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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桂花落》(上+下)作者:陽光晴子

《桂花落》(上+下)作者:陽光晴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hembioorg 您是第1370個瀏覽者
【桂花落•上】
內容簡介:

她,朱小小,市場的「鎮場之花」,小有名氣的豬肉西施,
每天不知有多少蜜蜂蝴蝶捧著金山銀山來買豬肉,
可這搭馬車擺闊的紈褲子弟居然任「車毀豬亡」,
還怕事的點她昏穴想逃走!是可忍,孰不可忍,
敢撞爛她的招錢鋪,就要有被毆打的覺悟,
沒想到他超無恥,居然撿她的「暗器」攻擊她這主人,
好啊,這種沒品癟三就不要再被她遇上,
否則她很樂意學那個誰解牛來肢解他……
啥?人家是貝勒?呿∼∼那又怎樣,大不了道個歉嘛──
嗄?他要娶她?就因為她戴了他拋出的什麼爛戒指?!
開玩笑,她可是有骨氣的朱小小耶!
家裡窮到聲音大一點房子就會倒,
還有個賭徒爹爹天天挖壁腳的朱小小耶……
嗚,看樣子,她好像沒有選擇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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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春暖花開的季節,白色的小小桂花開滿了如月牙狀的月牙島上,春風吹拂,澹澹的花香隨著飄落的小白花四處飄送,如一場花瓣雨。
  
  「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寧靜的夜色中,傳來一聲低沉含笑的男性嗓音。
  
  「我的夫君,你就饒了桂兒吧,她才一歲大,可你天天念王維的『鳥鳴澗』給她聽,難不成是要她先不會喚爹娘,卻能吟詩?」
  
  另一個銀鈴似的笑聲有著明顯的嘲弄。
  
  「當然,本阿哥-- 」男人慵懶一笑,抱起圓滾滾的一歲女娃,一隻刻著龍紋的翡翠戒環由一條紅線繫著,掛在娃兒的胸前搖啊晃的,男人將戒環塞回娃兒的衣服內,「我要她知道為了愛她的娘,她的爹不惜捨棄一切富貴,隱姓埋名。」
  
  「可是這恬澹無所爭的日子,你真的過得慣嗎?」
  
  美人看著小娃兒爬上了她爹的胸膛,粉凋玉琢的小臉上,笑得紅唇兒開開的,初生的小乳齒就在他的胸口咬著,留下一坨口水,接著又繼續往上爬。
  
  一見她那沾了黏黏唾液的小唇就要貼上他的唇,男人毫不猶豫的將她往下拉到胸口,「不行,這地方只有你娘可以佔領。」
  
  男人厚實的大掌落在一旁嬌妻的螓首,將她那張美若天仙的臉蛋壓向自己,封住那柔嫩誘人的紅唇,探舌而入,深情的吻著她。
  
  美人原本還顧慮著女兒,但在丈夫熟練的挑逗下,她神智慢慢迷離,一直到一雙小小的粉拳兒不斷輕推她的肩膀,這才睜開迷濛雙眸,看著天真無邪的女兒嘴角有一絲長長的銀涎流淌到丈夫領口,張著嘴呵呵笑著,粉拳繼續打著她。
  
  然後,她才注意到她的小手兒抓著一朵落下的桂花,像是要替她插在發上。
  
  她嫣然一笑,湊向前去,讓小娃兒替她插上那朵早被她捏皺的小花兒,「謝謝桂兒,知道娘最愛這花,親一下。」她親匿的啄了她胖嘟嘟的粉臉一下。
  
  「那我呢?我可是為你栽了整座島的桂花,差點沒把我給香死了!」
  
  男人吃醋的言語讓美人噗哧一笑,但也很公平的上前給了他一個吻。
  
  明亮的月色突地被層層烏雲覆蓋,一道陰冷的夜風呼嘯而起,吹起了漫天的桂花雨,一雙殘暴且竄著妒火的黑眸隱身在暗夜之中,緊緊鎖著這一幕天倫之樂。
  
  不久後,一株株染血的桂花飄搖欲墜,轟隆隆地,一道閃電劃過夜空,傾盆大雨伴隨著一聲又一聲的雷吼急驟而下,打下了滿地落花,而雷雨中,隱隱約約只聽得到稚娃兒的哇哇大哭聲……
  
第一章
  
  「叩!」
  
  一把銳利半圓形的屠刀硬生生砍入砧板,一隻連骨帶血的半腿豬腳以俐落的刀法切成數小塊被堆到一旁,而站在這個豬肉攤後的朱小小雙手環胸,那張令人驚艷的俏臉兒上有著可見的怒火,一雙美麗的秋瞳更是要噴出火來。
  
  「五十兩。」
  
  「這、這、這太……太貴了吧?」被這雙美麗冒火的眸子瞪得猛吞口水的一名壯漢,額冒冷汗的說。
  
  「誰叫你的手不安份,摸我的手一把,沒將它剁掉就該謝天了!」
  
  「呃、是,是。」男人怯怯的從胸口揣起錢袋,顫抖著手付帳,從豬肉西施朱小小的手中接過那些豬腳肉,又在後面長長人龍的訕笑聲中黯然離開。
  
  「後腿肉,八百斤。」
  
  一名貴公子討好的下了大訂單,沒想到她一挑柳眉,「鄧公子,你肯定吃過豬肉,但沒看過豬長啥樣吧?」
  
  「呃……是沒瞧過。」
  
  「你以為一隻豬能養個幾斤?八百斤的後腿肉?」朱小小一手拿起掛在攤子上的一片後腿肉,「咻 」的一聲,大力摔在攤子上,半瞇著眼睨著嚇了一跳的公子哥兒,「誰生得出來啊,你尋我開心嘛,本姑娘不賣,走開!」
  
  像在揮蒼蠅似的,她拿著那把屠刀揮啊揮,嚇得貴公子臉一白、腳一軟,若非兩名隨侍幫忙扶起,可就雙膝跪下了。
  
  這裡是四川邊境一個古樸小鎮中吵嚷熱鬧的小市場,雖然不大,可攤子也是百百種,青菜蔬果、新鮮活魚、香腸臘肉、包子饅頭、古玩古書、胭脂水粉、布匹綢緞,什麼玩意兒都有。
  
  熙來攘往的人潮更是讓小販 喝聲不斷,儘是一片熱絡景象,不過,內行人都知道就數這個朱小小的豬肉攤子最有趣事可看。
  
  十五歲的朱小小長得唇紅齒白,一雙活靈活現的大眼睛骨碌碌的,俏皮勾人,鼻子又翹又有型,再加上那張櫻桃小嘴兒,這五官怎麼看都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而且,她的皮膚天生麗質,怎麼曬也曬不黑,雪白剔透、粉嫩粉嫩,讓人直想咬上一口。
  
  也因此,傾心的人有市井小民,也有慕名而來的商家少爺,甚至想納小妾的王公貴族也到豬肉攤子一探究竟,而見了,也就心動了,珠寶銀兩直往朱家二老那棟遮蔽風雨都嫌困難的破屋子送過去,但第二天就會出現在豬肉攤旁,上面還歪七扭八的寫著「失烏召領」。
  
  沒錯,朱小小不識字,所以她也只能找一些識字的玩伴幫忙寫,偏偏那些人都是半調子,四個字就錯兩個,但朱小小無所謂,東西有人領就領走,沒人領,管誰拿走?
  
  她家窮雖窮,但要她當小妾,下輩子吧!
  
  那嫁給市井小民呢?不,肯定養不起她那個好賭的爹,所以,為了不要自誤誤人,她已嚴重警告她爹爹-- 要敢將她「賣」出去,她一定會拿屠刀將他那好賭的手指一根根剁下來拿去餵豬!
  
  也好在,她有一個凶不拉幾的娘,所以到現在十五歲了,還沒被抓去抵賭債。
  
  但也因為十五歲,出落得更標緻了,引來的蜜蜂更多,她甚至聽到傳言說,有人開始集資聚賭,看看誰能摘下她這朵豬肉攤之花,真是無聊。
  
  「小小,你真的沒有看中意的喔?」隔壁賣鴨肉的杜婆婆好奇的問。這天天來的一長串少年仔,每個看來都很不錯嘛。
  
  「沒有。」她刀起刀落,尋常老百姓家中的女孩子都覺得挺重的刀子,在她手上可是看不出重量的,一長排大腿骨轉眼又成了一小塊一小塊,俐落的拿起紙包好,綁了帶子,丟給看她看傻了眼的一名莊稼漢,「四兩。」
  
  莊稼漢傻呼呼的笑,傻呼呼的拿了肉,傻呼呼的給了錢,又笑咪咪的走了。
  
  「下一個!」她受不了的仰頭一翻白眼,刀子又砍入砧板裡。
  
  「小小,好好選一個,我看那個杜公子不錯啊。」後面賣各式醬菜的何大娘忍不住也開口。
  
  「哎喲,上回那個鐵口直斷的算命仙不是說過了,小小有當貴妃的命呢,這些貨色不夠看啦!」另一邊賣青菜的李姨也跟著閒聊起來。
  
  事實上,一身粗布碎花裙,頭上綁了條細細藍花帶子的朱小小要是不拿屠刀、不開口、靜靜的站著,還真有一股天生貴氣呢,不過可惜了,她大字沒識幾個不說,一開口就跟她那個河東獅吼的娘一樣是個大嗓門,差別在於她的聲音纖細且軟嫩有亮度,讓人聽了不至於不舒服。
  
  貴妃 朱小小嗤笑一聲,手上的刀子起落得更快。江湖術士的話要能聽,她就坐在家裡蹺著二郎腿就好了,還在這兒剁豬肉,讓一大堆豬哥看「快閃開!快閃開!」
  
  一聲聲驚慌尖叫聲,讓整個市集騷動起來。
  
  一抬頭,朱小小臉色倏地一白。只見一輛失控的馬車竟然直直衝進市場,大夥兒急忙閃身,但一些攤子來不及撤走,就被馬兒給撞翻、撞爛,有幾個人逃避不及也被撞上了。
  
  「快閃!閃啊!」
  
  駕車的小廝聲嘶力竭的大喊,拉著韁繩,站在前頭搖搖晃晃的,卻怎麼也阻止不了失控受驚的馬兒往豬肉攤子衝過去。
  
  「砰」的一聲,豬肉塊、豬內臟、排骨、肥滋滋的三層肉全被撞飛了天,而那維繫一家三口的木製攤子更在瞬間裂開來,成了廢棄物。
  
  「小小呢?小小呢 」
  
  一片溷亂中,眾人驚呼著朱小小的名字,擔憂的目光四處梭巡,卻怎麼也沒瞧見她。
  
  好不容易,那輛失控的馬車停下來了。
  
  小廝跌跌撞撞的下了馬車,拉開簾子,眾人赫然見到他們找不著的人竟然被一個英俊、不不不,應該是長得很美的男人抱在懷中,早已昏厥過去。
  
  男人低頭看著女孩那張絕色的容顏,再看向他們,「她沒事,只是被我點了昏穴,因為她竟然拿把刀跳上馬車要來砍人!」
  
  眾人嘩然,但不得不信一天總要殺只上百斤豬仔來賣的朱小小,的確有那個膽識及本事。不過,這男人好面生,俊美無儔,氣度不凡,一看就不是個普通人。
  
  「為免她傷人,敢問誰要接手?我再解開她穴道。」
  
  俊雅男子的聲音極為好聽,這一說,可讓剛剛為了逃命而鳥獸散的男人們全回了神,競相奔了過來。
  
  「我!」
  
  「我!」
  
  「我!」
  
  勤敬貝勒看著簇擁過來的多名男子,再低頭好奇的看著美人兒,回想著剛剛她跳上馬車,一把掀開簾子,出口就是--「該死的,敢毀了我家餬口的攤子,你-- 」
  
  後來,馬車傾了一下,她連人帶刀跌撞入他懷中,好在她的刀子因這突如其來的傾斜掉了,不然,他不被她捅一刀才怪!
  
  而且她絕對是個野蠻不講理的女孩,自己撞入他懷中,還大罵他「色胚」,他只好直接點了她的昏穴。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野蠻美人這麼受歡迎,看著那一雙雙高舉的手,他正想將她丟給最接近的一名男子時--「不行給啊!她會被搶成一團的,公子。」
  
  「她還沒嫁人呢,萬一衣服被撕裂,哪塊肉被瞧見了,她還能嫁人嗎?」
  
  李姨跟杜婆婆急急伸手攔阻,勤敬推出的手這才又收了回來。那只好……他直接解了她的穴,在她悠然轉醒時,拍拍她有些茫然的小臉兒,「林傑會賠償所有的損失,你站好了。」
  
  「站好?」皺著柳眉,朱小小喃喃低語,瞪著近在咫尺,像極了女人的精緻容顏,似乎還沒清醒,一直到她感覺自己被放下,繡鞋踩在那一大塊眼熟的三層肥豬肉時,才陡地回過神來,咬牙切齒的大喊,「你這臭-- 」
  
  「傢伙」兩字還卡在喉間,那個她生平見過最帥的男人竟然施展輕功就要閃人,她想也沒想的彎下腰,撿起那塊肥豬肉,使盡吃奶的力氣狠狠將它丟了出去。
  
  時間只有剎那,原本還優雅施展輕功要躍上屋簷的勤敬,後腦勺冷不防的被那塊軟不溜丟的暗器襲擊,在反射性的伸手去接他心中所想的暗器後,低頭一看,俊臉倏沉,陰鬱的瞪著手上的肥豬肉,「你這個女人……」他難以置信的瞪著居然還抱著肚子呵呵大笑的女人。
  
  「飛啊,再飛啊,我還有呢!」她還真的又撿起一大塊排骨,「不想第二次被豬肉打到,就快下來,像個男子漢把自己闖的禍處理乾淨!」
  
  他一挑眉,「那是林傑的事,而我這個人一向是有仇必報。」話語乍歇,他手上的肥豬肉往她一丟。
  
  但她可是個鬼靈精,早在他動手扔向她時,便先閃一步,本以為已安全逃過,沒想到她竟然錯了,這個俊美的紫衣男子也是個古靈精怪的高手,他第一次扔肉竟是扔假的,就在她洋洋得意的抬頭看向他時,一塊空中飛來的豬肉就這麼迎面而來,「 」的一聲,正中她那張美人臉!
  
  「哈哈哈!」
  
  聽到男子清朗的爆笑聲,朱小小氣憤的一把拿下臉上的那塊肉,惡狠狠的想再丟回去。但哪還有那臭傢伙的身影呢!
  
  她氣急敗壞的怒叫,將手上那塊肉再甩了出去,「可惡!什麼林傑?林傑在哪裡?真是見鬼了-- 」
  
  「噢!是、是我啦!」好死不死的,被天上掉下來的肥豬肉打到的就是馬車伕林傑,他欲哭無淚的拿下罩在頭上的油滋滋豬肉,後悔萬分的從胸口揣出剛剛那名貴公子給的銀票。不知道夠不夠賠啊?
  
  嗚嗚……他不該耍帥的,不該說自己駕車技術一流,唬爛他的馬是跑得最快的,結果,一再鞭打馬兒的下場就是馬兒失控亂跑,這下子他要大瘦荷包了,嗚嗚嗚……萬泰客棧裡,勤敬洗了澡,換上一身白玉長袍,整個人看來丰神俊朗、卓爾不凡,雖然這張挺女性化的美人臉蛋也曾讓不少男人看直了眼。
  
  整理好衣服,他走出房間,兩名友人早已叫了一桌好酒好菜在上房恭迎他了。
  
  「敢問咱們俊逸風流但一向又不正不經的勤敬貝勒,被一大塊生豬肉打到的滋味如何啊?」
  
  甫在椅子上坐下,不怕死的好友之一季治平就出言嘲笑,一旁的黃子健更是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這個小城鎮不大,再加上有朵豬肉攤之花,眾人茶餘飯後的八卦就是繞著朱小小打轉,看今天哪個人又被當了冤大頭?誰又被拒賣了?甚至有誰抬起黃金幾箱要去送聘,結果被她用金子打得滿頭包、落荒而逃等等。
  
  所以,在他們聽到朱小小拿了豬肉塊,神勇的打中一名陌生又俊美的男子,又被男子回敬給她時,馬上聯想到今早才到訪的勤敬貝勒。
  
  也只有他這個吊兒郎當、遊戲人間的貝勒爺才會這樣玩,不然,若是他們遇到這種事,不讓官府把冒犯他們的丫頭給打個幾十大板,他們是不會消火的!
  
  「真的好奇?」勤敬先喝了口茶。
  
  「當然。」一想到那光景,他們就樂不可支,笑得猛拍桌子。
  
  他突地站起身,走到房門口,把店小二叫來,指示一番後,就見店小二臉色古怪,但礙於是貝勒爺的吩咐,也只能下去照辦。
  
  勤敬笑逐顏開的回到位置坐下後,季治平立即傾身向前,賊笑的問:「你還沒回答我們的問題。」
  
  他露齒一笑,「稍安勿躁,我得想想怎麼說比較貼切。」
  
  「也是,這是人生頭一遭。」
  
  「應該也是惟一的一次,哈哈哈-- 」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接力調侃,勤敬臉上只是帶著神秘的笑意。
  
  不一會兒,店小二又送了一道加了蓋子的菜上來,但他看來一臉害怕,雙手還抖啊抖的,就在季治平與黃子健不解的看向他時,他竟然拿開蓋子,直接從盤子裡各丟了一塊生豬肉砸向他們的頭,但也隨即嚇得抱頭跪下,「不干我的事啊!」
  
  「搞什麼 」
  
  「想死啊!」
  
  兩人急著拿掉那令人作嘔的肥豬肉,差點就要揮拳揍向那向天借膽的店小二,但掌勢立即被笑容可掬的美貝勒給化解。
  
  「親身經歷,還需要問我感覺如何嗎?」勤敬挑眉一笑。
  
  兩人即便有一肚子火也發不出來了。
  
  「對了,半年未見,這兩塊生豬肉就當是久違的見面禮,拿回家烹煮一番,鐵定別有滋味。」他隨即要面無血色的店小二將兩塊沾了「貴氣」的豬肉打包好,待會兒好讓他們拎回家去。
  
  被勤敬狠狠的酸了一下,季、黃兩人是既無奈又尷尬,誰叫他們沒有掂掂自己幾斤重。勤敬交友滿天下,與蘇州的御沙貝勒是摯交,兩人更是皇上公開讚賞的才子,一個不拘禮數、功夫了得,深入民間察尋民情,就像是皇上的另一個分身,一個則是治理黃河水患的有功大臣,就連朝中再怎麼重量級的王爺、將軍,也得敬他們三分呢!
  
  「好啦,我們糗你,也被你捉弄了,怎麼有空來看我們?」季治平為好友倒了杯酒,好奇的問。
  
  「想找個好老婆。」
  
  他這麼一說,酒剛入喉的季治平「噗」的一聲噴出一道酒箭,猛咳起來,而黃子健嘴巴上的一塊肉也應聲掉下來,神情古怪,「你在說笑話嗎?逃過婚的人居然想找老婆了?哈哈哈--」
  
  「隨便你們笑吧,但在看到御沙的愛妻夏芸兒為愛犧牲、為愛奉獻的高貴情操後,我相信女人不全是那麼膚淺的,所以我浪跡天涯,誓言一定要找個也像夏芸兒一樣的女子為妻,不過……」他仰頭喝了一口酒,歎息一聲,「好的菜色好像已被挑光光了。」
  
  「嘖!堂堂一個貝勒爺會挑不到好菜色,你太挑了吧?」季治平可不平啊。
  
  「不是挑,我要找命中注定的女人。」
  
  聞言,他們再次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不是他們愛笑,而是他們從不知道勤敬也有這麼不切實際的一面?
  
  被好友們一再嘲笑,勤敬倒不怎麼介意,只是尋尋覓覓下來也有幾個月了,可怎麼也沒遇上一名令他一眼就心動的女子。
  
  季治平挑眉看著並沒有跟著笑的好友,「你是認真的?」
  
  「當然。」他漂亮的眼眸轉了一圈,「其實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命中注定的女人,跟讓老天爺來決定自己妻子人選的意思應該一樣吧?」
  
  季治平跟黃子健聽不太懂,因為這個我行我素的貝勒常有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驚人之舉出現,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
  
  「不懂?」勤敬魅惑一笑後,拿下自己戴在手中的尾戒,起身走到窗戶前,「我如果將這個戒指朝外用力丟出去,三天內,只要是一個女的撿到、未婚,而且還很有緣份的戴著它出現在我眼前,那這位姑娘就是我的福晉,你們覺得怎樣?」
  
  坐在座位上的兩人先是一愣,但隨即交換一個狡黠眼光,看著好友的背影附和,「不錯,這也叫『命中注定』,不過,萬一撿到的是個沒出嫁的老姑娘,你也娶?」
  
  「當然,一切就交由老天爺來決定。」勤敬愈想愈覺得可行,省得他再四處奔波。
  
  「那就這麼決定,丟吧!」
  
  兩人一左一右的走到勤敬身邊,看著客棧後方那四、五條小街小巷,就在勤敬真的將那只精緻尾戒扔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在第四條小巷消失不見後,他們差點歡呼出聲。
  
  身為在地人,他們很清楚那條小巷子鮮少有人走過,因為那兒住了一個刻意以生肉豢養好幾條凶狗的怪老頭,所以,他們很有機會可以報報剛剛被肥豬肉打到的老鼠冤了。
  
  於是,在三人把酒話家常後,夜色已黑,季治平跟黃子健待了會便告辭離去,他們先向店小二要了盞油燈,接著一溜煙就往第四條小巷子跑去,在突然狂叫的狗吠聲中,將那兩塊沾了貴氣的肥豬肉賞給狗兒。
  
  然後,兩名商家大少爺就著月光、油燈開始尋尋覓覓,折騰了好半晌,總算把那只掉落在一個小盆栽裡的尾戒給找到了。
  
  第二天一大早。
  
  「不好了!不好了!小小!」
  
  賣鴨肉的杜婆婆一邊嚷叫,一邊推開以幾片爛板子撐著的簡陋屋子。
  
  「杜婆婆,您別叫了,屋頂都在動了呀。」
  
  「什麼洞?」杜婆婆好奇的一抬頭,這才看到朱小小正從破了個洞的屋頂慢慢爬下來。
  
  屋子太破舊,看來還真的有點兒搖晃,讓人膽戰心驚呢。
  
  「又破了個洞了?可昨天那個車伕不是才給了錢,還有昨天不也賣了好幾十兩啊,難道又是你那個爹……」
  
  歎息一聲,朱小小點點頭,「是啊,哪留得住呢!一回來,我才想著去買板子重新釘攤子,整個錢袋就被我爹搶走,我娘火大,追了出去,也不知道他們又打到哪兒去了,整夜也沒回來。」她柳眉一皺,「對了,杜婆婆,你說什麼事不好了?」
  
  杜婆婆這才想到她因何而來,「糟了,你昨天用豬肉打到的是個貝勒爺啊!」
  
  「什麼 」她嚇了一大跳。
  
  「是啊,你趕快去給人家賠個罪吧,那些皇親國戚,我們這種老百姓哪得罪得起?上回何老頭才不小心擋了一名阿哥的馬車,就被拖去衙門打得半死呢!」
  
  「可是……」
  
  「快來吧,他人就在萬泰客棧。」杜婆婆拉著她的手就往外跑去。
  
  跑著跑著,朱小小卻注意到她好像走錯路了。
  
  「杜婆婆,到客棧要往右邊走吧?」
  
  「呃……是嗎?反正都走了,繞點路沒關係。」
  
  杜婆婆繼續拖著她走,拐了個彎後,朱小小眼睛倏地瞪大。這條巷子竟然沒人也沒馬車,她在這個小鎮長大,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情景,但杜婆婆還是拉著她跑,她只好跟著跑,沒想到--「噢!」突然間,一個不知從哪兒飛來的小東西敲中她的臉頰,她停下腳步,聽到一個金屬物敲到石頭路面的清脆聲響,頭一低,就看到了讓陽光照得發亮的小東西,蹲下一看,竟然是個戒指。
  
  「好漂亮,怎麼有戒指啊?」杜婆婆邊說還邊偷偷的往另一邊的小巷弄看。
  
  朱小小也點頭,「這看來價值不菲,丟了的人肯定很心急,我拿到市場去問問,那裡人來人往的-- 」
  
  「問什麼啊!」杜婆婆很率性的就把戒指往朱小小的食指戴了進去。
  
  呵呵呵,這下子她可是幫小小覓得好姻緣了,雖然她真的懷疑,那些無所事事的貴族子弟是不是玩到沒什麼東西好玩了,竟然連婚姻大事都可以拿來這樣玩。
  
  朱小小一愣,「呃?杜婆婆,你怎麼……這不是我的。」她立刻就要把戒指拿下來,但杜婆婆卻阻止她。
  
  「有什麼關係,雖然是大了點。」她突然叫了一聲,「啊,快點快點,我帶你找貝勒爺道歉去!」
  
  朱小小從來不知道杜婆婆這麼能跑,雖然婆婆身子骨一向硬朗,但她就是覺得她今天怪怪的。
  
  在她們相繼離去後,季治平跟黃子健從小小的巷子裡走出來,用力擊掌,笑得闔不攏嘴,接著,再把事先安排要疏導「人車改道」的手下們撤了,才趕往萬泰客棧去。
  
  犧牲了一夜想計策、安排人,還拿小石子練習怎麼打人,這麼辛苦,怎麼可以錯過勤敬看到他命中注定的女人居然就是朱小小時的表情嘿嘿,那絕對是空前絕後的有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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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勤敬臉發白、發青,有震驚、有惱怒、有不敢置信、有失望、有陰沉,千變萬化的神情在那張漂亮的臉上迅速閃過。
  
  「那個……我、我是……來道歉的,可是……呃、那個……」
  
  朱小小一向膽大包天,甚至被杜婆婆拉來客棧道歉,她也沒有懼意,而是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但能怎麼辦?皇族跟庶民,一個貴一個賤,天生的不公平,她就是得道歉。
  
  可這討厭的傢伙竟讓她產生懼意?長這麼大,她第一次在一個人的臉上看到那麼多種表情,而且,還沒有一個好的!
  
