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那件事已經過了好幾天,每回上課都不免戰戰兢兢的喻奉雷,困惑地發現醺扇澪仍舊每堂課都會乖乖地到教室報到,也再沒其它舉動。
說到「那件事」,指的當然就是身為二年五班導師的他,居然會莫名其妙地被自己班上的學生──醺扇澪在私人辦公室裡強吻,而且還對他做了一個讓他苦思一夜仍無法理解的告白。
原本以為毫無背景的自己能夠進入這個貴族學校──私立敘因高中任教,是運氣好上加好的結果,但他現在已經不這么想。
薪水高、獎金豐厚、福利又好,光看表面,這的確是個人人都想爭取的好工作。
然而,在喻奉雷正式任職的第一天,他就發現這個職務並不是一份想像中的好工作。
就像這個醺扇澪,祖父是學校的理事長,而父親是可以替他解決事端的中央民代,他就淨是做些違反校規的壞事,壓根兒就不把師長放在眼中。
校方人員拿他沒辦法,只好採取視若無睹的政策,同時也告誡喻奉雷對他的行為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少管為妙。可他正巧最討厭這種把持特權的像伙,因此即使會危及到自己的前途,他仍對這個該受罰的醺扇澪下了重帖。
也許是他的作法對了醺扇澪的脾胃,他居然一反常態的從離經叛道變成乖巧聽話,不但儀容端正地乖乖回到教室上課,也不會在校內抽煙喝酒了;不過他似乎是只聽他的話就是了。
那一陣子他還頗得意地認為自己有當老師的才能,但是卻又很快地發覺是他太抬舉自己了。
醺扇澪之所以這么黏他還乖乖聽從他的要求,並非是認同他是他師長的身份,而純粹只是因為他喜歡上他!
被自己的學生喜歡並不是壞事,但問題是他的喜歡若是跟愛情畫上等號,那事情就大條了。
可偏偏,醺扇澪對他所抱持的,顯然就是這種感情。
他完全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哪一點符合他心目中的理想,因為他覺得自己連最基本的性別問題都不合格。
再說,他曾經親手逮過這個有著一張絕美臉孔,卻又冰冷得如同刀鋒一樣銳利的醺扇澪,帶著不同的女朋友在校內廝混,而且還拒絕他的勸導,所以他怎樣都無法理解他的想法。
喻奉雷當然不可能接受,他試著義正辭嚴地拒絕,並再三地對他強調自己早有了論及婚嫁的女朋友。
也不曉得他究竟有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醺扇澪最後雖然不發一言地離開了他的辦公室,然而臨走前的那種眼神,卻堅定得讓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想忘也忘不了。
他的眼神明白地告訴他,他絕不可能會就此放棄,這也讓希望事情就此結束的喻奉雷不由得感到有些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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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本該是季節才剛步入夏日之際,但由於這兩年的天候異常,使得令人難耐的高溫早已籠罩大地。
在各界還沒提倡小班制,也就是希望每一個班級的學生人數能控制在三十五人左右之前,敘因高中早已擷取西方教育的精華,大大地縮減每班人數,並一直維持在二十五人以下的標準。
對一個老師而言,如果要求他必須顧及每一位學生,這樣的數目大概就是最高的極限了。
因此,與其它貴族高中比起來,敘因高中的教學品質與水準就是略高一截。
不過,這一切當然是建立在一般人不敢想像的高額學雜費上。
在這種環境下,不但每位學生都能得到最佳的照料,各個師長也能專心地把各自的專長髮揮得淋漓盡致。
就是這種良性循環造就了這所學校的高昇學率與高競爭力,並讓師生能在彼此的互動中有更多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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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星期三,這代表喻奉雷接掌二年五班已經進入第四個星期了,在他的努力下,班上各方面的進展可說是漸入佳境。
說起來他進入這所學校的時機並不好,不偏不倚剛好就選在學期接近結束之前,因此有一堆等待完結的工作都必須由他來解決。
起初的確是一團亂,但在加班及熬夜的雙重努力下,剛開始的混亂狀況早已不復見,他現在就像每個在這所高中裡任教的老師一樣,非常地熟稔學校的所有情形。
照理說在這種情況下,他應該會覺得越來越輕鬆才對,但一個突如其來的意外使他到現在仍是抱著戰戰兢兢的態度。
原因是上星期四對他來場亂七八槽狀況的醺扇澪,自從上星期四他拒絕醺扇澪的告白後,醺扇澪就一直沒有更進一正的舉動,若是可能的話,他當然希望他能就此死心,但他有可能這么輕易就放棄嗎?
因為自己拒絕了他的求愛,所以他一度以為醺扇澪隔天就會故態復萌地違反校規不來上課。
不過他的預料顯然完全錯誤。
就像是來對他施加壓力,要他別忘了那天放學後的事一樣,這個美貌的少年從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可以出現在他面前的機會,還會用那種別有用心的目光直直地盯著他。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真想叫醺扇澪直接把想說的話說出口,別再用那種寓意不明的目光盯著他猛看。
他真的想不通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雖然他也不是很想瞭解,但這種一知半解的狀況卻又更讓人難受。
驀地,一道彷彿可以刺穿他的目光朝他射來。
他整個人僵直在原處,連抬眼尋找目光來源的動作都做不到。
「老師?你怎么了?」
此時正值第三堂下課,幾名跑到講台邊和他聊天的學生注意到他的一時閃神。
連著好些日子了,明明是下課時間,醺扇澪卻總是足不出戶地待在教室裡給他這種莫名的壓迫。
起初,他曾刻意地忽視他的凝視。
但很快地,他發現想故意漠視他的存在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像現在即使他背對著醺扇澪,卻還是能輕易地感受到他強勁的壓迫感,那種感覺就像一根根的細針一樣,穿透他的西裝,刺進他緊繃的背脊,並直接貫穿到胸前,讓他整個人就像被釘住般地動彈不得。
這一刻,他開始後悔自己當時根本就是多此一舉;早知道就應讓乖乖聽校方的意思,將醺扇澪當作是透明人就好,如此一來他今天也不用為了這種可笑的問題在這裡煩躁。
但在面對一臉關心自己的學生們時,他還是努力地揮開那種像是被蜘蛛網緊緊纏住的感覺。
「沒什么。」喻奉雷強迫自己擠出一個笑容。
不要再去理會那個讓他心不在焉的可恨小鬼了!
