來,她根本沒有任何幫皇甫少凡化去劇毒的作為,總是隨心所欲地到處亂逛,偶爾還會溜出山莊,消失個兩、三天才又突然冒出來,讓人根本搞不懂她究竟在忙些什麼。

而奇怪的是,身為當事人的皇甫少凡似乎也不著急,從不問她何時才要開始幫他化去體內之毒,反倒是徐展元替主子心急,就算莊務繁忙,還是會每天抽空,三不五時上別院去堵人。

堵不到,氣結;堵到,更加氣結,只因只要質問她何時開始幫主子化去劇毒,她總是聳聳肩,笑嘻嘻的說「快了快了」,可始終沒下文,惱得總管大人臉越來越黑,卻也莫可奈何。

這日,天氣晴朗,白雲飄飄,惠風徐徐,後院園埔百花盛放,碧綠湖水波光粼粼,美不勝收。

湖畔,雅致涼亭內,溫文爾雅的男人含笑品茗,靜靜的聽著下屬隱含不滿的質疑。

「主子,那古姑娘一日拖過一日也不見有所行動,若非無心幫您化去劇毒,恐怕就是空口說大話,根本沒那本事。」實在苦候多日未果,徐展元沉穩的國字臉下,有著親近之人才看得出來的心急。

「展元,別急!」輕笑安撫下屬,皇甫少凡倒是不緊張。「叮噹姑娘既已和我做交易,我相信她會守信諾的。」雖然與古叮噹相識不深,但不知為何,他就是相信她不會失信。

「可是……」徐展元依然心存猶疑,才開口,卻馬上被一道嬌嫩笑語給打斷。

「大叔,原來你在這兒啊!」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古叮噹一蹦一跳來到涼亭內,笑眼斜睨總管大人的黑臉一眼,忍不住噗哧笑出聲。

呵呵呵……自住進這綠波山莊後,黑臉大叔時不時的去堵她,讓她覺得實在有趣極了,禁不住與他玩起捉迷藏啊!

「叮噹姑娘,這些日不知妳住得可安適?若有欠缺些什麼,請儘管說,展元會幫你張羅的。」由於她到處游晃,時常不見人影,自她住進莊內後,這是皇甫少凡第一次見到她,身為主人,他很自然的關切客人住得可舒服。

「挺好的啊!」自動在他身旁位置落坐,古叮噹笑得好促狹。「在這兒不僅吃好、住好,還有人陪我玩捉迷藏,我都樂不思蜀了。」

聞言,徐展元黑臉更沉,倒是皇甫少凡輕笑打著圓場。「若不嫌棄,歡迎妳多住些日子,這樣莊裡也熱鬧些。」

「不行!不行!」搖頭晃腦的,她有著滿腔的雄心壯志。「我得趕緊打敗你,當上最厲害的大魔頭,然後到江湖上興風作浪,哪有時間在這兒窮耗。」

大魔頭?憑她?

冷嗤一聲,徐展元懶得戳破她的美夢,沉聲道:「既然不想在這兒窮耗,那何不盡快幫我家主子化去『夜夜愁』之毒?只要妳解了我家主子的毒,到時想上哪兒去,沒人攔著妳。」

早預料他開口閉口就是要她化去皇甫少凡身上的毒,古叮噹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徐展元臉色越發難看,再也懶得理會她。

「主子,我還有事,先退下了。」好男不與女鬥,他忙得很,沒時間與她磨嘴皮。

「去吧!」知他確實莊務繁忙,皇甫少凡微笑頷首。

恭敬退出涼亭,徐展元這才轉身離開。

目送他背影離去後,古叮噹捧著肚子笑開懷。「大叔,你家總管真的好忠心,能不能讓給我啊?」若身邊有這麼忠肝義膽的人可以玩,她可樂了。

知她只是玩笑,皇甫少凡輕笑搖頭。「叮噹姑娘,展元他只是太過擔心我的身子,若有什麼得罪之處,妳可別見怪。」

「見怪?當然不會!」笑嘻嘻搖頭,她一點都不在意。「我可覺得有趣的緊呢!」

從第一次見面就知她有著愛玩、愛鬧、圖新鮮的孩兒心性,皇甫少凡笑了笑,隨即幫她斟了杯茶,自己則愜意地聞香口叩茗,也不多問些什麼,小小的涼亭內霎時蔓延著一股悠然安閒的氣息。

被這股令人會不自覺放鬆心神的沉靜氣氛所籠罩,古叮噹也不急躁,樂呵呵地邊晃著小蠻靴,邊哼起曲兒來,一副自得其樂的模樣,打定主意就是要與他比耐性。

然而耗著耗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直到良久過後還不見他有任何開口的意思,她終於憋不住地率先投降開口了——

「大叔,你怎麼都不問我呢?」發覺自己耐性比不過他,捉弄不到人,她無趣地噘起小嘴嬌嗔抱怨。

知她意指什麼,皇甫少凡溫雅笑睇嗔怒小臉,心平氣和道:「何需多問?妳想開始了,自然就會告訴我。」

其實,他早看準她頑劣心性,就像個小孩子般,越是逼她,越是不肯就範,要是不理睬了,她反倒覺得無趣,自動乖乖湊上來了。

呵……展元就是太認真、太執著,才會讓她覺得有趣好玩,老想吊他胃口。

哎呀!大叔是無為而治的推崇者嗎?明明是攸關他性命的要緊事,他卻始終一副淡然無波的仙人樣,根本一點都不好玩,真是……好討厭啊!

愛捉弄人的心思被看穿,古叮噹一臉訕訕然,可又不甘率先提及解毒之事而白白認輸,當下哼哼兩聲,眼珠子一溜就轉移話題了。

「大叔,那個叫劍兒的呢?怎麼沒見他守在你身邊?」突然想到自住進綠波山莊來,好像一直都沒見到他。

輕淺含笑,皇甫少凡淡淡道:「他有更重要的人得守護。」

更重要的人?這山莊內,不是他這個當家作主的最重要嗎?難道還有什麼人比他更尊貴?

好奇心被挑起,古叮噹可不管什麼探不探人隱私的忌諱,正想再問個詳細之時,卻被一道由遠至近急奔而來的身影給岔開注意力。

「主子,不好了……不好了……」就見被討論的主角——劍兒一路急喊地飛快來到涼亭前,俊秀的年輕臉龐滿佈焦急之色。

劍兒怎麼會離開他該守護的人,出現在這兒?莫非……

想到什麼似的,向來淡定的皇甫少凡霍地起身,眉宇間竟隱隱有絲憂急。「劍兒,發生什麼事了?」

一奔近涼亭,乍見古叮噹,劍兒心底雖然詫異,但如今還有更緊急的事讓他掛心,根本無法去多想,當下只能急促地把要緊事稟告給主子知曉。「主子,夫人她……她又發作了!」

果然!

預感成真,皇甫少凡難掩憂色,偕同劍兒飛快而去,轉眼間就忘了古叮噹的存在。

「哎呀!好像有什麼好玩的事兒發生了呢!」被人拋忘在腦後的古叮噹可不是什麼會自動迴避的有禮之人,當下尾隨著兩人步伐,跟上前去湊熱鬧了。


「啊——走開!走開……你這淫賊……走開……滾……滾……」

才踏進守衛重重、戒備森嚴的雅致院落內,就聽一道淒厲嗓音瘋狂哭罵,期間還不時夾雜著物品丟擲而出,摔落在地的脆裂聲。

「夫人,我不是淫賊,請妳冷靜點……」在陣陣瘋狂叫罵聲中,徐展元刻意放輕音調,小心翼翼安撫的話語緊跟著傳出。

「走開……走……慕風,你在哪兒?慕風?慕風……」

不斷哭找著逝去夫婿的陣陣淒厲聲,讓甫才趕至的皇甫少凡心口一緊,二話不說連忙進入屋內,一旁的劍兒也緊跟著進去。

見狀,純粹是來看熱鬧的古叮噹當然不甘寂寞,馬上一蹦一跳的尾隨而入,然而一進屋內,除了被丟得滿地的散亂物品外,就見徐展元護在一名年約七歲的男童身前;至於另一端,則有一抹身影畏怯地蹲縮在角落處,而淒厲哭號聲就是由那兒傳出的。

「主子,夫人她……」見皇甫少凡來到,徐展元連忙抱著男童迎上前,黝黑的國字臉上有著深深的無奈。

「我明白!」暗歎口氣,不用下屬說明,皇甫少凡也知道怎麼一回事。

「徐總管,小少爺還是我來抱吧!」迅速接過男童,劍兒馬上退出屋外,不讓男童繼續目睹娘親的瘋狂。

咦?那男童似乎……不太對勁!

就在劍兒抱著孩子自古叮噹身旁經過時,她好奇的瞄了男童一眼,這才發現男童神色木然,竟無絲毫的表情顯現在臉上。

此一發現讓她除了大感疑惑外,心中更是滿盈興味……呵呵,這綠波山莊怎麼有趣的事兒一堆呢?她住進來還真是住對了,以後好玩的可多了。

想到未來日子有這麼多趣事可興風作浪,她越想越興奮,水靈大眼閃閃發亮,柔嫩雙頰不由得浮起玫瑰色的漂亮紅暈。

「……走開!淫賊,我恨你……慕風……慕風……你在哪兒?為什麼還不來?你要拋下我了嗎?慕風……」

又哭又笑的瘋狂叫聲打斷了古叮噹的竊喜心思,她回過神來,就見皇甫少凡緩緩靠近那蹲縮在角落的女子……

「大嫂,我是少凡,妳還記得嗎?是我啊……」輕聲輕語,他小心翼翼地蹲在縮抱成一團的女子面前,動作與語調都是那麼的輕柔,彷彿用力或是大聲一點就會嚇壞她。「大嫂,妳記得我嗎?大嫂?」

忽聞這充滿溫暖的輕言柔語聲,女子遲疑地抬頭看著眼前的溫文男子,神志雖已陷入癲瘋,可清麗絕美的容顏卻突然露出一抹歡喜笑靨,不由分說地撲抱住他。

「慕風……慕風……你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拋下我一個人的……」又哭又笑,雖然雲鬢散亂,卻仍不掩其麗的絕俗美婦,緊緊依偎在他懷裡,縱然神情癲狂,可孱弱的氣質卻令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大嫂……」黯然輕歎,皇甫少凡清楚自己再一次被錯認了。

事實上,自義兄過世後,大嫂神志就陷入癲瘋不清中,好時,就呆呆的靜坐著;壞時,發作起來便又哭又喊又叫的,見誰都罵淫賊,也不肯讓人近身,唯有看到他才會安靜下來,回復以往那種溫柔婉約的性情,而這一切都只因為……她錯認他了。

這三年來,皇甫少凡已數不清自己被錯認為義兄多少回,但每一次這種狀況發生,他依然是耐性十足地柔笑安撫。

「慕風,你為什麼叫我大嫂?你一向喚我綠兒的……」緊緊抱住他不放,神志狂亂的絕俗美婦——柳綠波抬起滿盈不解的迷濛水眸瞅凝,含嗔帶怒的嫵媚風情,只有在對心愛男人撒嬌時才會出現。

聞言,皇甫少凡暗自歎息,動作輕柔地將她扶起,神情溫和地順著她柔聲道:「綠兒,來,這兒坐,地上寒氣重,別弄壞身體了。」

完全把他當成心愛夫婿,柳綠波言聽計從地任由他扶至椅子上坐好,隨即瞅著他嬌嗔抱怨。「慕風,你上哪兒去了?我剛剛一直找不到你……」

「妳忘了嗎?莊內有許多事要忙,我沒辦法一直陪著妳,以後想找我,讓劍兒去通知我一聲,我一定立即趕來。看看妳,頭髮都亂了,我讓丫鬟來幫妳梳個漂亮的髮髻好不好?」柔聲細語安撫,皇甫少凡耐性十足。

「啊!亂、亂了嗎?」像似正常的女子不願讓心愛男子見到自己醜陋的一面,柳綠波慌張地撫著凌亂雲鬢,漲紅著臉著急叫道:「慕風,我這樣好醜,你別看,快出去!等我梳得漂漂亮亮了,你再來看我……」邊說,邊忙著在梳妝台前梳理自己,女為悅己者容的心情顯露無遺。

見她狀況已稍微穩定下來,皇甫少凡心下暗鬆了口氣,連忙揚聲喚人。「夏竹?」

夏竹這丫鬟個性沉穩,做事謹慎,是他特別從奴僕中挑選出來,好能小心伺候精神狀態時好時壞的柳綠波。

「公子,奴婢在。」從剛剛就候在一旁的夏竹,連忙應聲上前。

「小心照料夫人。」

「公子放心,奴婢會的。」恭敬回應,隨即來到急切的柳綠波身後,柔聲道:「夫人,來,讓奴婢為您梳頭吧!」話落,取過玉梳幫主子打理起一頭柔亮雲鬢。

「對了!還要抹些香露才行……慕風他最愛撫著我的髮聞那香味,他總說我有一頭綢緞般的柔軟髮絲……」癡癡傻笑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柳綠波眼神恍惚,表情怔仲地陷入過往的美好記憶裡。

「是!夫人,我會幫您抹上您最愛的香露……」巧手輕梳,夏竹萬事順著她。

見那絕美臉蛋浮現出呆然之色,皇甫少凡知道她算是狀況轉好了,這下又會無視任何人的存在,靜靜呆坐著直到下一回的發作再起。

輕歎了口氣,與徐展元互覷一眼後,他轉身欲退出屋外,卻不期然對上一張笑嘻嘻的好奇小臉。

「叮噹姑娘?」方才一心只掛慮著柳綠波,根本無心去注意到她也跟了來,如今見她人也在場,向來溫和的眸光不由得一斂,可臉上依然波瀾不興地維持一貫淺笑。「妳怎麼跟來了?」一般人做客,通常是會禮貌迴避主人家私事才是。

 「你也沒說不能跟來啊!」知他未臻之意,古叮噹笑咪咪地裝傻到底,擺明就是要當沒禮貌的客人。

此時此地,皇甫少凡不願多談,怕讓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柳綠波再受刺激,當下不動聲色地偕同徐展元領她出房,來到屋外的空地上,而在外久候的劍兒一見他們出來,也連忙抱著男童迎上前去。

「主子,夫人情況如何?」視線往屋子方向瞄了一眼,劍兒小聲詢問。

 「總算平靜下來了。」無奈苦笑,隨即振起精神接手將表情呆然的男童抱在懷裡,柔聲詢問:「麒兒,乖!有沒有被嚇著?你娘不是故意嚇你的,知道嗎?」

七歲男童——白文麒恍若未聞他的安撫言詞,本該慧黠活靈的大眼此刻卻是一片空洞,木然地直勾勾盯著他瞧,一瞬也不瞬。

早習慣男童自我封閉的狀態,皇甫少凡對著他又是一笑,溫柔道:「這些天怎麼都不見你來找義爹?」

此話一出,就見白文麒終於有了動作,細瘦手臂緩緩抬起,溫溫熱熱的小掌心貼上柔軟含笑的俊臉上,卻還是不發一語。

明白小傢伙這小小的動作代表著什麼,皇甫少凡笑得好慈愛。「你是聽劍兒哥哥說義爹身子不適,所以才不敢來找義爹嗎?傻麒兒,就算義爹病了,只要你來看義爹,義爹的病肯定就好了一大半了。以後想找義爹儘管來,義爹會很開心的。」

小傢伙木然的小臉依然沒有表情,可空洞的眼神瞬間像似閃過一絲光彩,隨即雙臂輕輕環抱住他的頸項,小小頭顱也往那溫暖又令人安心的肩膀靠了上去。

似乎與小傢伙有著靈犀,皇甫少凡總能明白他的一舉一動所表達的含義,當下不由得憐惜道:「累了是吧?我讓劍兒抱你去義爹房裡,今天和義爹同睡好不?」

沒有任何回答與動作,白文麒還是安安靜靜的靠在他肩膀上。

見狀,知小傢伙沒有反對的意思,皇甫少凡這才輕笑著將他交給劍兒,交代了一些該注意的事後,才讓劍兒抱著他與徐展元先行離去。

眨眼間,偌大的空地上就僅剩下皇甫少凡與古叮噹兩人凝目對視,只不過一個收斂了面對男童時的溫暖笑意,神色正經肅穆,而另一個卻嘴角咧到耳後去,笑得如金陽般燦爛,兩相對照之下真是強烈對比。

「大叔,你要殺人滅口嗎?」揚起一串銀鈴暢笑,俏皮小臉滿是促狹頑意。

「叮噹姑娘何出此言?」眉頭微蹙,皇甫少凡承認自己雖有些不悅,但也不至於到對她不利的地步。

「因為我知道你們莊內的秘密了啊!」哎呀!聽說知道太多別人的秘密都會被滅口,不知她會不會也幸運的碰上了?緊張緊張,刺激刺激!

瞧了她泛起玫瑰色澤的紅潤小臉一眼,不知為何,皇甫少凡就是知道她非常興奮。「妳很想被滅口?」失笑反問,覺得她的反應老是與一般人不同。

「很想!」用力點頭,她雀躍莫名,兩眼發出閃閃光芒。「大叔,你若要滅我口,我會很高興的。」這樣才有闖蕩江湖的驚險刺激感啊!

無語許久,皇甫少凡才終於一臉歉意看著她。「很遺憾的,我並不想殺妳滅口,讓妳失望了。」真的是……非常的抱歉啊!

「大叔,你真不考慮?我可是知道你的秘密喔!」眨巴著閃亮亮的大眼,她極力慫恿。

這小姑娘鼓勵人家殺她滅口還真是不遺餘力啊!