  最後停在他臉上的就是……臭!
  
  「真的是太有緣份了,勤敬,沒想到你命中注定的人竟然是小小姑娘啊。」
  
  「就是,這下子,我們城裡有不少男人要哭了。」
  
  季治平跟黃子健很努力的憋住一肚子笑意,即便會得內傷他們也認了,因為太值得啦!
  
  不過,他們兩人是不會哭的,朱小小美雖美,可太過野蠻,又目不識丁,他們都有一對要求門當戶對的爹娘,所以她是絕對進不了他們家的門。
  
  勤敬緩緩的吐了一口長氣,突然看向窗外藍藍的天空,「天是真的亮了?」
  
  他們立即明白,他恨不得身在夢中,只可惜--「何只亮了,好天氣,陽光普照呢!」
  
  「君子一言,可別成了死馬難追,何況有人大聲說,全由老天爺來決定的。」
  
  兩人一人一句,就是要把勤敬打回殘酷的現實,充份展現他們的損友情誼。
  
  被這兩把大槌子重重各擊一下,勤敬還能不從惡夢中醒來嗎?
  
  他抿抿薄唇,「少刺激我了,我一向是玩得起的人,所以,就你了。他瞟了一眼完全狀況外的朱小小。
  
  但她哪聽得懂他的話,「就我了?幹麼?」
  
  他突然把她拉到身前,由於這動作來得突然,她完全忘了反應,甚至那張漂亮的臉整個向她靠近時,她還嚇呆了。只能怔怔的瞪著他看。
  
  唉,好吧!這張臉至少還算賞心悅目。勤敬無奈的在心中下評論,至於阿瑪跟額娘的反應,也只能屆時再說了。
  
  「你住哪裡?豬小妹,我找人說媒去。」
  
  聞言,朱小小的臉陡地漲紅,也回過神來,一把推開了他,「誰是豬小妹?!我叫朱小小,你這個沒禮貌的傢伙,還有,誰答應嫁你了?」
  
  「我也不怎麼想娶你,可偏偏你手上就戴了我的信物,老天爺選了你,我也只好認了。」咬咬牙,火冒三丈的他也很無奈,還有更多的委屈。
  
  「信物?」她擰眉,順著他惱怒的目光看向她手上的那枚戒指後,猛地倒抽了口涼氣。急急的撥下戒指,「還你,這是我撿到的,本來就打算還給失主。」
  
  對她這意外的動作,勤敬一挑濃眉,看著遞到他眼前的戒指,再看她那張氣呼呼的俏臉兒,「你可知我是個貝勒?」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他半瞇起黑眸,琢磨起這四個字,下顎微微繃緊,怎麼感覺就好像「他也不過就是個人而已嘛」的不屑言詞。
  
  季治平很好心的提醒,「小小姑娘,貝勒爺可不是普通人,嫁給他,你一生的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吶。」
  
  杜婆婆看著朱小小的那只戒指,忍不住一把搶過來,「這我先替你收著好了,小小,這是老天爺對你的寵愛,你要把握。」
  
  「對啊,為免夜長夢多。擇日不如撞日,就馬上辦一辦如何?」
  
  「也對,畢竟有人已有逃婚紀錄,那時的新娘還是刑部大人杜納親王的愛女,而你只是個小老百姓。」
  
  相對兩名好友的「積極了,勤敬自然是不快,尤其朱小小這個小老百姓還表現出興趣缺缺的樣子,叫他怎麼不嘔!難不成真要是冤家才會結成夫妻?
  
  「今日僅能提親,成親之事定要稟明父母,好挑個黃道吉日。」
  
  「勤敬,先前黃道吉日也挑了,可你這個新郎不也在當日溜了?」
  
  季治平繼續吐槽,讓勤敬的薄唇抿成了一直線。雖然他逃婚有理。可偏偏解釋不得,他得顧及新娘的名聲!
  
  杜婆婆這樣聽來聽去,愈覺得這件婚事要快,要快才能成!
  
  「這兩位少爺,我這老太婆給個主意好不好?
  
  這會兒就帶貝勒爺上門去見小小的爹娘,他們要沒有問題,小小今天就嫁了。」
  
  「杜婆婆?!」朱小小簡直快瘋了。
  
  「小小,婆婆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要多,這是你的際遇。不必賣豬肉。不必嫁給粗人,這機會可能就這一次啊。」她是苦口婆心。
  
  「可是……」她知道杜婆婆一向熱心,但要看情形嘛。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那還等什麼?!」季治平兩人倒是很聽話。
  
  於是,勤敬跟朱小小就被熱心的三人給帶往那問簡直可以用「災難現場」形容的破屋。
  
  只見朱小小的爹鼻青臉腫,還在嗯哼的呻吟,朱小小的娘則是一臉悍婦狀,正對著他大吼大叫,但看到三名俊逸貴公子站在門口後,她馬上收口。
  
  杜婆婆立即拉著朱小小,嘰嘰喳喳將整個情形大略向她說上一遍。
  
  勤敬趁這時間打量起「未婚妻」的父母,可怎麼看都讓人難以想像他們可以生得出像朱小小這樣五官精緻的孩子。
  
  這對夫妻一身粗布衣,女的相貌平凡,毫無突出之處,男的雖然被揍得一臉烏青,但獐頭鼠目,也不見奇特,不過,在聽到他要娶朱小小後,他們眼睛全都閃閃發亮起來。
  
  「好,好,嫁,當然嫁!」朱小小的娘眼眶都濕了。貝勒爺的妻子,這是天大的恩寵啊。
  
  「那聘金呢?可以先來一些嗎?我手頭……噢。」朱小小的爹話還沒說完,胯下就被老婆猛踹了一下,痛得他臉色發白,雙手搗著在床上翻滾哀叫。
  
  這一踹,讓勤敬三人臉色都變了,同為男人,他們可以想像那有多痛。
  
  但朱小小的娘再看向他們時,又是熱淚盈眶的,「請好好對我們家小小。」
  
  「你、你這臭娘們……一個撿……噢!」
  
  朱小小的爹話還沒說完,妻子下手更狠了。
  
  直接揮拳打他的鼻子,兩管鼻血立即流下,他又是唉唉叫個不停,勤敬三人簡直是看傻了眼。
  
  「娘啊,別這樣。」她雖然習慣了,但總是有外人在嘛。朱小小的娘突然一臉嚴肅的將她拉到勤敬的身邊,「貝勒爺,你現在就可以將小小帶……不對,至少要有個儀式,杜婆婆,請你幫忙張羅,我想讓小小今天就出嫁。」
  
  「好啊,好啊!」杜婆婆點頭如搗蒜。
  
  「娘!」朱小小不禁傻眼。
  
  「小小,你聽好了,」皺著眉頭,她又把女兒拉到一邊的角落去,再小小聲的說:「你爹把你給賣了,你得去當鄰城王老爺的第九個妾啊!
  
  若在今晚不能把賭債拿過去,他們明天一早就要來要人,所以為了你自己好,今天就跟貝勒爺走,聽到了嗎?」
  
  她聲音雖小,但勤敬等三人都有習武,聽得一清二楚。
  
  「這一點都不意外,小小的爹好賭,好幾回都是她娘不知到哪兒借了錢,才把她給守到現在的,而且小小豬肉攤的生意愈好,他賭得更大。」
  
  季治平受不了的搖搖頭,小小聲的向勤敬解釋。
  
  想了一下,勤敬從袖口裡拿出一迭銀票交給未來丈母娘,「這就當聘禮吧。」小小的爹眼睛一亮,猛吞口水的就要起身搶,可馬上又給妻子以手肘用力往後一打,口吐白沫的再度倒回床上。
  
  朱小小的娘戚激涕零的對著勤敬道:「謝謝貝勒爺,小小就交給你了,她雖然不識幾個字,但她是個好孩子。」
  
  她還是個文盲?勤敬臉都快綠了,他無奈的看著朱小小,眉頭突地一蹙。
  
  此時她沒有說話,靜靜的佇立,全身競散發一股顛倒眾生的天生貴氣,但這樣的戚覺只有瞬間,在她開口後,那種感覺立即不見。
  
  「看來是沒有選擇的餘地,我也得認了。」
  
  這話她是對自己說的。
  
  有沒有搞錯,這話聽來好勉強!勤敬挑起一道濃眉,對上那雙也投射過來的明一見秋瞳,雖然她還沒說話,但他就是能從那雙圓亮眼眸裡看出她仍有所求。
  
  「爺的家在哪裡呢?」她問。
  
  「天津。」
  
  「那回來看娘一次可遠了啊。」她頭一低,肩一垮,靜默一會兒,才再抬頭看他,「爺很有錢吧?」
  
  「當然。」天津的勤王府富可敵國,天下人皆知。
  
  「那可以再多給我娘一些錢嗎?」她一臉認真的問。
  
  「小小!」朱小小的娘詫異的瞪大了眼,一把將她拉到身邊,小小聲的訓誡,「娘不是教過你,做人不可以貪心?」
  
  「我知道,」她先跟娘點點頭後,又一本正經的看向勤敬,「我不在家幫忙,娘肩上的擔子會愈來愈重,我爹又是個廢人!」
  
  「好啊,你這臭丫頭!」原本還對女兒懂得多敲些竹槓而開心,沒想到話鋒一轉,竟批評起他來,朱小小的爹火大的衝過來就要揮拳揍她,但人還沒打到,就被勤敬大手一捉,點了穴後又扔回床上去,發不出聲音也動彈不得,嚇得都快哭出來了。
  
  勤敬冷睨他一眼,這才看向兩名友人,兩人明白的從袖口掏出些銀票給朱小小的娘。
  
  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顯得有些無措。
  
  「放心,小小的娘,這只是暫時借給你女婿的,回客棧後,他就要還錢了。」黃子健看得出來她拿得並不安心。
  
  「那現在可以辦喜事了。」季治平笑著看向好友,兩人迅速交換一個奸計得逞的笑意。
  
  一向靈光敏銳的勤敬卻錯失了這個奸笑,但怪不了他,實在是這一連串意外來得快又急,他來不及消化,頭昏腦脹了。
  
  朱小小的娘微笑也哽咽,她不捨的看著女兒,再看看俊朗儒雅的貝勒爺。
  
  老天爺還是長眼的啊……在杜婆婆的強力放送下,朱小小要嫁貝勒爺的消息在整個市場沸騰了起來,大家爭相走告,老老小小全動員幫忙下,沒半天光景,新娘已頭戴鳳冠,一身大紅嫁衣,紅頭巾也蓋好了,拘謹的坐在殘破的屋子裡、讓被兩位好友半推半就拉來迎娶的勤敬給迎上了轎子,直接扛到季治平所住的大宅去。因為他家剛好沒大人在,他這名少爺便作主把家裡的客房當新房,派下人將裡裡外外佈置得喜氣洋洋。
  
  而黃子健則充當禮官,喊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像是擔心有人後悔似的,他喊得極快,而朱小小的爹娘也怕有人後悔,頭點得一樣快又急,甚至擔心貝勒爺會看他們這對寒酸的父母愈看愈討厭,所以匆匆打包近半桌的菜後,就先回他們的破屋去慢慢享用了。
  
  勤敬也有一種被趕鴨子上架的感覺,好像是在一陣兵荒馬亂中完成了他的終身大事。
  
  最可笑的是,竟然還有不少男人流下男兒淚,說是捨不得朱小小,真是莫名其妙,他還想讓出去呢!
  
  不過,他跟朱小小早早就被送進洞房,在眾人的笑鬧聲中喝了交杯酒,而外頭一場熱鬧非凡的筵席也已開桌,他被好友硬拉出去連灌了好幾杯酒,就連那些熱情樸實的老百姓,個個也是豪爽的對著他直敬酒,讓他不得不抓準時機溜到後院去稍喘口氣,免得喝掛了。
  
  吐了口長氣,他抬頭看著月兒。
  
  老天爺,朱小小真是他命定的伴侶嗎?
  
  一想到她那些三教九流的粗俗親友,他的額際就微微抽痛起來。他會不會太過羨慕御沙跟夏芸兒的愛情,所以一頭栽入命中注定的迷思裡,而拿自己的人生開玩笑?
  
  「別喝了,杜婆婆,你醉了!」
  
  寂靜的後院裡,突地傳來另一個焦急的聲音。
  
  「喝,當然要喝,不過我沒有醉,只是太高興了,你都知道我有多高興,一開始黃少爺跟季少爺來找我……隔!」杜婆婆打了個酒一隔。
  
  她的話引起勤敬的注意,他往後退一步,將自己隱身在月光下,就看到一名小姑娘扶著腳步不穩的杜婆婆,口中直嚷著「你醉了」。
  
  「沒、沒有,我說他們兩個少爺來找我,因為我跟小小很熟嘛,他們要我幫忙,要我一大早啊,帶著小小到……」
  
  勤敬愈聽愈不敢相信。該死的,他娶朱小小,竟全是好友們搞的鬼!
  
  黑眸竄起怒火,他獰然走了出去,大步經過目瞪口呆的杜婆婆及她身邊那名小姑娘,直接到了新房,拉起仍端坐在床上的新娘子,「我們走。」
  
  「走?走去哪?」
  
  但勤敬也不說,只是繃著一張俊顏,扣住她纖細的小手,拉著一身鳳冠霞被的她,穿過莫名其妙的眾多賓客後,直接上了府外的一輛馬車,就往她住的破宅子駛去。
  
  「怎麼回事?」
  
  眾人議論紛紛,季治平跟黃子健這才看到杜婆婆神情緊張,在後院拱門旁拚命跟他們揮手,他們不明所以的走過去,在聽到她說了什麼後,差點沒有昏倒。
  
  完了,勤敬肯定是去退貨了!
  
  不久後,勤敬的確拉著完全搞不清狀況的朱小小回到破屋,向她的父母說明完這整件烏龍婚事後,面無表情的道:「我跟小小姑娘尚未洞房,也算是完好無缺的將她歸還。
  
  「抱歉,貨物既出,概不退貨。」
  
  這可是頭一次,朱小小的爹娘口徑一致,雖然他們的理由大不同。
  
  對朱小小的爹來說,那厚厚的一迭銀票多吸引人啊,何況女兒嫁過去了,雖然是潑出去的水,可相信三不五時,孝順母親的女兒多少會捎人塞些銀兩給她娘,這不等於有了一座金山銀礦可以挖了?
  
  而朱小小的娘想的卻是女兒能嫁給貴族,就能享受榮華富貴,不必像她一樣,苦了大半輩子仍是兩袖清風,為錢辛苦為錢忙。
  
  所以兩人很堅定的將勤敬請了出去,也給女兒使個眼色一下回別乖乖讓人帶回來,免得被丟下了,那可怎麼辦?
  
  瞪著被關上的破木門,勤敬有股想一腳踹破它的衝動,但他忍下來了,看向仰頭看著自己退不了貨的新娘,「好了,你也明白事情的始末,你怎麼說?」
  
  她聳個肩,「兩個字,活該!」
  
  「什麼?!」他懷疑自己的耳朵有沒有聽錯。
  
  「我說活該!」她受不了的再說一遍。
  
  難怪,她就覺得有問題嘛,雖然每個人都說她是天仙美人。但是她很有自知之明,  自己只是小鎮之花、菜市場之花,老天爺怎麼會將尊貴的貝勒爺配給她呢,何況兩人還有豬肉之仇呢!
  
  勤敬不敢相信的瞪著她,「你這個!」
  
  「娶了就是娶了,雖然我沒有非得要當福晉,但誰叫有人交了損友,再加上自己的笨腦袋--」
  
  「笨腦袋?」他咬咬牙。這小傢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啦?
  
  「是啊,你選老婆的方法跟一些千金小姐拋繡球有什麼兩樣?繡球丟給乞丐,嫁不嫁?嫁啊,萬一你的戒指是讓個女乞丐檢到。你就不娶嗎?」
  
  「你!他第一次被一個女人激得回不出話來,而她還是個大字不識得幾個的女子!
  
  「我娘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嫁爺就一定跟著爺了。」
  
  「我想再多的銀票,也改變不了你的決定?」
  
  「都是夫妻了,談錢多傷感情。」她回答得正經八百。「可是夫君有疑慮,妻子就要回答,而這個答案就是,不會。」
  
  不是她厚臉皮,而是他吃飽撐著玩小孩子把戲,又被朋友耍了,她從頭到尾可都是無辜被捲進的人,憑什麼他要她時,她就得嫁,他不要娶時就說要退貨,那她算什麼東西?!
  
  勤敬清楚的看到她那雙清靈眸子透著幾分頑固與不平,他知道他甩不開她了。
  
  此時,季治平兩人也乘著馬車過來,一下車,就見到勤敬臉上的不悅。
  
  「勤敬……」他們有些手足無措。
  
  他只是面無表情的走過他們,一邊說一邊往剛剛他們駕過來的馬車走去,「那輛馬車我要了,我要跟朱小小回天津。」
  
  兩人頓了一下,連忙追上前,異口同聲的道:
  
  「這麼快?」
  
  他腳步倏地一停,朱小小也連忙煞住跟著的腳步。
  
  勤敬冷冷的質問好友們,「敢問兩名「摯友」  ,這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
  
  身子一僵,頭一低,再偷偷互瞄一眼。他們只是鬧著玩嘛,也沒想到他會這麼乖的任他們擺佈啊,他又不是沒逃過婚……於是,勤敬跟朱小小這對誤打誤撞而結成的小夫妻,就在這皎潔月色中,坐上馬車踢踢健縫的前往天津。
  
  一樣的月光下。離這裡數百里遠的成都街上。
  
  有另一輛馬車也正踢踢縫嗟的行進著,來到一棟豪華而隱密的大宅院前,馬車停了下來,接著,大門迅速被拉開,待馬車進入後,門又立即關上。
  
  大宅院裡,一名高大挺拔的身影從馬車上下來,在一名尖嘴猴腮、一名虎背熊腰及一名神色冷沉等三名年約五十開外的男子迎接下,一起步入燈火通明的屋內,一行人轉進書房,推開書櫃,進入一密室後,這才交談起來。
  
  不久,四人又陸續離開密室,其中三人再次恭送那名高大挺拔的男子離去,但就在他坐進馬車的剎那,一張不輸女子的漂亮臉蛋短暫的暴露在銀色月光下,而這張粉雕玉琢的臉,竟跟勤敬貝勒長得一模一樣?
  
  見馬車離開後,留下的三人互拍肩膀,臉上儘是得意之色。
  
  「何大人,咱們可都要飛黃騰達了。」一人說。
  
  「就是,一切都聽勤敬貝勒的指示就沒錯了。」何大人再看看其它兩人,「杜將軍、寧大人,再過不久,我們可都能撈個親王或王爺來當當,此時,大家可是同在一條船上,行事可得更加小心。」
  
  「我說何大人, 「勤敬貝勒」  都交代了,還要你說,你就安心的等著當你的親王吧。」
  
  「是是是,哈哈哈……」
  
  此時,皎潔銀月突地被幾朵烏雲層層遮蔽,彷彿預言著一段爭圖霸業的陰謀已經悄悄開始了……天津「咦?是勤敬貝勒。」
  
  「真的耶,但那個粉嫩粉嫩的俏姑娘又是誰啊?」
  
  「瞧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來又好笑又可愛……」
  
  喧嚷熱鬧的街道兩旁商家攤販林立,一輛豪華馬車嗟健的經過,由子這馬車速度慢,就連簾子都拉得開開的,讓人一眼就能瞧見坐在裡面的勤敬跟一名陌生的大美人,而且,那個看來才十四,五歲的俏美人是跪坐在馬車上,整個上半身就倚靠在門邊,睜著那雙又圓又大的璀璨眸子看過來溜過去,骨碌碌的轉個不停,不時還發出令人發噱的驚歎。
  
  「哇∼∼」
  
  「哇!」
  
  「哇……」
  
  只見勤敬眉頭揪得死緊。真受不了,御沙的妻子夏芸兒雖然是個鬼靈精。可是她知書達禮、溫柔又執著。他的妻子卻像個鄉巴佬,土味十足!
  
  「哇!」
  
  一抿唇,他突地傾身向前,一把將簾子扯了回來,遮住路人好奇的目光。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朱小小差點被甩回來的簾子打到,好在她反應快,往後一縮,只覺得莫名其妙,便回頭問他,「爺干哈把簾子拉上?」
  
  這還要問?他俊臉一沉,「朱小小,再怎麼說你也是個福晉,發出那種聲音能聽嗎?那一看就是沒見過世面的呆滯表情又能看嗎?」
  
  厚,原來是在嫌棄她啊!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我是沒見過世面,也沒離開過那個小鎮,但我的表情可不是呆滯,那叫又驚又喜,因為我沒想到這兒這麼熱鬧。」
  
  「不管如何,別發出那種聲音,那很愚蠢!」
  
  連他都覺得丟臉!
  
  「那是自然反應,怎麼?一個堂堂貝勒娶了我這種村姑很丟臉?」
  
  被她洞悉思緒,勤敬更不高興了,「如果你不受教,一定要讓外人知道你就是這麼俗不可耐,那我的確不打算對外公佈我娶妻的事。」
  
  「我是你的妻子,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你不想公佈就不公佈吧,我會拭目以待,什麼叫做「紙包不住火」!」她突地擰眉,好奇的問:
  
  「這句話應該可以這麼用吧,我聽過,可沒上過學堂。」
  
  「你!」他咬咬牙,氣得差點說不出話,「還真是可惜了,你這麼會說話卻沒上過學堂。」
  
  她聽得出來他在諷刺她,「我沒上過學堂,不過市場裡的人來來往往的,他們的對話絕對比學堂上的夫子還要精彩,要不我怎麼可以跟你鬥嘴?」
  
  她得意揚揚的朝他挑挑眉,繼續拉開簾子,看著熙來攘往的熱鬧人潮,繼續發出讚歎聲,管她身後有一雙氣到不行的黑眸直勾勾的盯著她看。
  
  她朱小小就是這麼土,怎樣!
  
  如果可以,勤敬希望他可以馬上消失不見,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得好好想一想,有沒有可能讓這陰錯陽差娶進來的土包子,原封不動的再從他的人生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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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馬車慢慢的前進,隨著朱小小一聲聲「哇。」
  
  的讚歎聲,終於來到勤王府。
  
  只見湛藍天空下,紅牆綠瓦,老樹參天,金色陽光將茂盛林葉投射出多層次的綠光,一片片皆翠綠迷人,而一株不安份的老樹將婀娜的枝桿伸向藍天,枝葉上還綻放了幾朵手掌大小的紅花,在藍天白雲互相輝映下,形成一幅美麗風景、「哇!哇∼你看!你看!好大、好漂亮的宅子喔!」
  
  金碧輝煌,富麗堂皇的勤王府就在眼前,可是從朱小小口中只說得出「好大、好漂亮」幾個字眼,更糟糕的是,她可能連這幾個字都不會寫!
  
  勤敬的額際隱隱疼了起來。他們世代除了在皇宮當差、收取外地田租外,還有一個祖傳的老店舖「藝雅堂」,是專營各種石碑、石刻拓片及印章、文房四寶等各式材質的紙筆硯墨生意,結果這一代獨子的他,竟「了不起」的討了一個文盲當媳婦!
  
  馬車一停,他的妻子又是「咚」的一聲,直接跳下轎子,頭抬得高高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在原地打轉,猛看著這精雕細琢的王府大門。
  
  真的是土到骨子去了!勤敬用力拍了自己的額頭一下,頭更痛了。
  
  王府大門驀地被打了開。兩鬢斑白的赫總管站在最前方,奴僕們緊急分列兩旁,恭迎少主人回來,個個彎腰垂首,但也忍不住用眼尾餘光偷瞄那個看起來美雖美,卻呆頭呆腦的小姑娘。
  
  每個人隨著她抬頭瞪大的眼睛,不由自主的也抬高了頭,困惑的看著他們進出了好幾百遍的雅致壯觀大門上面究竟有什麼東西。
  
  勤敬看著那些奴僕們竟學著朱小小做那個白癡動作,還跟著她原地轉起圈圈,真的快氣暈了。
  
  一個笨就算了,一下子一群笨人在眼前,他受不了了!
  
