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2
發新話題
打印

[浪漫言情] 擱淺【傷痕5】 作者:楚月

擱淺【傷痕5】 作者:楚月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hembioorg 您是第1089個瀏覽者
【內容簡介】
家人的組成
一定是先有爸爸跟媽媽
但為什麼跟他們說話
換來的代價卻是身體上的疼痛?
是否不說話不要哭
再難受也要安靜才不會痛
身體受傷了,幸運的話,不會留下疤痕
心受傷了,永遠留下一道傷痕
一道道的傷痕或淺或深
隨著時間的流逝
傷痕沒有消失,但心最終擱淺了
因為,愛在那裡……

  終於 楚月

  這個系列終於結束了,楚月又在書名上搞怪,要感謝編輯沒有反對;當然了,想這種詭異書名也很辛苦。

  寫這一本《擱淺》的時候,最後的結局事先已設想到的,所以那樣的結局是一早就注定好。然而隨著寫到最後,尤其是那一幕,真的很難受,加上楚月聆聽的配樂又那樣感傷,好幾次寫到眼眶都紅了。

  不曉得朋友們有沒有看過一部電影《婆家就是你家》?本以為是喜劇片,事實上也的確是喜劇片,只是最後的結局實在令人意想不到;寫到重點的那幕,想起電影裡母親所說的那句話,聽來格外心痛。

  要對自己最愛、最親近的家人承認那個殘酷的事實是需要很大的勇氣。

  所以,楚月又要離題了。

  愛你的家人就是要連自己也愛,要愛得及時、愛在當下,而不是等失去了以後才懊悔。這世界永遠永遠都不要讓你所愛的人擔心你。

  楔子

  陰影……

  「請問,什麼是陰影?」

  心理醫生說得很多,但她聽得不是很明白。

  陰影啊……就是存在你內心讓你不高興、不愉快的一種感覺。你想想有沒有這種東西存在你心中呢?

  不愉快?不高興?

  每次看見那兩個人她就很想逃走,這樣也算是陰影嗎?可以說嗎?會不會說了被罵?她不懂,為什麼姑姑要叫她來這裡,是不是姑姑也不要她了?

  那兩個人不要她了,一個走了,另一個對她和從前一樣,社工阿姨說她還有一個姑姑,是她的家人。家人?!家人又是什麼呢?是電視上說住在一起的就叫做家人嗎?那兩個人也算是她的家人嗎?可是、可是他們為什麼從來不對她笑?

  他們不是她的爸爸、媽媽嗎?

  爸爸跟媽媽不是會疼愛自己的小孩嗎?難道她不是他們親生的?

  那她是從哪裡來的?誰是她真正的家人?

  「姑姑是不是不要我了?」她眨眨眼睛,眼底閃著疑惑,卻沒有絲毫惶恐,彷彿只是例行詢問一下。

  你怎麼會這麼想?你姑姑很愛你,不可能不要你。

  「為什麼姑姑帶我來這邊就不見了?」這個房間雖然很乾淨,可是她不喜歡。

  她在外面等你。你姑姑很擔心你,因為她說你都不肯跟她說話,這是為什麼?

  「因為她是家人。家人是不可以說話的,要不然會痛。」

  痛?

  「嗯,每次說話我都會痛,手會痛,身體也會痛。」

  聽我說,那些雖然是你的家人,可是他們對你做的是不好的事情,是一種暴力,電視上常說的家暴就是這種。即使他們是你的家人,也不應該對你這麼做,你也不用默默承受,因為那是錯的,他們不是真心愛你。

  「是喔?」她仍是一臉困惑,  「什麼是愛啊?」

  愛是一種關心、疼惜、會想保護某個人的感覺。你的姑姑跟你之前的家人完全不同,她是真的愛你也擔心你,如果你願意,可以跟她說話,讓她知道你的感覺。

  她皺了皺眉頭。真的不會痛嗎?可是她總覺得應該還是會很痛吧,所以她想還是不要說話比較好。身體痛她會不舒服,她一點也不希望不舒服,沒有說話也沒有關係。

  家人?家人究竟是什麼?什麼又是愛?

  關心、疼惜、保護——這些又是什麼?

  她完全不懂,她只知道乖乖的,不要說話、不要哭,即使再怎麼痛也要安靜,這樣才不會痛,她想要的是……

[ 本帖最後由 chembioorg 於 2009-6-5 09:07 編輯 ]
論壇贊助計劃大家一起來幫論壇吧~

TOP

  第一章

  我是傅如雪。

  傅如雪——有點熟的名字,她好像在哪裡聽過,記得是最近才聽過……這沒用的腦袋快努力想想,人家都主動報上名字,表示她應該認識他,萬一想不起來就太丟人。

  范恩麗望著眼前西裝筆挺,神色冷凜之中又察覺他對她這間尚未營業的小店透出幾許輕蔑的目光。

  是了,她這店小歸小,不過賣得可都是僅此一件的精品,是她千里迢迢從國外、花了時間以及金錢所帶回的戰果,所以她的店名叫做「ONLY」。

  唯一的意思。

  她喜歡出國,喜歡買一些有特色的衣服,在這些東西堆滿了房間再也找不到空位之後,她下了一個重大決定——盡速出清。

  原本她是在夜市擺地攤,沒想到經過她巧手搭配的服飾賣得很好,風評不錯,客源不斷,讓在便利商店打工的她放棄時薪工作專心賣衣服,也會固定到各國去採買新品。三五年後她小有成就,在熟客的鼓勵下,她租下這間東區的小店面,決定走出自己的一片天。

  不靠家人不靠朋友,她向來習慣自己一個人。

  這店小歸小,卻充滿她的努力,她滿是成就感……

  等等,怎麼有一雙閃著怒火的視線筆直射向自己?

