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熊寶寶不是熊，當然更不是寶寶。
如果你叫他寶寶，他會渾身炸毛地衝過來掄你倆拳頭，外帶一副氣呼呼的表情。
熊寶寶已經上高中啦，睫毛和嘴唇都翹出可愛的弧度，臉頰紅潤，眼睛像小動物那樣濕漉漉。
秋天悄然而至，涼意侵襲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梧桐樹葉由綠轉黃，一天比一天冷了。
熊寶寶很怕冷，所以也很怕冬天。
冬天是個可怕的季節！熊寶寶這樣想著，握緊了小拳頭。
隨著冬季的腳步一日一日臨近，他做足了過冬的準備。
換上厚重的窗簾，嶄新的床單被套，暖色調的抱枕，電熱毯，卡通加濕器，還有小香燈。熊寶寶看著被自己佈置一新的臥室，露出開心的笑容。嗯，還差什麼呢？啊，再買一瓶精油吧，可以放在小香燈裡，有安神的功效，在寒冷的冬季容易入睡。熊寶寶瞇起眼睛，想到可以在這樣溫暖的臥室裡，點著小香燈，甜美地睡著，又笑起來。
如果薛霖看到熊寶寶這幅表情，一定會心跳驟然加快，下腹一緊，然後趕快找借口離開。薛霖已經喜歡熊寶寶好久啦，他身形高大，上課的時候坐在熊寶寶後面，注視著熊寶寶一舉一動。熊寶寶上課的時候可不老實了，喜歡做小動作，還喜歡打瞌睡，一節課筆要掉在地上許多次，看得薛霖要發飆。薛霖真想一把掰過熊寶寶腦袋，對著他耳朵大吼：「你給我好好聽講！」可是又捨不得。
畢竟已經喜歡上熊寶寶很久了啊。想跟熊寶寶表白，可是一看到那副呆呆的、小動物一樣無辜的表情，他就輕輕歎口氣，放棄了這個想法。
注定是單戀嗎？薛霖裹緊風衣，無奈地想。
熊寶寶最近開始大吃大喝。
真的像儲備脂肪準備冬眠的熊一樣。
薛霖每天都能看見熊寶寶從油炸攤走到麵攤，再從麵攤走到燒烤攤，再從燒烤攤走到砂鍋攤。熊寶寶吃得肚子圓滾滾，嘴唇亮亮，一臉滿足。薛霖也很滿足，他只要每天遠遠地看熊寶寶一眼，確定熊寶寶過得好好的，自己就很滿足了。
所以說，薛霖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
可是，這麼容易滿足的他最近卻苦惱起來。
這個苦惱與熊寶寶無關，是他一個人的事。他發覺自己越來越無法忍受每天只看熊寶寶幾眼，跟他說一句「早上好」，一句「再見」了。他想跟熊寶寶有更親密的接觸，有更進一層的關係，甚至想摸摸熊寶寶的手，親親熊寶寶的嘴，和熊寶寶一起睡覺。
熊寶寶不是怕冷嗎，不是怕過冬天嗎，他正好可以替熊寶寶捂捂手，蓋蓋被子。可是這種事情太遙遠了，遙遠到只能想想而已。薛霖看看一臉呆相的熊寶寶，又歎口氣。
書上說，要抓住喜歡的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雖然不是教科書上說的，但薛霖深以為然，尤其面對的是即將過冬的熊寶寶。
天氣愈發冷了，教室裡開了空調，雖然的確暖和點，但是出門時溫差驟然加大，更顯得冷。熊寶寶窩在自己座位上，連上廁所都要考慮好久才一臉決然地站起身，哆哆嗦嗦走出門，更別說中午放學的時候了。雖然肚子餓得咕咕叫，可是他無論如何不願走出溫暖的教室。
薛霖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於是走向熊寶寶，問：「要我給你帶午飯嗎？」
熊寶寶抬起腦袋來，左望望右望望，發現沒人，懷疑自己餓得幻聽了，重新把腦袋低下去。薛霖忍住吐血的衝動，對著熊寶寶腦勺說：「我在你後面。」
熊寶寶嚇一跳，想回過頭去看，可是身上衣服太厚，才轉了一半身子就扭不動了。明明天氣還沒有冷到穿成包子的程度啊！薛霖又是一陣無奈，伸手把熊寶寶的腦袋掰到自己面前。
熊寶寶終於看清楚薛霖了，而且看了很久。薛霖有些臉紅，不過還是鼓足勇氣說：「我可以幫你帶午飯回來，你要吃什麼？」
熊寶寶眨巴眨巴眼睛，終於明白過來，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回答：「好！我要吃炸串！」
薛霖心裡一陣暖和。
因為看到熊寶寶那麼燦爛的笑容。只要看一次，自己一天都會有好心情。所以說薛霖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啊。
熊寶寶噼裡啪啦報出十幾個炸串名字，薛霖拿了小紙條拚命記，生怕漏買了一個熊寶寶要跟他生氣。不過熊寶寶真的能把那麼多炸串名字記得清清楚楚也真不容易呢，薛霖看著菜單還不一定記起來那些形形色色的炸串都長啥樣。
深秋的風吹在身上有幾分犀利，薛霖扣上風衣扣子，把小紙條裝在口袋裡，按了按，向炸串攤走去。
「羊肉串，川香雞柳，骨肉相連，香辣雞骨，炸火腿腸，雞翅尖，雞心……」薛霖念著，邊思考瘦小的熊寶寶怎麼能把這麼多東西都塞到肚子裡。
熊寶寶雖然叫熊——寶寶，但是完全沒有熊的魁梧身形，反而，是瘦小和可愛的。唯一肥嘟嘟的就是臉蛋，不過熊寶寶的臉蛋肥得很好看，粉嫩嫩的，像剛出生的嬰兒，任誰見了都想摸一摸掐一掐。薛霖初見熊寶寶就是因為這張臉蛋才走上了戀愛的不歸路。
所以說，熊寶寶，妖孽啊。
至少薛霖覺得，他和熊寶寶之間，簡直就是孽緣。
因此，他不得不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排著長長的隊伍，聞著嗆人的油煙味，等待炸串攤的老闆把炸好的肉串遞過來。
唉，孽緣啊。薛霖第三次歎氣。
熊寶寶老老實實地坐在教室裡，等待薛霖回來。
所以當薛霖推開教室大門，看到的就是那張寫滿渴望的臉。薛霖有一瞬間的錯覺，以為那張充滿渴望的臉是對著自己的，不過很快回過神，明白熊寶寶口水的是自己手中油香四溢的炸串。
唉，他一個大活人，如今淪落到跟炸串爭寵的地步。
熊寶寶，果真是妖孽啊。
2
熊寶寶吃著香噴噴的炸串，一臉忘我。
薛霖掏出餐巾紙遞給他，熊寶寶正在忘我的境界中呢，自然什麼也未注意到了。薛霖無奈，替他把油光锃亮的嘴角擦乾淨。
熊寶寶乖乖地坐著，任薛霖撫過他的臉頰和雙唇。
如果不是面對著呆頭呆腦的熊寶寶，薛霖會以為這是個暗示，鼓勵他有進一步的行動。
「你怎麼總吃肉串呢？多沒營養，下次我給你買海帶串和青菜串來好不好？」薛霖關切道。
熊寶寶露出個老大不情願的表情，不過哼哼唧唧之後，勉強說了句：「嗯。」
薛霖把自己的水壺擰開遞給他，說：「別吃那麼急，喝口水。」
熊寶寶接過水壺，小口小口地喝起來。
薛霖有些感動，自己終於邁出重要的一步了不是嗎？今天和熊寶寶說了「早上好」和「再見」以外的話，替熊寶寶買了他喜歡吃的炸串，熊寶寶還讓他坐在他身邊。不但坐在他身邊了，還替他擦了嘴，給了他水壺喝水。
薛霖從報紙上看到，美國總統喝過的水杯會立即銷毀，防止恐怖分子通過唾液收集總統的DNA，進行恐怖行動。現在熊寶寶用他的水壺喝水了，也就是說他的水壺上有熊寶寶的DNA了，薛霖有些激動，小心翼翼地從熊寶寶手裡把自己的水壺接過來。
當然要小心翼翼啦，不然那個叫DNA的東西灑了怎麼辦。薛霖這樣想，然後在熊寶寶看不到的角落舉起水壺，對著熊寶寶剛才喝過的那個地方咕嘟咕嘟喝了好幾口水。
間，接，接，吻。
薛霖覺得今天簡直就是突破。
前途一片光明。
放學的時候，熊寶寶慢吞吞收拾好書包。其實他也不樂意這麼慢，畢竟大家都走光了那教室多冷啊。可是他動作慢，身上厚重的衣服更是累贅。不過他還是情願要這一身累贅的，不然凍死得更快。
薛霖早早收拾好了東西，然後坐在教室後面看熊寶寶收拾書本，收拾鉛筆盒，看電影似的。電影的內容稀鬆平常，不過男主角很吸引人。
男主角看看空蕩蕩的教室，終於發現後排還坐了個人。
「你走嗎？」熊寶寶問。
薛霖點點頭，說：「我們一起走吧。」
熊寶寶開心，這樣就有人和自己靠在一起取暖了啊。
薛霖不曉得熊寶寶在想些什麼，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熊寶寶答應和自己一起回家了。
深秋天色暗得早，路燈亮起來，桔黃色光芒點點。薛霖和熊寶寶默默走在人行道上。
薛霖不說話，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熊寶寶漂亮的臉蛋和嫩嫩的小手上。
熊寶寶也不說話。那當然了，一開口多冷啊。
熊寶寶不會做讓自己覺得冷的事。
所以他靠薛霖靠得緊緊的。
薛霖覺得臉有些燙，一定紅起來了。
在十字路口道了別，熊寶寶向家的方向走去，薛霖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小，直到消失在街道的盡頭。然後自己轉身走回家去。
進了家門，薛霖趕緊鑽進盥洗室裡照鏡子。還好，臉紅得不厲害。他自我安慰了一下。
再說熊寶寶，今日過得自然滋滋潤潤。
吃得舒服，沒怎麼凍著，還有人替自己買炸串，陪自己回家。熊寶寶挺高興的。
而且……想以後天天和那個人一起回家。
實在太暖和了，和那個人依偎在一起，走過空闊無人的街道。深秋似乎不是那麼可怕了。
真奇怪啊，熊寶寶歪著腦袋想，為什麼和那個人在一起就覺得特別溫暖呢？為什麼呢？
想不明白。
於是乾脆不想了。動腦筋是要消耗很多熱量的，熊寶寶捨不得。
那個男生叫什麼來著？名字還挺複雜……熊寶寶皺起眉，把小枕頭捉到懷裡，最終決定節約熱量，還是明天去問問好了。
熊寶寶摸摸厚重的窗簾和簇新簇新的棉被，心裡一陣溫暖。
不過，這種溫暖和那個人的不一樣。
那個人的溫暖，讓自己不由自主去接近。即使碰觸到了，也不會被灼傷。
像冬日陽光那樣溫暖。
熊寶寶甜甜地笑起來。
薛霖的心情從喜馬拉雅峰峰巔跌到東非大裂谷谷底。
大喜大悲果然是傷身的。
他忍住吐血的衝動。
今天熊寶寶主動和他說話了，多麼讓人振奮啊。可惜熊寶寶說的是「你叫什麼名字？」
薛霖拿出紙筆，發誓要讓熊寶寶牢牢記住自己的名字，這輩子也忘不掉。
熊寶寶看著他在紙上寫完兩個複雜的字，有些猶豫，不過最後還是開口，顫顫巍巍地念：「薛……霖……」
薛霖很滿意。
但只有這種程度的認知是不夠的，薛霖握拳。
一定要教會熊寶寶寫自己的名字。
熊寶寶挺好奇那兩個複雜的字，在紙上歪歪扭扭，照葫蘆畫瓢寫了個「霖」字。不過「薛」字就比較複雜了，像一棵盤根錯節的古木。熊寶寶痛苦地把臉扭向一邊，不肯練了。
薛霖可不答應，握緊熊寶寶的手，教他一筆一劃地寫。
熊寶寶手被握著，自己不用勁，反而東張西望起來，看看窗外光禿禿的枝椏，看看黑白上斑駁的印跡，就是不肯看那個「薛」字。