  沒說半個字,他繃著臉兒就一手拎住小白癡的衣領,像在揪小貓兒似的,粗魯的拖著她往大廳裡去。
  
  朱小小愣了一下,立即大叫,「幹什麼?放手,我自己會走啦!
  
  好、好大的嗓門啊!眾奴僕跟赫總管都嚇傻了,愣愣的看著少主人繼續拖著那個氣得大吼大叫、可謂驚天動地的小美女走進去。
  
  勤敬這一路將朱小小從大門拖進兩旁種植了高大林木的前院,跨進擺設有古色古香的紅木傢俱的主廳後,即怒聲吩咐那些傻不隆咚跟過來的下人們不得進來,再命赫總管將廳門全給關上,並要他也站出去。
  
  於是所有人全呆站在外面,面面相覦。
  
  不過朱小小那足可媲美殺豬的吼叫聲,還是把老王爺跟老福晉給嚇得從房間裡匆匆趕至大廳,然而映入眼簾的一幕,可讓雍容華貴的二老頓時急煞步伐,還得相互扶持才不致跌倒。
  
  瞧那個嬌小的大美人似乎是氣炸心肺了,一張嘴就要咬他們兒子的手掌,但兒子的反應夠快,左手很快扣住她的下顎,硬是讓她的上下排貝齒闔不起來,那美人兒這模樣也夠猙獰了,偏偏手還要去抓兒子的臉,腳還要去踹兒子的身。
  
  兩老看得膽戰心驚,眼也不敢眨,此時兒子火大了,犧牲了右手讓美人兒去咬,左手則迅速點了她身上的穴道,子是美人兒定住不動,但兒子也不能動,他的手掌就被她咬在嘴裡呢!
  
  朱小小眼內冒火的瞪著勤敬,勤敬也是怒不可遏的直瞪著她。雖然她被點了穴道,全身動彈不得,但剛剛與他的一陣拉扯比氣力,她的胸部因劇烈喘息而上下起伏,又該死的咬住他的手,看來簡直像只抓狂的瘋狗!
  
  兩老目瞪口呆,「這是……」
  
  聞聲,被朱小小搞得滿頭大汗的勤敬這才發覺父母的存在,尷尬的擠出一絲微笑,「呃……阿瑪,額娘,我們只是在玩,別擔心。」
  
  他再看向朱小小,正對著她那雙要噴出火來的眼睛,微瞇眼使了個眼色,要她不可以再亂來,他才會解開她的穴道。就見她眨了個眼,算是答應了。
  
  但在她恢復行為能力後,竟毫不客氣的再用力咬上他一口,這才甘願放開他的手,也很滿意的看到上面清楚可見、滲了點血絲的齒痕。
  
  勤敬氣憤的瞪著她,她卻笑得甜美。
  
  老王爺跟妻子先交換一個困惑的眼神,才看向正揉著手掌的兒子,「敬兒,這位姑娘是?」
  
  咬咬牙,他一邊甩著又麻又痛的手,一邊憤恨的道:「我的妻子,你們的兒媳婦。」
  
  「什、什麼啊」
  
  「我們怎麼不知道你娶妻了?」
  
  老王爺跟老福晉不禁瞠目結舌。上回他們替兒子辦婚事,各方賀禮是堆成了座小山,可兒子竟在當天逃了婚,讓女方的父親杜納親王大動肝火,他們兩老還專程前往江南上門致歉,好在幾個月後,格格二度出嫁,生活過得幸福美滿,要不然他們怎麼對得起人家。
  
  只是那次逃婚後,這小子就不見人影,這次甘願回來,竟然帶了媳婦!
  
  勤敬瞧爹娘久久仍回不了魂,呆若木雞的直看著朱小小,只能無奈的再說一次,「總之,我娶了就是娶了,你們應該高興有兒媳婦了。」
  
  兩老這才回過神來,尷尬一笑,「呃……那怎麼稱呼她?」
  
  朱小小看著這一對慈眉善目的長輩,馬上以中氣十足的聲音回答,「大娘,大爺,我叫朱小小,你們就叫我小小好了。」
  
  好大的嗓門啊!兩老嚇了一跳。而且,她喊他們什麼?
  
  「大、大娘?」老福晉撫著坪坪狂跳的胸口。
  
  「大、大爺?」老王爺也是臉色微微發白。這個媳婦沒開口前還有些氣質,可一開口,竟沒半點兒千金小姐該有的嬌柔氣韻。
  
  「朱小小,我不是說了一個要叫阿瑪、一個要叫額娘,你是笨蛋啊!」
  
  勤敬沒好氣的提醒,虧他在帶她回來的一路上耳提面命的。
  
  「忘了嘛,你提醒就提醒,何必罵人呢!何況罵自己的妻子笨,不等於在罵自己怎麼笨到娶了一個笨蛋當妻子。」她也不客氣的頂了回去。
  
  他咬咬牙,「這一點不用你再提醒我,我是被迫的。
  
  「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誰拿刀子架你脖子啦?」
  
  「朱小小,你最好給我閉嘴!」
  
  「那你最好也對我客氣點兒。」
  
  她雙手抆腰,想著這樣應該也有娘的架式才是,反正她不是那些柔弱的千金小姐。
  
  兩老看著小兩口的唇槍舌劍又是傻了眼。這,這哪像一對新婚夫妻?而且這個女娃兒漂亮是漂亮,可是真的沒氣質。再想到剛剛那副咬人的悍婦樣,凝結的冷汗更是從他們的額頭上流了下來。
  
  差點沒氣瘋了的勤敬注意到雙親怔愕嚇傻的神情,只得深深的吸了一口長氣要自己冷靜。
  
  「請阿瑪、額娘回房休息,先讓我跟小小好好洗個澡,換件衣裳,休息一下。這一路回來真的夠累人了。」因為還得跟人打架。他沒好氣的瞥了朱小小一眼,才繼續道:「然後我會去見你們,有什麼問題到時候再說。
  
  他真的需要好好洗個澡,清清□袋,因為他原本想好怎麼跟雙親解釋的一套說詞,已經被朱小小氣得完全亂了、忘了。
  
  兩老沒有異議,他們也需要時間整理跟消化有這麼一位「不同凡響」的媳婦,遂先回房。
  
  獨勤敬喊了赫總管進來,吩咐他撥兩名丫發去伺候朱小小沐浴更衣。
  
  「那要安排這位姑娘住哪裡?」他甚至不知該怎麼稱呼這位面生的姑娘。
  
  疲累的揉揉發疼的眉心,勤敬不耐的說:
  
  「她是我的福晉,你知道該如何安排了。」
  
  赫總管一愣。這意謂著貝勒爺成親了?
  
  他呆呆的看著還抆著腰的小美人兒,久久回不了魂,最後還是她像個流氓似的雙手環胸、一挑柳眉斜睨著他瞧,他才陡然回神,尷尬的哈腰,「是,小福晉,請跟小的來。」
  
  原來當福晉一點都不好玩,洗個澡,全身被模光光不說,還被整死了!
  
  洗完澡的朱小小儘管全身香噴噴的,卻在心裡直犯嘀咕。
  
  同樣的,被她搞得人仰馬翻的兩名丫發小清跟小雨也覺得好累。這個小福晉實點都不合作,脫她衣服還得先跟她拔河,好辛苦呢。
  
  這會兒,她們一左一右的扶著她從「晴泉齋」
  
  的沐浴房回到勤敬貝勒房間,明明只有一小段路,三人走來卻費了不少時間,時走時停的。
  
  朱小小額上冒汗、微喘著氣兒,看著眼前這一池荷花、涼亭及左後方的假山造景,時值午後,春風怡人,飄送來一抹淡淡的桂花香,她眼睛一亮,用力的吸了一大口,覺得舒服了點後,才繼續往前走。
  
  她像個不會走路的人,左搖右晃的讓丫環牽扶著進了房間,好不容易在椅子上坐定,她在心中暗喘口大氣,小清、小雨也是在心中偷吁口氣,三人都有解脫的感覺。
  
  小清看朱小小滿臉汗水,貼心的為她倒了杯茶。
  
  「行了!我想一個人。」朱小小迫不及待的想要獨處。
  
  小清只得將茶放在桌上,「是,福晉。」
  
  朱小小歪著頭,伸長了脖子,看兩人終於走遠後,又大大的吐了一口氣,頭一垂、臉貼著桌面,整個上半身也幾乎趴在桌上。
  
  天啊,累死人了!怎麼當福晉這麼辛苦?衣服要穿好幾層,耳環、手鐲、項煉,還有插在頭上這個像牌樓的花魁,腳下這雙花盆底鞋--她搖搖頭,覺得頭好重,路也好難走,像在踩高蹺,還有這套在她手指上的寶石長指甲,她打開十指,再收回來,再打開。看著桌上的水杯,用那十指去抓……咦?拿不起來?
  
  不可能!她再伸過去,抓。  」不行!
  
  再來一次,她深吸口氣,抓∼∼她的眉頭愈揪愈緊,胸口的火氣卻愈來愈旺,口也愈來愈渴……這根本是整人用的指甲套吧!
  
  受不了了!咬咬牙,她乾脆湊上前去,以口就杯,用吸的將水給吸進嘴巴裡,就在這當下。
  
  突然有人走進來,她側轉過頭,就看到勤敬也是一身金光閃閃的袍服走向她。
  
  「你連拿個杯子都不會。」他搖頭,以一種很悲哀的眼神看著她。
  
  看來他剛剛已看到她的白癡舉動了。
  
  「是,但張牙舞爪我會!」還煞有介事的齜牙咧嘴,舞著那長長的十根手指。
  
  「受不了你。不過……」勤敬從頭到腳把她審視一遍,原本大而化之的女豬肉販,此時竟意外的有股纖細尊貴的氣質,那雙靈活的水翳明眸更是璀亮迷人,唇紅齒白,肌膚透著自然的粉嫩,說她是國色天香都不為過。「直一沒想到你穿起來還人模人樣的。」果真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
  
  「廢話,我是人,當然人模人樣的。」
  
  他黑眸半瞇,「做為一個妻子,要懂得順從丈夫,你娘沒教你嗎?」
  
  她噗哧一笑,「拜託,我娘要是順從我爹,你可能要到妓院才找得到我呢!」
  
  「什麼?!」他一愣,但隨即想到她娘是個悍妻,她爹則是個懦弱的賭徒,突然間,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很笨的問題。
  
  「哎呀,那不重要,總之,我以後一定要穿這樣嗎?也退有,當福晉要幹什麼?我先說,除了殺豬,賣豬肉以外,我會燒飯、洗衣,但再困難的差事可別找我。」
  
  她坐在椅子上,雙腳放到另一張椅子上搖啊晃的,看來還挺悠閒的。
  
  但勤敬卻聽不懂她的話。她說的那些事對一般千金而言就算困難了,再困難的差事是指什麼?
  
  朱小小原本就是個鬼靈精,一看到他濃眉皺緊,就噗哧的又笑了出來,「聽不懂喔?很簡單嘛,你們有錢人認為讀書寫字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可是對我們這種要顧肚子的小老百姓而言,那可是酷刑了。」
  
  她一直是個脾氣發了就過去的人,所以早已不將剛剛的事記在心上了,但勤敬對她此刻的笑臉卻感到很驚訝,他還記得她像只瘋狗咬他的樣子呢。
  
  「怎麼了?」她注意到他看著她的表情有些不同。
  
  他伸手給她看她做的好事,就見他手掌上仍有一個齒痕,當然已經上藥了。
  
  「你還在記恨喔?」
  
  「不是,只是訝異你的脾氣可以來去自如。」
  
  「不然呢?我常常將銀子藏在自以為最安全的地方,結果卻被我爹找到,拿去賭掉,我曾經氣得不想理他,但看到他被我娘海扁,又覺得他好可憐。」她聳個肩,「後來覺得這樣氣來氣去一點意義都沒有,就告訴自己氣過就好了。」
  
  沒想到她這樣一個小小人兒竟能如此豁達,當然,她的成長環境是個關鍵,但他也明白不是人人都可以有這樣的想法。
  
  「不過,下回可別像拎貓兒似的拖著我走,否則我還是會再咬你的手。」她笑笑的提醒他。
  
  醜話當然要說在前面嘛。
  
  看著這張巧笑倩兮的粉臉,勤敬突然不知該說什麼了。
  
  「怎麼了?」她朝他揮揮手,覺得他有點兒呆掉。
  
  他連忙搖頭,「我現在要去找阿瑪跟額娘談些事情,你可以答應我好好待在房裡,不亂跑?」
  
  哼,不帶她去,肯定是跟他爹娘報告娶她的來龍去脈吧!「我不會亂跑,可是一洗完澡,我肚子就餓了,那兩個……她想到那兩個丫環不顧她要自己洗的尖叫,硬是剝了她的衣服,替她洗髮、洗澡,還丟了玫瑰花辦在大大的澡池裡,硬要她泡上一段時間才能起來,她實在太不習慣了,戚覺像在受罪。更甭提全身被東掛西掛上一大堆東西,活像只開屏的孔雀!
  
  「兩個?」
  
  「我不要那兩個丫環,好不好?我不習慣讓人伺候的。」
  
  「不行,你是福晉,至少要一人伺候著,不然我擔心你連衣服都不會穿。」
  
  「也是,那就一個好了,」減一個也好,至少別讓四隻手給摸來摸去。「我真的要吃東西。」
  
  她的肚子開始叫了。
  
  他還真羨慕她的適應力,「現在離吃晚膳時間不遠,我先叫人送點心進來。」
  
  「謝謝。」她露齒一笑,看著他先行離開。
  
  勤敬交代赫總管準備點心給朱小小後,便到父母的房間去,兩老早已坐,不安好一會兒了,一看見兒子進房,立即起身問:「這到底怎麼回事?」
  
  誠實為上策,何況被朱小小一攪和,他實在也不知如何向父母撒謊,只好將整個事情發生始末娓娓道來。
  
  「婚姻並非兒戲,敬兒,你怎麼……」
  
  「胡鬧!簡直是胡鬧!你胡鬧,你交的朋友更是胡鬧!」
  
  老福晉跟老王爺皆是一臉難以置信。
  
  「你跟她洞房了嗎?老王爺想了一下,又問。
  
  「沒有。」
  
  在回來天津的一路上,兩人夜宿客棧都是睡兩間上房,或許朱小小嫁得匆促,她娘根本來不及告知她洞房夜的事,所以他們分房睡,她並未說什麼。
  
  聞言,二老頓時鬆了口氣,老福晉更道:
  
  「敬兒,你的身份可不只是個貝勒而已,還是前皇最寵愛的倪太妃所中意的孫女婿,雖然,這件喜事因為遲遲沒找到她的孫女而延巖下來,但她早已把你視為她的親人了。」
  
  「額娘,是不是有什麼事?」倪太妃因為身體長期欠安,早已移居到較溫暖的南方,他跟她已有多年未見,怎麼額娘突然又提起了她?
  
  老福晉點點頭,「倪太妃差人送信來,說約莫兩三個月後會來王府小住,屆時倘若你仍未成親,將親自為你擇妻,替你主持成親大典。」
  
  什麼?勤敬一臉錯愕。
  
  「她從賀親王那兒得知你尚未娶妻,又得知你曾逃過婚,以為是她將你內定為孫女婿一事讓你覺得對她孫女有責任,所以即使年已二十八,還遲遲不肯娶妻。」
  
  根本沒那麼一回事,他不想娶妻是因為不曾碰過讓他想成親的女子,不過--「倪太妃不找她的孫女了?」
  
  老王爺搖頭,「怎麼可能不找?花了大把銀子雇了一大群人在找,但人的希望總會隨著時間消逝愈磨愈薄的,何況人海茫茫,都不見十四個年頭了,機會實在渺茫。
  
  一想到倪太妃的遭遇,老福晉眼眶都紅了。
  
  倪太妃生了一個前皇最寵愛的七阿哥,前皇也是以准皇儲來栽培他,可沒想到七阿哥竟然為了一個女人拋棄所有權貴榮華,帶著那名女子遠走他方,前皇因而震怒,倪太妃被貶至冷宮,原本的准太后竟落得如此田地,叫倪太妃怎不鬱鬱寡歡?
  
  再得到七阿哥的消息是一年後,一封信以熟悉的字體寫著他跟妻子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娃兒,取名為愛新覺羅毓恩,小名「桂兒」,因為妻子甚愛桂花,而「毓」字其實是取倪太妃的名字之一,  恩是感念她這個皇額娘成全之恩情,感謝她未鼓動皇阿瑪派兵追捕他們。
  
  但一個月後,倪太妃再次得到的消息,卻是她的愛子跟他的妻子被殺死在一座滿是桂花的月牙島上,小女嬰則不知去向。
  
  老福晉不勝歟吁的搖搖頭,「倪太妃的這個痛怕是這一生也停不了的,現在我比較擔心的是,她若是看到小小跟你唇槍舌劍,還有那野蠻粗魯的模樣……」
  
  勤敬總算明白額娘在擔心什麼了。
  
  倪太妃自小在禮教中長大,從小就是萬人寵,十五歲及弄入宮,深受皇上喜愛,集三千寵愛子一身,自有其嬌氣,雖曾一度被前皇冷落,但喪子之痛讓兩人舊情復燃,所以,直至先皇離世,她仍是前皇最寵愛的妃子,所以,她對人事物的東挑西揀、不好相處也是出了名的。
  
  老福晉見他明白了,索性挑明了說:「萬一她得知你什麼格格、番邦公主不要,竟娶了個目不識丁的攤販之女--」
  
  「這是既定的事實。」雖然他可以對外隱瞞,但他的確是娶了朱小小。
  
  「但依額娘對她的瞭解,要她接受這樣的事實太難了。」
  
  「依阿瑪對她的瞭解,倪太妃不至於干涉或改變這個事實,但她會逼小小學習所有該學的禮儀,畢竟你是她看中意的孫女婿,討了一房上不了抬面的媳婦,她也覺得丟臉。」
  
  「我明白了。」
  
  「你打算怎麼做?」兩老很好奇。
  
  「只好早倪太妃一步,先給小小惡補了。」
  
  勤敬表面上冷靜,卻在心裡大歎三百回。他上輩子是忘了燒好香嗎?怎麼會娶了一個他得事事操心的小麻煩進門?
  
  勤敬認識妻子的時間不長,慶幸的是,他這個妻子並不太難懂,直來直往的,什麼情緒都反應在那張美麗的俏臉上,知道要跟她說的事,一定會引起她的激烈反彈,所以他先讓大家都吃了一頓平順而豐盛的晚餐後,回到房裡,關起房門來,這才切入重點,而她的反應也比他想像的要大。好在她的長指套早就剝下,要不,肯定戳到他的眼睛!
  
  「改造我?我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朱小小可以說是從椅子上彈跳起來的,口氣近乎咆哮,還以食指直指著他的眼睛。
  
  他受不了的拉下她的手,略微使力的把她按回椅子坐好,「再怎麼說你也是個--福晉,難道連字都不識幾個不會自卑?」
  
  「為什麼要?」
  
  「什麼?」
  
  「你的白天黑夜有比我的長嗎?你的眼睛有多長我一顆,耳朵多一個,三頭六臂?」她再次站起身來,連珠炮的問了一串。
  
  勤敬皺眉,「什麼意思?」
  
  她雙手交抱在胸前,「我的意思是,你跟我都一個樣,我為什麼要自卑?」
  
  「你不識字!」他認為點出這件事就足以讓她明白,但他顯然太高估她了。
  
  朱小小下顎抬起,一點也沒有狼狽之色。
  
  「那你會養豬嗎?」她反問。
  
  「呃?」
  
  「你又會將一隻豬完完整整的剁剁剁剁成一塊塊,再一塊塊的組合回來後還是一隻完整的豬嗎?你做不到,那你自不自卑?」
  
  「這、這根本是強詞奪理!」他受不了的一甩袖子。
  
  「強詞奪理!拜託,要沒有我們這種人,你們這種所謂的貴族肚子餓時,能怎麼著?整只活豬拿來啃嗎?她邊說邊做動作,雙手像捧了一頭豬,貝齒咬咬合合的還發出「咋味味」的聲音。
  
  「夠了!」他的頭又快痛起來了,「不管你要不要,都得學,不然我馬上寫休書給你。」
  
  「什麼?!你少那個、那個、那個……」該死的。字要用時方恨少。
  
  「當然,聘金全拿回來。」
  
  那可不成,再怎麼樣也不能跟錢過不去!沒有錢萬萬不能,這是她娘教她的金科玉律啊!何況,能剩多少?她更懷疑。
  
  「……學就學嘛,誰怕誰。」
  
  「對了,還要學規矩!」
  
  什麼?!「砰」的一聲。她直接拍桌,「你你你少那個什麼寸什麼尺的,欺負人啊!」她大聲吼她。
  
  聞言,勤敬更是氣得都快暈了,「得寸進尺!
  
  學,去學,什麼都給我去學!」他咆哮怒吼。
  
  朱小小嚇得趕忙搗住耳朵,但這一聲雷霆怒吼已是一路衝出大廳,小廝、丫鬃們個個都嚇了一跳,紛紛往他們的方向看過去。這可是頭一回他們好相處的貝勒這麼大動肝火呢。
  
  「我、我耳朵很好,喊那麼大聲干哈!」說得氣好虛啊,她第一次看到他這麼陰沉凶悍,瞧那雙漂亮的黑眸波濤洶湧的,陰鷥得可怕耶!
  
  「我叫丫環來伺候你睡覺。」
  
  冷冷的丟下這句話,他轉身就往外走。
  
  「等一等。」
  
  他停下腳步,沒回頭。
  
  「你不跟我睡?」
  
  勤敬一愣,完全沒想到她喊住他是為了要……跟他睡覺?!
  
  「我們回來的這一路上是分房睡,那沒關係,反正又沒有你的家人在,可現在已經回家了,夫妻不同房不奇怪?」
  
  他回頭看她,「既然你清楚的說出自己的想法,我也把我的說出來吧,我並沒有跟你同床共眠的念頭。
  
  她紅唇抿緊,「你嫌棄我?」
  
  「不是,我不知道你對男女之間的事知道多少,但對我來說,要跟一個女人睡在同一張床上,有個前提,就是我對那個女人有興趣。」
  
  「我懂了。」她還沒有愚蠢到聽不出來他對她沒有興趣,「也就是說,我們這對夫妻就這樣分房睡?」
  
  「暫時吧。」他深吸一口氣,「我會再去跟我阿瑪、額娘解釋,當然,也會嚴禁府裡的奴僕們嚼舌根,你要是聽到什麼不舒服的話,可以跟我說,我會去處理。」
  
  「謝謝你喔。」
  
  朱小小很難不嘲弄他。雖然她也不是非跟他睡不可,但在她的認知裡,夫妻就該睡在同一張床嘛,不然怎麼生小孩?
  
  勤敬已無力理會她的嘲諷,基本上,他覺得這一天格外漫長,他來來回回的似乎有處理不完、也有交代不完的事。
  
  在走出房間後,他叫了丫環進房服侍,他自己則是再去見父母,將決定告訴他們,「因為不同房,我暫時也不想對外宣佈她是我妻子的事。」
  
  「可這樣對一個姑娘家總是不太公平。」老福晉為人厚道,將心比心,這算兒子虧待人家了。
  
  他吐了口長氣,「我知道我娶了她,就有照顧她的責任,但也必須跟阿瑪及額娘承認,我對她並無感情,所以,如果她願意在這兒過著有名無實的生活,那我就照顧她一輩子,地若不願意,想談條件離開……」
  
  老福晉懂了,「原來你有這樣的打算,所以才不跟她同房、不碰她?」
  
  他坦承,「對,我的確存有私心,如此一來,她仍是個乾乾淨淨的姑娘,若有機會送她回去,也不致落個被人始亂終棄之名。」
  
  「你說得對。」老王爺也贊同兒子的做法。
  
  「這事兒我會要赫總管交代下去,不准任何奴僕在外面嚼舌根,暫時先壓下來吧。」
  
  於是,勤敬搬到客房去住,朱小小則住在晴泉齋,由小清貼身隨侍,開始了他們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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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對過去的朱小小而言,養豬、殺豬、賣豬肉,藏錢、看著娘手腳齊來猛追爹要錢,大概就是她一天生活的縮影,但她從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學規矩、習字,成了她的生活重心。
  
  其實她天資聰穎,學什麼都快,何況老天爺還特別優待她,只要閉上櫻桃小唇兒,像那幾棵桂樹靜靜的佇立在後院,什麼叫做有氣質的福晉?
  
  不說話,不亂跑,她就入木三分啦!
  