  范恩麗滿心微笑地轉過頭,這才發現那個男人還立在門口,宛若門神動也不動替她驅趕好奇的路人甲乙丙丁。

  呃……糟糕,她陷入冥想完全忘記還有犯人等著她指認。

  傅如雪……他是誰啊?想半天依然沒個影。

  范恩麗眼角餘光忽然瞥見地上一本雜誌,上頭爬滿密密麻麻的文字,但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文字旁邊有一張照片,正好跟眼前的男人一模一樣,原來他是「汰星科技」的總經理。

  她豁然開朗的表情又增添幾分困惑,他的專業領域是科技,她是在東區賣衣服的,兩者完全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怎會讓他大駕光臨?

  「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傅如雪雙手沒入口袋往裡面踏進一步,彷彿怕太靠近會弄髒他身上名牌西裝似的僅這一步而已。

  「你應該清楚我為什麼來找你。」

  不是問句,擺明她肯定清楚內情,然而事實上她是一問三不知。她最近沒做什麼違法的事,唯一做過的是租下這間小店面,莫非租約有問題?

  應該不可能吧,房東拍胸脯保證可以先租她三個月,之後再看情況要不要續約。

  「那個……不好意思,我不清楚是什麼事情,你還是直說吧。」

  傅如雪望著她,目光裡稍有怒意,他由口袋掏出一隻紅色絨布盒子遞給她。

  范恩麗接過盒子,反射性打開,裡頭放著一枚鑽石戒指。

  她頓了三秒鐘,因為腦子被從天而降的問號砸了個七葷八素,完全理不出頭緒。

  不得不承認傅如雪的眼神有點壞,不過他的五官是她喜歡的類型,俊雅、高傲,宛如歐洲的貴公子,他應該有點混血,要不然五官怎會如此立體。

  「這個……」

  「為什麼退回來?」

  兩人初次見面,他就給她一隻戒指,這問題還沒釐清,他又扔出下一個問題,繼續把她當做靶子無腦亂掃射。

  「退?傅先生,我們初次見面,實在無法就這個問題來討論……」她絲毫不記得最近有失憶,如果說她真的退掉這枚戒指,肯定會有印象才是。

  「為何不?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我爸的事情?」

  砰!這會兒是直接賞她一枚炮彈,炸得她屍骨無存了。

  咦?嘎?他爸爸?!

  她最近有認識什麼中年男人嗎?

  沒用貧瘠的腦袋快點想一想。

  她想,非常用力想,最後終於想到一個人——她的房東,不過忘記姓什麼了。

  不會吧?她只是跟他租房子而已,怎會衍生出這件事?況且,她實在看不出房東對她有半點意思,再說房東已經結婚,孩子也都這麼大了……她看著眼前的男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答應。

  「這戒指你還是收回去吧,我們不可能。」萬萬不可能,打死她都不可能。

  捕捉到她字裡行間的一點怪異,傅如雪皺眉頭。

  「什麼叫做『我們不可能』?」

  「就是我跟你爸是不可能的,請你回去,如果你們不想把店面租給我也沒關係,我們可以解約。」她只想做生意,不希望惹事生非。

  「你跟我爸?范小姐,你到底清不清楚我在說什麼?」他嘴角揚起微笑,似是嘲笑她的愚蠢。

  廢話,她當然——「不清楚。」假使清楚還會一臉白癡樣嗎?

  「這戒指是你姑姑退回給我父親的。」

  范恩麗一聽,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這麼簡單的事情怎麼不一開始就說清楚?」害她胡思亂想半天,現在真相大白,兇手不是她。范恩麗彎下腰繼續將箱子打開整理衣服,咦,衣架呢?她目光搜尋半天,最後在箱子上面發現它們的蹤跡。「麻煩你把衣架拿給我,就在你右手邊……對,謝謝了。」

  傅如雪不太情願地遞出衣架。「總之,我是來問原因。」要不然成天看著父親那張彷彿明天就是世界末日的臉,實在讓他吃不下飯。

  「原因喔……」夾子呢?她搔搔頭髮,不記得夾子放到哪去,視線又開始飄移,最後在地板上發現它們。「麻煩幫我把夾子遞過來,就在你腳邊,謝謝了。」

  她接過夾子,然後自掛在頸子上的筆記本撕下一張紙,又從口袋掏出一支筆,迅速掃了幾筆後交給他。

  他看了眼,是一組手機號碼。「什麼意思?」

  「你想知道退戒指的理由,我又不是我姑姑怎麼可能知道。」事實上,她只知道姑姑最近有交往的對象,可是姑姑始終沒說是誰,姑姑比她聰明世故,她也不太擔心。「這是我姑姑的手機,你自己打電話問。」

  「你不覺得我去問太直接?你是她侄女,由你來問比較恰當。」

  「你姑姑年輕的時候,有兩次她幾乎快要結婚,可最後仍不了了之,我想你應該比我清楚為什麼。現在我不計較,願意退讓,難道你一點也不關心你姑姑的感情?」當父親跟他提起要再婚的事情,他立刻請徵信社調查,畢竟社會上有太多狡詐的人,他擔心純良的父親受騙。

  她怎可能不關心,她最關心的人就是姑姑了。

  傅如雪的話一下子鑿中她的心,讓范恩麗放下手邊的工作。

  她當然清楚姑姑始終不結婚的理由,如果沒有她,姑姑早就走入家庭,過著幸福的日子,是她的存在拖累了姑姑。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姑姑得到幸福,可同時她內心又存在一個自私的小惡魔,希望能永遠霸佔姑姑。

  「好……我會問我姑姑。」

  「很好,請盡快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希望這只戒指不要再退到我手上第二次了。」他舉步欲離開。

  她喊住他,「傅先生。」

  傅如雪轉頭,沒有出聲,僅以眼神詢問。

  「麻煩你將右邊的小箱子拿給我好嗎?」

  她突然想起衣服少了配件。

  他低頭,看著地板的箱子然後彎身拿起,交給她後離開那間小到算是擁擠的店面,才剛坐進車子裡,引擎還沒發動,手機鈴聲立刻響起。

  傅如雪看了眼屏幕,沒好氣地應聲。「喂?」

  「怎麼樣?有問出理由嗎?」

  「沒有,她侄女也不清楚,不過已經答應要幫我問。我也警告她了,那枚戒指我不想再看見第二遍。」夠仁至義盡了吧?

