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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黑豹的牡丹(上+下) by典心

黑豹的牡丹(上+下) by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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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黑豹的牡丹《上》 
牡丹,一個清麗神秘的女人。
她的容顏身段,能激起男人瘋狂的慾望,
她的身世背景,清白得毫無破綻,
她是個美麗的玩物,
被當作最上等的禮物,送到黑豹身邊,
任憑那危險的男人恣意享用。
她原本以為,他對她的所作所為,
會如同酷刑般可怕,
卻萬萬沒想到,他對她所做的一切,
竟比酷刑更教她難以承受,
甚至一次次的淪陷在他懷中……

黑豹的牡丹《下》 
黑豹,一個殘酷無情的男人。
他的冷血惡行,讓人人膽顫心驚,
他的邪惡勢力,強大得難以撼動,
他是睥睨非法世界的帝王,
收下美麗的女人當作玩物,
毫無顧忌的盡情享用,直到他厭煩為止,
對他來說,她的出現,只是一件尋常小事。
他留下她、享用她,佔有她的一切,
當他逐步陷溺在,她的軟玉溫香之中,
卻也赫然發現,
她竟身懷著一個,攸關他生死的重大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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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霓虹閃爍,華燈初上。
車子行駛在大街上,窗外天色漸漸黯淡,而街道兩旁的霓虹,就在此時亮起,將整座城市點綴得格外耀眼。
年輕的女子坐在車上,靜靜的不言不語,清澈的眸子專注的看著窗外。一棟棟高樓、熱鬧的酒店、富麗堂皇的賭場,整個法租界的縮影,都映照在窗上,一一倒退遠去。
締麗七彩的燈火,倒映在黃浦江的江面上。
車子沿著街燈行駛,不久之後,就轉入汾陽路。
全上海最美、最奢華的高級住宅,都集中在這一區。街道兩旁,梧桐濃翠,一棟棟風格迥異、美輪美奐的洋樓,在樹影與街燈後若隱若現。
車子在一扇銅鍛雕花大門前停下,門後的守衛,仔細確認車裡人的身份,才謹慎的把門打開。
而後,車子往前開,穿過植滿粗壯的香樟大樹與挺拔龍柏的寬廣庭院,最後停在一棟巨大的建築前。
建築物的前方,有著歐式的噴水池,車道繞著水池,成了一個圓環。白熾灼目的燈光,從最上方往下打亮,照亮每根大理石樑柱上,精緻華美的雕刻。
寬敞的大門兩旁,甚至還擺放著兩尊比人還高的銅獅,神態栩栩如生。
放眼整個上海,富豪雖多,但如此放肆奢華的人,還是少見。要不是她早已知道,這棟宅子的主人是誰,肯定會誤以為,自己是來到了哪間外國使館。
入冬的晚風,涼得沁心。
「進去後,你別亂說話。」坐在她身旁的女人,對著隨身的梳妝小鏡,檢查牧容、整理頭髮一邊出聲交代。「先生問你時,你才開口回答,懂嗎?」她點頭。
身旁的女人,有著一張很艷麗的臉。她曾經是這座城裡,最艷名遠播的女人,現在的她,即使已漸漸失去青春,卻仍深深懂得,如何吸引男人們的目光。
她是白艷容,是這座城裡,最賺錢的夜總會「晨星」的老闆。
車子剛停,就有人迎上前來,替她們開了車門。
白艷容伸出了腿,上好的黑色真絲旗袍,跟同樣質料的真絲高跟鞋,襯托得她的腿柔嫩白皙,線條優美,引人遐想。
真絲的旗袍,沿著修長美腿,開了長長的高技。白艷容只讓美腿一閃即逝,就從容下了車,旗袍的開技,隨著她行走時飄蕩,美腿在暗影中若隱若現。
年輕的女子靜默的看著,知道那些看似不經心的動作,其實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為了吸引男人目光而下的功夫。
而這個曾經風華絕代的女人,傾盡了數月的心血,鉅細靡遺的教導她,該注意的所有細節。
雖然青春不再,但白艷容依然風韻猶存,當她下車時,所有男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很自然的,人們的視線,也落在白艷容身後,那個年輕女子身上。
四周投射而來的目光,教她一時之間有些不自在。
長久以來,人們的視線,從來都不會落到她身上。但是,幾個月之前,情況改變了,她必須學習著,從隱沒自己的存在,改為顯露自己,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
人們看著她,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她是白艷容所挑選的,所有人都知道,她來到這裡,是為了什麼。
她試著不去在童人們的視線,一步步的跟隨白艷容,走進那棟彷彿要吞吃一切的雄偉建築。
踏入門裡時.最先映入眼中的,就是大廳上方那座巨大的水晶燈。晶瑩剔透的水晶,經過巧匠切割,反射著耀眼燈光,璀璨而奪目。
這裡門禁森嚴,除了大門之外,入屋後又有一道檢查。兩個沉默的男人,冷漠得像門外那兩座銅獅,仔細的檢查了她們的隨身物品,確定她們手中的宴會包裡,只有梳妝小鏡以及口紅等等無關緊要的雜物後,才肯退開放行。
走廊的盡頭,身穿西裝、舉止像個外國紳士的管家,早已等在那裡。
「先生在書房裡,請往這邊走。」他溫和有禮的說道,面帶微笑,伸出左手,為兩人引路。
他帶領著她們,來到一處偏廳。
廳房裡頭,有著柔軟舒適的沙蠢,地上鋪著一大片花樣繁複的地毯,這裡也有燈,卻不是客廳那種巨大、充滿炫耀意圖的水晶燈,而是精緻典雅的小燈,每盞燈的燈罩,都像盛開的花瓣。
這裡的一切,都很洋化,就連桌巾上,也繪滿西洋的紋飾。
「請在這兒稍等。」管家說道,回頭交代,要僕人送上茶水。等到茶水送上後,他才靜靜的退開。
茶香,緲緲飄散,縈繞在偏廳內。
白艷容坐在沙發上,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冷冷的說道:「等一會兒,如果先生要你留下,你就只能待在那間房裡,不要隨便到處亂走。明天,我會派人來接你。」她一邊說話,一邊不自覺的摸著手上的翠玉戒指。
年輕的女人注意到了。
她早已發現,當白艷容緊張時,就會摸手上的戒指,那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
雖然,白艷容見多識廣,拜倒在她裙下的男人,從商界名賈,到政軍界的大老都有,但她們即將面對的男人,顯然讓她非常不安。
短短幾分鐘內,艷麗的雙眸,已經朝牆上的鍾看了數次之多。
「先生不喜歡太口囉嗦的女人,所以我才挑了你來。」擱下茶杯,白艷容繼續悄聲叮嚀。「他對女人一向很慷慨,如果先生喜歡你,或許會將你留下一陣子,那我們兩個都會很好過。」年輕的女子靜靜聽著。
白艷容又說:「如果你能留下,千萬要記得無論你覺得自己有多受寵,絕對不要想去試探他懂嗎?」這次,年輕女子開口了。
「我懂。」她輕聲回答,低垂著雙眼,注視著指尖在這段時間內留長的指甲。
指甲被修剪得優美而光滑,還被搽上了目前最流行的指甲油,白嫩的十指上,那淺淡的粉紅更顯得誘人無比。
其實她並不習慣將指甲留長,但是「晨星」夜總會裡的女人,個個都是如此。所以,她必須習慣,留長的指甲所帶來的不便;就像是她必須習慣,旁人異樣的視線。
白艷容看著身旁那個總是沉默寡言、但美麗非凡的年輕女子,再度耳提面命的叮嚀。
「拿他願意給你的,其它就不要想。要找長期飯票,等之後再去挑,先生不是個會憐香惜玉的人。」她一再的提醒,不厭其煩的警告,「女人對先生來說,都只是隨手可丟棄的物品。不要想利用他,或想攀上他,上次那個,就是因為太自以為是了,我希望你比她聰明些。」年輕女子再度點了點頭。
白艷容點起了一根煙,半瞇起眼,吐出氤氳的白煙。「要記住,先生,可不是小貓咪哪!」
先生。
那是這棟豪華洋宅裡的人們對主人黑仲明的稱呼。
他不是商界名賈,也不是政界名人,他是上海惡勢力的帝王。
十年前,黑仲明二十三歲的時候,便承接了父親留下的勢力。在這十年之內,他迅速的擴展地猴,吞吃其它較小的黑幫,成為上海黑暗勢力中的一方霸主,左手和國內的政商界握手,右手和洋人掛勾,在這個城市裡,無論黑白兩道,都要畏他三分。
他也是全上海地下最有權勢、最凶狠殘忍的人之一。
黑仲明手裡的江山,或許有一部分是父親留下來的,但他維護地盤、擴展勢力的手段,卻遠比父親還要凶狠殘酷,人們對他既畏懼又害怕,連拿他的名聲來嚇不乖的小孩都不敢。
牆邊的立鐘,顯示時間的流逝。
抽煙並沒有辦法讓白艷容掩藏心中的煩躁和緊張,她輕聲的叨絮著那些,早在過去幾天一而再、再而三重複的叮囑。
不要惹惱他、不要件逆他、不要隨便進入別的房間,不要偷聽他說話,就算聽到什麼,也要假裝什麼都沒聽到--板上的吊扇,緩緩的旋轉著,一次又一次的驅散氤氳白煙,卻驅散不了空氣中煩悶與緊張氣氛。
就在第一根煙即將燒盡時,通往書房的門打開了。
白艷容微微一驚,迅速熄掉了手中的煙,然後站起身。身旁的年輕女於,也跟著起身,動作輕盈無聲。
三個男人從那間房走了出來,臉色都有些難看。他們的視線,短暫逗留在她們身上,其中一個還打量了她幾眼。不過,沒有任何人開口攀談,男人們很快的離開偏廳。
滿頭灰髮的管家,再度出現,有禮的說道:
「先生請你們進去。」白艷容擠出笑容,領著安靜的她,走進了那間書房。
書房裡頭,只有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穿著白灰相間的條紋長袖襯衫,和黑色的西裝背心,以及同樣款式的黑色西裝長褲。
他將襯衫的袖子,捲到了粗壯的手臂上,頸上的領帶也已經鬆開,只是掛著。
他背對著門口,凝望著窗外的夜色,看起來相當輕鬆愜意。月亮剛剛才升起,大如圓然,而他就站在落地窗前.手裡拎著一杯酒。
她們走路的聲音,全被地毯吸收,但是她心裡明白,那個站在落地玻璃窗旁,背對著她們的男人,清清楚楚的知道,有人進來了。
但是,他沒有回過身,只是看著那輪明月,喝著杯裡的酒。
即使背對著人,這個男人也給人很大的壓迫感。
身旁的白艷容,甚至不敢開口,只是緊張的站著:所以,她也跟著站著。
身後的門,被管家關上了。
她可以看見他的臉。因為屋裡燈火映照在前方的玻璃窗上,他深刻的五官,透過倒影清晰可辨。
下一秒,黑仲明的視線,透過玻璃窗和她對上。
她的心頭,驀地一跳。
他在看她!
玻璃窗上,映出他的舉止。他正看著她,喝著酒,慢慢的打量著。
那一瞬間,她全身發冷,只覺得自己像是,被老鷹看中的白兔、被蟒蛇盯上的青蛙,全身無法動彈。
這個男人,即使在自己家中,也不曾放鬆絲毫戒備。
很顯然的,從她們進門的那瞬間,他就在端詳她了一玻璃窗上的倒影在端詳……雖然已經和她對上視線,黑仲明的視線,依然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毫不收斂的盯著她瞧。
然後,他轉過了身。
當那雙如野獸一般的黑眸,直接盯著她看時,那種被逮住、被扒光的感覺,變得更加明顯。
她的心跳,不自覺加快。
他的眉目俊朗,外表看似斯文,其實又藏了八分獸性,而且全上海的人都知道,斯文這兩個字,和黑仲明根本掛不上邊:無論是他的敵人,或是朋友,都在私底下稱呼他為「黑豹」。
那一身考究的西裝,其實只是,他美麗的偽裝。
或許,她應該要垂下視線,但是在那一瞬間她根本無法動彈,只能瞪著他,手心因緊張而微微冒汗。
「先生--」當黑仲明把酒杯放回桌上時,白艷容緊張的開了口,但話聲未落,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他坐回桌後的大皮椅裡,冷冷的開口。
「進來。」管家推門而進,恭敬的通報:「先生,宋三爺來了,要請他稍等一下嗎?」黑仲明的注意力,瞬間從她身上移開。
「叫他進來。」他的語氣還是那麼冷。
白艷容有些侷促不安。
「那麼,那我們先出去。」她忐忑的說道。
「不用。」黑仲明拎起厚重的玻璃酒瓶,將瓶內琥珀色的液體,倒進水晶酒杯裡。
門外,一個唇邊留須、身穿西服、戴著眼鏡,年約四十的男人走了進來。他一進書房,瞧見房裡的兩個女人,先是微微一愣,接著很快就轉開視線,不敢多問,更不敢多看。
宋三爺看著原木大桌後,正在喝酒的黑仲明,嚥了嚥口水,問道:「先生,您找我?」
「坐。」他不答話,反倒指了指桌前那張椅三爺推了推金邊的眼鏡,緊張的拉開椅子。
韁硬的坐下。
黑仲明瞧著他,擱下水晶杯,一手擱在扶手上,一手曲起撐著下巴。「你不知道,我找你做什麼?」
三爺臉色發白,卻還是舔了舔乾澀的唇,硬著膽子,試圖擠出一絲微笑。「不知道。」
黑仲明拉開抽屜,拿出了幾本冊子,丟到桌上,挑眉問道:「這些呢?你也不清楚?」看著桌上那幾本賬冊,三爺整個人為之一震。
那幾本冊子,都是他的私人賬冊,是他親筆紀錄的,也只有他才曉得有這幾本私帳;照理說,它們應該都好好的,被他鎖在保險箱裡才是,怎麼會被黑仲明拿到手?
瞪著眼前的男人,三爺耳裡轟轟作響,臉上血色盡失,光潔的額頭上,滲出了冷汗,他慌張的解釋。
「我不知道先生您從旁人那兒聽來了什麼,但是我絕對沒有--」話還沒說完,只見黑仲明什麼也沒說,只是微瞇著眼,舉起了手,伸出食指,他的語音就不自覺梗在喉中,再也吐不出半個字。
「我只問你一件事。」他一手仍撐在下巴上,冷冷的、淡淡的,瞅著汗如雨下的宋三爺,開口說道:「上個月二十,貨倉失火的那天晚上,你人在哪裡?」簡單的幾句話,卻教三爺全身顫抖,面如死灰,幾乎連呼吸也停了。
書房之中,一片死寂。
豆大的汗珠,滑落三爺的額際。
黑仲明往後靠在椅背上,一雙如刀的冷眼,依然盯著他瞧,薄唇吐出冰冷的字句。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刺人的寒意,從脊椎爬了上來,三爺抖顫得如風中落葉。
這八個字,已經宣判了他的死刑。
盜竊幫內財物者,死!
更何況他還是監守自盜,罪加一等!
「念在你替幫裡拚了二十年,我給你一個晚上還錢。」黑仲明冷眼瞧著他,慢條斯理的說道。
「你自己好好看著辦。」看著主子無情冷酷的面容,那一瞬間,三爺就已經知道,自己肯定活不過明天。
他因為賭、因為貪,忍不住污了幫裡的錢財,偷了一次之後,就無法罷手,甚至還在貨倉放火,藉以掩飾他的罪行,把虧空的財貨,都推給火災。
而他私賣貨物,轉手得來的金錢,也老早被他賭光了。
爺雙眼無神,頹喪的垂下了腦袋,顫抖的站起身來。
還?
他苦笑著。
拿什麼來還呢?那筆款子大得驚人,就算給他一百個晚上,他都還不出來,更何況是一個晚上?
他只剩爛命一條而已。
或許,他應該要試著求黑仲明寬限幾天,但這小子分明是要他死,跟在黑仲明身邊那麼久,他從未看見,這人饒過誰。
心念電轉問,驀地,三爺把心一橫。
他迅速掀起西裝外套,把手伸到腰後,掏出了慣藏的手槍,瞄準書桌後的男人--槍聲響起。
同時,一聲慘叫,迥蕩在室內。
「啊!」鮮紅的血,飛濺到半空,有幾滴甚至潑灑到年輕女子的臉上。
即使是見過不少場面的白艷容,也因為這血腥的景象,掩面尖叫了一聲。
只見,三爺原本持槍的手,多了一支銀色的拆信刀。那刀狠狠的釘入了他的手腕,只剩刀柄仍顫動著,可見力道之猛烈;他手中的槍,則早已掉到地上,左輪手槍落地時,走火射出一顆子彈,擊穿黑仲明身後的落地玻璃窗。
三爺緊握著血流如注的手,滿臉都是驚恐。
黑仲明仍是面無表情的,坐在那張大皮椅上。
他平靜如常,冷冷的看著一切,彷彿不曾在那危急的剎那,射出那把純銀的拆信刀。
「你還有十個小時。」他瞧著桌前那傢伙,揚聲道:「老張。」管家老張聽到叫喚,這才開門走進來。這屋子裡太常出現見血的場面,他早就習以為常,對這血腥的景象,完全視而不見,只是躬身詢問:
「先生,有什麼吩咐?」「把他丟出去,別弄髒了我的地毯。」
「是。」老張一拍手,書房門外立即走進來兩個人,迅速的架住受傷的三爺。
「做什麼?放開我--黑豹!你不能這樣對我我從你父親還在的時候,就已經在幫裡了……給我個機會!給我個機會啊……」三爺掙扎著、抗議著,淒厲的叫喊,迴盪在屋裡。隨著他被人拖走,那嘶喊聲也愈來愈遠,最後再也聽不見了。
書房的大門,再次被管家緊緊關了起來,房內再度陷入沈寂,只剩下白艷容緊張的呼吸聲。
桌後的男人,態度依然輕鬆,像是才剛剛吃完早餐,而非經過一次襲擊。
他慢條斯理的,將有些微鬆脫的右手衣袖,重新卷折好,再度將注童力放回年輕女子身上。
捲好衣袖後,他站起身來,緩步上前。
她看著黑仲明起身,看著他走上前,來到她面前,看著他用那雙冷酷的眼,再次盯著她,也看著他伸出手,用拇指的指腹,抹去她臉上被濺到的鮮血。
她無法移開視線,只能站在原地,感覺自己的心跳,一次比一次快。
他的拇指,比想像中溫暖,甚至是……燙的……她很想躲開,但是卻只能站著,任由他的拇指,抹過她的臉,彷彿在那裡烙了燒紅的鐵。
他站得這麼近,近到她能聞到,他嘴裡威士忌的味道。
黑仲明有趣的看著她。
這個女人很特別。
她很美。
肌膚白哲,發如墨染,眼似清泉。
但,美麗的女人他見多了,可是像她這樣,看見這種血腥的場面,卻能不動半點聲色的,她還是第一個。
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因為膽子大,她甚至沒有試圖閃避宋老三的血。
她也沒有躲避他的視線。
「叫什麼名字?」他看著眼前的女人,問道。
那低沉的聲音,激起一陣莫名的寒顫,她深吸一口氣,張開了嘴,聽見自己開口回答。
「牡丹。」他劍眉微微一挑,然後毫無預警的,他低下頭,吻了她。
牡丹震驚不已,幾乎忍不住要推開他。但是當她的雙手,觸碰到他背心的那瞬間,她又及時想起,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所以,她忍了下來,只是隔著衣料覆著他的胸膛。
即使是一瞬間的反抗,也無法躲過他敏銳的知覺。寬厚的大手,攬住她的後腰,將她摟得更緊。
她不斷告訴自己,應該要順從,卻沒有辦法完全做到。
黑仲明的唇舌,霸道而強勢,讓她忍不住想要反抗,可他握住了她的後頸,迫她抬起頭來,感覺他、迎合他。
他是一個男人。
牡丹很清楚的意識到這件事,他讓她清楚的感受到,他強大的慾望,她沒有辦法呼吸,幾乎就要溺斃在這個可怕的男人懷中。
然後,他退了開來。
她大口喘著氣,看著眼前神色自若的男人,只覺得自己狼狽得像是,剛剛逃過一劫的獵物。
黑仲明睨著她,一雙眼,依然很冷,卻多了一絲征服者的滿意。
他以拭過血的拇指,撫過她被蹂躪過的紅唇,然後轉身,拿起原本被丟在一旁的西裝外套,走出書房。
牡丹心口一緊,身旁的白艷容,倒比她還要著急。
「先生?」「你可以走了。」「那牡丹她……」黑仲明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甚至沒有回頭再多看她或白艷容一眼,只丟下言簡意賅的兩個字;「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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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接連數日,牡丹不曾再見到黑仲明。
在冷淡寡言的管家安排下,她住進大宅深處,一間寬敞奢華的臥房裡。房裡的所有傢俱不論是洋式或是中式,全都精雕細琢,奢侈而昂貴。
中式的雕花大床上,有著厚厚的軟墊,被褥則是米色的皮草:暖軟的地毯,鋪蓋房內每個角落;厚重的絲絨窗簾,遮蔽了光線,洋式的燈台,不論白晝或夜晚都亮著,燈光照拂過的地方,都有著暈黃的色調。
臥房的角落,有著一張梳妝台,擺放著數瓶的外國香水。縹緲的香氣,從未拴緊的瓶口透出來,瀰漫在空氣中。
住進這裡的頭一晚,牡丹靜默的坐在床邊,雙眼注視著那扇門.等待著黑仲明的出現。
然而,出乎意料的,他並沒有踏進臥房。
事實上,他離開了宅邸。
她並不曉得,黑仲明去了什麼地方、做了什麼事情。而她也不認為,那些在大宅裡頭無聲走動、專注於工作、全像是被割了舌頭的僕人,會有膽子透露半點關於他的行蹤。
可口的三餐,按時送進房裡。
頭一天的西式早餐,牡丹只吃了幾口,絕大部分的食物,都是擱得涼冷之後,才被僕人收走。
但,下一餐僕人送來的餐盤裡,所擺放的則是精心烹調、滋味清淡的中式菜餚。
不論是在屋內走動的僕人,或是在廚房內掌杓的廚師,這棟太宅裡的每個人,全都戰戰兢兢、克盡本分,不敢有絲毫的疏忽。
牡丹並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尊敬黑仲明。
但是她可以確定,這些人的心裡,一定都懼怕著他。
黑豹,是個可怕的男人。
溫柔婉約的夫人,在派她隱藏身份、前往白艷容身旁時,曾慎重的這麼說。至今牡丹仍清楚的記得,當時夫人美麗的面容上,所流露的嚴肅神情。
夫人的慎重,是理所當然的。
全上海的人,都知道黑仲明有多麼可怕,他的殘酷行徑,在每個人口中流傳。而她,更是親眼見過他的冷血無情,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黑得像是無星的子夜,視線更是銳利如刀。
腦海裡的記憶,讓她不自覺的收緊雙手。直到掌心傳來刺痛,她才鬆開有些韁硬的十指,但柔軟的掌心,已經被指甲按壓出數個彎月形的泛白痕跡。
她還是不習慣,將指甲留得這麼長。
抬起頭來,牡丹的視線,與鏡中的女人對上。
鏡中的女人,清麗而白哲,柔軟的黑髮,烘托著精緻的五官,看來柔弱如初綻的春花,而她身上的黑絲暗花旗袍,刻意在胸線與腰間收緊,讓布料貼著曼妙的曲線起伏,更是刺激著男人的視覺與慾望。
下一瞬間,牡丹避開視線。
除了指甲之外,她更不習慣的,是映照在鏡裡的影像。那柔弱、纖細,不堪一擊的嬌弱女子,跟她之前在鏡中所見的,是那麼的截然不同。
只是,視線避開鏡子,卻又落到房間中央那張鋪滿皮草的大床。
天花板上的吊扇,一次又一次的旋轉著,切碎了暈黃的光影。
夫人的話語,再度閃過腦海。
黑豹,是我們的敵人。
敵人。
是的,這也是牡丹多年以來,遵守不悖的信念。她始終認定,這個可怕的男人,是最棘手、最危險的死敵。
但是,黑豹不能死。
他必須活下去。
夫人溫柔的聲音,迴盪在她的耳邊,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深印在她腦海裡那麼清晰。
所以,我要你到他的身邊去,暗中保護他確保他能避開任何危險。
牡丹看著那張空蕩蕩的大床,清澈的雙眼,一眨也不眨,沒有洩漏出半點的情緒。她心裡明白,等到黑仲明回來後,在那張大床上,將會發生什麼事。
她無法忘記,他出門之前,在她的唇上烙下那強勢而充滿慾望的一吻。白皙纖細的雙手,緩慢的收緊,指甲再度陷入掌心。縱然掌心刺痛,但她依舊沒有鬆手,反倒握得更緊。
要靠近黑豹,只有一個辦法。
牡丹注視著大床,記起夫人用最溫柔、最溫柔的語氣,附在她的耳邊,用旁人無法聽見的音量,緩慢而堅定的告訴她:
你必須成為黑豹的女人。
夜深人靜。
緊閉的窗簾,被無聲的撩開,洩漏進一線淡淡的月光。
昏暗的臥房裡,只有那一線月光是唯一的光源,月光所及的地方,不論是柔軟的地毯、傢俱上的雕花、大床上的皮草,都被照耀得格外清晰。
那線月光,也照亮了,床上的一繒發。
黑髮鋪散在皮草上,色澤烏黑,映得發間的耳,白皙得有如玉琢。
高大的身影,悄然走近,一舉一動都像獸般輕巧。黑仲明站在床邊,銳利的黑眸,靜靜審視著,蜷縮在床上的年輕女子。
即使在昏暗之中,他也能清晰的看見,她半埋在發中那張粉嫩的臉兒上,彎而細的眉、長長的眼睫、嬌嫩的紅唇。在睡夢之中,毫無防備的她看起來,更像個未滿十五歲的少女。
不過,他很肯定,她的年齡不會低於二十歲。
他不碰二十歲以下的女人,太年輕的女人,不是過於天真,就是充滿野心,而白艷容知道規矩,更嚴格謹守著規矩,所送來的女人,都是精心篩選過的。
這個女人,很美。
雖然,她並不是他所見過,最美的女人。但她面臨危機時,異於尋常女人的反應,卻引起了他的興趣。
黝黑寬厚的大手,落到墨黑的髮絲上,在指間恣意把玩著,享受那絲滑的髮絲,溜過掌心的觸感。他看著沈睡中的她,薄唇往上彎起,露出譏諷的淺笑。
她的臨危不亂,可能是本性,也可能是想吸引他的手段。只是,不論真相如何,那都不會影響到他享用她的樂趣。
黑仲明伸出手來,毫無預警的扯下溫暖的皮草,大床上的一切,乍然全都映入他的眼中。
牡丹在瞬間被驚醒。
冬夜的寒意,不留情的侵犯她溫暖的睡夢。
被磨練得敏銳無比的本能,讓她一察覺到溫度改變,就在眨眼間清醒過來。
有人!