「薛」字真難寫。
熊寶寶在心裡一錘定音。
薛霖終於放棄，一臉挫敗。
熊寶寶不忍心看到那種表情。因為那個人很溫暖，像冬日陽光那樣溫暖，熊寶寶怕冷，所以喜歡溫暖的表情，溫暖的人。於是說：「那我教你寫我的名字好不好？」
薛霖驚訝地抬起頭，連聲道：「好啊！」
熊寶寶拿起圓珠筆，工工整整地在白紙上寫下「熊小寶」三個字。
筆跡有些幼稚，跟小學生似的。這樣的筆跡搭上這樣的名字，薛霖忍不住哈哈大笑。
熊寶寶以為薛霖嘲笑他字丑，著急地大喊：「不許笑！」還伸手想摀住他的嘴。
薛霖笑得全身亂顫，然後一邊喘一邊制住八爪魚一樣掛在自己身上的熊寶寶。熊寶寶臉通紅，本來就濕漉漉的眼睛像是立即要滴出水來。
薛霖止住笑，摟住熊寶寶，防止他從自己身上摔下來，說：「我沒有嘲笑你，因為你的字好可愛，我才忍不住笑的。」
熊寶寶臉一紅，支吾半晌，然後不相信地喊：「真的？不要騙我！」
薛霖很認真地點頭，說：「真的。」
熊寶寶把那張寫了自己名字的紙拿起來看看，撇撇嘴說：「哪裡可愛了。」不過臉上難掩一抹小小的得意。
薛霖也很得意，一來摸了熊寶寶嫩嘟嘟的小手，二來能夠摟著熊寶寶軟軟的身體，嗅著熊寶寶散發的淡淡奶香味。
深秋的樹葉又落下一片，冬天越來越近了。
對於這樣的變化，薛霖很滿足。
3
熊寶寶買了暖手袋。
只要一通電，等上幾分鐘，暖手袋的溫度就會立即上升，暖和到燙，熊寶寶十分開心。暖手袋，冬季的必勝法寶！
幾場雨後氣溫驟降，這座城市迎來小雪節氣。熊寶寶翻開日曆，歎口氣。立冬，小雪，大雪……越來越冷了。
對於熊寶寶來說，冬季早上起床無異於一場戰爭。
烈烈寒風，金戈鐵馬，劍舞黃沙，號角！喊殺！戰旗！鎧甲！屍山！血河！
總之，慘烈。
熊寶寶拖著瑟瑟發抖的身體上了公交車，冒著被踩到腳的危險也要擠到人群密集處去，像企鵝那樣取暖。到了學校，進了教室，開了暖氣，把圍巾、口罩、耳套、帽子、手套等裝備卸下來，一股腦兒塞到抽屜裡，然後趴在書桌上不動窩兒，減少熱量散發。
薛霖坐在教室後排，看著熊寶寶可愛的動作，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那麼單純的孩子，讓人忍不住去疼愛。
第一節課完畢，廣播響起來，大家紛紛下樓做操，做完操再噔噔噔上樓來。熊寶寶被這麼一折騰，全身熱氣散掉大半，坐在椅子上直打哆嗦。薛霖心疼地走過去，捉過他細嫩的雙手放在懷中捂著，不時呵一兩口熱氣。
熊寶寶呆呆地望著薛霖，一臉反應不過來的傻相。薛霖悶著頭不說話，過了半天開口：「暖和點沒？」
熊寶寶傻傻地點頭，又說：「我腳冷……」
薛霖二話不說，脫掉熊寶寶的鞋子，把凍得蒼白的腳放到自己胸口，拉上風衣拉鏈，捂嚴實衣縫。熊寶寶不好意思，臉微微發紅，掙了幾下，掙不開。
薛霖覺得心口一陣冰涼，朝熊寶寶吼道：「別動！」
熊寶寶嚇一跳，咽口吐沫，不敢動了，老老實實把腳放在那個人懷裡。
薛霖閉上眼睛，低下頭，那股冰涼從熊寶寶的腳上傳到他的胸口，透過層層毛衣，結結實實打在他的皮肉上。薛霖有些難受，不過熊寶寶一定更難受吧？他那麼怕冷……薛霖這樣想著，努力把自己身體的熱量一點點傳給熊寶寶。
只要熊寶寶不冷就好了，只要熊寶寶覺得暖和就好了，就算把自己全部的熱量都給他也無所謂……
熊寶寶瞇著眼睛，有些失神。過了會兒眼神清明起來，嘴唇也紅潤了，雙頰透出可愛的顏色。薛霖微笑起來，「感覺好些了？」
熊寶寶重重地點頭：「嗯！」又猶豫道：「你……怎麼臉色不大好？」
薛霖仔細地替熊寶寶穿好鞋，繫好鞋帶，擠出一抹笑容，「沒什麼不好的。」
熊寶寶慢慢摸上他的面頰，說：「謝謝你。」
那麼認真的神情。
認真到不像是天然呆的熊寶寶。
薛霖愣住，面頰一片溫潤，心臟炙熱地跳動，足以驅走一切寒冷，給他大而無畏的勇氣。
「不用謝。」他平靜地回答，內心洋溢的感動，卻翻江倒海。
中午，熊寶寶拉著他去吃烤鴨砂鍋。
烤鴨砂鍋，熊寶寶的最愛，冬季的必勝法寶！
兩個人手牽手來到砂鍋店。
當然要手牽手啦，這樣多暖和。熊寶寶最喜歡暖和的事情了。
砂鍋店熱氣騰騰，玻璃窗上結滿了亮晶晶的小水珠，烤鴨的香味飄散在店內的每個角落。熊寶寶滿意地看看四周，捧住臉蕩漾起來。
薛霖忍不住微笑，摸摸熊寶寶毛絨絨的腦袋。熊寶寶很安靜，很乖，任由他撫摸，兀自沉浸在溫暖安全的世界中。
烤鴨面很快端上來，砂鍋蒸汽升騰，烤鴨肥美可口，青菜碧油油，麵條筋道，麵湯滲透著鴨油特有的鹹膩。
佛祖啊！熊寶寶星星眼閃爍。
薛霖吃了幾口面，對著狼吞虎嚥的熊寶寶說：「慢些吃，別急，小心燙到。」
熊寶寶邊吃邊點頭，「嗯。」
薛霖又吃了幾口面，替熊寶寶擦去沾到領口的麵湯，拂去嘴角的汁液。後來乾脆不吃了，盯著熊寶寶看，看他小動物一樣的吃相，看他一臉幸福的表情。
那種幸福的表情，好想每天都看到，好想一輩子都看到。
熊寶寶能夠幸福，他就幸福。熊寶寶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
薛霖這樣對自己說。
熊寶寶唔啊唔啊塞了好幾口麵條，盯著薛霖的砂鍋發了會兒呆，說：「你不吃嗎？可好吃了……」
薛霖笑起來，眼神帶著些寵溺，「我吃得差不多了。」
熊寶寶疑惑地看著那砂鍋，「可是你烤鴨一口沒動……」
薛霖拿起筷子，「你想吃？我的都給你好了。」
熊寶寶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禁不住誘惑，接過薛霖遞過來的烤鴨，啃得津津有味。
薛霖覺得砂鍋店上空飄蕩的空氣都染上了粉紅色。
今天幫熊寶寶捂了腳，和熊寶寶一起吃砂鍋，熊寶寶還啃了他的烤鴨，一切平和自然，沒有抗拒，沒有尷尬，水到渠成。
薛霖的心柔軟起來，在小雪時節。
熊寶寶撐著溜圓的小肚皮回到教室。
嘴角油汪汪，笑得呆呆的。今天，一點都不冷。
那個人替自己捂腳，陪自己吃砂鍋，把烤鴨分給自己吃。那麼溫暖，溫暖到可以將自己融化。
薛霖……
謝謝你。
熊寶寶想起那個人，又露出傻傻的笑容來。
真想和那個人一直在一起，不止是冬天，還有秋天，早春……
熊寶寶開始不自覺地在教室裡搜尋薛霖的身影。
下課的時候從座位上站起來看看他，上課累了困了就會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後面那個如冬日陽光般溫暖的人。
這對於怕冷、懶得動窩的熊寶寶來說多不容易啊。
熊寶寶有些害羞地笑笑，心裡有什麼東西似乎震動了一下，掙扎著要破土而出。
他開始期待第二天的到來，期待到學校可以看見那個溫暖的人，看見那抹高大帥氣的身影，連早上起床似乎都不那麼可怕了。
然而第二天，薛霖沒有來上課。
熊寶寶望著後排那個空蕩蕩的位子。
他的陽光和溫暖不在了。
4
薛霖感冒了。
還好拚命喝水加及時吃藥抑制了病情，沒有發燒，沒有惡化，只是頭疼，渾身無力，食慾不振。
熊寶寶聽到消息時一陣內疚。
一定是幫自己捂腳才凍感冒的。熊寶寶眼眶發熱，難過得嘴角顫抖。
自己太沒用了，沒用，反而連累別人，若是普通人倒也罷了，偏偏還是那個人。
那個一直站在自己身邊，對自己好，照顧自己，心疼自己的人，像冬日陽光一樣溫暖的人。
熊寶寶自責得快要哭出來。
下午一放學，熊寶寶趕緊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書包，顧不得瑟瑟寒風，向薛霖家跑去。
薛霖躺在床上，有些昏沉，從早到晚只喝了幾口稀飯。
當熊寶寶出現在房間門口時，薛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是病得出現了幻覺。可是熊寶寶起伏的胸口，被凍得通紅的鼻尖，水汪汪的雙眼那麼真實，真實得讓他心都熱切起來。
熊寶寶放下書包，走到薛霖床前，啜囁了幾聲不知該如何開口，一副犯了錯誤的模樣。
薛霖從被子裡伸出手，把他拉到自己跟前，問：「怎麼啦？」
熊寶寶把頭低下去，不敢看薛霖的眼睛，小聲說：「對不起……」
薛霖舔舔快要乾裂的嘴唇，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不要這樣說，跟你沒關係。」
熊寶寶似乎更難過了，僵硬地站在床前，手糾結著衣服角兒。
薛霖放低了聲音，柔聲道：「你靠近點。」
熊寶寶乖乖地把臉湊近。
薛霖微笑起來，在感冒帶來的陣陣難受中微笑起來，然後在熊寶寶細嫩的面頰上輕輕印下一個吻。
空氣粘稠起來。
時間似乎凝固，停止了流動。
熊寶寶呆愣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小房間內瀰漫著呼吸的聲音，心跳的聲音。
薛霖說：「別自責，我沒有事。」
熊寶寶趕緊回過神，結巴地回答：「嗯，嗯。」
可是剛才被吻過的地方有些發燙。燙得整張臉都快燒起來。
熊寶寶把好不容易才抬起來的頭重新低下去。
沒有排斥，沒有厭惡，反而覺得……安心。
因為那個人嗎？
因為是薛霖，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感覺嗎？
熊寶寶不確定。
那、那是當然啊，他還從來沒有被吻過，從來沒有思考過這樣的事情。
呆呆的熊寶寶，更呆了。
薛霖在心裡笑笑，突然覺得很想吃東西。
果然，熊寶寶是最好的藥啊。
想念他，希望他能來看看自己，沒想到竟然真的來了。
跑得那麼急，一定被風刮疼了臉，一定害怕獨自走寒冷的夜路。
可還是來了。
來看他，出現在他的面前，帶著難過，帶著自責。
自己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薛霖摸摸熊寶寶的腦袋，把他攬進懷裡。熊寶寶乖順地趴過去，真的和小動物一樣，天真，乾淨，純粹。
薛霖看看天色，催促熊寶寶趕緊回家，然後坐到飯桌前一口氣吃了兩碗飯。
病好後薛霖回到學校，和熊寶寶的關係似乎更近了一層。
表面上並沒有什麼變化，熊寶寶仍舊一副呆相，拉近的是心的距離。
熊寶寶對那日的吻很恍惚，甚至記不清薛霖究竟有沒有吻他。
可能吻了，也可能沒有吻。那日傍晚的小房間，沒有開燈，光線昏暗，他能看到的只有薛霖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小部分身體，還不敢多看。自責和愧疚佔用了全部心緒，他沒有辦法思考，更不要說在慌亂中記下那個輕到幾乎沒有觸覺感受的吻。
熊寶寶有些不安，有些煩躁。
吻了，還是沒有？
他拚命回憶，仔仔細細地回憶，從那日收拾書包的過程開始回憶。