  「唉。」電話那一頭的傅孟然忍不住歎氣。「如雪,人家是女孩子,你怎麼能警告?你應該好生好氣地問,要不然嚇壞小女生怎麼辦?」

  「爸,她已經快三十歲了,不小了。總之,這個忙我已經幫了,麻煩今晚你不要再擺臉色給我看,我不希望弄到胃潰瘍。」

  「爸哪有擺臉色?我也不敢擺臉色,現在可是你在養我,我已經老了,退休了,宛如風中殘燭,風大一點就可能會熄滅……」唉唉唉,老人家就是這點可憐,年紀大了,做什麼事情都力不從心。

  傅如雪忍不住翻白眼。有這種白天可以去慢跑五公里,下午去爬山,晚上還去健身房欣賞辣妹教練的「風中殘燭」嗎?

  「是是是,一切都是我的錯。」若不趁早承認錯誤,半個小時後可能都還發動不了車子。他邊說邊聽見有人敲車門的聲音,轉過頭,看見是范恩麗。「等等,她侄女找我,先掛斷電話了。」他搖下車窗。

  范恩麗把絨布盒子交給他。「雖然說你不想再看見第二次,不過我覺得由你父親再一次慎重交給我姑姑會更好,對了,你還沒給我聯絡方式,如果我問到理由要怎麼跟你說?」

  他掏出一張名片。「打電話給我。」

  「嗯,再見,小心開車。」

  她多看他幾眼,露出微笑,揮揮手,轉身跑回店裡。

  傅如雪幾乎是在這一瞬間明白范恩麗是喜歡他的,可惜他對這種發育不良的女孩子實在沒什麼興趣,長相好不好是其次,他喜歡的是有曲線的女人。

  早上,范恩麗好不容易將店面整理完畢,就等著明天開幕;中午,她拉下鐵門,到她姑姑的店裡光顧。

  她姑姑不僅是「Genova」的負責人,也是廚師,因為她曾在意大利留學兩年,所以特愛意大利菜,也帶回地道的意大利面,簡單清新的料理,頗受客人好評。

  范晴芬正在試菜,看見侄女走進廚房,先示意她一眼,繼續和大廚討論,約莫十分鐘才走進辦公室。

  范晴芬揚唇淺笑。「忙完了?」

  「嗯,明天可以準時開店。」

  「有寄出邀請卡嗎?」

  「有。」她個性向來隨性慣了,不太會打理人際方面的事情,幸好姑姑是這方面的高手,指點她幾個訣竅,讓她牢牢抓住了客人的心。雖然她的店面不過幾坪大,但姑姑還是要她慎重其事的寄出邀請卡,以表示對顧客的尊重。「明天估計會有五十幾位客人。姑姑,我是有事情來找你的。」

  「邊吃邊談。昨天我剛試出新菜色。大廚正在做,你幫我嘗嘗味道。」范晴芬開門領著侄女到前頭,外頭的服務生正忙著。

  「好。」

  「Genova」是一間營業時間頗奇特的餐廳,從下午兩點開始到五點結束的下午茶,以及傍晚六點只接受訂位的晚餐,雖然時間頗怪,不過料理好吃,客人十分捧場,今天預定的客人必須排到一個月後。

  范晴芬白手起家,憑著她的交際手腕以及清晰的腦筋,讓餐廳的生意蒸蒸日上,甚至還被評鑒為台北異國十大美食之一,有時范恩麗不禁羨慕姑姑的精明幹練怎沒遺傳給她,要不然她今天肯定也能做出一番大事業,嗯,應該吧……

  兩人先閒聊一下明天店開幕該準備什麼東西,范恩麗乖乖做筆記。

  半響後,服務生端著兩盤羅勒香氣四溢的意大利面上桌。

  黃色麵條上是透明的橄欖油,黑色橄欖參雜其中,最中間擺放綠色的羅勒葉作為點綴,明明不是一般常見的青醬意大利面,卻能嗅到羅勒香氣,范恩麗盯著唯一的點綴眼裡露出疑惑。

  「一般青醬口味太重,雖然有不少客人喜歡,但是他們不喜歡吃完之後滿嘴黏膩的感覺,所以我讓大廚直接將羅勒葉和著麵條一塊兒炒,讓麵條留住羅勒的香氣,最後再將羅勒葉拿起來。你試試看,這樣應該比較清爽。」

  范恩麗用叉子捲起一團面放入口中,麵條伴著羅勒的香氣,清爽的滋味立刻散發在嘴裡,還沒吞下麵條,她就急忙比出大拇指。

  她喜歡吃青醬意大利面,可是也不喜歡吃完之後滿嘴都是過重的羅勒味道,姑姑改良的方式不僅讓麵條吃起來清爽,還能保有她喜歡的滋味,她只是越來越崇拜姑姑了。

  「喜歡就多吃一點。」侄女太瘦,范晴芬希望她能再胖個五公斤才剛剛好。「對了,你要跟我說什麼?」

  對喔,顧著吃差點忘記正事。

  「姑姑,你最近是不是退了一隻戒指?」面對姑姑,開門見山永遠是最好的方式。

  范晴芬沉默幾秒,繼而才回應:「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你不要介入。」

  「可是姑姑,我希望你可以為你的幸福著想,不要因為我放棄一切,要不然我會內疚一輩子。」其實她早該內疚了,因為正是她導致姑姑凡事以她為中心。「如果沒有我,你應該已經有自己的家庭了。」