「哦?」眉梢微揚,不恥下聞請教。「妳知道了什麼秘密?」

「譬如……」頑黠一笑,古叮噹扳著手指頭一一唱數。「第一,傳言中被你給軟禁的白夫人其實早已發瘋;第二,你那義兄的孩兒似乎也有點問題;第三,你看起來挺照顧他們母子,不像外頭傳言那般的壞;第四嘛……」故作懸疑地頓了頓,不語地笑睇著他。

「如何?」等她下文。

「大叔,既然你是真心照顧他們母子,為何江湖上把你說得那般難聽?若非有人故意譭謗,就是你特意讓人誤會也不辯解,而這其中肯定有著天大的隱情。」眨巴著水亮大眼,這是古叮噹最好奇的地方。

聞言,就見皇甫少凡眸光微閃,微微笑了。

「叮噹姑娘,妳很聰明,可惜……」

「如何?要殺我滅口了嗎?」興奮。

「這還無法構成我想滅口的理由。」忍俊不住輕笑,他搖頭率先走了,實在被她一再鼓舞人家將她滅口的行徑給惹得啼笑皆非。

見他逕自走了,古叮噹不由得一愣,隨即蹦蹦跳跳的急追上去,嘰嘰喳喳叫嚷不休——

「大叔,你別走啊!認真考慮看看嘛……大叔……」

「叮噹姑娘,我還未等到妳幫我化去『夜夜愁』之毒呢!現在就將妳滅口,未免也早了些。」失笑打趣。

「哎呀!我倒忘了大叔你還要靠我活命,難怪不肯殺我了……」恍然大悟。

「……」沒料到她當真,再次陷入無語中。

「大叔,這樣吧!我快快幫你化去體內劇毒,等你康復了,再來考慮要不要將我滅口好了……」

「……」徹底無語。

「大叔,就這麼決定了!我先去準備一些東西,今晚去找你,就這樣,等我喔!」嬌言笑語方落,人已急如流星地朝莊外飛射而去,眨眼間不見蹤影。

定定的看著她消失的方向,皇甫少凡忍不住搖頭歎氣……

唉……真是天真又奇特的小姑娘,如此的性情,真讓人擔心她往後若真闖蕩江湖去,恐怕會吃大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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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是夜,夜涼如水,皎月如勾,萬籟俱寂的時刻,一串清脆悅耳的銀鈴嬌笑忽地在夜空下盪開,飄啊飄的飄進屋內鬨小孩睡覺的溫雅男子耳裡。

床榻上,男子起身往酣睡的小傢伙看了一眼,確定他沒有轉醒的跡象,這才下床披了件外衣,隨即開門往外走去。

「叮噹姑娘……」一出房門,便見她晃著小蠻靴坐在欄杆上直招手,皇甫少凡歎氣搖頭,沒料到她真的夜半來訪。

「你終於出來啦!」見他現身,古叮噹笑著跳下欄杆,蹦蹦跳跳地來到他面前,左瞧右看的審視了微白臉色好一會兒後,故作老成地歎口大氣,學老學究那般的搖頭晃腦。「大叔,你不妙啊不妙!」

「如何不妙?」順著她話語,皇甫少凡輕聲詢問。

「你唇色發紫,眉宇間暗藏黑氣,想必這些日來,就算你內力高深,也快壓不住『夜夜愁』毒性的侵襲,心口宛如萬針扎刺般劇痛難當,是吧?」衝著他嬌俏直笑,古叮噹忍不住問:「大叔,老實說,你中毒多久了?」

「三年。」就算被說中如今身體的狀況,他還是不起絲毫波瀾。

「哇——大叔,一般人中了『夜夜愁』,不出三天便要去見閻王,內力好些的,勉強撐個一個月,而你竟然撐了三年?」驚奇目光上上下下的將他打量個夠,她悄聲咕噥,「若讓無命叔叔知道了,肯定會很火吧……」

「妳說什麼?」見她唇瓣蠕動,不知在嘀咕些什麼,皇甫少凡直覺詢問。

「沒、沒什麼!」回過神,她連忙搖頭否認,笑咪咪地逕自掏出一片滾著兩條金線的翠綠葉片,塞到他手中。「喏!大叔,把這片『金絲翠玉』給吃了吧!」

「這是?」揚眉審視手中的詭異嫩葉。

「我滿山遍野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金絲翠玉』,想以毒攻毒的話,就趕緊吃了它吧!」

原來白日時,她說要先去準備,就是找這葉子去了。

點點頭,皇甫少凡笑了,沒有多所猶豫,很乾脆的將那帶著劇毒的翠綠嫩葉放進口中,嚼了幾下吞下腹,隨即含笑凝覷著她。「然後呢?」

「然後就等啊!」詭異一笑,她再次跳坐上欄杆,小蠻靴晃啊晃的好不悠哉。

皇甫少凡微微一笑,也沒多問接下來會如何,就這麼靜靜的等著。

瞧他這般毫不在意,不知為何,古叮噹反倒不高興了,板著俏臉質問:「大叔,這可是攸關性命的事,怎麼你就不多問一些?」大叔這人是怎麼回事?白天,聽到那位白夫人出事了,馬上緊張不已地趕過去,怎麼自己的事,他反倒不在意,連問也不多問一聲。

縱然有些詫異她驟然變臉,皇甫少凡依然維持著慣有的淡笑。「叮噹姑娘,妳這是在怪我不關心自己的身子嗎?」

古叮噹聞言不由得愣住,呆了好一會兒後,跳下欄杆瞪眼嗔叫,「我就是討厭像大叔你這樣的人,永遠在乎別人比在乎自己多,幹什麼?裝好人嗎?教人看了就討厭!」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自己活得好最重要,哪有重視別人比重視自己還多的道理?討厭!討厭!她討厭這種濫好人。

討厭啊……

微微一怔,皇甫少凡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一陣較先前強上百倍的劇痛驀地竄往心口,讓他不由得悶哼一聲,一股腥甜湧上喉頭,不由自主嘔出一口怵目驚心的腥濃鮮血。

 「終於吐血啦!」在他身邊左轉右繞瞧來看去,古叮噹哼哼冷笑。「大叔,這是以毒攻毒的正常現象,別緊張!不過……你現在胸口肯定比先前還痛上百倍吧?」

捂著心口,皇甫少凡豆大的冷汗直冒,全身無力的只能靠倚著圓柱來支撐自己,然而在聽她這略帶惡意的詢問後,他雖虛弱,可臉上卻依然噙著淡笑。

 「雖……雖然痛……但、但還可忍受……」那陣陣襲來的劇痛讓他話說得斷斷續續,但臉上神情卻依然斯文平靜,好似身上的病痛根本不存在。

見他臉色蒼白如紙,額際冷汗不斷滴落,可臉上卻寧靜的完全讓人察覺不出他正受劇毒折磨,古叮噹真是越瞧越覺討厭,當下冷哼一聲,原本握在掌心的一顆火紅丹藥又悄悄收了回去。

「大叔,既然你還可忍受,那就繼續忍吧!我不打擾,明天我再來找你繼續接下來的療程,告辭了!」話落,斜睨一眼,粉嫩紅唇噙著詭異中帶著惡意的笑容,蹦蹦跳跳的走了。

 哼!愛逞強,那就繼續痛吧!她的藥也可以省下,不用多浪費了。

目送她纖細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迴廊下,皇甫少凡卻有些感動……

她因他沒多關切自己身體的狀況而變臉發怒說討厭,其實……其實這小姑娘很關心他哪……

思及此,不知為何,劇疼的胸口竟有股難以言喻的暖意。


「咳咳咳咳咳……」

天色才濛濛亮,所有人還窩在被窩中酣眠,陣陣隱忍的輕咳聲自房內的溫文男子口中不斷逸出,使得床楊上原本睡得酣甜的小男童也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瞧見熟悉的身影背對著坐在床沿邊,白文麒揉了揉惺忪睡眼,輕巧地自被窩裡爬起,小手推了推男人的手臂。

「麒兒,吵醒你了嗎?」回頭見小傢伙已然轉醒,皇甫少凡露出歉意微笑,大掌順了順他睡得有些凌亂的黑髮,柔聲又問:「再躺著睡會兒好不?義爹到隔壁書房去,這樣就不會吵到你了……」

他話未完,小傢伙就猛搖頭,兩隻小小手臂緊緊抱住健腰,身子也自動靠了過去,似乎想從那寬厚的胸懷裡汲取更多的溫暖。

然而他才窩進去不到一秒鐘,小小的身體卻忽然一僵,臉上雖仍是慣有的木然呆滯,可驀然大睜的眼眸卻迅速閃過一抹驚恐。

敏銳察覺到懷中人兒的變化,皇甫少凡低頭一瞧,見他發直的目光直勾勾瞪著自己另一手中的染血手巾,連忙想藏起,卻已來不及了。

「砰」地一聲,就見白文麒自他懷裡掙脫下地,連鞋也沒穿就轉身往外跑。

「麒兒,不要……」起身想將人追回,然而那如萬針扎心、一整夜折磨著他的灼熱劇痛再次來襲,讓皇甫少凡乏力地跌坐回床,連聲音都喊不出來了。

聞聲,回頭一看,見他這般景象,白文麒驚恐的大眼忽地蓄滿淚水,掉頭拔腿狂奔而去。

糟!這下要熱鬧了。

皇甫少凡苦笑歎氣,果然不到一盞茶時間,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急促奔來,隨即,徐展元抱著白文麒,與劍兒一同衝進房裡。

「主子,您怎麼吐血了?」一進房,劍兒眼尖,馬上見到他手中的染血手巾,當下心慌驚叫起來。

「怎會如此?」徐展元同樣也瞧見了,心下不由得大驚,將面無表情,但大大的眼睛卻不斷掉下豆大淚珠的白文麒安置在椅子上,隨即連忙上前察看安然坐在床沿邊的病人,表情又慌又急。

方纔,小少爺突然哭著跑到他房外猛敲門時,他就直覺猜到主子肯定出事了,但……該死的!他寧願自己的猜測不准。

「展元,別緊張……」笑得有些虛弱,皇甫少凡還想安撫下屬,卻馬上被打斷。

「都吐血了還能不緊張?」徐展元又急又氣,扭頭厲聲大吼,「劍兒,快去請大夫!」

「是!」被這雷霆一吼給嚇得跳了起來,劍兒拔腿就要往外衝,然而卻又馬上被阻止下來。

「劍兒,不用請了!」急忙喊住人,也許是太過使力,皇甫少凡只覺喉頭再次湧上一股腥甜,飛快抓起那已經血跡斑斑的手巾,又嘔出一口鮮血,隨即劇烈咳嗽再起。「咳咳咳咳……」

「呃……」硬生生止住飛奔的腳步,劍兒猶疑地看向徐展元,不知該聽誰的比皎籽。

「都吐血了還不請大夫?」氣急敗壞,徐展元實在不知主子在想什麼。

「咳咳咳……展元,叮噹姑娘說這是……咳咳……是正常的現象……你別急……」邊咳邊斷斷續續解釋,皇甫少凡要他別擔心。

「正常現象?」厲眸微瞇,徐展元邊忙著幫他拍背順氣,邊暗自猜測主子的吐血與叮噹有何關聯。

「嗯。」輕應一聲,他合上眼,靜待胸口那股針刺般的灼熱劇痛稍緩後,這才緩緩睜眼,微笑解釋,「昨夜,叮噹姑娘開始施以『以毒攻毒』的療法了,她說會吐血是正常的。」

昨夜,那個來歷不明的古叮噹在他不在場下,開始了「以毒攻毒」的療程?

徐展元聞言一凜,掉頭對劍兒沉聲吩咐,「馬上去把古姑娘找過來。」

「展元,我沒事的,別擾叮噹姑娘清夢……」

「我不管擾誰清夢,我只在意您的身子!」身為下屬,只要遇上有關皇甫少凡身子健康的事,徐展元是非常執拗的。

哼!為了主子,就算是皇帝老兒,他照樣從龍榻上挖起來。

「我馬上去!」這回,劍兒可沒猶豫了,眨眼間就朝外飛竄而去,準備去挖人了。

他這兩名下屬實在是……

眼見阻止不及,皇甫少凡只能搖頭歎氣,就在此時,一雙顫抖的小手忽地緊緊揪住他衣衫,垂眸一瞧,原來白文麒不知何時已溜下椅子,來到他身邊了。

見他小臉雖木然無表情,可小手卻抖得幾乎無法停止,皇甫少凡心中一痛,知道自己嚇著他了,當下將他抱到懷中安撫。

「麒兒別怕,義爹沒事,乖!」輕輕拍哄著不斷發顫的小小身軀,他滿心的憐惜與不捨。

唉……這孩子命苦,至今依然殘留著那一夜的記憶,怕他像他爹一樣,所以才這般驚恐吧?

聞言,白文麒卻沒絲毫安下心的感覺,反而緊緊抱住他,將自己深深埋進那厚實又溫暖的懷裡,從頭到尾沒出過一聲,但小小的身子卻不斷抽搐著。

輕言軟語地安慰,過不了多久,皇甫少凡忽覺胸前一片濡濕,微微愣了下後隨即恍悟,心中不由得發酸漾柔,然而他什麼也沒多說,只是不停的拍哄安撫,一大一小抱在一起的畫面溫馨感人至極。

然而,如此感人肺腑的時刻,卻被一串突如其來的銀鈴嬌笑給破壞殆盡——

「呵呵呵……怎麼回事?今天大家都起得好早哪!」沒有好眠受擾的不悅,古叮噹隨著劍兒一進房內便笑聲不絕,瞄向皇甫少凡的眸光滿含興味。「大叔,你還忍得住吧?這麼早找我是為了什麼啊?」

知她話中隱帶頑皮揶揄之意,皇甫少凡不禁苦笑,還來不及開口回應,徐展元卻擰眉沉聲質問了——

「古姑娘,既是要化去『夜夜愁』之毒,為何我家主子卻吐血了?」他懷疑她根本不安好心。

「哎呀!我不是說了,吐血是正常的嘛!」狀若無奈地聳聳肩,可臉上卻笑得好邪惡。「要化毒,這點痛就得忍哪!若真忍不下去,那就別繼續了,我是沒差啦!」

這話堵得徐展元窒言,當下只能黑著臉瞪人,卻也無可奈何。

小人得志,她蹦蹦跳跳來到皇甫少凡身前,對這抱在一塊的一大一小好奇地左看右瞧,纖纖食指往那深埋的黑色小頭顱戳了戳,淘氣取笑道:「還是不是男孩子啊?抱這麼緊做啥?大叔又沒奶給你喝!」

聞言,皇甫少凡啼笑皆非,實在不知該怎麼回應,然而抱著他不斷抽搐的小傢伙卻似乎被觸動了什麼,深深埋在溫暖懷中的小頭顱緩緩抬起,木然小臉滿佈淚水無聲橫流,大眼紅腫地直勾勾凝著她。

怎麼回事,竟哭成這樣?

反被嚇了一大跳,被那蓄滿清淚的大眼一瞅,不知為何,古叮噹竟有股心虛……耶!慢著!心虛?她幹嘛心虛啊?莫名其妙!

不知為何,白文麒小小的心靈裡似乎隱隱約約明白義爹的身體康健與否,與眼前的大姊姊有著極大關係,他出乎眾人意料地溜下皇甫少凡的懷裡,來到古叮噹跟前,小手緊緊揪著她裙襬不放。

「幹、幹什麼?」嚇了一跳,古叮噹有些結巴。

小小臉蛋縱然面無表情,但白文麒卻仍一手緊抓著她不放,一手則往床沿角落方向指去。

順著小小手指方向掃去,就見一條血跡斑斑的手巾攤在床沿邊,古叮噹先是一怔,隨即二話不說抓起染血手巾凝目細看……

這手巾上的血還溫熱未乾,足以顯示才剛吐不久,這……不對勁!

「大叔,你剛剛又吐血了?」轉頭瞪著病人,她慎重詢問。

「若非剛又吐血,豈會找妳過來?」黑臉反諷,徐展元代替主子回答了。

「黑臉大叔,我問你家主子又不問你,你搶什麼話?」斜睨瞪人,古叮噹如今沒心思理他,注意力又轉回正主兒身上。「大叔,難道你吐了一整夜的血?」

「嗯。」輕應一聲,皇甫少凡臉色蒼白至極,卻還是強笑道:「叮噹姑娘別掛心,在下還受得住。」

「誰管你受不受得住?我在意的可不是這個!」嗔怒哼聲,纖纖細指飛快搭上他腕脈,誰知不診不以為意,一診之下,臉色瞬間凝重起來。

他體內的「夜夜愁」之毒,雖受到「金絲翠玉」毒性相抗衡的影響,但卻又和多年前她身上的狀況大不相同。

本來依她預料,大叔約略嘔個兩、三口血也就差不多了,可照他如今脈象看來,兩股劇毒相抗衡中又不斷侵襲心脈,再強健的身體亦難承受如此侵害,就算整夜吐血不止也不足為奇了!

可惡!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和她預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叮噹姑娘,有什麼問題嗎?」見她神色沉凝,皇甫少凡掩嘴又咳了數聲後,這才輕聲問道。

問題?問題很大哪!

迅速瞄他一眼,古叮噹不好意思承認他體內毒性脫出自己掌控,當下連忙搖頭否認。「沒有!哪有什麼問題?你想太多了!一切都在掌控中。」拍拍胸脯,扯謊絕不臉紅。

皇甫少凡微微一笑,信任地沒再多問,倒是她自己心虛得緊,當下討好地連忙自懷中掏出一白玉瓶塞進他手中。

「大叔,這是從小看我長大的叔叔送我的丹藥,你先吃一顆,可護住心脈,往後若心口又疼,就倒一顆出來服用吧!」搔搔頭,有些不敢瞧他。

「叮噹姑娘,多謝了!」含笑道謝,他才拔開瓶塞,一股清香便自瓶口溢出,令人聞了清神醒腦,精神大振,由此不難想像瓶內丹藥之珍奇。

「不客氣啦!呵呵呵……」尷尬乾笑,連聲催促。「快快快,快服一顆,可減輕疼痛。」

笑了笑,他倒出一顆艷紅如火的丹藥,才服下,濃郁的如蘭清香便自口腔內化開,一股舒緩清涼往心脈百骸竄去,未多久,胸口劇疼果然大減,讓他原本蒼白了一整夜的斯文臉龐竟泛起淡淡紅暈。

果然是靈丹妙藥,僅片刻時間,那胸口的劇痛幾乎消失無蹤,他已多年不曾感到這般輕鬆過了。

撫著心口,皇甫少凡既驚奇又佩服,更多的是對她深深的感謝。「叮噹姑娘,多謝妳贈在下如此靈丹妙藥,實在不知該如何表達我的謝意才好。」

「哈哈哈……」又是一陣乾笑,古叮噹只是猛搔頭,完全不敢接腔。

哎呀呀!真的尷尬了!若是被大叔知道她把他體內毒性給弄得更複雜後,不知還會不會這樣說?

一旁,徐展元與劍兒眼中只看到多年來一直未見血色的主子,在她一顆丹藥下便氣色紅潤,精神太好,當下不由得欣喜若狂,哪兒還會注意到她奇怪表情,倒是小小的白文麒一直盯著她……一直盯著……

呃……這小鬼看什麼啊?

察覺到小傢伙的專心注目,古叮噹被瞧得尷尬不已,總覺得他似乎看穿自己的心虛,當下故意板起臉,先聲奪人嗔叫,「小鬼,你瞧什麼?小孩子起這麼早又沒奶吃,去睡!去睡!」猛揮手,急著打發人。

靜靜的凝著她,小傢伙動也不動。

咦?不動?那換她回房補眠總成了吧?

「沒、沒事了吧?那我回去補眠了!」急急叫嚷,轉身就想溜,奈何才邁步跨出,身下裙襬霎時一緊,無奈低頭注視,果然是某雙緊揪不放的小手在作怪。

「麒兒,讓叮噹姑娘回房休息,乖,放手,別打擾人家!」皇甫少凡見狀連忙勸哄。

恍若未聞,小傢伙依然不動如山。

「小鬼,你想怎樣?」努力將眼睛撐到極限,古叮噹故裝兇惡瞪人。

在凶狠怒瞪下,小傢伙終於動了,然而卻不是鬆開手,反倒一把抱住她的腿。

「哇——這小鬼想怎樣?」哇哇大叫,古叮噹慌了,生平沒有應付小孩的經驗,不禁有些無所適從。

「麒兒?」皇甫少凡萬分詫異,只因小傢伙從來不曾對外人如此親近。

不管旁人如何反應,白文麒依舊死抱著她不放。

見他不鬆手,古叮噹索性一把拎起白文麒小小的身軀,瞪著他無表情的小臉,「小鬼,你想賴著我不成?好,既然你想賴,我就讓你賴!來,我們去睡覺!」話落,在眾人的驚愕傻眼下,直接劫人離開。

「主子,我去帶小少爺回來……」眼見她帶走小主子,劍兒無法安心,連忙就想去追回。

「算了!」輕聲阻止,皇甫少凡若有所思道:「這是麒兒第一次如此主動親近外人,對他而言,算是件好事,就讓他們去吧!」

「可是……」劍兒猶疑。

「你不放心叮噹姑娘?」看透年輕侍僮的心思。

「是!」來歷不明的人,要相信很難。

「放心吧!」微微輕笑,溫文臉龐透著暖意。「叮噹姑娘若真有絲毫歹思,幫我化毒時動些手腳就能加害於我了,何必繞大彎找上麒兒呢?」呵……那小姑娘雖我行我素,行事全憑己好,有時還會帶些頑皮惡意,但其實性情天真爛漫,心思極純的。

聞言,心知他說得沒錯,身為下屬的兩人這才相覷一眼,雙雙笑了起來。


「大叔,這碗喝了!」

「砰」地一聲,一隻盛滿詭異色澤汁液的白瓷碗霍地從空而降,安穩落在石桌上。

涼亭內,原本安靜看書的皇甫少凡,如今卻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瓷碗中的詭異汁液,向來溫和沉靜的神情竟顯得有些古怪。

事實上,自從那一夜過後,古叮噹動不動就突然出現,拿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要他吃下,有時是滋味還不錯的無名果子,有時則是一些煎好的藥水,但更多的是如今天這般顏色、味道都怪到極點的莫名液體。

她說,那些都是要以毒攻毒化去他體內「夜夜愁」的劇毒之物,一般人沾上一滴,肯定即刻去見閻王,而他服用後雖不至於去陰曹地府報到,但伴隨而來的胸口劇痛與一整天的嘔血不止可也沒多好受,導致如今每回見她又捧著怪東西出現,就忍不住想歎氣。

事實上,他也真的歎了。

「大叔,你歎什麼氣啊?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滿山遍野找來的毒物耶!」何嘗不知他心思,古叮噹非常不滿,想跳上石桌當椅子坐,然而身形才動,下身裙襬處就為之一緊,讓她險些跌跤,當下無奈轉身垂眸,瞪著不足腰際高的小傢伙,滿心的悲憤之情。

嗚……這陣子,除了偶爾溜出莊外找劇毒之物的時間外,只要在莊內,這小鬼就宛如金魚屎般黏在她屁股後,就連吃飯、睡覺也要賴著她,這……這……這是怎樣啦?她可不是為了當奶娘才來綠波山莊的啊!