越回憶越苦惱。
動腦筋是要消耗很多熱量的，熊寶寶怕冷。
可是寧可冷著，也要回憶。
薛霖不明白為何熊寶寶今天一直皺著眉。熊寶寶不開心，因此他也不開心。
熊寶寶苦惱了一會兒，習慣性地回頭望望薛霖，發覺薛霖一臉不開心。
薛霖不開心，那麼溫暖的人都不開心，因此熊寶寶也不開心。
惡，性，循，環。
唉呀呀。
這對於過冬的熊寶寶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冬天多冷啊，熊寶寶怕冷。
薛霖憂鬱了一小會兒終於想起逗熊寶寶開心的法子，挺得意。
學校附近新開了一家玩具店，賣各種小飾品和毛絨娃娃，還有抓娃娃機，佈置得很溫馨。熊寶寶一定喜歡毛絨絨的東西，一看上去就很暖和啊。
熊寶寶呆呆地被薛霖牽著來到玩具店，然後眼睛瞪大，再瞪大，桃紅色的心心從小動物一樣的眼睛裡冒出來。
可愛極啦！熊寶寶摸著毛絨絨的玩具，不肯撒手。
薛霖問：「想要嗎？」
熊寶寶看看標價，咬了下手指，搖搖頭。
薛霖指指抓娃娃機，說：「沒關係，還有那個。」於是掏出六塊錢買了三個遊戲幣，問他喜歡哪一個娃娃。
熊寶寶盯著抓娃娃機裡放著的一隻小獅子就不肯動啦，拉著薛霖的衣服角兒說：「要那個！小獅子！」
薛霖自信地笑笑，說：「沒問題！」
小獅子被壓在一隻小熊身上，要拿到小獅子必須把小熊移開。薛霖投入一枚遊戲幣，輕鬆地操控遙控桿，抓住小熊丟入取物口中。
熊寶寶興奮地尖叫一聲，把小熊取出來捧到薛霖面前喊：「你好棒！」
薛霖看著他激動的神色，心情舒暢無比，還摸了摸那小熊玩具的腦袋。熊寶寶臉紅紅地說：「讓我試試好不好？我想自己把小獅子抓上來……」
薛霖遞給熊寶寶一枚遊戲幣，簡單地教給他操作方法。熊寶寶投幣，一臉認真地操作搖桿，嘴唇微張，大氣不敢出，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薛霖想，如果這時候親熊寶寶，呆呆的熊寶寶一定反應不過來，注意力還集中在娃娃上呢。
熊寶寶按下紅色按鈕，機械夾張開四爪，緩緩下降。他緊張得手上都是汗，眼睛牢牢盯住夾子，生怕一個不小心錯過了什麼。
可惜，偏了。
小獅子在機械夾的作用下晃了幾晃，重新趴回一堆玩具中去。熊寶寶有些洩氣。
薛霖掏出最後一枚遊戲幣，放在手心伸到他眼前，說：「這次，我們一起來，好不好？」
5
熊寶寶瞪大了眼睛，屏息凝神，緊張兮兮地盯著抓娃娃機裡的小獅子。
薛霖也緊張，緊張得快要在大冷天裡冒汗。可不是嘛，他正貼在熊寶寶身後，雙手附在熊寶寶抓著搖桿的手上。他身形高大，這麼一來像是整個兒圈住熊寶寶似的，姿勢曖昧。
熊寶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獅子上呢，薛霖撫摸著他細嫩的皮膚，表面平靜，實則內心暗爽。慢慢指引熊寶寶移動搖桿，薛霖內心祈禱這個過程慢一點，再慢一點，好讓乖巧的熊寶寶多呆在他懷裡一刻。
「啊——抓到了！」熊寶寶興奮地尖叫，一頭紮到取物口前等小獅子掉出來。
薛霖這才回過神，看著他開心的表情，也笑起來。
熊寶寶把小獅子舉到臉前嗅嗅，做了個鬼臉，用鼻子親暱地蹭蹭小獅子的面頰，擺弄它的爪子，讓它擺出各種傻瓜般的造型，一個人笑得哈哈哈。
薛霖看著小動物一樣的熊寶寶，無奈地捂臉，真不曉得熊寶寶和小獅子究竟哪一個智商更高一點。
他玩夠了，捧住小獅子蹭到薛霖胸前，甜甜地說：「薛霖，謝謝！」
薛霖聽著那聲甜膩的叫喚，全身酥麻，骨子深處都覺得癢。這麼誘人的熊寶寶，可愛，單純，秀色可餐，怎能不讓他衝動？
熊寶寶拿起剛才抓到的小熊和小獅子，面對面地放著，讓它們互相瞪了瞪，又親了親，最後軟綿綿地抱在一起。薛霖看著他導演的這場默劇，簡直笑到牙掉。
「喏，這個是你的！」熊寶寶喊。
薛霖被冷不丁猛衝到面前的小熊玩具嚇一跳，盯著那熊看了幾秒鐘，發覺它跟熊寶寶還挺像，於是在心裡笑笑，接過那玩具。熊寶寶自己捧著小獅子，一臉蕩漾。
晚上，薛霖就這樣帶著玩具熊回了家。
有點傻。
他從小就不是玩毛絨玩具的小孩，更何況已經念高中了。
不過心裡還是美滋滋的。
看著那玩具熊就想到熊寶寶，只不過沒有他的熊寶寶可愛。
薛霖已經自定義熊寶寶是自己的啦。
熊寶寶現在在做什麼？在想什麼？還冷嗎？
薛霖捏捏那玩具熊的鼻子，揪揪那玩具熊的耳朵。
他現在想著熊寶寶，那熊寶寶呢，也在想著他嗎？
薛霖陷入甜蜜的苦惱中去。
熊寶寶也苦惱。
苦惱馬上就要入冬了，他還沒來得及去棲霞山上看楓葉。
熊寶寶最喜歡楓葉啦，火紅火紅的，看上去就很暖和啊。
可一個人去多寂寞，幾個小時的公交，冰涼的車廂，瑟瑟寒風。他想到薛霖，那個總默默伴隨在自己身邊，像冬日陽光一樣溫暖的人。
想和他一起，在美麗的棲霞山看楓葉。
溫暖的陽光，溫暖的景色，溫暖的人。
熊寶寶心都溫暖起來。
可是，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答應。自己怎麼總是麻煩他。
熊寶寶苦惱得小臉兒都皺起來。
薛霖自然是答應了，義無反顧。
其實內心激動，波濤洶湧。
週末在薛霖的期盼中姍姍來遲。
公交車一路顛簸，熊寶寶一路興奮，嘰嘰喳喳，不僅僅因為棲霞山，還因為那個溫暖的人。
可是，不好意思對他說。
不好意思說自己感激他，感謝他，更不敢有行動上的表示，怕自己的唐突會讓那個人厭惡。
其實自己……覺得他很好，很溫暖，想讓自己一直依靠。
可是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熊寶寶低下腦袋去，怕自己臉紅會被看見。
那、那多丟人。可不能讓那個人發覺自己的心思。
熊寶寶從裝滿零食跟糖果的背包裡拿出那天抓到的玩具小獅子，自己跟自己玩，不敢抬頭。
棲霞山山深林茂，泉清石峻，清幽怡靜，風景迷人。山西側楓嶺，遍植楓樹，每到深秋，楓林如火，漫山紅遍，登高遠望，甚為壯觀。
熊寶寶看著漫山紅楓，一臉蕩漾。
那種捧著臉瞇起眼的表情，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忍耐，忍耐。薛霖握拳。
熊寶寶遊興十足，去明鏡湖，過九曲橋，到湖心亭，觀迭浪巖，竟沒覺得冷。
薛霖看著包子一樣滾來滾去的熊寶寶，露出寵溺的笑。
漫步楓嶺，置身於楓葉林，四週一片紅葉如火。熊寶寶伸手做擁抱狀。
薛霖被火熱的氣氛鼓舞，心中湧起一股衝動，正欲開口，熊寶寶突然一轉身，猛地舉起小獅子伸向前，臉紅紅，結結巴巴地說：「薛，薛霖……我，我喜歡你！」
山林寂靜。
空闊無音。
紅楓似火，將薛霖的理智燒得一乾二淨。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熊寶寶這樣說。
薛霖從身後拿出玩具熊，以同樣的姿勢伸到小獅子面前，回答：「我也喜歡你。」
熊寶寶抬頭，黑髮如墨，濕漉漉的眼睛似要滴下淚來，漫山紅楓似火，為這個勇敢的男孩吟誦祝福。
可愛的，乾淨的，勇敢的熊寶寶，得到了那個人的回應。
像冬日陽光一樣溫暖的回應。
他抱緊懷中的小獅子，有流淚的衝動。
自己沒有看錯，那個一直溫柔地照顧自己，對自己好的人，的的確確是喜歡自己的。和自己喜歡他一樣喜歡自己，這種喜歡，甚至比想像來得更深刻，漫山火楓為證！
薛霖走上前去，輕輕把熊寶寶攬入懷中。
在江南的冬季來臨前，他們真實地融入棲霞山迷人的景色，真實地融入彼此的心靈，感受那份誠摯的、純粹的喜歡與喜悅。
薛霖無比安心。
他付出了愛，最終收穫了愛，彷彿一曲亙古的歌，從渺遠的地方飄來，軟軟地，軟軟地，落入他的心底，安靜地呼吸。
熊寶寶閉上眼睛，沉浸在那個人溫暖的懷抱中。
江南的冬季臨近，幸福也悄然而至。
06
薛霖很振奮。
任何一個告白，或是被告白成功的男孩子，總是要雞血一陣的。
可以理解。
熊寶寶乖乖窩在他懷裡，小黑洞一樣收集周圍一切熱量。
薛霖疼愛地揉揉熊寶寶的腦袋。
熊寶寶舒舒服服地挪動挪動，閉著眼睛在那個人溫暖的胸口蹭蹭，嘴裡發出嗚嗚的細小聲音，可愛、迷糊、傻萌傻萌的。
薛霖瞟了幾眼熊寶寶粉嫩的唇，咽口唾沫，將腦袋轉向別處。過不了多久又轉回來，再咽口唾沫，盯著熊寶寶水汪汪的唇瓣看。
應該已經睡著了吧。薛霖這麼想，湊近了一點。
就親一下，不會發現的。他又湊近一點。
熊寶寶那麼笨，怎麼可能曉得。湊近，湊近，雙唇幾乎貼上熊寶寶。
熊寶寶突然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說：「我要熱水袋……唔……」
薛霖已經親了上去。
熊寶寶沒說完的話被禁錮在這個綿長的吻裡，唇舌交纏，百轉千回。
這當然不能怪薛霖，誰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熊寶寶清清醒醒地接收了這個吻，臉紅心跳，手緊張得不知該往哪裡放，嘴角還牽著一抹銀絲。
薛霖十分滿意——熊寶寶就這麼傻傻地，緊張兮兮地被他吻了個底掉兒。整齊的牙床，小巧的牙齒，一經摩擦就紅潤得不像話的唇，不枉薛霖對著鏡子一番苦練，就差把爺爺的假牙請過來當陪練。
吻完，又陷入沉寂。
只有二人心臟怦怦跳動的聲音，蕩滌在微燙的空氣中。這樣也好，至少熊寶寶不覺得冷了。
確定了戀愛關係，接下來自然就是定情信物了。
熊寶寶啥都不懂，照例薛霖一個人操心。
他打開電腦，登陸上Love and Pride官方網站，想買一對戒指，給自己，給熊寶寶。Love and Pride是全球知名的時尚珠寶飾品品牌，提倡平等、包容與多元化，各類主題系列產品皆構思精巧，製作細膩，細節處更是令人拍案叫絕。
連薛霖這種對時尚不怎麼關心的人都知道的品牌，自然是大品牌了。
要給熊寶寶戴呢，可不能買差的，就這家的戒指吧。薛霖拍板。
在電腦前坐了半日，挑來選去，最終決定一對設計獨特的18k白金戒指。兩枚戒指皆純淨雅致，正反拼合即組成「♂」圖樣，內側用英文刻著「愛與驕傲」，彷彿一段永恆至死的青春。
薛霖感動。
於是將圖片發給熊寶寶，問他覺得怎麼樣。
熊寶寶打開電子郵件，瞅了兩眼，問：「貴嗎？」
薛霖答：「我買，你擔心什麼。」又暗自盤算三千多打折到兩千多，兩千多除以二，即一枚戒指一千多，沒有貴得離譜，再加上兩個月後就過春節能拿壓歲錢了，還是負擔得起的。
熊寶寶咬咬手指，有些羞赧，而後甜蜜地笑起來，雖然薛霖看不見。
訂下戒指，薛霖鬆了口氣，在床上躺了會兒，然後去客廳吃晚飯。
今天的飯菜特別香，他一個勁兒扒飯，吃菜，骨頭湯也喝得乾乾淨淨，薛媽媽笑得嘴都合不攏。