  「小麗,不要這麼說,姑姑從沒這樣想過,在我決定要照顧你的時候,就已經將你當作是我的女兒了,你就是我的一切,所以不要亂想,懂嗎?」范晴芬的手橫過桌面握住侄女。

  「那姑姑為什麼要拒絕?」

  「因為他不適合我。」

  假使不適合的話,又怎可能會讓對方有送婚戒求婚的機會?姑姑瞭解她,同樣她也熟知姑姑的個性。

  「姑姑,你討厭那位傅先生嗎?」

  「……不。」

  「那為何不給對方一次機會?」

  「小麗,你收了多少好處?」

  范恩麗用力搖頭,「才沒有,是傅先生的兒子來問我,我想既然他的兒子都出面,肯定是有幾份心意。姑姑,答應我,如果你不討厭他,請給彼此一個機會,我希望能當你的伴娘。」

  「那我何時能送你出嫁?」

  「呃……姑姑,我還年輕。」怎麼話題兜到她頭上?

  「明年就三十了,我還想體會抱孫子的樂趣呢。」

  「好啦好啦,我會盡快啦。明天晚上我請你們吃飯,吃你喜歡的日式料理,賞臉嗎?」

  「你請客,姑姑當然賞臉。」

  見她姑姑沒有刁難,范恩麗因此明白那位傅先生肯定早就得到了姑姑的心,只是姑姑有不得不決絕的理由。

  她希望姑姑這次能慎重考慮,不要再因為她的自私而放棄自己的幸福。

  仙人掌造型的立燈。

  這是什麼鬼玩意兒?

  傅如雪下班回到家裡,見客廳擺放著這麼一個鬼東西,來不及問,他父親已經笑瞇瞇地走過來搭上他的肩膀。

  「很特別的禮物吧?」

  特別?是有一點。

  他沒見過范晴芬,不過從照片上看來她應該是名氣質高雅的女性,怎麼想都無法連結到她會喜歡這種鬼東西。

  「我記得她的興趣是料理,你怎麼不送她一整套意大利進口的廚具?」

  「恩麗喜歡料理?我怎麼不知道,晴芬明明說她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傅孟然爬爬頭髮。開始懷疑自己買錯東西了。

  原來這鬼玩意兒是送范恩麗的。

  傅如雪回想之前到她店裡的情景,他的視線中心雖然是她,不過眼角餘光仍有掃到其它地方,那裡除了衣服稍微正常以外,其它的裝飾說有多奇怪便有多奇怪,他竟然看到一個黑色馬桶養著一條魚。

  嗯,這個造型詭異的仙人掌燈的確適合她。

  「她會喜歡的。」

  「你剛剛不是說……」

  「我以為你要送給她姑姑,既然是送給范恩麗,我相信她會喜歡。這個方法很好,直接討好姑姑不如先討好侄女,讓她在她姑姑面前幫你說話,必定能加分。對了,范恩麗有打電話過來,她沒說明她姑姑退戒指的理由,不過說明天晚上要請你跟她姑姑吃日本料理,記得表現好一點,再失敗就只能怪你自己了。」他這兒子真的是盡力了。

  「唉,你對老爸還是這麼冷淡,明明我們是最親近的父子,你就不能說一點好話,或是婉轉一點嗎?你就是這樣討人厭,明雅才會離開你。」傅孟然搖頭歎道。

  傅如雪非常忍耐才能不送父親一拳。他討人厭?父親愛潑人冷水的個性也是紅遍街頭巷尾,無人能出其右。

  不想再和父親討論前塵往事,他轉身上樓;經過半年的復健,他已經盡量走得跟平常人無異,若沒有刻意注意,其實不太會發現他走路姿勢微跛。

  「如雪!」

  「還有什麼事?」

  「你要記住,無論你缺手斷腳還是毀容,爸永遠愛你。」傅孟然一臉堅定地望著兒子,期待兒子發現他眼底的父愛。

  傅如雪沒有太多感動,畢竟這種詛咒他可不願應驗。

  「那我生日時你怎麼沒送我禮物?」雖然他也不期望那種鬼東西當禮物,沒送也無所謂,但看見父親對外人的侄女這麼好,心裡難免會有一點點的……疙瘩。

  「哪沒有?除了第一次送你禮物以外,之後我都是折現給你,我幫你開的戶頭裡,少說也有幾十萬了。」聽見兒子懷疑自己對他的感情,傅孟然立刻替自己抱不平,雖然他們是單親家庭,可是他對兒子的照顧是無微不至,堪稱模範爸爸。

  「第一次你送了什麼?」

  「你二十歲那年,我送你一個充氣娃娃,後來你就不收了。」從此兒子拒絕他的禮物,要他折現直接存入他的戶頭裡。

  唉,雖然送充氣娃娃很詭異,可是看著兒子都二十歲還沒有女朋友,他這個做父親的自然會擔心兒子是不是誤入歧途,或是不……嗯,後者應該不可能,畢竟兒子已經交過女朋友。

  傅如雪想起來了。二十歲生日那天,幾個同學幫他慶生,起哄要他現場拆開父親送的禮物,結果讓他丟臉一整年。

  「你還是繼續折現好了。」
論壇贊助計劃大家一起來幫論壇吧~

TOP

第二章
  傅如雪,「汰星科技」總經理。

  白手起家,從原本五人的小公司,在五年後躍入百大科技產業中名列三十名,成為頗具知名的科技公司。

  原本看好的情勢卻在他兩年前不幸發生車禍後走下坡,但他並沒有被擊倒,沉寂半年,他重新投入網絡商機,締造出另一個盛況。

  范恩麗不懂科技這行,因此一些專有名詞完全略過,只挑重點且看得懂得的文字咀嚼,其餘的一律當做沒有出現。

  原來這麼厲害的人即將成為她的家人,真不簡單,明明公司都快垮了,他仍是有辦法挽回局面,她對他的敬佩更添幾分。

  不過,才兩年而已,他的未婚妻怎不願陪他呢?真可惜了。

  「想必她現在一定很後悔吧。」

  「誰後悔?」

  「就是傅如雪的未婚妻啊。」

  「放心,她不會後悔,因為她已經結婚了。」

  是喔,結婚了……呃,是誰在回答?