她迅速坐起,全身繃緊,警覺的環顧四周。
「夢見什麼?」低沈的男性嗓音,在很近很近的地方響起,暖燙的氣息甚至拂過她的耳。
她轉過頭去,望見一張五官分明的俊臉,在月光與陰影之中,更顯得危險而邪惡,令人懾然生懼。那雙深幽的黑眸,映著月光,格外閃亮灼人,更顯得深邃難測。
黑仲明!牡丹倏地一驚。
她早有心理準備,知道他遲早會歸來,但是真正見到他的時候,她心中仍是撼動不已。畢竟這個男人是她有記憶以來,就時時提防、日夜警戒的大敵,對於他的樣貌與聲音,她早就熟悉不已。
只是,她甚少有機會,這麼靠近他。
黑仲明就坐在床沿,雙手撐靠在她兩側,龐大沉重的身軀,讓床墊凹傾,她別無選擇的,被迫更靠近他,兩人之間,近到只剩下一個呼吸的距離。
「作了惡夢?」這次,他的呼吸滑過她的唇畔。
那氣息暖熱,幾乎要燙著了她。
牡丹嚥下喘息,本能的轉開頭,想避開他的迫近。
「沒有。」她回答。
強而有力的指掌,扣住小巧的下巴,強迫她回頭,不允許她避開視線。「那你的表情,怎麼像是見了鬼?」他嘲弄的問道。
牡丹收緊十指,極力壓抑著,摻雜在驚慌的情緒中的那絲敵意。事到如今,更必須小心謹慎,不能被這個男人看出絲毫的破綻。
「我不知道你今晚會回來。」她實話實說,知道說出的話,愈是接近事實,就愈不會被他看穿她所亟欲隱藏的真相。
「你嚇到我了。」她坦承。
黑仲明挑起濃眉,薄唇微勾。「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怕。」她立刻明白,他所指的是,那日宋三爺在她眼前拔槍,而後濺血的那件事。尋常女人會有的反應,會跟她不同嗎?她不希望因為那件事,就讓他起了疑心。
「不,」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彌補先前的失誤。「我怕你。」黑仲明,是一個讓人懼怕的男人。
他微笑讚許。
「你很誠實。」然後,他突然傾身,掠奪了她的唇。
熱燙的薄唇,帶著濃酒的滋味,摩擦著她的紅唇,靈巧的舌尖,揉抵著她下唇內惻的甜潤。
他握住她單薄的肩膀,強拉她入懷,從容而粗野的品嚐著、玩味著她的甜美。
陌生又熟悉的男性氣息,充盈了牡丹的感官。
她感覺像是個獵物,被黑仲明牢牢抓住了,就算她想要掙扎,都只會換來他更強硬的侵犯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忘了任務,只想要逃離他的懷抱。夫人慎重的叮嚀,卻再度浮現腦海。
你必須成為黑豹的女人。
牡丹心中一顫。
不!她不能逃!
這是她的任務,早在夫人告訴她時,她就已經知道,要執行這項任務,就必須付出她的身子……痛!
他咬了她。
唇上輕微的疼,讓她回過神來,輕喘出聲。
這麼一來,反而讓黑仲明有機可乘,在她鬆口的時候,邪惡的將舌尖餵入她的口中,糾纏青澀嬌嫩的丁香小舌,吞嚥她的驚慌喘息。
「唔!」她瞪大眼睛.在男性唇舌的肆虐下,只能發出模糊的聲音。她妄想掙脫,他卻傾身壓下,用沉重的身軀,將她壓入柔軟的床墊。
結實的男性體魄,緊壓著她的身子,兩人之間只隔著幾層衣料,堅硬與柔軟,嵌合得不剩半點空隙,她的全身上下,都被他的炙熱烘得暖燙起來。
黝黑的巨掌,輕易尋見目標,隔著薄薄的睡衣,或輕或重的擠握她胸前渾圓,軟嫩而充滿彈性的豐盈,不但填滿了他的掌心,甚至在修長的指掌間,微微的鼓出。
她的豐滿,教他有些訝異,也激起更強烈的慾望。
黑仲明半撐起健壯的身軀,伸出大手來,毫不留情的撕扯,在幾聲刺耳的帛裂聲後,牡丹身上菲薄而昂貴的睡衣,轉眼間就成了破布,她的粉嫩赤裸,全都裸裎在月光之下。
她咬緊紅唇,呼吸急促,本能的環抱雙手,想遮掩自己的裸露,緊壓在酥胸前的雙手,擠壓著雪膩的豐盈,更顯得誘人無比。淡櫻色的蓓蕾,因為他的吻,以及他掌心的摩弄,早已挺立綻放。
「把手拿開。」醇厚的男性嗓音,困慾望而沙啞。
她聽見了,但身體卻無法動彈,更不敢鬆手。
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不耐。
「把手拿開。」他緩緩的,重複著同一句,這一次是下令而非要求。
她應該要照做,應該要聽他的話,但那是如此的艱難。她心中顫然,只覺得一里弄鬆手,不但會暴露了身子,就連她的靈魂也會被他看透。
幽靜的夜裡,只聽見她短促的喘息。
牡丹顫抖著,試圖移動雙手,但黑仲明卻已等得不耐煩。在她有所反應之前,他猛地攫住她纖瘦的雙臂,單手箝住她的雙腕,用強大的力量固定在她的頭部上方,讓她的赤裸一覽無遺。
牡丹喘息著,敏感的察覺到他火一般的視線遊走過她的每寸肌膚,之後叉回到,她因為莫名原因而輕顫不已的粉嫩蓓蕾。
粗糙的男性指掌,在她顫抖的注視下,恣意擰弄著繃挺的乳尖,說不上是疼痛,還是酥癢的刺激,讓她驚喘不止。
當他指間的薄繭,一再刷過敏感的蓓蕾時,難言的感官衝擊,激得她不自覺的拱起纖腰,甚至嬌喘出聲。
沙啞的笑聲,在黑暗中響起。
那笑聲雖然輕微,卻驚醒了牡丹。她瞪大了雙眸,咬住紅唇,嚥下口中的呻吟。
這樣的感覺,幾乎要嚇壞她了。以往,為了行動方便,她總是用布條束緊胸部,對她來說,胸前的豐滿雪膩,只是一種無用的累贅,就算被碰觸,也只會帶來疼痛。
但是,黑仲明的指掌,卻帶來她不曾體驗過的陌生快感,隨著他技巧繁複的捏弄,一次次的襲擊她。
她緊緊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企圖在他的挑逗下,強忍羞人的反應,卻立刻被他識破。
「別忍了。」低沈的笑聲裡,透露著惡意。
他俯下身來,灼熱的氣息灑落她的,頸項、胸前。
「因為,你忍不了的。」他張口,吮咬她的乳側,以口舌感受她的豐盈。
強烈的快感,像火花般爆開,她再也忍耐不住,只能在他的玩弄下,喘息著、翻騰著,顫抖著呻吟出聲。
這一切,完全超過了牡丹的想像。
她原本以為,與黑仲明同床共枕,會是個充滿痛楚的酷刑。她有足夠的自信,能夠忍受任何酷刑,即使被一刀插入肋間,承受那樣的劇痛,她也還能面不改色,繼續元成任務。
但是,黑仲明對她所做的一切,遠比最殘忍的酷刑,更教她無法忍受。
此時,他正以燙人的舌,慵懶的圈繞著她的蓓蕾,濡濕她、輕咬她,享受她的顫抖,空下的大手,更是毫不放鬆,直接進襲她緊閉的腿心。
他的指尖,慇勤的探索著,揉開她腿心之間層層掩蔽的嬌嫩,直到觸及瓣蕊之下再也藏不住的溫潤,他才緩下攻勢,以指尖在那兒廝磨,淺淺進出,誘哄她涓涓的甜蜜。
「啊……不……」牡丹驚慌的低吟,因為他指上的捻弄,逗惹得暈熱不已,細嫩的肌膚,沁出薄薄細汗。
神秘的快感,層層堆棧,愈來愈高、愈來愈高,他邪惡的手指,主掌了她的反應,她曼妙的身子,在他的指間嬌嬈起舞。
殘餘的理智,逐漸的消失,她雙眼迷濛,隱約聽見,室內迥蕩著女子的呻吟,一聲柔過一聲。
溫燙的氣息,往下滑動,來到她的肋間。即使室內幽暗,他銳利的雙眼,還是瞧見她左胸下,一道平整的舊傷。傷口已經癒合許久,白皙的肌膚上,只留下一道淡紅色的痕跡。
「這是怎麼回事?」他問,舌尖劃過傷痕,懶懶描繪。
所幸,她還留有一絲清醒。
「跌倒,」她設法回答,字句之間,摻雜著斷續的嬌喘。「石子刮傷的。」受過傷的皮膚,薄且敏感,那舌尖每次掃過,都教她嬌顫不已。
黑仲明無聲挑眉。他對這種傷痕太過熟悉,要有這麼平整的傷痕,只會是刀傷,絕對不可能是石於的刮傷。
他知道,這個女人在說謊。但是,他也沒興趣再問下去。
懷裡軟嫩的嬌軀,比尋常女人更敏感,她的每個生澀反應,都藏帶著抵抗,反而更挑起他的興趣,令他的慾望飽滿脹痛著。
褪去衣衫,魁偉的男性身軀,有所圖謀的來到她身上,用一身的粗糙,摩擦著她全身的細緻。
他埋入她的頸,噴息粗濃,貪婪的享用她的淡淡芬芳。龐大的身軀,擠入她的腿間,逼得她無法併攏雙腿。
那連綿不絕的攻勢,驟然停止了。
喘息不已的牡丹,虛軟的陷在皮草中,她睜開迷濛雙眸,有些茫然不解。隱約之中,她感受到男人的體溫、男人的氣息、男人的膚觸、男人沉重的身軀,而那張俊美邪氣的臉,就近在咫尺,逼近、逼近、逼近……下一瞬間,他進入她。
嫩弱的花徑,被粗壯熱燙的男性狠狠進佔,就算有蜜液潤澤,他的進佔仍痛得她拱腰顫抖,胸口劇烈起伏。縱然極痛,她也不肯示弱,故意咬緊了紅唇,不洩漏半點呻吟,雙眸直直看著身上的男人。
他注視著她,滾燙粗糙的慾望,緩慢的進得更深,感受她的緊窒,也觀察她的反應。
蒼白的小臉因疼痛而變得更慘白,但那雙漂亮的眸子裡,卻還是有著濃濃的倔強,不肯喊痛也不肯開口,請求他的溫柔。
黑仲明冷笑一聲。
他的大手,滑落到兩人之間,快速而毫不留情的,揉捻著花瓣之中那小小的花核。靈活的指,挑弄、彈逗,一再揉按畫圈,折磨著敏感的花核,反覆搾取她的反應。
這麼細緻的折磨,比疼痛更難忍。圈繞的粗指,不饒不依的捻弄,即使她劇烈顫抖,扭動掙扎著,也不肯放過。
疼痛與快感,像火一般燃燒她,無論如何,都無法躲過。
又一個揉按,挑得她出聲喘息,軟軟的纖腰,不受控制的抬起。
「不!我……」她嬌喘著,聲調如泣。
黑仲明抬起她的左腿,擱上寬闊的肩頭,挺腰迫進,逼她的溫潤吞沒他的壯大堅挺。他抵靠著她的耳,氣息濃濁的徐聲低語。
「你忍不了的。」熱燙的字句,伴隨著一次比一次強橫的進擊,在她敞開的嬌嫩間野蠻挺進,揉擠她未曾被人探索的花徑,掛在寬肩上的小腳,隨著強勁的挺弄,無助的踢晃,在月色下忽隱忽現。
強而有力的衝刺,以及花核上的撫弄,將她催逼到瘋狂的頂端,她無法思考,只能順著本能,糾纏著身上的男人,雙手揪緊他的發,被擠出一聲聲嬌吟,碎聲泣喊。
積累的快感,不斷的衝擊湧上,她緊緊攀住黑仲明,貼進他汗濕的頸窩,當體內的堅挺,變得更熱燙強硬,她也被深長的衝刺,送上璀璨的頂峰。
高潮過後,她如斷線的娃娃,潰倒在他懷裡,嬌懶得再也沒有力氣,只能隨著他再度堅挺如鐵由緩漸強的進犯,無助任憑頂弄。
幽暗的室內,又揚起嬌柔的呻吟,久久沒有止息。
一夜癲狂。
直到中午左右,牡丹才醒來。
尚未睜開雙眼,首先感覺到的是全身的酸痛。
她忍住口中的呻吟,強撐起身子,環顧滿室的凌亂。
室內,早已看不見黑仲明的身影。
縱然她昨夜初嘗男歡女愛,他卻絲毫沒有克制旺盛的慾望,需索了她數次,直到天色微明,才放過倦累的她,逕自離開臥房。
想起昨晚的種種,牡丹只覺得兩頰火辣辣的燙紅。至今她彷彿還能聞見他的氣息、感受他的體溫,以及他佔有她時,那緊抵在最深處、霸道廝磨的強大力量。
腿間的異樣不適,還有著他殘留的暖意,她深吸一口氣,赤裸的走進浴室,扭開了水龍頭,將全身浸入冰冷的水中,洗去他留下的痕跡。
只是,水流能洗淨他留下的痕跡,卻洗不掉她心裡鮮明的回憶。
她永遠會記得,她在他身下的喘息、呻吟,以及無法克制的狂亂響應。她從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竟會有這樣的反應,那麼的激烈、那麼的渴望、那麼的女性化。
白皙的雙手,撫過細嫩的酥胸,嫩白的豐盈上,留著深淺的紅痕,都是黑仲明所留下的吻痕……這時,厚重的木門外,傳來規律的輕響。
久等在門外的僕人,直到聽見門內的動靜,才敢推門進來。豐盛的餐點,被一一送入房裡,就連凌亂的大床、散落滿地的破碎衣裳,都被訓練有素的僕人,迅速整理,收拾乾淨。
直到離開之前,僕人才站在浴室門口,恭敬的垂首喚道。
「牡丹小姐。」她浸在冷水中,半晌後才開口。「什麼事?」「先生今早交代過,」僕人聲調平穩,畢恭畢敬的回答:「今晚,請牡丹小姐準備妥當,陪他去參加一場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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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衣櫃裡的衣服,從西式的洋裝到中式的旗袍,各式各樣,令人目不暇給。即使沒有試穿,牡丹也知道,眼前每一件衣裙,都是她適穿的尺碼。
當她被選中,要送來黑仲明的宅邸時,白艷容就曾經請做衣服的師傅,仔細的量過她的身形。
她心裡猜測,每個被挑選、送來這裡的女人,都能擁有相同待遇,得到滿滿一櫃子的新衣。
看著衣櫃裡,那些柔軟的真絲綢緞、華麗的法國蕾絲,牡丹有些不知所措。每一件衣裳,都是那麼艷麗、奢華,即使是穿慣華服的名媛貴婦面對這些衣裳,也會驚喜不已。
然而,牡丹遲疑許久,不該從何挑起。到了最後,她還是選擇最素雅的改良式黑色旗袍,和同色系的高跟鞋。
或許來到這裡的女人,都極盡所能的,想吸引黑仲明的注意,所以梳妝台上的首飾,不是鑲滿了寶石,就是誇張的羽毛或假花。
她用最短的時間,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把長髮綰成了髮髻,接著就匆匆轉開視線,著手在抽屜裡東翻西找,才找到最簡單的黑色髮夾,將髮髻固定住。
最後,確認準備妥當後,她拿起宴會包,開門往外走去。
四點五十分。
大廳裡頭,黑仲明早已等在那兒了。
陽剛而壯碩的他,仍穿著西裝,打著領帶,雙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裡,打從她走進大斤的第一步,那雙黑得讓人心慌的眸子,就直勾勾的盯著她瞧,審視著她的穿著打扮。
牡丹敏銳的察覺到,這個男人的不悅。
或許,她該選擇那些性感裸露的衣服,根據白艷容的說法,他一向喜歡自己的女伴看起來性感誘人。
黑仲明沒有把不悅表現出來,甚至沒有挑動眉毛,只是用那冷漠的雙眼,又將她從頭到腳掃視一遍。
明知道不該如此,但她還是走到他面前停下,幾乎是有些挑釁的,抬起了下巴,望著眼底透露不滿的男人,等著他開口。
他的口吻很淡,很冷。
「衣櫃裡頭.除了這件之外,難道沒有別的?」瞧她包得密不透風,還穿得一身黑,活像是在服喪。
牡丹深吸口氣,才沒有在他的注視下,轉開視線。
「不是。」「其它的衣服不合身?」他又問。
「沒有。」黑瞳裡的眸光,略略一閃。
她等著他的反應。
原本以為,黑仲明會要她回房,換上那些美麗性感的衣裳,但出乎牡丹意料的,他卻連問都沒再多問一句,反倒是握住她的手臂,帶著她走出屋外,坐上了在大門外等了許久的黑色轎車。
直到坐上車,黑仲明才又開口,冷聲盼咐司機。
「到四季。」夕陽,將天空染成橘紅。
車子一路往城裡開去,城區裡車來人往,天色雖然已近黃昏,但街上的人潮,非但沒有散去,反而更顯得擁擠,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為了追逐財富與權力.都齊聚在這座城市裡。
霓虹燈從遠處亮起,一盞又一盞、一街又一街的絢麗燈光,逐漸取代夕陽,染遍整個夜空。
還沒到鬧區,車子就拐了彎。
街道兩旁都是店家,店面雅致,門上只有低調的店名,只有從店面的玻璃櫥窗看去,才能從各色的布料擺設,看得出這裡的店家,都是替人做衣裳的。
車子在街道中段一間最優美的店家前停下。
這間店家,甚至連玻璃櫥窗都沒有,只有一扇舊時王侯家的鉚鐵銅環厚木門,車才剛停妥,門前就已經有個男人,恭敬的打開車門。
牡丹還沒反應過來,身旁的黑仲明,卻已經走下車,縱然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但她仍跟著下車。
謹守在門邊的另一個男人,穿著同式樣的制服,為他們拉開大門。黑仲明看也沒看侍者一眼,逕自走入門內。
門內,一個身穿洋服、戴著白色蕾絲手套的女人,立刻上前恭迎,秀麗的小臉上,堆滿了笑容。
「先生,好久不見。」她伸手接過他的西裝外套,交給身後的店員,拿到衣帽間掛好。
「嗯。」「這邊請。」那女人說道,對著牡丹微笑,輕聲說道。「我是素蓉。」她伸手迎領兩人,往店內走去。
這是一間很低調、但很高價的店。
素蓉帶領著他們,走進一間獨立的房間,房裡的佈置高雅。不論是寬敞的房間、明亮的燈光、落地的鏡子,或是慇勤有禮的服務,都在在顯示出,這裡的商品,絕對昂貴。
「先生,您今天需要些什麼嗎?」素蓉問道。
「把你們店裡,所有小姐能穿的禮服都拿過來。」禮服?