那當然啦，兒子愛吃不是好事嗎，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哪個家長不希望自家孩子高高壯壯的？
其實薛霖已經夠高啦，足足比熊寶寶高出一個頭。可他覺得光這樣根本不夠，他必須再強一點，不論從身體，還是從頭腦。不然怎麼能照顧好呆呆的熊寶寶呢，不然怎麼能賺錢供熊寶寶住暖暖和和的房子呢。
薛霖是個聰明的孩子。成熟，有遠見，有目標，又會為之付出努力。
一切都是為了熊寶寶。
熊寶寶不知道呀，還甜甜地窩在被子裡，抱著他心愛的暖手爐，不時「唔——唔——」一兩聲，「啊——啊——」一兩聲，表達他舒適愜意的心境。
果真是小動物。
這樣的小動物，注定只有被吃的份啊。
不是有這樣一個笑話嗎。小松鼠和小熊在森林裡捉迷藏，小熊老是找不到小松鼠。幾個回合下來，小松鼠在樹幹上嘲笑小熊：「你這個大笨熊！」小熊聽了之後很著急地說：「我…… 我…… 我是聰明的大笨熊！！！」
薛霖覺得熊寶寶就是這樣一隻大笨熊，叫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有時操心有時著急，也不曉得傻傻的熊寶寶幾時才能開竅。
不過，就算不開竅也沒關係。薛霖想。反正自己一輩子都陪著他呢，有他替熊寶寶收拾打點一切，熊寶寶麼，做他自己便好。
這話，倒是有點溺愛的意思了。
不過薛霖無論如何不會承認這一點。在他心裡，怎麼疼愛熊寶寶都是不過分的。
於是乎，更加溺愛了。
訂購的戒指終於被快遞公司送到，薛霖取回家，拆開包裝，小心翼翼地將戒指取出來。
做工精良，質料上乘，設計精緻，細膩溫潤，玲瓏動人。
嘖嘖，不愧是牌子貨。
薛霖抱著盒子匆匆趕往熊寶寶家，想親手替熊寶寶戴上。
戴了戒指，熊寶寶就是他的人啦，只能和他牽手，和他說話，和他接吻，其他人都不許碰他的熊寶寶！
喏，這便是男人的佔有慾了。
熊寶寶隨著門鈴聲探出腦袋來，看見是薛霖，笑瞇瞇地讓他進來，拉著他的手到自己臥室。
如果熊寶寶稍微有點腦子，就不會選擇臥室這麼危險的地方啦，所以說他注定是被吃的小動物啊。
還好今天的主角是戒指，不是那張被他鋪得蓬鬆柔軟的床，所以，咳咳，專注於戒指就好。
薛霖從小盒子裡取出熊寶寶的那枚戒指，動作細緻地替他戴上，然後取出自己的那枚，戴在與熊寶寶相同的那根手指上。
熊寶寶看看自己的戒指，再看看薛霖的那枚，露出呆呆的、傻傻的笑容來。
那個人疼惜自己，送自己戒指呢，還特意送過來，替自己戴上。
幸福滿滿地蕩漾在心裡，幾乎要溢出來。雖然……
「戒指好冰。」熊寶寶扭過臉，撇嘴。
對於熊寶寶來說，冬季有什麼比暖和更重要呢？
熊寶寶怕冷。
薛霖皺著眉頭想了想，突然一拍腦袋，將自己胸前的掛墜取下，抽出細長的金屬鏈栓在戒指上，掛在熊寶寶胸前。
有衣服擋著金屬鏈和戒指，自然不冷了，而且還挺好看。
熊寶寶笑起來，忍不住輕輕地，親了薛霖面頰一下。
薛霖抱住熊寶寶，臉紅得跟什麼似的，這是熊寶寶第一次主動親他啊，緊張點也是正常的。薛霖安慰自己。
兩人默默在溫暖的臥室內相擁，夕陽柔和的光線照射進來，為相擁的身影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芒。
Love and Pride.
這是屬於我們的愛，與驕傲。
07
薛霖很想把熊寶寶的照片做成通緝頭像，蓋上「danger」的標籤，罪名就是過分可愛。
如果熊寶寶知道了，一定會呆呆地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無辜得要命。
週末，薛霖請熊寶寶到他家吃火鍋。
熊寶寶歡呼。
冬天就是應該吃火鍋啊。
當然對於許多人來說，火鍋都是冬季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可是將火鍋的地位推得如此崇高，並且如此虔誠的人，怕是只有熊寶寶了。
火鍋，冬季的必勝法寶！熊寶寶瞇眼，捧臉，蕩漾。
薛霖將家裡的電火鍋請出來，洗洗涮涮，慎重地放在圓桌中央。
今天就靠你啦！他煞有介事地拍拍電火鍋的鍋蓋，委以抓住熊寶寶的胃的重任。
熊寶寶在超市門口等薛霖，準備一起買火鍋用的食材和醬料。
他穿著皮草鑲邊的小背心，長長的毛線圍巾拖至膝蓋，腳上蹬著小羊皮靴，打扮得可愛又帥氣。
薛霖牽著他的手，走到超市冷凍櫃前，熊寶寶立即把頭埋入櫃中，在各色冷凍火鍋食材中搜尋起來。薛霖看著熊寶寶，心想以後一定要賺很多很多錢，給熊寶寶買各種各樣的衣服，一天換一件，然後帶著他出門炫耀。
炫耀這麼可愛，這麼帥氣的熊寶寶，是他的。
熊寶寶馬不停蹄地從冰櫃往推車裡裝食材，魚丸，蝦丸，年糕，豆腐，乾絲，麵筋，粉絲，山藥，魷魚，蟹條，火腿，龍蝦丸，墨魚丸，牛肉丸，金針菇，鵪鶉蛋……推車像小山包一樣迅速鼓起來。
趁熊寶寶不注意，薛霖撿了些青菜和菠菜丟進推車裡。
挑完食材又去選底料，熊寶寶喜歡海鮮和高湯味道，拿著包裝袋手舞足蹈。薛霖還算清醒，沒忘記買蔥和姜。
付款的隊伍排得長長，熊寶寶無聊地蹭蹭薛霖，過了會兒趴在隔離欄上，又掏出手機來打遊戲。接連輸幾次後，他終於關機，有點小鬱悶。薛霖在心裡笑笑，把熊寶寶攬入懷中，貼著他耳朵道：「抱緊我。」
熊寶寶一愣，臉「噌」地紅起來，望望四周擁擠的人群。
沒有人注意。
週末的大型超市，人們忙著採購，忙著排隊，忙著付款，廣播不遺餘力地宣傳促銷信息，貨架間人來人往，間或夾雜著一兩句吆喝，幾十台收銀設備不停地運轉，各種聲響交匯成一片，熱鬧喧囂，有誰會注意這兩個普通的高中男生呢？
熊寶寶伸出手，輕輕地，抱住薛霖的腰，將臉貼在他胸口。
勇敢的熊寶寶。
看，我喜歡你，不只是說說而已。
熊寶寶將臉埋進薛霖胸前，努力平復怦怦的心跳和通紅的面頰。
有點緊張，也是正常的。
多不容易邁出的一步，對於熊寶寶。他也為自己高興。
或許是錯覺，或許不是，收銀的速度瞬間加快，相擁的時間那麼短暫，很快輪到他們倆付款了。熊寶寶趕緊抽回手，老老實實地站著。薛霖想起那個美女與火爐的理論，歎氣。
到家。
熊寶寶做撒花歡呼狀。
馬上就可以吃到熱乎乎的火鍋啦，最喜歡暖和的東西！
火鍋萬歲！
放入鍋底料、薑片、蔥，打開電火鍋電源，接著將食材解凍，放入小盤內，最後從冰箱裡取出醬料。熊寶寶一臉虔誠，彷彿即將進行的是禱告或重大的儀式。
薛霖樂得看他這副呆相，小小的餐盤將不大的圓桌擠得滿當當。
所以說愛這種東西，實在是毫無道理。
因此永遠不要對戀愛中的人講道理。
薛霖，熊寶寶，挺搭。
吃火鍋的過程異常甜蜜。雖然無外乎涮來涮去，送進嘴裡。
可是戀愛中的人，偏偏能玩出許多花樣。你餵我一口啦，我餵你一塊啦，放著自己碗裡的不吃，要吃那個人的啦。
所以說，毫無道理。
偏偏那兩個人還樂在其中，如果把過程全數錄下再回放給他們看，估計他們都會有穿越回去把那個時候的自己敲暈掉的衝動。
熊寶寶拚命朝嘴裡塞各色肉丸，倒也不怕燙了嘴。
當然不怕啦，對於他來說，沒有什麼比冷更可怕。
薛霖倒是希望來一兩段小插曲，可以將熊寶寶被燙到的手指含入口中。可惜吃到現在，連舔掉熊寶寶嘴角醬汁的機會都沒有。
那是當然，別看熊寶寶吃得快，其實吃得可認真了。各色丸子沾醬均勻，整整齊齊地碼放在盤子裡，呼呼地冒著熱氣。熊寶寶用筷子穩穩當當地夾起一個，塞進紅潤的嘴裡，再夾起一個，塞進嘴裡。
那肉丸好似比著他的嘴做的，大小剛好，圓潤可愛，他就接二連三，吃得一臉滿足。
薛霖看著熊寶寶滿足的表情，也滿足起來。
他本來就是個容易滿足的人啊。
只要熊寶寶好好的，他就滿足了。
「別光吃肉，吃點青菜。」薛霖拿起筷子，將碧油油的青菜夾入碟中，沾上些許醬料，捧到熊寶寶面前。
熊寶寶猶豫一下，看見薛霖期待的目光，於是「啊嗚」一聲將青菜咬住，放入口中嚥下去。
嗯，表揚。
勇敢的熊寶寶。
薛霖又夾起菠菜，沾上醬料，捧到熊寶寶面前。
吃！熊寶寶一臉悲壯。
這也是愛的代價。
薛霖在心裡偷笑：這孩子。他自己還是個孩子呢，反倒笑話起熊寶寶的孩子氣來。不過這孩子氣倒讓他分外受用，畢竟熊寶寶吃蔬菜了不是嗎？
以後要監督他每天都吃蔬菜才行。
熊寶寶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為艱苦的蔬菜之旅只用走一天呢，哪曉得是一輩子。
咳咳，一輩子，太遙遠了，且專注於眼前就好。
眼前的這碗醬料可是薛霖纏著媽媽做的，誰家做娘的在吃方面沒有拿手絕活？薛媽媽的絕活可不只一兩種，廚房內一年四季油香四溢，爺倆哪天不是吃得打嘴不肯放？薛家的醬料皆是祖傳秘製，配有十幾種香料入味，小火熬製，嘗過的人沒有不稱讚的。好容易把熊寶寶請到家裡來吃飯，怎能沒有娘親做的火鍋醬料？！
這醬料，鮮香十足，顯然抓住了熊寶寶的胃。
熊寶寶，這麼愛吃的小動物，嘗過一次必然想嘗第二次。單從身體上來說，他也離不開薛霖了。
身體上離不開，才是最要命的呀。這點絕對可以打包票。
薛霖拿出相機，對熊寶寶說：「抬頭。」
熊寶寶乖乖抬頭，呆呆地望著照相機，嘴裡還叼著一片青菜葉。
薛霖不等他反應，轉臉笑著望向鏡頭。
卡嚓——
時間定格在那一秒，一瞬成永恆。
我們會在一起，永遠。
08
熊寶寶喜歡乾淨，喜歡整潔，更喜歡暖和的環境。
他的衣櫥清爽有致，外套，襯衫，牛仔褲，短褲，襪子，內衣擺放得整整齊齊。皮鞋，靴子，運動鞋放在玄關，排成一列。小房間內一塵不染，窗簾與床單似乎永遠都是剛洗過般泛著清香，雜誌與參考書整齊地碼放在書櫃上，即使沒有人注意到的角落也是乾淨的。
因為熊寶寶覺得，雜亂無章的房間是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暖和起來的。
果然，暖和才最重要啊。
不過薛霖就沒那麼完美了，早上匆匆趕往學校時，不是找不到鑰匙就是忘帶了手錶，總要浪費許多時間。幸好有萬能的薛媽媽幫忙打理一切，他才沒有過於狼狽。
所以薛霖，熊寶寶，互補呀。
這個互補可不光說說而已，要有行動的。
行動，自然是身體力行了，說到身體，總歸要扯到那一方面去。
薛霖已經是個成熟的高中男生啦，不單單心理，生理也日漸成熟起來。
可愛的，動人的熊寶寶，最討喜的熊寶寶，叫他怎能把持得住？
不知道熊寶寶脫下厚厚的棉衣是什麼樣呢？或許像剛剛破繭而出的蝶，青澀嬌羞卻嫵媚誘人；或許像剛出爐的粽子，帶著艾葉的清香，又軟又糯……
薛霖忍不住遐想。
但看得到吃不著，多鬱悶。
總得來點福利不是。