  范恩麗猛地轉頭,看見是傅如雪,她鬆了口氣。好在不是阿飄,要不然會活活嚇死她。

  她手上的雜誌是隔壁店員看完不要送給她的,她在等待開幕的良辰吉時索性拿起來打發時間,沒想到當事人竟然會現身回答。

  傅如雪取過她手中的雜誌,隨意翻了翻,不置一詞地還給她。

  「你怎麼過來?」她應該沒有發邀請卡給他。

  「我代替我父親……」該死的老爸,為了晚上的約會要提前出門做造型,就把送禮的責任扔給還在睡覺的他,也不管他有沒有答應,禮物扔了就跑,更蠢的是他責任感重,只好前來送禮。「送禮物過來,慶祝你開幕。」

  「謝謝。是什麼禮物?」

  傅如雪還沒說明這鬼東西的用途,她就非常聰明地找到毫不起眼的插頭插上插座,霎時,小店裡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他就說了,這什麼鬼東西。

  「哇!我找這個燈很久了,網絡賣到缺貨,店家倒了,根本找不到耶,謝謝你們。」范恩麗蹲在仙人掌燈的旁邊,雙手抵著下顎,活像第一次收到禮物的小女孩開心不已。

  應該就是做了這件鬼東西才倒店。

  「很高興你喜歡,好了,我不打擾你,先……」

  「好重!麻煩一下,幫我搬到這邊……啊,再過來一點點……對,就是這裡,輕輕放下……好、好,謝謝你。對了,我姑姑有準備意式點心,你坐一下順便幫我看店,我進去拿。」安置好傅如雪,范恩麗馬上轉身。

  傅如雪走也不是坐也不是,他並不想待在這裡浪費時間,可又得顧及父親的幸福,只得忍耐。幸好過了一會兒,范恩麗端著盤子走出來。

  「不用了,我不……」

  「我姑姑做的點心很好吃,嘗一塊吧,還有我泡的奶茶,請慢用。」范恩麗跟著落坐,倒了兩杯溫奶茶。

  「謝謝。」他慢慢習慣接受她非常自然的使喚。

  小小的店面,原本是轉身都稍嫌麻煩,卻在她的巧手佈置下創造出多餘的空間,而且還能擺放一張小圓桌以及兩張椅子,實在不簡單,只能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范恩麗真的不太起眼,沒有美麗的容貌、姣好的身段,下半身永遠是藍色牛仔褲,上衣則像是從衣櫥裡搜出來便套上的隨興,但整體來說她有一種特殊的氣質,他有點難用文字來形容她的特別,若真要說,他會覺得她彷彿生長在孤島上,遺世而獨立,即使這世界只剩下一個人也能自得其樂;以及,他不得不提她飄逸的長髮,隨著她每個轉身、回頭,擺盪著優美的弧度,深深吸引他的目光。

  至少,她笑起來挺可愛的。

  「好吃嗎?」她問。

  「不錯。」

  「那就好,我姑姑無師自通的廚藝連五星級飯店的大廚也曾來討教呢。今天我這家店開幕,你有沒有喜歡什麼,我送你。」未來他們會是一家人,她對家人向來大方。

  「不,我不……」

  「電話響了,你慢慢看,我接個電話。」

  三次被打斷,傅如雪深深吸了口氣,就當做為了報答父親的養育之恩,他會忍耐。

  他起身走往離門最近的地方觀看,內心的算盤是等她一放下電話便立刻走人,絕不再逗留。

  原本他是這樣計劃,腳步往門口移動的時候,目光卻瞥見門口架子旁放置的一幅畫……說是畫似乎也不太對,因為畫裡並沒有顏料,只有慢慢往下流動的沙子,沙子是有顏色的,按照不同的速度落下,堆積成一幅印象派的畫。

  這幅畫吸引了他的目光。

  沙子流動的速度極慢,他的視線竟無法移開,隨著落下的沙子,他的時間彷彿在這一刻也慢了下來,逐漸沉靜,隨著沙子的堆積,他開始期待會變成怎麼樣的景致。

  「這是『流沙之屋』。」范恩麗掛斷電話,發現傅如雪久久不動,走過來看見他注視的東西,便開口解釋。

  「在哪買的?」

  「不是耶……這個是我做的。」不才的拙作之一。

  「你做的?」聽見是她做的,傅如雪難掩好奇地轉頭看著她。

  「是啊,當時我一個人在法國流浪,有時候晚上會特別想家,又不想出去,就會找事情做來打發時間。某天,不曉得為什麼我想到我收集很多沙子,還有海邊旅遊景點必買的彩色沙瓶,我想到那些彩色沙瓶只有固定的顏色太單調了,所以才想做一種會呼吸的沙畫,每一次它所堆積出來的景色都會不同……送你吧。」

  「送我?」

  「對啊,你不是喜歡?我說了要送你就會送你,收下吧。」范恩麗取下「流沙之屋」放到他手上。

  這次,傅如雪竟說不出婉拒的話來,因為他確實想要這幅「流沙之屋」,他喜歡這些沙子帶來的寧靜。

  「這是我做的,能做出第一個,當然能做出第二個,不用想太多。啊,對了,這邊有個能抽取的木條,是為了擋住沙子不要落到底部,等沙子已經停住之後,你要倒過來之前記得先把木條取出,跟上面短的交換就可以了。」

  「謝謝你。」他欣賞她的大方。「還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拿人手軟,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喔,有啊。」范恩麗笑瞇瞇地點頭。「待會兒就幫我招待客人吧!」

  有現成免費的男人使用,千萬不要浪費了。

  下雨了嗎?

  為什麼他聞到泥土的氣味?