  至於那些可能認識她、可她不認識的字,就有邊讀邊、沒邊讀中間啦,至於連邊邊角角都認不出來的,那就自己編個音,反正那些請來的夫子也沒膽子糾正她,尤其她白眼一瞇,學勤敬上回盛怒時陰沉的一瞥,呵呵呵!包準嚇得那些夫子們忙打揖行禮,冷汗涔涔的道:「福晉念得對、對極了!  」
  
  不過,這一切種種想要矇混過關還得看運氣呢,要是遇到勤敬來考試,她就沒有任何運氣可言了,但最令她受不了的是,他怎麼那麼閒吶?
  
  幾乎是天天來找她麻煩……呃,不是,來考試,就像現在。
  
  「走個路來瞧瞧。」
  
  厚,什麼不考,考走路,還真瞧不起人!
  
  拿了帕子,她輕輕的甩啊甩,腳步輕快的晃啊晃。簡單!
  
  可是瞧瞧咱們的勤敬貝勒,那兩道濃眉卻愈皺愈緊,臉色也愈來愈難看。
  
  「奇怪,走得不好嗎?」見他這樣,她柳眉也跟著皺了。走路耶!還會走不好嗎?她邊想邊越過他,努力的多擺點兒臀、扭個腰兒,走得更輕快些。
  
  「你是學老鴨走路啊!」他俊臉一沉,有一種想要揍人的衝動。
  
  「什麼!」她猛地煞住步代,驟然轉身,手中的帕子也落了地,「你說誰像老鴨!」
  
  「連走個路都表現得這麼爛,其它的也就不必看了?」
  
  「很好,我也不想表演啦!謝謝你的仁慈!」
  
  她咬咬牙,氣呼呼的轉個圈,在椅子上坐下後再蹺起腿。
  
  「連坐姿也有問題!」勤敬簡直快瘋了。怎麼有人這麼笨啊!
  
  朱小小被他念得火冒三丈,「對對對,反正走路都不合格了,你還要求我什麼?」
  
  「所以,你就自暴自棄的爛到底?!」簡直無可救藥了!
  
  「是誰爛吶?在你發現戒指被我拿到時,我就是這個樣!」她氣呼呼的指著他的鼻子提醒。
  
  他抿緊了薄唇。
  
  「再說,你若是要那些千金小姐還是皇家格格當你的妻子。那你娶她們就成了何必來找我麻煩,想把一個明明不一樣的我也變成個格格或千金?你是吃飽撐」
  
  「你似乎忘了,我是被設計才娶你的!」他臉色鐵青。
  
  「是,但丟戒指是誰的鬼主意?你是貝勒,難道認為格格或千金會滿街跑,隨便一扔戒指就可以打得到一個?」
  
  「你最好閉嘴!」
  
  「是你惹我的!」
  
  夠了!勤敬火冒三丈的甩袖離去。
  
  他不明白自己是哪條筋不對,朱小小要是達不到倪太妃的標準,倒大楣的人是她,他何必在到藝雅堂審視分批出貨給其它城鎮店家的交貨等相關事宜及賬冊後,還特意返回替她考試?
  
  惟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太有責任感了!沒法子對地不理不睬、任她擺爛。
  
  不過,她怎麼就是不會進步,倒是回嘴能力愈來愈強,這種人也算天才了!咬咬牙,勤敬愈走火氣愈大,驀地,一隻花盆底鞋突然從天而降的掉落在自己腳邊,他臉色丕變,一回身,惡狠狠的瞪了他囂張的福晉一眼後,將高鞋一踢,即甩袖再走。
  
  朱小小瞪大了眼看著直線飛來的鞋子,嚇得忙抱頭蹲下身。但來不及了!
  
  「噢∼∼」鞋子打到她的手背再掉落地,她揉揉發紅的手,一邊將鞋子套上一邊大喊,「可惡!回來!」她還沒罵完,正一肚子火呢!
  
  不行,她要吼一吼,不然會得內傷的!
  
  她四處闖,走來走去,繞來繞去,總算看到一間較獨立的屋子,推開了門。
  
  哇!好多書啊,大概是什麼藏書閣之類的地方吧!
  
  吐了一口長氣,她馬上指著空氣大罵起來,「他××你個貝勒爺,王八烏龜你跌什麼跌!你不甘願娶我,我就甘願嫁你啊?!我的行情有多好你見識過的,竟敢嫌棄我?你多帥?我也美啊,人人都叫我豬肉攤之花耶,你憑什麼嫌棄我,你他××的……」
  
  她雙手改為抆腰,聲嘶力竭的大吼大叫後,又對著空氣我踢、我踹、我打,幻想那個英俊的傢伙被她痛扁一頓倒地不起,才滿足的笑了,可、可是……喘,好喘,喘死了!
  
  「呼呼!」彎下腰,朱小小痛快的喘著氣兒。
  
  再抬起頭來時,竟看到一對粉雕玉琢的雙胞胎男童,睜著好奇的雙眸就趴在窗前看著她。
  
  她臉兒尷尬一紅,「呃、那個……這個……」
  
  她僵硬的往空中揮一拳,再踢一腳,「姊姊有練過的,不可以亂學喔。」
  
  男童莞爾一笑,突地消失在窗後,接著她便看見兩個小娃繞到房間來,先看她一眼,隨即倣傚她剛剛像發了瘋似的對空氣指指點點的模樣,又抆腰又啊啊啊的吼叫,然後抱著肚子大笑起來。
  
  「可惡的小鬼,竟是來取笑我的?!」朱小小難以置信的瞪著直指著她,還誇張的笑倒在椅上的小鬼,火大的捲起袖子,正要上前教訓時,兩個小鬼竟然同時大哭起來,她一愣,急急的說:
  
  「我,我可沒有打你們喔!」
  
  「哇……哇……哇……哇……」
  
  兩個六、七歲孩童的哭叫聲立即將不少大人引來,其中一個,也是惟一的主子就是勤敬,他抿著唇,要其它人先退下後,犀利的眼神立即瞟向妻子拉起的袖子。
  
  朱小小愣了一下,急急又將袖子搓下來,「我沒有打他們,真的沒有。」
  
  「哇∼哇∼姊姊打人!還說她有練過……哇哇!」
  
  「痛死我了!嗚……痛死人了!」
  
  這兩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小鬼還真是欠扁!
  
  朱小小惡狠狠的瞪著眼前的兩個死小孩,瞧他們唱作俱佳,看來好像真的被她打得很慘,讓她很後悔沒打人。
  
  勤敬看了他們一眼,再看向橫眉豎眼的朱小小,「他們是華親王府玉格格的孩子,近幾年,他們都會來王府小住一兩個月,算來也是府中貴客,不過,」他頓了一下,看著孩子們,「怎麼沒人通知我你們來了?」
  
  兩人抽抽噎噎的哭著,很有默契的以拐子互撞彼此,都要對方回答。
  
  「說話!」勤敬板起臉命令。
  
  此時,其中一個才裊了裊鼻涕開口,「是我們要奴才們不要通報的,想給老爺爺、老奶奶及勤敬哥哥一個驚喜,誰曉得先遇到她……嗚嗚嗚……」這一哭,可是兩個又一起哭了。
  
  「你們還裝!」朱小小受不了的凶他們。
  
  「小小,你太失禮了。」勤敬有些無奈,她竟跟小孩計較。
  
  「我沒有,明明是他們!」她怒指兩個小鬼,就見他們還驚恐的瑟縮一下。
  
  勤敬看不下去了,決定要趕快處理這一大兩小,「朱小小,你過來。」
  
  「過去幹什麼?」她反而往後退。開玩笑,她警覺性可是很高的!
  
  看著還哭個不停的男童,還有愈往後退的女人,勤敬按捺著性子看向雙胞胎,「小福晉很不乖,你們覺得應該怎麼懲罰她?」
  
  兩人很快的交換了下詭計得逞的眼神,隨即又很有默契的道:「我們不乖時,額娘都要我們半蹲罰站。」
  
  他點點頭。看向朱小小,「過來。」
  
  「過去罰站嗎?」她難以置信的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我可是福晉耶!」
  
  「所以就更不應該欺負小孩。」
  
  「明明是那兩個小鬼整我的!」朱小小氣得跳腳,直指著還抱在一起發抖的小鬼。
  
  勤敬只是挑眉。「證據在哪裡?」
  
  「我把他們脫光光了,要是找不到瘀青或紅腫,那就叫證據!」
  
  她氣呼呼的把兩邊袖子拉高就要上前脫小鬼的衣服,但一個身影突地一晃,她定眼一看,就發現明明剛剛還差幾步遠的勤敬竟然近在咫尺了。
  
  「去站好,到橋上去。」他臉色一沉,還真的挺嚇人的。而且口氣也冷。「要是不去,我不介意幫你一把。」
  
  想到他會點穴又會瞬間移動,她哪有本事跟他鬥?可是……「橋上?那太顯眼了啦。」她朱小小也是很好面子的。
  
  「去!」一聲雷吼劈出,她嚇了一大跳,忍不住瑟縮一下,「去、去就去,反正又不只丟我的臉!」說完賭氣的往橋上走去。
  
  繃著俊臉看著她走上去後立正站好,還挑釁的瞪向他,勤敬搖了搖頭,拍了拍腳,示意她還得半蹲。
  
  朱小小咬牙切齒,一邊半蹲一邊在心中將他詛咒個沒完沒了。突然,他競施展輕功往後方掠去。
  
  走了?!哈!她想也沒想的就站直身子,反正沒人監視。
  
  可沒一會兒他竟又縱身回來。嚇得她趕忙又半蹲,不過,怎麼他的左右手各抓了一個傻傻愣住的臭小鬼?
  
  勤敬放下兩個男童,沉聲說:「換你們兩個在這兒半蹲罰站。」
  
  兩個小娃兒瞪大了眼,看著冷颼颼的貝勒哥哥,竟然不敢說話了。
  
  「你們剛剛在柱子後面可以笑得那麼開心,可見身子不痛,也是哭假的吧。」
  
  兩兄弟立時苦了張臉,原來躲起來偷笑時被勤敬哥哥聽見了,所以才會在眨眼間就像老鷹抓小雞的被他抓上來。
  
  勤敬再看著呆呆的妻子,「換你盯著他們,罰站一灶香的時間,看他們下回敢不敢再隨意誣陷他人。」
  
  朱小小愣愣的看著他轉身就走,再看到兩個小鬼像戰敗的公雞,肩膀聳動、抽抽噎噎的,像是要卯起來哭,她趕忙出言安慰,「站一下又不會怎麼樣,一灶香很快的。」
  
  「不是,很丟人啦!」兩個小鬼很有默契,還異口同聲呢。
  
  丟臉?嗯。這個她有同戚。「那……那我著陪你們,別人就不會以為你們是罰站,而是在玩什麼遊戲了。」反正她剛剛也站過了。
  
  「真的?」
  
  「嗯,我還可以說些笑話給你們聽呢。」
  
  不遠處,勤敬看著她笑咪咪的搖頭晃腦,不知在說些什麼,兩個小鬼雖然也半蹲,但聽得入神,眼睛瞪得圓又大,接著就噗哧笑出聲來。
  
  見狀,他知道那兩個讓人頭疼又寵上了天的小兄弟,以後不會再找她麻煩了。就在他轉身欲往偏廳走去時,卻看到額娘就站在他身後。笑咪咪的看著他。
  
  「你對小小倒挺有心的。」
  
  「有心?」他直覺好笑,「額娘在說什麼?」
  
  老福晉微笑著看向不遠處的一大兩小,「兩個小傢伙每次來王府小住,總會選一個倒霉鬼來整,被選中的人總是被整得好慘,只差沒向他們下跪求饒了。」她頓了一下,無奈一笑,「可偏偏他們又是玉格格盼了多年後才有的雙胞兒,所以我們只得睜只眼、閉只眼讓他們胡鬧去,不過,你今天這樣處理,小小應該不會被整慘了。」
  
  「原來……」他搖頭,笑了笑,明白額娘會錯意了,「事實並非如此,自從她加入我的人生後,我的生活老是雞飛狗跳的,萬一她跟兩個小麻煩槓上,她可不會管他們才六歲或七歲大,仍是照打、照訓話,絕不會吃悶虧的。」
  
  「是嗎?」
  
  「是。」
  
  不知怎麼的,勤敬就是很篤定,雖然朱小小沒章沒譜的,率直中帶了點野蠻,他也一直以為自己不喜歡她,可此時,暖暖的陽光照在她嫣然一笑的俏臉上,其實,撇開不受教不談,此時的她還真是賞心悅目,美麗可人,看著看著,他競不由得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
  
  老福晉看看神情專注的兒子,再看看那有著一張璀璨笑臉的媳婦,像是察覺到什麼,她低頭一笑,轉身走開。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勤敬凝娣的目光,朱小小突然往他這兒看過來,一對上他的眼神,只見她又低頭跟兩個小鬼說了些話,接著,一大兩小突然一起看向他,同時做了一個吊眼,塌鼻、吐舌,把一張臉擠壓成超級醜的大鬼臉!
  
  他忍俊不住的大笑出聲。
  
  姑且不論朱小小是不是他命中注定的女人,但她絕對是他遇見的女人中,獨一無二,敢對他做鬼臉的女人。
  
  月色如橋,柔和的銀白色光華灑入雅致的書房內。
  
  不過,坐在黑檀木椅上的勤敬無暇欣賞月光,而是忙著與赫總管對帳。
  
  幾個月來,他看似在外隨性過日,尋找命中伴侶,然而,他其實是皇上私下封賜的「御賜閒人」,所以,他的日子過得一點也不閒,遊走四方時,得代皇上察訪民情,回到勤王府,還得接管老祖先延傳數代的老店舖,平時由阿瑪負責,但他一回天津,阿瑪就放大假,四處遊玩、找好友比棋藝,至於這一本本的賬冊,就留由他跟赫總管來頭疼了。
  
  「叩叩!」
  
  一聽到敲門聲,勤敬馬上抿緊唇,赫總管只能在心中低歎,向少主點個頭,便開始將賬冊收起來。
  
  「進來。」
  
  勤敬一點也不意外進來的是朱小小,通常只要他白天找過她麻煩,晚上,她也不會讓他太「安靜」的度過。
  
  抱了一大迭賬冊向少福晉行個禮後,赫總管即退出書房,將房門順手關上。
  
  勤敬淺淺一笑,看著朱小小俏盈盈的坐下,很有禮貌的朝他點個頭,雙手擺放在膝上,腰挺得直直的,接著,優雅的拿走他桌上的華茶,拿起杯蓋輕滑過杯緣,中規中矩的喝了一口。
  
  他挑眉。通常她一些規矩做得愈好,他就愈要小心,像是她感謝他的「緊迫盯人」、「再造之恩」,就會特別送個禮物給他,有時是她從池塘抓來的小青蛙,有時是無毒水蛇,更甭提還曾經送來一碗毛毛蟲當宵夜,不過,他從頭將她看到尾,今夜她來訪好像沒有帶伴手禮。
  
  「我問過了。」她巧笑倩兮,溫柔可人的開口。
  
  「問過了?」
  
  優雅的一挑柳眉,朱小小將杯子放回桌上後,粉臉丕變,咬牙切齒的瞠視他,「勤敬貝勒,你是故意整我的吧?那兩個小鬼根本是累犯,不知捉弄過多少人了,你不可能不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那又如何?」他搖搖頭。真是的,她優雅的模樣最多只能撐那麼一下下。
  
  「那又如何?」她氣得站起身來,雙手拍桌,「你讓我去罰站,誤會我,讓我丟臉,而我為了逗那兩個小傢伙開心,還拚命想笑話逗他們!」
  
  「你做得很好,所以接下來的日子,他們就不會再捉弄你了。」拿起茶杯,他一樣以杯蓋滑過杯緣,喝了一口。
  
  朱小小愣愣的看著他,「呃……那我喝過的耶……」
  
  他無所謂的聳個肩,「我也喝過了,而且比你還早喝。」意思是他剛剛都沒說話,她現在抗議不會太好笑?
  
  她粉臉兒立即一紅,「呃?是這樣啊,你可以說啊。」怎麼突然就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了?
  
  他喝過的茶,她喝了,然後,他又拿去喝……奇怪了,心怎麼沒來由的一熱,然後「咚咚咚」地打起鼓來?
  
  「還有事?」他看著突然呆住的她。
  
  應該要有的啊,可這會兒她怎麼腦袋空空,就只聽得到自己打鼓的心跳?
  
  瞧她還是沒反應,勤敬沒轍的搖頭,「很晚了,回去睡吧。」
  
  朱小小呆呆的點點頭,往門口走去,但又突然想到她還有一句話沒問,急著又回身,但腳步太快,一個踉蹌,她差點摔了一跤,好在勤敬身手矯健,反應夠快的飛身撲來,所以她整個人摔進他的懷抱裡。
  
  這一摔,讓朱小小驚訝於他胸膛的寬闊及溫暖,勤敬則訝異子她的柔軟與嬌小,及貼靠在他懷中的契合度,彷彿為他而生,那淡淡的處子香更讓他有瞬間的迷離,兩人四目驚愕相對,兩顆心陡地一震,她驀然臉紅,他也變得不自在。
  
  她從未跟男人這麼接近過,近到他的呼吸都能感受到,糟糕的是,她竟然不討厭?
  
  兩人深深互看著,直到勤敬突地回了神,暗吸口氣,穩定失序的狂亂心跳後,才將她扶起站好。
  
  朱小小尷尬的低頭輕語,「我回房了。」臉紅紅的她急得一轉身就要跑出去。可是--「噢!」
  
  她的額頭直接撞向房門,因為門根本還沒開。
  
  勤敬皺眉伸手揉揉她的額頭,「沒事吧?」
  
  糗死了!她在幹什麼?幹麼心慌意亂的!
  
  「沒事啦。」她不敢看他,僵硬的打開房門走了出去,此時夜風拂來,她混沌的腦袋才清楚了點,也才想到--「你不會是故意要我去罰站,讓我跟他們成一國的吧?」她忙又回頭問他。
  
  他莞爾一笑,「嗯,還算不笨。」
  
  她擰眉,「那就是真的了,可你怎麼突然對我那麼好?」
  
  勤敬眉頭一揚,雙手環胸,「我一直對你很好,是你人在福中不知福,搞不清楚狀況還恩將仇報。」
  
  「我恩將仇報?」
  
  「過去的不提,就說今天的鞋子。」他瞟了她腳上的鞋一眼。
  
  朱小小粉臉一紅,吶吶的咕噥,「……我回房去睡了。」話落,她便飛也似的逃跑。
  
  而勤敬看著才短短的一段路,她就有好幾次差點跌倒的驚險狀況,心是跟著一高一低,好幾次差點就飛身要過去救她……望著早已沒了朱小小身影的幽靜長廊,他的黑眸多了抹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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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從那一天開始,勤敬跟朱小小兩人一碰面就都有點兒彆扭、不自在。
  
  雖然勤敬一直想表現得泰然,但朱小小那不同於過往的神態,實在讓他也大受影響。
  
  她一見到他,雙眸便異常發亮,臉兒羞澀又帶著慌亂的嬌俏,整個人手足無措的,讓他又好氣又好笑,對男女情事並不陌生的他,知道多了一份女性嬌羞的她對自己隱約有了少女情懷,可令自己意外的是,他競沒有因此感到困擾,這個反常反應倒令他鑽進了死胡同,反覆思量也不明白。
  
  即使是走進讓人可以沉靜下心的藝雅堂,他的腦子仍不得閒。
  
  藝雅堂是間老鋪子,有著古色古香的長形花窗門,店內共有兩層,展示各式各樣的文房四寶、不同材質的圖章石外,一樓後方還有展示木雕板畫、石雕等作品。
  
  大多數時間,店主與夥計是在店面後方的大院子及倉庫忙碌點收到貨、入庫,甚至出貨、開單、送貨等等。
  
  「爺?爺?」
  
  赫總管的聲音喚醒又陷入沉思的勤敬,他一回神,才注意到好幾個工人全盯著他看。
  
  「爺請看看,這批貨若是沒有問題,他們要把貨運出去了。」
  
  赫總管也一臉不解。最近的貝勒爺老是怪怪的,心不在焉的時間還真不少。
  
  尷尬的點頭,勤敬拿起手上的批單走向前去點貨,也努力將不在身邊,卻盤旋在腦海的嬌小身影暫時趕遠一點,不然,他真做不了事。
  
  至於朱小小每天的生活也很充實,勤敬大概想把她改造成一個大家閨秀,所以琴棋書畫的課程也開始加進來了。
  
  當然,一些打混摸魚的老師全被換掉,一個個新老夫子全是會吹鬍子瞪眼的,她也只好硬著頭皮好好上課。
  
  慶幸的是,她跟雙胞胎有了有難同當的革命感情,這兩個小兄弟幾乎成了她的小小跟班,雖然上課時間不得打擾,但一見到她使眼色求救,他們就會吆喝她陪他們玩,甚至今日逛大街也指定要她陪,這讓幾乎被那一堂又一堂五花八門的課給磨得想揍人的朱小小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
  
  路上的商家對她很有印象,尤其是她跟勤敬回到天津的那幾天,好多人都對勤王府的奴才打探她的身份,但奴僕們僅答是貝勒爺的朋友而已,時間一久,打探不到什麼八卦,又沒再見過她,也就沒人再問起,可沒想到這一次她竟然帶著那對無法無天的雙胞胎出現在街上,讓大家又是直直的對著她瞧。
  
  陽光耀眼,將整個街道也照得閃閃發光的。
  
  「這個好玩。」
  
  一大二小竟然窩在童玩店裡,拿著皮彈弓把玩著。
  
  朱小小再拿了小石子做的子彈,試著拉滿彈弓,「咻」的一聲。打出了店外,好巧不巧,竟打到某個人的額頭,那人痛呼一聲,氣呼呼的吼叫起來,「是誰?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竟敢用石子扔本王爺!」
  
  一頭銀髮的赫王爺氣得臉色發白,一雙老眼東看西看,誓要揪出打他的人。
  
  只見一名身著旗裝的小美人兒滿臉愧疚的站出來彎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姑娘是誰?」他看看她,再看看她身後那兩個雙胞胎,一看三人都是貴族裝扮,口氣反而和緩下來。
  
  「我是……」
  
  「她是勤敬貝勒的福晉啊。」兩個男童異口同聲的替她回答。
  
  「什麼?!」眾人嘩然,赫王爺則是一愣。
  
  想到上回在蘇州遇到御沙貝勒的丑福晉,他被夏芸兒又是潑茶、丟瓜子、花生,甚至連椅子都飛過來砸他,本以為御沙貝勒不會護短,結果他錯了,當時勤敬貝勒也在場,兩人又是好友,所謂「物以類聚」,萬一又落入一個差點得下跪脫身的窘境……他吞嚥了一口口水,哪敢再追究,飛也似的逃開了。
  
  原以為會被人破口大罵的,怎麼落跑的人成了他?朱小小一臉莫名其妙,但突然凝聚過來的目光也讓她無暇再去管那位王爺,以及那交頭接耳的議論聲。
  
  「怎麼沒聽說貝勒爺娶了?」
  
  「奇怪,她長得很美,為什麼要藏著不給見?」
  
  「對呀。也不宣佈讓大家送上點祝福……」
  
  「真不明白。」
  
  聽著這些議論耳語,朱小小也愣住了。怎麼大家都不知道勤敬成親了?
  
  對了,她是在老家跟他成親的,可回天津後也沒再辦個正式的禮,大家自然不知曉。
  
  何況,勤敬曾嫌棄她,明示又暗示對她就是沒興趣,但再怎麼說,她也是他的妻子,還住到他家,最近他們更是相處融洽不是嗎?
  
  還是,他早打定主意要她偷偷摸摸的當他的妻子,偷偷摸摸的過一生啊!她愈想火氣愈旺。
  
  「走!我們回去。」
  
  「可是還沒逛完。」
  
  「我也還沒吃呢!」
  
  雙胞胎哪捨得走?但朱小小也很堅持。
  
  「我們先回家。拜託,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問爺。」她要去問他,在他眼裡她真的這麼見不得人,所以他才真的沒對外公佈兩人的喜訊嗎?!
  