可面對著呆呆的，永遠沒辦法開竅的熊寶寶，這福利必然不會自己扎個蝴蝶結，顛顛地跑到薛霖眼前把自己送出去。
所以他決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首先，是理論。
他從網絡下載不少資料，還有小說，還有產品廣告，拿出期末考試的勁頭兒來鑽研。他還是頭一次這麼長時間對著電腦呢，眼睛都酸了。
當然要好好學習啦，不然弄得熊寶寶不舒服，不開心，以後都不答應和他在一起了怎麼辦？
資料寫得很詳盡，關於前戲的，關於姿勢的，關於體位的，關於保護措施的，關於輔助產品的。居然還附帶十幾張古代春宮圖，那勢頭，倒比現代人還要奔放。薛霖臉紅得要命，緊張地望望四周。
房門緊閉。唉，除了自己還會有誰呢。
薛霖小小地鄙視自己一下，把腦袋湊回屏幕前。
經過半個月的學習，薛霖積累了不少心得。可理論，終究要與實踐相結合的。
那，那當然啦。實踐是認識的來源，實踐是認識發展的根本動力，實踐是認識的最終目的，實踐是檢驗認識正確與否的唯一標準。
試問，怎能不實踐？！
薛霖躍躍欲試。
生產工具：潤滑劑。
這個可馬虎不得。熊寶寶的身子，嬌貴著呢。薛霖想。
於是認真地貨比三家，產品規格，生產產地，有效日期，品牌簡介，產品功效，用法用量，主要成份，甚至特別提示。薛霖糾結來糾結去，最終決定強生KY水溶性潤滑劑。
KY水溶性人體潤滑劑是美國強生集團公司經典產品，由最先進的研究人員開發研製，最科學的生產工藝製造出品，經過最嚴格的檢驗，長久以來暢銷全世界，性質穩定，安全可靠。配方溫和、柔軟滋潤、不含油脂，水溶性強，無粘膩，無致敏。
美國潤滑劑銷量第一！美國潤滑劑第一品牌！科技與生物的組合，愛情與性愛的兼容！
薛霖的心都跟隨廣告詞雀躍起來。
嗯，就是它了。
所以說廣告呀，的確是個神奇的東西。
比起薛霖，熊寶寶的小日子過得可滋潤呢。
沒啥可操心的，沒啥可煩惱的，屋子暖暖和和的，卡通加濕器嘴張得老大，吐出濕潤的水汽來，精油淡淡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
熊寶寶舒服死了。
冬季的夜晚暗得早，熊寶寶迅速寫完作業，迅速收拾好書包，準備洗澡上床了。
雖然還未到睡覺時間，但是不上床多冷啊，手腳都瓦瓦的涼。
熊寶寶怕冷，所以喜歡在浴缸裡泡得熱乎乎，然後一溜煙兒跑上床蓋好被子。這之後就看看書，聽聽音樂，到了該睡覺的時候就關燈，閉眼睛。
他打開熱水器，把換洗衣物整齊地擺放在洗衣機上，按下浴霸上的「取暖」按鈕，擰開花灑開關，慢慢向浴缸注水。
頃刻，整個浴室霧氣蒸騰，浴缸中滿是溫熱的水，桔黃色燈光灑滿每個角落，暖和且柔和。
熊寶寶瞇眼，捧臉，蕩漾。
浴缸泡澡，冬季的必勝法寶！
熊寶寶乖乖地把自己脫光，將咖啡色的毛絨拖鞋放在防滑墊上，進入浴缸中坐下。
水位迅速上升，又迅速停止，水面輕微起伏動盪，最終安靜下來。
熊寶寶閉上眼睛，發出滿足的歎息聲。
舒，服，死，了。
有什麼比冬季泡澡更讓人心動呢？只要全身都被溫熱的水流包裹，就會無與倫比地安心。不會害怕，不會寂寞。
這麼舒服的事，想和那個人一起做。
想和那個冬日陽光般溫暖的人，一起坐在溫熱的浴缸裡。蒸汽升騰，即使看不清面容，也能感受到那份溫暖和安心。
哎呀，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
這麼丟人的事情。熊寶寶搖搖腦袋，企圖把那些令人臉紅的想法搖出腦海。
笨笨的熊寶寶。
他不曉得薛霖連更進一層的事都想到了呢。
對薛霖來說，如何讓容易害羞的熊寶寶卸下心防的確是個難題。
即使已經挑明了關係，可愛的、單純的熊寶寶真的會答應他翻雲覆雨，做那些床第之事嗎？
熊寶寶泡完澡，從浴缸裡站起來，肌膚被熏得微微發紅，眼睛濕漉漉。水靈靈，粉嫩嫩的熊寶寶，讓人忍不住想抱著咬一口。
擦乾淨身體，穿上合身的棉質小睡衣，熊寶寶「哧溜」一下從浴室跑到自己的小房間，輕輕關上門。找了本有趣的書，他爬上床，將熱水袋抱在懷裡，小心翼翼地掖好被角。然後將靠枕放在床頭，軟綿綿地躺上去。
「嗷——啊——唔——嗯——唔——」
熊寶寶又滿足又舒服的時候，就會這樣軟糯糯地叫，嗯，用可愛的小娃娃的聲音。
一點也不奇怪，對吧？
熊寶寶笑瞇瞇地看書，笑瞇瞇地蹭蹭熱水袋，蜷在自己的小被窩裡。寒冷被阻擋在屋外，屋裡，只有溫暖。
熊寶寶最喜歡暖和了。
「叮鈴鈴——」手機突然響起來。
熊寶寶老大不情願地從被窩裡抽出手，取過手機按下通話鍵。
是薛霖的聲音。
熊寶寶驚訝，又有些開心。
「睡了嗎，冷不冷？」
「沒睡，不冷。」熊寶寶笑瞇瞇地回答。
那個人想著他呢，還特意打電話過來。
薛霖當然想著他啦，潤滑劑今天郵寄過來啦！
淡定，淡定。薛霖提醒自己。
「我有一部很好看的電影，明天週末，你到我家來看好不好？」
熊寶寶嘟嘴，他可不願意一大早出門，多冷啊。
冬季一定要睡到早上十一點！熊寶寶握拳。
「到我家來看不行嗎？」
薛霖想了想，答：「行。」
熊寶寶開心地笑起來，「嗯，明天我們一起看！我等你！」
薛霖也笑起來，雖然含義和熊寶寶的略有不同。
放下手機，熊寶寶合起書放在床頭，仔細檢查被角有沒有掖好，然後關上小香燈，抱著熱水袋閉上眼睛，甜甜睡去。
真期待明天啊……
09
「啊……嗯……再來……猛一點……唔……啊……」少年浪叫著，頭向後仰，雙腿大開，赤裸的身體佈滿汗水。男人吻著少年的唇，手指戲弄著他的乳尖，火熱的性器在少年體內迅速衝刺。少年敏感地不住顫抖，男人卻仍舊肆意玩弄著他的身體，不肯給予他滿足。
熊寶寶呆呆地看著電腦屏幕，眼睛瞪得老大，一臉的不可置信。
薛霖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表情，不敢輕舉妄動。
熊寶寶瑟縮一下，慢慢蜷到薛霖身後，拿毛衣袖口摀住臉。
「這個，就是你說的……好看的電影？」
薛霖故意虎著臉道：「難道不好看？！」
「不好看不好看！」熊寶寶可憐兮兮地叫起來，「從來沒看過這樣的電影！」
薛霖在心裡偷笑，表面上卻正兒八經，甚至用討好的語氣對他說：「好，好，就依你，不好看。那我們來演好看的成不？」
熊寶寶警惕地盯著薛霖，弄得薛霖心跳驟然加速。過了會兒，熊寶寶低頭撥弄了袖口兩下，癟癟嘴，問：「演什麼？」
薛霖不動聲色地挨近他，伸手摟住他的腰，吐氣般在他耳邊道：「我們演更好玩的，更有趣的，而且……又舒服。」
熊寶寶疑惑地看他一眼，「真的？」
「真的！」目光堅定。
於薛霖而言，自然是好玩有趣又舒服的。所以，也不算撒謊……對吧？
熊寶寶將信將疑，薛霖連哄帶騙，總算讓熊寶寶點了頭。
第一步，洗澡。
這個建議還是熊寶寶提出來的。
那當然啦，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香噴噴的不是能更好地演戲嗎？熊寶寶可愛乾淨了。
薛霖舉雙手贊同。
熊寶寶說：「我們一起洗。」
「啊？」薛霖驚訝。
「這樣節約用水。」
「……」薛霖有流淚的衝動。熊寶寶，好孩子！
打開熱水器，擰開花灑，朝浴缸裡注水。熊寶寶一臉認真一臉虔誠地脫下衣服，擺放好拖鞋，還轉過身指導薛霖如何放衣服，如何擺拖鞋。
薛霖看著熊寶寶白皙光潔、溫潤如玉的身體，差點就要鼻血橫飛。他，他好歹也是個高中男生呀，有這方面的衝動實在正常。
薛霖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學熊寶寶的樣子跨入浴缸內，曲腿端端正正坐好。
溫熱的蒸汽裊娜地上升，熊寶寶被熏得粉嫩嫩，濕漉漉，眼睛瞇起來，嘴角微微上揚，可愛得要命。
薛霖趕緊低頭，恨不得把半張臉都沉到水面以下。
熊寶寶泡得舒舒服服，扭扭身子，拍拍平靜的水面，對薛霖說：「我幫你擦背好不好？」
薛霖驚喜地抬頭。
熊寶寶接著說：「那你也要幫我擦哦！」
薛霖不動聲色地心花怒放了。
熊寶寶拿起毛巾，認真地替他擦起背來，動作細緻，服務周到，一絲不苟。
熊寶寶本就是認真的好孩子啊。
薛霖緊張無比地享受著他的服務，不敢回頭，更不敢轉身，戰戰兢兢，尷尬無比。
更尷尬的事情很快到來。該他替熊寶寶擦背了。
啊啊啊——薛霖在內心尖叫。
我，我激動個啥啊，不就擦個背嗎？！他鄙視自己地想。
拿毛巾，泡入水中，擰乾，放在背上，上下左右，來來回回。
熊寶寶輕輕地笑起來。
「怎麼了？」薛霖緊張。
「你會不會擦呀？」熊寶寶扭過頭來，捂嘴笑著，「不對啊……」
那粉嫩的唇瓣，微燙的身體，無辜的眼神就像催化劑，薛霖迅速起了化學反應。
慢慢向那副可愛的軀體靠近，他足勇氣，一把抱住熊寶寶雙肩。
熊寶寶不明所以，仍舊大大方方。當然了，洗澡而已，乖乖的熊寶寶怎麼會想到那一方面去。所以當薛霖抱住他的時候，他還傻笑著，心想就是泡澡也不用那麼開心呀，嗯，雖然他每回都很開心。
薛霖臉紅紅地對熊寶寶開口，幾乎是用吼的：「我喜歡你！」
熊寶寶一愣，然後理所當然地回答：「我也喜歡你呀。」
薛霖知道意思不對，卻不曉得如何更好地表達，只能狠狠地吻上熊寶寶的唇，用行動表達他的愛。
他的吻技進步神速，對像又是單純的熊寶寶，自然二人都十分投入且享受。
浴室霧氣迷濛，熊寶寶被長久地，纏綿地吻著，差點窒息。
啊，薛霖終於也有把人吻暈過去的能力了，可喜可賀。
熊寶寶暈暈乎乎，七葷八素，趴在薛霖胸口直喘氣。
薛霖打開排風扇，拿毛巾替熊寶寶擦乾淨身體，面面俱到，每個部位都仔仔細細，絕對沒有心猿意馬。絕，絕對。
熊寶寶站在浴室門口，冷不丁被涼風一吹，瞬間清醒過來，看看浴室，又看看一絲不掛的自己，反射性地一溜煙兒跑上床蓋好被子。
熊寶寶怕冷。
小動物的直覺主導一切。
冷了就立即「哧溜」一聲飛奔回窩裡，啥也顧不上了。
薛霖拿著浴巾站在門口，愣了好會兒才反應過來，哭笑不得。於是放干浴缸裡的水，拿起脫下的衣服與拖鞋回到房間。
熊寶寶蜷在被子裡，「嗷——啊——唔——嗯——唔——」一陣怪叫，看見薛霖來了，又嘻嘻嘻地笑。
這個傢伙到底在幹什麼！薛霖氣暈，差點忘了今天來的目的。
真是，再也不能被這個笨寶寶帶著走。
從現在開始，一切由我掌控。薛霖握拳。
關門，落鎖。
熊寶寶還在被窩裡蕩漾，薛霖猛地掀開被子。熊寶寶的身體頓時沐浴在陽光下，散發著淡淡的金光，如同剛出生的嬰兒，稚嫩，純潔，美好。
繼續，繼續！不要停！一鼓作氣！
衝啊啊啊——
薛霖亢奮得跟上戰場似的，誇張而滑稽，多年以後回憶起這一幕怕是要把自己笑話到死。
可現在哪還顧得上悠閒淡定從容？算了算了，歡場如沙場，就允許這個初經情事的少年醉臥一回吧！