  傅如雪睜開眼睛,沒有雨,沒有泥土,他仍在范恩麗的店裡。因為忙累了,他竟趴在桌面入睡,空氣裡聞得到泥土的清香,繚繞耳邊的是異國的旋律,悠揚之中帶著淺淺的悲傷,有一種穩定人心的力量。

  范恩麗在他面前,背對他不知在做什麼。

  「幾點了?」

  「快六點了,本來我想六點半再叫醒你,日式料理店離這裡不遠,走路就會到。」

  問題是這裡離他家有半個鐘頭的路程,來回的時間不夠他洗掉滿身的汗味。

  「你應該早點叫醒我,我忙了一整天,總該梳洗一下才不會失禮。」他不喜歡一身狼狽的模樣,那會讓他矮人半截,尤其是初次見面。

  「有什麼關係?如果沒意外的話,大家都快是一家人了。再說,我也跟姑姑報備過你在我這邊幫忙,她對你印象很好,就算你一身邋遢,姑姑也不會介意。」

  「我介意。待會兒你先過去暖場,記得給他們製造兩人獨處的機會。」傅如雪掏出手機,準備通知父親自己會晚半個小時抵達。

  「那我可能需要去美國夾菜、去非洲上洗手間了。」相較於他的急切,她倒是閒適得很,還悠哉地整理衣服,每一件都要看個幾十秒;今天生意還不錯,客人十分捧場,看來這次應該會提早出國採買。

  「范小姐,你剛剛說快六點?」

  范恩麗抬起左手瞥了眼手錶,回答:「是啊,我的手錶是快六點沒錯。」

  傅如雪抬起頭,臉色鐵青。「怎麼我的手機已經快七點了?」遲到半個小時跟一個小時還是有誠意的差別。

  她再低頭研究半天,終於確定一件事實。「原來是我手錶快沒電了,難怪總覺得今天時間過得特別慢,看來你也不必回家了。來,我借你一個好東西。」她從架上拿起一罐透明的香水瓶,朝他快速連噴兩下。

  頓時空氣中瀰漫一股清新的氣味,聞起來十分舒服。

  「這時候我們實在要感謝法國人的發明,香水拯救了我們。」她滿懷感激的說。

  對於她的散漫,傅如雪只想撬開她的腦子,看看裡頭究竟裝了哪個牌子的豆腐。

  總之,他們還是遲到十分鐘了。

  范恩麗僅是一聲抱歉便帶過一切了。

  傅如雪正式和范晴芬見面,不如照片上嚴肅,她本人十分優雅有氣質,且身材與臉蛋保養得宜,若不知道她真實年齡,他或許會猜她才三十多;如果她年輕十歲,他對她應該會相當感興趣。

  「我們家小麗應該給你添了不少麻煩,真不好意思。」精明的范晴芬立刻從傅如雪臉上讀出他對侄女的不悅,基於家教不嚴,她這個做長輩的自然要客氣致歉。

  傅如雪轉頭瞥了一眼毫無自覺的范恩麗,對她的行為,他已經投降。「還好。」

  「對嘛!我怎可能添麻煩,我是如此天真乖巧又無邪耶!傅叔叔,這裡的日式料理非常有名,我姑姑很喜歡吃,待會兒你要多吃一點喔。」

  「好好,謝謝。」喜歡的人坐在身旁,傅孟然難掩欣喜以及雀躍。

  范恩麗發現這點,放在桌下的小手扯了扯傅如雪的西裝。「忙了一天,肚子好餓,我們先去夾菜。」

  來到食物區,她立刻拿起一隻盤子給他,還小聲的問:「你是不是也喜歡我姑姑?」

  傅如雪怔了一下。

  「我姑姑很漂亮,又很有氣質,幾乎是人見人愛,可是你最好死心,因為你爸爸喜歡我姑姑,而且我姑姑不喜歡年紀比她小的男人。」范恩麗一面夾菜一面勸退他,免得到時候發生父子為了爭奪愛情而上演一場戰爭,那樣姑姑可就罪過了。

  「坦白說,我真想知道你腦子裡究竟裝了什麼?」除了異想天開之外還非常無厘頭。

  「呵呵,不就是腦漿。喜歡一個人也沒什麼不好意思承認,如果是我,一定會勇於承認,喜歡一個人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你喜歡我?」他不假思索地問。

  「對啊。」她回答的坦蕩蕩。

  「為什麼?」

  范恩麗聳聳肩,繼續夾菜,領著他從熱食區走向生食區。

  「不為什麼,就是一種感覺一種磁場,你知道嗎?人跟人是有磁場的,有的相吸有的相斥。有時候,一個人即使他什麼也沒做,但就是越看越討厭,換另一個人的時候,就算他做了很多白癡的事情,你還是喜歡他,就是這個道理,我對你就是這種感覺,你有一種很吸引我的磁場。」

  「我不做白癡的事情。」

  「那只是一種比喻,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做白癡的事情,可是我覺得你應該放鬆一點。」

  「放鬆?」

  「對啊,你不覺得自己繃得很緊嗎?好像絕不容許自己犯下任何一點錯誤,每天這樣過日子難道不累?」

  「我喜歡認真過日子,不要浪費每分每秒,如此才對得起我的時間。」

  「是是是……」范恩麗隨口敷衍,全神貫注在找尋自己喜歡吃的生食。「你有沒有特別喜歡吃的食物?」

  「都好,我不挑嘴,不過……」他的盤子幾時堆了這麼多食物?