  她一手拉著一個娃兒,氣呼呼的走回府,街上的男女老少也開始把這個剛出爐的消息傳了開來。
  
  懲著一肚子悶火回到勤王府,朱小小就要兩個小傢伙自己去玩,然後,她就像陣風似的在勤王府跑來跑去,但找了半天,找得氣喘吁吁的也沒有找到她要算帳的人,倒是見到了正皺著眉頭研究石桌上那一盤棋的老王爺。
  
  她一走近,他就馬上揮手,「別吵我,我輸何老這盤棋輸得不甘願,一定要想出來怎麼解決!」
  
  「阿瑪,勤敬人呢?」
  
  他仍盯著棋盤,「在藝雅堂吧。」
  
  「那是什麼地方?」
  
  他飛快的抬起頭來瞪著她,「你不知道啊?」
  
  見她點點頭,他更加瞪大了眼睛,「那怎麼成呢?」凡事有先後,堂堂勤王府的媳婦怎麼可以對祖傳的家業一問三不知,「這盤棋就先擺著,來,我跟你說啊,從前前前祖父開始……」
  
  就在老王爺卯起來跟朱小小說藝雅堂的歷史時,勤王府裡外也來了一群大人、王爺,客廳都坐滿了,老福晉忙著招呼,一邊也派人到藝雅堂去把兒子給請回來。「福晉怎麼那麼客氣,貝勒爺娶妻,連帖子都沒發?」
  
  她尷尬一笑,不懂這消息怎麼會傳出去的。
  
  「呃……敬兒那孩子什麼時候照著皇室的規矩來過?他的人生就這麼隨意,改變不了的。」
  
  「那讓我們見見小福晉,看看是誰綁住這個貴族浪子的心啊!」
  
  「是啊是啊!」
  
  見眾人頻頻點頭,老福晉怎好拒絕?只好陪笑,「請大家等等。」回頭喚了丫環,交代幾句,丫環立即往外走去,不一會兒,朱小小便在小清的陪伴下走出來。
  
  「王爺不是也在嗎?」老福晉不解的問另一名丫環。
  
  「福晉,王爺說他思考一盤棋怎麼走已經想了好久,快想出來了,所以要您招待就好了。」
  
  朱小小看到主廳一下子塞進了一大堆人,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但她沒心情理會,也不管他們一雙眼睛將她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直接走到老福晉身旁,小小聲的問:「額娘,貝勒爺呢?」
  
  「我派人去把他請回來了,你別怕,這些都是跟咱們家熟識的親朋好友。」老一福晉以為她怕生,安撫的拍拍她的手,心裡卻比媳婦緊張。
  
  雖然兒子找了一大堆老師天天往晴泉齋教媳婦,可她到底學了多少?能不能應付眼前這一雙雙精明幹練的眼睛?她可是提心吊膽啊,就怕出醜,讓媳婦下不了台。
  
  「老福晉,敢問她是哪一府的小姐?氣質好、人也美。」
  
  面對這個問題,她吞吞吐吐的回答,「是個……呃、豬肉……千金……」
  
  「額娘,豬肉沒那麼貴啦,都是幾文錢,哪值千金?」朱小小想也沒想的就回了話。
  
  「哈哈哈!小福晉好幽默啊,只是?」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有些不好意思的問:「豬肉跟小福晉有什麼關係?」
  
  大家問得含蓄,但從朱小小一開口便展現的草根性,讓大家不由得懷疑起這有著傾城之貌的美人兒只是個小老百姓。
  
  年約四十的杜大人更是一針見血的指出,「勤敬貝勒可是一名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才子,怎麼會娶一名!」
  
  「一名什麼?」朱小小一見他嫌棄的神情,馬上打斷他的話,「我也是可以劈柴八公斤重的「柴女」 ,怎樣?!」
  
  「哈哈哈哈!」眾人哄堂大笑。
  
  朱小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知道他們全在嘲笑她,氣得扳了扳手指就想揮拳揍人,但才一出拳,就被人從後面給抓住手,她氣得回頭要罵,沒想到竟是她才高八斗的丈夫。
  
  瞧他一張俊臉平靜無波,她火氣更大。是啊,連自己的丈夫都瞧不起她,不敢對外宣佈他娶了她,難怪別人也看不起她!正想開罵,腳也高高舉起要往他的腳板用力踩下時--「你們會養豬嗎?」
  
  咦?!急急嚥下口的話令朱小小差點嗆到,緊急收回的腳更是差點抽筋。
  
  「你們又會將一隻豬完完整整的剁成一塊塊,再組合回來還是一整隻豬?」
  
  「你們這種所謂的貴族肚子餓時能怎麼著?
  
  整只活豬拿來啃嗎?!」
  
  一句句繞著「豬」打轉的話從俊美無儔的勤敬口中說出來時,他身旁的小美人兒嘴巴是愈張愈大,表情愈來愈呆,他還很好心的將她的嘴巴闔起來,再冷冷的看著大廳裡同樣目瞪口呆的眾人。
  
  「一個姑娘可以劈柴八公斤,試問眼前各位,誰又能辦得到?」
  
  眾人啞口無言。
  
  勤敬神情逐漸轉為嚴峻,「如果她辦得到的事,你們也都做得到,那你們的批評與嘲笑,我跟我的福晉皆會虛心接受並且反省,反之,就莫怪本貝勒下逐客令了。」
  
  聽見這話,大伙皆傻眼,有的面面相覦,有的惱羞成怒,但不管何種反應,全在勤敬的一句「送客」下,一一被請出王府。
  
  朱小小目露崇拜,帶著盈盈笑意的看著丈夫,一直笑到眼睛瞇成一直線。
  
  勤敬有些受不了,「幹麼像個智能不足的人,笑得像個小白癡?」
  
  「嘿嘿嘿……你幫我說話耶!」
  
  她真的好開心,他記得她說過的話,而且還挺她呢,這算不算也把她放在心坎裡?
  
  「不然呢,胳臂不是一定要往內彎?」他可以看出她真的很開心,因為那雙圓又亮的大眼睛居然可以笑到呈彎月狀。
  
  「呵呵呵,幹麼承認得不幹不脆啊!」她賊兮兮的以手肘撞了下他的腰,「你不好意思喔?」
  
  「去做你該做的事。」他被那張擠眉弄眼的笑臉給逗笑了。
  
  「該做的事?」她眼睛骨碌碌一轉,「本來是要問些事的,但現在不用了。」
  
  因為她已經不在乎了,而且,誰說他沒有承認她呢?剛剛他不是說了「我的福晉」?一想到這四個字,她的心兒就甜滋滋、胸口暖烘烘,再次凝娣著那張俊秀的臉蛋,她的雙眸照折發光,真情流露下,整個人更顯得光彩動人。
  
  心花怒放的她,雙手合十的對著他嫣然一笑,「我去讀書,去學走路、去學畫畫,去彈琴,而且,現在就去。」她腳步輕快的就往晴泉齋去。
  
  「反常,這傢伙轉性了?居然不用人盯,還自動去?」勤敬說著嘲弄的話,但眼中的笑意同樣璀亮。
  
  「我看反常的人不只她一個。」老福晉意有所指的笑看著他:
  
  「額娘?」
  
  「她看你的眼神從前陣子就不一樣了,今天更是非常不一樣,不要告訴額娘你看不出來。」
  
  他抿緊了唇。
  
  「看得出來你並不排斥,那麼額娘是不是可以假設,你們這對分居的夫妻會成為一對名副其實的夫妻?!」她其實是期待的,一把年紀了,想的不就是含飴弄孫而已,雖然小小不是她期望中的媳婦,但從她跟雙胞胎的互動,及這段日子對她的觀察,也不難發覺她是個善良可愛的孩子。
  
  即使明白母親的意思,但勤敬沒有說話。
  
  「還不確定是嗎?」她溫柔一笑,「那麼,何不問問自己,她真的只是你的朋友設計下所娶的妻子,對你而言沒半點意義嗎?你連一點點心動都沒有嗎?!」
  
  「心動?!」他難以置信的瞪著她,「額娘在說什麼?」
  
  老福晉搖搖頭笑了笑,「你好好想想。」
  
  她走過他身邊,勤敬卻怔怔的呆立原地。
  
  可能嗎?他那怎麼理也不理清的心緒會是……心動?
  
  不過,之後他一直沒有時間好好沉澱下來思索,交友滿天下的他,成親的消息一出,進出王府的訪客始終沒有間斷,令他訝異的是,朱小小面對一大群把她當什麼奇珍異獸看個不停的訪客時,竟展現出超強的耐心及笑容。
  
  好不容易送走今日最後一名訪客時,勤敬已覺得疲累,但他發現朱小小還是神采奕奕,嘴角還是上揚的。
  
  「你的嘴巴不酸嗎?」
  
  「為什麼會?」
  
  「我看你從早上笑到現在都月上樹梢了,不累?」
  
  美麗的大眼兒眨了兩下,得意揚揚的朝他眨眨眼。「不會啊,小清說我連作夢時也在笑呢!」
  
  「有問題嗎?」
  
  「為什麼可以一直笑?」
  
  她笑盈盈的凝娣著他。答案就在她照照發亮的眼睛裡,他看見了嗎?
  
  沉浸在那樣毫不掩飾的傾心注視裡,一時之間,這雙坦率而純真的眼眸競讓勤敬看癡了。
  
  勤敬成親的消息像星火燎原般傳出去後,就連京城的皇上都派了總管太監帶了八名小太監前來送賀禮,而遠在南方的蘇州也有友人遠道而來,還禮貌周到的先送上拜帖。
  
  一見拜帖上的名字,勤敬眉開眼笑,立即要赫總管將貴客直接請到偏廳招待。
  
  原來是俊美無儔的御沙貝勒偕同愛妻夏芸兒前來,朱小小幾乎是一眼就喜歡上夏芸兒,她長得好美又有氣質,在聽完勤敬對彼此的介紹後,她更是迫不及待的對著夏芸兒燦爛一笑,「原來你就是轟動蘇州的丑福晉啊。」
  
  「你也知道我?」夏芸兒好驚訝。
  
  「當然,聽說你醜到讓蘇州里替娃兒收驚的人都賺翻了,還有好多王爺、貴客也在見到你後吐得一塌糊塗,這全是真的嗎?那個人皮面具還在嗎?!」
  
  「全都是直一的,面具也還在,嘻嘻。那可全是我的豐功偉業呢,我一一說給你聽……」
  
  兩個看來同樣有著一雙古靈精怪美眸的美人兒是一見如故,嘰嘰喳喳的相鄰而坐就聊了起來。
  
  另一邊,兩個男人也聊到自己的另一半,尤其御沙在聽到勤敬也想改造朱小小時,馬上搖頭,「何必改造?我那多名出身王公貴族的嫂嫂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舉止合宜,可一旦相夫教子起來,氣質全無,又吼又罵,根本不像名門之後,說穿了,不也只是裝裝樣子而已。」
  
  「小小……連裝也裝不來,我擔心她在一些較特殊的場合會被排擠。」
  
  「是嗎?我看她跟芸兒挺能聊的。」他覺得兩個美人給他的感覺都很像,只是芸兒是個秀女,線條較細,但朱小小或許是如勤敬所言,只是市井小民,線條較粗了些。
  
  「一個用一張人皮面具把好好的一張美人臉,弄成了八字眉、眼皮腫個包,臉上有黑痣、胎記,鼻上還有小肉瘤的夏芸兒。跟朱小小根本就是同一掛的,當然能聊。」勤敬的口氣多少透了些無奈。
  
  御沙卻笑了起來,拍拍好友的肩膀,「我到二十七歲才願意娶妻,這完全是因為遇見了芸兒這個不似木頭美人,又非表裡不一的大家閨秀,你我的個性相似,我認為小小姑娘應該也是你的命中伴侶才是。」
  
  「算了吧,她跟你的芸兒不同,芸兒對你的愛太令人感動了。」
  
  御沙先看了朱小小一眼,再看看好友,「她看來也是真性至情之人,我建議別去改造她,保有她的真善美,也許你要的感動,你也有機會感受到。」
  
  「不成,我改造她可是為了她好。」他把倪太妃要來天津小住一事告知。
  
  「那個難纏的老太妃?」御沙搖頭,「她跟我額娘的風評是不相上下。」
  
  「你的額娘是野蠻格格是嗎?」勤敬笑了出來,「不過,你額娘是幸福的人,德親王待她甚好,事事包容且生有八壯丁,可憐的倪太妃僅生一子,卻要美人不要江山,最後還客死異鄉。」
  
  「也是,那看來,小小的命運要比芸兒更慘了。」
  
  「怎麼說?」
  
  「我額娘曾為了不想讓我跟芸兒生下跟芸兒一樣醜的小蘿蔔頭,特別住到我家去搞破壞,兩個女人還大鬥法,而小小的鬥法對像卻是曾遭親生兒子背叛又喪子的倪太妃。」他搖搖頭,一臉認真的看著好友,「你得多幫幫小小,你娶了她,她的喜怒哀樂就全是你的責任了。」
  
  「怯!那我的喜怒哀樂難道不該算在她的帳上?」
  
  聽懂他的弦外之音,御沙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來朱小小迎進門後,他這個灑脫又自在的好友已吃了不少苦頭了。
  
  「對了,既然來了,就多待幾天。」勤敬力邀。
  
  「不了,芸兒她已有了。」御沙看到好友露出了錯愕神情,忍不住一笑,「是啊,若不是她堅持一定要親自來送上她的祝福,我還不讓她出遠門,但她說她此時所擁有的幸福全都是你給的。」
  
  勤敬大概明白她指的是,當年若不是他發現愛御沙愛到不擇手段的盈昕格格暗中佈局的詭計,她跟御沙恐怕離幸福更遠了。才想到這兒,朱小小高昂的驚喜聲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肚子裡有寶寶了,好好喔!」她好羨慕,「我大概沒有機會生寶寶。」
  
  「怎麼會?你才剛新婚。」
  
  「我跟勤敬又沒睡在一起,怎麼會有寶寶呢?」她沮喪低落的聲音不算大,可是兩個男人可全聽見了。
  
  御沙挑起濃眉看好友,勤敬只是輕咳一聲,不知怎麼解釋自己內心的轉折,但御沙並未追問,畢竟感情這種事急不得,他只是槌了好友的肩膀一下,給他一個鼓舞與支持的眼神,勤敬回以一笑,再看向朱小小那張俏皮的笑臉時,心緒仍舊紊亂,但有些東西,似乎比之前更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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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下雨天,留客天,一連兩天的大雨,讓御沙跟夏芸兒在勤王府多留了兩天,不過這會兒他們前腳才離開,倪太妃的信差就來了,言明約莫再過七天她就將抵達王府。
  
  朱小小注意到為迎接這名訪客,府裡上下部戰戰兢兢的,就連勤敬也有神經繃緊的感覺,可這段日子賀客盈門,送往迎來不知有多少人,就算是名老貴妃,也該是稀鬆平常、能應接自如的嘛。
  
  「這個倪太妃很可怕嗎?」她小心翼翼的拉著正要出門的勤敬問。
  
  「她不好相處,又挑剔,你的粗線條最好收斂一些。」勤敬拍拍她的手,嚴肅的說著。
  
  她看著他上了馬車,一回身,走到中庭看到老福晉,再問同樣的問題,老福晉說:「其實勤敬是她看中意的孫女婿,所以你懂了吧?」
  
  也就是她搶了她孫女的丈夫?朱小小當下頭皮發麻,再往前走,看到又是一個人在研究棋局的老王爺,她也問了同樣的問題。
  
  什麼都不管的老王爺則是這麼說的,「倪太妃對自己嚴,對別人更嚴。」
  
  她聽了更加忐忑不安、手腳發軟,瞧他們講得好像什麼可怕的虎姑婆要來了。
  
  最後,她問問這段時間因為她太用功而讓小清帶著四處玩的雙胞胎,「倪太妃很可怕嗎?」
  
  「她誰啊?」兩個小傢伙根本不認識。
  
  但小清認得,「小福晉,像老王爺跟老福晉那麼好的人都曾被倪太妃訓過,所以你要特別小心啊。」
  
  她一開始對這個新主子還有點微詞,可到小福晉嫌麻煩,不要她亦步亦趨的伺候,甚至要雙胞胎不可以整她等親和的平民作風後,她對她反而有些像朋友,忍不住就關切的叮囑了。
  
  聽來不妙呀!於是到了晚上,勤敬一回府,朱小小忍不住又去纏他,劈頭就說道:「我又沒跟你睡,不算搶了她想要的孫女婿不是嗎?你要先跟她說清楚。」
  
  他一挑濃眉,「朱小小,我以為你很有膽量的。」
  
  「人會對不知道的東西或人害怕嘛,瞧你跟大家說得我頭皮都發麻了!」
  
  勤敬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會怕就好。」
  
  「為什麼?」
  
  「至少你會戰戰兢兢,不會大小錯事不斷。」
  
  「謝謝你喔,你可真會安慰人!」
  
  看到他又將目光回到那本厚厚的磚塊書上,她無趣的走出書房。
  
  而在膽戰心驚的等待倪太妃到來時,第三天,又來了一名面生的中年人,不過他不是倪太妃的人,而是玉格格的隨詩,要帶雙胞胎上山去見他們阿瑪。
  
  原來玉格格每年固定來到山上的「戒恩寺」,就是為了要陪伴她長年臥病在床的夫婿,祈求他健康,而讓孩子來天津,實在是希望如果夫婿的精神狀況允許,她想讓他們父子見見面,盼了好幾年,這一次,總算可以讓孩子看看阿瑪了,可沒想到--「我們不要去,不要去!」兩個小兄弟竟驚慌失措的狂叫。
  
  他們為什麼愛胡鬧?!還不是被他們的阿瑪給嚇壞的,那骨瘦如柴的模樣,還有一雙瘋狂凹陷的眼睛,好可怕啊!所以他們無法無天、調皮搗蛋,額娘怕他們吵到阿瑪的靜養,這才讓他們留在勤王府,自個兒上山去的。
  
  「不行,玉格格派杜副將來說你們的阿瑪好了許多,你們就該去看看他。」
  
  勤敬也很堅持,他明白玉格格的用心,每回把小兄弟從北京帶來這兒,還不是希望能讓她的夫婿看看孩子。
  
  雙胞胎其實是較怕勤敬的,一聽他這麼說,不敢不去,但很有默契的看向朱小小,「那你陪我們去。」
  
  「我?」朱小小詫異的指著自己的鼻子,就見兩個小鬼邊點頭邊靠過來,身子貼她貼得緊緊的,她真的不懂,「怎麼,你們害怕見自己的阿瑪?!」
  
  兩人更用力的點點頭,在在強調他們有多害怕。
  
  「奶娘跟我們說過,阿瑪一看到我們就會抓狂,說有鬼!然後還會把我們搶過去,說早該把我們給丟的!什麼一個變成兩個,我們本來就是兩個!
  
  「就是啊!等我跟弟弟長大點時,阿瑪更可怕了,竟然說,你長大了,想殺我嗎?」
  
  「他還說了一些我們有聽沒有懂的話,但他的表情好猙獰。」
  
  「最可怕的一次是阿瑪瘋了,雙手扣住我跟哥的脖子,差點沒把我們給描死,從那一次後,阿瑪就被額娘送來戒恩寺了。」
  
  小兄弟你一言我一句的說著,都是一張小苦瓜臉。
  
  朱小小愈聽愈可怕。是中邪嗎?不然一個父親怎麼會想殺自己的孩子?!
  
  「玉格格的夫婿生了一種怪病,怎麼治也治不好,所以玉格格才讓他到廟里長住,也許是神明保佑,他在廟裡的確是較少發病。」勤敬一見她那雙明眸也充滿著害怕。遂補充道。
  
  「原來。」她明白的點點頭,「那好吧,我跟他們去,那你……你不跟啊?」
  
  她用非常期待的眼神看著他。她還是會有一點點怕嘛!
  
  他搖頭,笑了笑,「不了,趁你不在的這幾天,我可以稍微喘口氣,還可以做點正經事。」
  
  她柳眉一皺,「說得好像我是個累贅,我的存在讓你感到很累,跟我在一起,做的都不是正經事?!」
  
  「是如此沒錯。」她是惟一一個讓他困擾又不知所措的女子。
  
  什麼嘛!朱小小很不開心,可是還是很想問:
  
  「那要去幾天?」
  
  他濃眉一挑,「怎麼?開始想我了?」
  
  她粉臉陡地漲紅,吶吶的反駁,「你,你臭美咧。」
  
  「反正那兒離勤王府也只有幾個時辰的車程,如果你非常非常想我,可以滾下山來,很快就可以滾到我身邊。他開玩笑的打趣。
  
  她直接瞪他,一直瞪他,瞪到他忍俊不住的笑出來,他才看向杜副將交代。
  
  「好了。杜副將。那就麻煩你照顧我家一福晉了。」
  
  「是,貝勒爺。」
  
  我家福晉?朱小小滿意的勾起嘴角一笑。這還差不多。
  
  於是,在丫環們備好她跟雙胞胎的小包袱後,三人就跟著杜副將上了馬車,一路搖搖晃晃的上了山,經過茂密的林木,這才來到一處地處僻遠,環境幽靜的山中古剎。
  
  戒恩寺依山而建,古樸肅靜,一道瀑布從後山的崖壁涓涓不停的飛流而下,偶爾有幾聲啁啾鳥聲,靜寂的氛圍讓原本還在馬車裡大笑大叫的朱小小跟雙胞胎自然而然的安靜下來。
  
  下了馬車,一名師父走向前來,駕車的杜副將先行迎上,向他說了些話,他明白的點點頭,轉朝兩個雙胞胎一笑,再看著朱小小,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福晉跟兩位小王爺請往這來,玉格格已在禪房等候。」
  
  「呃……謝謝。」她不知所措,也趕忙雙手合十的跟他行個禮,但師父早已轉身帶路,她只好要兩個小鬼跟好,這才注意到兩個小鬼表情都有些不安,便伸出手來一手握住一個,對他們笑了笑,他們才勉強的回以一笑。
  
  玉格格的禪房在一株深青古松旁,房內有抹淡淡的擅香飄送出來,師父回頭向朱小小點個頭,便先行退下。
  
  朱小小走進禪房,就看到一名穿著旗裝的女子背對著他們。
  
  「額娘!」雙胞胎開心的喊了一聲,玉格格轉身,臉上的笑容卻在看到兒子身邊的女人時臉色刷地一白,嚇得往後踉蹌,全身僵硬的靠在牆面。
  
  她顫抖的手指著朱小小,「你、你是人是鬼?!」
  
  天啊,怎麼額娘也被阿瑪傳染了嗎?竟然說小小是鬼?!雙胞胎害怕的互看了一眼,急急抱住朱小小,由於他們的動作來得突然,嚇得朱小小也驚呼一聲,再低頭看著眼睛緊閉的小鬼頭,接著又抬頭看著這名五官清秀、年約四十上下的婦人。
  
  怎麼面無血色啊?「呃……玉格格,我是人啊!要不,你可以碰我看看,我摸起來是熱的,聽說鬼是冷冰冰的--」她努力的拖著兩個緊抱著她手不放的小鬼要靠近她,沒想到玉格格反而打了個移嗦,軟腳的跌坐地上,哭喊起來。
  
  「不要!不要過來,你走開!走開!」
  
  朱小小好尷尬,她從不知道自己長得那麼可怕,可以把一個女人嚇哭。
  
  「你、你別怕,玉格格,我不過去、不過去,真的,你們……她連忙蹲下身,拉拉兩個嚇壞了的小鬼,「快叫你們的額娘,她被我嚇到了,快,你們快跟她說我是誰。快啊!」
  
  兩人怯怯的睜開眼睛,還真的看到額娘嚇得縮成一團,在哭呢。
  
  「額,額娘?!」
  
  兒子忐忑的叫聲,讓玉格格從初見朱小小的重度驚嚇中清醒過來。
  
  她急喘一聲,再愣愣的看向朱小小,此時,午後的陽光斜斜照射進來,金色的光就落在那張美麗出塵的笑臉上,她的腦海裡突地出現一張一模一樣的笑臉,開心的向她嬌笑著。
  
  玉姊姊,快來看,我種的桂樹開花了……腦海中的身影與眼前的笑臉重迭,她臉色蒼白如紙,全身發寒。太像了!太像了!怎麼可能?!她快、快要不能呼吸了……一陣暈眩襲來,眼前一黑,玉格格失去意識的昏厥倒地。
  
  「額娘!額娘!」
  
  小鬼們慌亂的大喊,卻因害怕而不敢接近地,朱小小也只能抱著他們求救,「快來人啊!來人……」
  
  墊夕陽餘暉下,一臉沮喪的朱小小帶著一對悶悶不樂的雙胞胎又乘著馬車回到勤王府。
  
  雙胞胎難過又害怕,他們的娘也跟爹一樣了,兩人垮著雙肩回到房間去休息。
  
  勤敬也得到消息,特別從藝雅堂回府一趟,一回到晴泉齋,就看到妻子雙手支撐著重重的頭兒長吁短歎,身後的小清則在向他行禮後搖了搖頭,意思是她也不知發生什麼事。
  
  他示意她先下去,小清欠欠身,憂心的再看一眼老是笑咪咪的小福晉一眼,這才退出房間,順手將門給關上。
  
  這段日子勤敬習慣讓朱小小黏著,讓她那雙異常發亮的明眸看著。對眼前這個無精打采,連看他都沒看一眼的女人,竟有些不習慣。
  
  他走到她身邊坐下,看到她只是悶悶的瞥他一眼又垂下頭,像個做了什麼錯事的孩子,格外令人心疼。
  
  「怎麼了?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他的語氣出乎他意外的溫柔。
  
  咬著下唇,她抬起頭,指著自己的臉,「我長得像鬼嗎?」
  
  他先是一愣,但隨即噗哧的笑了出來,「就某部份來說,遇到你跟被鬼……」
  
  「嘿!我是很認真的!」她大聲抗議。一點都不好笑好不好!
  