「大叔,你家的小鬼,你要不要自己收回去啊?」哀怨看著悠閒愜意的男人,她好生悲涼詢問。

嗚……就算她再怎麼無良,也不可能欺負一個有問題的小孩,因為那實在太沒格了。

強忍笑意,皇甫少凡抱起白文麒,柔聲問道:「麒兒喜歡叮噹姊姊,是不是?」事實上,對於小傢伙這些日子的行為,他除了驚訝又詫異外,同時也感到歡喜。

呵……會主動親近人,這對麒兒而言是很大的進步,他非常樂見其成哪!

如同以往一般,白文麒對於旁人的問話沒有任何反應,但一雙大眼卻直勾勾盯著古叮噹瞧,瞧到她直冒雞皮疙瘩。

「大叔,你不要胡說,我不要讓你家小鬼喜歡啦!」猛搓手臂地哇哇大叫,她瞪著小傢伙兇惡威脅。「小鬼,我不要你喜歡,聽到沒有?本姑娘不想當奶娘,不要再跟著我了!」

奈何,她吼歸吼,小傢伙一雙大眼依然眨也未眨地直凝著她。

被那雙大眼瞧到有些氣虛,生平第一次,古叮噹深深體會到什麼叫「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厲害,她確信眼前這小鬼絕對是箇中高手,當下不禁垮下臉,語帶抱怨。「大叔,你怎麼教的,好好一個小孩,被你教得這般陰陽怪氣……」

聽她嘀嘀咕咕的直抱怨,皇甫少凡不禁苦笑。唉……若是可以,他也不想麒兒成了如今這模樣,只可惜萬事不由人,縱然這些年來他給這孩子最大的慈愛,卻依然無法讓他自三年前那一夜受到的驚恐中恢復。

古叮噹可不知他心思,也徹底放棄要小傢伙別老盯著她的奢望,只是有怨不報非天性,認定小鬼造業,當義爹的就該承擔,當下瞇眼惡笑不已——

「大叔,別廢話了,把這碗給喝了吧!」轉回老話題,她笑嘻嘻地將那碗詭異汁液給推到他面前。

哼哼!最近當奶娘當得滿肚子怨氣,她早在這碗毒汁中加了些不影響效用,但卻會讓味道變得很恐怖的「好料」,嘿嘿!

再次無言瞪著那碗詭異汁液許久,皇甫少凡暗暗歎氣。唉……雖說是為了化毒保命,但殘害味覺這代價也著實高了些。

「大叔,別歎氣了,快喝吧!」格格嬌笑,古叮噹明白他歎氣的原因。

壯士斷腕,他一鼓作氣飲下詭異汁液,隨即將那空空如也的瓷碗推得老遠,無聲表達著他心底的厭惡。

見狀,古叮噹笑得更加開懷,正想揶揄一番之際,驀地,一抹身影突然自遠方急掠而來。

「主子,那白慕南偕同馬家堡的人又上門來了,如今正被徐總管給擋在大廳裡。」急急稟告大廳前的情勢,劍兒神色忿忿。

哼!那白慕南自然就是綠波山莊原主人——白慕風的親弟,自從三年前被主子趕離山莊後,便一直在外散播謠言,到處結交江湖人士來找麻煩,而那些自喻名門正派的人,根本什麼也不知道就受人慫恿上門,口口聲聲說要替死去的白大俠討公道,真是愚蠢!

溫和臉龐霎時一凜,皇甫少凡將懷中的小人兒交給他,謹慎吩咐,「劍兒,抱小少爺回夫人那兒,好好守護著他們母子倆,不許有任何差池,明白嗎?」

「主子放心,劍兒定會以命守護小少爺和夫人。」話落,劍兒已抱著白文麒飛快急掠而去。

目送兩人離開視線後,皇甫少凡這才對滿臉好奇的古叮噹道:「叮噹姑娘,請妳留在此地,前廳情勢未明,請盡量別往那兒去,否則若有萬一而波及到妳,那會讓在下心愧難安的。」他一臉嚴肅說完後,隨即轉身急急往大廳方向而去,一下子就不見身影。

雖被好心勸告了一番,然而古叮噹可不是人家叫她往東,她就會乖乖往東的人,當下不由得頑黠一笑,對那疾行遠去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嘻嘻……好不容易終於有好玩有趣的事兒,我怎可能不去湊個熱鬧?大叔真是太不瞭解我了!」揚聲暢笑,她興奮地蹦蹦跳跳,也往大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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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綠波山莊大廳內,十來名武裝大漢齊聚於此,而領在前頭的,除了身材魁梧壯碩的馬家堡大公子——馬維安外,尚有一位年約三十來歲,相貌俊美中隱帶著幾絲陰險狡詐氣息的男人——白慕南。

就見一下上門挑釁的眾人怒目瞪視那與他們對峙而立、神色冷煞的男人,廳內,所有奴僕皆已自動閃避,沒人敢留下,沉凝的空氣緊繃異常,處於幾乎就要一獨即發的狀態。

「不知兩位再次蒞臨綠波山莊有何指教?莫非是忘不了上回的教訓,想再來讓徐某替你們舒筋整骨一番?」沉凝中,徐展元緩緩開口了,只是冷冽嗓音中充滿嘲諷。

聞言,憶起上回被他打得落花流水,狼狽逃離的景象,馬維安倏地漲紅了臉,老羞成怒吼道:「姓徐的,你別太囂張!上回是大意了才讓你給佔了便宜,這回我們可沒那麼好易與。」認真說來,上回,他會答應與白慕南一同前來討公道,其實是為了出風頭,誰知竟然丟了大臉;這回,他會再次前來,最主要還是要討回上次失去的面子。

「沒錯!這回我們可是有備而來。」一旁,自認自己才有資格在兄長死後掌握綠波山莊這一大片家業的白慕南終於開口說話了,狹長的眼眸閃動著幾絲陰戾狠毒光彩。「姓徐的奴才,識相的最好叫皇甫少凡那狗賊出來,還我兄長辛苦創下的家業來。」

「還你?」挑眉反問,徐展元國字臉上滿是嘲諷.「白大俠還有血脈遺孤呢!這片偌大家業,就算要還,也不是還白二公子你吧?」

像似心底私念被揭穿,白慕南陰戾眼眸迅速閃過一抹令人幾乎難以察覺的精芒,然而俊美臉皮卻一副任重道遠的感歎。「在下就是掛心我那兄嫂與年幼親侄無法掌管這片家業,在親侄尚未成年前,由我這血親叔父看管也屬正常,待侄兒到了弱冠之年,自然會把這片家業交還於他……」頓了頓,聲調又轉硬帶嘲。「再怎麼說,我白家又非無人,這片家業怎麼也輪不到一個外人來當家作主。」

無恥!根本就是狼子野心,還說得如此冠冕堂皇。若這片家業交予白慕南這小人手中,別說小少爺長大後能拿回家產,恐怕他們母子倆下場將難以想像。

「哈哈哈……」聽見什麼大笑話似的,徐展元不由得狂聲大笑,笑聲中滿是濃濃諷意。「白慕南,你讓在下真正見識到什麼叫做『恬不知恥』的最佳典範了。」

被這一陣毫不掩飾的諷笑惹惱,白慕南沉下臉道:「我懶得與一個奴才廢話,叫皇甫少凡那狗賊出來!」

「沒錯!叫皇甫狗賊滾出來。」馬維安連忙幫腔附和,身後一干武裝大漢們也紛紛鼓噪。

見狀,徐展元更是冷笑不已,大手一揮,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我家主子豈是你們這幫雜碎說見就見?想找晦氣,我徐某人奉陪到底!」哼!他許久不開殺戒,不代表他就開始吃齋念佛了。這些廢物想找死,他很樂意送他們一程。

本就抱著來討回面子的馬維安,聞言不由得大吼一聲,二話不說就衝上前準備開打,而徐展元見狀也只是冷冷一笑,暗自凝氣正想給予迎頭痛擊之際,一道悠然嗓音忽地輕輕揚起——

「展元,我們與馬家堡並無陳冤舊仇,還是別傷人了……」

淡雅的嗓音還在空氣中飄蕩,徐展元卻已瞬間撤去內力,一個旋身避開那猛攻而來的身影,急掠退回方自內廳出來的皇甫少凡身後。

「主子,您怎麼來了?」他神態恭敬,眸底卻閃著不贊同之色。

該死!肯定是劍兒去通風報信的。這劍兒也真是的,怎不想想依主子如今的身子狀況,貿然現身在眾人面前,若出了事兒可怎麼辦?

瞧見他眼底的反對之意,皇甫少凡安撫一笑,隨即轉身凝覷來人,嘴角依然噙著溫文淺笑,可眸底慣有的暖意卻已不復見。「綠波山莊警衛森嚴,來訪賓客只要在山莊內,絕對毋需擔心自身安全,兩位既來山莊拜訪做客,又何需自己帶護衛,弄得這般大陣仗?」

方纔一擊被徐展元閃過,馬維安急退至白慕南身邊,聞言,即刻扯開大嗓門嚷嚷,「皇甫狗賊,誰是來做客的?我們是來殺你這狗賊,幫死去的白大俠討公道,要回被你侵佔的白家產業!」

眉梢微揚,皇甫少凡目光如炬,直射那略帶陰險之色的俊美臉龐,輕柔嗓音似笑似諷。「是幫兄長討,還是幫白二公子你自己討?」

聞言,就見城府極深的白慕南神色未變,故作瀟灑地甩開折扇輕搖,理由十分充足。「無論是幫誰討,總歸就是幫白家討。再怎麼說,這世上,除了大嫂外,麒兒也僅剩下我這麼一個血親叔父,而大嫂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可能撐起這片家業。我這叔父不幫他們母子倆,難道還悶不吭聲的看一個外人入主當家,侵佔我兄長留給他們母子倆的這片家產嗎?」

這番話,合情合理中又帶著指控,當下讓頭腦簡單的馬維安連聲附和——

「沒錯!沒錯!就算白大俠遺孤年紀尚小,無法掌管家業,也該是由血緣最親的叔父來代管,怎麼也輪不到你來入主綠波山莊。」

說來繞去,總歸就是為了義兄留下的這偌大家產,若是平時的他,根本無視什麼財富權勢,誰要誰拿去,只可惜義兄臨終前將大嫂母子倆和這家業托付於他,最後遺言更是切切囑咐必將其弟——也就是白慕南逐出山莊,所以……很抱歉!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白慕南回來掌管綠波山莊。

再說,有個疑問一直縈繞在心,若這質疑未解開前,他無法安心將大嫂和麒兒交給白慕南照顧,縱然江湖人將他說得多麼難聽,他依然無愧於心,只求對得起逝去的義兄。

思及此,皇甫少凡唇畔仍舊帶著笑意,可眸心卻森寒冷硬起來。「無論你們理由再如何冠冕堂皇,我也不可能將大嫂母子倆和綠波山莊交給白二公子你。」

雖早知他不可能輕易讓出,白慕南聞言後仍舊不免臉色一沉,陰鷙的黑眸迅速閃過一抹狠毒異芒。「好一個狗賊,佔人家產還如此理直氣壯,我今日非得讓你交出一切不可……喝!」

驀地,陰狠嗓音被一疾射而來的黑影給打斷,他才狼狽驚險閃過,就聽「噹」地一聲清脆聲響,那暗器打在柱子上又落下,掉在地上轉了好幾圈,待凝目細看,竟是一隻閃著湛亮光芒的銀製鈴鐺。

瞪著那在光線中閃閃發亮的銀鈴鐺,白慕南臉色鐵青,還來不及開口指控皇甫少凡使出偷襲的下流步數,一串清脆悅耳的叮叮噹噹聲,便伴隨著格格嬌笑聲響起——

「嘻嘻……廢話這麼多,怎麼就不見開打呢?枉費我等了這麼久,實在耐不住性子了,只好『拋磚引玉』一下,幫大家熱個身。」含嘲帶諷的揶揄笑嗓才盪開,一抹纖細身影便自窗外翻身竄進大廳,俏生生地立在對峙兩方的正中央。

「叮噹姑娘……」乍見是她,皇甫少凡苦笑搖頭了。唉……這小姑娘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耳裡,實在令人頭疼。

「大叔,你們要打就快點兒打,哪來這麼多廢話?我等得很不耐煩了!」瞪著大眼睨覷,古叮噹噘著小嘴猛抱怨。

哎呀!這些人怎麼就不懂得速戰速決呢?拖了這麼久,讓她這躲起來看戲的觀眾都想睡覺了。

「皇甫狗賊,沒想到你如此卑劣,竟暗中藏了個人躲在窗外偷襲!」臉色難看至極,白慕南怒聲罵道。

「誰偷襲了?」聽聞怒言,古叮噹慧黠眸光朝他掃去,笑嘻嘻反駁,「我不是說了,我是『拋磚引玉』,你耳背了不成?」

「小妖女,是妳!」忽地,一旁的馬維安竄身而出指著她,臉上又驚又怒,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到她。

這人是誰,怎麼好像認得她似的?

覺得奇怪,古叮噹上上下下掃了他好幾回,實在想不起關於此人的印象,最後竟然滿臉納悶地轉頭問皇甫少凡,「大叔,這人是誰?我認識嗎?」

她自己認不認識馬家堡的大公子,竟然還來問他?

被這天外飛來一筆的問題給搞得猛搖頭,在這沉凝對峙的氣氛下,皇甫少凡竟真有股想大笑的衝動。

「大叔,你也不知道這人是誰啊?」以為他的搖頭就是回答,古叮噹這才又轉頭看向馬維安,表情有些憐憫。「連大叔都不知道你是誰,可見你根本就是個無名小卒,我想,我應該是不認識無名小卒。」

此話一出,就見「無名小卒」氣得臉漲成豬肝色,憤怒大吼,「妖女,妳敢斷我二弟一隻手臂,竟然不知我是誰?我馬家堡的人這段時間到處尋妳蹤跡,就是想替我二弟報仇,沒想到妳竟然躲到這兒來了,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哼!前一陣子,他與二弟約好在鎮上酒樓會合,哪知才到酒樓門前就見一名紫衫姑娘離開的同時,嘴裡還喃喃抱怨著什麼「弄髒手了」之類的話兒,當時他也沒多想,直到進了酒樓內,才震驚二弟竟被人給斬斷了臂膀。

由二弟口中的形容,就是那位紫衫姑娘下的手,然而等他怒氣沖沖追出去時,已不見她的縱跡。

提到砍斷人家臂膀這件事,古叮噹這才終於想起來,畢竟她到目前為止,也只砍過一個人的手臂。

「哎呀!原來你是那個登徒子的兄長啊!」一臉恍然大悟,她毫無愧疚之色,反而笑嘻嘻道:「你那色胚弟弟的手像多出來似的,老是擱錯地方,我替他著想,乾脆一刀斬了那手,免得他以後又放錯地方。你們馬家堡的人該感謝我才是,還報什麼仇呢?」

哎呀呀!當時她在酒樓用完飯,正想離開,誰知行經某一桌旁,卻突然有只祿山之爪從旁偷襲她的臀,而且在她怒瞪下還色迷迷的得意大笑,讓她只好禮尚往來,回送一記燦爛笑容,外加利息——一隻斷臂。

「妳這妖女實在可惡,來人啊,上!」氣怒攻心,馬維安大手一揮,領著一干武裝大漢衝上去開打了。

「早就該開打了,誰讓你們還耽擱這麼久?哈哈哈……」被眾人圍攻,古叮噹不僅不緊張,反倒開心暢笑不已。

霎時間,就見她恍若一隻翩翮舞蝶,游刃有餘地穿梭在刀光劍影中,像個淘氣愛玩的頑童,一下子打這個、一下子踹那個,真是熱鬧的不得了。

「這怎麼回事?正主兒還沒開打,倒是她這湊熱鬧的先上了!」傻眼地看著眼前的熱鬧景象,徐展元難得想笑。

皇甫少凡搖頭失笑,正想說些什麼之際,忽地,一陣劇痛猛然襲上胸口,讓他不由得沁出冷汗……

糟!方才飲下的那碗毒液,如今在他體內作用了。

警覺到他倏地一白的臉色與涔涔冷汗,徐展元心下一凜,正想開口關切詢問之時,一道厲聲大喝卻已衝了過下

「皇甫狗賊,今日我們就做個了結吧!」身邊一堆人打得火熱,白慕南也不甘寂寞,當下大喝一聲,朝眼中釘直衝而去。

「憑你,還沒資格讓我家主子動手!」嘲諷冷斥,徐展元搶步上前,挺身接下他的攻擊,無暇分神注意皇甫少凡的狀況了。

一時間,大廳內掌影飛舞、劍光四射,鏗鏗鏘鏘的刀劍交擊聲此起彼落,好不熱鬧,然而皇甫少凡卻只能微顫著手,自懷中掏出小瓷瓶,倒出古叮噹贈與的火紅丹藥服下……

「嘻嘻……太差了!太差了!再和你們打下去,我都沒勁兒了!」

銀鈴嬌笑再次揚起,古叮噹覺得沒趣兒了,當下也不知是施展了什麼步法,就見她身形一閃,人已眨眼消失,在馬維安還來不及反應下,又突然出現在他身後,玉足一抬,小蠻靴便毫不客氣地往他屁股踹了過去,當場讓他往前摔了個狗吃屎。

「少主,你沒事吧?」眾大漢驚叫,七手八腳地急忙上前攙扶自家主子。

「哈哈哈……狗吃屎!狗吃屎……」撫掌大笑,古叮噹可樂了,覺得這群人實在太弱,打起來亂沒意思的,當下做了個鬼臉,脆嗓清亮嫌棄道:「你們一點都不好玩,我不玩了!」

話聲方落,她懶得再浪費時間,轉身笑嘻嘻就往皇甫少凡而去,口中還得意地哇哇叫嚷,「大叔,你覺得我武功怎麼樣?有資格和你搶大魔頭寶座嗎……」

「妖女,我殺了妳!」咆哮怒吼,不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的馬維安氣紅了眼,甩開一干攙扶起他的下屬,運起全身功力以著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背對著他的古叮噹襲擊而去。

瞧她孩兒心性發作,竟然在對戰得正激烈之時逕自退出,毫無戒備地背對敵人嚷嚷著不玩了,皇甫少凡正想出聲提醒之際,卻見馬維安不顧偷襲之惡名,竟以著雷霆萬鈞之勢攻向她,擺明想置人於死地,登時心下大駭!