牡丹抬起頭來,看著他如刀鑿般的側臉。
看來,他並不準備放她一馬。
笑容滿面的素蓉,並沒有露出訝異的表情,她的反應就彷彿這是個最尋常的要求,嘴角的弧度,沒有絲毫改變。
「馬上來。」素蓉回答,然後退了出去。
黑仲明在沙發上坐下,從西裝口袋裡,掏出銀雕盒子,從裡頭拿出一根雪茄,再掏出打火機,將雪茄點上,一派從容自在,就像在自家客廳。
牡丹看著沙發上平靜淡漠的男人,不知怎麼的,竟覺得有些不安。她潤了潤乾澀的唇,才能開口。
「我以為,你跟人有約?」她說。
黑仲明看著她,深吸了口雪茄,然後吐出來。
白煙裊裊,緩緩的,擴散開來。
「我們不是要去參加喪禮。」隔著那薄薄的白煙,他往後靠在沙發上,瞧著眼前身材姣好、臉色卻莫名蒼白的女人。
她有一種矛盾的氣質,秀氣又勇敢,而她身上那件黑色絲料旗袍,讓她白皙的肌膚,看起來更白。
他也記得,月光之下,她白皙的肌膚,有多麼細緻。
「我不需要更多的衣服。」她垂眼看著他。
明明她才是那個居高臨下的人,但這個男人就是有辦法,即便坐著,都給人強大的壓迫感,彷彿他才是那個高高在上、俯視一切的人。
抗拒著突然湧現的忐忑,她力持鎮定,試著用最冷淡的口吻回話。
「你可以要我回房換。」她說。
黑仲明冷眼瞧著她,幾乎要嗤笑出聲。他再吐出了一口白煙,諷刺的說道:「我擔心那衣櫃裡,有更多的死人裝。」他都知道,再換幾次也一樣,她不會挑選出更鮮艷的衣服,要她回房去換,只是在浪費時間。
被人識破的尷尬,教她一時說出不話來。這是她小小的、微微的反抗,卻也被他一語道破,揭露得毫不留情。
室內陷入沉默,緊閉的房門,卻在這時再度被推開。
舉止優雅的素蓉,帶著另外三個女人,款款走了進來,她們打扮相同,戴著白手套的手上,都捧著三、四盒白色的長方形紙盒。
快速而無聲的,她們打開了紙盒。
「這些都是這一季最新的禮服。」素蓉微笑,站到一旁,用悅耳的聲音,柔聲解說著。
個女人訓練有素的,展開了第一件禮服。
「這一件優雅的粉紅長禮服,是剛從法國進口的最流行的款式,上面的蕾絲,全部是由最頂級的洋裁師傅,親自手工縫製。」素蓉的視線,落到了牡丹身上,卻得不到半點響應。很顯然的,這件禮服並未受到青睞。
又一件禮服,被仔細拿出來展示。
素蓉並不氣餒,繼續保持微笑,介紹著一件又一件,從白色紙盒中不斷被拿出來的禮服。
牡丹始終不為所動。
那些禮服都很美,但是,她並不想穿著其中任何一件,走出這間店的大門。
美國來的低領銀絲貼身迷你裙、希臘女神風格的垂墜洋裝、有著流蘇和亮片的印度透明薄紗……老天,那塊繡著金銀線的薄紗,幾乎是透明的,雖然裡面有內襯,但那麼小小的一塊布,恐怕沒有辦法遮掩多少東西。
每一件從紙盒中拿出來的衣裳,都太過於性感,不是露出大半酥胸,就是露出整個背部,至於袖子!製作這些禮服的裁縫,像是壓根兒就不知道有袖子這種東西的存在。
看著那些一件比一件暴露的禮服,不論是哪一件,都會讓她暴露過多。她本來還有選擇權,能選擇穿哪件衣裳,但當她踏進這間店時,她的選擇權就已經被剝奪了。
如果,黑伸明帶她來這間店,是打算要教訓羞辱她,那麼他的確成功了。
面帶微笑的女人們,接連拿出許多禮服,都得到不到響應。最後,素蓉接過一個包裝精緻的紙盒,親手取出裡頭的衣裳。
黑伸明開口了。
「這件不錯。」牡丹瞪著那件禮服,雙眼圓睜。
那是一件紅色緞面、真絲紡制的禮服,前方是垂墜式的u形領口,鮮紅的裙擺長至腳踝,但旁邊的開技,裁高到大腿邊這件禮服的樣式簡單,沒有華麗的刺繡或蕾絲亮片,只有合身的剪裁,和單純的紅。
理所當然的,禮服沒有衣袖,甚至還完全沒有背面,上半身只靠繞緊的繫帶,在頸後繫住。
穿上這樣的衣裳,比全裸更難堪!牡丹握緊雙手,絕望又憤怒。她不能穿這件,她做不到。
「不。」想都沒想,這個字就溜出了她的口。
黑伸明挑起了眉。
他並非不悅。
她分辨得出來。那雙黑眸裡閃過的光芒,甚至是莞爾的。
不知為什麼,這反而讓她更不安。
她極力維持著鎮定,不洩漏驚慌,懷疑那樣只會讓他更興致盎然。「這件禮服太紅了。」黑仲明瞧著她,薄唇微勾,一邊伸出手,將雪茄的前端,輕敲著茶几上的煙灰缸,淡淡的說道:「我要看。」那是一句命令雖然,他的口氣不慍不火,但那確確實實的是一句命令。
我要看。他只說了這三個字。
牡丹全身僵硬,感覺自己就像是被獵人扼住咽喉的獵物。她知道,她可以拒絕,而他就不會再強迫她。但是.這也代表著,她就此失去留在他身邊的機會。
他沒有那麼善良,會留下一個反抗他的女人在身邊。那太過麻煩,只會浪費他寶貴的時間。
要出發之前,白艷容就已經警告過她。
黑仲明從不和女人玩遊戲,而希望來替他暖床、享受奢華生活的女人,可說是前仆後繼,多到需要排隊。
我要看。
如果,她想留下來,就必須服從他的命令,去換上這件鮮紅又裸露的可惡禮服。
該死,她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牡丹咬了咬牙,看著坐在沙發上、一臉怡然自得的男人,半晌後才轉頭,望向等待在一旁的素蓉。
「試衣間在哪?」「這裡。」回答的人,並不是素蓉,而是他。
「這地方就是試衣間。」黑仲明似笑非笑的,微微挑起了眉。他看似體貼的問道:「有問題嗎?」黑仲明所說的話,放眼全上海,只怕也沒有多少人敢有意見。
幫忙展示禮服的女人們,尷尬的互看一眼,而見多識廣的素蓉,倒是很鎮定,還是那麼的平穩自然。
「小姐,我們店裡,正好有合適的配件,我這就去拿。」說完,她留下艷紅的禮服,識相的退了出去,當然順便帶走其它人。
牡丹的雙頰,驀地轉為嫣紅。
黑仲明注視著她,有趣的猜想著,那美麗的嫣紅,是因為氣憤,還是因為害羞。從他的觀察看來,氣憤的可能性遠比害羞更高。
他可以看見,那雙澄澈眸子裡,冒出氣惱的火氣。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她很快就克制住憤怒的情緒。
這個女人看似冰冷,但事實上,脾氣卻不小。
他非常懷疑,她是不是故意挑釁他,那些無言的反抗,的確激起了他心裡更強烈的征服慾望。
女人,總是喜歡跟他玩這種遊戲。
這次,他以為她會故技重施,再擺出反抗的姿態,但是沒想到,她反倒是退縮了,壓抑氣惱的情緒,乖乖照做。
牡丹能感覺得到,黑仲明的視線裡有著一絲玩味。她轉開視線,故意不去看他,要求自己平靜下來,然後才抬起小巧的下巴,把雙手伸到襟邊,一顆接著一顆,解開旗袍上的盤扣。
這不算什麼。她試圖保持鎮定,反覆說服自己。反正,昨天夜裡,他已經看過她的身體。
縱然如此,那灼熱的視線,依然教她緊張。
她的呼吸,因為他的凝視,不由自主的變得急促。
就連解著盤扣的雙手,也顫抖不已。
鎮定下來!
她在心中,訓斥著自己。別蠢了,不過是個男人罷了,昨晚他已經看遍一切,現在的裸露,只不過是讓他再看一次罷了。
明知如此,她仍無法抵抗那擾人的視線,對她的強烈影響。
在窒人的氛圍中,牡丹解開盤扣,脫去身上的旗袍。然後,她的雙手,落到貼身的內衣上。
要穿那件禮服,就得脫下內衣。
黑仲明的視線,始終緊盯著她,不曾移開過。被他盯著的每寸肌膚,都像是被火拂過般,莫名的燙熱著。
昨晚,臥房裡只有月光,而此時此刻,燈光大亮,他可以看得更清楚、更仔細……女性的本能,讓牡丹想要轉身,避開那狩獵般的目光,但是這麼一來,就像是對他豎起白旗投降。
她不願意示弱,竭力維持殘餘的自尊,穩住顫抖的手,拿起那件性感的紅色禮服,僵硬的跨進去,想迅速拉上穿好。
只是,她實在太過緊張,又加上不曾穿過這種款式的衣服,雖然已經將禮服拉上,遮掩盈潤的酥胸,但繞頸的繫帶,卻像是跟她作對似的,怎麼綁也綁不好,教她挫敗得想咒罵。
突然之間,黑仲明站了起來。
她心頭一驚,費盡了所有力氣,才忍住後退的衝動,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他走近,然後伸出手來,越過她的肩膀,接過她手裡的繫帶,慢條斯理的將繫帶綁好。
高大的男性身軀,靠得很近很近,熱燙的體溫,不斷輻射過來。
她站得筆直,一動也沒動,甚至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雙眼直盯著他背心上的鈕扣。
粗糙寬厚的大手,滑過她敏感的後頸,以指腹慢慢的、慢慢的撫過她的肩,然後才握住她的雙臂,猛地強迫她轉過身來。
前方的雕花大鏡裡,正映著身穿紅禮服的她,還有那個站在她身後,英俊而邪惡的男人。
眼前的景象,有著異樣的刺激,教她的臉兒片火燙的紅了起來。
「看。」黑仲明貼在她耳畔,有如惡魔一般,無限邪魅的低語道:「這樣不是很好嗎?」他緩慢而仔細的,用濕熱的唇舌舔咬著她的耳垂,幽暗的黑眸看著鏡子,而黝黑的大手,則滑進真絲紅布之中,握住她胸前的柔嫩。
紅色的布料,繃住他的手,忠實的呈現手部的輪廓,跟大手在衣料下每一次的動作。
牡丹顫抖著,急著想要逃開,但後退的結果,卻只是讓自個兒赤裸的背部,貼抵進他寬厚的胸膛。她被困住了,根本無路可退。
他背心上的鈕扣,每一顆都是黃銅鑲嵌著藍寶石,那觸覺堅硬而冰冷沁心,弄痛了她細嫩的背部,卻無法降低她的體溫。
好熱……她好熱……鏡子裡的女人,雙頰粉嫩,紅唇微啟,黑眸氤氳,看起來無比魅惑。
當黑仲明以粗糙的拇指,愛撫揉搓她的乳尖時,她發出呻吟,難以自禁的輕顫著。
「多麼性感……多麼誘人……」低沈的聲音,在她耳畔,徐徐低語。
另一隻大手,往下撩起開拉的裙擺,撫摸著雪白修長的腿,粗糙的手指,悄悄潛入她腿間那一小片遮掩的蕾絲布料中,熟悉的尋見嫩瓣間的花核,恣意的揉捻。
昨夜的記憶,因為這大膽的撫觸,再度湧上心頭。她懷疑自己這一生都無法忘懷,昨晚在月光下,他對她所做出的、那些淫蕩而可怕的事情。
她的雙腿虛軟,無法控制的顫抖著,只能倚靠在他強壯的身上。
鏡中的女人.是如此軟弱、如此嬌媚……不,那不是她!不是她!
牡丹逃避的閉上眼,撇過了臉。
但是,黑仲明並沒有放過她,只是極有耐心的,一次又一次,以長指撩撥她腿間柔嫩濕潤的粉蕊。
所有的知覺都集中在他正揉捻的那處,感覺難耐得嚇人,她用力咬著唇,緊皺彎彎的眉,握緊雙拳想抵抗,卻還是昕得見自己低低的嬌喘與呻吟。
「不要裝得你好像是獻祭的祭品。」黑仲明舔著她雪白的頸,慇勤探索著她的溫潤,把懷裡嬌小的身子,用力壓向他堅硬飽脹的慾望。「因為,我們兩個人都知道,你並不是。」沙啞的嗓音,飽含了慾望,但所說的字句,卻讓牡丹嚇得驟然驚醒。
難道,他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
慌亂襲上心頭,而邪惡的長指卻在同時侵襲,探入她濕熱的身體裡。她再次抽氣,嬌軀一顫,來不及適應他強硬粗糙的指。
「把眼睛張開。」黑仲明開口命令。「看著我。」心頭的不安,以及腿間的探索,逼得她睜開雙眼。她擔憂著,任務是否就此失敗,更在意他潛擠入她腿間的指,身子哆嗦著。
睜開眼,鏡裡的一切,全然一覽無遺。
鏡子裡的那個女人,仰靠在男人身上,紅色的布料,襯著女人的長腿更白,而男人的右手,隱沒在紅裙中緩』巨起伏,左手則攏握著女人胸前的渾圓。
那畫面太過駭人,她心頭紛亂,從未覺得如此恥辱,只覺得自己就像個淫蕩的妓女,完全屈服在他的掌握之中。
像是要刻意折磨她似的,黑仲明撒出右手的指,然後注視著鏡子裡的她,慢慢的、慢慢的將沾滿她甜蜜的濕亮中指,放到嘴邊舔淨。
她無法轉開視線,只能看著他,緩慢的做完這一切。她不敢相信,這個男人竟會這麼的……這麼……無數個字眼,在她腦中飛跳,她全身燥熱,既羞窘又氣惱,無言的瞪著他。
那張英俊的面孔緊繃著,黑瞳異常閃亮。
「記得這個。」深幽的視線,在鏡中與她對上。「我相信,這可以讓你整個晚上,都維持紅潤的臉色。」牡丹全身一僵,對他的自信、狂妄與邪惡,感到不可思議。他明明很想要,而在那難熬的片刻,她也以為他會在這裡就要了她。
但是,黑仲明沒有這麼做,他故意撩撥起她的慾望,要她在鏡子裡看見自己的淫蕩,看見自己被他主宰的模樣。然後,他就退開了。
失去了倚靠,牡丹虛軟的雙腿,差點就要站不住,狼狽的坐倒在地上。
黑仲明居高臨下,靜靜俯視著她,黑眸裡有著未褪的慾望,但薄唇上卻揚起嘲諷的微笑。
不要裝得你好像是獻祭的祭品。
因為,我們兩個人都知道,你並不是。
她仰望著他,因為失去了他技巧邪惡的騷擾,思緒才漸漸清晰。她這才想起,所有來到他身邊的女人,都是心甘情願的,他會對她做這些事,純粹是在嘲弄她。
因為,他以為她的不願,以及抗拒,都只是在玩遊戲。
照理來說,她應該要鬆一口氣,畢竟她的秘密,暫時很安全,並沒有被他發現。但是在這一瞬間,她卻只想起身,不顧一切的,狠狠的甩他一巴掌。
他是故意的!
故意挑逗她,故意用最邪惡的方式,將她撩撥到某個狀態後,就停下手,故意讓她濕潤著、期待著,處於這種……這種……狀態……該死的他!該死的男人!
牡丹在心中咒罵著。
但,更該死的是,就如他剛剛所說的,她的確沒有辦法忘掉剛剛發生的事。至少,在今天晚上,是絕對辦不到的,她臉上的嫣紅,將整晚不褪。
這就是他對她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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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尼爾森帕瑪,是法租界裡鼎鼎有名的人物,他來自法國,自稱擁有於爵的爵位,但誰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只知道他長袖善舞,坐擁驚人財富,時常出入社交界,還是黑仲明極少數的好友之一。
「美麗的姑娘,我有這個榮幸,能知道你的名字嗎?」尼爾森微笑著,紳士的伸出手,禮貌得無懈可擊。
「牡丹。」她輕聲說著,也伸出手,在尼爾森親吻她的手背時,回以禮貌的微笑頷首。
這個笑容,是她練習許久的成果。在白艷容的調教下,她曾反覆的練習,直到臉部的肌肉都變得僵硬後,她臉上的笑容,才變得較為自然,而不顯得僵硬而勉強。
尼爾森的視線,不著痕跡的掃過,她那身艷紅禮服外,露出的雪嫩肌膚,眼裡除了笑意,又多了一抹男性的激賞與火熱。
「牡丹小姐,你願意與我共舞嗎?」他伸出手來,慇勤邀舞。
她還沒回答,黑仲明卻已經開口。
「可以。」他樂於誇耀女伴的美麗,至於她願不願意,都不重要。「不過,她的第一支舞是我的。」「當然。」尼爾森雙手一攤。
站在一旁的牡丹,只能保持沉默。
雖然,黑仲明拒絕讓出她今晚的第一支舞,但那並不代表,他之後不會把她轉讓給別的男人。
她聽過這類的傳聞,女人對他來說,跟高價的禮物,沒有什麼差別。曾經有幾個女人,因為生意、因為酬庸、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都被黑仲明轉讓,或者饋贈出去。
然而,一旦離開黑仲明,她的任務就算失敗。
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設法留下來。
舞台上的樂隊,在此時奏起了新的樂曲,由原本平緩優雅的華爾茲,變更為華麗熱情的探戈。
人們紛紛起身,男士向女士邀舞,而黑仲明則低頭,對著身旁的牡丹,似笑非笑的揚眉。
「來吧,別讓尼爾森久等。」他甚至沒有詢問她會不會跳舞,寬厚的大手已經朝她伸來。
四周的燈光,因為宴會廳中,無數巨大鑲鏡的折射,顯得更耀眼眩目,也把他掌中的紋路,照映得更清晰。她伸出小手,放進他的掌心裡。
小提琴柔長如絲的慵懶樂音,迎蕩在舞池中,接著,鋼琴加了進來。
在那段強而有力的節奏響起時,他用力將她一帶,拉進了舞池,一手輕捏著她的手,另一手握住她的腰。
若在三個月之前,對舞蹈一竅不通的她,絕對會在舞池中出模。
但武術與舞蹈本來就息息相關,再加上白艷容特別請來名師教導,她靈活而柔軟的身體,很快學會了所有的舞步,連前來指導的名師,都連連誇讚她的資質非凡。
而像是探戈這種節奏強烈的舞蹈,更是她最擅長的。如果,黑仲明是打算看她在這裡出模,那他絕對會失望。
隨著樂曲的每一拍,牡丹跟著他的腳步,昂首上前、後退、旋轉。鮮紅的裙擺,隨著她的舞步,在腳邊飛揚。
她沒有錯過任何一個舞步,即使面對他強勢的帶領,她也毫不退縮,甚至故意轉開。
這個動作惹惱了黑仲明。他雙手一帶,將她拉回身邊,讓她幾乎是撞進他懷中。
牡丹卻不肯因此就範,清澈的黑瞳仍充滿了挑釁。
他瞇眼,冷笑著,大手抓著她,健壯的身軀跟著音樂,再次蠻橫前進,逼得她後退。
這個男人,完全不照規矩來!
牡丹不滿的順著他,但卻清楚的感覺到,他那結實的大腿,始終和她火熱摩擦著。每一步前進,他就會惡意的,用腿頂著她。
火花,在空氣中閃現。
她配合著音樂,藉由旋轉的動作,再一次試圖離開他霸道的懷抱、強硬的掌控。
他鬆開了一隻手,而她乘機想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哪知才回頭,就發現他在她旋轉時,緊緊跟了上來,還趁她轉身時,重新抓握住她獲得短暫自由的那隻手。
此刻,她的雙手交叉,被握在身旁兩側。雖然她背對著他,但毫無疑問的,他再一次成功的將她困入懷中。
白嫩赤裸的背.被迫貼上他的身體。她輕抽了一口氣,竟感覺到,他衣衫下堅挺的男性正緊緊抵著她。
「試得好,你可以再試一次。」灼熱的氣息貼在她耳畔,那沙啞的話音裡帶著笑意。在說話的同時,他推著她前進,以熱燙的堅挺,嵌合她背部的曲線。
她臉頰燙紅,不敢相信,在眾人注目下,他竟然還能勃起!
鋼琴和小提琴的音符,在空氣中優雅的纏繞迎旋,又互相熱情的激盪著、對抗著,一如舞池中的黑豹與牡丹。
每一次旋轉、每一次回身,那帶著熱氣的薄唇,都會刷過她嫣紅的粉頰、她雪白的肩、敏感的頸;而他火熱的大手,則會流連在她裸露的腰與背上。
這一支舞,不再只是一支舞。
黑仲明的所作所為,根本像是正在大庭廣眾下,對著她做愛。他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更不在乎,是不是有人會看見他的慾望。
一個短暫的停頓中,他把她的右腿,往上拉到了腰邊。
這個姿勢,強迫她只能面對面貼上他堅硬的身軀,更清楚的感覺到,他腿間的慾望就隔著薄薄的布料,熨燙著她的柔軟。她雙頰酷紅,輕顫仰首,瞪著這個邪惡的男人。
察覺到她的慍怒,黑仲明居然揚起嘴角,微微一笑。他正享受著這支舞。更享受著她的困窘。
驀地,怒氣燃起,不服輸的性格,讓她故意伸出右手,攀住他的脖子,嬌軀不但刻意貼近,以紅唇刷過他的喉結,甚至還把左手探入西裝外,撫住他的胸膛。
黑仲明明顧一僵,眸光彎得深。
她傲然地睨著他,玩遊戲不是他的特權,她也會。
越他尚未反應過來,牡丹推開那寬闊的胸膛退開,這次,他沒有來得及伸手抓她。
當他靠近時,她就故意退開,但自由總是奢侈的,他兩個快速的步,趕上她的節拍,再次拉近兩人的距離。
她知道跑不過,所以佯裝回到他懷裡,一步步朝他逼近、再逼近,在他要抓住她時,又往後退開。
黑仲明的眼裡,燃現出的火苗,閃電般逮住她的手。他的身手敏捷,不論她往左閃,或往右踏,抑或往後退,他都能配合得天衣無縫,像是早就跟她共跳過千百回。
只有牡丹知道,他是事先計算到她的每個動作,並緊緊跟隨,搶到她轉去的方向。
當他攬住她的腰,壓迫她往後仰時,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胸膛中強而有力的心跳。
激烈的探戈,讓她的身子發燙,一滴汗水沿著她的頸項,緩緩滑落。黑仲明佞笑著,低頭吻去那滴汗珠,引起她深深的顫慄。
看著那雙明亮的黑□,牡丹才想起,她該扮演的,是個溫順的女伴,根本不該冒險挑戰他。
但是,她忍耐不住,而他向來就熱愛競爭。
這支舞,愈來愈狂野而激昂。
他的長腿緊貼著她的腿,跨進她後退的每一步。兩人的身體,幾乎沒有分開過,她時而軟弱的貼近,時而驕傲的抗拒。
旋律,在空氣中震盪;呼吸,在彼此之間交融。
在忽快忽慢的音樂之間,他們踏著相同的舞步,呼吸著彼此的呼吸,跳動著相同的心跳,往同一個方向旋轉。
汗水淋漓中,他們都忘了身旁的人事物,眼裡只剩下對方。對抗,消失在強烈的節奏之中,剩下的,只有火熱的激情。
當最後一個旋律劃下休止符,牡丹只能怔怔看著眼前的男人,吁吁喘息著,完全說不出話。
黑仲明也在喘氣,低垂著頭,靜默的看著她。
半晌之後,他才抬起手來,輕撫著她汗濕的嫣紅臉兒。
她無法動彈,只能站在原處,任憑他恣意觸摸。只是,不同於以往的蠻橫,此時此刻,他的觸摸是那麼輕柔,彷彿正在撫摸著心愛的精美瓷器。
那雙幽暗的黑瞳裡,清楚的映出她不知所措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牡丹還以為,他會低頭吻她。
但是,四周乍然響起掌聲,驚破了某種剛開始醞釀的氛圍。
帶頭鼓掌的人,是笑容滿面的尼爾森。他把長杖夾在腋下,神情驚喜,一邊鼓掌,一邊讚歎著。
「太美了、太美了。這是我見過,最熱情的一支舞。」他說道。
黑仲明的表情,又恢復為淡漠,甚至就連呼吸也在轉眼間平復。「你客氣了。」他淡淡的說。
「那麼,牡丹小姐下一支舞,可該輪到我了吧?」尼爾森問道,碧眼裡有著期待。
是她的錯覺,還是身旁的黑仲明真的有瞬間的韁硬?她還來不及判斷,他就已經恢復常態,速度快到讓她幾乎要懷疑,那只是個錯覺。
「當然。」他沒有看她,神情仍是那麼從容,毫不遲疑的鬆開她的手,將她送到尼爾森的手中。
不知怎麼的,牡丹只覺得胸口一緊。有種難以捉摸的陌生情緒,隨著黑仲明的鬆手,悄悄爬上心頭。
她並不明白,那是種什麼樣的情緒。
音樂聲再度響起,她沒有時間多思考,只能勉強自己,再度露出微笑,隨著尼爾森踏入舞池開始翩翩起舞。
柔和的音樂,再度迎蕩在宴會斤裡。舞池裡變得空蕩蕩,人們舞罷幾曲,開始忙碌的社交活動。
美食、美酒,以及曼妙的音樂,其實只是陪襯,人們前來參加這個慈善晚會,為的是商業上的交際,用以探取消息,或是各種合作的可能。
當人們各自分散,成為無數團體時,只有黑仲明與尼爾森好整以暇的坐在主桌,啜飲著香醇美酒。
就像是刻意要避開他們,主桌旁空蕩蕩的,只剩他們兩人。
尼爾森雖然和藹可親、幽默風趣,是社交界呈最受歡迎的人物;但黑仲明卻是人們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他的權勢,以及他的人,都有著藏不住的危險,教人不敢輕易靠近。
飲著紅酒,尼爾森喟歎了一聲。
「牡丹很美。」黑仲明揚眉,並沒有開口。
「該怎麼說呢?嗯,她很特別,跟其它女人有些不同。」尼爾森倚著長杖,回憶著那雙澄澈眸子裡,刻意隱藏的情緒。這個女人,像是正隱藏著一個重大的秘密。
這讓他格外感興趣。
「黑豹,把她讓給我吧!」尼爾森的口吻,輕鬆得就像是,他所需索的只是桌上的一杯酒。
離席去化妝室的牡丹,走回主桌旁時,聽見的正是尼爾森的這句話。她心口一窒,緊張得幾乎無法呼吸,只能瞪視著主桌,等待那個男人開口回答。
黑仲明靈敏的聽覺,早就察覺她的接近。他緩慢的回頭,神情如謎,只是用那雙黑眸,深深看進她眼裡,末了才淡淡的說道:「再說吧,等我厭倦了之後。」他回答了尼爾森,但視線仍在她身上。
不知怎麼的,當黑仲明拒絕之後,牡丹的心口反而更難受。那種剛剛在舞池中萌芽的情緒,緊揪著她的心,隨著他的言語、他的眼神,一圈圈的勒陷她的心。
這是什麼情緒?