他爬上床，壓在熊寶寶柔軟的身體上，吻上他小巧的唇瓣。熊寶寶意欲掙扎，薛霖立即伸手鉗制住他的行動，牢牢控制住他。
熊寶寶掙不動，於是乾脆閉上眼睛由著薛霖吻去了。
因為他喜歡那個人啊，那個像冬日陽光般溫暖的人。所以吻就吻吧，嗯，唔，還挺舒服的。
薛霖從擺放在椅子上的衣服口袋中取出淡藍色小盒子，從盒中抽出塑料軟管包裝的強生KY水溶性潤滑劑。
美國潤滑劑銷量第一！美國潤滑劑第一品牌！
盡情釋放，盡情享受，想要就要！強生KY，給你最自然的感覺！
薛霖沾了些許潤滑劑，小心翼翼地塗在熊寶寶後庭處，也塗在自己早已火熱的慾望上。
熊寶寶這笨孩子終於發覺怪異，睜開眼睛問：「你，你做什麼？」
薛霖慢慢湊近他呆呆的面龐，貼在他耳邊，曖昧地說：「我們馬上就要做好玩，有趣，而且舒服的事情啦！」
熊寶寶看看沒有穿衣服的自己，又看看同樣沒有穿衣服的薛霖，臉紅紅，手緊張得不知朝哪裡放，「真的嗎？不要騙我……」
薛霖篤定地笑笑：「當然是真的，保證你會很舒服。」
熊寶寶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傻傻地笑起來：「嗯，只要不冷就行。」
10
熊寶寶怕冷，很怕很怕。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但今天，薛霖有了新發現。
熊寶寶怕疼。
很怕很怕。
所以當他鼓足勇氣，想要挺身進入熊寶寶的後庭時，熊寶寶哭得驚天動地。
薛霖迫不得已，忍著難受和腫脹退出來，顧不得無法宣洩的下身，開口安慰可憐兮兮的熊寶寶。
熊寶寶一個勁兒喊疼，拿枕頭摀住小菊花，死活不肯讓他有進一步的行動。
薛霖的實踐遭遇危機，主觀能動性的發揮受到了客觀因素制約。教科書上這樣說。
幸好教科書上還說，尊重客觀規律是發揮主觀能動性的基礎與前提。要正確發揮主觀能動性就必須按客觀規律辦事，從客觀實際條件出發。
薛霖在心裡鼓勵自己，又軟言軟語地哄熊寶寶，親熊寶寶，撫摸熊寶寶，討好熊寶寶。
熊寶寶被這麼一弄，十分舒服，瞇起眼睛甜甜地笑起來，嘴裡喃喃道：「癢死了……唔……嗯……」
薛霖卻難受得要命，以唇舌服侍完熊寶寶後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因此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進去嗎？」
熊寶寶「彭——」地睜開眼睛，警惕地看他一眼，牢牢摀住枕頭，保護好自己的小菊花。
薛霖無奈地苦笑，簡直不曉得要如何面對這一切。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原本溫暖的房間溫度一點點下降。熊寶寶下意識地瞄了瞄被踢到牆角的鴨絨被。
薛霖決定做最後一次努力。他靠近熊寶寶耳邊，溫熱的氣息噴灑在熊寶寶頸部，伸出舌頭舔弄了一下熊寶寶小巧可愛的耳垂，蠱惑般道：「為了我，好不好？」
熊寶寶驀然瞪大了眼睛。
他喜歡那個人，那個人一直默默陪伴在自己身邊，照顧自己，關心自己，忍受著自己的胡鬧與任性，如冬日陽光般溫暖。
我，我喜歡你，絕不只是說說而已。
所以，我也要做些什麼，為了你。
熊寶寶下定決心似的，緩緩挪開枕頭，慢慢將它放到床角。
「你……進來吧，輕點。」
勇敢的熊寶寶。
薛霖重重親他一口，重新拿起KY，溫柔仔細地替他塗上，緩緩伸手指進去。一根，兩根。
熊寶寶緊張地閉眼，身子繃得硬邦邦，不時發出難受的呻吟。
薛霖心疼不已，一邊說：「你放鬆些，我慢慢來，不會弄疼你。」一邊伸手握住熊寶寶青澀的嫩芽，上下套弄。
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感漸漸湧上熊寶寶心頭，甜膩的呻吟溢出嘴角。好舒服，好舒服，舒服到後庭的難受都不那麼明顯了。他在一陣陣襲來的快感中沉沒，嘴唇微張，通體泛紅，如陷桃花，美不勝收。
薛霖怎生忍得住，幾乎立即抽出手指，一個挺身沒入熊寶寶體內。
我們只有把發揮主觀能動性與尊重客觀規律，正視客觀條件結合起來，以客觀規律為指導，發揮主觀能動性，利用有利條件，改變不利條件，創造新的有利條件，才能在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過程中不斷前進。
薛霖是個學以致用的好孩子。
因此，他圓滿了。
裝扮得溫暖可愛的小房間內疾風驟雨，滿室春色。
所以說，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呀。
中午，熊寶寶餓了。
薛霖立即狗腿地下床，穿衣服，出去買午飯。
神清氣爽。
去家附近的小飯店點了魷魚拌飯，油香四溢的魷魚搭配金燦燦的雞蛋、玉米，以鮮美可口的海鮮醬入味，絕對能讓人食指大動！更不要說消耗不少體力，急需補充熱量的熊寶寶。
路過超市的時候，薛霖想起查詢潤滑劑資料時順手下載的小說，想到書裡描述歡愛後必然要經歷的痛楚和異物感，於是進去買了柔軟的坐墊。
毛絨絨的，淺紫色，一看就知道是熊寶寶喜歡的那種。
薛霖微笑著走在回去的路上，如同走向他將來的年青歲月。他學會了愛，經歷了愛，在未來的日子裡，定會成長為體貼、細緻、周全的好男人。
熊寶寶趴在床上，被子半掩住身體，有些不安。
很疼很疼。
熊寶寶怕疼，像怕冷那樣怕疼。
可是，一切都是為了那個人。
那個人真心待自己好，疼惜自己呢，動作都輕輕的，緩搖淺探，生怕弄傷了自己。
熊寶寶有些害羞，鼻尖都泛著粉紅，於是拿枕巾把臉遮住一點點。
薛霖推開房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熊寶寶。
羞澀地蜷縮在床上，被子半遮半露，雪白細膩的手臂伸出來，身子軟糯糯，像個小娃娃，又像單純的小動物。
薛霖著迷於這樣的熊寶寶。
去廚房拿了盤子，將魷魚拌飯盛出來，又倒了杯開水，一併端到熊寶寶房間去。
熊寶寶看見魷魚拌飯，眼睛一亮，急乎乎爬起來，沒想到牽動了下身，齜牙咧嘴一番，慘兮兮地趴回去。薛霖把毛絨絨的墊子鋪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扶他轉身，坐好。
熊寶寶陷在軟綿綿的墊子裡，香噴噴的拌飯近在眼前，差點開口狼嚎幾聲，不過看見薛霖在旁邊，於是忍住了。
熊寶寶是乖孩子呀。
薛霖坐在床沿，堅持要給他餵飯。熊寶寶臉紅紅地喊：「丟人，才不要！」薛霖不理他。
熊寶寶拿被子擋住鼻子以下的地方，就露兩隻眼睛裝可憐，「你讓我自己吃吧……」
可勺子已經伸到了嘴邊，香味招搖。
熊寶寶反射性地聳鼻，張嘴，吞嚥。
唉，小動物的直覺。
天性勝過一切。
熊寶寶默默流淚。
真笨，這麼容易就被吃得死死的。
薛霖看著他臉上那副羞憤又懊悔的表情，笑得腸子打結，不過表面上還算鎮定，只是舉著勺子的手有些亂顫罷了。
可愛的、單純的熊寶寶一口一口吃著拌飯，不時伸手按按身下的坐墊，努力安慰好自己的小菊花。薛霖替他擦去嘴角的汁液，細細親吻這個可愛的孩子，帶著溫柔，寵溺，和純淨的愛。
熊寶寶吃飽喝足，砸吧砸吧嘴，蓋上軟軟的棉被，躺倒在軟軟的床上。
冬日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屋內的一切閃閃發亮。
熊寶寶在一片溫暖中沉沉睡去，臉上帶著幸福的微笑。
11
江南的冬季像壞脾氣的小孩。
溫度時升時降，變化突然且毫無預兆，白天還暖意融融，夜晚就有強冷空氣襲來。
每到大雪節氣臨近，溫度升降頻繁時，熊寶寶就會格外關注報紙上的天氣預報板塊，每天都剪下來壓在桌上的透明軟墊下，提醒自己注意保暖與防範。
那當然啦，熊寶寶怕冷啊。
從今日夜裡起，自北方有一股強冷空氣將會影響沿江與蘇南地區。昨日14時至16時，本市相對濕度僅為20%，建議市民近期注意及時補充水分，同時注意增加室內空氣中的水分含量。由於強冷空氣到來前，氣溫會有個驟升的過程，今天白天最高溫度將回升至17度左右。預計今天夜間強冷空氣的前鋒就將抵達蘇南，會有一次降雨和降溫的過程，屆時風雨將會帶來8至10度的降溫，提醒市民和相關部門提前做好準備。
熊寶寶背得可熟了。
那當然啦，天氣預報，冬季的必勝法寶！
熊寶寶小心翼翼地朝加濕器裡注水，按下電源，看微涼的霧氣一點點瀰漫開來，似真似幻。
對於天氣預報上的提醒與建議，熊寶寶向來是虔誠的信仰者和忠實的執行者。
薛霖坐在溫暖明亮的肯德基市中心店，點了杯果珍，端到靠窗的位子坐下，然後看見熊寶寶推門進來，小臉兒紅撲撲的。
熊寶寶也看見他，用力揮揮手，小碎步跑過去，笑靨如花，綻放在江南的初冬時節。
畢竟是第一次約會嘛。
薛霖把熱果珍推到熊寶寶面前，握住他冰涼的手呵氣。熊寶寶傻傻地笑起來，用嘴叼開果珍杯蓋，小小地喝了一口。
酸甜可人。
溫暖的店，溫暖的熱飲，溫暖的人，熊寶寶的心都溫暖起來。
薛霖心疼地撫摸著熊寶寶被風刮得通紅的手，又讓他把外套脫下來，不然店內外溫差過大，出去一吹風就要生病的。
熊寶寶乖乖照做，脫去厚厚的外套，淡藍色襯衫的小立領從薄毛衣領口處露出來，俏皮可愛。
「對了，明天要降溫，冷空氣今晚就到，記得蓋好被子哦！」熊寶寶認真地說。
薛霖看著他那副正兒八經的表情，有些想笑。這本是他想對熊寶寶說的話呀！不過這樣也挺好，熊寶寶懂得照顧自己，而且又關心他不是嗎。雖然平常看上去呆呆的，但是關鍵時刻很神勇。
如果熊寶寶知道薛霖想什麼，一定會驕傲地昂著小腦袋，響亮地回答：「那當然了，我很聰明的！」
如果熊寶寶真這麼說了，薛霖一定會點頭哈腰，狗腿道：「那是，那是。」
順著熊寶寶的毛兒摸，準沒錯。
肯德基店位於高處，可以清楚地看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車輛，伴隨一道長長的艷麗的光影，瀟灑而去。
薛霖問：「你要吃什麼？我幫你買。」
「嗯，薯條。」熊寶寶小聲回答。
一向喜愛胡吃海喝儲備熱量的熊寶寶今天反而矜持起來，還不是為了在心上人面前好好表現嗎。可以理解，可以理解。薛霖端著餐盤回來，把塞得滿噹噹的薯條包放到熊寶寶跟前，自己撕開番茄醬包裝袋，將又濃又稠的醬料擠到果珍杯蓋上，再將杯蓋放到熊寶寶跟前。
熊寶寶張嘴，露出粉嫩的舌頭，「啊嗚——」，一口一根吃起來。吃到一半猛然抬頭，瞧見薛霖正笑瞇瞇地看自己，又瞧見那個人還捧著空蕩蕩的果珍杯子。熊寶寶臉紅，撿起一根長長的薯條，沾上些許番茄醬，伸到那個人嘴邊。