  「好。」他連忙高舉雙手做投降狀,「怎麼回事?」
  
  長歎一聲,朱小小頗為無奈的把玉格格看到她像見到鬼似的事娓娓道來。
  
  勤敬這才明白,一邊倒杯茶給她順順喉嚨一邊道:「所以你不敢再待在那裡,帶了雙胞胎連滾帶爬的下山來?」
  
  「什麼連滾帶爬?是快馬加鞭!」她想也沒想的就改正他的話,「而且也不是我不敢待在那裡,是兩兄弟不敢待,含著兩泡淚硬拉我下山,所以那裡的師父就要我下山了,因為他們也從沒看到玉格格有這麼奇怪的反應過。」她吐了口長氣,手肘撐著重重的頭。
  
  「喝點茶吧?」他看她連動也沒動那杯茶。
  
  她搖頭,一副好受傷的表情,不知怎麼的,勤敬竟然有些不捨,拿起杯子湊到她唇邊,「喝吧,你聲音都有些啞了。」
  
  朱小小臉紅紅的看他一眼,乖乖喝了好幾口。
  
  突然覺得這茶好像加了蜂蜜,特別甜呢!應該是他餵她才這麼甜吧。想到這兒,她心情又變好了。
  
  瞧她又笑得好開心,他受不了的揉揉她的頭,「說吧,為什麼你也覺得不開心?」
  
  「拜託,誰被當成了鬼會開心的!」腦海裡一想起玉格格那嚇到面無血色的模樣,她又歎一聲。
  
  「也是,好了,別歎氣,你這張臉不適合。」
  
  「真的嗎?那適合什麼?」她好奇的湊近他。
  
  「笑。」
  
  「我笑起來特別美嗎?你喜歡看嗎?」
  
  看著幾乎要將她的臉湊到他眼前的調皮美人,勤敬忍不住伸手捏了她那挺翹的鼻子,「你真像個孩子。一下子就忘了剛剛的煩惱。」
  
  「而你像個欺負小孩的大人!」她想也沒想就回敬一下,也描住他那高挺的鼻子,而且毫不客氣的用力描。
  
  「痛!放手!」
  
  「我更痛!你怎麼不先放?」
  
  「噗噗!」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懲不住的噗哧笑聲,兩人一呆,同時放開了手,飛快的看向門口,就見小清漲紅了臉,看來仍在拚命忍住一肚子笑意。
  
  這對主子真是有趣,而且還挺孩子氣的!
  
  輕咳一聲,小清將手上的一封信交給貝勒爺,「這是玉格格請人送來的,我下去了。」不找個地方大笑一場,肯定會得內傷。
  
  勤敬看著關上的房門,再看向朱小小一張白哲臉上紅咚咚的鼻子,露齒一笑,沒想到地指指他同樣漲紅的鼻子,笑得也好開心。
  
  再跟她混下去,不知道他會不會也變得幼稚?
  
  微笑搖頭,展信一看後,他看著挑眉看他的小妻子,「格格差人送了封信表達歉意,她說麻煩你帶雙胞胎上山,沒有好好招待你還讓你嚇著了,她感到萬分的抱歉。」
  
  「沒關係啦。」她本來就不是很會記恨的人。
  
  「還有,她臨時有點事要回京處理,所以無暇繞到這兒來,請我們派人直接把雙胞胎送回去。」
  
  勤敬說到這一點時,眉頭擰緊。
  
  她不解的上前,「怎麼了?」
  
  他搖頭,面露疑惑的說:「要回京,從我們這兒回去是順路,她怎麼無暇到這裡?」
  
  朱小小聳聳肩,「誰知道,她看到我就怪怪的了。」
  
  聞言,勤敬忍不住笑了出來,「對,誰遇到你都怪!!」
  
  「哈!包括被一塊豬肉打到的你嗎?」她俏皮的挑眉反問。
  
  他莞爾一笑,「你還敢調侃我,忘了我把那塊肉回敬給你了?」
  
  她一怔,這才想起來。「對哦,還是打我的臉呢,此仇不報非君子!」
  
  看到她跳上前來就要打人,勤敬連忙起身,因為他知道她可是不會客氣的。
  
  他們在房內追逐起來,笑聲不斷,不管承不承認,兩人之間的氣氛愈來愈好,而窗外已是夜幕低垂,星月露臉。
  
  一連幾天的細雨,整個天津是灰濛濛的,雙胞胎的心情也跟天氣一樣灰,老是提不起勁來。
  
  他們不願被送回北京,還沒上馬車就哭鬧,所以勤敬也只好寫封信給玉格格,讓孩子們多住一段日子。
  
  但兩個小鬼並沒有因此而雀躍,他們還是很沮喪,甚至聊到自己可能會變成孤兒,因為他們的阿瑪跟額娘腦袋都壞掉了,他們要何去何從?
  
  朱小小天生心軟,一看到活蹦亂跳的兩人長吁短歎,便豪爽的拍著胸脯,「放心啦,再不濟,我跟勤敬也可以充當你們的爹娘嘛!」
  
  「不要,你個兒小,連名字都叫小小,我才叫不出額娘呢!」
  
  「勤敬哥哥人雖然好,但在一些方面好嚴格的?我也不要他當我阿瑪!」
  
  什麼啊,竟然還嫌呢!要不是體諒他們,她早一人賞他們一拳了!
  
  「還是……你生嘛,生個女兒給我們當妹妹,看在可以當哥哥的份上,我們可以考慮。」
  
  「這個好!」
  
  朱小小看著雙胞胎的眼睛因此而亮燦燦的,實在不忍心讓他們失望,只好第二次很豪爽的拍了自己的胸脯一下,「好,看我的。」
  
  「太好了!」果真是孩子,兩人興奮的大叫大跳,一溜煙又跑去玩了。
  
  朱小小卻是不知所措,倒是在她身後的小清出了個主意。「其實爺最近跟小福晉不是愈來愈好了嗎?小福晉可以趁此去探探爺的口風,何況,倪太妃明天就要到了,夫妻不同房不是也不好?」
  
  朱小小眼睛倏地一亮,笑咪咪的握著她的手,「你好棒喔,太好了,我馬上就找他談去。」
  
  小清看著主子腳步輕快的跑往書房,忍不住笑了起來。原本還對倪太妃的到訪提心吊膽,但馬上就可以被別的事分心,忘了害怕,這個小福晉實在是個可愛又單純的人。
  
  朱小小一跑到書房,連門也沒敲就跑了進去,可是一看到俊逸迷人的勤敬,她又急煞腳步,一肚子的話突然說不出來了。
  
  他奇怪問:「這麼莽莽撞撞的,應該有什麼事,怎麼不說話了?」
  
  「呃、那……那個……」
  
  奇怪,她在幹什麼?不就是一句話嗎?怎麼變得忸忸怩怩了?
  
  一挑濃眉,勤敬從座位上起身,「你臉怎麼那麼紅?發燒了嗎?」
  
  他的手直覺的去碰她的額頭,朱小小的臉漲得更紅了,怔怔的看著那張溫柔的臉。說啊!快跟他說,請你跟我一起睡覺,請跟我生孩子,對。
  
  就這麼簡單!
  
  她深吸口氣,正要大聲說出來時!
  
  「爺、小福晉,快到前門去迎接,倪太妃提早到了。」赫總管氣喘吁吁的跑過來通報。
  
  聞言,朱小小臉色一變,心陡地一沉,「什、什麼?提早到了?!」
  
  勤敬安撫的拍拍她的手,「有什麼事晚一點再說,我們先出去。」
  
  「……好。」唉,她雙肩一垮。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的說!
  
  勤敬很自然的牽著她的手走出去,她偷偷瞄著兩人交握的手,心兒坪坪作響,整張俏臉兒紅通通的,對要見她心中所稱的虎姑婆反倒忘了要緊張了。
  
  大廳裡,雍容華貴,珠圍翠繞的倪太妃已端坐在椅上,身後跟了一名老嬤嬤。
  
  她看來就很嚴肅,也好威嚴,一雙丹鳳眼雖然沒有冷颼颼,而且是平靜無波,可就是讓廳裡的大大小小都忍不住立正站好,連匆匆過來的老王爺跟老福晉也是站得直挺挺的,要不是是倪太妃提醒他們坐下,兩人恐怕會站著不動。
  
  勤敬跟朱小小最晚到,他可以感覺到身邊女人的小臉開始僵硬,握住的小手也主動的握他握得更緊,他對她微笑,兩人一起向倪太妃行禮後,他再看向倪太妃,介紹自己的妻子給她。
  
  倪太妃打量的眼神早就盯在朱小小身上。
  
  其實在來勤王府的這一路上,她就聽聞小福晉是個目不識丁的肉販之女,氣得她火冒三丈,認為勤敬糟蹋了自己,也辜負了她的期許,再怎麼說,他也是她看中意的孫女婿,怎麼可以隨便討個粗鄙卑微的女子為妻?
  
  不過,此刻,她看著這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兒卻是愈看愈心驚,愈看愈覺得不可思議,怎麼她竟對地莫名的產生一種好感?而且是愈看愈順眼,太奇怪了,這女娃兒怎麼意外的很得她的緣?
  
  朱小小也一直看著她。其實這個老婆婆看她的眼神從原來的打量到現在的驚異不解,她全看在眼底,雖然不明白她對什麼困惑,不過看久了,她覺得她一點也不可怕嘛,而且對她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親切感,好像幾百年前就認識了。
  
  於是她不由自主的對她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出乎意料的,倪太妃竟然也回以一笑。
  
  這一老一小竟然看對了眼,廳裡的老老小小全是驚愕的交換著眼神,勤敬更是差點兒站不穩了,服侍倪太妃多年的老嬤嬤更是傻眼。
  
  個性嚴謹、與晚輩總是處不來的倪太妃是哪兒不對勁?生病,還是壞了腦子?怎麼可能以那麼慈愛的眼光看著小福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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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對勤敬來說,也許朱小小就是應了那句「傻人有傻福」的話,雖然她也不算傻,可是他真的找不到理由解釋,一向難相處的倪太妃怎麼會轉了性?
  
  她對朱小小可以說是和藹可親,甚至是疼愛有加的。
  
  而朱小小的表現也頗令他刮目相看,她天天帶著雙胞胎在倪太妃身邊打轉,有時扮鬼臉惹得她笑呵呵,要不,就是要雙胞胎跟她合演那出他們不打不相識、一起被罰站的戲碼,再不然,就會向倪太妃撒嬌耍賴,希望不要學那些琴棋書畫啦,意外的是,倪太妃還真的替她說情。
  
  「這樣的小小很好,很真,老實說,敬兒,我看多了皇親國戚那隔著禮教而疏遠的親情,相較之下,小小的率真顯得有人性多了,你不覺得嗎?」
  
  蝴蝶飛舞的花園裡,涼風徐徐,倪太妃的懷裡賴了一個膽大包天的女人,讓她喂糕餅吃,雙胞胎則笑咪咪的替倪太妃槌背,讓她那張雍容華貴的臉上有著滿足的笑意。
  
  勤敬可沒有錯過朱小小那雙得意揚揚的明眸,「她是不錯,不過,應該已不適麼口當個老嬰兒了吧?」
  
  聞言,兩個小娃兒是抱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什麼老嬰兒!」朱小小立即不平的從倪太妃的懷中起身,「是倪太妃的身上太香了嘛,而且這樣靠著好舒服呢!」
  
  「你也不害躁?倪太妃是不好意思趕你,你卻得寸進尺!」他真是敗給她了。
  
  「敬兒,你是吃醋嗎?」倪太妃笑笑的反問,「我在府裡住的這幾天,你們小倆口老是各走各的,好像不怎麼親密?」
  
  此話一出,勤敬跟朱小小突然變得尷尬起來。
  
  他們現在仍舊分房睡,而朱小小上回原本想跟勤敬說睡同房生娃兒的事,也因為沒了勇氣而作罷,就算勤敬曾問了幾次,她也打迷糊仗,只說她已忘了當時找他干哈。
  
  「太妃婆婆說的親密是抱抱或親親嗎?」雙胞胎之一好奇的問,另一個也跟著點頭。
  
  「對啊,是指這個嗎?我們也沒看過耶,而且啊,小福晉答應要跟勤敬哥哥生個妹妹給我們……唔……」他的嘴巴突地被朱小小給搗住,但她顯然忘記還有另一張嘴。
  
  「她答應生個女兒給我們當妹妹,然後我們就考慮喊她跟唔……」
  
  朱小小趕忙又去搗另一張嘴巴,但另一個又把她的手扯掉,開始跑給她追,「喊她跟勤敬哥哥阿瑪跟額娘……唔!」
  
  哈哈,被她逮到了!朱小小氣喘如牛的逮到一個,但另一個還在跑呢!
  
  「而且,她還大力拍胸脯要我們看她的!」
  
  天啊!朱小小這下只能把頭垂得低低的,什麼人也不敢看。糗死人了,她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讓她鑽下去!
  
  「她怎麼會答應你們這種事?」勤敬很好奇,雖然妻子的粉臉已是一片緋紅,再追問會讓她更無地自容,但他想知道她的想法。
  
  雙胞胎於是嘰嘰喳喳的將那天的事說給他聽。
  
  倪太妃笑了出來,但也有不少感動,「小小是個很善良的姑娘,不過,敬兒,這事兒只看她的,恐怕不行吧?」
  
  勤敬被老人家消遣,俊臉也尷尬的紅了,「呃……」
  
  「那個……那個……倪太妃,這事兒暫時先擱下了啦,因為、因為……」朱小小突然插話進來,可偏偏好像還不知道要說什麼,支吾其詞的,「呃……對了!因為他說你的壞話,說你不好相處又挑剔,害我嚇得都睡不好,怎麼跟他生孩子嘛!」
  
  聞言,勤敬哭笑不得的看著粉臉酣紅的她。
  
  她還真是不避諱的當面數落他的罪狀給倪太妃聽。
  
  雖然他明白她是想解救他,讓他可以逃避剛剛的問題。
  
  倪太妃聽了一笑,「我是真的不太好相處,也知道很多人都是這麼看我的。」她一點也不介意。
  
  「才不是呢,像我朱小小也是很厲害的人物,在我們鎮裡可也是不好惹的喔,可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親切得像我的家人,像奶奶。」
  
  奶奶!倪太妃的眼眶陡地一紅,突然起身,「我突然有點累,想休息了。」
  
  咦?怎麼有哽咽的聲音?朱小小擰眉看著由老嬤嬤扶回房的倪太妃,再看向勤敬,完全一頭霧水。
  
  看出她眸中的疑問,勤敬便要雙胞胎自己去玩,此時,老福晉走了過來。
  
  「咦?太妃娘娘呢?」
  
  「她累了,讓老嬤嬤扶回房去休息,不過……」朱小小回答,但也不解的看著勤敬,「倪太妃剛剛是不是在哭啊?」
  
  「哭?」老福晉一愣,「怎麼回事?」
  
  她便把剛剛發生的事,跳過生孩子的部份說給婆婆聽。
  
  而勤敬顯然也不想提那件事,讓朱小小鬆了口氣,但也有點失望,感覺很矛盾。
  
  聽完後,老福晉以一種很不可思議的眼神打量著媳婦,搖搖頭,「你覺得她親切得像個奶奶?
  
  真令人難以相信,你們竟然那麼投緣,說來,我們大家可都白擔心一場了。」
  
  「那我是不是讓某人白罵又白白嚇了好幾次?」朱小小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坐在一旁喝起茶來的勤敬。
  
  他蹙眉,突地站起身來,當著母親的面執起她的下顎,異常認真的打量起她的五官。
  
  「幹什麼?」朱小小好不尷尬,一把打掉他的手。
  
  「我在想是不是你這張臉有問題?否則怎麼會讓好相處的人變得陰陽怪氣,難相處的人卻變得和藹可親。」連他自己都變得好複雜,在愛與不愛、接受與不接受她之問不停的拉扯著,然而,當相處的日子愈久,看到她真善美的一面也愈多時,想要不被吸引也愈難,那麼,他在推拒什麼?
  
  排斥什麼?
  
  「那你呢?」她問得直接。
  
  「我?」他一愣。
  
  「是啊。算起來你看我這張臉最久,你變了什麼?」她愈說愈故意靠近他,擺明了要讓他看得更清楚點,給個答案。
  
  無奈的凝睇著她古靈精怪的調皮神態,勤敬終於明白了,他並非排斥、也不是推拒,而是在等待她「長大」。
  
  他二十八歲,她才十五歲,天直率性,直來直往,卻在一連串的巧合設計下,撞進他的人生裡,懵懵懂懂的當起他名不副實的妻子,大半時間都像個孩子。
  
  原本還不懷好意逼近他的朱小小,被他那雙突然帶著莫可奈何的深邃凝眸給鎖住,一顆心馬上失控的坪坪亂跳,粉臉兒一紅,慌亂的退了回來,低頭佯裝發怒,「呃……不說就算了,幹麼瞪著人家看!我眼睛可不比你小呢!」
  
  老福晉將兩人的神情變化全看在眼底,忍不住笑了開來。也許這活力十足的女娃兒還真的是兒子的命定伴侶,雖然總是莽撞了些。
  
  勤敬搖頭一笑。等待也該是一種幸福吧,尤其是等待美好的果實時,何況,現在他所有的感覺都弄清楚了。「我去看些賬冊。」
  
  待他走開後,朱小小這才偷偷抬起頭來,盯著他偉岸的背影。
  
  「呃……額娘。」她好困窘,都忘了還有人呢。「我只是看……看那個……那個……」
  
  老福晉溫柔一笑,貼心的轉移了話題,「如果你真能討太妃娘娘歡心,就多陪陪她,以一個女人來說,她的遭遇真的太悲慘了。」
  
  「遭遇?」
  
  一連兩天,倪太妃要老嬤嬤跟老王爺及老福晉說,她想獨處兩日,不要任何人打擾,所以,朱小小只得乖乖的不去吵她。可在聽了老福晉告訴她倪太妃的遭遇後,不捨又疼惜的情緒也讓她沒心情陪雙胞胎玩,兩個小鬼竟發起脾氣,把她的房間弄得亂七八糟,她要他們動手整理,他們非但不肯,還大罵她是騙子,根本沒有要生妹妹!
  
  朱小小不知道怎麼跟他們說,只能看著兩個氣呼呼的小子跑出去,留她跟小清收拾殘局。
  
  「福晉,我來收就好,今天不是可以去看倪太妃了?你快去嘛。」
  
  「可是兩個小鬼……」
  
  「他們還是孩子,以前福晉還沒來王府之前,就是打打鬧鬧、到處闖禍,有人念上一句,他們就吵著要回去,還自己駕了馬車走呢,不過沒半天就又回來了,放心吧。」
  
  朱小小還是不太放心,但在小清一再的保證下,才來到了倪太妃所待的「靜月齋」,沒想到勤敬也同時過來請安。
  
  「怎麼沒有帶雙胞胎來?」
  
  「呃……那個,他們自己跑去玩了。」她只好胡編,要不,難道跟他說兩個小鬼又重提生妹妹的事?那多糗!
  
  兩人相偕走進去,老嬤嬤對他們微微一笑,「娘娘在亭台那兒寫字畫畫呢。」
  
  他們隨即往亭台走去,正好聽到倪太妃輕聲的念著,「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朱小小湊近倪太妃的身邊,看到紙上寫了好些字,還畫了幾朵素雅的小小白色桂花飄落在山澗,有字、有畫好漂亮,可裡面有幾個比較多劃的字她都不太熟。
  
  「你剛剛念的是什麼啊?倪太妃娘娘。」
  
  倪太妃微笑的抬頭看她,再對著站在她身邊的勤敬點點頭。「這是我兒子最喜愛的一首詩。
  
  他明明是每個人眼中的准皇帝,可他嚮往的卻是恬淡無所求的山中歲月……」深吸口氣,她眼眶微紅,「早說了不想的,可不知怎麼的,卻還是想起了他。」
  
  「倪太妃,想他雖然難過,可是想他時,也能感受到幸福吧?」
  
  倪太妃詫異的看著在她身邊坐下來的朱小小。
  
  勤敬對她這一句話也挑起了濃眉。
  
  「呃……這是我從一個賣菜的老婆婆那裡聽到的,她說她的小孩在襁褓時就夭折了,每每提起他,她總是哭泣,可她也說了,她不後悔曾經生下他,讓她有這麼一個時時刻刻想起來就會落淚的孩子,因為他,她懂得更珍惜身邊的親人,母子緣份雖然短暫,可是他曾經給過她當娘的喜悅,抱著他軟軟身子時的戚動與幸福,這些珍貴的記憶都將陪著她一起到老,讓她不致有個空白的人生。」
  
  吐了一口長氣,倪太妃忍住盈眶的淚水,雙手緊握著她的手,「你雖然年輕,不識幾個字,可是人生道理卻比我懂得太多了。」這一連兩天,她為了「奶奶」兩字拚命沉澱心緒,埋藏悲傷,卻遠不及女娃兒這一席話來得豁達,想來真是慚愧。
  
  勤敬的黑眸中則有明顯的驚喜,正巧這會兒,朱小小驕傲的眼神也偷偷的看向他,一瞧見他的眼,她是既開心又不好意思,便笑呵呵的以手點著鼻子再看向倪太妃,「其實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難過,因為你難過,我也會跟著難過。」
  
  「你真是個善良的孩子。」她真的是愈看她愈歡喜。
  
  「那個,倪太妃,你教我這首詩好不好?」
  
  她得找點事兒來做,要不然再被讚美下去,她怕自己會忘了自己是誰嘍!
  
  「倪太妃,如果你不想氣死,還是別教她了。」
  
  勤敬忍不住的做了個良心建議,因為妻子在習字及學規矩的態度上,好聽點叫做隨性,不好聽的就是不用功、隨便!
  
  「為什麼會氣死?你說清楚喔!」朱小小可不平了,立即大聲抗議。
  
  「你本來就不是個用功的學生。」肯定的說法,黑眸裡也有著挑釁。
  
  聞言,朱小小不禁有一點點心虛,「你、你少看不起我,我背這首詩給你聽,當然,你得全部教我念,有些字是不很確定啦!」
  
  倪太妃瞧著她一下子大聲一下子又吶吶的收起尾音,不由得笑了起來,再看向勤敬,「你就教教她吧,難得她有心要學。」
  
  他故做一副委屈狀,「既然倪太妃這麼說,我只好做了。」
  
  他一字一字的教她念,講解意思,朱小小看來特別的認真,才念個兩、三遍,竟然就會背誦了。
  
  「敬兒,這就是你不對了,小小背得快,念得也極好呢。」倪太妃在讚美朱小小的同時,也忍不住小小訓了勤敬一頓。
  
  「就是嘛,聽到沒有!」朱小小可得意了,一看到他雖然一臉笑意,但明顯還不服氣的表情,她洋洋得意的再背了一遍,「怎麼樣,對吧?」
  
  「好,我再教你一首。」打鐵趁熱,勤敬希望她這熱度能再持續,便又教她另一首王維的「山中」。「荊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
  
  他一樣解釋,一字一字的教,可這次朱小小怎麼背都輪轉不過來,老是丟三落四的,幾次下來,忍不住大叫,「怎麼那麼難啊!」
  
  勤敬也覺得奇怪,「不都是王維的詩,也都是一樣寫景的--」
  
  「不一樣,不一樣!」她猛搖頭打斷他的話,「真的,剛才那首聽來就特別耳熟好背,但這首什麼山中,我不要學了。」吐了口長氣,她改看著字畫上那幾朵幾可亂直一的桂花,「我學畫桂花好了,我對這種花很熟,從小看到大的!」
  
  「那你一定也很喜歡桂花了?」倪太妃微笑的看著她。
  
  「不知道,我想我應該是喜歡它的香氣。」
  
  「香氣?」
  
  「嗯,我娘說我小時候很奇怪,晚上大哭大鬧時,只要有桂花香飄來,就會安靜的睡著,而且屢試不爽,那倪太妃呢?你喜歡桂花嗎?」
  
  倪太妃先是一怔,隨即長歎一聲,「又愛又恨吧。」
  
  看著她再度陷入沉思,勤敬完全明白箇中原因,向妻子使了個眼色,兩人便靜靜的走出靜月齋。
  
  「我覺得倪太妃好可憐。」才踏出門,朱小小眼圈立即一紅,忍不住哽咽。
  
  勤敬眼神一柔,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她一愣,錯愕的抬頭看他,在他低頭看她時,嚇得又低頭,臉頰也不自禁的發紅髮熱,想推開他,卻又不想離開他的溫暖。
  
  勤敬只是靜靜的抱著她。好一個善良的可人兒,他心裡有一種嶄新的感動,也有一種他很清楚的悸動,那是他再也無法否認的心動。懷中的人兒,似乎比他想像中的更為成熟,至少她安慰倪太妃的那一席話就令他印象深刻,也許,也許,他不必等太久了。
  
  「不好了!不好了,兩個小少爺留書走人了!」
  
  赫總管突地急急奔了過來,擁抱的兩人也在瞬間分了開。
  
  「怎麼回事?」
  
  見主子一臉不悅,赫總管連忙將一張也不知道兩個小少爺是在何時塞在晴泉齋的信遞上。
  
  「老王爺跟老福晉都不在府裡,我也問過了,兩個小少爺真的駕了一輛馬車出去,還喝令不許有人跟、不許有人說,不然,一定會讓他們死得很難看,所以下人們……唉!爺,我們得快派人追上去。」
  
  「赫總管,你為什麼這麼緊張?小清跟我說了他們鬧脾氣時,只會出去一會兒就會自己回來,不是這樣嗎?」朱小小看見赫總管的神情,再看到勤敬看信時的擰眉狀,也跟著緊張起來。
  
  「小福晉。小清的話是沒錯,可是今天兩個小少爺寫著他們要去山上的龍湖啊!那一區森林茂密,一些隱藏在近半人高雜草的小水潭或是被雜草包圍的湖水都不少,只有外來客才會走錯路往那兒去,只要一不小心掉進去,若沒人瞧見就必死無疑,因為根本是找不到人的!」
  
  「天啊,他們怎麼會去那裡啊!」她的心都揪成一團了。
  
  「去年,有個下人聊起龍湖,被兩個小鬼聽到了,就說要去探險,但被我攔阻下來,沒想到他們竟然還記得那個地方。」勤敬搖頭。
  
  「那我們趕快去找他們!」朱小小急著要出去。
  
  「不行!我去,你留下。」勤敬一臉嚴肅的看向赫總管,「他們應該才出發沒多久,這事暫時別跟我阿瑪和額娘說,也別驚動倪太妃。」
  
  「是,爺。」
  
  「等等,我也要去,」她很快的跟上他,「是我跟他們爭吵,他們才……」
  
  「你說什麼?」
  
  「哎呀!不管了,我們先上馬,你載我,我再說給你聽。」不管勤敬的意願,隹一急的她硬是拉著他到了馬廄。
  
  「別勸我,你不讓我去,我自己也會想方法去!」
  
  看著那張倔強又擔心的小臉,勤敬沒轍的點了點頭,翻身上了匹高大的黑馬,將她拉到懷中坐下後,一路策馬奔馳,一面聽著憂心仲仲的妻子嘰嘰喳喳的說著一早就在晴泉齋發生的事。
  
  只是,他們一路往山上跑,卻沒有追上雙胞胎的馬車,有可能他們根本沒往山上來,只是搗蛋亂寫而已,也有可能兩人已經入深山了,不管如何,他們勢必都得進入森林查看。
  
  但在進入茂盛的森林後,山路變得狹窄,明明是天朗氣潔,這裡卻是樹蔭蔽日,看來幽幽暗暗,偶爾因風兒吹散枝葉才能見到陽光,還真有點兒恐怖。
  
  勤敬當機立斷,「你留在這裡,我自己進去,還有,不許亂跑,我四處找看看,很快就回來。」
  
  「好吧。」看著那不是樹木就是與她的腰同高的雜草林,再想到可能一腳踩下去的是湖或是潭,她還真的不敢亂走。「那你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你……如果我在天黑前還沒有回來,那就代表……」
  
  朱小小想也沒想的搗住耳朵,「我不要聽!
  