惆悵?若有所失?
更難以理解的是,為什麼她會對黑仲明產生這種莫名的情緒?
就在牡丹困惑時,主桌邊的兩個男人,同時站了起來。她本能的抬頭,訝異的看見,一個絕色女子正朝著主桌走來。
「又是哪來的美麗姑娘?」尼爾森低聲問道,看得目不轉睛。
黑仲明淡淡回答:「她就是金玉秀。」尼爾森心不在焉的點頭。慢半拍才反應過來,俊臉大驚失色。「金玉秀?江誠的妻子?那個金玉秀?」「沒錯。」江誠與金玉秀,在上海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金玉秀是前朝遺老的孫女。金家是官方勢力的代表,整個家族在上海扎根已久,擁有極大的影響力,江誠入贅金家後,更建立起一套系統,匯整了勢力、人脈與金錢,插手洋務與酒店的生意,甚至跟黑仲明有過幾次衝突,雙方的勢力,始終在伯仲之間。
直到一年多前,情勢才有了轉變。
江誠罹患重病,難以起身,無法再出面主持,金家人相互爭權,成了一盤散沙,再加上旁人虎視耽耽,都在覬覦金家的地盤,尤其以賣鴉片起家的蕭煉墨,最為積極,步步進逼吞吃,逼得鎖在深閨的金玉秀,也必須拋頭露面,被迫撐起大局。
只是,一個弱質女流,仍不足以撐起龐大家族的繁雜事務。金家的一切,其實還是由江誠親自訓練出來的四個忠心的屬下負責。
江誠的重病,也讓上海人有機會再次見到金玉秀。不可思議的是,即使歷經了二十多年,她仍然是黑髮黛眉、明眸皓齒,嬌妍得像是十六歲新婚初嫁的那日。
只要看見她,人們就能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即使是改朝換代,也不會有多大的變動。
她的舉止打扮,仍像個前朝的格格。
即使這場宴會裡,人人都穿著洋式的禮服,她仍不改裝扮,穿著紅底金線斜襟衣裳。衣裳的外袖極寬,內袖是暗紅色的綢,比外袖更長,只露嫩嫩指尖。粉藕色的寬幅盤金細繡裙下,是朱紅色的繡鞋。
跟隨在金玉秀身邊,寸步不離的,是個高大的年輕男人,神情剛毅而警覺,絲毫不敢鬆懈。
金玉秀走到主桌邊,對著兩人微笑頷首,那雙純淨的眼,單純無瑕。
「黑仲明先生。」她的聲音,悅耳如黃鶯。
「真高興又見到您。」「這是我的榮幸。」黑仲明回答,禮儀完美無缺,俊臉上甚至還帶著笑容。「這位是我的好友,尼爾森帕瑪子爵。」「爵爺,您好。」金玉秀再度頷首,並沒有如一般女子,伸出手來讓尼爾森親吻。她微側著頭,雙眸直望著他。「上次新京酒店的競標,就是因為有了爵爺的相助,黑先生才能勝過金家,順利得標的,是嗎?」尼爾森的笑容,有瞬間僵硬。
他資助黑豹競標,是商業上的機密,主要是他並不想得罪上海的其它富商,斷了他此後的消息來源。
他萬萬沒想到,金玉秀不但知道內情,還當著他們的面,輕聲細語的問了出來。
「你的消息真靈通。」尼爾森苦笑著。
金玉秀競像個被稱讚的少女,臉兒微微紅了。
是朗日他們的功勞。」她說,欣喜的望了望身旁高大的護衛。
原本沉默的黑仲明,在此時開口。
「江誠先生的身體,最近好些了嗎?」秀麗的臉兒,浮現濃濃憂慮,教人看了就心疼。「誠哥要我別擔心,」她輕咬著唇,神情無助。「就連醫師都替誠哥隱瞞,不肯告訴我實話。」她小小聲的說。
黑仲明沒有說出任何安慰她的話。江誠的病重,是眾所皆知的事,所有的安慰,都顯得太過矯情。
表面上看來,他正專注於與金玉秀的談話,但是他們察覺出,身旁的牡丹神情有異。
她在緊張。
雖然,她試圖隱藏,竭力保持平靜,看似面無表情,但是她微顫的身子,還是洩漏了她真正的情緒,她的雙眼刻意低垂,迴避旁人的視線。
而站在金玉秀身旁的朗日卻望著她,近乎無禮的直視著。
那男人擰皺濃眉,不但困惑,而且震驚,視線不斷在牡丹的面容,以及身段上徘徊不去,像是在反覆確認著什麼。
那道視線,像是灼傷了她。有短暫的幾次,冷靜的面具稍稍進了縫,險些藏不住她的慌亂。
這並不是黑仲明第一次看見,牡丹因為男人的視線,而如此不知所措。但是,在朗日出現之前,牡丹會失去冷靜,全都是為了他。
幽暗的黑眸,浮現陰鷥的眸光。
金玉秀悅耳的聲音,斷續的傳來。
「誠哥這陣子最掛心的,是金家原本在黃浦碼頭擁有的三十幾座泊處,全被人以重金,威脅利誘的買去,」她看著黑仲明,清澈的眸子,比星光更明亮,「請問,買去泊處的人,是您嗎?」算計重重的商業謀略,被她一語間破,而她認真的模樣,卻單純得像是個向師長發問的女學生。
黑伸明雙眸半瞇,半晌之後,才徐聲開口。
「沒錯。」簡單的兩個宇,卻教尼爾森目瞪口呆。他想要插嘴,引開話題,金玉秀卻再度輕輕一歎。
那聲幽幽的歎息,能讓絕大多數的男人因此動容,從心中生出濃濃的一降惜。而尼爾森,就是其中之一。
「這樣我就放心了,至少,泊處不是落入蕭煉墨手裡。」只要提起蕭煉墨,她就微微瑟縮。
像是為了遺忘心裡的恐懼,她繼續又問:「黑家在黃浦碼頭的泊處,本來就有五十幾處,再加上這三十幾處,您就擁有了黃浦碼頭上大半的泊處。」黑伸明沒有答話。
金玉秀望著他,小手輕揉著內袖上細緻的繁花。「莫非,除了酒店、賭場,以及夜總會之外,您還有新的盤算?」「我預備在上海設廠。」他說得極為平淡。
「設廠?」金玉秀思索了一會兒,喃喃自語。
「必須是供不應求,才有設廠的必要。」他主動說出答案。
「是鋼鐵。」金玉秀恍然大悟。「是了,上海的鋼鐵,始終仰賴外省,如果在上海設廠,不但能供應上海所需,甚至可以銷售外省。」這才是黑仲明花費巨資,買下黃浦碼頭泊處的原因,一旦生產與銷售的大權,都掌控在他手中,難以估計的利益也將滾滾而來。
「黑先生果然是深謀遠慮。」金玉秀讚歎著,還想要說話,身旁的朗日卻開口了。
「夫人,該離開了。」他說道,雙眼注視著宴會廳的角落,處處與金家為敵的蕭煉墨,在旁人的簇擁下,大步走入廳裡,他放肆的高談闊論言語粗俗,引來旁人側目。
金玉秀回頭,也是乍然一驚,匆匆告退。
「黑先生、爵爺,請容我告辭了。」她驚慌的模樣,像是看見土狼的金絲雀。
一旁的朗日,護衛著女主人離開,卻在轉身之前,又深深望了牡丹一眼。他的眼裡,多了一份篤定。
看著金玉秀的背影,尼爾森急急問道:「黑豹,你何必什麼事情,都對她全盤托出?」他完全不能理解。
「就算不說,她也能查出來。」黑仲明慢條斯理的回答。
蕭煉墨的干預,足以讓金家焦頭爛額,而他告訴金玉秀的,全是明處的佈局,至於暗處的佈局,他心裡自有打算。到時候,蕭煉墨與金家的纏鬥,不論誰勝誰敗,他都能覦準時機,得到最大利益。
然而,除了明爭暗鬥之外,他深沈的心思,仍鎖在牡丹的身上。
當朗日離開後,她才抬起頭來,注視著朗日逐漸遠去的背影,緊閉的紅唇,像是藏住了千言萬語。
她的眼神、她的表情,都在顯示著,全都被黑仲明看在眼裡。
而這一切,她有多麼在乎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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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挑高的宴會廳,在一樓部分,是無數的鑲鏡。
而從二樓開始,就是淺淺的環廊。環廊被隔成包廂,還以厚重的簾幕阻隔,提供了良好的隱私,讓包廂裡的人,可以俯視宴會廳,卻又不會被旁人瞧見。
這些包廂,是男女私會的最好去處。同時,也是最好的監看地點。
一個蒼白俊美的少年,正站在包廂裡最外圍的雕花圍欄旁。簾幕遮蓋了他的身形,讓樓下的人根本看不見他,而他優於常人的視力,又方便他從容觀看。
過於俊美的臉龐跟纖細的身子,很容易讓人迷惑,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男是女。
從剛剛開始,他的視線,就落在宴會廳的某處,沒有移開。
驀地,包廂的門被推開,一個年約三十的粗獷男人,滿臉笑意的走了進來,一屁股就坐上椅子,還把雙腳擱上圍欄。
他衣衫不整,連領帶都塞在口袋裡,頸間還有殘留的吻痕,看來浪蕩且不羈。
「你終於回來了。」少年沒有回頭,聲調卻冷得帶刺。
楚浪滿不在乎的一笑。
「老三,放輕鬆點,夫人的身邊,有老大跟著,不會有事的。」「那也並不代表,你可以玩忽職守,去跟女人胡混。」柳羽的聲音更冷。
「我剛剛就在隔壁,沒有走遠。」臉皮粗厚的楚浪,雙手插進褲口袋,還眨了眨右眼。「再說,不論發生什麼事,你都會通知我的,不是嗎?」柳羽的回答,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知道夥伴真的動了怒,楚浪才歎了一口氣,收斂起不正經的態度,耐著性子詢問。
「樓下有什麼進展?」「黑豹的身邊有個女人。」「他的身邊,總是有女人,而且還都是美人;」楚浪盡力藏住心裡的羨幕;「他的女人,向來都由白艷容提供。」這是全上海公開的秘密。
「是嗎?」柳羽喃喃自語。
楚浪挑起眉頭。
「你應該比我清楚,白艷容送給黑豹的女人,都是精挑細選,背景乾淨、身家清白的美女。」他一直認為,全上海的情報,似乎都藏在柳羽的腦袋裡。
柳羽若有所思,仍看著樓下,半晌之後才開口。
「我從來沒見過,黑豹對哪個女人露出那樣的表情。」他平靜的說著,但臉色卻顯得慘白,雙手更牢牢的握住身前的雕花圍欄。
夥伴不尋常的反應,引起了楚浪的注意。他皺起眉頭,盯著柳羽的側臉,看了好一會兒。
「是什麼樣的女人,能讓你這麼在意?」他好奇的問,終於也站起身來,走到前。
要尋見黑豹的身影,其實很容易,畢竟交手多年,他對那個男人已經太過熟悉。然而,當他見黑豹的身旁,那個窈窕誘人的背影,他立刻眼睛一亮,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那片白暫的裸背,吸引了所有的男人,而貼身的禮服,叉勾勒出曼妙的線條,連線細的腰,都在布料下若隱若現。
黑豹的品味,果然值得讚賞。
楚浪瞇起眼睛,放肆的欣賞著那女子曼妙的背影,在心裡無聲催促著,希望她快快轉過身來,讓他仔細瞧瞧,她有多麼美麗。
半晌之後,那女人真的轉過身來,清麗的面容,在燈光之下,格外的清晰,即使隔著大半個宴會廳,他仍舊能看清她精緻的五官。
楚浪的表情,瞬間變得震驚。
一旁的柳羽,伸出纖細的指,直指著黑豹身旁的牡丹,輕聲說道:「就是那個女人。」冰冷的夜風,陣陣吹拂而過。
踏出酒店大廳那道巨大的落地玻璃門時,迎面而來的寒意,教她微微一顫。雖然,在鮮紅的禮服外,她還穿著一件,黑仲明在同家店挑選的奶油色澤的厚軟皮草,但她仍舊冷得顫抖。
當牡丹跟著黑仲明,一同走下酒店階梯時,等待許久的司機,早已將車子開到門口,耐心等候著。
只是,在他們上車之前,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匆匆走了過來,跟黑仲明寒暄攀談,一副熱絡的樣子,聽兩人談話的內容,似乎是生意上的舊識。
但是,對方不理會她,也並不代表她能夠自上車,在黑仲明結束談話前,她只能站在一旁,任由刺寒風,凜冽的吹過頻頻顫抖的身子。
那些關於生意上的交談,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意義,她盡量不露出無聊的表情,清澈的雙眸,不自覺的看向一旁黃浦江面。
江上水面,倒映著五光十色的十里洋場,水中的緊華景致,比現實更美、更燦爛,彷彿是另一個世界。
她靜靜欣賞著,因為氣候寒,所吐出的每一口氣,都成了氤氖的白霧。
牡丹微微一愣,不禁抬起頭來,只見幽暗的天際,開始下了點點的細小雪花。
啊,下雪了!
難怪會這麼冷。
她伸出手來,接住冰冷的雪花。但雪花入了手,轉眼就化了,只留下指掌間濕潤的寒意。
忽然之間,她的眼角瞥見一道閃光。她被磨練得幾乎等同於本能的警覺,讓她驀地收懾心神,轉頭望去。
一輛黑色的轎車,正往酒店門前高速的行駛過來。方纔那瞬間的閃光,是車窗玻璃反映路燈所照成的。
車子轉眼間逼近,她赫然察覺,有個男人正探出頭來,手中拿著一把左輪手槍,而槍口正對準著,背對大街的黑仲明。
危機逼近,而他並沒有察覺。他沒有看見那輛車,那完全在他視野之外,而這一時的疏忽,卻給了殺手絕佳的暗殺機會。
暗中保護他,確保他能避閉任何危險。
夫人的盯嚀,閃過腦海。
但是,除了任務之外,還有某種更急切、更深沈的情緒,在看見他身陷危機時,陡然襲上心頭,逗得牡丹還來不及思考,身體就先有了行動。
「小心!」她揚聲警告,飛身上前,搶在槍聲響起時,撲到黑仲明身前,阻擋在他跟子彈之間。
巨大的槍響,在空氣中迴盪著。可怕的劇痛,同時在她左肩上狠狠的爆裂開來。
所有人都驚慌失措,抱頭驚叫著,急忙蹲下身子,閃避子彈的攻擊,就怕慘遭池魚之殃。
「有人開槍!趴下!趴下!」人們叫嚷著,倉皇閃躲。不遠處傳來車輪胎磨擦地面的刺耳聲響,那輛神秘的黑頭轎車,在開槍之後,就迅速加速逃逸。
確定危機過去時,牡丹已經痛得站不住了。
好痛,太痛了。
她試圖要站穩,但虛軟的雙腿,已經不剩半點力氣,她中槍的身子,只能軟倒在黑仲明懷裡,原本披覆在身上昂貴的雪白披肩,被濺上點點血花,無助的滑落。
一雙剛強的手臂,將她打橫抱起。溫熱的氣息,熨貼著她冰冷的雙頰。她軟弱的睜開眼,看見了黑仲明眼裡,駭人的怒火。
他扯下領帶,迅速的綁住她的肩膀,壓迫那血流不止的傷口。然後,他毫不留情的,伸手隔著領帶,重重壓住她為了保護他,而中槍的傷口。
痛楚瞬間倍增,她難以置信,頻頻抽氣,臉色愈來愈慘白。
黑仲明沒有因此鬆手,反而壓得更緊。他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就轉頭朝著滿額冷汗、匆匆趕來的手下,冷聲交代著。
「打電話通知黃醫師到宅子裡。還有,查出開槍的是誰,把他的命給我留下,我要親自宰了他。」天際的白雪,淡淡飄落,落在他的黑髮上。
此刻那張俊臉上,有著牡丹今生見過,最凶狠的表情。
黑仲明抱著她,匆匆上了車,剛硬的下巴緊繃著。他聲音極冷,對著司機下令。「用最快的速度給我趕回去。」沒有人敢違抗,黑仲明在盛怒之中所下達的命令。司機心驚膽顫,緊緊踩住油門,讓車子以最快速度,在黑夜中風馳電掣,呼嘯而行。
才剛上車,他就伸出手,摸向她的裸背。
牡丹簡直難以置信。
這個該死的男人,難道就沒有一點人性嗎?
她已經受了重傷,而他竟然還想要……想要……憤怒的咒罵,已經湧到牡丹的嘴邊,但背後那只粗糙的大手卻收了回去,沒有繼續放肆。
「子彈沒有穿透過去,還留在你體內。」他沉聲說道。
原來,他觸碰她的裸背,只是為了確認她的傷勢。她喘了一口氣,仰望著身旁的男人。
「我知道。」她開口,聲音卻比自己想像中更加虛弱。
黑仲明抱著她,讓她坐在他的大腿上,大手始終緊壓著她肩上唯一的彈孔,但鮮血還是不斷的從濡濕的領帶滲出,那紅色的血流了他滿身,把他的手弄得又濕又滑。
「我以為一般人看到子彈,都知道得閃遠點。」他擰起濃眉,瞪著懷裡的小女人說道,口氣嚴厲得像是指責。
這個男人的嘴裡,永遠吐不出好話。
牡丹懶得理會,過度疼痛以及大量的失血,讓她愈來愈虛弱。她閉上雙眼,覺得整個世界,好像在旋轉著,而且愈是旋轉,她愈是暈眩。
可惡,好冷!
她究竟在這裡做什麼?
牡丹強迫自己思考,把注意力從傷口上的痛轉開。
對了,她得保護這個男人。
雖然,他很該死,但他不能死--還不能死!
「女人!」黑仲明的聲音,穿透她的暈眩,陡然響起。「把眼睛睜開!」他在命令她。
牡丹喘息著,被他的聲音,從逐漸灰暗的世界中強拉了回來。她睜開雙眼,卻赫然發現,那張俊臉靠得好近好近,幾乎是緊貼在她面前。
黝黑的俊臉上,有著怒氣。
「現在還不到睡覺的時間。」他厲聲說道。
「我……」她怒瞪著他,奠名氣惱。「我知道……」「那就給我保持清醒。」黑仲明回瞪著懷裡那臉色蒼白如雪的女人,霸道的要求。
「怕、怕我……弄髒了你的車嗎?」雖然虛弱得難受,但是她依然忍不住開口譏諷。
「沒錯。」強壯的雙臂,將她收抱得更緊。
他抬起頭來,銳利的黑眸望著前方街景,在估算距離的同時,仍堅持與她對話。「我這車是新的,才剛換沒幾天,我可不想讓它這麼快就髒掉。」「誰要你抱我上車,」她諷刺的說著,聲音卻變得好小好小。「這是你……咎由自取……」她吸了口氣,極力想振作,卻因為那一陣又一陣,從骨子裡竄出的惡寒,忍不住顫抖起來。
車子快速的穿過籠罩在夜色中的城市。
雖然,黑仲明熱得像個暖爐,但是軟躺在他懷中,她卻依然覺得冷,而肩上的槍傷,也從先前的劇痛,漸漸轉為麻木,她慢慢感覺不到疼痛,只覺得愈來愈冷,愈來愈虛弱。
真是諷刺呵,這個男人明明就是敵人,而她卻可能因為救了他,而死在他的懷裡。
牡丹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因為失血過多她只覺得又困又倦,沉重的眼皮,再度落了下來黑暗滲入意識,逐漸把她吞沒。
「女人!看著我!」不要,她累了。
「把眼睛張開!」他的聲音冷得像冰,又熱得像火。
「女人!」她在黑暗之中,聽到他命令般的叫喚。
「把眼睛張開,不要讓我說第二次。」她還是沒有理會。
夠了,她好累,什麼也不想管,只想好好睡上一覺……尖銳的刺痛,驀地襲擊她沒有受傷的右肩。
那銳利的痛,讓她痛叫出聲,包圍她的黑暗,火速退去。
她痛得直冒冷汗,直覺的睜開眼睛,看見右肩的齒痕,過了幾秒才理解,了什麼事。
他咬了她,而且咬得極狠,是那陣劇痛,讓她清醒了過來。
疼痛與氣惱,一股腦兒的湧上來,牡丹一時之間,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反射性的就揚手回擊,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啪!