「小心!」驚吼聲方起,他像似有移形換位之能,本還在五丈之外的身影,眨眼間卻驟然出現在她身邊,長臂攔腰一抱,將纖細嬌軀密密實實護在懷裡,而另一手卻正面接下那不太光明的凌厲一掌。

霎時,「砰」地一聲,就見馬維安受掌力反噬,如斷線風箏般往後摔飛出去,而皇甫少凡足下卻動也未動,穩穩護住懷中人兒。

「主子!」與白慕南打得正激烈的徐展元也目睹了這凶險的一幕,不由得大駭驚吼,無心再糾纏下去,當下運勁十成,掌影翻飛,以著狠戾招式硬生生逼退白慕南,飛快掠至皇甫少凡身旁,急切詢問:「您沒事吧?」

「大叔……」詫異輕呼,古叮噹簡直不敢置信。

怎麼會這樣?大叔應該很清楚以他如今的身子,只要稍動真氣,肯定會有性命之危,可他卻為了她而出手接下馬維安那一掌,這……這……他是不要命了嗎?怎會有人肯為了別人而不惜損傷自己?他到底在想什麼啊?

愣愣的瞅著他,古叮噹心底起了絲異樣波動。

恍若未聞兩人輕呼,皇甫少凡臉色雖蒼白,可神情依然波瀾不興,目光如電定定凝覬對方一群人——

「你們要我大開殺戒嗎?」他緩緩開口,然而極為輕柔的嗓音卻蘊藏著任誰也不敢懷疑的酷寒殺機。

被那精湛眸光一盯,白慕南心下一凜,渾身寒毛不由自主竄起,無形中似被一股龐大壓力鎮住,一時間竟窒言不敢接腔;而方才被震的摔飛出去的馬維安則傷勢不輕,連吐好幾口鮮血後,終於被下屬們給扶了起來。

「我……我們先……先撤……」又嘔了口血,馬維安斷斷續續說道。他雖不聰明,但也不是笨蛋,深知何時該退才不會讓自己枉送性命。

「可是……」白慕南心有不甘。

「先撤!」馬維安使了個眼色,心底已有腹案。

哼!只要過了今天,改日,他自然能讓眾多江湖人士隨他們一起來綠波山莊,給那妖女與皇甫狗賊難看。

心知馬維安若堅持要退,自己就算留下也是孤掌難鳴,畢竟所有的人馬都是馬家堡的人,白慕南也只能心底暗咒,莫可奈何。

「皇甫狗賊,我不會就這麼算了,改日定要你交出我白家產業!」裝腔作態撂下話,他攙著馬維安,領著一干大漢飛快撤退。

眨眼間,擠滿了人的大廳頓時一空,就在此時,原本站得直挺的皇甫少凡卻突然張口噴出一道血箭,漫天血霧染紅了自己一身白衫,也濺上緊緊守護在懷中的人兒的粉紫衣裙。

「大叔!」

「主子!」

驚慌大叫,古叮噹與徐展元急忙撐住他驟然昏迷軟倒的身軀。

「來人啊!快去請大夫……」徐展元失控大吼,連聲叫喚下人。

「請什麼大夫?我就是大叔的大夫!」怒聲斥責,古叮噹急急道:「快!把大叔抱回房去,遲了就來不及了!」

徐展元心中大駭,當下不敢稍作遲疑,抱起皇甫少凡就往內直衝而去,而古叮噹亦飛快緊隨在後,焦急中,隱隱有股奇異情緒在心底發酵……

討厭!大叔為什麼要護著她?討厭!討厭!討厭!她討厭這種人,討厭這樣的大叔……

嗚……大叔,你千萬不能翹辮子,不然要一輩子討厭你了!


「這瓶不行……那瓶也不行……這個也沒用……」房內,古叮噹急得手忙腳亂,不停在自己的包袱中挖出一個又一個藥瓶,偌大的矮几上竟被擺得滿滿的,而且數量還在不斷增加中。

「妳在幹什麼?」看著床榻上氣息微弱的皇甫少凡,徐展元又瞪向那滿桌的藥瓶,急得咆哮大吼,「若妳沒法幫主子,趕緊說一聲,我好趁早去請大夫,免得讓妳給耽誤!」

「以大叔的狀況,就算你請百來個大夫也沒用啦!」心中正急,又聽他吼啊吼的,占叮噹抬頭怒聲回擊,隨即又趕忙埋首在包袱中「挖寶」。

「可惡!到底在哪兒……在哪兒……啊!有了,找到了!」欣喜大叫,她抓起青綠色瓷瓶衝到床榻邊,一把推開佔位置的黑臉總管,扶起昏迷的皇甫少凡,小嘴才咬掉瓶塞,一陣異香霎時盈滿室內。

「那是什麼?」雖被推到後頭去,徐展元還是極力往前擠,不放心地直瞪著她手中的藥瓶。

沒時間回答他,古叮噹將瓶口湊近皇甫少凡唇邊餵藥,然而當瞧見那異香撲鼻的透明液體自嘴角流下時,她懊惱地低咒了聲,無暇多想,仰首一口灌下瓶內液體,在黑臉總管的瞠目結舌下,粉嫩小嘴緊貼上蒼白緊閉的薄唇。

她……她竟然無視男女有別,毫不猶豫地對主子以口哺藥?這……到底應該說是主子壞了她名節,還是她玷污了主子的清白?

徐展元完全傻眼呆住,心想著這事兒若傳出去,礙於禮教,主子不就非得娶她不可了嗎?

思及此,他搖了搖頭,不敢再想下去。

古叮噹可不管別人怎麼想,專注地哺完藥後,粉嫩小嘴這才緩緩離開薄唇,動作輕柔地將皇甫少凡放躺回床上,原本焦急的俏麗臉蛋終於有了抹放鬆之色。

「咳……」輕咳一聲,莫名的,徐展元黝黑的臉皮浮上一層赧紅。「妳剛剛給主子餵了些什麼?」縱然有些尷尬,該問的,他還是要問清楚。

「龍涎香!」有問有答,她將青綠瓷瓶收回包袱。

「龍涎香?」喃喃重複,徐展元不解。「那是做什麼用的?」

以著看白癡的眼神斜睨一眼,古叮噹笑嘻嘻道:「救命用的,不然還能做什麼用?」
嘿嘿,這「龍涎香」可是救命仙丹,當初無常叔叔送她時,千交代、萬交代得在有性命之危時才能使用,說什麼不管受多重的傷,若還有一口氣在,只要服下這瓶「龍涎香」,就算閻王老爺也帶不走人。

無常叔叔說得這般厲害,就是怕她不當一回事,把這「龍涎香」當糖水喝,胡亂浪費了。而事實上,她確實有幾次在野外因口渴而打這「龍涎香」的主意,但一想到那張正經八百殷殷交代的鬼臉,只好又放棄了。

如今想來,幸好當時沒有拿來解渴,不然大叔可就慘了。

聞言,沒心思去計較她的笑諷言詞,徐展元凝目審視床上陷入昏迷的主子,發現他在服下那瓶「龍涎香」後,雖然臉色依然蒼白,但原本泛紫的唇色卻已好轉,不再如先前那般隱帶死氣。

看來她所言果然不假!

「別瞧了!再瞧,大叔也不會馬上醒來啊!」一屁股往床沿邊坐下,古叮噹不再如先前那般緊張,以著慣有的俏皮口吻調侃,一雙小蠻靴又晃了起來。

偏首凝覷她淘氣神色一眼,徐展元第一次對她展開真心微笑,語氣誠懇萬分。「謝謝妳!」經過這回,他終於可以確定,眼前這小姑娘對主子真的沒有惡意。

見他這般真誠道謝,古叮噹反倒不習慣,直揉著鼻子轉移話題。「黑臉大叔,你去忙你的,大叔交給我就成了。」

至此,徐展元對她已是百分之百信任,當下點頭道:「那就麻煩妳了,有任何需要,請儘管吩咐無妨。」他,把她當上賓對待了。

回以燦爛一笑,古叮噹揮了揮手表示沒問題,直到目送他微笑轉身出房去後,她的視線才又緩緩回到床上昏迷男人的臉上。

瞅著那雙目緊閉的蒼白臉龐,她不發一語地凝望了許久,原本掛滿俏皮笑意的小臉此刻卻消失無蹤,神情顯得有些怪異,腦中思緒翻湧不已……

討厭!大叔為何要不顧自己的性命來保護她?她真討厭像他這樣的人,可是……可是為何心底卻又有股莫名的感動?

以命護著她的人啊……

「大叔,你真令人討厭……」瞅著他的斯文臉龐,古叮噹嗔惱地喃喃自語,可當眸光落在優雅薄唇上,她的纖指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唇瓣,粉嫩雙頰不由自主地微微赧紅起來。

哎呀!大叔的唇其實……其實很溫暖柔軟哪!

方纔急著救人,根本沒有心思多想,如今好不容易終於安下心了,這才憶起剛剛自己以口哺藥時,小嘴貼著他的唇的美好觸感。

嗯……若再貼上去一次,不知是否會如先前一般的感受?不管!趁大叔昏迷中,再偷他嫩豆腐吃吃看,試試他的嘴兒滋味是否真如先前那般美妙?

思及此,她好奇中帶著邪惡地嘿嘿一笑,嬌軀一傾,紅灩灩的小嘴兒再次往蒼白卻柔軟的優雅薄唇貼上,良久良久後,她酡紅著臉起身笑了……

嘻嘻,果然是絕妙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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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三日後

夜闌人靜,玉兔高懸,清冷月光順著窗欞透進房內,偌大的內室一片沉靜,滿盈著靜謐氛圍。

床榻上,面貌斯文的男人已足足有三日未曾轉醒,然而就在此刻,卻見他眼皮微顫,隨即一雙俊目緩緩睜了開來……

叮噹姑娘?

才睜眼,映入眼簾的竟是守在床邊打盹的嬌俏小臉,皇甫少凡心下一怔,想起身,然而才剛撐起的身子卻又馬上力不從心地摔躺回床上,發出一道輕微細響,但也因此而擾醒了打盹的人兒。

「大叔,你醒來啦!」揉了揉愛困睡眼,見他想掙扎起身,古叮噹連忙將他扶坐起來,並拿著枕頭墊在背後,好讓他能舒服倚靠著。

「叮噹姑娘,多謝妳了。」禮貌致謝,皇甫少凡眸底卻盈滿了疑惑。奇怪!怎麼她會在他房裡?展元人呢?劍兒呢?

彷彿看出他的困惑,古叮噹笑咪咪地往床沿一坐,習慣性地晃著小蠻靴,身上的鈴鐺又叮叮噹噹地熱鬧揚起。

「大叔,你昏迷三天了,這三日都是由我負責照顧,努力灌你別人求也求不來的靈丹妙藥,才把你妄動真氣、一腳踏進鬼門關的小命給搶回來的喔!」不等發問,她自動回答他心底的疑惑。

聞言,昏迷前的記憶終於回籠,皇甫少凡恍然大悟,誠心道謝。「原來如此!真是多謝妳的救命之恩了。」

「沒什麼!若不是你要護著我,也不會損傷自己了。」直勾勾地瞅著蒼白的沉靜臉龐,古叮噹沒再多說什麼,小手一伸,直接探進他胸前衣襟裡。

有些詫異,顧及禮教想迴避,卻因傷重無力閃開,只能任那纖細小手在懷裡掏啊掏的,斯文俊臉不由得微微窘紅地提醒,「叮噹姑娘,這有違禮教。」

老天!這小姑娘懂不懂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若傳出去,他豈不壞了她名節。

「什麼禮教?」嗤之以鼻笑哼,小手自他懷裡收回的同時,掌心則握著之前贈他的藥瓶,逕自倒出一顆火紅丹藥塞進他嘴裡。她白眼嗔道:「大叔,你甭緊張,只不過是要取藥給你吃而已,又不是要非禮你。」

口中丹藥順喉而下,一股柔暖在體內化開,然而皇甫少凡卻只能沉默不接腔。唉……他能說什麼?說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是說他自己思想不正,連帶想歪別人?

事實上,她要他服丹藥說一聲便是,他會自己取的,根本不必煩勞她動手。

暗暗歎了口氣,被吃豆腐還不得聲張的人只能轉移話題。「叮噹姑娘,妳沒傷著吧?」三日前,他雖極力護著她,可後來人卻陷入昏迷,無從得知她的狀況。

聞言,古叮噹搖了搖頭表示沒有,神色奇怪卻不說話。

「沒事就好。」見狀,皇甫少凡鬆了口氣。

「大叔……」若有所思地沉沉瞅凝,她嗔怒質問:「你是因為得靠我化去劇毒來活命,才不顧妄動真氣的危險,拚死護著我嗎?」

沒想到她會這般問,皇甫少凡怔了怔,見水靈眼眸認真異常,不由得也嚴肅回答:「就算妳不幫我化毒,我還是會護著妳的。」

「為什麼?」她不懂。

「因為妳是個好姑娘,不該讓妳傷著的。」微微一笑,他柔聲道。

古叮噹柔嫩雙頰莫名赧紅,神色有絲彆扭,嘴硬嬌嗔道:「我……我才不是好姑娘,我將來可是要當大魔頭的。」

「妳當然是!」溫柔噙笑,皇甫少凡知道她雖口口聲聲說想當大魔頭,行事全憑喜好,可說到底仍舊是個天真爛漫,心思純善的好姑娘。

「隨、隨你怎麼說!」嗔聲輕哼來掩飾心底無來由的淡淡感動與羞窘,腦海卻浮現爹親以往的說笑……

小乖,日後若遇上一個肯無條件捨身護妳,就算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的男子,那
男人應該是不會對不住妳的,妳不喜歡就算了,喜歡的話就直接打昏拖回來介紹給爹爹吧!

思及此,她失神地凝著他的溫文笑臉好一會兒,嫩頰競不由自主地發熱,心口如小鹿亂撞般莫名狂跳不已……

啊——怎麼會這樣?她應該是討厭大叔這種人的,可為何如今卻有種想把他打昏拖回去介紹給爹爹認識的衝動?

她到底是討厭大叔,還是喜歡大叔啊?不懂!不懂!她搞不懂了!

隱隱中,少女情愫悄俏滋生,古叮噹捧著腮頰猛搖頭,陷入自我迷惑的煩惱中。

「叮噹姑娘?叮噹姑娘……」連聲呼喚,皇甫少凡被她突如其來的行為給弄糊塗了。

「大叔!」猛然回神,她瞠大圓眸直瞪著他,表情嚴肅異常。

「嗯?」縱然有些詫異,他依然維持著淡淡淺笑,以不變應萬變來應付。

「你希望我討厭你,還是喜歡你?」問得好認真。

「若能讓人喜歡,沒人希望被討厭吧!」覺得她的問題甚為有趣,皇甫少凡忍不住笑了。

「那你是希望我喜歡你囉?」大眼綻放晶亮光彩,她緊迫逼問。

發現她的神色異於平常,皇甫少凡心中雖隱隱有股怪異感,但又說不出是哪兒怪,以為她所謂的「喜歡」只是尋常對人的好感,當下沒有多想,噙著淡笑點頭了。

「當然!」誰喜歡被討厭呢?

此話一出,就見古叮噹驀地綻開一抹耀眼粲笑,施恩似的點了點頭。「好吧!大叔,我決定喜歡你好了。」

嘻嘻,喜歡大叔後,是不是代表以後可以常常索取大叔的嫩豆腐吃呢?大叔的嘴兒吃起來很軟很舒服,她挺喜歡的哪!

決定?喜惡是能決定得了的嗎?

知她本來就是孩兒心性,言談間也時常天外飛來一筆,皇甫少凡不禁搖頭,語帶笑意。「那真是感恩不盡哪!」

「不客氣!」毫不害臊接腔,古叮噹笑瞇了眼。嘻嘻,她喜歡大叔是大叔的福氣,感恩不儘是應該的。

又是一陣輕笑,皇甫少凡算是服了她了,眼見夜色甚深,他柔聲開口,「叮噹姑娘……」

「大叔,不要再叫我啥姑娘不姑娘的了,多生疏!」搖頭晃腦地打斷他,古叮噹噘嘴嬌嗔道:「給你兩個選擇,看是要叫我小乖,還是直呼我名兒。」

「這……」窒言,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見她一臉堅持,皇甫少凡終於緩緩輕笑,「既然妳堅持,那我以後就直喚妳叮噹吧!」兩人非親非故,叫小乖太顯親暱又不合禮教,思來想去,還是直喚名兒好多了。

沒注意他在稱呼上隱隱透露的疏離,古叮噹逕自開懷地一把撲抱上去,歡喜叫笑,「大叔,我今天很開心喔!」呵……原來大叔不只嘴兒好吃,連懷抱也很溫暖,和抱著爹爹的感覺很像呢!太好了,她又多了一個喜歡大叔的理由了。

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撲險些撞得氣血翻湧,待回過神來,赫然感受到懷中緊抱著自己的柔軟嬌軀,皇甫少凡詫異不已,思及她小腦袋瓜裡毫無世俗禮教的規範,心知就算提點有關男女授受不親這類的話,大概也會被她給理直氣壯的反駁回來,當下不由得無奈歎氣……

唉……為何她這一抱,讓他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知道自己目前身子實在太弱,根本掙脫不得,他也不再費事去掙扎,靜靜的任她抱了個過癮。

直到好一會兒後,見她沒鬆手的跡象,皇甫少凡敏銳感受到懷中柔軟嬌軀傳來的溫熱,與她身上的淡淡馨香,登時俊臉不由自主地發熱微赧,神色尷尬輕聲開口

「叮噹,妳該放開我了。」糟糕!這是怎麼回事?讓這小姑娘一抱,他竟然……竟然心跳漏跳了一拍,心底生出一股形容不出的奇異暖流。

「噢!」有些不捨地鬆手退出溫暖胸懷,古叮噹大眼晶亮地直瞅著他,粉嫩雙頰紅濫濫的,甚是嬌艷俏麗。

哎呀呀!怎麼辦呢?自從決定喜歡大叔後,她就覺得大叔越瞧越好看呢!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情人眼裡出西施」嗎……不不不!大叔是男的,怎麼說也該是「情人眼裡出潘安」才是。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笑了。「大叔,你是我的潘安喔!」

潘安?他?皇甫少凡愣住,雖然清楚自己相貌不差,但是……潘安?他怎會是她的潘安?

突然有著極為不妙的預感,他小心翼翼詢問:「怎麼我是妳的潘安了?」

責難似的斜睨一眼,古叮噹毫不羞澀地大聲道:「方纔是大叔你自己說要讓我喜歡的,所以我決定喜歡你,找哪天再把你打昏拖回去見我爹爹。」

無語了許久,好不容易,皇甫少凡終於乾澀開口。「見妳爹?」千萬不要是他想的那樣!

「是啊!」笑咪咪猛點頭,嬌脆嗓音滿是得意。「醜夫婿總要見岳父,大叔,你甭害臊。」

他……不是害臊,而是心驚啊!

無言地瞪著那滿佈認真神色的可愛笑顏,皇甫少凡忍不住撫額……頭疼了!


「小鬼,不准吵大叔……喂喂喂,別拉著我……你還拉?哇!藥打翻了啦……可惡!走!跟我重新煎藥去……」

一陣乒乒乓乓的吵鬧聲由遠而近傳來,到了房門外,又由近而遠離去,讓內室的兩名大男人停下交談,面面相覷許久……

「小少爺似乎真的很喜歡古姑娘。」徐展元不得不承認,只因這陣子確實發現白文麒黏她黏得緊。

「其實叮噹也很照顧麒兒呢!」輕聲揚笑,皇甫少凡明白古叮噹雖然口裡老抱怨小傢伙是愛黏人的小鬼,但是憑她的本事,想甩開麒兒簡直是輕而易舉,但她卻沒這麼做,反倒任由他跟前跟後的黏在身邊,所以說,她真的是個好姑娘啊!

叮噹?記得先前,主子還是稱呼她為叮噹姑娘,何時竟熱絡的直呼閨名了?

微感詫異,徐展元若有所思的注視皇甫少凡,想起多日前,古叮噹以口哺藥的情景,黝黑國字臉不禁微熱,躊躇著是否該告知主子這件事。

「展元,你想些什麼?」見他難得恍惚失神,皇甫少凡奇怪問道。

「呃……」幾番遲疑,徐展元才微紅著臉提點。「主子,您可知道您昏迷難以吞嚥時,是古姑娘給您以口哺藥的?」

以口哺藥?她?