  你也不要嚇我。我知道這裡很危險,但你看來不像短命的人,我也不像會守寡的人,所以你少烏鴉嘴!」
  
  勤敬不想告訴她,這裡還有個「活墓場」之稱,不少人誤入此地就不曾再走出去,這也是為什麼他不願派赫總管帶一群人來搜山的原因,屆時就怕會添更多條人命。
  
  拉下她的手,他只說:「那記得把我們的馬兒顧好,別讓它亂跑。」
  
  她這才笑了開,「當然,馬兒要是跑了,你可能要我背你下山,那我不自找罪受了?」
  
  黑眸流露真情,他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朱小小,你真的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笨,事實上,你的笨是一種獨一無二的樂觀,是一種對生命的知足與喜樂,我竟到此刻才體會出來?」
  
  朱小小雖然有點兒受寵若驚,可是她也莫名的感到不安,覺得這一席話很不吉祥,「勤敬,你老實說,你這一走進去是不是很危險,連你都沒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是不是?要不,怎麼會破天荒的讚美我,還把我說得這麼好?我不習慣,也不想習慣,我突然會怕了,我跟你一起走。出了什麼事都在一起,死也同一天也沒關係……」
  
  他的手突地搗住她的唇,「小傻瓜,腦袋怎麼會裝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會武功啊,我現在就進去了,答應我,一定不可以跟上來,免得我出來了又得進去找你。」
  
  她只能點頭,看著他高大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那一片茂密的林木之中。
  
  但隨著時間的經過,她遲遲不見他回來的身影,眼看四周比先前看來更暗了一些,更涼了一些,錯落的枝葉形成令人發寒的詭譎黑影,隱隱好像還聽到幾聲烏鴉啼叫,朱小小更加忐忑不安,猛搓著自己泛涼的手臂。
  
  他怎麼還不回來?
  
  只要一不小心掉進去,若沒人瞧見就必死無疑,因為根本是找不到人的!
  
  赫總管的話突地一閃而過腦海,朱小小臉色一變。不行!萬一他真的跌落到哪個地方……回頭看著那匹陪伴她的馬兒,她解開了綁在樹上的繩子,「你走吧,我也沒把握自己會不會回來,但不管有沒有,我一定會有勤敬陪著我,所以,你先走吧,走啊!」
  
  馬兒揚了揚頭,這才奔馳而去。
  
  回頭看著前方那片偶有山風拂過,透了點光線的森林,朱小小深吸了口氣,無畏的走了進去,一邊喊著,「勤敬!你在哪裡?我走進來了,你出個聲音啊,勤敬!」
  
  她曾在老家的森林裡撿柴火,也曾追過野豬,所以對森林並不陌生,知道自己得做些記號,否則容易迷路,所以,她一邊找勤敬,一邊撕下裙子的裡布綁在較高的樹幹上,並盡量維持直線行走,讓視線較清楚,可是他到底去了哪?怎麼都沒看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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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勤敬小心翼翼的找尋雙胞胎未果後,幾乎可以確定兩個小傢伙沒有入山,然而就在他要返回找妻子時,一個突如其來的鳴叫聲卻從左後方草叢裡傳來,並持續往另一個方向奔去。
  
  為了一看究竟,他追了上去,沒想到一腳踏進一個頗深的水潭中,他緊急抽身往後,一個突如其來的衝力卻突地從他身後撞向他,從眼角餘光,他看到那是一隻奔馳而過的公鹿,但他已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往右前方跌飛過去後一路翻滾而下,「撲通」一聲跌入湖中,感到一個尖銳的東西劃過他的胸口聲,痛得他呻吟一聲感到血在流。
  
  喘著氣兒,勤敬逼自己跟下墜的力道搏鬥,掙扎著浮出水面後,奮力讓自己游到岸邊趴著,再咬咬牙,以內力封住身上幾個穴道。
  
  這簡單的動作這會兒竟用盡他全身氣力,想爬上岸卻連腳也抬不起來,只能飄在湖邊載浮載沉。
  
  他還不想死,他要活下來,可是,每一次呼吸,他就感覺得到血液在流失,而愈來愈沉重的身子也似乎要被拉下湖裡去。
  
  不行,他要撐住!不然小小一定會跑進林子裡找他,他的妻子,他知道她不會丟下他一人離開的……但儘管如此,隨著時間愈來愈久,勤敬已快陷入昏迷,甚至聽不到一個殷殷叫喚的聲音已離他愈來愈近。
  
  朱小小快嚇壞,也快急死了,這座偶爾才見得到光的鬼森林要找到人真的不容易,她抬頭再看了看天空,突然一道陽光射入,照亮了前方的雜草樹,她眼睛倏地一亮。那些草有被壓過的痕跡!她心兒一喜,急忙跑了過去,卻見到令人血液凍結的一幕。
  
  就在勤敬即將被黑暗吞噬的剎那,有一雙小手及時拉住他的領子,將他提了起來。
  
  「你使點力氣啊,我使盡吃奶的力氣也拉不起你這個貝勒啊!」
  
  迷迷糊糊間,勤敬跟著使力,勉強撐開了眼,看到朱小小整個人趴在湖邊,小臉兒因為用力而漲得紅通通的,撐著他的小手還顫抖著,還來不及感動,「叭」的一聲,他竟然被狠狠的甩了一耳光。
  
  「你……你瘋了……」
  
  「很好,你醒了,快給我起來!」
  
  他努力的撐起身子,撐起最後一絲理智,待把自己整個撐到岸上後,視線才完全模糊,隨即失去意識。
  
  「太好了,你竟然給我昏過去了!」朱小小難以置信的瞪著渾身濕淋淋的男人,他的唇發青、臉發白,最重要的是……「咦?」
  
  一道染紅的血水在他已濕透的胸口渲染開來,她想也沒想的就去扒他濕衣服,一看到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仍汨汨的流著刺眼的鮮血,頓時明白他為何起不來,肯定是摔下去時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割到了,這可怎麼辦?
  
  對了!她利落的將衣服撕成條狀,還得搬動他,才能將他的傷口緊緊以布條綁了起來,待包紮完時,已是力氣用盡的倒坐在地上。
  
  現在應該要去求救,可是……抬頭看著天空,不行,再過一會兒只怕天就要黑了,她一定得趁天黑前帶他離開這座林子,否則在這個地方過夜,他不是凍死就是流血過多而亡。
  
  主意底定,朱小小將他的雙手搭在自己的肩頭,讓他趴在她小小的後背上,咬著牙,開始拖他走。七歲時。她曾經以這種方式將重她許多,也大她許多的一頭山豬給拖回家裡,沒想到現在她十五歲,竟是用這種方式扛自己的丈夫回家。
  
  天色漸黑,時睡時醒的勤敬訝異於她小小的身體所蘊藏的力量及溫暖。
  
  他覺得很冷,但她的背好溫暖,這小小人兒,到底還有多少驚奇等著他發掘?
  
  朱小小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幾個時辰,數不清因軟腳而跌倒了幾次。只知道要咬緊牙關,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當她看到在靜寂夜色中隱約可見的勤王府燈籠時,再也撐不住的雙腳跪下,整個人趴倒在地,而她身上的男人也重重壓向她。
  
  她的意識也遠了,口中仍呢喃著:「快、快……救他!」
  
  隱隱約約中,她聽到幾個倉卒的腳步聲奔向他們。
  
  勤王府燈火通明,上下一陣忙亂,大夫來了又走,小廝、丫環們也忙忙碌碌,又是備熱水,又是清洗主子的傷口及身子,折騰了一整夜,就連倪太妃也來探視,待了一會兒後,才又去看勤敬。
  
  但就在小清正為主子擦藥時,恢復意識的朱小小被子一掀便火速跳下床,急急就往勤敬的房間跑,讓小清為之傻眼。
  
  此時,其實已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看到勤敬已恢復意識,半坐躺在床上,胸口已紮了繃帶,上衣則披在他肩上,雖然氣色有些蒼白,但精神還不錯,朱小小總算放了心。
  
  勤敬也盯著她看,發現她臉上有擦傷,手上也有瘀傷,雖然不嚴重,但仍是讓他感到不捨。
  
  而老王爺,老福晉跟倪太妃一看到朱小小走進來,一雙大眼睛只盯著勤敬看,三人明白的笑了笑,相偕走出去,也要伺候的下人全跟著出去,讓小兩口好好說說話。
  
  勤敬看著她走到床邊坐下後,示意她將放在他櫃子的一瓶藥拿給他,朱小小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還是起身拿給他,才在床邊坐下來。
  
  「你知道雙胞胎他們沒事了嗎?」
  
  原來兩人只是到鄰縣轉了一圈,覺得無趣又自動回來,知道他們的惡作劇釀成大禍後,兩個小傢伙是哭得淅瀝嘩啦,還跪地求天,最後實在撐不住,竟然就躺在地上睡著了,這會兒已被抱回房間去睡。
  
  朱小小搖搖頭,看到他還好好的在她眼前,她有點兒想哭,所以不敢出聲。
  
  勤敬示意她的臉靠近他一點,她沒多想的就靠上前去,沒想到他竟替她擦起藥來。
  
  同時間,他又說起雙胞胎的事讓她放心,雖然一心二用,但他的動作卻相當自然,好像這樣的親密動作對兩人而言,原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她有些呆呆的,可臉紅紅的,只能傻傻的啞著聲音說:「呃……他們沒事就好。」
  
  見她仍癡癡的看著自己,勤敬明白這一次他差點死去肯定嚇到她了,於是忍著胸口的痛,對她露出一個笑容,「奇怪,我的胸口好痛。」
  
  她胡亂的點頭,表情擔憂。「當然,你落水的時候可能被什麼東西劃傷了,我拉你上來時還血流不止呢!」
  
  注意到她仍死死的看著自己,看來還沒完全從驚嚇中恢復,所以他又問:「我的腳……小腿跟腳趾怎麼也好痛?」
  
  「呃……」她愣了一下,回想著,「那是因為……對了,誰叫你沒事長那麼高,我拖著你走,你的腿跟鞋子就磨啊磨的,磨久了,布破了,鞋破了,就磨傷了。
  
  聽到她的口氣慢慢有了原來的活力,勤敬笑著再問一個問題,「那……怎麼我的臉也好痛?」
  
  問到這兒,他也替她抹藥抹得差不多了,便將藥放在一旁。
  
  可他的問題卻讓朱小小的臉兒紅了。當時怕他會昏睡過去,她那一巴掌打得實在紮實,回想一下。那張俊臉上當時好像隱約可見她的手印呢,可這怎麼說?
  
  瞧她手足無措,尷尬的看上看下,勤敬笑著伸手握住她的小手,「你是不是摑我一耳光?
  
  「哈哈--」她乾笑兩聲,「情有可原嘛,我怕你暈了又沉入湖裡去,我可沒法子撈你起來。」
  
  他一挑濃眉,「沒有女人可以打我耳光。」
  
  「那讓你打回來嘛,小氣鬼!也不搞清楚是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拖回來的……」她很難不嘀嘀咕咕,怎麼說她也救他一命,現在也是渾身酸痛,雖然他替她擦了點藥,可是她的恩情比較大好不好!
  
  閉上眼睛,她嘴巴嘰嘰咕咕的,但等了好久也沒等到一個耳光,就在她好奇不解的睜開眼睛時,竟然正好看到他放大貼近的俊臉,而他的唇更吻上她的唇?!她雙眼發直的瞠視著他。
  
  勾起嘴角一笑,勤敬以沙啞的聲音誘哄,「閉上眼睛。」
  
  她眨了眨眼,左看看、右看看,確定沒人看到後,才傻傻的閉上眼,但在他的唇舌探入時,她忍不住又張開眼睛偷看他在干哈。
  
  事實上,勤敬溫熱的鼻息一直往她的臉上吹拂,讓她有點兒癢癢的,想去抓一抓,但手才剛抬起,他就握住她的手,魅惑一笑後,就把兩人的初吻給吻得更深更濃了。
  
  她再次眨眨眼,直到他轉為輕柔的逗弄、輕舔、吸吮,她開始喘起氣來,臉更紅更燙了,連身子也發燙、酥軟,胸部開始上下起伏,她再也受不了這溫柔的折磨,緩緩閉上迷濛的雙眸,讓他像帶著火炬的舌在她的唇裡恣意纏綿,挑逗著她,要她甜蜜回應,並誘導她輕輕的探舌碰觸他的唇。
  
  情慾的火已在勤敬體內燃燒起來,他的手往下解開她上衣的扣子,探入衣內愛撫她的柔軟,朱小小先是一僵,但在張開眼時,面對他溫柔多情的黑眸,她又羞澀的闔上眼睛,默許將自己交給他。
  
  「敬兒、小小,我們可以進來嗎?」
  
  房門沒有預警的突地被打開來,勤敬反應迅速的將她按在自己胸前,卻忘了胸口有傷,他痛呼一聲,小小一驚,連忙要退開,但他搖了頭,輕輕的讓她輕靠後,再回頭看著母親,「請進。」
  
  老福晉原來是帶著兩個愧疚的小鬼來道歉的,可兩人只是頭低低的,不敢看他們。
  
  「呃……小小怎麼了?」老福晉擰眉看著靠在兒子胸前的媳婦。
  
  「她說……呃……她一路拖著我回來很難看,不像個姑娘,所以在哭,呃……我正在給她安慰。」勤敬說得也很不自在,親熱一半被打斷,總是尷尬。
  
  「傻孩子,你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外面的人都說,你這小小身子竟然可以獨自將敬兒拖下山來,實在太了不起了!」老福晉一說就感動,眼眶一紅的邊說邊走近床邊,嚇得朱小小是更往丈夫的懷裡鑽,她衣衫不整嘛。
  
  「額娘,我會跟她說的,你先帶雙胞胎出去。」
  
  瞧見兒子眸中的溫柔,再看看躲進他懷裡不敢抬頭的媳婦,老福晉這才注意到她的上衣竟然是……她笑笑的點頭,「那我出去了,你可要好好謝謝你的妻子。」
  
  「當然,我怎麼也沒想到娶個賣豬肉的妻子竟然這麼好用,孔武有力噢∼∼」他懷中的人兒竟避開他的傷口,往他的胸膛用力的戳了一下。
  
  老福晉笑了出來,再看看始終不敢抬頭的雙胞胎。「說個話吧,我們要出去了。」
  
  「那,那個,對不起,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的!
  
  嗚嗚嗚……」
  
  懲了好久。他們還是忍不住的哭了出來。
  
  「沒事了,我們不是也好好在這裡嗎?」
  
  「等一等,怎麼會沒事?」一聽到勤敬這麼說,朱小小忍不住轉頭看向兩個頭低低的小傢伙,「我警告你們,如果還有下次。我朱小小這一輩子再也不理你們!還有,一定要把你們送回你們的額娘還是阿瑪那裡去!」
  
  「不要啦!聞言,兩人更是狂哭起來。
  
  「那就記得嘛,記得了,就不會被送走了嘛,笨蛋!」
  
  聽到她話裡的俏皮昧兒,兩個小孩這才偷偷的抬起了頭--「不准抬頭!呃……額娘,不是說你啦!」
  
  她好尷尬,這一喊,連老福晉都低頭了。
  
  勤敬忍不住的笑了出來,「好了,額娘,請你帶他們下去了。」
  
  「好,我們走。」老福晉笑咪咪的看了兒子一眼,再看向又躲回兒子懷裡的媳婦,這才喜孜孜的往靜月齋去。她要告訴倪太妃,她抱孫子有望了!
  
  朱小小聽到房門關上,就急急的從他懷裡鑽出來,遠離床,胡亂的將衣服整理好,再低聲道:
  
  「我,我也出去了。」
  
  勤敬卻道:「回來。」
  
  「不要!」她小臉兒紅通通的。
  
  「我記得好像有人要跟我睡覺,替雙胞胎生妹妹。」
  
  她一臉不自在,「那是以前嘛,而且,幹什麼那個……剛剛那個對我……」
  
  看她說得吞吞吐吐,他笑,「親你嗎?」
  
  朱小小用力點點頭,但眼神飄來飄去,不太敢正視他。
  
  「小小,你知道洞房是什麼?」
  
  她點點頭,「當然,就是男人女人脫光光躺在一起,然後就可以生小孩了。」
  
  「什,什麼?!」他難以置信的瞪著她。
  
  「不是嗎?我聽我娘說的,就是這樣嘛!喂?
  
  幹麼頭低低,肩膀一直抖啊?你人不舒服嗎?你……」朱小小嚇得連忙上前去看他,沒想到勤敬竟爆笑出聲。「天啊!天啊!哈哈哈!好痛……哈哈……痛!」
  
  「笑什麼?還哀痛?!」她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勤敬笑得無法抑止,笑到傷口痛了都還停不下來,也笑到朱小小手足無措,最後都冒火生氣了!
  
  「我、我要出去了。」
  
  什麼嘛!難道不對嗎?可是市場裡沒人談洞房的事嘛,她只知道有次一個婆婆家娶了媳婦,沒多久,那媳婦就大肚子了,所以她才問她娘,她娘就是這麼回答,還告誡她,姑娘家不可以再問這種事啊!
  
  勤敬笑到眼淚都流出來,原本的慾火也早就熄了。
  
  不過,經過這一次後,他也已知道要如何循序漸進的誘導懵懂的她完成人生大事了!
  
  勤敬這個傷休養了十天就復元,畢竟年輕氣壯,加上補湯一日三回的喝,還有妻子天天守著、陪著,一張漂亮的俊臉早已是養得粉嫩粉嫩了,不過,壞就壞在他的眼神。
  
  他看朱小小的眼神總是帶著壞壞的邪惡之光,讓覺得自己像只小白兔的朱小小渾身不自在,老是臉紅心跳,莫名的顫慄。
  
  所以,她很聰朋的拉著兩個小鬼當擋箭牌,非要讓他們也待在房間裡,她才留下來,要不就是找倪太妃啊、額娘或阿瑪,總之。絕不讓自己落單。
  
  但是勤敬怎麼可能就這麼放了她?一發現她的小手段,他馬上要赫總管買了兩匹小馬,兩個小鬼就開心的跟著赫總管到郊外騎馬去了,可以確定,一連幾天他們都不會來纏朱小小。
  
  「奇怪?怎麼沒有看到兩個小鬼?」端了碗補湯走進房裡,朱小小嘴巴還唸唸有詞。
  
  叫小清陪她來,小清說還有別的事要做,額娘跟阿瑪也一早就出門了,倪太妃竟然還在休息,她拿著這碗早涼了的補湯繞來繞去,就是找不到一個伴。
  
  將那碗湯端到勤敬面前,他二話不說,很快的喝完,但見她拿了碗就要走人,才出言提醒,「你還欠我一個耳光。」
  
  他其實早就可以活動自如,不過,難得當病人,更難得可以讓這個神經大條的妻子小心翼翼的照顧,看著那張俏臉兒有無措、有開心,當然也有惱羞成怒的可愛模樣,他的確看上了癮,也很眷戀。
  
  「可是你會偷吻我。」臉兒一紅,她不忘以控訴的眼神看著他。
  
  「做人不可以賴皮。閉上眼睛,不然我可打不下去。
  
  「唉,這……好吧。」她最討厭賴皮的人,總不好自己賴皮嘛。
  
  但為了防他偷吻,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了!
  
  深吸了口氣,她緩緩閉上了眼睛,但微微瞇起左眼,果然又見他使詐要靠近她的唇,她倏地睜開眼,想也沒想的轉身就要逃跑,可是晚了一步,立即被勤敬將她扯進懷裡,低頭就要吻她。
  
  「等等。為什麼?」她想要知道答案。
  
  他濃眉一皺,「此時該是無聲勝有聲。」
  
  「不行,給我個理由,否則不給親!」
  
  「你是我的妻子。」
  
  「可我當你的妻子很久了你才親我一次,而這次離上次也才不過幾!唔!」
  
  勤敬的唇直接封住她多話的嘴,像是要讓她知道自己對她的渴望,這個吻不同於上一個的溫柔,狂野霸道,激烈放肆。
  
  朱小小忍不住發出呻吟,輕喘著,見狀,勤敬魅惑一笑,輕輕將她推倒在床上,手緩緩遊走到她脖頸間,解開了旗裝扣子,探入衣服裡,愛撫她誘人的渾圓。
  
  她急喘一聲,直覺想拉掉他的手,但反被他用左手扣住,連同她的另一手拉到她頭上,右手則繼續愛撫,漸漸的,朱小小的衣服被推了開,肚兜緩緩滑落,她感覺到自己變得赤裸,沉沉的閉上了眼睛不敢看他,只感覺到他的唇碰觸了她柔嫩的蓓蕾,那異樣的酥麻令她險些叫出聲,她愈來愈喘,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勤敬的雙眼以近乎膜拜的眼神看著身下迷人的美麗胴體,「好美……」
  
  他渴望讓她成為自己的,在以手、吻愛撫她的同時,也迅速除去身上衣物,在吻遍她全身後,以堅挺的灼熱抵著她最柔嫩的地方,她僵了一下,倏地瞪開了眼睛,沒想到正對上一雙因慾望而變得深邃邪魅的黑眸,俏臉兒頓時漲得紅通通。
  
  她趕忙又閉上眼睛,就聽見他低沉的笑聲在她上方響起,但她還是不敢看,他恣意的讓灼人的慾望在她赤裸的身上點燃,讓她無法抑制的呻吟、喘息,最後終於進入了她。
  
  兩人結合時,她的不適因為他愛的呢喃而逐漸減輕了疼痛,勤敬極有耐心的慢慢引導,帶著她感受,拉她的手感覺他的悸動,在她享受到情慾時,才放縱自己向她索求,一次又一次的將她帶往情慾狂潮……陽光下,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雙胞胎一人騎著一匹小馬不服輸的相互追逐著,在他們身後,朱小小坐在勤敬身前,兩人共乘一匹高大駿馬,有說有笑。
  
  有時勤敬想吻嬌妻,又怕兩個小娃兒看到,便一夾馬腹,讓馬兒奔馳,把兩個小鬼遠遠丟在身後,才將她吻得意亂情迷,但有時吻過了火,他只好鞭策馬兒跑得更遠,好爭取些時間做壞事。
  
  沒辦法,這陣子兩個小鬼愛上騎馬,連帶的也影響了他的小妻子,他只得跟來,要不她騎了一天馬回家,累得倒頭就睡,只能看卻不能吃的滋味太傷身體了。
  
  朱小小是幸福的,兩人的關係在成為真正的夫妻後,勤敬便吩咐下人將他的東西搬回晴泉齋,而這個動作也讓勤王府上下都明白,他們已是一對真正的夫妻了,眾人是笑得闔不攏嘴,反倒是朱小小尷尬萬分,不過,也真的覺得很幸福。
  
  此刻,夕陽西下,一行四人策馬回到王府,卻見一快馬送信前來,收信人是倪太妃。
  
  「我的?」倪太妃驚訝的將信接過手,展信一看,卻愈來愈激動,最後笑中帶淚的看著勤敬及朱小小,哽咽著說:「是、是好消息!好消息!
  