黑仲明沒有閃避,被打得正著,嚴酷的俊臉上,瞬間出現一塊暗紅。
牡丹喘著氣,咬牙瞪著他。
「你在做什麼?」她質問著。
「讓你保持清醒。」他若無其事的回答,俊臉沒有絲毫不安,也沒有半點怒氣,只低下頭來,舔了舔她右肩上被他咬出的牙痕。「我警告過你了。」他淡淡的說。
這個男人,簡直跟野獸無異。
「我應該讓那顆子彈射穿你的腦袋。」她氣惱的說。
「沒錯,你是應該這ど做。」黑仲明揚起嘴角,對著那張雪白的小臉,冷冷一笑。「可惜來不及了。」疾馳中的車子,終於在黑家的宅邸前停下,老早有人通知,發生嚴重意外,整棟宅邸燈火通明,已以準備妥當,守門的僕人,更是見到車子停下,就立刻上前打開車門。
「黃醫師呢?」黑仲明抱著牡丹下車,大步直往屋裡走去。
他前腳才剛進客廳,一個戴著金邊眼鏡,髮色淡灰的老紳士,已經提著皮箱走上前來。
「我在這裡,」他從容說道,神情鎮定,對這類事情習以為常。「情況怎麼樣了?」「她中槍了。」「子彈呢?」「還在傷口裡。」「意識如何?」黑仲明低頭看了懷裡的女人一眼,雖然她嘴唇發紫、臉色蒼白,只能偎靠在他肩頭上,但是她仍瞪著他,沒有閉上眼睛。
「她是清醒的。」「很好。」在兩個男人說話間,黑仲明已經抱著她來到了臥房。他將她放到床上,但手掌仍壓住她肩上的傷口。
黃醫師迅速戴上手套,用棉布沾職酒精,彎下腰來,仔細擦掉傷口附近的血跡,一邊端詳著傷口,還不忘一邊問話。
「小姐,你聽得見我說話嗎?」酒精的刺激,痛得她抽氣不已,一時之間開不了口,只能點頭響應。
黃醫師點了點頭,拿出一小罐玻璃瓶,跟一個鐵製盒子,從裡頭取出針筒。他熟練的把麻醉藥裝入針筒裡。
「我得把子彈挖出來。」他耐心的解說。
「現在,我替你打麻醉,但麻醉藥通常要等五到十分鐘之後,才會完全生效。你失血太多,我得盡快動手術止血,所以無法等到藥效完全生效。」那就代表著.她必須在痛覺尚未消失時,就承受手術的劇痛。為了活命,她沒有別的選擇。
她只能同意。「你、你動手吧……」黃醫師點點頭,將針頭扎入她的肩,然後抬起頭來,告訴始終沒有離開的黑仲明。「先生,你可以把手移開了。」黑仲明面無表情,將沾滿鮮血的手移開那條綁在她肩上、臨時充當止血帶的昂貴領帶。如今,那條領帶已經染滿她的血,再也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黃醫師拿起醫療用具,剪開了領帶,在仍汨流未止的鮮血中,稍微切開傷口,然後再把傷口撐開。
當手術刀劃下的瞬間,牡丹緊咬著唇,強忍著那陣劇痛,一顆顆汗珠,很快從她的額頭冒出。
原本,她還忍受得住。但是當那個醫生用鉗於撐開傷口時,她的忍耐已超過極限,那陣疼痛讓她失去理智,甚至握緊拳頭,想要攻擊加重她疼痛的醫生。
黑仲明的動作,卻比她更快。他不知何時,已經從另外一邊上床來,用染血的大手,牢牢握住她已經抬起來,預備攻擊的小手。
「別這麼做。攻擊他,不會讓事情更好過,只會讓他花費更長的時間。」他的指掌,抹去她額上冰冷的汗,黑眸注視著她。「現在,你必須忍耐。」忍耐?說得倒簡單!
那個正被醫生拿著銳利的鉗子,在傷口處翻攪尋找的人,又不是他!
當那冰冷的鉗子再次開始攪動時,牡丹抽了口氣,渾身冷汗直冒,因為可怕的疼痛,她的身體整個弓了起來。
「別動。」黑仲明迅速伏低身體,用另一手壓著她著肩頭,不許她動彈。
牡丹急速的喘氣,幾乎要昏了過去,被箝制的雙手,反過來緊緊抓握住他的手,才能阻止自己攻擊正在拯救她的醫師。
可是,好痛。
她失去血色的唇,輕輕顫抖著。「還要……還要多久?」黑仲明的眼裡,眸光深濃。他抬起頭來,看著站在床邊,正專心在找尋子彈的醫生。
「盡快。」他下令。
「我知道。」黃醫師連頭也不抬,繼續翻找著。「子彈碎了,還有兩塊碎片,你壓好她。」冰冷的鉗子,再次伸進了傷口深處,一次次攪動著。她痛得流淚,倒抽了口涼氣,在淚眼朦朧中,更用力握緊了他的手。
黑仲明注視著眼前極力忍著痛,卻顫抖不已的牡丹。他也被子彈打中過,知道那種疼痛有多麼劇烈,有太多的男人,在這樣的劇痛下,也會掙扎喊叫,而她卻即使咬破了唇、流下了淚,仍舊不曾喊過一聲痛。
深陷在痛楚中的她,屏住了呼吸,用小小的手,緊緊握著他,指甲陷入了他的皮膚,疼痛的震顫,一次又一次從她冰涼白嫩的小手,傳入他手中。
那既堅強又脆弱的模樣,莫名的牽動了他。
「叫出來,那會讓你感覺好一點。」他開口說道。
那句話,幾乎算得上是安慰。
這麼殘忍的男人,也會安慰人?
牡丹喘息的看著黑仲明,眼睫上沾著淚水。
她痛恨自己此時此刻的軟弱,痛恨自己像菟絲花般,只能依附著他。但是,她卻無法鬆開手,仍舊握著他堅定溫熱的大手,像是溺水的人,握著救命的浮木。
力量,彷彿透過他的手,慢慢傳導過來。
她不斷告訴自己,那只是她失血過度所產生的錯覺,但卻依然無法放手。當另一陣刺痛穿透傷口時,她痛得抽措,哭叫幾乎溜出口中,卻在最後一秒,又被她強行忍住。
這個頑固的女人!
她勇敢、柔弱又痛苦的表情,教他心口再次一抽,卻也讓他惱怒了起來,失去賴以維生的平靜。
「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替我擋下那顆子彈?」他捧住她的臉,暴躁的質問,想要轉移開她的注意力。
這個問題,讓她心驚膽顫,幾乎連呼吸都差點停了。
「我……沒想……」她冷汗直冒,顫著聲,斷續開口。
「我不相信。」他看著她,冷笑著。「你並不喜歡我,為什麼還要救我?」「我不……我不知道……」她愈來愈慌亂。
「告訴我。」他壓著她,黑瞳黝黑,再次逼問「為什麼?」他的逼問,讓她驚慌。
為了任務!
為了任務!
只是為了任務!
她在心裡吶喊.卻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出口。麻醉藥開始發揮作用,但她卻抗拒著藥力,知道自己必須找個理由說服他,千萬不能讓他起疑。
意識就要散去,她極力支撐,顫聲回答。
「因為我需要……需要錢……保障我的未來……你如果……死了……我只能回……回去……回到夜總會去……我……我不想再回去了……別的男人……不一定會比你更好……」他並不相信她所說的那些理由,女人或許愛錢,但沒有一個女人,會愚笨到為了錢而付出性命。
但是,他沒有質疑她,也沒有再逼問她。
「好。」他注視著粉唇顫抖的她,緩慢勾起嘴角,在黃醫師用鉗子夾住最後那塊子彈碎片時,他緩慢的抹去她額上的汗,撫著她濕冷的臉,開口給予保證。
「我會把你留在身邊。」這個回答,讓牡丹鬆了一口氣。
當黃醫師放下鉗子,開始替她止血縫合時,她終於再了抵抗不了麻醉藥的效力。她的雙眼逐漸朦朧,焦距開始渙散,就連意總值也越來越不清楚。
眼前的那張俊臉,漸漸變得模糊。
費了過多的體力,牡丹再也支撐不住,在疲倦以及藥效下,緩緩的閉上沉得的眼皮。
這一次,她終於能昏睡過去了。
黑仲明沒有再咬她,而是靜靜凝視她,久久沒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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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熱。
好熱。
周圍的黑暗,彷彿無邊無際,永遠看不到盡頭。
而她,正奔跑在灼熱的黑暗中。熱度從四方逼來,她踩過的每個地方,都灼痛了她的腳底,她不斷不斷的逃,卻始終無法掙脫燙人的高溫,以及細細密密籠罩著她的黑暗。
忽然間,一聲巨響傳來,熊熊的烈焰,撕裂了黑暗,從地面竄出,周圍的一切,轉眼被火焰吞噬。
慌亂之中,她聽見了,母親的聲音。
乖,寶貝乖乖,沒事的、沒事的……母親安慰著她,那溫柔的聲音,就近在耳邊。
每天夜裡,母親都會用那溫柔的聲音,唱著好聽的小曲兒,哄她入睡。
每一晚,她都仰著頭,望著母親在月光下溫柔的容顏,直到入睡。而如今,包圍著那張溫柔容顏的,不是月光,而是火光。
母親伸出手,抱起床上的她。
媽,我好熱。
乖,媽知道。家裡失火了,你別怕,我帶你出去。
心裡的驚慌,因為母親的安慰,稍稍消散了些。她貼進母親的懷裡,一直認為,那是這個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雖然,她看見了,熊熊的火焰燒掉了她的衣裳、她的鞋,還貪婪的吞噬了半躺在床上、父親上個月才買回來送給她的洋娃娃。但是,只要在母親的懷裡,她就不會害怕寶貝乖、寶貝乖,我最愛你了,知道嗎?
她仰頭看著,母親在火光中微笑的臉龐,乖乖的點頭。
來,把眼睛閉上。在媽說好之前,別睜閉,知道嗎?
她是個乖孩子,所以聽話的閉起雙眼,任由母親用浸濕的布,包裹她的全身後,緊緊抱在懷中。然後,母親開始奔跑。
雖然看不見,但她仍感覺得到,愈來愈難以忍受的高溫。她用細痘的雙手,緊張的攀著母親的脖子,卻還是緊閉雙眼。
轟!
巨響,撼動了整間房子!
母親突然跌倒,痛叫出聲,雙手卻仍緊緊護著她,沒讓她摔疼。
包著她頭臉的濕布,被撞得散落開來,她睜開眼睛,驚恐的看見,母親的雙腳已經被倒塌的樑柱壓住。
寶貝,快跑,聽到沒有,快跑!
汗水和淚水,浸濕了母親被煙燻黑、被火燙紅的面容,那漂亮的髮絲,漸漸的、漸漸的,都被火焰燒得碳化,一碰就碎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她哭叫著,緊抱著母親不放,還用小小的手,拉著母親的大手。
媽,我們一起走,一起走……來不及了,你快出去,快點!
母親推著她,淚流滿面。
快出去,出了門,就是街了,你快出去啊……不要,她不要。她不要放下母親,一個人走。
但是她試了又試,卻還是推不動那坍塌的樑柱,更拉不動被樑柱壓住的母親。
乖,你別哭。
見她不肯走,母親伸手,抹去她小臉上的淚,柔聲改口說道。
寶貝乖,這你搬不動的。你去街上找人,叫人來幫忙,好嗎?
聞言,她乖乖點頭,淚滴仍未停。
好,我去找人,我去叫人來救你……母親含著淚,嘴角卻帶著微笑。
好,去吧,快去,媽在這等你。
火光之中,母親輕聲的說。
寶貝,要記得,媽最愛你了,知道嗎?
她有些不安,但仍點了點頭,在母親鼓勵的微笑中,趕緊轉身跑出門去,想找人求救。
但是,她才剛跑出大門,就聽到另一聲可一怕的巨響從身後傳來。
她駭然回頭,卻只看見沖天的大火,跟被火焰吞噬,再也支撐不住,整個崩垮的木造房屋。
那是她的家,她的母親還在裡頭,還被壓在倒塌的粱柱下頭。
媽……她轉身想跑回去,卻被街上的大人拉住。
不要!不要!媽媽……媽媽……她不斷掙扎著,卻還是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烈焰吞噬一切。
黑暗。
撕心的回憶,在夢裡來襲,教她陡然醒了過來。
她的臉上還有著淚水;而灼人的高熱,也沒有因為她的醒來,就隨著惡夢消散,反倒依舊在折磨著她。
她試圖坐起身來,但肩頭的痛楚,卻讓她倒抽了口氣,又倒回床上。
該死,好痛。
怎麼回事?
她喘著氣,痛得一陣發顫,然後暈熱的腦袋,才逐漸的想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對了,她替那個男人,擋下一顆子彈。
換了沒受傷的右手,她抹去淚水,再次撐起身子。這次,雖然左肩的傷口依然痛得讓她發顫冒汗,但她仍掙扎著坐了起來。
但是,這麼簡單的動作,就已經耗費她絕大部分的力氣,當她坐起來時,已經全身是汗,不斷虛累顫抖著,頻頻喘息。
牡丹看了看四周,訝異的發現,這裡竟是黑仲明的臥房,而她所躺的,正是他的床。
她不明白,為什麼黑仲明沒有讓人把她移到別的地方。她已經受了傷,對他來說,不具備展示的價值,甚至連替他暖床都做不到。
傷口引起高熱,讓她口乾舌燥,一陣陣的冷汗,浸濕了她的睡衣。
窗外,原本被雲擋住的月偷偷露了臉。月光從落地窗外,灑落進來,房裡的一切,都染上淡淡銀光。
她搜尋著,好不容易看見桌上有著一壺水。
縱然疲倦,她還是壓抑不住對水的渴望,終於費盡力氣,移動雙腳下了床。
可是,才剛剛起身,她的雙腿就顫抖得像是風中的落葉。她應該要坐回床上,叫人來幫忙的,但是她倔強的尊嚴,偏偏不願意讓人看到她虛弱的模樣,更不願意開口求人。
可惡,只是幾步路而已,她當然走得過去。
牡丹扶著疼痛的肩傷,朝那壺水走過去,但才踏出第三步,她就再也支撐不住,笨拙的摔跌在地上。
這一跌,讓她痛得頭暈眼花,幾乎再度掉淚。
她試圖以右手撐起自己,卻意外的推開了身下的地毯。經過一番努力,最後她還是倒在地上,虛弱的喘氣。
沒有了地毯,身下的花崗岩地板冷得像冰塊。
堅硬冰冷的觸覺,帶走了她身上些許的熱度。
她躺在地上,在月光之下,掙扎著喘息,只覺得自己像個廢物,走到桌邊喝水,這麼簡單的事情都辦不到。
她好想喝水。
但是,地板好冰、好舒服,而且她累了,再也走不動了。
過了一會兒,冰冷的地板,開始讓她冷了起來。這間屋子裡頭,但無法讓地板全部暖起來。
她想咬住唇,卻還是止不住因顫抖而喀喀作晌的牙關。弱,現在的顫抖,卻是因為她好冷。
在冷得顫抖的瞬間,她突然想到,或許要到第二天早上,才會有人發現,她已經冷死在這裡。
黑仲明會氣死的。
他會氣,膽敢弄髒了他的屋於,還死在他的房裡。
她這個想法,讓牡丹覺得好過了許多,雖然仍然顫抖著,卻幾乎要露出微笑來。至少,她還能弄髒他的房子。
就在這時,有個人走了進來。
她無法動彈,卻仍可以感覺得到有人開門。
然後,那個人跨步,朝她走了過來。
她想睜眼,卻虛弱得連一點點縫隙也打不開。
那個人,發現了倒在地上的她,卻沒有大叫,也沒有跑去叫人來。只是伸出了手,撥開她的發,然後測量她的脈搏,跟著輕而易舉的,將她抱了起來,放回床上。
黑仲明?
她猜想著,卻又有些不確定,因為黑仲明根本不是什麼善心人士,更別說是要他主動照顧病人,那簡直是奇跡,或是世界末日的前兆。
而這個人,在抱著她回床上後,甚至還倒了一杯水,就坐在床邊,讓她靠在他懷裡,將水杯湊到她嘴邊,耐著性子,慢慢的餵她喝。
清水緩緩人喉,舒緩了乾渴。
不,不是他。
那個殘忍的男人,沒有這種耐性,不會這麼溫柔。
她想著。
是誰?
僕人嗎?還是管家老張?
就在這個時候.一縷熟悉的煙味,飄進鼻端,她微微一僵,震懾的發現,那是黑仲明最常抽的雪茄。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莫名的,驚慌湧上心頭。
那個男人,在餵她喝完那杯水之後,就放下水杯,拿了條毛巾,替她擦去身上的汗水,濕冷的毛巾,滑過她的肌膚,讓她不自覺顫慄。
他從容的擦淨她虛弱的身子,像是早已熟悉她的每寸曲線。
羞澀與尷尬,同時襲上心頭,她卻還是無法動彈,只能任他為所欲為,甚至無力開口抗議。
他在做這些動作時,一直很小心,沒有弄痛她的肩傷。
這個人不可能是那個沒有良心的黑仲明。但是,在這屋子裡,不會有任何一個男人,有膽子抱著黑仲明的女人,替她擦身子。
就算是她自動獻身,他們也絕對不敢碰她一根手指頭。更別提是,正大光明的抱著她,躺在他的床上。
當對方脫下衣服,躺上了柔軟的大床,將她抱入懷中時,她從那清爽好聞的男性氣味,確認了身旁的男人,只可能是他。
黑仲明,正在照顧她。
這個事實,教她莫名心慌。
她所聽到的、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她,這個殘酷的男人並沒有心。對他來說,女人就像衣服,如果壞了,換一個就好。
她原本以為,即使他答應,要讓她留在身邊,也只是在同一個屋簷下而已。在她從未妄想,他會親自照顧她。
那只是因為,她救了他一命的關係。
她在心裡,不斷這樣告訴自己,卻依然因為他難測的行徑,感到慌亂不已。尤其是當她感覺到,粗糙的手指輕輕的、溫柔的,撫過了她的臉時,她的心更為之抽緊。
他的手指,來回的輕撫著她臉側的線條,像是在愛撫珍奇的寶物。然後,那溫暖的指腹,慢慢往下移動,滑過她的頸項、她的脈動,停在她的心口上。
他攤開了手掌,以大手覆在那裡。
她不知道,他正在做什麼,只覺得他手掌的溫度,讓她害怕心慌。
為什麼不移開?
她納悶著,困惑又不安。寬厚的大手,擱在她的心口,像是正在感覺著她的心跳。
快移開啊!
她慌亂的,在心裡吶喊著。
但他沒有動,一直都沒有。
牡丹再次因疲倦以及高熱,逐漸的失去意識。
而他的手,始終在她的心上。
日夜晨昏,在她高燒不斷的日子裡,不斷交替。
連著幾日,她的身體,忽冷忽熱。她分不太清楚,究竟過了多久,只知道,時間不斷在流逝。
有時候她醒來,會看見黑仲明睡在她身旁,有時則是坐在床畔的大椅上,用深幽的黑眸,靜靜注視著她。
如果他不在,房裡也會有僕人隨時照料著她,她再也沒有落單。
每隔一段時間,黃醫師都會前來,耐心的跟她說話,一邊替她換藥,也做著簡單的檢查。
她的意識,時常都是模糊不清的,所以她格外小心謹慎,嚴守著內心深處的秘密,就怕在神智不清時,不小心說出了口。
黑仲明的存在,加深了她的緊張。
剛開始,她以為那天晚上的種種,都是她發高燒的時候所出現的荒誕幻覺。但是,連著幾次醒來,她卻仍躺在原處,同一個房間、同一張大床。
身旁,有著同一個男人。
她不能理解,黑仲明怎能如此毫無警戒的,讓她睡在他的身邊?
在她中槍之後,他就把她留在主臥室中,雖然照料的工作大部分都由僕人處理,但要是他在場,偶爾也會接手。從僕人臉上那藏也藏不住的驚訝表情,不難猜出在這之前,黑仲明根本就不會動手做這一類的事。
那麼.他對她,算是特別待遇?
只因為,她救了他嗎?
她思索了一會兒,又否定了這個猜測。
不對,就算是她救了他,讓她在他心目中得到了稍高的地位,但也不至於能讓他願意纖尊降貴,得到他的親手照料。
她猜測不出,這個男人究竟在想什麼。
想著想著,她的頭開始隱隱作痛了起來。她深吸了口氣,不自覺擰起了彎彎的眉。
在白艷容手下時,她從未聽說過,有哪個女人,曾有機會入住黑仲明的臥室。
白艷容只告訴她,他看上的女人,都會被安排在她原先住的那間客房裡。
是不是只有特別受寵的女人,才有這個資格,一窺這間主臥室的真面目?
想到那些風姿綽約、曾住進主臥室的女人,牡丹的心口,竟莫名的閃過微微的抽緊。她伸手覆在心口,猜想那應該是傷口的關係。
看著他熟睡的臉龐,她心中滿是困惑。
讓人意外的是,這個男人睡著時的臉,競也像個男孩。深刻的五官,不再有嚴苛的線條,以及那斂不盡的危險,他的臉龐,竟是這麼好看。
黑豹沒有心。
夫人的聲音,悄悄響起。牡丹不安的再度閉上了眼,反覆說服著自己。
這個男人,沒有心。
他是殘酷的、冷血的、危險的……她不斷這麼告訴自己。可是,當疲倦的黑暗再次蔓延開來,席捲她的意識時,她仍無法克制的想著。
如果,她的任務只是來殺他,是否,事情會變得簡單許多?
如果,他其實是有心的呢?
如果……如果……她不該再想下去了,她不該對這個男人有著別的想法。但她因高燒而暈眩的腦子,卻彷彿失去了控制,不斷不斷湧出許多的如果。
那些從未出現過的想法,在她腦海中盤旋著困擾著她,直到她倦累不已,再次深深睡去。
「嗯……」這一日,黃醫師在午後時分,再次提著診療箱上門。
他透過金邊眼鏡,看著手中的溫度計,然後抬起頭來,對著坐在躺椅上的牡丹微笑,開口宣佈。
「牡丹小姐,你的燒已經退了。」他笑得慈眉善目,像是那天晚上用鉗子弄痛她的事,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牡丹點了點頭,想起那時候的疼痛,仍然心有餘悸。
黃醫師又繼續說道:「不過,請你盡量不要拉扯到傷口。你的傷口癒合得算不錯,我明天會再來替你換藥。」「謝謝。」「不會。」他收拾著溫度計和血壓計,一邊微笑著交代。「你可以開始活動活動,偶爾走動一下。當然,在室內就好,別跑到外面,若是著了涼,那可就不太好了。」短暫的幾個晴天之後,窗外再度刮起寒風,天上飄下了雪,早已將外頭的世界染成一片銀白。
「我曉得。」她牽扯嘴角,勉強擠出微笑。
「那我先告辭了。」「慢走。」直到親眼看著黃醫師走了出去,管家老張將門關上後,牡丹才放鬆下來,疲倦的靠回躺椅。
這幾天以來,她狀況好轉許多,總算不再高燒不退。但她的臉頰仍舊是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她還是覺得虛弱,四肢手腳,依舊冰冷。
特別是昨天夜裡又開始下雪之後,即使爐火燒得再旺,她依然常常冷得直打顫,不時會覺得整個世界像在旋轉。
嬌小的身子縮進毛毯之中,她靠在躺椅上,看著外頭的飄雪。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別的冷。
白色的雪花,將庭園裡的花草樹木、小橋流水,全覆上一層厚厚的霜雪。
她在心裡猜想著。
這雪,該堆了有好幾時高了吧?