  「對了,我覺得他們應該會結婚,到時候你希望我搬去你家嗎?」

  這女人都不懂聽完別人說話的禮貌嗎?「為什麼問我?」

  「我要是沒堅決反對的話,姑姑一定希望我搬過去陪她,傅叔叔那麼喜歡姑姑,肯定會邀請我搬去你家,可是我還是應該要尊重你這名原住戶,如果你覺得生活空間被侵佔,那我就不搬過去了。」

  「你一個人要住哪?」

  「住原本的公寓吧。一個人到哪都好生活,不用替我擔心,我都可以在法國一年依然活蹦亂跳,獨自生活對我不是什麼難事。」終於找到她喜歡的鮪魚,她連忙請師傅切了兩份。

  「那我希望你不要搬過來。」家裡很大,多住兩個人其實沒什麼問題,不過活動空間會被剝奪,他討厭這種感覺。

  「好,那我就不搬過去了,啊……」范恩麗用手肘碰了碰他。「 你看,傅叔叔又拿出戒指了,姑姑笑了耶,看來我們變成親人的機會很大喔。」或許她內心有著小小失落,可姑姑的幸福才是她必須考慮的事情,她不能繼續自私下去。

  「嗯。」傅如雪淡淡應了聲,沒有特別的情緒起伏。

  父親再婚,他向來不反對,畢竟他母親去世很久了,的確應該找個伴,而且結婚之後,他肯定父親就不會三不五時找他開導了,這樣他耳根子會清靜點。

  「你父親要結婚,你不高興嗎?」她聽出他的聲音沒有太大起伏。

  「他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我沒什麼需要特別高興。」

  范恩麗認真地盯著他,就在傅如雪被她看得想要開口之時,她突然冒出一句話:「你真是個冷漠的人。」

  關於這個形容,他個人認為非常貼切,不過還是有不同之處。

  「把關心時時放在嘴上最後變得很廉價。」他認為將關懷展現出來似乎有些刻意。

  「錯了,你應該要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做法。」

  「那樣不是太沒原則了?」

  「原則能像生魚片這麼好吃嗎?當你失去的時候,原則又能替你挽回嗎?況且我說的不同的做法,是針對自己的親戚朋友。沒有人是一座孤島,你的冷漠並不會使你特別高尚,只會讓你離後悔更近一點,適時的一句貼心之語只會讓人感受溫暖。走吧,我餓了。」范恩麗端著盤子回到位子上。

  「恩麗,你們是去哪裡夾菜,夾這麼久?」范晴芬溫柔笑問。

  「菜色那麼豐富,當然要多夾一點囉。傅叔叔,你笑得很開心,有什麼好事要不要說出來分享?」

  傅孟然一臉笑瞇瞇地說:「恩麗,待會兒你姑姑借我兩個小時,我們有話要聊。」

  「當然沒問題,不過記得十二點之前要把人送回來喔,沒看見姑姑,我會睡不著。」她似是打趣地說。

  「當然當然。」

  「好了,先別說了,你們忙了一整天一定都餓了,快點吃。」范晴芬猶如母親般替范恩麗將筷子拆開遞給她。

  「我的奶油焗扇貝呢?」

  傅如雪看了眼自己的盤子,推過去給她。「在我這裡。」他的盤子裡全是她愛吃的,沒有一樣是他自己夾的。

  「謝謝。小雪,你也快吃。」

  小雪?!

  傅孟然聽見范恩麗的稱呼,噗哧一笑。

  傅如雪額際的青筋也隱約浮現,不過有外人在,他不好翻桌,只得隱忍,但有人就是不懂得看他臉色。

  「小雪,這生蠔是給你的,今天辛苦你了,要好好補一補喔。」范恩麗努力將盤子上三隻大生蠔夾給他。

  這次,傅孟然笑得可大聲了。

  「傅叔叔,你怎麼那麼開心?」是有什麼喜事,趕快說出來大家分享一下,不要讓她猜半天。

  「沒、沒事,大家繼續吃,不要管我。」傅孟然低頭吃著還得邊忍著笑意,對於兒子向來最排斥的稱呼,竟讓一個女孩連續叫了兩次,這會兒肯定讓他氣得半死。

  「小……」

  「服務生又端出你的奶油焗烤扇貝,走吧,我陪你去拿。」

  范恩麗眼睛一亮,立刻起身,準備多搜刮幾個扇貝回來。可等她到了熟食區,哪有扇貝的影子。「沒有啊。」

  「不要叫我小雪。」傅如雪開門見山的說,要徹底糾正她的不了習慣。

  「那要叫你什麼?」她的反應有些慢,足足慢了三秒鐘。

  「可以叫我如雪。」

  「我們都快是一家人了,我覺得加個『小』字會格外親切耶,況且你又小我一歲,以後是我的堂弟……還是表弟?」關於家族輩分稱呼,她永遠一頭霧水。

  「同姓為堂,不同姓為表。」他好心幫她上了課。

  「喔,那你是我小表弟囉,噗噗,小表弟。」

  傅如雪額上青筋再度微微浮現。「也別這樣……」

  「如雪,好久不見了。」

  聲音自身後響起,范恩麗轉過身,看見一名臉蛋漂亮,身材姣好,卻手抱著一個小嬰孩的女子。

  「嗯,的確好久不見,這是你孩子?」沒有預期會遇見熟人,傅如雪的臉上有些微的僵硬。

  「是啊,我女兒剛滿八個月,她是?」女子多看了范恩麗一眼,似是想弄清楚她是誰。

  「她是我女朋友。」傅如雪毫不遲疑竄改兩人的關係。

  女朋友?!咦咦咦?雖然又被問號砸得滿頭包,幸好范恩麗總算識趣沒有拆他的台。

  女子目光柔和地打量范恩麗,面帶微笑。「恭喜你交了女朋友。」

  「小雪,他是誰啊?」

  傅如雪決定再忍耐一次。「她是我朋友,溫明雅。」

  溫明雅聽見范恩麗竟然可以稱他「小雪」,神情一變,複雜得讓范恩麗必須目不轉睛才能看透她表情下的真實。

  原來如此啊……這個小雪真是太壞了。

  「溫小姐,你好,你女兒好可愛喔,一歲了嗎?」

  「剛滿八個月。」溫明雅溫柔地淺笑。

  范恩麗似是故意地挽著傅如雪的手臂。「小雪,她很可愛對吧?」

  第四次了,這女人果真聽不懂人話。

  不過也多虧她才能消化他內心淡淡的失落。

  「我丈夫還在等我,我先回座位上了,拜拜。」

  范恩麗大方揮手,直到對方沒入轉角,她才開口:「她過去一定很愛你。」

  「如果很愛我,怎會說分手就分手?」

  她搖搖頭,歎了口氣。「小雪,你終究是男人,無法明白女人心。會讓一個女人放手的男人肯定有讓她無法忍受的部分,而那個部分又不斷消磨她的愛情,所以最後她只能放棄。當你氣憤她的絕情的時候,有沒有反省自己哪裡做錯了?」