臉上掛著僵硬的微笑,為了不讓學生察覺自己的異樣,他迅速地將話題帶向暑假時的畢業旅行。
然而,他的感官卻依然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從第三排第四個座位上筆直射來的專注目光。
醺扇澪雖然在微笑,但他凝視喻奉雷的目光……很難形容那是什么樣的感覺,卻讓喻奉雷的背上竄過一陣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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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和已論及婚嫁的女朋友有約的喻奉雷,在下班後就匆匆忙忙地開著他的平價國產車到約定好的地點與女友碰面。
但他並沒有在「老地方」看見他想見的人。
站在街角,眼光漫不經心地掃過每一個站在馬路對面的人,他等了好一會兒卻仍是不見她的蹤影。
雖然他沒帥到會讓人看到失神,但他那端正有型的臉龐和勤於鍛煉而顯得相當挺拔的身材,卻隱隱散發出一種性感得像是運動選手的感覺,因此很容易就引起路過女性的注意。
苦笑地婉拒了兩位上前向自己搭訕的女孩,喻奉雷不禁凝惑地瞥了眼左腕上的精工表,他記得前天晚上兩人是約在六點半見面的,怎么現在時針都已走過七的位置,卻還不見羽歆的人影?想著想著,他的手機忽然演奏出行星組曲裡的火星之曲。
「喂?」
(奉雷,是我。)
「羽歆?」才想打電話問問她為什么還沒出現,沒想到她就像心有霝犀般地先打來了。
不過都等了半個多鐘頭,人再不出現的話,她的確也差不多該來電了。
(我今天可能……。)隨著梧羽歆的說話聲,電話那頭傳來收訊不良的雜音,(沒辦法過去了。)
「怎么了嗎?」
(嗯……。)拉長的尾音在話筒中迴盪出一種不確定的暖昧,(公司方面臨時出了點問題,我得留下來加班。)
「加班?那不是又會拖到很晚?妳下班時我去接妳好了。」
晚上一個女孩子單獨回家是很危險的,喻奉雷想既然晚餐吃不成,那順道去接她送她回家,就算是車上短短半個鐘頭的相處也好,沒想到聽筒裡卻傳出梧羽歆忙不迭拒絕的聲音。
(不用啦!我這邊什么時候結束也不曉得,而且我人現在還沒回公司,才剛跑完客戶那裡。只是怕你白等太久,才趕快抽個空打電話給你。)
「可是……。」
(不多說了,我現在有點忙不過來。)
話才說完,喻奉雷就聽見電話被匆匆掛斷的聲音,別說是一點留戀的感覺都沒有,說是迫不及待都不為過;該說是錯覺嗎?那種急急忙忙收線的舉動,的確應該是正忙得不可開交才對,但不知怎地,他心頭就是有股怪異的感覺;上個週末兩人見面時她就有點怪了,問她原因她只是笑著搖頭,所以他猜測也許是工作上遇到瓶頸。既然她還不想說,他也不逼問;但若她真的需要他的意見時,他會很樂意提供協助的;兩人一直都是這么相處過來的,尊重、和睦、平穩,也許稍嫌平淡,但他一直很滿意這種溫暖的氣氛。交往了兩年後,他更確信這種相處模式應該可以長久,而且梧羽歆的父母非常餚望女兒能在三十歲前結婚,因此兩人極有可能在近期就會討論到這方面的事。
上星期六兩人原本就是要順道談談這件事,但大概是氣氛不對吧,他注意到她當時似乎有意無意地想逃避這個話題;如果她還不想被婚姻束縛,其實只要明白表達出來就好,因為兩人原來就有默契是要過了三十歲之後再去煩惱這問題的呀!
想起梧羽歆那天怪異的態度,和今天突來的失約,再加上在電話中混亂不穩的語氣…。不曉得是自己太多心還是怎樣,一種說不上來的不安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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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約莫十一點時,喻奉雷打電話到梧羽歆家中,他聽電話鈴聲響了七、八回還沒有人接,心想她會不會正好是在浴室裡而無法立刻出來。
由於兩人都是獨自從中南部北上來工作的,因此所居住的也只是那種租給單身貴族的個人套房,在台北市內,一房不廳的環境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但如果要另組家庭的話,房子當然得要更有規模。
腦子裡想著上次在傳單上看到的廣告,三房兩廳似乎是不錯的選擇,空間應該也夠用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話筒的另一端仍沒有響應,這下子他不由得擔心她會不會是伋生了什么事,才會這么晚還沒回家;就算是被工作困住,但這么晚尚未到家,他擔憂地思忖了一下,還是決定先打她的手機再說。
本以為這個時間她的手機早該關了,沒想到卻意外地接通,得到的答案是她暫住在同事家中。
既然碓定她的安危無虞,已經憂心了好一陣子的喻奉雷忍不住對她念上幾句,卻揮不去聽到她頻頻道歉的急促語氣時,那種無名狀的怪異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