  他們找到了一個擁有七阿哥戒指的女孩,她十五歲,跟我孫女的年紀符合,我要趕去南昌看她。」
  
  「太好了!恭喜倪太妃!」
  
  在倪太妃主僕離開後沒多久,雙胞胎也被玉格格派來的人帶走了,小鬼們哭得厲害,但自己的娘要回自己的孩子,可以不讓人帶回去嗎?
  
  所以,朱小小也只能一再安慰兩人,並承諾一定會去看他們,兩個小鬼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
  
  勤敬當然也看出她的不放心,叮嚀兩人要記得寫信。
  
  接下來的日子,小傢伙們還真的一連寫了幾封信,信中說額娘對他們比以前更好了,還問了好多有關小福晉的事,也答應他們有機會一定會一起到王府,謝謝她對他們的特別照顧。
  
  日子就這麼順遂的過下來,儘管勤敬跟朱小小偶爾還是會吵,會鬥嘴,但兩人之間的甜蜜與深情是每個人都看得出來的,藝雅堂也常常可以看到夫唱婦隨的身影,他們臉上洋溢的幸福更是光彩照人,隨著春去夏來,總是可以看到勤王府上上下下的臉上都綻放著笑意,誰也沒想到,這會是勤王府最後一個快樂的夏天。
  
  風雨飄搖的開始就在這一天,一個圓月的日子,初秋時分。
  
  這天,勤敬收到一封密函,朱小小注意到他一看到那封信上蒼勁的筆跡時,表情立即驟變,便好奇的問:「是誰?」
  
  「一個久違的友人,我要出去一趟。」
  
  勤敬幾乎是匆匆離去的,而這一晚,一直等到午夜了,也不見他回來。
  
  「小清,你先去睡。」
  
  朱小小要陪她等待的侍女先回房後,自己仍然繼續等,但隨著燭火油千火滅,她也不停的打著呵欠,最後還是敵不過濃濃的睡意,沉沉的睡了。
  
  過了好一會兒後,房門輕輕被打了開來,勤敬一臉凝重的走進,他先點燃了另一根燭火,才來到床邊,靜靜的凝睇著在柔和燭光下的那張美麗臉龐,一聲比夜風還輕的歎息逸出他口中,無限眷戀的看了許久之後,才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抿緊薄唇,轉身走出房間,輕輕關上門。
  
  這一夜,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破例讓自己喝到爛醉。
  
  醉醺醺的黑眸中有深沉的痛楚外,甚至可見氤氳霧氣。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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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翌日。
  
  咦?她怎麼睡著了!朱小小倏地從睡夢中驚醒,她趕忙坐起身,看著旁邊的空位,手一摸,涼颼颼的。難道勤敬一晚未回?
  
  此時,小潔推門端了一盆水進來,「福晉,你醒了?
  
  她點頭。「爺呢?」
  
  「沒看到,爺昨晚沒回來嗎?」
  
  她搖搖頭,下了床,讓小清替她梳洗打扮後,到前廳去用早膳,卻見公婆的氣色有些不好,「昨夜沒睡好嗎,阿瑪,額娘?」
  
  兩人愣了一下,但隨即尷尬一笑,「沒有,沒有。」
  
  怎麼好像怪怪的?她擰眉,「勤敬昨天好像沒回來。我等了他一晚呢。」
  
  兩夫妻心情沉重的互看一眼後,老王爺又點點頭,「他有回來,可能是見你睡得很熟,不忍吵醒你,就到書房去睡了。」
  
  「阿瑪怎麼知道?」朱小小不解的問,老王爺愣了一下,一臉困窘的乾笑,「呃……昨兒夜裡不知怎麼的睡不著,所以就去中庭走了走,才看到敬兒。」
  
  「原來。」她明白的點了點頭,但也立即起身,「那我去書房叫他起來吃早膳。」
  
  「不用了,他一早又出去了。」老王爺喊住了她。
  
  「什麼?!」她一愣。怎麼來去匆匆?
  
  「他有事忙,有事忙。」老王爺跟老福晉又互看了一眼,隨即靜靜的吃飯。
  
  朱小小看了兩人一眼,只能一頭霧水的跟著吃了。
  
  不過,很奇怪的,一連好幾天,她老是跟勤敬錯開,就是沒碰著面,而且有好幾個夜晚,她特意要等他,可是總是忍不住就睡著。
  
  然而在睡夢中,她卻可以感覺到他抱著自己的溫度,只是想睜開眼睛看看他,眼皮就是沉重得撐不開來。
  
  甚至也有好幾次,她還感覺到勤敬對自己的強烈需求,他赤裸健碩的身體貼著她的,將她壓入柔軟的床鋪,她喘息著,呻吟著,感受狂野的情慾之火流竄過身體的酥麻,一直到他佔有了她,在狂喜的激情下,她才疲憊的睡去,但這過程中,她仍是閉著眼。
  
  因為她一直沒有真正的清醒,所以到最後,她不得不懷疑自己只是作夢而已。
  
  不過,這並不是夢,因為每個夜裡,勤敬在愛了她之後都捨不得睡。
  
  他總是懷抱著她,靜靜的凝睇著她熟睡的容顏,神情複雜,一直到天泛魚肚白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每一次,他總是在小清到房裡伺候妻子梳洗之前離去,不過,今天他不小心睡著了,在察覺到外面的腳步聲後才迅速穿好衣裳,正巧,小清端著一盆溫水進來。
  
  「爺?!」會這麼吃驚,實在是這一陣子她也沒看過他。
  
  「讓福晉多睡一會兒,等她醒了,再伺候她用早膳。」
  
  「呃、是。」看他轉身就要走,小清斗膽的喊住他,「等等,爺,可是福晉說好久沒看到你了,你不等她睡醒嗎?」
  
  勤敬只是停頓一下,連頭也沒回就走了。
  
  半晌後,朱小小才起床,望著另一半的空床出神。
  
  她不懂勤敬到底在忙什麼,白天在家裡看不到人,藝雅堂找不到人,書房看不到人,晚上也不見人,他到底去了哪裡?
  
  小清進來服侍她洗臉、漱口後,替她穿整衣服,再到她身後拿起梳子替她梳發,「呃……福晉,我今早有看到爺在房間……」
  
  她一愣。飛快轉身,「你怎麼沒叫我?」
  
  「爺交代要讓你多睡一會兒,所以……」她咬著下唇。
  
  「小清,下次如果有這種情形,請你一定一定要叫醒我!」
  
  即便如此交代了,但之後就連小清也沒再碰過勤敬,朱小小也愈來愈不安。
  
  從嫁到勤王府至今,她還是第一次這麼多天見不到他,而且他沒交代去哪兒,也沒說原因,她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戚,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似的。
  
  「阿瑪,額娘,好奇怪,我最近老是遇不上勤敬。」她不得不求助公婆。
  
  「他忙。」二老只能這麼回答。
  
  「忙什麼?」
  
  他們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知道要怎麼說。
  
  那一晚,敬兒到他們房裡,將一封密函交給他們,兩人看了,心都涼了!
  
  ……這事極難脫了,但孩兒仍會努力找出戴著我的人皮面具與幾位同有野心的大臣密謀策反、奪權竄位的主使者,只是,孩兒也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因此,要請阿瑪跟額娘幫孩兒一件事……朱小小不解的看著突然同聲一歎的兩老,正要開口問他們為什麼歎氣時!
  
  「小福晉!小福晉,爺回來了!」小清突然笑咪咪的從外面跑進側廳,而朱小小一聽到這話,馬上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笑容滿面的往外跑去。
  
  他回來了!總算可以在大白天現身了嗎?她一定要糗他又不是當鬼,幹麼不見人影呢。
  
  開心的跑了出去,她本想去迎接丈夫的,可一到門口,卻看到勤敬一臉溫柔的牽了一名如花似玉的姑娘下轎,對方的穿著一點也不像中原人,戴了頂叮叮咚咚的軟帽,一身奇裝異服,項鏈手煉掛了一身,是個大美人。
  
  他牽著大美人走到她的面前,「這是蒙古公主金茵,她跟我是舊識,這次私下來天津玩,不想驚動皇上或任何人,將全權由我們來招待。」
  
  勤敬再看向金茵,「公主,這是我的福晉,朱小小。」
  
  金茵輕蔑的眼神,從朱小小的腳一路往上瞄到她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兒,「長得還不錯,不過,真是賣豬肉的啊?」
  
  「是,公主不吃豬肉嗎?」朱小小對她的眼神很不悅。
  
  她一臉嫌惡,「是啊,我一直覺得豬很髒,沒想到你還碰呢。」她一副說不下去的嗯心狀。
  
  「你、你這什麼態度?」朱小小火大了。
  
  「小小,不得無禮,她是公主。」勤敬馬上斥責。
  
  「無禮的人是她耶!」她覺得好委屈,丈夫竟然沒站在自己這一邊。
  
  「不好意思,公主,是我沒有教好她。」勤敬代她向公主致歉,讓朱小小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但他根本沒在看她,而是像個思春少男般,雙眸發亮的直盯著蒙古公主,氣得她整個胸口都悶了。
  
  此時,得到貴客來訪消息的老王爺、老福晉也連忙出來迎接。
  
  朱小小瞧他們跟金茵公主有說有笑,看來還真的很熟,而她,就被這麼晾在一旁,連久未見她的丈夫都捨不得多看她一眼,她真的有想上前揍他的衝動。
  
  但她是沒機會了。
  
  「敬兒,快帶公主去房間休息,就去靜月齋好了。」
  
  「是,額娘。」
  
  臭傢伙,竟然連看也沒看她這個老婆一眼,就帶著公主進去了!
  
  朱小小簡直要氣炸了。可能怎麼辦?她跟小清在靜月齋外繞了幾十圈,勤敬也沒走出來,她只好頹喪回房,一直到用晚膳時,才看到她的丈夫。
  
  夜涼如水,一整桌山珍海味勤敬不吃,偏往人家的碗裡布菜。
  
  「我說爺,你的筷子有口水,別那麼髒好不好?」
  
  一頓飯吃得朱小小妒火中燒,她才是他的老婆耶,有沒有搞錯啊!說著她硬是將他夾到公主碗裡的菜再夾回自己的碗裡。
  
  「哎呀,你的筷子到我碗裡才髒呢,何況我們差點成親,親親抱抱都有啊。」金茵邊說邊一丁意後面的奴才幫她換一副新碗筷。
  
  她說得自然,朱小小卻是一怔,飛快的看向勤敬,「真的嗎?」
  
  「那都過去了。」他的臉竟然有點兒泛紅。
  
  過去了還臉紅什麼?!朱小小更是一肚子火,悶悶的吃著飯。
  
  看她那張鼓著腮幫子的俏臉兒,勤敬一時心軟,感到不捨,又夾了道菜到她碗裡,溫柔的道:
  
  「吃吧。」
  
  她這才回以一笑,心情又好了起來,但顯然有人不希望她有好心情。
  
  「對了,勤敬,還記得我為你跳的舞嗎?」
  
  直率的金茵直接離桌,拿了侍女備好的一隻鈴鼓便逕自跳起舞來了,她誰也沒看,就只看著勤敬,一個回眸一個巧笑,都是對著他,朱小小只注意到丈夫的眼神逐漸迷濛,嘴角微揚,一曲舞畢,大家拍手較好,他只是更像個白癡似的凝睇著那女人。
  
  回房後,她特別伺候他沐浴,卻發現他不時陷入思緒,嘴角一直帶著傻笑。
  
  「心情很好?」停下為他擦背的手,她的語氣和臉一樣臭。
  
  「是。」
  
  「但我心情很差!」
  
  勤敬看向她,「吃醋了?」
  
  「哪有。」
  
  「放心吧,她要是肯嫁我,早就嫁了。」
  
  「可是我一直覺得她用眼神在勾引你!」她很難不吃醋。
  
  「傻瓜,她又不愛我。」
  
  咬著下唇,她志下心不安的問:「那……如果她發現她錯了,所以回過頭來找你,你還會愛她嗎?」
  
  勤敬被問得一愣,竟然像是不知如何回答。
  
  他的反應讓朱小小難掩失望,直盯著他瞧,希望他最後仍會說出否定的話,可勤敬卻只是尷尬一笑,起身讓她伺候穿衣,但空氣在這一刻凝結了,兩人都靜默不語。
  
  在朱小小冷著臉為他穿好衣服,他要伸手將她攬入懷裡時,突地「砰」的一聲,房門竟然被打了開來。
  
  「勤敬,陪我去看星星。」金茵竟然大刺刺的走了進來。
  
  朱小小大為光火,「請公主出去!還有,進出房間該敲門吧?就算我這麼粗魯的人都知道這是個禮貌,你貴為公主,怎麼不知道?」
  
  「大漠子女不拘小節。」她直接拉著勤敬的手就往外走,「快點啦,外面的星星好美呢!」
  
  朱小小難以置信的看著丈夫被別的女人拉出門外,想跟上卻又怕待會兒看了會更生氣,只能悶坐在床上,瞪著房門,而這一坐就過了午夜。
  
  勤敬帶著歉疚的神情回到房裡,「她太興奮了,竟然看著看著就睡著,我要回房,她又拜託我讓她靠著睡一下就好,像個小女孩似的……」
  
  「哼!」
  
  他讓她心痛吃醋,她也不讓他好過!別過頭,她冷哼一聲。
  
  「生氣了?」
  
  「是生氣了。」
  
  他笑,「還真坦白。」
  
  「你不也很坦白,也不管我想不想聽,聽了心裡會不會不開心!」
  
  「那代表我很坦蕩。」
  
  想了想也是,於是朱小小沒那麼氣了,但仍一臉慎重的說:「下次不要讓她靠在你身上睡覺好不好,管她是什麼大漠子女,這不就是你常念我的不合禮數嗎?」
  
  「她並非我中原的人。深吸口氣,勤敬再開口時,聲音突然變得低沉瘠痙,「我們別把時間花在談論她身上。」
  
  因為他很清楚,他跟她恩愛的日子不多了。
  
  他狂野的唇突地吻上她的,這突如其來的熱情令朱小小嚇了一跳,但很快就沒法子思考,因為他熟練的手飛速褪下她的衣物,接著手口並用的在她柔嫩的酥胸挑逗愛撫,他一口一口的啃著、舔著,一路往下,讓她全身因酥麻的戚覺而輕顫,被挑起的慾火也愈來愈烈,只能無助的跟著他在火焰裡燃燒……激情雖美,可是接下來的日子對朱小小而言,卻像場夢魘。
  
  「勤敬,陪我去騎馬。」
  
  「不行!」
  
  「好。」
  
  朱小小跟勤敬的話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但金茵壓根不理她,傲慢的勾起勤敬的手就要離開書房,「我們走。」
  
  但朱小小的反應也快,立即勾住他的另一條胳臂,「不准走,勤敬,你答應要教我讀這本書的!」
  
  金茵好奇的探頭看了她手上的那本書,馬上不給面子噗哧笑出聲,「不會吧,連那麼淺的書也要人教,你怎麼那麼笨?」
  
  「對,她是笨了點。」勤敬居然還附和的。
  
  「你說什麼?」朱小小眼內冒火,心裡澀澀的。
  
  「而且還好凶喔,勤敬,你怎麼受得了她?」
  
  這又是什麼話?!她瞪大了眼看向丈夫,沒想到他竟然語塞,面露尷尬。
  
  「我來大清國也有好幾回了,還是第一次看到有女人騎在男人的頭上,而且最令人傷心的是,還是我很在乎、很愛的男人……」金茵的話突然變得小聲,但因為太靜了,所以這句等於示愛的話,還是一字不漏的進了勤敬跟朱小小的耳朵裡。
  
  朱小小簡直難以置信,「我的天啊,你怎麼這麼不知羞恥,他是我的丈夫,你竟然當著我的面說愛?」
  
  「我……」金茵又羞又怒,難過的看著明顯也怔住的心上人一眼後,突然雙手蒙住臉兒的哭著往外跑去。
  
  見她如此,勤敬這才回過神,「等等,公主!」他急著要追出去,但手臂卻突然被捉住。
  
  「不要去!」朱小小倔強的眼直勾勾的盯著他。
  
  他臉色一沉,「你對她太過份了!」
  
  「明明是她逾越了禮教,說了不該說的話……「放手!」
  
  他竟然對她咆哮,還狠狠的扯掉了她的手?
  
  由於力道太大,朱小小因此踉蹌一下,往後跌坐在地,她注意到他臉色陡地一白,連忙上前要扶起她,但就在她以為他會伸手拉她起來時,他竟然轉身就走了。
  
  心益發沉重,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朱小小心頭。
  
  這一天,她沒有看到丈夫,也沒有看到金茵,甚至到了夜晚也不見兩人蹤影,她急得不得了,不停踱步,等著、盼著,好久才看到勤敬抱著金茵走進大廳。
  
  「怎麼回事?」她連忙跑向前,沒想到金茵一看到她,竟然就哭著埋進勤敬懷裡。
  
  只見勤敬也繃著一張俊顏,看也不看她一眼,「我帶公主回房休息。」
  
  她一愣,「勤敬……」
  
  老王爺跟老福晉也連忙過來,對她完全視若無睹,全跟著進到客房去。
  
  朱小小一人呆坐在一旁的大理石椅上,小清見了很替主子戚到委屈,卻不知能說什麼,只能靜靜陪在她身邊。
  
  不一會兒,勤敬才跟著父母走出房間,朱小小立即從椅子上彈跳起來,走上前去,急急的問他,「你們去哪兒了?」
  
  「你在興師問罪?」
  
  「我?」
  
  他一臉陰霾,「你對公主說了重話,害她差點想不開,要不是我及時拉住,就怕她回不來了!」
  
  「天啊,太可怕了,萬一公主被我們害死,可是會引起戰火的!」
  
  「是啊,公主身份尊貴,又在我們府裡做客,真出了意外,我們一家人陪著死也不夠啊!」
  
  老王爺跟老福晉一人一句,臉上儘是慌張。
  
  「這……可是……我……是她……」朱小小沒想到後果會這麼嚴重,也慌了。
  
  「快去跟她道歉。」勤敬黑眸裡有著深沉的怒火。
  
  「為什麼?!」
  
  「去!」他冷聲怒道。
  
  「快去啊!」二老也忙催促。
  
  長輩都說話了,她只得忍著萬般不願,臭著一張臉走進房,吐了口長氣才走到床旁,看著同樣也臭著一張臉的金茵,悶悶的低聲道:「對不起,是我話說得太重--」
  
  話還沒說完,沒想到金茵卻突然大哭起來,「嗚嗚……我不要留下來了!主人家又說我不要臉,還敢躺在這裡!」
  
  朱小小先是傻眼,但隨即反應過來,忙搖手,「什麼啊!我又沒有……」
  
  「我走嘛,我其實不喜歡勤敬,你何必再罵我不要臉?我不喜歡他,不喜歡,可以嗎?可以嗎!」金茵氣憤的哭叫不斷,引得在房門外的人驚覺不對,」且時往裡面衝。
  
  在聽到雜杳的腳步聲時,朱小小錯愕的回頭,但同一時間,卻忽然有人拉起她的手,她又轉回來,卻見到金茵竟拉她的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叭」的一聲,她的手正好垂下,金茵的臉上則出現五道指痕,這就是第一個衝進來的勤敬所看到的畫面。
  
  他俊臉陰沉,「朱小小,你為什麼打她?」
  
  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傻了,呆了。
  
  這就是當初會為了別人嘲笑她而站出來斥責的男人?
  
  是啊,這次他仍是站出來了,只是維護的對象不再是她而已。
  
  「勤敬,嗚嗚嗚……」金茵哭著撲向心上人,勤敬也立即坐上床沿,伸手將她抱在懷裡,看她的眼神很是不捨。
  
  「天啊。你怎麼這麼粗魯!」
  
  「公主,你沒事吧?」
  
  在勤敬身後進來的兩老也急著上前安撫、道歉,一時之間,被冤枉的朱小小就這麼被孤立在一旁,咬白了下唇,覺得好委屈,但她仍是忍著不大叫,至少她認識的勤敬是個明理的人,他會問清楚的。
  
  可過了半晌,金茵卻依舊緊抱著勤敬,像是受盡委屈的低泣著,瞧他們黏在一起,她心中的一把火愈燒愈旺,「還沒哭夠嗎?!」她看不下去了,語氣帶著嘲諷。
  
  勤敬猛然抬頭,一雙冷硬的黑眸對上她的,「朱小小,我對你非常,非常的失望。」
  
  她對他又何嘗不是?!現在她總算明白了,有人在演戲。「公主,你以為偽裝成弱者,像個被我欺凌的小媳婦兒,勤敬就會愛你了?」
  
  聞言,他眉頭一緊,氣憤的朝她咆哮,「你怎麼還這麼說話!」
  
  她倔強的瞪向他,「本來就是,她根本是個騙子!」
  
  冷不防的,他竟揚起手,「叭」的一聲,重重摑了她一記耳光,瞬間,四周變得靜寂。
  
  一手搗著灼燙的臉頰,朱小小難以置信的瞪著他,一聲哽咽逸出口,「你竟然……」
  
  他鐵青著臉怒斥,手握成拳,力道大得指節處都微微泛白。「你真的讓我太失望了!我以為你坦率,單純,沒想到自己錯了還不認錯,硬要說狡辯的話!」
  
  她狡辯?!咬緊牙關,朱小小硬是嚥下梗在喉問的酸澀,忍住迅速盈眶的熱淚,轉身快步離去。
  
  這一夜,勤敬沒有回到房裡,她一點也不意外,甚至可以確定丈夫是陪在哪個人的身邊?
  
  第二天,她一夜未眠,早膳是小清端進房裡的,看出她眸中的憂心,朱小小逼自己硬是吃了點東西,一直到中午前都未踏出房門一步。
  
  她靜靜的等著、望著,過了不知多久才總算看到勤敬走進房,但一看到他臉上的嚴峻,就知道他絕不是來為她受的那一巴掌道歉,更不是來聽昨晚的事實。
  
  果真,他冷冷的看著她,將手上的賬本放到桌上,「明天你帶著小清到房山縣去收款,藝雅堂的二管事會親自駕車載你們去,他們認得他,收款不會有問題。」
  
  她一愣,由於一天幾乎都沒說話,她聲音略微沙啞,「我去?可我是福晉,而且,那不一向是赫總管的工作嗎?既然要二管事跟著,由他收款不就行了?」
  
  她曾有多次在赫總管跟勤敬在書房對帳時去擾亂,所以,也曾看過他吩咐赫總管去收租,更何況,二管事一定也很精明,何必她礙手礙腳的跟去?
  
  「公主受到驚嚇,需要靜養。」他面無表情,似乎這個理由已經充足了。
  
  原來是為了她!她先是一震,隨即咬咬牙,忍著就要浮現眼眶的淚水,「所以是故意支開我的。」
  
  勤敬沒有否認,甚至還別開了臉,不願意看她。空氣在瞬間凝結,有股令人窒息的沉重將朱小小團團包圍。他嫌棄她,不屑看她了,是嗎?
  
  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揪緊,但儘管如此難受,她也不願在他面前表現出來,那太懦弱了,而她朱小小一直都很堅強。「好,我去,我馬上就去,何必留到明天?既然這麼礙你的眼,還讓公主無法放心靜養,我現在就走。」
  
  她大聲的喚了小清進來,「去整理一個包袱,我們要到房山縣收帳,我整理我的,你準備你的,快去!」
  
  「這個……」
  
  「還有,叫人通知二管事,說貝勒爺指示要我們馬上出發!」忍著椎心的痛楚,她直視勤敬那雙疏遠又無情的陌生眼神。
  
  小清不安的看向勤敬,像是在等待他的指示,這讓朱小小更為光火,「去!」小清被這個總是笑咪咪的主子瞬間展現的氣勢給嚇了一跳,那跟一些到府裡的金枝玉葉所展現的天生貴氣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她轉身就跑。
  
  勤敬一臉冷漠的站在一旁,看著朱小小隨便打開一塊布,塞了幾件衣物,綁起來後,看也沒看他一眼就走出去,他複雜的眼神一直追隨著她的身影,直到看不見了,仍捨不得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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