忽然之間,有人推開了門,她再度緊張起來,警覺的回過頭,就看見黑仲明大步走了進來。
西裝革履的他,看起來還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樣。
走進主臥房後,黑仲明脫下了外套,隨手扔在一旁床上,一邊解開領帶,一邊挑眉開口。
「老張說,黃醫師來不定期?」「嗯。」「他怎麼說?」「我燒退了。」黑仲明點點頭,對她簡易的答案,似乎沒有太大的異趣深究,彷彿他剛剛隨口問的,只是天氣狀況。
他一路走到浴室門前,推開了門走進去,繼續脫下衫,露出強壯的背肌,跟著脫下張褲。
他沒有關門。
牡丹愣了一下,親眼看著,他脫下了身上最後一條內褲,裸裸精壯的身軀,再也沒有任何擋。
即使是房內有人,他仍然一副輕鬆,把衣服全部脫個精光。
那黝黑男性身軀,教牡丹吃了一驚,連忙把視線轉開。過了一會兒,她就聽見浴室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溫暖的水氣,從浴室裡蔓延,逐漸散入主臥室。
牡丹坐在躺椅上,本來想離開,走回床上,卻又覺得,在這個時候離開,像是對他示弱,於是倔強的她就硬是僵坐在軀椅上,一動也不動。
水流嘩啦啦的,沒有停止。
她已經知道,黑明仲會在這個時候,回到主臥室來,只是換個衣服,沖個快速的澡,很快就會離開。
他是個像豹子般精力充的男人,每日要處理的公事及應酬,都堆得像山一樣高,但是他從未露出半點的疲倦,像是生來就不知道,那兩個安代表著什麼意思。
每次,當黑仲明回房時,牡丹總會不自覺的緊張,強撐起精神面對他,擔心他會突然騷擾她,或是一開心她?
她先法決定,自己比較擔心他會做什麼,不管是騷擾或是開心,無論他做了哪一個,都讓她先法應付。
幸好,這些日子以來,黑仲明再次忙碌起來,沒什麼機會留在房裡。他總是在她睡著時才回來,在她醒來前就走了,中途就算回來,也是來去匆匆。
牡丹僵躺在椅子上,但這個姿勢實在不舒服。
半晌之後,她終於放棄,選擇了一個較為舒適的姿勢。
這個姿勢,恰巧就讓她的視線,清楚的瞧見,浴室裡的所有景況。
黑仲明正背對著她,站在大蓮蓬頭下淋浴。
他抹遍香皂,然後再讓熱水把身上的泡沫沖洗掉,順便也快速的洗了頭。
他的身體強壯結實,從背肌、臀部到大腿,完全沒有多餘的贅肉。平常隱藏在西裝下的身體,黝黑強壯得不像是他這種身份地位該有的樣子。
而且,他的身體,傷痕纍纍。
他的大腿上,有著槍傷的痕跡。寬闊的背上,還有兩處撕裂的刀傷。
黑仲明,有很多的敵人。
她比誰都還清楚這件事。但是,蕩什麼當她在明亮的燈光下,清楚的看見他身上猙獰的舊傷時,仍會覺得吃驚?
在她的注視下,黑仲明關掉水龍頭,抓起條乾毛巾,邊擦邊走了出來。
深深淺淺的傷疤,佈滿他黝黑強壯的身軀,有些很大,有些很小,有的呈不規則狀態,有的就是利落的一條直線,數量極多。
他的姿態輕鬆自在,根本就不在乎她就坐在一旁。他推開更衣室,撥著滿室的衣服,然後挑了一休閒的白色運動服,一邊擦乾頭髮,走回房裡。
就在他把運動服隨意丟在床上時,那雙黑眸對上了她的視線。那一瞬間,黑仲明拿著毛巾,正在擦著頭髮的大手,停頓了短短一秒。
然後,他挑起了眉。
被逮個正著的牡丹,來不及轉開視線,只強自鎮定,繼續看著黑仲明。
他勾起了嘴角,繼續擦著黑髮,但動作明現慢了下來,身上還未擦乾的水珠,因為他的動作,順著那身強健的肌肉落下。
室內的溫度,一不定期在那瞬間,突然上生了幾度。
她無助的看著他把毛巾過他的胸膛,他的手臂,然後是小腹,和大腿,還有他逐漸挺立起來的雄偉男性。
他的動作,並不挑逗。
他只是在擦身體。
可是,一股燥熱,依然擁上心口,牡丹握緊了毛毯,窘迫的想移開視線,卻不知怎麼的,就是無法做到,只能像被下了咒術一般,看著他緩慢擦拭的動作。
雖然,兩人之間隔著好幾分尺,但是她卻無法呼吸,只覺得自己像是一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牢牢定住了腦袋的視線。
終於,黑仲明擦乾了自己。
他手裡抓著毛巾,銳利的視線盯著她,強健的雙腿分立,穩穩的站著,黑瞳裡滿是慾望。
牡丹心跳好一陝.只覺得口乾舌燥,虛弱的無法動彈。但是,她不是很確定,造成虛弱的原因,究竟是肩上的槍傷,還是眼前的他。
她虛弱的身體,呼應著他的慾望。她可以感覺得到,睡衣下的乳尖,已經敏感的挺立了起來,而他肯定已經看見了。
牡丹原本以為,黑仲明會走上前來,需索她的身子。
她的傷雖然還沒好,但是,他是個性慾極強的男人,如果他想要,她沒有辦法,也不能反抗。
為了任務,她必須忍受。
但是,黑仲明沒有上前,他只是看著她,然後放下手裡的毛巾,彎腰抓起床上的衣褲,慢慢穿上。
從頭到尾,他的視線都沒有從她身上移開。
當他套上了那套運動服,遮住性感強壯的身體時,她依然看著他,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即使穿上衣服,他胯下的賁起,仍清晰可見。
然後,黑仲明朝她走了過來。
牡丹的心跳,瞬間快得像是剛跑完十里路。
然而,他只是伸出手,打開茶几上頭那個盛滿補湯的白瓷碗盅。原本熱燙的補湯,早已經冷了,裡面滿滿一碗,連一丁點兒也沒有減少。
她連一口都沒喝。
「為什麼不喝?」他問。
因為他的靠近,她幾乎無法思考,視覺上的刺激,仍深深影響著她。她紊亂的腦子,半晌之後才有辦法重新恢復運作。
「我、我沒有胃口。」「等一下我讓人送熱的來。」他不容拒絕,將蓋子放回去後,抬手握住她的下巴。
牡丹被迫抬頭,仰望著身前的黑仲明,感覺到他以粗糙的拇指撫著她干冷的唇。
他瞧著她,黑眸深幽,啞聲說道:「我不喜歡太瘦的女人。」然後,他低頭吻了她。
杜丹輕喘了口氣,呼吸到他的氣息,感覺他濕熱的唇舌。他舔著她的唇,從外側到細緻柔滑的內緣,誘哄她張開嘴,接納他。
這個吻,意外的溫柔,卻比以往的任何一個吻,更讓她顫慄不已。
牡丹的雙手,用力緊抓著毛毯,不敢鬆開,就怕自己會忍不住伸手攀住他寬闊的肩。
當黑仲明以後與她廝磨,那濕潤的、以粗糙摩擦軟嫩的感覺,實在太過親密,教她驚慌失措,叉忍不住耽溺。
最後,當他退開了,她幾乎要發出歎息。
「這樣,氣色好多了。」黑仲明望著她,聲音有些沙啞,溫熱的指腹,輕輕撫過她雙頰上的嬌紅。
牡丹有些茫然.只靛愣愣的望著眼前這個謎樣的男人,卻看見他鬆開了手,不再看她一眼,頭也不回的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出門之前,他才丟下了一句不容折扣的命令。
「把熱湯喝了,不許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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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清晨時分,書房裡還縈繞著談淡的咖啡香。
書桌上攤放著一份報紙,在送來之前,已經先用熨斗熨過,沾黑雙手。
當杯裡的咖啡只餘幾口時,門上傳來輕敲。
「進來。」黑仲明淡聲說道,仍看著報紙,連頭也不抬。
管家開門進來,恭敬的低著頭。「先生。」「什麼事?」「阮老七回來了,正在外頭候著。」幽暗的黑眸,終於離開報紙。黑仲明抬起頭來,略瞇起眼,順手將看到一半的報紙擱在書桌旁。很少有人,能夠讓他中斷晨間閱讀的習慣,但阮老七恰恰就是那幾人之中的一個。
更何況,阮老七的身上,極可能已經擁有他迫切想知道的情報。
「讓他進來。」「是。」管家退了出去,一會兒之後,就領著一個中年男人,再度回到書房。
中年男人臉頰凹陷,身形瘦如竹竿,即使穿著厚重的長袍,他整個人還是清瘦得像是風吹就會倒。雖然進到了屋內,但他仍聳著肩膀,雙手深插在口袋中,彷彿極度畏寒。
「先生。」阮老七開口.聲音格外粗啞。
黑仲明手肘擱在兩旁扶手上,十指交握,看著桌前的男人。「事情辦得怎麼樣?」他問得一針見血。
先前狙擊牡丹的槍手,很快就被找到了。只是,當那個槍手被找到時,已經是具冰冷的屍體。
事後驗證,那槍手死亡的時間,跟牡丹中槍相差不到半小時。
有人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滅了槍手的口。從槍手的身份去追查,只知道這個男人,剛從廣州到了上海不久.先前曾在蕭煉墨的地盤出入。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蕭煉墨就是那場狙擊的幕後主謀。
但是,黑仲明卻覺得,事情並非那麼簡單。
所以,他派出阮老七去追查,追查那件狙擊的真相,還有一個盤桓在他心中,漸漸變得重要的疑問。
阮老七是他手下之中最好的探子,不論任何情報,或是那些被人遺忘、埋藏得太深太深的舊事,只要阮老七出馬,就能查得水落石出。
「都查清楚了。」阮老七的聲音更啞,說話的同時,還伴隨著幾聲咳嗽。些許的血跡,染紅他的嘴角,被他用手背抹去。
黑仲明默不作聲,直到那陣咳嗽停止,他才問道:「遇上了什麼麻煩嗎?」「有人不希望這些事情曝光,知道內情的人幾乎都被滅口了。」阮老七說得輕描淡寫,早已習慣了探詢情報時,所會最到的危險,他伸手從懷裡拿出一份,貼身收藏的文件,放在書桌上。
「苦了。」黑仲明收下文件,銳利的黑眸,掃過文件的字句,翻開那些被刻意隱瞞,重重掩蔽的秘密。
交付文件後的阮老七,卻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先生,我的錢呢?」伸出枯瘦的手,眸光亮得異常,全身因為深度的藥隱,正微微顫抖著。
黑仲明抬頭,揚聲道。
「老張。」管家垂首,往前一踏一步。「在。」「帶阮老七去領帳。」「是。」管家還沒移動,阮老七卻再度開口。「我受傷了。」他舔著乾裂的唇。「所以,得要雙倍的價。」黑伸明彈了彈手中的文件,答應得極為爽快。
「行。」這份文件,值得這個價錢。
得到主人的首肯後,管家才領著阮老七離開。
管家的腳步徐沉,阮老七的腳步極輕,但兩者的腳步聲,都被地毯吸納。
當書房的門再度板關上時,黑仲明的注意力,才又回到文件之中,幽暗的黑眸中,閃爍著謎樣的眸光。
文件上所記載的,是金家那四名被刻意精挑細選、長年訓練出來,成為江誠左右手;又在江誠病重後,輔助金玉秀,穩住金家江山的人。他們的來歷與身世,都在文件之中,記錄得鉅細靡遺。
朗日,二十九歲,江誠的貼身護衛,有了他的保護,就等於是銅牆,沒有鐵壁人能傷得了金家主子的一根汗毛。
楚浪,二十八歲,掌控金家的帳目,金家無數的產業、生意,都由他出面斡旒,但在上海城裡,浪蕩的名聲,比他精明的腦子,更教人印象深刻。
柳羽,年齡不詳,蒼白俊麗,看來像個少年,卻是金家的情報頭子。曾有人在醉後出言調戲,探手輕薄,他當場揮力,靳下雙手。
清風,年齡不詳,是四人之中唯一蒙面的人,保護金玉秀的重責大任,就是由清風負責,四個保護之中,只有清風才有資格出入金玉秀所居住的精緻暖閣。
這四個人,都是成為孤兒後,才被帶入金家,他們無依無靠,所以被訓練得只對金家的主子效忠,願意犧牲一切,故顧性命。
跟金家幾度明爭暗時,黑仲明自然也曾經過這四個人交手過。
四個人身手不凡,還曾經潛入黑家,企圖盜取保險箱呈,一份黑仲明洋人所簽理的秘密協定,準備破壞那場交易,讓金家收入漁翁之利。
只是那次的行動,卻被黑仲明發覺,他在四人圍攻下,從空應戰,不但逼退了四人,還順手抽了短,狠狠的刺入其中一人的胸肋。
回想起一年多前,那場夜裡的惡戰,他緩緩的攤開手掌。
至今他還記得,刺入那一刀時的手感,以及被他刺入時,那雙露在蒙面之外,驚懼又憤怒的清澈雙眼。被刀鋒刺入胸口的清風,並沒有痛叫出聲,而是恨恨的瞪著他,還不忘出手反擊。
而那一夜之後,清風就像是消失了般,再也不曾現身,就算是金玉秀出席公開場合,護衛在身旁的,也是朗日,而不再是清風。
一年多了。
一段日子,足以籌謀許多事情。
驀地,黑仲明彎起嘴角清風,無聲的笑了起來。
清風,清風。
他在心裡,反覆念著這兩個字,這才想起,那雙倔強的眸子其實似曾相識。
而他那一刀所留下來的傷痕,也印證了他的猜測,證實這一切的來龍去脈,都個精心的佈局。
只是,再精密的佈局,仍欺瞞不了他過人的直覺。
黑仲明放下文件,只抽出了其中一張。文件之中,有著清晰的舊照,照片裡的清風,蒙面側首,在彎身上車前,被人偷偷拍下,那雙眼睛映著街燈,亮如晨星。
他走到窗前,藉著晨間的陽光,審視著那張照片,嘴角再度揚起,罕見的莞爾弧度。
「清風。」低沈的聲音,用纏綿唇齒的語調,徐徐吐出這個名字。
水氣氙氳。因為溫熱的水氣,也附上一層薄薄的濕潤。淡雅的花香,蒸散在空氣中,聞起來就像剛下過雨的三月天。
牡丹在浴池中.舒展著細的身軀,任由流動的熱水,溫暖僵硬冰冷的四肢受傷之後,她雖然得到良好的照顧,但冬季嚴寒,傷口雖然痊癒了,失血過多的虧損,還是稍微影響了她的健康。
再說,昔日她不分春夏秋冬,日日練拳,從來沒有懈怠過。而來到黑家之後,為求謹慎,她的練習完全荒廢了。
黃銅天鵝的水龍頭,不斷傾洩熱水,流進偌大的浴缸。
這個浴缸寬大而舒適,弧度優雅,下方的四角,是黃銅鑄的獸掌,據說是黑仲明特地派人從法國買回來的,奢侈的程度,簡直令人咋舌。
這個男人,實在太懂得享受了。
奢侈安逸的生活,的確容易讓人墮落,她已經愈來愈習慣,這樣嬌生慣養的日子。換做是一般女人,或許早就完全臣服,陷溺在這種生活裡。
牡丹注視著前方嘩啦啦流洩的熱水,更滑入浴缸中。熱水漲漫.滿溢出浴缸,從平滑的邊緣流洩而出。
但是,她跟一般女人不同,她來到這裡,是另有目的的。關於這一點,她始終不敢忘記。
直到發冷的身子,被熱水浸潤得終於暖燙起來時,她才移動身體,撐住浴缸邊線,準備起身,離開這天堂般的熱水。
「別起來。」醇厚的男性嗓音,從邊傳來。
牡丹乍然一驚,泡得粉潤嬌紅的身子,嘩啦一聲,又再度藏進水裡。她錯愕回頭,看見黑仲明不知何時,來到了浴室門口。
他高大的身軀,幾乎填滿了站框,俊臉上的神情帶著一絲迷樣的莞爾。他倚著門框,姿態輕鬆,黑眸穿透水面,望見她難以掩蓋的裸。
「你進來做什麼?」那視線教她不自在,忍不住往浴盆裡去。
水漫過她的肩膀,水面之上,只露出一張索淨的小臉,黑髮雖然已經綰起,但還是有幾絲發,因為水氣,黏在粉上。
「洗澡。」黑仲明挑眉回答,薄唇微揚。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這裡已經有人了。」她刻意提醒。
他沒有讓步,反倒點明另一個事實。「浴缸夠大。」在浴缸裡?
牡丹瞪著他.浸在熱水裡的身子驀地一僵。
在這養傷的這段期間,他沒有碰過她,但她心裡清楚,隨著她傷勢痊癒,他的索歡是遲早的事情。
事實上,黑仲明會這麼久沒有需索她的身體,已經夠讓她訝異了,雖然在男女之事上,她沒有別的經驗,但也中以知道,他是一個性慾望強烈,且需求極高的男人。
只是,在浴缸裡?
她咬了咬紅潤的唇瓣。
或許,她不該感到訝異,先前他就曾在店家呈,遣退店員之後,就對她恣意妄為。而現在,她是身處在他的浴室、他的浴缸裡,他要怎麼做,她都只能一如先前般,乖乖順從。
一旁的黑仲明,在她沉默的時候,已經慢條斯理的解開黃銅藍寶袖扣,再捲起袖子,露出結實黝黑的手臂,朝著浴缸走來。他停在浴缸旁,更清楚的覺得藏在水中的美人兒。
牡丹僵硬的等待著,他褪下衣衫,跨進浴缸之中,但卻只是伸手,拿起一旁瓷碟中疊好的毛巾,把毛巾浸入熱水。
然後,他大手一探,輕鬆的把她拉起,直到她的雙肩都冒出水面,接著才用濕濕的毛巾,緩慢的抹擦過她細膩的皮膚。
「你在做什麼?」她克制著,不要掙脫那雙寬厚的大手。
「洗澡。」回答依舊,只是這一次,他多補充了一句。「幫你洗澡。」毛巾下的手,靈活的過,她耳後與髮際的交界那處嬌嫩的白皙。
她的身子,因為陡然竄過的軟,反射性的更為韁直。當他手毛巾,緩慢而仔細的擦著她的耳時,她幾乎覺得,自己像只波斯貓,曾因為他的撫摸而發出滿足的歎息。
「我可以自己來。」她還在抗拒著,努力克制著,不要在他的手離開時,依憑的側頭追隨。
黑仲明搖了搖頭。
「不,這是我的樂趣。」他舍下毛巾,用手指輕揉著她柔軟的耳。他清楚的記得,當他舔咬著她的耳時,她美麗的嬌軀就會可愛的顫抖著。
「你會被弄濕。」她握緊雙手,紊亂的腦子裡,只想得出這個借口。
「享受樂趣,總是要付出代價。」他靠在她耳邊,徐聲低吟著。
隱約聽出,他的話裡似乎還有著更深的涵義。
但他綿密不停的進犯,嚴重干擾她思考的能力,讓她一次次分心。
「我看不出來,這會有什麼樂趣。」她的語氣,愈來愈軟弱。
「怎麼了嗎?」他問得輕柔,甚至是有禮的,像是那些霸道與邪氣其實都是幻覺。「你害怕嗎?
怕我嗎?」他刻意的,說得非常緩慢。
果不其然,粉嫩的嬌軀突然繃緊起來。
「怕?有什麼好怕的?」她的倔強,讓她想也不想的回嘴,還挺直了肩膀,不再懦弱的閃避。
「我還有什麼地方是你沒有看過的嗎?」她諷刺的說。
「的確。」他愈來愈懂得,該如何利用她藏掩不住的倔強性子。
黑仲明輕笑著,大手落在她胸前,握住半浮在水面上、豐嫩渾圓的白皙,以指間搓捻著粉艷的蓓蕾。她難以自禁的輕顫,以及緊咬紅唇的模樣,讓他薄唇上的笑童更深。
幾乎是才開口,牡丹就後悔了。
她不該答應的。
那雙可惡的大手,有著讓她酥軟的魔力,而她不聽話的身子,在相隔一段時間後,竟變得更為敏感,他此刻的所作所為,都教她心口酥顫。
粗糙的手放過繃挺的蓓蕾,改為捧握她的渾圓,掌心緩慢揉握.像是正用觸覺,重新溫習她滑膩的肌膚,以及美妙的彈性。
這麼親暱的動作,引發她的輕喘,她注視著胸上的大手,無法移開視線,敏感,帶來如波浪般的快感,害她必須咬緊紅唇,才不會洩漏示的身子感受到他的動作弱的嬌吟。
該死,他到底在做什麼?
黑仲明的手,更往下滑去,將她的白嫩整個捧在掌心中。然後,手,耐心的摩擦著白嫩的下緣。
牡丹幾乎想躲開,但是他動作更快,立刻抓住她。
「別躲。」他懶洋洋的挑屆,手指慢慢摩孿著。「你會害我錯過,這樂趣之中最誘人的細節。」樂趣?
她瞪著他,臉兒通紅。
這個傢伙的樂趣,就是折磨她嗎?
寬厚的大手,在她的酥胸上把玩到滿意之後,又一寸寸的下滑,以粗糙貼著嬌嫩,滑過她纖細的腰,輕輕的扶起,讓她整個身子,都半浮在水面上,雙手貼在她的兩側,拇指卻沿著細緻雙颼間的弧度,劃進她緊閉的花瓣。
粗糙的觸覺,以及暖燙的溫度,突然湧進她的腿間,她無法分辨出來,暖燙的到底是他的手指,還是蕩漾的熱水。
邪惡的指,輕揉慢捻著,還潑取浴缸裡的水,引發陣陣漣漪。
漣漪的微小力量,卻帶來難以置信的刺激,當水波襲擊她腿間的嬌紅時,引發的連波拂弄像無數個細碎的吻。,牡丹再也忍受不住,纖腰拱起,迎向他的大手,緊咬的紅唇,再也壓抑不住,難耐的顫抖輕吟。
「嗯……」黑仲明抬起頭來。
「什麼?」他故意追問。「你說了什麼?」她喘息著,卻還是瞪著他。「我、我沒有說話。」她努力的,不讓聲音也破碎顫抖。
「是嗎?」他傭懶的問,也不在乎她的回答,繼續又埋首在她腿間的嬌嫩.像是被那兒潤艷的色澤,深深的迷住。
紅暈從她的小臉,一路蔓延到胸口,她沒有勇氣求證,他正在擦洗撥弄的腿間,是不是也有同樣羞人的嫣紅。
她能夠感覺到,溫潤的春潮,從體內流淌而出,那異於熱水的滑膩,讓她羞窘得想把整個人深深沈進浴缸裡。
她控制不了身體的反應,更糟糕的是,他正用著無比的耐心,清洗著她根本不需要再清洗的腿間,以他那靈敏過人的觸覺,以及銳利的雙眼,不可能沒有發現她花瓣之間的濕潤。
想到他的注視,她更加難以遏止的濕潤粗糙的大拇指,劃過她的溫潤,黑仲明再度輕笑。「可惜,你還在養傷。」惋惜的說道。
紅暈再次瀰漫雙臉,她忍不住抬眼瞪他。
黑仲明挑眉,似笑非笑的看著半浮在水面上,無比誘人的嬌軀。「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他有些惋惜的補充。「還不會。」還不會?