轉醒這些天來,第一次得知此事,皇甫少凡不禁呆愕愣住,修長手指下意識地輕撫上唇瓣,隨即,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尷尬地連忙收回手,強自鎮定微笑,「是這樣嗎?我明白了!」

主子……心底有點慌吧!

跟在他身邊許久,從未見過他曾有如此神情,徐展元很識相地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心中有點兒同情……依主子的性情,肯定覺得自己壞了古姑娘的名節,應該負起責任吧?好慘!

「對了!展元,你確定方纔那些消息無誤嗎?」連忙將話題繞回原先的談話上,皇甫少凡臉皮有著淡淡的赧紅,試圖轉移注意力。

就算心知肚明,徐展元也不好表現出來,當下裝作若無其事地順著主子意願繞回舊話題。「是的!古姑娘就是前陣子偷盜少林易筋經、斬斷馬家堡二公子臂膀、放火燒掉嘯風山莊、毒花武林第一美人的臉,搞得江湖雞飛狗跳、紛擾不寧的紫衫小妖女。」

呵……他早該發現古叮噹也是時常穿著一身粉紫衣衫,怎麼這段日子來,就沒有將她和江湖人詛咒怒罵的小妖女給聯想在一起呢?真是糊塗了!

「難怪馬維安一見她就怒火沖天,直喊著要為弟報仇。」總算明白來龍去脈,皇甫少凡苦笑不已。

唉……轉醒後,他奇怪著馬維安對古叮噹的憤恨,這才讓徐展元去探查了下,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果。

「古姑娘快成為武林公敵了。」暗自忍笑,徐展元對她的印象又往上加分。哼哼,那些自以為正義之士的名門正道,活該受人整弄。

「真是個惹禍精哪……」忍不住歎氣,皇甫少凡頭疼撫額,已不知該說什麼了。

「我怕她在這兒的消息傳了出去,綠波山莊也會受波及的。」話雖這麼說,國字臉上可毫無懼怕之色,甚至還有絲凶殘掠過。

輕瞄一眼,皇甫少凡好氣又好笑。「展元,你別湊熱鬧了。」他太瞭解這個下屬了!老實說,如今他名聲這麼臭,有大半得歸功這個總管每見有人上綠波山莊討公道,就二話不說將人打出去的關係。

咧嘴一笑,徐展元並不否認。

「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揮了揮手,有些事,皇甫少凡想自己一個人獨處想想。

大約明瞭他的心情,徐展元不敢再打擾,很快的告退離去。

目送他退出房門外後,皇甫少凡這才緩緩合上眼,輕輕的歎了口氣……

以口哺藥哪……

指尖再次輕觸上薄唇,想起前些日轉醒的那夜,古叮噹天真爛漫的一番言詞,他臉皮再次泛起一抹淡紅,覺得……有些困擾!

唉……這些天,她對他的態度較先前更加親暱熱絡,動不動就撲進他懷裡「大叔、大叔」的叫,讓他既尷尬又彆扭,也曾試圖想與她說明白。

但不知為何,一對上那雙水靈閃亮的大眼,到了嘴邊的話兒就又吞了回去,怎麼也說不出口。

其實……他得承認,每當她賴著他時,他除了困擾之外,其實心底還有股陌生的奇異情緒,那情緒像疼、像惜、像寵、像溺,使得他忍不住就讓她繼續賴在自己懷裡,然後直到她離去,他才又懊惱著自己的不該。

唉……真是惹人煩惱的小姑娘啊……

回想起這些日與古叮噹的互動情形,皇甫少凡又笑又歎、又煩又惱,不知過了多久,清脆的銀鈴笑嗓再次由遠而近飄來——

「大叔……大叔……」一手端著新煎好的湯藥,一手揪著「狗皮膏藥」——白文麒,古叮噹叫笑著踢開房門,飛快奔王床邊叫人。

翻湧思緒被打斷,他緩緩睜開溫和俊目,漾開一抹舒緩淺笑。「怎麼了?」

「該喝藥了!」一手把熱騰騰的藥碗遞給他,一手則把手中的「狗皮膏藥」給丟上床榻,讓他們義父子倆相親相愛,同時忍不住嘟嘴抱怨。「大叔,你家小鬼是怎麼回事?沒旁人可黏了嗎?」就只專黏她一人,實在令人無力啊!

心知她只是嘴上愛抱怨,皇甫少凡微微一笑,喝下她端來的藥汁後,忽覺胸前一緊,垂眸一看,原來是被丟上床的白文麒揪住了他衣襟,小小的身子整個窩在他懷裡,瞠大的雙眼直勾勾凝著他。

「麒兒,義爹沒事,別擔心!」似能明白小傢伙的無聲詢問,他笑笑的揉了揉黑色小頭顱,滿心慈愛。

看看他,又瞧瞧那從來不發一語的小鬼,古叮噹不甘寂寞地也往床沿邊坐下,雙手托腮,笑咪咪調侃。「你家小鬼很在意你呢!」頓了頓,想到什麼似的,又馬上補充,「其實劍兒和黑臉大叔也是,只要有人想傷你,他們就一副要把對方大卸八塊的模樣,對你真是忠心得不得了。大叔,你老實招來,究竟是幹了什麼豐功偉業讓他們這麼愛戴你?」

「因為我也很在意他們。」輕聲低笑,皇甫少凡悠悠道。

這算什麼答案啊?

「大叔,你別想矇混!」皺了皺小俏鼻,她揶揄叫笑。「小鬼在意你,那就不說了,可是黑臉大叔和劍兒呢?他們對你的忠心與恭敬太過異常,簡直像是在供奉神主牌,我懷疑你是他們兩人不知哪代的曾爺爺轉世來著的。」

「胡說些什麼?」被她亂七八糟的形容給逗笑,皇甫少凡輕描淡寫道:「展元原是死囚,被我所救後便跟在我身邊了,至於劍兒本是孤兒,好些年前我在他奄奄一息時將他撿了回來,就是這樣了,沒什麼的。」

哦∼∼原來他是黑臉大叔和劍兒的救命恩人,所以兩人才忠心耿耿地視他為主啊!

總算弄明白這三人的關係,古叮噹點了點頭,滿臉希冀笑道:「那我以後也去撿個小孤兒回來好了,這樣就能多個忠僕可照三餐奴役,多好。」光想就覺得興奮呢!

「……」一陣沉默,皇甫少凡無言問蒼天。唉……為什麼她就是有辦法把好好的一件事想成這般令人心寒?這也算是一種天賦吧!

當作沒瞧見他的無奈,古叮噹逕自幻想得挺樂的,好一會兒後,她想到什麼似的,忽地抓起他手腕診起脈來……

咦?為什麼大叔的脈象還是這麼奇怪?這些日子,她使出無常叔叔教她的方法,很盡心盡力的照料大叔,想盡辦法要化去他體內「夜夜愁」之毒,可為何情況卻始終不是照著自己的預想走?

她對大叔用的方法和當年對自己用的完全一樣,可是呈現的卻是完全不同的結果,這太奇怪了!

如今,大叔體內多股劇毒相互抗衡,卻又下會因循著一物克一物的天性彼此化去,這……這完全脫離了她的理解範圍了。

咬著唇,古叮噹難得柳眉輕皺,沉吟許久卻始終沒出聲。

「怎麼了?」輕聲詢問,皇甫少凡神色安寧。

「大叔,我問你,你原本夜夜如針扎的劇痛,現在依舊如故嗎?」失去慣有的輕快,她異常嚴肅。

「嗯。」頷首點頭,他柔聲又道:「可和先前比較起來,那股劇痛已減輕了不少,這完全是妳的功勞。」他相信,照這樣繼續下去,總有一天可以完全化去體內劇毒,慢慢痊癒的。

「可是……可是……」焦慮地起身來來回回踱步,古叮噹雙手亂揮,不知該怎麼解釋他身子的狀況,就在此時,一回身,視線卻被他髮心的一撩銀白給吸引過去。

「大叔,你的頭髮……」直衝到他面前,她愕然瞪視著本該一片烏黑的髮根。

「怎麼了?」納悶。

「有……白髮!」全是由髮根處泛白,雖然目前還不算多,但是印象中,他以前應該沒有這樣的。

白髮?皇甫少凡一怔,還來不及反應,卻見她驀地撲進懷裡,「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哇——大叔,對不起,一定是我害的……」

「妳……妳先別哭,有事慢慢說,別急……咦?麒兒,你怎麼也哭了?別哭!乖,別哭啊……」

古叮噹哇哇大哭,白文麒這小傢伙似乎也意識到什麼不對勁而跟著哭,可憐的皇甫少凡被這一大一小突如其來的滂沱大雨給搞得手忙腳亂,一下要安撫這個,一下又要哄著那個,實在處境淒慘。

許久、許久過後,兩人哭聲漸歇,古叮噹才在柔聲輕問下,將他目前的身子狀況一五一十道出,未了,忍不住心虛地垂下螓首——

「大叔,對不起,我明明記得當初自己是這樣化毒的,可是如今你的情況卻變得好奇怪,就連髮根處的髮絲都變白了……」眼角還掛著淚,她覺得好抱歉。

總算明白一切狀況,皇甫少凡卻唇畔依然噙著慣有淺笑,眸光溫柔地凝著她。「當初,妳說我活不過三個月,可如今三個月期限已至,我卻依然活得好好的,這全是妳所賜與我的,還道什麼歉呢?

「應該是我向妳道謝才是!再說,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所以我很明白情況真的有好轉。倘若,身子的康健得用一頭烏髮去換,那也很值得,不是嗎?」

呵……這丫頭哭什麼呢?他捱過了她原先所說的三個月,就表示她的方法是有效的,不是嗎?

怔怔的瞅著他溫文笑臉,古叮噹這下總算破涕為笑。「大叔,你好溫柔喔!」

聞言,皇甫少凡一愣,溫雅面容泛起淡淡紅潮,似乎有些尷尬。

「真不愧是我要喜歡的男人,果然有氣度!」捧著腮頰,她如今下再憂慮,反倒佩服起自己挑男人的眼光了。

「……」再次無語問蒼天,皇甫少凡不禁想自問——他自作自受,把自己推到懸崖邊了嗎?

才不管他在想什麼,也不理白文麒奇怪的注視,她柔軟嬌軀一傾,柔嫩紅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往優美薄唇印下一吻,在倏然大瞠的驚詫眼眸下,發出得意的格格嬌笑聲……

「大叔,你放心,我越來越喜歡你了,絕不會讓你去見閻王的。」話聲方落,俏麗身影如一隻小紫蝶般翩翩飛舞而出,眨眼間已不見蹤影,想來是要去想法子怎麼讓他死不了。

指尖悄悄撫上薄唇,似乎還能感受到方纔那一瞬間的柔軟觸感與溫度,皇甫少凡失神了……

當她對昏迷的他以口哺藥時,他的唇也擁有這樣的溫潤觸感嗎?唉……他該拿這個天真爛漫的小丫頭如何是好?真是惱人啊……

憂煩中,優雅薄唇卻不自覺地盪開一抹寵溺笑意,心情不如想像中的沉重,甚至還有一絲絲的……微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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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主子,您的髮……」愕然的嗓音消失在嘴邊,徐展元震驚不已,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老天!他這陣子出莊辦事,才幾天時間不見,怎麼主子就白了頭?誰來告訴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展元,你回來啦!」溫溫文文一笑,皇甫少凡神色一如往常般淡定,似乎未將他的詫異看進眼裡。

「我找古姑娘問去!」又驚又怒,轉身就要去質問。好啊!他倒要問問古叮噹,為何才幾日不見,主子就成了這模樣?難不成是化毒過程出了差錯?

知他又驚又憂,皇甫少凡才想出聲制止,一道銀鈴笑嗓便笑嘻嘻響起——

「要問我什麼哪?」端著一隻瓷碗踏房而入,古叮噹連瞧也沒瞧黑臉總管一眼,逕自來到床邊,笑臉迎人地對皇甫少凡道:「大叔,該飲毒了喔!」

接過瓷碗,皇甫少凡還沒開口,徐展元卻率先回身衝了過來,怒火大熾質問:「古姑娘,我才出門幾日,一回來,為何就見我家主子白了頭?請妳解釋這是怎麼回事!」他怕,怕主子身子是起了不好的變化,這是他所不願。

「呃……」說起這個,古叮噹尷尬地搔了搔頭,小臉有著心虛。「這是因為……因為化毒的過程和我預想的有了出入……」

嗚……這些天見銀霜自大叔髮根處一日日的逐漸蔓延,終至整頭髮白,她也很愧疚,絞盡腦汁地想找出原因,使盡所能的想法子,但……但就是不見效果,她能怎麼辦?

「什麼叫有了出入?」心下一冷,徐展元驚怒。

「所謂有了出入就是……」乾笑著將皇甫少凡的情況說了個大概,她越說越小聲,越說越氣弱,最後以四字總結。「……就是這樣。」

「好!好個就是這樣!」氣得幾乎想一把掐死她,徐展元厲聲喝道:「妳根本就是個半吊子,當初竟然還大言不慚說什麼可以化去『夜夜愁』之毒,虧我家主子還如此信任妳,把命交到妳手上……」

「展元!」驀地,沉穩淡定的平靜嗓音輕輕打斷了他的怒言質問,皇甫少凡這個當事人反倒一副置身事外的安詳神色。「別這樣說叮噹,至少,她用以毒攻毒之法,成功的讓我捱過了當初所說的三個月之期,不是嗎?別這麼緊張,我相信叮噹會成功幫我化去劇毒的。」

「大叔……」感動得飛撲進他懷裡,古叮噹乘機吃豆腐。「你真的這麼信我?」嗚嗚,大叔人真的是太好、太溫柔了!這樣的溫良男子,世間少見,不打昏他抬回去,實在對不住自己。

這些日子已經被她動不動的「神來一抱」給訓練得處變不驚,皇甫少凡溫柔地拍拍她的頭,感覺有點像在哄義子白文麒的感覺,唇畔含笑道:「妳若真要害我,不用等這麼久,不是嗎?」

「當然、當然!」點頭如搗蒜,她咧開粲笑猛附和。

「所以我當然信妳了。」溫雅微笑,對她,他就是莫名有著解釋不來的信任與寵溺。

「大叔,我真的好喜歡你啊!」毫不扭捏的告白,粉嫩俏顏毫不害臊地在溫暖胸前磨磨蹭蹭,豆腐越吃越過癮。

縱然已經習慣她突如其來的飛撲擁抱,但對這種大膽示愛,皇甫少凡還是免不了微紅了臉,只能故作鎮定地笑著,但笑中……有點甜。

看著他們兩人一大膽、一內斂的互動,徐展元徹底無語。唉……他有種預感,主子這下是被吃定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但是……為何讓人感覺他們兩人角色顛倒了?向來主動出擊的一方,不都是男性嗎?

心情頗為複雜,想到這無視禮教、任意自我的小姑娘日後極有可能成為主子相伴一生的另一半,他突然歎了口氣,滿腔的熾火瞬間熄滅。

罷了!罷了!有這樣的夫人,總好過主子從不動心,孤獨一人來得好。

就在有人暗自感歎、有人乘機磨磨蹭蹭吃豆腐、有人被蹭得薄臉越來越紅之際,一道身影夾雜著驚喊飛快衝了進來——

「主子,夫人她又發作了,如今正鬧得厲害啊!」懷中抱著白文麒,劍兒氣喘吁吁叫道。

心下一凜,皇甫少凡知道自己是非去一趟不可了,正想拖著虛弱的身子下床,卻被古叮噹不悅地一把推了回去。

「只不過是個瘋子,要瘋就由她去瘋,瘋夠自然就安靜了,何需大叔你去湊熱鬧?別忘了,你劇毒未化、舊傷未癒,加上前些日子受那馬什麼的一掌,一條命都去了半條,還逞什麼強?」嗔怒反對,古叮噹不想他拖著病弱身子去操煩這類雜事,對她不在意的人,管對方要死要活,她是完全不關心的。

聞言,就見皇甫少凡臉色一正,口氣難得的異常嚴厲,「不許說她是瘋子!」

受他一喝,古叮噹怔了怔,只覺自己一心為他好,然而卻反倒被斥責,當下一股委屈湧上心頭,原本愉快的心情轉壞,恣意任行的脾氣瞬間犯起。

無暇多慮,她脫口怒聲嗔叫,「本來就是個瘋子,難道我有說錯嗎?我就是要說她是瘋子、瘋子、瘋子、瘋子……」

啪!

始料末及的清脆巴掌聲突兀響起,阻斷了她的怒叫,也讓皇甫少凡驚愕地瞪著大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失去控制地對她出手。

「大叔,你打我?」捂著熱辣灼痛的腮頰,古叮噹不敢置信地瞪著他,瞠大的眼眸滿是控訴。

從小到大成長至今,眾位叔伯都惜她如命,視如珍寶,就連爹爹也不曾打過她,可如今大叔竟然對她出手!

理不清對這一巴掌是羞憤還是傷心,她突然覺得眼眶好酸澀、視線一陣模糊……

「叮噹,我……」皇甫少凡懊悔不已,萬分愧疚地想道歉,然而——

「大叔,我討厭你,你毒發死了最好,我不再理你了!」悍然哭叫,串串清淚灑落,轉身就往外奔去。

此一突發狀況讓眾人一愣,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劍兒懷中的白文麒卻突然掙扎地溜下地,飛快尾隨著她身後追了出去。

「劍兒,快去追人,無論如何一定要將古姑娘追回!」唯恐她盛怒下果真離去,不再幫主子化毒,徐展元心中焦急,連忙要劍兒快去追人。

深知事情的嚴重性,劍兒二話不說,急急忙忙急掠而出。

霎時間,房內只剩下皇甫少凡與徐展元兩人,無聲的寂靜中,空氣一片沉凝,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掌心還有著微微的刺痛熱辣,皇甫少凡眸光一黯,心中後悔萬分,然而就算想追人也力不從心,當下幽幽的歎了口氣,神色疲憊地開口了

「展元,扶我到大嫂那兒去吧!」從他能解決的先解決,至於古叮噹那兒……是他先出手傷了她,如果她就此憤而離去,他也沒有二話,一切都是他應得的。


「討厭!討厭!討厭!大叔,我最討厭你了……」一路狂奔回客房,古叮噹委屈地邊哭邊叫罵,手中不停地收拾著自己的小包袱,片刻也不願稍留。

嗚嗚……大叔算什麼東西?她古叮噹是讓人打的嗎?連爹爹都不曾打過她呢!

越想越傷心,越想越難過,她毫無姑娘家矜持,天真率性地嚎啕大哭,心中氣憤不已,拎起小包袱就準備要走……

「喝!小鬼,你想幹什麼?」一轉身卻見白文麒不知何時也跟了進來,古叮噹有些被嚇到,隨即想到這小鬼的義爹是誰時,馬上拉下哭花的臉蛋,有點遷怒的意味。

木然小臉無表情地瞅著她,然而一雙小手卻緊揪著粉紫色裙襬不放,擺明不肯讓她走。

雖然這小鬼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古叮噹也算瞭解他了,當下含淚俏臉往旁一甩,使性子怒道:「我討厭大叔,才不要留下來。」

此話一出,就見小傢伙眸底迅速閃過一抹驚慌,小手抓得更緊了。

「小鬼,你放手啦!」怒眼嗔瞪,見他完全沒鬆手的跡象,古叮噹二話不說,硬是掰開緊揪著裙襬不放的小手,將他往旁一推,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要走人。

「不……不要……」驀地,一道小小的、細微的泣音驟然響起,白文麒飛撲抱住她正準備邁步的雙腿,出乎意料地竟發出斷斷續續的微弱哭喊聲。「……不……不要走……救……救義爹……不要……走……」

聞聲,古叮噹驀地頓足,低頭驚愕地瞪著小傢伙,傻了好一會兒後,終於忍不住哇哇大叫起來。「小鬼,剛剛是你在說話?」

「……不要走……救義爹……救……救義爹……」死命地抱著她,白文麒高抬的小臉依然木然無表情,可大眼卻不斷滾下淚珠,只會不停地重複著要她救義爹等等的言詞。

怔怔的看著他面無表情的哭相,雖然畫面很詭異,但不知為何,古叮噹心底卻突然感到一陣心酸與憐惜。

這小鬼,打一開始跟前跟後的死纏著她,肯定是小小的心靈裡清楚她能幫大叔化毒,怕她若反悔跑了,大叔就沒救了,所以才死賴在她身邊監視吧!