薛霖笑笑，咬下沾滿番茄醬的一端，說：「你吃，我看著你就好。」
當然看著熊寶寶吃就好。熊寶寶吃薯條的樣子分外誘人，十指微張，眼神專注，嘴唇紅潤，嘴角番茄醬點點，吃完後還會繞著手指慢慢一吮，意猶未盡。
薛霖看得眼直。
吃完薯條，二人手牽著手去對面的商場。薛霖身上的溫度一點點傳給熊寶寶，像冬日陽光般溫暖。
商場最顯眼的地方擺放著一大排移動櫃檯，各種圍巾帽子手套推得像小山包。熊寶寶興奮地衝過去，在小山包前開心得哇哇亂叫。
熊寶寶怕冷，所以喜歡溫暖的事物，溫暖的人。
薛霖拿起圍巾仔細地看，想給熊寶寶買一條，不過又想他肯定不缺圍巾，搞不好能塞滿滿一櫥櫃呢。
熊寶寶已經發現目標，驚叫連連。薛霖湊過去看，哈，竟然是地板襪。地板襪是小奶牛圖案，白一塊黑一塊，紮著個蝴蝶結，脖兒上拴著鈴鐺，穿在腳上走起來，一定叮鈴噹啷，有趣得要命。熊寶寶抱著地板襪，一臉陶醉，不肯撒手。
薛霖摸摸他的腦袋，像安撫淘氣的小動物，「那就買這個吧，我送你。」
熊寶寶昂起腦袋，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我自己買，我帶錢了。」
小傻瓜，沒人說你沒錢。
薛霖無奈地把他拉到座椅上休息，自己拿著發票去收銀台。
熊寶寶開開心心地拿著紙袋，牽著薛霖出了門，一路上望著月亮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學校快期中考試了，好好複習。」
「嗯，有什麼不懂的我們可以互問。」薛霖答。
「老師說下周要體檢，測身高，體重，肺活量，握力和立定跳遠。」
「我沒問題啊！」薛霖自信滿滿。
「……」我渾身都是問題。
熊寶寶鬱悶地低下腦袋，自己根本就是個運動白癡，一聽到體檢就怕得不想上學。沉默了一會兒，他決定把話題轉移到自己的強項上。
「上次我去你家吃火鍋的時候，醬料超鮮美！哪裡買的？」
「我媽做的呀！如果你想吃，我就去學，以後天天做給你吃。」薛霖討好道。
熊寶寶瞇著眼睛笑起來，那個人在乎自己呢，要為了自己學這學那。於是心裡很滿足，彷彿鮮美的醬料已經到了嘴邊。
這傻孩子，還不曉得被吃的那個就是自己。
假若薛霖日後真的堪比易牙，熊寶寶豈不是想走都走不了。
真真靈與肉的掙扎。
熊寶寶回到家，掏出鑰匙開門。門鎖轉動的聲音在寂靜中異常清晰，門內一片漆黑，如同濃墨兜頭澆下。
時針指向晚上九點。
他沿著冰涼的牆壁一點點移動，摸到電燈電源，按下。
原本冷清的客廳在一瞬間明亮起來，彷彿無形之中增添了許多熱鬧，一切物什都籠罩在異常耀眼的光線中，包括一位中年男子。
男子彷彿並未覺察突然降臨的光線，沒有動，沒有說話，臉上沒有表情，兀自坐在客廳中央的沙發上，像一尊孤獨的雕像。
熊寶寶拎著紙袋站在玄關，客廳一片尷尬的沉默，時間像接近冰點的流水，艱難而緩慢地流淌。
熊寶寶慢慢抬手，把裝著地板襪的紙袋抱在懷裡，淡淡地對沙發上的男子說：「時間不早了，睡吧。」
又補充一句，「爸爸。」
男人沒有回應。
房間內的光線異常明亮，刺眼如利刃，一把把從天花板直插而下，幾乎得見斑斑血跡。一切都令人暈眩，可寒冷仍舊無孔不入，潮濕，陰森森地冷，空氣夾雜著鐵銹味，瑟瑟吹來。
熊寶寶摩挲著紙袋，緩緩道：「你再等，那個人也不會回來了。」
聲音中透著無限疲憊。
12
薛霖很寵熊寶寶，把他當個娃娃。
一到週末，他就帶熊寶寶到處玩玩轉轉。出門前，薛霖會仔仔細細替熊寶寶戴上帽子和手套，繫上圍巾，系完後還會抵著熊寶寶的額頭。
熊寶寶每回都害羞得不敢抬頭。
薛霖到底是個溫柔的孩子啊，更何況遇上了能讓人保護欲激增的熊寶寶。
兩人先去商場頂層的兒童專區做沙畫。
熊寶寶很迷這個，買了一張「草原上的小鹿」，還極力鼓動薛霖也買一個試試。薛霖很不屑地拒絕了。熊寶寶有些沮喪：明明那麼好玩啊。
薛霖很無奈地看著周圍一群才上幼兒園的小不點，心想：這種東西究竟哪裡好玩了。
熊寶寶端端正正地坐在塑料矮凳上，拿過竹籤，認真且小心地將畫上的薄紙剔去，又從桌上的沙碗裡舀了一大勺青綠色的沙，塗在白膠上，均勻地鋪開，最後將多餘的沙倒回碗中。
薛霖看著熊寶寶，突然發覺那種認真地嘟著嘴的表情無比可愛。
只要看著熊寶寶，他就很滿足了。他本來就是個容易滿足的人啊。
熊寶寶也容易滿足的，只要一張沙畫，或是一根棒棒糖，他就可以笑逐顏開。
薛霖知道，這種幸福和世上大多幸福並無二致，卻偏偏能讓他甜蜜至死。不論在他人眼中看來如何幼稚，如何遠離現實，如何無法長久，他都不會捨棄這樣的幸福。
熊寶寶已經完成那副「草原上的小鹿」，天色碧藍如洗，草色青翠欲滴，小鹿毛色光亮，在草原上飛奔，身姿輕盈，歡暢無比。
熊寶寶很是得意。
薛霖立即狗腿地附和：「這幅畫，可以成為你沙畫生涯的代表作。」
中午，兩人一起去吃飯。
週末的商業街無比熱鬧繁華，人潮湧動。薛霖緊緊抓著熊寶寶的手，生怕他走丟了，過馬路的時候更是小心翼翼，無論如何一定要站在他右邊。
熊寶寶被圍巾包裹住大半個腦袋，聲音從厚厚兩層毛線中傳出來：「我自己會走，我又不是傻子！」
薛霖想：也差不了多少。
還是緊緊牽著熊寶寶的手。
平安到達地下美食廣場。
美食廣場，於熊寶寶來說，是天堂。
這天堂，溫暖明亮，油香四溢，金光萬丈。熊寶寶虔誠地膜拜。
在位子上坐定，拿起菜單，熊寶寶笑瞇瞇地說：「我要吃板栗仔雞煲，竹筒飯和牛肉粉絲砂鍋。」
薛霖說：「好，就吃這個。」
等餐的間隙，熊寶寶東張張西望望，好奇地觀察周圍的人都在吃什麼。這時，侍應生端來一個小爐子，爐子上架著小鍋，鍋裡湯汁翻滾，連帶著濃香飄散，熱氣蒸騰。熊寶寶看得眼睛都不眨，趕緊問侍應生：「那個，是什麼？」
侍應生看看這個口水都要流下來的可愛男孩，笑著回答：「是羊肉明爐。」
明爐！
這個就是傳說中的明爐！
熊寶寶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張大了嘴。
一看上去就超暖和，超好吃！居然還有小爐子在底下燒火！
哦，明爐！
熊寶寶瞇眼，捧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蕩漾不已。
在他的心裡，明爐已經榮升為冬季的必勝法寶！
可喜可賀。
菜很快端上桌來。板栗仔雞煲醬汁濃厚，仔雞鮮嫩，板栗清脆，竹筒飯香醇可口，牛肉粉絲砂鍋湯汁酸辣，牛肉肌理細緻，粉絲嚼勁十足。
熊寶寶每一個味蕾都感動得想哭。
薛霖忍住笑，拿起餐巾紙替他拂去嘴角的汁液。
回家的路上，熊寶寶一直笑瞇瞇的，連手都不肯放在口袋裡，一直在薛霖面前比劃，說著好玩有趣的事。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凍死貓狗，七九八九河邊看楊柳，九九楊花開，以後九不來！」熊寶寶背得可熟了，比天氣預報還要熟。
那當然啦，數九歌，冬季的必勝法寶！
數九歌即九九消寒歌，以九數之，曲指度日，因冷而生，卻不會因不冷而亡。因為這個世界上永遠不缺怕冷的人，比方說熊寶寶。
在大多數年輕人都已將這首民謠忘卻的時候，仍舊有熊寶寶這樣的孩子，熟記著，深信著，堅守著，唱著古老的歌謠，熬過痛苦的時日，等待溫暖的到來。
熊寶寶怕冷，所以喜歡溫暖的事，溫暖的人。
那個人能給他好似無窮盡的光與熱，所以他再也不要離開。
一定會永遠再一起。
熊寶寶有些悲傷地握拳。
當初爸爸、媽媽也這麼對自己說，一家人抱在一起笑著、跳著，那麼溫暖，溫暖到自己的心都融化。
可終究沒有永遠在一起。
媽媽就這麼毫無預兆地，毫無聲息地，從自己和爸爸的生活中消失了。
那年的冬天，特別冷。
熊寶寶蜷縮在自己的小被窩裡，還是凍得牙齒打架，渾身顫抖。
家裡一日一日冷清下去，爸爸也性情大變，沉默寡言，經常在沙發上呆坐，一坐就是一整天。
天色低沉，周圍的一切都陰暗，潮濕，熊寶寶冷得想流淚，只好蜷縮起身體，一遍一遍輕輕唱著數九歌，彷彿這樣就可以消去寒氣，彷彿唱完九九楊花開，溫暖的春季就會到來。
爸爸還在傻傻地等著，等媽媽有一天會回來。
可她不會回來了。熊寶寶想。
那一年的冬季，他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暖和起來。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凍死貓狗，七九八九河邊看楊柳，九九楊花開，以後九不來。
這樣的深入骨髓的寒冷，請不要再來……
13
學校開始體檢啦！
熊寶寶默默流淚。
那當然了，於他而言，體檢等於丟人。熊寶寶一邊在心裡乾嚎「不要啊啊啊——」，一邊哀怨地被薛霖拉進教室。
體檢分五項，身高、體重、肺活量、握力和立定跳遠。
熊寶寶比同齡的男孩子矮一些，也輕一些，但薛霖覺得這樣挺好。小小的，軟軟的熊寶寶最可愛啦！
同學們紛紛排隊等待測量，測量完以後就急著比較數據，炫耀一下啦，羨慕一下啦，鬱悶一下啦等等。突然，人群中爆發出一聲驚呼，「天啊，他的握力居然有36 公斤！」已經測量完的同學都驚訝不已，一時間十幾個腦袋都湊到握力顯示器前查看數據，而這個令人驚訝的記錄的製造者，正是薛霖。
女孩子們都聚在一處議論那個帥氣的男生，嘰嘰喳喳，偶爾哄笑起來。這個數據，就算其他男生看了也要嫉妒不已的。
薛霖被圍在人群中，突然發覺沒找到熊寶寶。體檢教室不大，一眼可以望得見底，薛霖目光逡巡很久，終於確定熊寶寶不見了。他的心立即緊繃起來。
從人群中擠出去，薛霖來到教室外的走廊，左右張望，仍舊沒有看到熊寶寶。難道去洗手間了？他想著，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才走到一半，就瞥見拐角處有個瘦小的身影，裹著厚厚的棉衣，不是熊寶寶還會是誰呢？
薛霖鬆口氣，正準備上去叫他，突然楞住。從來沒有看見過那樣傷心的神情，眉頭皺著，眼神中滿是憂鬱，嘴唇微張，眼眶中似乎有晶瑩滾動。
薛霖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薛霖嚇一跳，反射性地去捂口袋，卻發覺不是自己的手機在響。
熊寶寶掏出手機，按下通話鍵。薛霖躲在拐角盡頭，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影子露出來，聽他在說什麼。
他要保護自己心愛的熊寶寶。
不論什麼人，不論有什麼樣的理由，都不能讓他的熊寶寶傷心。