怒火在牡丹眼裡亮起,她氣惱的咬,簡直想坐起來,狠狠的朝那張俊臉上一巴掌。
這個男人幾乎做盡一切,卻還說這種話。
所幸,怒火蓋去了他所造成的惱人反應,捧住她的小腳,揉弄著每個可愛白嫩的腳時,她心裡所想的,全是用力踹蹋他那張俊臉的念頭。
「好了。」在惱怒之中,他醇厚的嗓音,好不容易又拉回她的注意力。
「什麼好了?」她沒好氣的問。
「洗好了。」黑仲明不以為件,只是把她抱出浴缸,再拿下吊環上鬆軟乾燥的大毛巾,包裹住她的身子,印幹那一顆顆在白嫩肌膚上溜轉的水珠。
她試圖搶下大毛巾。
「我可以自己來。」他卻搖頭。「不,這也是樂趣之一。」所以,她只能站在他懷中,任由他花費太多不需要的時間,慢慢的擦乾她的身體。
只是當他的手指逗留在她左胸下,那道癒合已久的平整傷痕時,她被泡得軟綿的身子,立刻變得僵硬。因為受過傷,那裡的皮膚,比其它地方更薄,反而更加的敏感。
他的指尖,櫬緩摩擦著那道淡紅色的傷痕。
「痛嗎?」他問道,語氣平淡,黑眸裡深斂得看不出半點情緒。
她聳了聳肩膀.刻意裝作不當一回事,想掩蓋自己內心深處的慌亂。「那是小時候的事,我不記得了。」黑仲明的嘴角,揚起微微的弧度。
她又說謊了。
或許,他該要告訴她,她真的很不擅長說謊。
她的那雙眼睛裡,藏不住真實的情緒。
只是,時機未到。
還沒到。
他半蹲下龐大的身軀,以唇抵靠著她身上那道平整光滑的傷痕,用力的吮吻著,甚至弄疼了她,才滿意的退開,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深紅的吻痕.覆蓋在淡紅色的傷痕上,像是一個重新再烙上的印記。這是他留給她的印記。
他的舉動,以及沉默,讓牡丹格外忐忑不安。
難道,他發現了什麼?或者是,他知道了什麼?從他的表情上,她看不出任何端倪。而在那之外,彷彿心疼的涵義,只是更讓她心慌。
黑仲明,沒有心。
全上海的人都知道。
她喉嚨發乾,垂下眼,慌亂的在心裡說服自己。
直到擦乾她之後,黑仲明才去拿了睡袍,仔細的把她包裹起來。
只是,他拿來的是他的睡袍,過於寬大的袍於,穿在她的身上,讓她覺得嬌小無助,而屬於他的味道,像是一件無形的、極為貼身的衣裳,貼附在她的身上。
黑仲明抱起她,走出了浴室,來到主臥室裡,那張寬闊的大床上.才將她輕輕放下。
牡丹忐忑著,忍不住再次抬眼注視著他,沒有移開視線。她握緊了雙手,心中的緊張,讓她窒息。
那雙無底的黑眸,注視了她好一會兒了。
像是過了一世紀那麼久之後,黑仲明才傾身,靠在她耳邊,徐徐說道:「我想起了一件事。」牡丹全身僵硬得像石像,動彈不得。
他發現了?怎麼發現的?難道是因為那道傷痕?
她該怎麼做?
逃走?該怎麼逃?她逃得了嗎?他不會放過她的!他會……無數恐怖的念頭,在她腦中飛竄,她的心口緊縮著,有生以來,首度感受到如此駭人的慌亂。
正在她驚慌不已,接近絕望的同時,黑仲明再度開口了。
他的語調裡,有著淡淡的笑意。
「你忘了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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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深人靜。
因為某些動靜,黑仲明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的瞬間,就已經清醒,銳利的黑眸裡,已沒有半點睡意。
干擾他睡眠的,原來是睡在他身旁的女人。
無情的夢魘.正在騷擾著她。她深陷在惡夢之中,全身冷汗涔涔,不安的轉著頭,雙拳緊握,反覆囈語著。
「不、不要……」「媽……」一滴淚水,流過她的眼角。
「讓我進去……拜託……」「救救她啊……誰來……誰來救救我媽啊……」她哭喊了起來,嗚咽著、哀求著:「求求你們……救救我媽……求求你們……」她像個孩子般,蜷縮著身體,痛哭求著,蒼白的小手抻到半空揮著,像是試圖抓住什麼,或是誰。
黑伸明伸出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細瘦的十指.立刻緊緊抓住他,抓得好緊好緊,不肯鬆手。她淚流滿面,緊閉著雙眼,在夢中懇求著。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媽……」黑仲明沉默不語,卻伸手將不已的手拉入了溫暖的懷中,輕輕擁抱著。懷裡的小女人,攀附著他,依然淚流不止,淚水很快的浸濕了他的胸膛。
她影響了他的睡眠。
自從她受傷那天開始,她就惡夢連連,不曾中斷過。
他應該要交代下去,讓僕人們把她搬到另一個房間去養病,才不會在每個夜裡,都打擾他珍貴的睡眠。
但是,為了某種他難得無法言明的原因,他始終沒有開口交代僕人搬動她,所以她也就一直在他的臥房裡住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啜泣,才慢慢停了下來。
黑仲明低頭,注視著懷中的小女人,視線始終沒有移開。她攀附著他的模樣,是如此的柔弱,完全毫無防備,要不是親眼所見,連他也難以想像,這個堅強的小女人,會有這麼脆弱的一面。
如果,她還有意識,一定不會願意讓他看見她這荏弱的模樣。
薄簿的唇,無聲揚起。黑仲明伸出手,以拇指的指腹,抹去那張小臉上殘餘的淚痕.他很清楚她夢見了什ど。阮老七送來的文件裡,清楚的記載著她悲慘的童年遭遇,就是那些過往,讓她在即使在靜夜裡,都無法安眠。
望著那張蒼白的臉兒,黑仲明沾上指間的淚,不知為什麼的,竟有些微微的熱。
他不應該被她的淚水動搖了鐵石心腸。
人們都說,他沒有心。
但是,這個女人的夢境、這個女人的淚,的確是動搖了他凜然冷峻的情緒,牽動他胸口,那埋藏了太久,久到他幾乎以為早已經消失的某種情緒。
這個女人,救了他一命。除此之外,阮老七查出的種種,除了揭穿她的身份之外,也讓他知曉了,很多甚至連她都被刻意隱瞞,而不知情的真相。
知道得愈多,黑仲明愈是想要她。
女人,不懂得忠誠:她們,都是善變的說謊者。但是,眼前的這個女人不一樣,她非但信守忠誠,甚至還願意為了忠誠付出生命。
一股陌生的情緒,在心頭浮現,黑仲明瞧著懷中蒼白柔弱的她.咀嚼著那股情緒,過了半晌之後,才能分辨得出,那是什麼情緒。
那是嫉妒,除此之外,還混雜著渴望。
他幾乎不曾有過這樣的感受。他強烈的想要這個女人,不只是肉體,他還要她的心;他要她的忠誠,只屬於他,而不是他的敵人。
黝黑的大手,輕輕的、輕輕的,撫著她睡夢中細緻柔嫩的面容。
這是他有生以來,頭一次如此激狂的,想要某一樣東西。他要她,完完全全的,臣服於他、屬於他。
我的黑暗中,黑仲明將牡丹環抱得更緊。
我的。
早晨的微風,有些涼冷。
窗外的雪,還未消融,屋子裡的火爐,依然燃著火。
牡丹穿著晨褸.裹著厚暖的羊絨披肩,在屋於裡四處漫步。
黃醫師交代過.她需要運動,但屋外仍積著雪,所以她只能在這廣大的屋於裡來回走動。
黑家的宅邸,是有上百年歷史的精緻洋宅,前棟加上後棟,兩個建築內,擁有超過四十個房間。
黑仲明的主臥房,就在後棟一樓的正中央,書房剛在後棟左側。外傳,前棟是他父親生前的最愛,因為對父親的尊重,他將其完整保留下來,但她拿到的資料上卻載明,他不使用前棟,只是因為那裡容易受到遠程狙擊。
當牡丹四處走動時,不時會遇見宅邸裡的僕人。他們總是低著頭,不敢看她,主動先讓到一旁去。
老實說,她不是很喜歡,也不習慣這樣。但是,她需要走動,這樣才能快些恢復體力。
宅子裡的僕人很多,卻只有少數能進入後棟。
後棟大部分的房間,都是緊閉著的,除了偶爾宴客之外,並沒有打開來使用,特別是二樓的部分。會在二樓出入的人很少,而且這裡的起居室,景觀遠比一樓更好。
所以,牡丹總是會走上來,坐在這裡,看一本書,喝一杯茶,或喝掉老張送來的任何補品,免得又被黑仲明「關切」再說,她必須多吃點東西,才能恢復體力。
從她受傷至今,雖然還不到一個月,但她早已厭倦了被困在這兒的日子。更重要的是,她時刻都在擔心著,黑仲明會再次受到狙擊。
她應該要待在他身邊,寸步不離才對。但是,以現在的狀況,卻不允許她這麼做。
這讓牡丹格外的焦慮。
蕭煉墨的威脅還在,要是黑仲明死了,現今三方均衡的勢力,肯定會在瞬間崩盤。姓蕭的做事狠絕,不輸給黑仲明,而金家的主子江誠病重,只能暫時由柔弱的夫人當家,要是黑仲明有個萬一,黑家的人馬,必定會選擇投靠蕭煉墨。
如此一來,蕭煉墨勢必會大張旗鼓,侵吞金家的地盤,光靠夫人跟楚浪他們幾個,只怕也難以維持大局。
所以,黑仲明的存在,是必要的。
他不能死。
他必須活著,金家才有活路。
她真正的身份,其實是江誠手下四個護衛之一。他們四個人,從小就被主於救回來養大,要不是江誡的厚恩,她在家破人亡之後,就算沒有餓死街頭,也會被活活凍死。
所以,她欠了金家一條命。為了江誠、為了金家,她必須留下,確認黑仲明的安全……肩上的傷,隱約的痛著。
牡丹歎了一口氣,心裡恨不得能像黑仲明一樣,光明正大的去練拳,就算是不能練拳,那至少也能跟在他身旁,省得整日待在屋裡提心吊膽。
如果,在這段時間裡,她能用鐵鏈和項圈,像煉住那些野獸一樣,把黑仲明給鎖在柱子上,那該有多好?
可是,不知怎麼的,她實在無法想像,精力旺盛的他,被強行套上項圈,限制住行動的模樣。
她很努力的想像著,黑仲明被鎖住、動彈不得的景況。照理說,那畫面應該會讓她感到高興,但是當那張俊臉浮現在眼前時,飽含灼人慾望的黑瞳,卻又讓她的心跳轉為急促。
啦!
牡丹紅著臉,用力的合上手裡的書,甩去那盤桓心中、擾得她心神不寧的視線,煩躁的起身離開。
才剛踏出起居室的她,原本準備走下樓,眼角卻捕捉到了角落的一抹光亮。她抬起頭來,看見走廊底端,有一道天光迤邐而進。
那裡的房間,通常是緊閉著的,但此時此刻,有一扇門半開著。金黃色的陽光,酒落在地板上,跟走廊的陰暗,顯出強烈的對比。
或許,是僕人打掃過後,忘了關門。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牡丹忍不住上前,走到廊道的最底端,來到那扇房門前頭。她瞥見了房裡的牆上,所掛的一幅油畫。
畫裡,是一名貴婦,跟一個男孩。
她一眼就認出畫裡的男孩那雙冷冽的眼,更遑論他那俊美的輪廓。為了一探究竟,她推開半掩的房門,走了進去。
那是一間寬敞雅致的套房,除了小客廳,還有個小小的書房和一間臥室,跟宅邸裡其它的房間最大的不同處,是房裡大部分的傢俱都是白色的。
高雅的細腳桌、精美的燭台、有著彩色玻璃燈罩的桌燈,都是淡雅的白色系,而書桌上的鋼筆,還是粉紅色的。
蕾絲窗簾,隨著敞開的落地窗,輕輕的飄蕩著。
帶有紗帳的四柱大床,座落在臥室的中央白色的木頭床角.雕刻著繁複華麗的花紋。
這裡的一切,都非常典雅細緻。唯一顯得格格不入的,是在牆角那只龐大的裡一狗標本。
照理說,這間房間並沒有人住,但屋子裡頭卻沒有空房的霉昧,僕人們顯然很努力將這兒保持得很好,彷彿住在這間房的主人,還住在這裡,只是白天出門去,晚上就會回來。
牡丹的視線.回到小客廳的那幅油畫上。
畫家的筆,精準的捕捉到貴婦美麗的容顏和高雅的氣質,還有她眼裡真誠的微笑。當然,那精準的畫筆,也繪出那個站在貴婦身前,看來僅有七、八歲左右、卻雙眼冰冷的男孩。
那是黑仲明。
所以,這個女人,就是他的母親?
畫裡的美麗女子,有著與黑仲明相似的輪廓,卻有著跟他截然不同的溫柔雙眼。
關於黑仲明母親的傳聞,在上海可說是人盡皆知。宮清荷曾經是上海社交界最美麗的少女,她出身高貴,家譜可上查至前朝高官,年輕時還曾留洋去唸書,回國後嫁給了黑仲明的父親,卻在幾年之後,突然隱居不出。
傳說,她得了重病,纏綿病榻多年後,才被病魔折磨得香消玉損。
畫裡的男孩,表情冷酷,但卻緊握著母親的手。牡丹看著那只緊握母親的小手,心頭竟隱約的抽緊了。
黑仲明沒有心。
她腦子裡閃過這句話,視線卻無法移開畫中男孩的小手。她開始覺得不安,知道自己根本不該踏進這個房間。
這裡太乾淨、太溫暖、太……私人……黑仲明讓僕人將這房間長年保持原狀,就像是他母親還活著。但是,牡丹知道,他的母親,在他十三歲那年,就已經過世了。
那屋子裡,有些房間,你千萬別進去。
白艷容的警告,猛然響起牡丹轉過身,急忙想退出去,卻撞掉了書桌上那枝粉紅色鋼筆。鏘當幾聲,鋼筆在地上滾了幾滾,滾進了桌下。
她連忙蹲下身,伸手撿起了鋼筆,正準備起身放回去時,卻發現桌子底下,竟有個隱藏的抽屜,因為她剛剛那一撞,恰巧被彈了開來。
抽屜裡頭,放著一本裝幀精美的書,蜂蜜色的真皮封面上,用火印烙了一個名字一清荷。
牡丹微微一愣,原本想關上抽屜的手,頓了一頓。
雖然被收放在隱藏的抽屜裡,但那本書上,仍有著些許灰塵。房裡的每個角落,都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唯獨這裡留有灰塵,代表著這些年來,不曾有人發現過這本書。
她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伸出手,拿出了那本書,拍去上頭的灰塵,她小心翼翼的打開,很快就發現,那不是一本書,而是一本日記。
一本由宮清荷親筆寫下的日記。
她應該要放下這本日記的,畢竟這是屬於另一個女人的秘密。但是,那個女人偏偏又是黑仲明的母親,知已知彼,百戰百勝,她需要知道,所有跟他有關的事。
所以,牡丹還是開始翻看那本日記。
娟秀的字躋,書寫了當年的喜怒哀樂,有絕大部分都與黑仲明有關。其中的一段,更是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
他是個禽獸。
日記上這麼寫著。
我從未想過,他竟然能對親生兒子,做出這樣殘忍的行為……那隻狗,跟他小時候養的那只很像。
烏黑無辜的眼,強壯的骨架,黝黑的皮毛,不同的地方是,眼前這隻狗流浪街頭,瘦得連肋骨都根根露出。
車子行徑大街時,坐在車上的黑仲明的它對上了眼。
那一眼,不知怎麼的,讓他想起了已經忘記了許久,多年前就死去的那隻狗。他表情未變,移開了視線,車子繼續往前開,那只在街角流浪的狗,很快就被拋在車後。
只是,那隻狗勾起了,他的回意。
黑仲明擰起淚眉,冷靜的摒除,那像是壓封已久,卻又被突然打開的回意。他克制著,阻止自己去想,用嚴苛的鎮定,關上心中那些被突開啟的回意。
他不再去回意、不再去被那些情緒影響,而是鎮定的閉上雙眼,決定在車子行進間,補充他在夜裡因為被干擾,而縮減的睡眠。
他很快的睡著了。
然而,那些在他清醒時,被摒除在心門外的記憶,卻在他睡眠時,悄悄潛進了他的夢裡……這是你的生日禮物。
七歲時,父親給了他一隻小狗。
小狗很小,很可愛,才剛滿月不久,有著毛茸茸的皮毛,的一雙無辜的大眼,還有搖個不停的尾巴。
他開心極了,因為小狗是那麼可愛,而這了是父親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每天每天,他都跑去看它,即使有僕人幫忙,他仍堅持要照顧那隻小狗。他替這隻小狗狗取了個名字,叫「哈利」。
哈利,非常的可愛又忠心。過了幾個月,它就長得又高又壯,每天在他腳邊,快樂的跟前跟後。
他慢跑的時候,它會跟在後面,他吃飯的時候,它也會蜷坐在他腳邊,如果是有人要欺負他,哈利一定會第一個跳出來,擋在他面前。
曾經有好幾次,有人試圖綁架他,都是被哈利搶先發現,對著那些人吠叫,還奮不顧身的衝上前,咬住想綁架他的人,才讓他免於被抓走。
有的時候,當他達不到父親的期望,受到嚴厲責罵時,他會在半夜時,偷偷溜下床,跑去哈利的狗窩,抱著它一起睡。
那毛茸茸的、溫暖的身軀,會親密的摩擦他,替他舔乾臉上的淚水。
哈利從來不會對他生氣,哈利總是無怨無悔的,提供它的保護、溫暖和安慰。在那段時間裡,仲明總是快樂的跑來告訴我,關於哈利的種種。
「它是我第一個朋友。」他這樣告訴我我知道,那也是他唯一的朋友當時,我還覺得,這真是那個男人對他的充子所做過,最好的一件事了。在仲明的眼中,哈利是這世界上,最聰明、最偉大的狗。
仲明看來,是那麼的快樂他對那隻狗的重視和喜愛,幾乎連當母說的我,都忍不住感到嫉妒,但不可否認的,哈利讓他快樂,那是我最近愈來愈難做到的事。
但是,昨天晚上,他被責為之後,抱著哈和入睡,不小心在狗屋袒睡到了天亮。
那個男人發現之後,大發雷霆,我至今仍覺得,這寂靜的屋於袒,依然迴盪著他憤怒的咆哮。
我實在不敢相信,那個男人,竟然會如此要求仲明……午後的冬陽,灑落在牡丹身上,但她所閱讀的文字,卻讓她覺得,全身愈來愈冰冷。
她的胸口,像被揪緊著,隱隱發痛。她搗著心口,深深的吸入一口氣。
然後,她再度伸手,緊張的翻開下一頁。
「睡狗屋?你是狗碼?」一個巴掌,重重的甩在他臉頰上父親的手,叉大又硬,他被那記重重的耳光狠狠打倒在地上,但仍迅速的爬了起來。
被鐵鏈煉住的哈利,看見他被打,大聲的狂吠起來。
「說啊!我黑烈風的兒於是狗嗎?」父親一腠怒的咆哮著。
他感覺到鼻血從鼻孔裡流了出來,他伸出手,擦去那濕熱濃稠的液體,鎮定的回答:「不是。」「不是狗?那你把它當同伴?有床不睡,你偏偏要睡狗屋?你有沒有那ど下殘?」聲又一聲的咆哮,如同晌雷一般他看著氣得額冒青筋的父親,試圖解釋。
「我只是不小心睡著了。」另一記耳光,閃電般揮下這一次,他死命挺住了,淚水差點痛得落下來,耳際因為那記巴掌,正嗡嗡作晌,卻仍聽到哈}II生氣的狂吠中.的父親憤怒的責罵:
「你還敢狡辯!我黑烈風,沒有會的狗一起睡的狗兒子!」「我不是狗!」他生氣的瞪著高大的父親大聲反駁。
「很好.」父親從腰上掏出一把匕首,伸手給他,冷聲下令。「那你把它給我殺了。」他驚愕不已,詫異的抬起頭「殺了它。」父親重複,冷酷的瞪著他,指著畎個不停的哈利。「把這狗雜種給宰了!否勳我就讓人活活把它打死。看你是要親手給它個痛快,還是要看它被別人打死。」他震驚不已,握緊了拳,抬頭看著殘忍的父親,不肯去接那把匕首。「不要,哈利是我的朋友!」「朋友?」父親冷笑。「朋友值幾斤幾兩重?
要做人就不能、心軟,感情是沒有用的東西,你愈早學會這件事,對你愈好!」「你不能這ど做!」他臉色蒼白,氣-腠的吼「我不能?」父親限一瞇,冷哼一聲,大手一揚,朝一旁手下喊道:「朱五!給我打l慢慢的打!」朱五拿出一根結實的長棍,對著狂吠的哈利一棍就打下去。
「住手!不准打!住手一」哈利挨了一棍.痛叫出聲,他衝上前去想阻止,卻被旁邊的僕人抓住。
「住手!你放開我!」他掙扎著,卻掙不開大手的箝制,只能朝那個狠心痛打哈利的男人,聲嘶力竭喊著:「朱五,住手!住手!哈利、哈利……」另一棍又揮了下去,哈利的狂畎變成了哀嚎它試圖閃躲,鏈子卻限制了它的行動,朱五揮下的每一棍,都結實打到它身上。
他打得不是很重,但也不輕,很快的,哈利就跛了腳、斷了骨。哈利叫著,嘴角流出了血但仍狼狽的奮力掙扎閃躲著。
「父親,請你住手!叫他住手!」淚水進出眼眶,他回頭朝著已經在椅子上坐下端茶就口的父親,哭喊著求著。「拜託你,別再打它了!父親……」父親看著他,然後指著桌上的匕首。「用不著求我,你自己就可以給它一個痛快。」他淚流滿面,看著面無表情的父親,再回頭看著,他從小到太唯一的朋友。哈利正喘著氣,跛著腿,滿身是血.痛苦的看著他;父親的聲音,冷冷的晌起「那隻狗,是個廢物,所以它掙不開鏈子,只能被人拿著棍子打。你要成為被煉的狗,還是打狗的人,你自己想清楚。」那一瞬間.他知道了,父親是認真的父親要他親手殺了哈利,否則就會讓朱五一棍一棍的慢慢打死它。
朱五再一次的,高舉起棍子。
「住手!」他憤怒的咆哮著,然後回頭瞪著抓住他的僕人,恨恨的說:「放開我。」僕人看向父親。
他知道,父親一定是點了頭,所以僕人才會鬆開了手。
抹去臉上的淚,他朝父親走去,拿起匕首,再回頭走向哈利。
可憐的哈利,湊到他腳邊,哀哀叫著。它的嘴角、頭背上都是血,腳也跛了,雖然連站都無法好好站著,但它依然試圖對他搖動著尾巴。
他蹲下身,抱住哈利強壯的脖子。而哈利用毛茸茸的頭顱,摩擦他的臉頰,信任的依偎著他。
淚水,再次滑下了他的臉頰。
哈利,他的朋友。他唯一的、最要好的朋友……他將臉埋進那溫暖的毛中,然後握緊匕首,用力插進它肋骨間的心臟之中。哈利嗚咽了一聲,龐大的身體,在他的懷中抽描著,心臟跳動了一下、再一下,然後就永遠的停止了。
滾燙的血,流了他滿手都是。
父親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看,因為你的心軟,所以它才要多挨這幾下。慈悲和心軟,只是增加彼此的痛苦,你是要繼承我江山的人。朋友,對你來說是不必要的。」父親用最冰冷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告訴他。
「你不需要朋友。」車子停了。
黑仲明醒過來,看見那棟他再熟悉不過的洋房。
有那麼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仍在夢裡,而父親還活著,年紀小小的他,已經洗好了手、換好了衣服,等著要陪父親去參加一場宴會。
但老張走了過來,替他打開了車門。
他很快從回憶中清醒過來,起身下車。老張老了,朱五已經死去多時,而父親更是早已過世十年。
他也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年幼無知、只能任人操控的男孩。
穿過前棟那奢華的宴會廳,看見那些堆得和山一樣高的生日賀禮時,他自嘲的揚起嘴角,半點也沒打算查看它們,只是在老張替他脫下大衣時,開口詢問:「牡丹呢?」「小姐在起居室。」「叫人把這些全收一收,別堆在這裡礙眼。」他邊說,邊脫下皮手套,隨意交給老張,大步往後棟走去。
穿過庭院,他進入後棟,走上二樓。
起居室裡,沒半個人影。
他擰起濃眉,退了出來,然後看見走廊底,那束從半掩的門中透出的一線微光。
那個是他母親的房間。
每個星期,僕人會上來打掃,讓那個房間透透氣。自從他母親過世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進去過了。
那扇門,不應該開著。
他走上前,來到門邊時,卻看見牡丹站在書桌前,正在翻閱著一本陳舊的書籍。
「你不應該來這裡。」從身後傳來的聲音,嚇了牡丹一跳,她猛抬起頭來,看見黑仲明已經走進房裡,俊臉上的表情一如油畫上那般冰冷。
所以,那幅油畫,是在哈利被殺之後畫的?