覺得他小小年紀就為了義爹如此的「用心良苦」,而身為義爹的皇甫少凡卻完全不知,又想到自己為他好卻反倒被喝罵,古叮噹突然有種「同病相憐」的心情,當下不禁抱起小傢伙一起放聲大哭——

「哇——小鬼,你對大叔真好,就像我對他一樣……嗚嗚……你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走了!我會留下來繼續幫大叔化毒的……嗚嗚……」涕淚縱橫痛哭,果然是個天真爛漫、說變就變的小姑娘。

當下,客房內,就見一大一小抱頭哭在一起,此番詭異景象讓急急追來的劍兒看傻了眼,老半天說不出話來,找不出適當時機在這兩人互相呼應、綿延不絕的哭聲中插話。

最後,他翻了個白眼,識相地決定退出房外。

唉……算了!就讓他們哭個夠,他在外頭等好了!


一個時辰後,當皇甫少凡安撫好瘋病發作的柳綠波後,得知古叮噹尚未離開綠波山莊,他連忙趕了過來,哪知遠遠的就看到劍兒一臉無聊的守在客房外。

「叮噹姑娘和麒兒呢?」才來到房門前,他就忍不住急切問著劍兒。

往房內比了比,劍兒悄聲道:「裡頭好一陣子沒聲響了。」

「是嗎……」低聲輕喃,眸光不由自主往房門掃去,隨即振起精神,輕輕推開緊閉的門板,踏進房內才發現他們兩人竟抱在一塊睡著了。

「原來是睡著了,難怪老半天沒聲響!」隨之而入的劍兒恍然大悟笑了出來。呵呵……肯定是哭累了啦!

「噓!」修長食指輕抵唇瓣要他小聲些,皇甫少凡站在床邊看著親暱相擁而眠的兩人,心田深處不禁緩緩滑過一股溫暖潮流,只覺這畫面溫馨得讓他感動又欣慰。

靜靜的看著兩人的酣甜睡相,烏黑眸心不由自主漾柔,優雅唇畔泛起一抹柔軟淺笑,好一會兒後,他才傾身將偎在古叮噹懷中熟睡的小傢伙抱起,動作輕柔到完全不驚醒兩人。

「把麒兒抱回他的房睡吧!」將熟睡的小小身軀交給劍兒,他輕聲交代。

「是!」小心翼翼接過人,劍兒抱著小傢伙很快退了出去,獨留他與哭累熟睡的古叮噹在房內。

緩緩落坐在床邊,皇甫少凡凝著她熟睡的面容,當瞧見粉嫩腮頰還殘留有淚跡時,他真是又羞又愧又不捨,指腹輕輕撫上嫩頰幫她拭去。

「叮噹,我好抱歉……」喃聲歎氣,他懊悔不已。唉……他從來不曾對姑娘動手的,沒想到卻出手傷了她,他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今日的過錯。

「不原諒!」驀地,原本熟睡的人突然睜開大眼,怒瞪他一記後,俏臉立刻一偏避開碰觸,就連身子也往內側縮去,以背對著他,顯然還在氣頭上。

哼!打完人以為道歉就可以了嗎?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她古叮噹旁的沒有,就是會記恨!

見她賭氣背對著不願看他,皇甫少凡黯然地收回手,強自笑道:「妳醒啦?」

打他進來抱走小鬼時,她就醒了。

心下無聲暗忖,可古叮噹就是不肯開口與他說話,依然以背相對。

明白她尚在惱他的火,皇甫少凡也不勉強,只是靜靜的瞅著她僵硬的後背,許久後,才在一片沉凝中緩緩開口了——

「叮噹,首先我要向妳道歉,就算妳不原諒,我還是得說……真的很對不起!打了妳,是我不好……」

本來就是他不好、他的錯!暗暗點頭,對於他的勇於認錯,古叮噹還算滿意。

「妳若因此而恨我,甚至想離去,不再履行我們當初的『交易』,那我也無話可說,因為確實是我的錯,可是……」溫雅的嗓音頓了頓,再次開口時,歉疚的自責突然拐了個大彎,直指向床上還在鬧脾氣的姑娘。「妳也有不對的地方……」

「慢著!我哪兒不對了?」越聽越覺不對,古叮噹頓時忘了自己不想理他的決心,霍地翻身跳了起來,纖指憤怒地猛戳他的胸口,氣呼呼叫道:「你打我難道還是我的錯嗎?大叔,你有沒有良心啊?有沒有啊……」每質問一次就很用力的狠戳一下。

知她惱怒,皇甫少凡輕輕的抓住胸口猛戳的小手,將之密密實實的包在掌心中,試著傳達自己的歉意與溫暖,他柔聲道:「叮噹,義兄一向待我比親兄弟還親,他們夫婦倆都是我敬重的人,就算義兄過世,大嫂精神狀態不穩,我也不想聽人用污辱的言詞說她。」

「可……可她本來就瘋了,我說的是事實,哪有什麼污辱不污辱?」噘起嘴,她還是很委屈。

「雖是事實,但是這種惡毒言詞還是不好,會傷陰德的。再說,妳能在一個孩子的面前說他娘親是瘋子嗎?麒兒雖在感情表達上有些問題,也從不開口說話,但我相信他很聰明,懂得這些的。」

他知她向來口無遮攔,言行舉止全憑己好,不管旁人的感受,但是若繼續這麼下去,就怕往後會在無意間傷到更多人,那是他所不願見的。

「呃……」被說得一窒,古叮噹無法反駁,老半天後,才嘟著嘴兒嗔怒指控,「就算如此,你能打我嗎?」雖然他那一巴掌沒用勁,但也是會痛的,最重要的是……很傷自尊耶!

「我很抱歉!當時我是急了,所以才會失去控制……」說起這個,皇甫少凡真是歉疚萬分,懊悔得緊,大手輕輕撫上她隱隱紅腫的腮頰,眸底滿是愧疚與心疼。「還疼嗎?」

「疼啊!怎麼不疼?」恨恨嗔叫,就算已經不痛了,她也要故意哇哇叫到讓他內疚,更何況如今還真的是隱隱有些熱辣泛疼呢!

「對不起!」再次道歉,他真的好抱歉。

「不許有下次了!」義正辭嚴,這回她認了,因為她確實也有錯。

「當然!」正色回應,他同樣嚴肅。有過一次,已經愧疚得讓他記上一輩子了,又怎麼可能會有第二次。

古叮噹這才滿意笑了,小臉毫不扭捏地湊上前去。「揉揉!」

「這……」皇甫少凡遲疑了,可這回不是困擾,而是發窘害臊,俊顏泛上一層淡淡潮紅。

唉……這丫頭老要他做這般親暱的舉動,實在有違禮教。

「大叔,你不賠罪的嗎?」嬌嗔惱道,就是要逼他。

若不順意,怕她又要對他罪加一等了。

無奈中又覺好笑,皇甫少凡大手輕輕的揉上她嫩頰,感受到指掌間溫潤滑嫩的觸感,他心神不禁一蕩,臉上赧紅轉深,心跳有些失序……

唉……糟糕!看來他真對這小丫頭動心了。

越想越覺自己恐怕有點老牛吃嫩草的嫌疑,他不由得輕歎了口氣。

「大叔,你歎什麼氣啊?」舒服地瞇起眼享受他的「服務」,看他好似很煩惱的樣子,古叮噹忍不住詢問。

「叮噹,妳為何老是喚我大叔?」這是他從兩人初識時就深感納悶的事,只是當初不以為意,可如今……他卻在意起來了。

未曾察覺他的心思,古叮噹顯得有些懶洋洋與心不在焉。「大叔你不是年紀挺大的了嗎?我叫你大叔很正常嘛!」哎呀!大叔的功夫真好,手勁恰到好處,揉得她好舒服。

他……哪兒顯老了,為何她會以為他年紀很大?

「我才二十八歲!」表情依然淡淡的,可嗓音卻……有些悶。

「咦?」驚訝瞠大了眼,一雙水靈美眸不敢置信地直瞪著他。「大叔,你才二十八?」

這丫頭的反應很傷人哪!

眉梢微揚,皇甫少凡有趣道:「我自認自己並不顯老!」至少直到目前為止,除了她的眼光比較特異外,還沒有人說他未老先衰。事實上,應該說他還時常被誤認比實際年齡年輕。

「可是我爹和其他叔伯都四、五十歲了,但看起來和你差不多啊!」古叮噹叫了起來,一直以為看起來和爹爹差不多的,應該至少都有四、五十歲了。

真相終於大白!

「妳爹和其他叔伯……駐顏有術!」暗歎了口氣,總算明白自己被叫大叔的原因了。「往後別再叫我大叔了。」這會讓他有摧殘嫩草的感覺。

「可我叫習慣了,不改、不改!」猛搖著頭,她堅持自己叫他大叔的權利。

「……」無語了許久,看她一副打死不改的表情,最後,皇甫少凡只能無奈的再次歎氣。「隨妳了!」唉……自從遇見她後,他似乎就常在歎氣。

嘻嘻一笑,古叮噹樂極,繼續開心地享受他的「搓揉」服務,好一會兒後,她想起什麼似的,連忙開口詢問——

「大叔,你是怎麼中了『夜夜愁』之毒的?」

「夜夜愁」是無命叔叔的獨門毒藥,難道大叔和無命叔叔有過節不成?

撫揉著嫩頰的大手一頓,隨即又輕輕搓揉起來,他狀若無事地淡淡道:「是我從麒兒體內度到自己身上的。」

「咦?」驚疑叫了起來,古叮噹一臉詫異。「你是說原本中了『夜夜愁』之毒的是小鬼?」若是小鬼的話,那就完全沒道理了!再怎麼說,無命叔叔也不至於去和個小孩子結仇,更何況是下此劇毒了。

「嗯。」點頭。

「這沒道理!沒道理嘛……」抓下頰上大掌,古叮噹百思不得其解地猛搖頭,嘴裡不停喃喃自語。

「怎麼說沒道理呢?」奇怪詢問。

覺得這其中透露著詭異,她連忙道:「大叔,你把小鬼中毒的來龍去脈說給我聽聽。」

微微一怔,皇甫少凡沉默了會兒後,這才幽幽道:「三年前,我興致一來,沒先聯絡便來造訪義兄,哪知才踏進義兄夫婦倆居住的院落,便聽聞屋內傳來微弱的求救聲,當時我不多加思考便急忙衝了進去,誰知道竟瞧見義兄渾身染血倒臥在地……」


「義兄,你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將渾身染血的男人抱扶在懷,皇甫少凡急促詢問,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

「少……少凡……」瞧見此生最信任之人的臉,浴血男子像似用盡最後的一絲餘力般緊抓著他。

「快……救……救綠波與……與麒兒……」

救?

皇甫少凡心驚,正想先暫放下他去尋找義兄嫂與義子的下落時,忽地,一道掌風卑鄙地由後迅速偷襲而來。他雖察覺卻不敢稍避,只因為這一閃避,肯定波及已經傷重的義兄,當下連想也不想,身子急忙一傾,密密實實護住懷中的結拜兄長,硬生生的放空後背接下這一掌。

霎時,「砰」地一聲,他只覺胸口一窒,忍不住悶哼了聲,而對方也被他的護體真氣給震得往後摔飛出去,同樣受到不小的損傷。

似乎沒料到對、萬毫無防備地以背接下這偷襲的一掌,竟然還會讓自己受到不小的內傷,蒙面賊人心驚至極,清楚自己武功不如人,當下不敢戀戰,翻身躍起就往外逃竄而去。

眼見蒙面賊人逃竄遠去,皇甫少凡卻不敢上前追去,只因此時此地,無法確定賊人是否有其他同夥潛藏在此,不敢將義兄一個人丟在這兒。

心口一陣窒悶,他清楚明白方纔那一掌在無防備下已經傷及內腑,可如今這些都可先暫時按下,眼前的狀況較為危急。

「義兄,你先撐著,我到裡頭找找人嫂和麒兒,看他們是否安然無恙……」強扯出一抹笑,皇甫少凡正想放下浴血男子,手腕卻被他給緊緊抓住。

「我……我不行了……」嘔出一口血,浴血男子困難道:「少凡,綠波他們母予倆就……就拜託你了……」

「大哥,你別說了!」痛心喊道,可心底卻非常明白……義兄確實不行了。

「拜……拜託你……」緊抓著他的手不放,在得到答應的落淚點頭後,浴血男子竟扯開一抹安心微笑,隨即又不甘心地瞠眼留下最後的遺言。

「勢必……勢必逐……逐白慕南……」話未完,聲已無,染血人手已無力地滑落在地。

「大哥!」抱著義兄泣聲驚吼,卻已吼不回已然逝去的生命。

然而就算再怎麼傷心,想到義兄托付給自己的大嫂母子倆,皇甫少凡不敢浪費片刻,放下已然逝去的結拜兄長,急忙往內室奔去。

然而當一踏進內房,他不由得難過的閉上了眼,只因向來端莊賢淑的義兄嫂,此刻幾乎全身赤裸的癱倒在床上,身上遍佈傷痕,想來曾有過一段激烈掙扎。

禽獸!到底是哪個禽獸幹的?

憤怒、傷心與難過交纏於心,他深吸口氣,強抑下激盪情緒,睜眼飛快來到床邊幫柳綠波赤裸的身軀蓋上錦被,隨即馬上發現臉色發白泛紫、睜著大眼倒在角落處無法動彈的白文麒。

「麒兒!」急忙上前去抱起他,發現其異樣,皇甫少凡又驚又急,細細審查下赫然驚覺小傢伙竟中了「夜夜愁」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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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當我發現麒兒中了此毒時,原想運功將毒逼出,卻發現『夜夜愁』毒性甚為奇詭,除了過度到另一人身上外,根本無法逼出,可當時麒兒已命在旦夕,我只好將毒過到自己身上了。」皇甫少凡淡淡道,沉靜平穩的嗓音彷彿只是在述說一件芝麻綠豆的尋常小事。

然而說的人情緒安定,反倒是聽的人異常激憤,氣得猛拍床榻抱不平。「好個淫賊,實在太可惡了,若落在我手中,非教他好看不可!」

古叮噹氣憤不已,同樣身為女子,她對女性受人奸辱一事感同身受,也對幹下此等獸行的男子最是痛惡,遇上那種仗著自己強勢而對女子胡來的淫賊向來不會留情,否則就不會在酒樓裡受那馬家堡二公子調戲便斷了他臂膀。

「我寧願妳一輩子都碰不上那種惡徒。」輕撫著她烏亮髮絲,皇甫少凡真心祈求。

聞言,古叮噹歡喜笑了,整個人撒嬌地直往他身上賴。「大叔,你喜歡上我了,是吧?

呵呵……其實她不笨的啦!之前,她雖喜歡大叔,時不時就親暱地賴著他,可大叔總是隱隱約約地面帶困擾之色;如今,風水輪流轉,面對她的熱情,大叔也會主動碰碰她、關心她了。

俊顏微紅,皇甫少凡沒有接腔,可也沒出聲反駁,算是默認了。

明白他內敘沉靜的性情,古叮噹也不逼他,反正自己心底明白就好,當下直賴在他身上逕自笑得很樂,烏溜溜的眼珠轉啊轉,好一會兒,她又繞回正題——

「白夫人就是因為親眼目睹夫婿被害、自己又受人奸辱,所以才發瘋的嗎?」

「大嫂自那天後,便一直這樣恍恍惚惚的,有時病症發作了便誰也不認,甚至還把我當成了義兄……」幽然輕歎,他真是痛恨那惡賊。

「真是可憐!」滿眼同情,隨即,想到什麼似的,她驀地瞠眼驚呼,「難道小鬼親眼目睹了他娘親受淫賊凌辱?」

沉默苦笑,皇甫少凡眼中滿是不捨與憐惜,雖沒正面回答是或不是,但從表情便可知答案了。

「小鬼……好慘喔!」小臉滿是憐憫,除了慘字,古叮噹已經不知該怎麼去形容了。

唉……親眼目睹這樣的悲劇,難怪那小鬼如今會這般不正常,以後對他好一點好了。

「麒兒自那天後,便不再開口說話了。」這三年來,他雖以最大的慈愛去教導麒兒,但那般悲慘的事,對一個小孩來說,影響實在太巨,他也不知小傢伙有沒有辦法恢復正常,一切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不說話啊……」想起先前小鬼哭喊著要她「救義爹」的情景,古叮噹不由得暗自竊笑。

「怎麼了?」見她笑得如此詭異,皇甫少凡奇怪問道。

「沒、沒什麼!」連忙搖頭,飛快轉移話題。「大叔,江湖上說你侵佔家產、對義兄嫂有非分之想就是這麼來的嗎?你怎麼不說個明白,讓人這般誤會你?」

「大嫂被奸辱之事,若讓外人知曉了,除了損其名節,說不得日後還要遭人指指點點,受盡非議,何必呢?我並不想讓她受此屈辱。」三言兩語解釋自己不說明白的原由,他淡然一笑,寧可臭名自擔。「隨旁人怎麼說,總之我問心無愧。」

不讓外人知曉哪……可大叔卻跟她說了,這表示他不把她當外人了,是吧?

思及此,古叮噹可樂了,臉上笑咪咪的開心不已,不過還是忍不住促狹習性,調侃道:「大叔,你真是個好人,可惜這樣的濫好人,肯定活不久……」頓了頓,自認自己沒那般的好心眼,馬上又拍胸脯補充,「不過大叔你儘管放心,壞人我來當,以後有我在你身邊,保你長命百歲,禍害遺千年。」

呵呵呵……好人是需要壞人來保護的,大叔就交給她了。

皇甫少凡笑了,神色溫柔至極。「那就麻煩妳了!」含蓄的言詞,隱隱訴說著自己願與她攜手未來的心意。

「不客氣!」得意點頭,她嘟起紅艷小嘴,主動朝那優雅薄唇用力印下去,嫩豆腐吃得光明正大,一點也不客氣。

再次被她給吃了豆腐,這回皇甫少凡沒再發愣,承接這突如其來的親吻的同時,以著極輕、極柔的方式吮吻著她甜美的小嘴,反客為主帶領著她沉浸在唇舌交纏、心靈相通的甜美中。

直到許久、許久過後,兩人才氣息微喘地分了開,臉上都有著激情未褪的紅潮。

「大叔,你的嘴兒滋味很是美妙哪!」她紅著臉笑了,兩眼熠熠發光。呵呵……這般的好東西,以後只有她能獨享,絕不給人搶去。

「叮噹,我比較希望此刻能無聲勝有聲!」潮紅未褪的臉龐有著幾絲無奈。唉……這丫頭說得是什麼話?簡直像個風流大少吃完姑娘家豆腐後說的諢話。

好吧!既然大叔想要無聲勝有聲,那她閉嘴好了。

聳聳肩,古叮噹很配合的閉上嘴,笑盈盈地享受被他摟在懷裡的甜蜜氣氛,然而過了不到一盞茶時間,見他只是噙著柔笑,一直沒有開口的打算,她又憋不住了,隨意找了個話題開聊——

「大叔,那位殺你義兄、奸辱白夫人、毒害小鬼的賊人是誰,你知道了嗎?」

柔和神色一凝,皇甫少凡語帶自責。「至今,我還沒找出那惡賊是誰。」

「小鬼身中『夜夜愁』之毒,難道你沒懷疑過是製出此獨門毒藥的人犯下的嗎?」語帶試探,雖然她說什麼都不相信會是無命叔叔做的,但難保他不這麼想。

「妳是指人稱『黑白雙煞』中的殷無命?」馬上意會她暗指何人,皇甫少凡搖頭了。「我認為不可能是他。」

「怎麼說?『夜夜愁』可是他的獨門毒藥,除了他之外,旁人可能有嗎?」心中高興,可還是故意反對笑問。

笑了笑,皇甫少凡自有自己的見解與推測。「第一,據說『黑白雙煞』向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只要見其一人,另一人必在十丈內,而當夜,那殺我義兄的惡賊卻只有一人。

「第二,『黑白雙煞』雖行事亦正亦邪,喜怒不定,全憑喜好,可左手殺人、右手救人,但自視甚高,若要殺我義兄,必會顯露真面目,不會蒙面像個縮頭畏尾之輩;第三,以他們的格調,毒害無反擊能力的孩童是他們不屑為之的;第四,『黑白雙煞』可是聞名江湖的同性愛侶,妳說,那殷無命可能背叛情人來奸辱我大嫂嗎?」

「哈哈……不可能!」捧腹狂笑,古叮噹已經笑到眼角都流出淚來了。

哈哈……事實上,無命叔叔怕死了無常叔叔冷冷淡淡的不理他,討好奉承都來不及了,怎可能有那種熊心豹子膽,敢背叛無常叔叔去找女人呢?又不是自找死路!