熊寶寶接通電話，表情更加憂鬱，似乎立即要落下淚來。薛霖只依稀聽見幾句，「別去找她，她不會回來了」，「我們兩個也可以過下去」，「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不死心呢，我早就不指望了」，卻聽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但那件事，那個人，讓熊寶寶很受傷。這點是可以肯定的。
薛霖有些難過，不僅僅因為熊寶寶難過。他以為已經足夠瞭解熊寶寶，今天才發覺自己其實一無所知。
不瞭解熊寶寶的痛苦和悲傷，除了能讓他暖和一點以外，什麼都辦不到。
薛霖有些失落地獨自回了家，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寂寞極了。
薛媽媽是個心疼兒子的母親。
兒子鬱悶，她就鬱悶；兒子心不在焉，她就心不在焉；兒子吃不下飯，她就……拚命朝兒子碗裡夾菜。
薛霖看著滿碗飯菜，突然眼睛一亮：熊寶寶不是喜歡吃嗎，每回只要一吃東西，他就會露出無比幸福的表情，忘記一切寒冷和痛苦。
我要讓熊寶寶幸福。薛霖打定主意。
「媽媽，你會不會做干鍋？」
薛媽媽眨巴眨巴眼，回答：「那當然啊！」別的她不敢說，做菜絕對不是問題，就算飯店最複雜的那種菜色，只要她想做，就能做出來，而且絕對捨得用料，不計成本。
薛霖眼睛亮晶晶，彷彿已經看到熊寶寶幸福的笑容。
看見兒子神色有所緩和，薛媽媽終於鬆了口氣。但薛霖隨即說出的話讓她驚訝得好久都合不攏嘴。
「我要學做干鍋！」
這孩子……薛媽媽搖搖頭，表示不能理解。
對薛霖來說，當然要自己親手做的才有意義，才能讓熊寶寶真正開心起來。
干鍋菜是近年來很流行的一種菜式，最先在湖南、湖北、江西一帶流行，後被川廚引進並提升，形成系列干鍋菜餚，像干鍋雞雜、干鍋雞、干鍋兔、干鍋蛙和筒筍雞。製作時，主料一般不碼芡，成菜也不勾芡，並且成菜後湯汁較少、油脂較多、香味濃郁。其味型一般有酸辣味、泡椒味、麻辣味、孜然麻辣味、魚香味等。
薛媽媽很有一套心得。
薛霖以無比崇拜的目光仰望。
說到冬季，不能不提羊肉！天冷啊，吃羊肉暖和，多少錢也要買的。既然如此，做香辣干鍋羊肉實在再合適不過了。
薛媽媽擼起袖子，自信滿滿，迅速準備好若干主料和配料。薛霖躍躍欲試。
先將帶骨羊肉洗淨切成三至四厘米小塊，去腥，放入高壓鍋內，加清水，蓋上鍋蓋開大火，等上氣後調小火壓一刻鐘後停火。然後將水髮香菇切塊，西芹切兔耳，菜紅椒去籽切塊，魔芋切片，老薑切片，大蔥拍軟切兩寸節。
薛霖快要暈過去，拿刀的手直打顫。
接著將鍋中倒入菜油燒熱，放入羊肉塊、薑片、蒜瓣、香辣調料翻炒片刻，將羊肉盛入盆中起鍋。隨後將香菇塊、魔芋片、西芹、菜紅椒倒入鍋中燒炒後倒入干鍋，然後將盆中羊肉也倒入干鍋內，最後放上香菜，即可上桌。
薛霖做完全部這些，長吁一口氣，癱軟在椅子上，彷彿血戰歸來，命都去掉半條。
薛媽媽道：「還沒講碟油配置呢。」
薛霖表情痛苦地從椅子上爬起來，舀起高壓鍋中的香辣油湯，灑入蒜泥，放入碟內。
然後精疲力竭地躺回椅子上去。
薛媽媽指導完畢，拿起筷子嘗了一口，滿意地點點頭：不愧是我兒子！
當然，薛媽媽造詣深厚，高屋建瓴，不是薛霖一兩天可企及的；那些八角、三柰、桂皮、干辣椒節、花椒排列組合的奧妙與玄機更不是可以輕易參透的，但薛霖已經絕對具備了抓住熊寶寶胃口的實力。
於是他帶著自己做的香辣干鍋羊肉來到熊寶寶家。
一開蓋子，蒸騰的熱氣帶著油香以摧枯拉朽之勢奔湧而出，熊寶寶立即潰不成軍。
羊肉鮮香微辣，滋味醇厚，嫩滑化渣。
熊寶寶幸福得扭動。
每一個味蕾都在叫囂：好棒！給我！我還要！不夠！我要更猛的！啊啊啊——
薛霖圓滿了。
熊寶寶一番狼吞虎嚥，終於放下筷子，揉揉吃得圓滾滾的肚皮，舒服地歎口氣。
薛霖問：「你還難過嗎？」
熊寶寶愣住，很快反應過來，眼神黯淡了一下，咬著手指不說話。
薛霖歎氣，把他摟進懷裡。
熊寶寶緩緩說：「我媽媽走了，已經很久沒有回來。」 聲音淡淡的，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哦。」薛霖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勉強吐出個音節。
「爸爸不相信，還要去找她。」
「是麼。」
「我告訴爸爸，別去找了，沒有結果的。」言語間有絲悲傷，很細，但很深。
薛霖問：「你確定沒有結果？」
熊寶寶點點頭，回答：「嗯，沒有結果的。」
她不會回來了，我確定。
14（完結）
今天是冬至。
冬至為陰極之至，陽氣始生，乃二十四節氣的起點，是個吉日。
熊寶寶十分開心。
那當然啦，不僅是吉日，還是老百姓口中的「亞節」呢。
既然是「亞節」，當然要祭祖先，祭煤窯神，趕廟會，喝米酒，吃長線面，吃餃子，吃至肉，吃餛飩，吃冬至團，互相拜賀。可惜城市裡這些活動幾乎消亡，熊寶寶有些鬱悶，彷彿憑空少了許多福利。
薛霖捏捏他粉嫩的臉頰，說：「別嘟著嘴啦，我們去梅花山賞梅怎麼樣？」
熊寶寶嘻嘻笑開，針織斗篷上的毛球兒一晃一晃的，可愛得緊。
梅花山處於明孝陵神道環抱中，遍植梅花萬餘株，每當春季，萬株梅花競相開放，層層疊疊，雲蒸霞蔚，一片香海。
每年的這個時候是最佳觀賞期，繁花滿山，香飄數里。蠟梅綻開了笑臉，細瘦的枝條上墜滿蠟雕般的小黃花，清香四溢，在寒風中顯得格外精神。
熊寶寶笑得傻乎乎的，在一棵棵梅樹間飛奔，燦黃的、粉紅的花朵將他純淨無邪的面容點綴得更加可愛。
薛霖掏出相機，對他喊：「回來回來，我給你拍張照。」
熊寶寶立即乖巧地奔回來，站在一棵自己喜歡的梅樹前，抬頭仰望。這梅樹可漂亮啦，樹枝蜿蜒伸展，輕盈跳脫，桃紅的花朵俏立枝頭，滿株梅樹花開點點，又精神又好看。
薛霖微笑，按下快門，相機屏幕立即定格畫面，一株美麗的梅樹和……傻傻地仰望的熊寶寶。
熊寶寶聽見快門聲，頓時炸毛，嚷道：「哎呀我還沒擺好姿勢！」
薛霖笑容更甚，嘴上趕緊道：「好好好，你擺好姿勢，我再拍一張。」
熊寶寶認真地站在樹下，整理好自己的針織斗篷，將垂下的兩顆毛線球整齊地放在胸前，又對身邊那棵梅樹輕聲說：「看你的了，我們一起努力！」
薛霖喊：「好了嗎？」
熊寶寶回答：「好了！」露出純淨可愛的笑容來。
「卡嚓——」
薛霖看看液晶屏幕，效果好得令人驚訝，遂決定把這張照片設定為電腦桌面壁紙，整個冬天都不要換。
暗香縈繞，兩人手牽手下了山。
大概是冬至的關係，山下賣各色美味小吃的推車排了長長一溜兒，熊寶寶簡直要眼冒綠光。
梅花糕啦山芋啦烤玉米啦五仁包啦生煎包啦鍋貼啦，看得人眼花繚亂，尤其是揭開鐵蓋的一剎那，蒸騰的熱氣裹著香氣，浩浩蕩蕩，逕直衝來。那姿色，那身段，嘖嘖，叫人如何把持得住？！
熊寶寶一手拿棉花糖，一手拿油紙包裹的蘿蔔絲餅，左邊舔舔，右邊啃啃，不亦樂乎。棉花糖蓬鬆香甜，蘿蔔絲餅嚼勁十足，美味得讓人淪陷。
最後，兩人在餛飩攤前坐下。
那當然啦，今天是冬至啊，不吃餛飩成何體統？
熊寶寶最尊重傳統了。
煮餛飩的老奶奶熱情無比，又看到兩個和自己孫子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子來吃，更是樂得合不攏嘴，還一個勁兒誇薛霖長得高高大大，多壯實。
薛霖被誇不好意思，在木凳上坐下來。
熱騰騰的餛飩很快被端上，滿滿兩碗，湯汁都要溢出來，灑了蔥花，蔥香隨著油香四溢。熊寶寶拿勺子舀了口熱湯放入嘴裡含著，感覺身體一點一點暖和起來。湯汁鹹鮮，餛飩皮細肉嫩，熊寶寶嚼著蝦米，好蕩漾啊好蕩漾。
薛霖一邊吃一邊看著他那副傻相，心裡偷笑，伸出手摸摸他毛絨絨的腦袋。
熊寶寶朝他做個鬼臉，將斗篷上的帽子拉起來，蓋住腦袋，還將毛球兒打了個結。
薛霖想：這孩子，彆扭著呢。
兩人繞著梅花山山腳，慢慢散步。
熊寶寶突然問：「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吧？」
薛霖說：「嗯，那當然了。」
熊寶寶沉默，很久沒有說話。
清香從山上遠遠地飄來，熊寶寶抬頭，看見一片絢爛如海，不由瞇起眼睛微笑。
「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薛霖回答。又想，熊寶寶，真是個傻孩子。
「今天是冬至呢。」
「是啊。」
「明天就要進入『一九』了。」
「是嗎？」薛霖笑起來，學著熊寶寶的音調念：「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凍死貓狗……」
熊寶寶低下頭，言語間有些悲傷：「冬至雖是陰極之至，陽氣始生的日子，卻也是冬季最冷的日子的起始。接下來的九九八十一天，才是真正的難熬。」
熊寶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媽媽離開的那個冬季。
陰暗，潮濕，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沒有人可以讓自己溫暖，只能無助地蜷縮在被窩裡，一遍一遍唱著數九歌，唱到冷極、累極的時候，昏昏睡去。
九九八十一天，八十一個痛苦難熬的夜晚。
所以怕冷怕到極點，所以喜歡溫暖的事物，溫暖的人。
薛霖突然猛地抱住熊寶寶，將他緊緊摟入懷中，輕聲道：「你不用說，我都明白。」
那個人，一直在身邊默默照顧自己，守護自己，像冬日陽光般溫暖。
果然他是明白的。熊寶寶閉上眼睛，自己知道，那個人一定會明白。明白自己的害怕與無助，但仍舊牽著自己的手，溫暖著自己的心。
薛霖抱緊他，似乎將他的痛苦也一併抱進去，「過去已經無法改變，我們還有將來。我會陪著你，用一輩子的時間。」
熊寶寶快要落下淚來。
終於找到可以相伴的人，可以在寒冷中相依偎的人。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梅花山上花開如海，一陣微風吹過，幽香四散，點點花瓣翻飛，似乎在為這對勇敢而堅強的男孩子祝福。
冬至已至，明天起，就是數九寒天。
聰明的、可愛的、純粹的熊寶寶，終於在江南冬季最冷的時日來臨之前，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溫暖。
那溫暖，會伴隨著幸福，陪在自己身邊。
用一輩子的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