她胡亂地想著,緊張地註釋著他逐漸走近,才勉強給出一個理由。「門是開著的。」她試圖冷靜下來,但臉色卻蒼白如紙。「窗也是開著的,下雪了,我想把窗關了。」「這種事,下人會做。」他走到桌邊.開口。
「我知道。」她再吸一口氣,抑制狂奔的心跳,抹去眼角的濕潤。「我只是順手罷了。」黑仲明沒有說話,深幽的黑眸,在看見桌上,那本攤開的日記時,睥光倏地一暗。
牡丹順著他的視線,望見桌上的日記,心跳幾乎要停了。他出現得太突然,她根本沒有機會把日記藏回去。
如今,宮清荷的日記,依然攤放在書桌上停留在可怕的那一天。
牡丹無法想像,是什麼樣的男人,竟然會對自己的小孩做出那樣的事來。他父親甚至在事後,叫人把那隻狗做成了標本,只為了提醒他,不許再有婦人之仁。
靜默,瀰漫在兩人之間。
許久之後,黑仲明才伸手,合起了那本日記。
他轉過身,看著臉色蒼白的牡丹,緩緩地說道:「你不需要知道這些事情。」說完,他握住她的手,帶著她離開了這個雅致美麗的房間。
牡丹別無選擇,只能被他帶領著,跟在他的身後,追隨他的步伐,走下了樓梯。在經過客廳時,他看見了許許多多包裝精美的禮物。
「那些是什麼?」她問著,其實並不想知道,只是想打破兩人之間冗長的沉默。
「禮物。」黑仲明回答得很簡單。「我的生日禮物。」啊,對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
牡丹想了一想,怪了,照理說黑仲明的生日,該是上海社交界最重要的日於之一。肯定有不少人,特地請來名廚,大擺宴席,就為了向他祝壽。
但是,這會兒,他非但沒有周旋在奢華的宴會中應酬,反倒還比平日更早回到了這棟宅邸裡。
「那麼,你為什麼這麼早回來?」她脫口問道。
黑仲明沒有回答,而是回過頭來,若有所思的,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嘴角還有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個笑容,讓牡丹的心,再度變得紊亂。她從那雙黑眸裡,看見了慾望之外的暖意。
那不是她該看見。她只需要知道,他是個殘忍、無情、不擇手段,是個沒有心的男人。
你不需要知道這些事情。
是的,她最不需要的,就是知道了,他邪惡外表下所隱藏的一切。牡丹咬著唇,注視著眼前,那高大的背影,心亂如麻。
太遲了。
她已經知道了太多,她不該知道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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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除夕夜裡,上海熱鬧非凡,璀璨的煙花,在夜空中朵朵盛開。
黑仲明為了參加一場由市長舉辦的宴會,在黃昏時分,就已經離開黑家的宅邸。如同這段日於以來,他所參加的每場宴會一樣,都是獨自一人出席,並沒有女伴陪伴。
牡丹站在窗口,看著黑仲明搭乘的轎車,開出大門逐漸遠去,駛向燈火通明的城區。
不論是新歷年,或是舊歷年,在上海都是重要的日子,不論是中國人,或是洋人們,都縱情享樂,沈浸在節慶的氛圍中。上海城處處張燈結綵,比平日更絢麗無數倍。
當眾人都在慶賀時,唯獨這座宅邸仍是靜悄悄的,跟平日的肅穆氣氛,沒有絲毫不同。任何節日都像是與這裡無關。
別說是慶祝了,牡丹甚至懷疑,僕人們膽敢露出微笑,就會被毫不留情的支遣。
這座宅邸裡,有著太多、太沉重的陰暗過去。
那些殘忍的、痛苦的情緒,在屋裡鑲嵌得太深,至今無法磨滅。所以,這裡沒有節慶、沒有笑聲。
晚餐的時候,除了她愛吃的水晶蝦仁、小籠湯包、夜開花炒蠶豆外,還加了一盤桂花糯米年糕。切成菱形的年糕,兩面都撒了糖醃桂花,略略過火烤過,所以糖微焦、花更香,搭配一壺碧蘿春。
面對眼前的佳餚,牡丹卻是食不知味,只吃了幾口,就再也沒有食慾。
回到房裡後,她走到窗前,注視著陰沈的天際。夜風凍人,厚重的烏雲,在夜空中聚集,愈來愈龐大,帶來強大的壓迫感。
是因為天氣嗎?
牡丹的手,輕按著胸口。
從入夜起,她心口就像是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有些喘不過氣來。這異樣的壓迫感,是因為大風雪即將來襲,還是某種不祥的預感?
牡丹站在窗口,凝望著天空,渾然不知背後暈黃的燈光透出,讓她嬌小的身於,成為夜色之中絕美的剪影。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開始覺得冷凍的寒風,吹得她全身僵冷時,主臥室裡卻傳來另一個人的呼吸。
黑仲明回來了?
一種幾乎能稱為是期待的情緒,閃過心頭,她難以分析,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情緒。
她想念他?
牡丹在心裡否定。
不,不是的!一定是她……一定是她……紊亂的心思,還沒能理出頭緒,熟悉的男性嗓音卻帶著微喘,喚出一個她原本非常熟悉,如今卻有些陌生的名字。
「清風!」牡丹僵住了。
清風,曾經是她的名字,是她效命於金家,忿豕面行事的時候,主子與夥伴們對她的稱呼。
但是,當夫人下令,要求她隱藏身份,接近黑仲明時,就再也不曾有人用這個名字呼喚她。
這棟宅邸裡,不該有人知道,她就是清風。
而知道她是清風的人,更不該踏入這間宅邸。
那個男人走出隱蔽處,讓暈黃的燈光,照清他俊郎的面目,以及深烙眉宇之間的焦急。
牡丹震驚得無法動彈。
她不敢相信,這個男人竟會出現在這裡。
「清風。」朗日又喚道,當他看清楚她充滿女性化、嬌柔美麗的裝扮時,俊朗的五官,竟因為嫉妒,而變得有些扭曲。他走上前來,緊緊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知道今晚黑豹不在屋裡,才潛了進來。」要突破黑家的守衛,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至少還難不倒他。
「你不該來的,」她太過清楚,這裡有多麼的危險。「快走。」朗日搖頭,回答得斬釘截鐵。
「我不走。」他伸出手,拂過她柔嫩的臉龐,嫉妒不已。「為什麼你的美麗,要被黑豹享用,而不是只屬於我?」那過於親暱的接觸,讓她必須克制著,才沒有轉頭避開。
「這是夫人的命令。」即使她不願意,卻也不能反抗,只能遵守夫人所說的每一項指示。
朗日的眼裡,燃著憤怒。
「所以,你就甘願為黑豹暖床?」那句話就像鞭子般,狠狠地抽在她心上。她沒有說出,她最初有多麼恐懼、多麼抗拒、多麼厭惡,說出這些話,並沒有任何意義,所以她隱藏被刺傷的自尊。淡淡的回答:「金家對我們有恩。」「就算欠得再多,我們這幾年,替金家賣命也早該還清恩情了。」朗日看著她,雙手握住她的肩,將她拉得更近。「我不敢相信,夫人竟會讓你來做這種事情。」「你是怎麼發現的?」「在那場宴會上。」朗日咬牙,對黑仲明的恨意更深。「那個該死的傢伙,居然讓你穿著那麼暴露的衣服,那簡直跟撥光你沒有兩樣。」只要是夫人出席的宴會,朗日、柳羽,一定也在現場。四人相處多年,雖然她總蒙著面,但其他三人還是見過她真正的面目,雖然她的穿著打扮有了重大的改變,但是要認出她其實並不難。
「宴會之後我就決定要來帶你走,但是卻聽見你受傷的消息,我才會拖延到你傷勢恢復,才潛進這裡。」「不,我不能走。」她慌忙搖頭。
這幾年來她早就知道朗日對她有情義,而如今性烈如火的朗,日因為心中的私情,競做出最錯誤的判斷。
他擰皺眉頭雙手握得更緊。
「為什麼?」他質問。
為什麼?
她紊亂的心中閃過眾多理由,有的理由甚至是她不敢承認、不敢深想才剛浮現就被她匆匆推開的。
「我一離開,就等於任務失敗,我沒有臉回去見夫人。」她對一切都歸處於任務。
朗日卻說道:「我們不回金家。」她抬起頭來,滿臉詫異。「什麼?」「我都計劃好了。」朗日回答。「凌晨三點有一艘船,要開往美國,我已經買好了船票。我們離開上海,到國外去,再也不回來。」他盤算已久。
這些年來,他為金家效忠,次次出生入死,從來沒有怨言。但是當他知道,夫人將他所愛的清風,送到黑仲明身邊時,嫉妒的情緒,已淹沒了他的忠誠。
「美國?」這是她連做夢都不曾想過的事。
「對,去美國。」朗日點頭,語氣堅定。
「到了美國,就剩你跟我,我們能過自己的日子,再也不必為金家賣命。」金家對她,恩重如山。
那份恩情也像是最沉重的枷鎖,牢牢綁住她。
她被捆在枷鎖裡,已經太久太久,當有機會逃脫時,唾手可得的自由,卻教她片刻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離開金家?
離開上海?
再也不必出生入死,再也不必刀口舔血,再也不必為了任務,承受隨時喪命的危險。她也可以像是她時常注視著,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注視的那些平凡人般,自在的活著?
直到這一瞬間,她才明白,自己其實是渴望的。渴望自由、渴望平凡、渴望遠離這個危險又詭譎的城市。
她的動搖,清晰可見。
朗日將她拉入懷中,低頭輕吻著她帶著淡淡香氣的發。「清風,跟我走。」他勸說著。「我愛你。一到了美國,我們就結婚,我發誓能給你最平穩安定的生活。」他所說的事,對她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只要點頭,只要跟他走,搭上那一艘船,從此之後,她就能自由了。等待在海的另一端的,是朗日的情意、簡單的婚姻、以及平安的日子。
今生今世,她從未遇過比這更難抵抗的誘惑。
這夢一般的機會,讓她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拋下恩情、拋下忠誠,離開金家、離開上海、離開黑仲明……嬌小的身子,驀得變得僵硬。
當那雙幽暗無底的雙眸,閃過她的腦海中時,她已經無意識地伸出雙手,從朗日的懷抱中退出。
感覺到她的退縮,朗日的臉色,逐漸變得陰沉,濃眉緊鎖。
他伸出手來,想要抓回她。「走吧,再不走,就要遲了。」她卻躲過了,他探來的大手。
「不,我……」她遲疑著。
但是,她在遲疑什麼?這一點,連她自己都無法理清。愈市思索,她地心思愈亂,而藏在心中的那雙黑眸,卻愈來愈清晰。
朗日注視著她,表情逐漸變得扭曲,再也壓抑不了,那些腐蝕他已經有數個月的強烈嫉妒。
「你不願意走,真的只是為了任務?」他恨聲質問,狠狠抓住了她,大手勁道極強,甚至不在乎這樣會弄痛了她。
強烈的痛楚,讓她倒抽了一口氣。
「沒、沒錯。」她的聲音,卻遠比她所想像,更為軟弱無力。
為了任務。
為了任務。
只是為了任務。
她反覆告訴自己,留在黑仲明身邊,只是為了任務。除了任務之外,就沒有別的理由了。但是,對自由的渴望,的確讓她的忠誠動搖,而沒有了忠誠的束縛,為什麼一想起他,她就會遲疑不已。
在任務之外,難道,還有著什麼,比忠誠更強大的束縛?
朗日看見了她美麗的面容上,複雜困惑的表情,嫉妒的情緒,啃咬著他的理智,讓他變得野蠻而凶暴。
「你愛上了他?!」他嚴厲的質問著。
「沒有」她脫口回答,雖然回答得極快,但神情卻更加驚慌,像是剛剛被人窺見,一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
朗日的雙手,扣得更緊,幾乎要陷入她的肩頭。「你居然愛上了他?你忘了嗎,那個男人有多麼殘忍危險?一年之前,他插進你胸口的那一刀,差點就讓你沒命--」「我沒有愛上他。」她不斷否認,心裡卻愈來愈紊亂。
「別騙我!」朗日怒吼著。
「我沒有。」「不論你是不是愛他,你都必須跟我走!」朗日深吸一口氣,表情猙獰,硬拉著她,轉身就要離開。
只是,才一轉身,朗日就陡然僵住,陷入備戰狀態。
她心裡一沉,就算沒有回頭,也猜得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能跟你走。」低沉渾厚的聲音,平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
不如何時,黑仲明已經進了主臥室。他站在門前,緩慢的褪去身上蒙了點點白雪的大衣,隨意把大衣丟在一旁,再慢條斯理的脫下西裝外套,黑瞳映著燈光,異樣閃亮。
他用最淡漠的語氣,徐聲宣佈。
「她是我的。」一陣冷得刺骨的寒風鵝絨的大雪。無數的雪花,從未關的窗子吹襲入室,也帶入了窗外漫天紛飛、濃若,讓室內變得寒冷,也短暫影響了人們的視力。
語音未落,而朗日卻已發動攻擊。
他俯低身子,像被激怒的猛獸,低咆著衝上前,全身的勁力,強猛得駭人。巨大的鐵拳硬若磐石,狠狠往前重砸。
黑仲明在最後一瞬,才側頭避開。
重拳失了目標,砸落在門上,雕花的厚重門板,轉眼出現一個碎爛的大洞。朗日怒吼抽手,拳頭卻被無數尖銳細小的木刺,穿刺得血跡斑斑。
黑仲明的臉上出現殘酷的笑容。他跨步搶進了朗日的身前,勾起一拳,直接打中朗日的胸口。
朗日悶哼一聲。
站在一旁的牡丹,甚至聽得見肋骨被碎然打斷的聲音。
兩個男人陷入纏鬥,而毫無疑問的,黑仲明佔了明顯的上風,朗日的每一次攻擊,都被輕易閃過。黑仲明像是在玩著狼狽的獵物,一而再的予以痛擊,薄唇上始終擒著殘忍的笑意。
每當他打斷朗日身上某一根骨頭時,他嘴角的笑意,就會更深更濃。只是,他的嘴角在笑,黑眸卻閃爍著日月顯的殺意。
在揍爛朗日的俊臉時,他還抬起頭來,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牡丹心頭一凜。
再這麼打鬥下去,朗日絕對會被黑仲明活活的打死。當初他們四人連手,都無法打倒黑仲明,甚至負傷而退,更何況現在,面對黑仲明的,只有朗日單獨一人?
牡丹別無選擇了。
她衝上前去,嬌小的身軀,有著流雲似水般的輕盈,在眨眼之間,就閃身來到朗日身邊,一掌拍向黑仲明的胸口。
強烈的勁道,反震得她手心麻痛,而黑仲明卻是不動如山,只是緩慢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跡,然後凝望著她,緩緩一笑。
那一笑,讓牡丹頭皮發麻,全身顫抖不已。
他知道了!
雖然她猜不出,他是先前就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還是在剛剛聽見了朗日跟她的對話時,猜出她就是金家四名護衛中,蒙面的清風。但是,見了他那一笑,她才赫然驚覺,就連她的出手,都在他的算計之內。
只要她出手,就等於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一般的女人,絕對不會有這樣的身手。
夫人交代的任務既然任務失敗,就在她出手想搶救朗日的那瞬間,徹底失敗了。
既然任務失敗,她就更不需要再有所顧忌。
她小手一翻,掌尖凝力,直取他的咽喉。
「住手!」她警告著,阻止他再痛打朗日。
黑仲明揚著嘴角,眼神未變,就連動作也沒停,重拳落在人體上,發出一聲聲沉悶的聲響。
牡丹的掌尖,更往前遞出,已經碰觸到他溫熱的肌膚,陷入他的咽喉之中。咽喉是人的身體中,最脆弱的幾個地方,只要凝力用勁,即使是用空手,也能造成極大的傷害。
「立刻住手!」她急聲又喊。
這次,他總算停手,帶著野蠻的微笑,對她挑起濃眉。
「不。」他拒絕。
「那我現在就殺了你!」她用最堅定的語氣說道,作勢撤手,彷彿預備用更大的勁道,攻擊他的咽喉,實際撒謊功能卻是不敢讓他發現,她的手現在在顫抖著。
野蠻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膽寒的銳利眼神。
黑仲明終於停手,不再攻擊朗日,反而一動不動,靜默地看著眼前的小女人。
「他對你來說,是這麼重要嗎?」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某種讓人深深恐懼的寒意。
雖然站在溫暖的房裡,但是他的語氣,卻讓她全身發冷,彷彿赤裸的行走在狂風暴雪的深山。
她抵抗著那陣強烈的不安,低聲叫喚著。
「朗日。」回答她的,是一聲痛切且怒的呻吟。
還好,黑仲明並沒有殺了朗日。
還沒有。
「朗日,快起來,你必須離開這裡。」剛才的騷動,一定引起了宅邸裡其他人的注意,要是拖延得愈久,要成功脫身的機會,就愈來愈渺茫。
朗日搖晃的站起身,抹掉臉上的血,鮮血卻不斷地從他口鼻中湧了出來。「我要殺了他!」他口齒不清地怒吼著。
「不行!」「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維護他?」「我沒有。」他匆匆解釋著。「憑我們兩個人,沒辦法傷得了他的。」她雖然制住了黑仲明卻也只是一時間的事。
「我不信!」「朗日,別衝動。」她只能努力說服已經失去理智的朗日。「快走,等到有機會時,你再來救我。」他遲疑了一會兒,終於被說服。
「你等我。」她點了點頭,視線不敢從黑仲明身上移開,正好清楚地看見,當她點頭的時候,那雙黑眸裡迸射出的火光。
知道不能再遲疑,朗日拖著傷痕纍纍的身軀,走到了窗邊,最後又咬著牙,恨恨的瞪著黑仲明半晌,才縱身跳出窗台,消失在濃濃夜色之中。
主臥室裡,只剩下黑仲明與牡丹。
他註釋著她,黑眸灼亮。
「救你?你要他再來救你?」他愈是低吟著,眸光愈是蛇濃。「他不會再有機會,出現在你面前。」他野蠻的一笑,不顧咽喉上的威脅,傾身說道。
黑仲明那句話,等於是宣判了朗日的死刑。
她深吸一口氣,知道就算今晚,朗日能逃出黑家,但天亮之後,朗日也絕對逃不過鋪天蓋地而來的無數追殺。
「放過他。」她要求著。
他看著她,挑起濃眉。
「你要為他求情?」「對。」他輕笑著。
「你剛剛的回答,只會讓他死得更難看。」她咬著唇。「你不能殺他。」「為什麼?」「他是金家的人。」他冷笑,「你以為,我會在乎?」想起踏入房裡,親眼所見的那一幕,極度的惱怒,以及殘酷的殺意,就像是遇上油的火,瞬間進燃開來。
他半途離開宴會,冒著大雪,趕回家中,所看見的竟是她與別的男人相擁,一副難分難捨的模樣。他憤怒著、惱火著,甚至還有一絲他從未感受過的不安。
「你想走嗎?」他逼問著,忘不了她在朗日懷裡,被緊緊擁抱的畫面。「你想要跟他一起遠走高飛,去過太平日子?」「我沒有--」「你騙不了我的。」他親眼看見她的動搖。
牡丹的臉色,轉為蒼白。
「對,我是想走。」有那麼一瞬間,她的確被誘惑了,幾乎就要答應跟朗日一起離開,但是當她想起黑仲明時,她卻……她的承認,讓他的理智更瀕臨潰堤的邊緣。
「那麼,你為什麼不跟他走?」他擰笑著,睨望著她,刻意用嘲弄的語氣,殘忍又問。「因為,你愛我?」那嘲諷的語氣,深深傷了她,更揭穿她平靜的假象。她只覺得突然失去保護,被人毫不留情的揭穿,她不願也不敢去面對的真相。
過度的慌亂,讓她急著想保護自己,反倒意外的冷靜下來。
「我讓你這麼以為嗎?」她學習著他的殘酷,非但口不擇言,甚至還露出冷淡的微笑。
她學得太好,好得足以激怒他。
「不然呢?」他危險的瞇起眼睛。
她再度一笑。
那笑,有著嘲弄、有著輕蔑、有著滿不在乎。
「那都是假的。」她笑意盈盈,運用著他的觀察入微,扮演她在慌亂之中,創造出的全新角色。「這一切,都是為了欺騙你。」縱然知道她在說謊,但黑仲明的理智還是崩然潰決了。
他的臉色,變得猙獰而駭人,寬厚的大手,只是簡單的一探,就握住她的小手,將她的優勢瞬間變為劣勢。
原來,她能制住他,只是因為他刻意的讓手。
一旦他真有動作,憑她的身手,根本不可能影響他的行動。
黑仲明抓住她,將她嬌小的身子,拖往大床邊,狠狠將她推倒。
他低下頭來,俯視著那張驚慌失措的小臉,露出惡意的笑容,甚至還扳著雙手骨節,發出喀啦喀啦、清脆卻嚇人的聲音。
他取下領帶,緩慢的靠近她,黑瞳深若無底。
「那麼,就讓我來驗驗,你給我的反應,究竟是真是假。」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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