笑不可遏,她直在床上猛打滾,邊笑邊揉著肚子哀哀叫,「哎喲……大叔,我笑得肚子好疼啊……哈哈……哎喲……受不了了啦……哈哈……」

這也算是「樂極生悲」的一種吧?

心下暗付,不解她為何會笑得這般樂,可見她又要笑又喊疼的模樣,連忙道:「好了,別笑了!笑到肚子疼,妳這不是自找罪受嗎……」

他還在喃喃叨念,古叮噹又馬上開口發問了——

「既然覺得不是殷無命,那大叔你可曾有懷疑之人?」幹下如此惡行,肯定是與他義兄有啥深仇大恨之人,應該會有些蛛絲馬跡。

皇甫少凡沉默了會兒後,終於緩緩道:「義兄生前,我曾聽他提起過對白慕南有所疑慮,但疑慮些什麼,當時義兄也沒說詳細,但我已隱隱約約明白兩兄弟的不合,是以我一直以為他最後一句遺言——『逐白慕南』是要我將他給逐出山莊,可當處理完義兄的後事,一切安定下來後,我不斷反覆回想,心底卻有了疑竇。」

「什麼?」古叮噹是個好聽眾,很盡職的馬上追問。

沉沉的凝著好奇的晶亮眼眸,向來溫雅的嗓音隱藏著絲絲寒意,他慢條斯理道:「叮噹,妳說我會不會把『誅』聽成了『逐』呢?」這是他三年來的懷疑,可沒證據前,他也不好有所行動。

「大叔!」歎了口氣,古叮噹雙手重重的往他肩上一搭,表情沉重。「我只能說……
你真的極有可能人老耳背了!」

話落,嚴肅表情終於破功,她忍不住再次捧腹狂笑,又倒在床上滾來滾去直喊肚子疼。

這丫頭真是……很會損人!

沉重的心情讓她給逗得無影無蹤,皇甫少凡無奈搖頭,可嘴角卻俏俏往上勾了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綠波山莊在慣有的寧靜中洋溢著一股藏也藏不住的歡樂,除了偶爾柳綠波瘋病發作而有些雞飛狗跳外,幾乎時時可聞陣陣銀鈴暢笑到處飛揚,可見笑聲主人有多樂。

事實上,這些日子來,在古叮噹努力不懈地試盡各種方法,只差沒將他泡在藥水中烹煮下,皇甫少凡體內複雜的毒性終於隨著他日日嘔出黑血而慢慢化去,雖然還未見完全痊癒,但情況較之先前卻是大大的好轉起來了,這怎教她不樂呢?

這日,她邊忙著煎藥,邊斜眼睨覷蹲在身邊一同盯火候的小鬼,忍不住以手肘頂了頂他——

「小鬼,你打算一輩子當悶葫蘆嗎?要知道,大叔若是能聽到你開口說話,不知有多開心呢!」

哎呀!這小鬼最好是知道「感恩圖報」這四個字怎麼寫,哼個幾聲讓大叔樂一下,否則就太沒良心了!要知道,大叔對他付出可大了。

這些日,只要和小鬼單獨相處,古叮噹就會時不時對他說上幾句,只可惜得到的回應都如現在的結果一樣——兩顆不顯生氣的黑眼珠和一張木然無表情的臉孔。

這小鬼……讓人很想揍一頓!

早已忘了曾暗自想說要對他好一點的決定,古叮噹這些日子已經厭煩和茫然無焦眶的眼神相對瞪,當下毫無憐憫心地伸出魔爪,狠狠擰扭那白白嫩嫩的小耳朵——

「小鬼,好好跟你說,你不聽,當我和大叔一樣是善男信女嗎?再不吭聲,小心我把你耳朵給扭下來!」凶殘撂下狠話,手上勁道不斷加重,擺明和他耗上了。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那小耳朵越來越紅,已經泛著紫氣之際,小傢伙本來無神的眸光突然漸漸的起了變化,凝起的焦距最後落在她的凶狠臉上……

「痛……」細細聲的,雖然只有一個字,但總算哼出聲了。

「很好!」滿意鬆手,古叮噹往他小腦袋瓜拍了一記,得意嘿笑不已。「知道痛就好,我就不信你不哼一、兩聲來聽聽!」哈哈,小鬼想和她鬥?縫兒都沒有,更別說門了。

面無表情的瞅了她一眼,小傢伙安靜無聲地轉移視線,眸光再次回到那爐底的文火上。

笑嘻嘻地又往他小腦袋拍了下,好一會兒後,古叮噹突然喊了聲「可以了」,小心翼翼地將熱騰騰藥汁倒出後,端著滿滿的藥碗起身道:「我們送去給大叔喝,走吧!」理所當然的口吻,看來已經習慣這老黏在屁股後頭的小跟班了。

登時,就見一大一小、一前一後穿梭在迴廊間,直朝皇甫少凡居住的院落去,然而才行經半途,卻忽見劍兒神色焦躁的往大廳方向急掠而去。敏銳察覺有事發生,她當下立刻嬌聲喊人——

「劍兒,你站住!」

不……會吧?

聽聞嬌喊聲,劍兒一張臉全垮了下來,苦得堪比黃連,可一回身面對她,卻又馬上展開最大、最真誠的笑容來。

「古姑娘,妳叫我嗎?」

「不叫你還能叫誰?難道這莊裡有第二個叫劍兒的人嗎?」偕同白文麒來到他面前,古叮噹裝模作樣地上上下下掃了他一圈,若有所思的眸光瞅得他心慌慌,「瞧你急的,出什麼事了?」

「沒、沒事啊!」硬是裝傻,劍兒心底直發顫。嗚……主子有交代,絕對不能讓古姑娘知道她以前惹下禍事的苦主一起找上門來了,否則依她的個性,肯定死活都要去湊熱鬧,將事情搞得更複雜。

「真的沒事?」瞇眼再問一次。

「真的沒事!」一顆頭搖得快斷掉,鏗鏘有力保證。

太過慷慨激昂了,沒事才有鬼!

直接判下結論,古叮噹也不與他爭,若無其事的嬌笑道:「沒事就好,你忙你的去吧!」

嚇!這麼簡單就過關了?

簡直想焚香酬天感謝上蒼保佑,劍兒險些痛哭流涕,連忙告了聲退後,以著明明很急又要故裝鎮定的步伐飛快逃離。

哎呀!原來「案發處」在大廳哪!

看他直直朝大廳方向而去,古叮噹垂眸睨睇白文麒,露出一記邪惡粲笑。「小鬼,一起湊熱鬧去?」

綠波山莊大廳內,再次擠滿了一堆人,只不過這回除了馬維安與白慕南外,還有許許多多吃過「紫衫小妖女」的虧,而一同上門討公道的門派與人士,譬如經書被盜的少林、被一把火燒個精光的嘯風山莊、花了臉的第一美人,和一些純粹想來參與「盛事」,以顯自己重要性的江湖人等等。

看著己方勢力龐大的陣容,白慕南暗自得意,畢竟能有這麼大的陣仗,可全賴他和馬維安兩人到處遊走向眾人鼓噪宣傳的成果。

「怎麼?何時武林大會在綠波山莊召開了,我這當總管的竟一點都不知情?」瞪著滿廳人潮,徐展元心中火極,一開口就冷嘲熱諷,尖銳得很。

「可不是!我記得我們可沒發出邀請函。」前一秒鐘才趕來的劍兒默契甚好的馬上接話,臉上滿是不屑表情。

「展元、劍兒,情況已夠複雜了,你們別再添亂。」無奈低聲要求,皇甫少凡對他們實在頭疼得緊。唉……現在可不是耍嘴皮子的時候,而是該想著怎麼平和的解決眼前這堆人。

縱然不爽,可主子都開口了,徐展元與劍兒也只好收起冷言冷語,退至皇甫少凡身後不再發言。

「皇甫狗賊,今日眾多江湖名望之上齊聚綠波山莊,就是要你給個交代!」跳出來率先喊話,白慕南謹慎地看著皇甫少凡,心中不無驚詫。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才一段時日而已,他便烏髮轉白,滿頭銀絲了?

此話一出,有人附和,但也有人另持他見,幾名少林高僧很快地挺身站了出來——

「阿彌陀佛,皇甫施主,我少林對您與白施主的恩怨不便置評,只求那紫衫施主還回經書,貧僧眾人即刻打道回寺,不與您等為難。」慈眉善目的方丈大師代表少林一派表明立場,不願受利用捲入兩方恩怨中。

「阿彌陀佛!」連忙回禮,皇甫少凡態度不卑不亢道:「方丈大師之意,在下明白,若叮噹真是方丈大師所懷疑的盜經賊,在下必請她將經書交還少林。」清雅嗓音一頓,他目光如炬地朝眾武林人士環視一圈,朗聲又開口了。「若叮噹有何不妥之處得罪眾位,在下在此先替她向各位賠聲罪,有何要求,在能力範圍內,在下定滿足各位。」

此番言詞一出,江湖眾人不由得竊竊私語,暗自議論紛紛。

畢竟眾人沒幾個真正見過皇甫少凡,如今一見,驚覺他竟是一副童顏鶴髮的異相,當下馬上想到關於他武功高強、修為深不可測的江湖傳言,不由得將他奇特的外貌和武功連在一起,認定厲害的人,相貌必定也是不凡。

而只要是正常人,應該是沒幾個想和武功深不可測的人為敵,所以他這一番和平示好之言,造成了眾人的騷動,起了一定效果。

聽聞少林一派只顧討回經書,卻不願支持他討回白家產業,白慕南心中大為不滿,又聽竊竊私語的騷動聲不斷,唯恐其他江湖人士亦有同樣想法,當下連忙開口急道——

「各位,這皇甫狗賊之言豈能相信?我看還是要他將那小妖女交給大家處置,否則大家顏面何存,是吧?」極盡能事挑撥,只因心底清楚皇甫少凡不可能交出古叮噹,如此一來,也可引起大家對他的下滿。

此話一出,馬維安立即出聲相挺。「沒錯!我二弟讓那小妖女斷了一隻臂膀,這可不是說賠罪就能了事的,至少也要那小妖女自斷一臂謝罪。」

「還有我嘯風山莊讓那小妖女一把火給燒了,數十年基業一夜盡毀,就算賠罪又能濟得了什麼事?」蓄著山羊鬍的嘯風山莊莊主忿忿道,一口惡氣難消。

「我這張臉讓那妖女給毒花了,若不能還我原本樣貌,我死也不放過她!」武林第一美人薄紗遮面掩去花臉,可從氣得發抖的嬌軀與清淚打滾的美眸,就可知道她多在意自己「面子受損」。

「沒錯!快快交出那胡作非為的小妖女,為受害的眾人討回公道……」許多人叫囂起來。

「皇甫狗賊佔人家業、軟禁義兄嫂母子,同樣也該死……」白慕南急忙趁亂補上一句。

「白大俠一生仁義,我們要為白大俠盡點道義,要回白家產業……」更多的人立即大聲附和,怒叫聲不斷。

霎時間,一干人受到挑撥,紛紛又鼓噪起來。

見眾人再次群情激憤,皇甫少凡神色一凜,正欲再開口安撫時,古叮噹卻牽著白文麒笑咪咪進入大廳內,見廳內擠滿一堆人頭,不禁噗哧笑了出來!

「怎麼莊內今天大拜拜嗎?這麼個熱鬧法!」環視眾人一圈,發現許多熟面孔,她忍不住又笑了。「哎呀!原來是找我敘舊的啊!」

她一現身,廳內眾人叫囂更盛,讓皇甫少凡忍不住額際泛疼,責難眸光往徐展元、劍兒瞟去,似乎是在詢問她怎會跑來大廳這兒了?

不關我的事!徐展元輕輕搖頭,推得一乾二淨。

嗚……古姑娘怎麼來了?剛剛不是瞞過她了嗎?苦得幾乎快滴出汁,劍兒臉色慘澹。

看表情就知足誰出了紕漏,皇甫少凡頗為無奈,視線回到使人頭疼的人身上。「叮噹,妳怎麼來了?」

「不來就錯過趣事兒了!」嘻嘻一笑,古叮噹拍拍他,一臉的擔當。「大叔,你放心,我的事兒我自個兒解決,絕不讓你操煩。」

讓她自己解決才讓人操心哪!

皇甫少凡心驚,連忙以話圈住她。「什麼不讓我操煩?妳這是把我當外人了嗎?先別亂來,讓我和大家說說……」

「還說什麼?」打斷他,白慕南朝江湖眾人道:「各位,眼下這小妖女既已現身,大家合力將她拿下,屆時看是要如何處置都行。」只要眾人開打,皇甫少凡必會挺身相護那小妖女,受眾人圍剿,到時就可乘機將他擊殺了。

聞言,眾人紛紛應和,人人手握兵刀,只要一個風吹草動便要衝上前去,氣氛一觸即發。

驀地,一道淒厲尖叫霍地自與古叮噹一同前來的白文麒口中發出,眼神驚恐地直瞪前方,小小身軀不斷顫抖,全身肌肉痙攣,似乎瞧見了什麼讓他極端恐懼的事物.

「麒兒!」皇甫少凡心驚,連忙抱起他,連聲輕哄安慰。「沒事的,乖!義爹在這兒,別怕!有義爹在……別怕哪……」

奇怪!到底麒兒是瞧見什麼了,為何會產生如此劇烈的反應?

心下起疑,他不斷柔聲安撫,若有所思的眼眸則順著小傢伙驚恐瞪視的方向凝去,映入眼簾的竟是白慕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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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竟是白慕南啊……

眸底精芒微閃,皇甫少凡眼神瞬間利如刀刃,凌厲異常地緊盯著他不放,似乎想藉此看出些端倪。

自白文麒發出淒厲尖叫聲後,白慕南這才發現親侄竟也在場,神色霎時有些古怪詭異,但眨眼間又迅速恢復,以著再慈愛不過的面貌不斷呼喚,「麒兒,是我,你的叔父啊!還記得不?快離開那狗賊,來叔父這兒……」

「啊啊啊——」原本稍被安撫下來的白文麒,隨著他一聲聲的呼喚,再次失控尖叫,叫聲之淒厲讓在場眾人聞之皆面面相覷,老半天無法說話。

究竟白大俠遺孤曾歷經過什麼,怎會發出如此令人心驚的尖叫?一干江湖人詫異不已,心中狐疑大起。

「皇甫狗賊,你對我大哥的孩子做了什麼……」見狀,白慕南怒聲喝問,正要將白文麒顫抖尖叫的異常全歸咎於他時,卻被一道猛然暴起的憤怒嬌斥硬是截斷。

「你閉嘴啦!」銀鈴鐺再次被當暗器急射而去,硬是逼他噤聲閃躲,古叮噹氣呼呼罵道:「小鬼明明是瞧見你才淒慘尖叫,關大叔什麼事啊?」

「小妖女,妳欺人太甚!」狼狽躲過,白慕南臉色鐵青怒喝。

「誰是小妖女了?我是要當大魔頭的,別胡亂把我降級了。」嬌哼一聲,懶得理他,古叮噹一把將皇甫少凡懷中尖叫不斷、已然陷入崩潰中的小傢伙搶了過來。

「叮噹,妳想幹什麼?」雖知她不會傷害白文麒,皇甫少凡卻怕以此時小傢伙的狀況,可能會出問題。

「放心,只是要讓他安靜睡一覺而已。」話落,她直勾勾凝著白文麒驚恐的大眼,原本晶亮的眼眸瞬間熾光大起,妖魅詭異至極,似乎只要與之對上,就將被奪魂攝魄,墜入那妖異眸心沉浮,任憑她使喚。「小鬼,你很累了,睡吧……安安靜靜的睡吧……醒來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睡吧……」

她喃喃的細聲輕語,眸光一瞬也不瞬地凝著,霎時,就見白文麒奇跡似的漸漸放鬆安靜下來,原本驚慌大瞠的眼眸也緩緩合上,眨眼間已然安寧入睡。

她這一舉動,站在較遠的江湖眾人沒法瞧得仔細,只覺她盯著尖叫不已的白文麒看,他就突然安靜睡去,是以一個個皆不明所以,然而近在身邊的皇甫少凡卻看得一清二楚,心下大為震驚。

她……竟會「攝魂心法」!

此絕學乃二十年前叱吒武林,擾得江湖翻天覆地,外號「攝魂天魔」的古雲天的獨門武學,可隨著他突然銷聲匿跡後,已二十年未曾出現過。然而,她竟然會這絕學,這到底是……對了!叮噹與古雲天皆姓古,那是否代表著他們兩人極有可能是……

想到這兒,皇甫少凡只能苦笑搖頭,不得不承認……血緣這種東西果然厲害!

不知他心中詫異,古叮噹將安寧入眠的白文麒交給一旁的劍兒,隨即不顧皇甫少凡的阻止,蓮足一蹬,躍至眾人面前,雙手叉腰蠻橫罵道:「吵吵吵,吵死了!想尋晦氣衝著我來就好,為難大叔做什麼?想打架,我奉陪!」

「叮噹,別胡來!」怕她將事情越搞越僵,皇甫少凡連忙出聲喝止。

然而她這番話正中白慕南的心意,當下哼哼冷笑,意圖將事態擴大。「好個小妖女,死到臨頭還不自知……」

「你聾了不成?剛剛我不就說了,我是要當大魔頭的,別小妖女、小妖女的亂喊,降了我的格。」毫不客氣打斷,古叮噹滿心不屑,思及皇甫少凡的懷疑與剛剛小鬼一見他就驚恐尖叫,兩件事一兜起來,她疑竇更深,當下黑溜溜的眼珠一轉,艷紅唇瓣勾起一抹冷殘笑痕,眸心異采再起,妖魅地直凝著他閃爍不定的眼眸。

乍見她眸底魅光綻放,白慕南心中雖知不對勁,可莫名的卻移不開視線,好似那雙魔魅眼眸有著什麼東西勾引著他沉溺其中,霎時,就見他向來閃爍不定的眼神漸顯呆滯,原本奸險的神態開始放空……

上鉤了!

冷然一笑,古叮噹嗓音輕柔卻直中要點。「我問你,你可知道三年前是誰殺死了白慕風?」

「是我。」白慕南像似變了個人,恍恍惚惚地承認犯下的惡行。

嘩!

此話一出,不明所以的在場眾江湖人士一陣嘩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至於皇甫少凡雖早有懷疑,可得知真相後,臉色還是為之一變,心情激動不已,恨不得立下斃了這弒兄、淫嫂、毒親侄的禽獸,可心知古叮噹施展攝魂心法惑他,還有其他疑點要問,當下只能強自抑下心中憤慨。

「為何弒兄?」恍若未聞眾人的嘩然聲,她繼續又問。

恍惚的臉龐隱隱浮現一絲掙扎,白慕南遲遲未出聲。

「為何弒兄,說!」眸光瞬間大熾,她大喝又重複一次問題。

意欲掙脫的意志像似被強力壓下,白慕南呆然道:「我恨大哥!同出一母,他太優秀,擁有名聲、地位和龐大家業,既然他擁有了一切,就不該搶我愛的女子!」

「我愛綠波,就算他們從小定親,可我愛她啊!大哥為何就不肯把綠波讓給我?!我恨他!我太恨他了,恨到忍不住從背後偷襲殺了他。」

「既已弒兄,為何又辣手毒害親侄?」心知皇甫少凡不欲讓柳綠波受此禽獸凌辱之事給外人得知,古叮噹自動略過此環節,直接詢問他毒害小鬼的理由。

「制住那小鬼,綠波才會乖乖跟著我。」眼神呆滯,有問必答。

原來是「挾兒子以令親娘」啊!

點點頭,她存心要洗刷皇甫少凡的污名,故意又問:「那一夜,又是誰突然前去造訪而壞了你的計畫,救了白夫人母子倆?」

「是皇甫少凡!若不是他,這片家業和綠波就都是我的了,我恨不得殺了他。」

「所以你這三年來才到處散播謠言,蠱惑眾人來幫你誅殺他?」

「是!」

一切真相大白,古叮噹收起心法,妖異眸光緩緩斂去,恢復原有的清亮慧黠,一蹦一跳回到皇甫少凡身邊,笑咪咪邀功,「大叔,怎麼樣?我知道我很厲害,你不用太感謝我!」完全驕傲到不行。

這丫頭,就是讓人想稱讚也稱讚不下去。

原本激動的情緒讓她這麼一逗,皇甫少凡竟然有股想笑的衝動,可更多的卻是滿盈的感動與謝意。

「叮噹,謝謝妳。」他柔聲道謝,只因她三、兩下就幫他解開這三年來的疑問。

「不客氣!」雖然要他不用太感謝,不過人家要道謝,她也會很大方收下的。

「怎……怎麼了?為何大家這樣看我?」一旁,終於恢復神志的白慕南叫了起來,不明白為何眾人皆用奇怪又鄙夷的眼神怒瞪著他。

「禽獸不如的東西,竟然弒兄毒侄,令人唾棄!」不知是誰率先叫囂喝罵出來。

「沒錯!人面獸心的惡賊,這些年來我們都受你欺騙了!」

「如此禽獸人人得而誅之!」

「各位,你們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有話好好說……」對方才神志受控、吐露弒兄真相一事完全沒有印象,面對眾人丕變的態度撻伐,白慕南心驚,不懂前一刻還在怒斥那小妖女,轉瞬間卻風雲變色,甚至深藏已久的秘密被一一道出,這中間他是不是遺漏了什麼?

「是你自己剛剛親口承認弒兄毒侄,還有什麼好誤會?」眾人喧嘩怒喝,對他是萬分鄙夷。

「不可能!我怎可能說出這種話?」急促否認,思及方才對上那熾光灼灼的妖異眸光後,人便恍恍惚惚的,再次回神就全變了樣,心中已然明白定是古叮噹搞的鬼,他不禁慌亂怒道:「是妖術!定是那小妖女使妖術逼我說出不實之言。」

「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了?別胡亂栽贓哪!」賊笑喊冤,古叮噹一臉無辜。

而一干江湖人士雖覺得他突然在眾人面前承認弒兄一事感到奇怪,可更加不信啥妖術不妖術,加上其親侄白文麒一見他就異常的淒厲尖叫,於是更認定三年前的血案是他犯下,登時「禽獸、惡賊」等等怒罵不絕於耳。

尤其想起這三年來受他矇騙,心中氣憤異常,一時間,喊打叫殺聲不絕,亦有不少人已步步進逼,打算開打了。

眼見眾人進逼而來,白慕南心知大勢已去,轉身就往外竄逃而去。

「好個禽獸惡賊,我們追!」一群自喻正義之上的好事之徒不甘放過他,馬上追了出去。

「大叔,我們追不追?」古叮噹興奮詢問。呵呵……追殺人呢!多好玩啊!

「不用!」搖了搖頭,皇甫少凡的回答當場澆熄她的熱度。

「為什麼?」噘著嘴,甚為不滿與下解。「難道你不想殺白慕南替小鬼的爹報仇?」


「不急於一時。」嘴角淺笑漾著幾絲冷寒,溫雅嗓音隱含殘意。「最狠的復仇不是置對方於死地,而是讓對方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懼中。就讓那禽獸嘗嘗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亡命生涯,我們有的是時間可以玩。」

聞言,古叮噹頗感詫異地盯著他瞧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忍不住笑了。「大叔,原來你這濫好人也有使壞的時候,不錯不錯!」拍拍他,甚為滿意。

不知該把她的話當讚美還是污辱,皇甫少凡搖搖頭,環顧大廳一圈,就見人潮已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全都是要找古叮噹討回公道的。

「皇甫少凡,既然以前那些江湖傳言皆為不實,我們也不為難你,不過與那小妖女的帳,還是得討回來!」馬維安率先發難叫囂,難忘二弟斷臂之仇。

「那也得看你們有沒有本事討回哪!」銀鈴暢笑揚起,古叮噹可不怕。

「叮噹,別這樣!」只想和平解決,皇甫少凡輕聲道:「能不起衝突就別起衝突,好嗎?」

「若我不肯呢?」惡意笑問。

「那我會很為難!」一臉困擾,可嗓音卻很柔。「可就算為難,若妳堅持不肯,我也會與妳同進退的,只是……」

「只是什麼?」好奇。

「只是我身子未癒,與人打起來的話,可能會拖累妳。」皇甫少凡用好歉疚的表情如此說道,可話中未臻之意卻是在告訴她——一旦起衝突開打起來,以他還沒好完全的身子,恐怕又要去掉半條命了。

古叮噹聰明得很,哪會不明白他的暗示,登時不由得窒言,瞪了他好一會兒後,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屈服了。「行了!行了!就隨你的意好了,我可不想自己一番心血白白糟蹋。」好不容易才讓大叔身子好了個六、七成,可不能功虧一簣。

微微一笑,知她顧及他身子的康健才答應配合,皇甫少凡眼底有著感動與柔情。「把妳盜來的易筋經交還給方丈大師,好嗎?」雖然不知她盜經書何用,但可以肯定的是,其中好玩的成分絕對佔大部分。

毫不猶豫自懷中掏出經書,她二話不說的拋給少林方丈,嗔聲叫道:「經書還給你們,可以了吧!」

哼!那易筋經也不是什麼有趣的東西,當初她只不過路經少林,閒極無聊便溜到藏經閣去晃晃,順手帶走這書以茲證明自己「到此一遊」。

「多謝女施主、皇甫施主,老衲等人告辭了,阿彌陀佛。」接過經書,少林方丈施個佛號,果真不為難人,立即領著一干少林和尚離去。

「那我呢?我臉上的毒斑又該如何解決,皇甫公子你倒是說說。」去了個少林,武林第一美人馬上面戴薄紗跳出來,心知如今作主的是皇甫少凡,立刻要他給個交代。
 唉……美人最懼年老色衰、相貌變醜,把臉皮看得比命還重,那丫頭做啥故意去踩這大雷,毒花人家的臉呢?

皇甫少凡無奈又不解,只能開口要求,「叮噹,把解藥給人。」

「我沒有!」兩手一攤,她聳聳肩,一臉無可奈何,其實心底樂得要死。

哼哼,這個女人自以為美如天仙,自傲得不得了,路上瞧見臉上長了胎記的姑娘,竟然一臉嫌惡的避開,還大聲說什麼「好醜、好恐怖」之類的話兒,讓恰巧路過的她實在聽不下去。

怪了!人家天生相貌又不是自己願意的,再說也沒去犯著她,她大美人批評些什麼?既然愛批評,乾脆就讓她也臉上長斑,以後只要拿鏡子一照,愛怎麼批就怎麼批,多方便!

「沒有?」大美人驚慌尖叫,以為自己的臉永遠毀了,立刻張牙舞爪的想衝上來也毀了她的,以洩心中之恨。

「慢著,讓我再問問!」連忙出聲阻止大美人欲要展開的復仇,皇甫少凡眸心漾柔凝睇,嗓音輕緩至極。「叮噹,真沒有嗎?」他很瞭解這丫頭,雖然口說沒有,可心底肯定還有腹案。

哇——大叔好奸詐,竟然用這種眼神瞅她,教她怎麼有辦法在這種眸光下說出違心之論?

嘟著小嘴暗暗埋怨,古叮噹不敵溫柔眼神的攻勢,不甘不願道:「她臉上的毒斑不用什麼解藥,只要回去用馬尿洗上一個月就行了。」

馬尿洗臉,而且還要連續洗一個月?虧她想得出這種解毒方式,真是捉弄人!

強抑下笑氣,皇甫少凡得很努力才能維持住一本正經的模樣。「方纔說的解毒方式,姑娘聽清楚了嗎?若不清楚,在下再讓叮噹說一遍……」

「不用了!」美眸噴出火花,大美人怎麼也沒料到自己有一天竟然得用馬尿洗臉,可為了恢復美貌,她想也不想,連聲告辭也沒說就飛快轉身離去,看來是要忙著收集馬尿去了。

眼看大美人火速離開,皇甫少凡唇瓣禁不住微微勾起,然而當瞧見還有馬家堡與嘯風山莊兩批人馬時,才剛揚起的笑意瞬間消失無蹤。

唉……這兩件才是最麻煩的!

「小妖女,斷我二弟臂膀這筆帳,我馬家堡是不會輕易善了的!」搶先開口撂話,馬維安忿忿叫囂。

「那妖女一把火毀掉我嘯風山莊基業,實在欺人太甚!今日皇甫公子若不將她交予我等處置,教我嘯風山莊在江湖上還有何顏面立足?」憤怒吼聲緊隨響起,嘯風山莊莊主同樣不打算放過她。

「叮噹,好端端的,妳做啥斷人臂膀、放火燒嘯風山莊呢?」想到這兩件事確實難以善了,皇甫少凡實在頭疼,搞不懂她為何會惹出這種事兒來?

「那姓馬的是個下流胚子,那隻狗爪胡亂擱到我身上來,我不廢了那狗爪,難道還留著讓他繼續造孽別的姑娘嗎?至於一把火燒了嘯風山莊這事兒嘛……」

嗓音一頓,古叮噹掩嘴格格嬌笑不已。「那夜風寒雨大,又找不到客棧投宿,所以才潛入嘯風山莊躲個雨,可半夜肚子餓了,溜到灶房卻尋不到一丁點熟食吃,只好自己生火烤雞填填肚子,哪知恰巧一陣風吹來,火星子亂竄,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唉……她也不是故意的嘛!

想下到一片基業竟是這樣毀掉,嘯風山莊莊主氣到山羊鬍抖啊抖的,咆哮怒吼,「你們聽聽,這妖女說的這是什麼話?」

「人話!」驀地,一道孤傲男嗓驟然響起。

話聲方落,一黑一白兩道挺拔身形緩緩步人大廳,凝目細瞧,就見那白衣人面貌俊美無儔,可眉宇間卻流轉著一股邪煞之氣;而那黑衣人剛毅的臉龐則有道又長又深、從左額橫過鼻樑直達右頰的怵目驚心傷痕,縱然已不知是多少年前的舊傷了,可還是讓人可以強烈感受到當時傷勢的嚴重與恐怖。

「無常叔叔、無命叔叔?」乍見二人,古叮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欣喜若狂的奔向兩人,貪心的左手擁白衣、右手抱黑衣,左右逢源笑開懷。「你們怎麼來了?」

「一年不見,我們的小乖還是這麼可愛呢!」白衣人——殷無命邪美一笑,長手指往她紅潤臉頰捏了捏,眉宇間的煞氣眨眼間轉換成疼寵溺愛,只顧著歡喜相見,完全沒回答到她的問題。

橫睨同伴一記,黑衣人——殷無常神情雖冷漠,可看著古叮噹的眼眸卻透著幾絲溫色。「先前找妳爹敘舊,沒見妳,才聽妳爹說妳跑來江湖興風作浪,想撈個大魔頭頭銜玩玩,直到兩、三天前,偶然問才聽人提起,說什麼有個到處作亂的小妖女躲在綠波山莊,吃過她虧的人要齊上這兒來圍剿。

「無常叔叔心想那小妖女指的就是妳了,這才和妳無命叔叔前來探探情況。」說到底,就是關心這個從小看到大、視如親生女兒的丫頭。

「哎呀!人家就說我要當大魔頭的,那些奇怪的江湖人做啥要喊我小妖女?小妖女聽起來沒大魔頭威風啊!」不滿地跺腳抱怨,古叮噹氣呼呼的。

「想當大魔頭還不簡單,無命叔叔先帶妳去滅了那老山羊的嘯風山莊,接著再血洗與妳過不去的馬家堡,包準這頭銜非妳莫屬。」殷無命提出建議,只要她說一聲好,馬上帶她去執行。

「嘻嘻,無命叔叔,你讓我考慮考慮……」

這廂,旁若無人的敘舊談笑樂開懷,嗓門完全沒壓低,一點也不擔心讓兩方「苦主」聽去,真可說囂張至極;那廂,一干人神色古怪的古怪、慘綠的慘綠、驚恐的驚恐,只因突然冒出來的這二人就是江湖上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黑白雙煞」。

沒想到叮噹與正邪難分的「黑白雙煞」熟絡至此,難怪那殷無命的獨門毒藥!「夜夜愁」會被她說成「不過是這玩意兒」。

直到如今,皇甫少凡終於恍然大悟,發覺她的「親朋好友」全是令江湖人頭疼至極的狠角色,莫怪會養出她這樣的性情了。

唉……只能說先天血緣已經很恐怖,後天環境再來「錦上添花」更嚇人。

「我說老山羊,我們小乖不過就是不小心燒了你那破爛山莊,你追究什麼?我還真不知你這隻老山羊小氣成這樣哪!」殷無命笑得俊美邪氣至極,可看在旁人眼底卻禁不住一身的寒。

「山莊破爛,人也礙眼,既然房子都讓一把火給燒了,索性人也一起陪葬去吧!」殷無常冷冷道。

聞言,勃發的怒氣瞬間全滅,蓄著山羊鬍的「老山羊」臉色慘綠到不行,若不是礙於顏面問題,幾乎快哭了出來。「小的不小氣,真的不小氣!房子燒了算什麼,再建就有了,哪敢追究古姑娘呢?」從原先開口閉口就是小妖女,一下子突然客氣的以姑娘稱呼,他是真怕了。

要知道,二十年前,他還窩在某處山寨當個小山賊時,曾不長眼的劫過此二人,當時整座山寨幾乎被他們屠殺殆盡,若不是他剛好跌進軟泥中昏迷過去,而逃過一劫,恐怕早就向閻王老爺報到去了。

可也就是因為這樣,當他轉醒瞧見滿山遍野的血水屍塊,宛如人間地獄般的景象時,這才真正省悟過來,退出綠林拜師學藝去,奮鬥多年才有今天的成就。只是當年那一景象,至今依然印象深刻,是以才會一見他們二人,膽子就先嚇跑了一半。

「是嗎?」一記斜睨橫得「老山羊」險些軟倒,殷無命又笑了。「既然不追究,那還待在這兒幹什麼?」還不快滾!

嗚……得到特赦了!

「老山羊」莊主差點痛哭流涕,二話不說,領著嘯風山莊的人馬飛快逃了,就怕稍遲一秒,對方會反悔。

處理掉一隻老山羊,殷無命轉而看向神情驚恐又強要裝鎮定的馬維安,嘲諷道:「你是想以令弟一條臂膀換馬家堡上下百來條人命,還是以百來條人命換一條臂膀?」他在警告,而且是非常血腥的警告。

臉色鐵青難看到不行,馬維安明白眼前這二人其腥風血雨的事跡,三天三夜也說不完,若他們真要動起手來,百來條人命的馬家堡根本不夠瞧,恨只恨那小妖女靠山如此可怖,二弟那條臂膀算是認栽了。

心中想定,他沒再多吭一聲,也領著馬家堡人馬走了。

不到一盞茶時間,大廳內已空蕩蕩一片,看到兩件大麻煩被威名煞江湖的二人如此輕而易舉的解決,皇甫少凡不得不承認……有時當惡人還挺威風的!

「哎呀!兩位叔叔好厲害,三、兩下就把那些人都嚇跑了呢!」開心地直拍手,古叮噹佩服極了,同時還不忘揶揄皇甫少凡。「大叔,看見沒?多學著點!」唉……人好易被欺,大叔費了那麼多唇舌,有什麼用?

皇甫少凡無奈地搖頭苦笑,自動上前來到他們面前,態度恭謹謙和卻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紹。「在下皇甫少凡見過兩位前輩。」

呵……莫怪叮噹對成年男子的外貌在年齡判斷上會產生混淆,一切只因她身邊的叔伯輩皆駐顏有術啊!瞧!這「黑白雙煞」成名江湖至少二十餘年,可相貌卻如此年輕,瞧起來頂多三十出頭。

見他拜見時,眼神清和,神色雖恭敬卻無一般人初見他們二人時的惶恐畏懼,殷無命、殷無常默契甚佳的互覷一眼,無聲的傳遞訊息——不錯!

一旁,古叮噹可不管他們在「含情脈脈」些什麼,想到皇甫少凡雖讓她東搞西弄得身體好了個六、七成,可如今真正能人現身,她當然要把握機會,當下連忙要求。「兩位叔叔,小乖有事請你們幫忙。」

「既然小乖開口了,無命叔叔哪有拒絕的道理,儘管說!」面對旁人的邪氣盡褪,殷無命滿臉疼寵笑容。

「無常叔叔從沒拒絕過妳,說吧!」神色向來淡漠的殷無常也微微笑了。

「這個人……」手指著皇甫少凡,古叮噹表情認真道:「……是我要打昏拖回去見爹爹的男人,可卻中了『夜夜愁』的毒,雖然這陣子讓我給治得好了六、七成,可我還是不放心,想請無常叔叔給他瞧瞧,看能不能早點兒讓他痊癒。」

呵呵,無命叔叔是製毒、使毒的高手,而無常叔叔的醫術則媲美華佗,她會懂得一些使毒和醫術的皮毛,也都是拜兩位叔叔偶爾教個一、兩手所賜。

小乖要拖回去的男人?

不約而同雙雙扭頭瞪人,威名在外的「黑白雙煞」表情……很詭異!

「麻煩兩位前輩了!」被瞪得心情有些忐忑,背脊甚至滾下兩滴冷汗,可皇甫少凡臉上依然維持的很鎮定。

沒有回應,兩人瞪了老半天後終於收回視線,隨即一道令某人渾身發寒的冷嗓淡淡響起——

「竟對小乖要拖回去的男人下毒,你真行哪……」邊說邊往裡頭行去,完全無視他人存在,大方的好似在自家走動。

「不是我幹的!」淒厲慘叫,此刻的殷無命完全和俊美、邪氣這類的詞兒搭不上邊,急急忙忙追著同伴一路喊冤而去。「無常,兇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要相信我啊……」

媲美竇娥喊冤聲越行越遠,留下大廳內面面相覷的皇甫少凡、徐展元和抱著熟睡小傢伙的劍兒,還有已經見怪不怪而笑得樂開懷的古叮噹。

「這就是『黑白雙煞』?」徐展元傻眼。前段表現確實無庸置疑,可最後一幕實在……

「習慣就好了!」聳聳肩,古叮噹一把摟住皇甫少凡,抬頭笑睇調侃。「大叔,你沒嚇著吧?」呵呵……她的家世背景,大叔現在才摸到邊而已,可別這樣就嚇到了。

垂眸笑覷,皇甫少凡以其人之語還治其人之身,優雅唇瓣往上微揚。「習慣就好!」


呵……真的習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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