  「如果當初她不跟我提分手,我也不會發生車禍,結果我一出車禍,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她立刻跟我朋友閃電結婚,一個是我朋友,一個是我女朋友,你說我哪裡錯?」

  他很喜歡明雅,甚至為了她願意提早結婚,結果她的回報呢?

  如雪,我很愛你,可是我總覺得自己根本不瞭解你,無法抓住你究竟在想什麼,這樣我們在一起根本不適合,我說的你一定懂,對不對?

  不瞭解他?

  如果他懂她的意思,就不會為了研究她說的話而出車禍。

  「我剛剛不是才說過,你太冷漠,肯定是因為你不夠在乎她的關係。」

  「我對她的照顧已經算是無微不至了。」

  「她又不是病人,幹嘛要無微不至?應該是要說有沒有貼心,設身處地為她著想。女朋友可不是寵物,你高興就逗逗她,不高興就冷落她個三五天——對寵物也別這樣比較好。我認為一旦你決定要付出就要持之以恆,寵物或許無路可逃,可是人是無法被拴住的,一不小心還是有可能失去,懂嗎?小雪。」

  「謝謝你的精闢見解。」他始終不認為自己有錯,她的建議也是如風飄過耳邊罷了。「范小姐,你一直勾著我的手臂做什麼?」

  「啊,差點忘了,太入戲了。」

  「不准再叫我小雪。」

  「好啊,我這人最好溝通了,小表弟。」

  傅如雪迅速轉身,一臉嚴肅卻又有種拿她沒辦法的挫折。

  說也奇怪,父親不敢喊的名字,甚至和他親密過的明雅也不曾如此放肆,偏偏他就是拿范恩麗沒轍,這種感覺就好像她是專門來克他一樣。

  不過他非常確定不是因為范恩麗有什麼特別,肯定是她神經太粗,沒見識過他動怒的模樣,才敢太歲爺頭上動土。

  「你存心想惹我生氣是嗎?」

  范恩麗聳肩攤手,一副完全與她不相干的模樣。「我沒事幹嘛惹你生氣?又不是沒事找事做。我是覺得既然往後是一家人,迅速拉近關係以及感情是非常重要的,這樣才能減少摩擦,迅速融入新關係,對吧?」

  懂了,他終於懂了。

  他拿她沒轍的原因是因為她的固執,別看她似乎很隨興散漫,什麼都好,骨子裡也有她特有的固執,看來她對家庭關係非常看重才會如此投入。

  「我們談個條件吧。」或許他冷漠,不過對父親好的事情,他一樣也不會少做。

  「什麼條件?」

  「以後私底下才能這樣叫我,要不然你能找我麻煩,我也有的是辦法叫你叫天不靈叫地不應,懂嗎?」

  「懂。」原來小表弟也是會發威呢。

  「很好,看來我們達成共識,希望你能遵守約定。」傅如雪低頭一看,他的盤子何時又堆滿了一堆他根本不想吃的食物?「為什麼你夾的全是生魚片?」

  「生魚片好吃啊。你不喜歡嗎?」

  無關喜歡不喜歡,他是純粹排斥生食。

  「日本人長壽就是因為吃生食,來到日式料理店 不吃生魚片簡直是浪費了食物,生食才能吃出食物的美味。」

  「生雞肉、豬肉,吃不吃?」

  「呃,那是不同層次的東西,無法相提並論。」她的腦袋立刻浮現血淋淋的畫面,好惡喔!

  「你不是說吃生食才能吃出食物的美味?」話都是她在說,一堆歪理。

  「對啊,可是路上跟海底的總是不一樣,生食只適合用海底的生物,你看過有人吃生豬肉嗎?」

  傅如雪懶得就這個愚蠢無聊的話題繼續花時間討論,落坐的同時,他也把生豬肉、生魚片統統拋到腦後,可望著盤子裡的生魚片,忍不下的一股火讓他主動交換兩人的盤子,既然她喜歡吃生食,就讓她吃個夠。

  「看來你們感情挺不錯的,我本來還擔心如雪的脾氣會讓人受不了。」做父親的當然瞭解自己的兒子。

  「傅叔叔,請放心,雖然我沒當過姐姐,可是我會好好當個姐姐疼愛小……如雪,況且我們都是大人了,更不可能勾心鬥角,對吧?」

  傅如雪淡淡捎了一記不冷不熱的眼神給她,然後默默填飽肚子。

  難道就因為她長他一歲,他就完全拿她沒辦法?

  對她,他真的有一種無力感。

  「那我就放心裡,雖然如雪不太好相處,不過他個性其實很好。好了,你們慢慢吃,我跟你姑姑去喝咖啡了。」傅孟然笑得快要合不攏嘴,難得心上人邀他去喝咖啡,即使他習慣喝老人茶也願意破戒。

  「兩位慢走,拜拜。」范恩麗揮揮小手,目送他們離開。「他們好甜蜜喔,真羨慕。」

  傅如雪懶得理會她。

  「你覺得我們兩人有沒有可能呢?」

  「一點都不。」除了將來會多個姐姐之外,他還得習慣這個姐姐的跳躍性思考方式,連堪稱腦袋最靈活的他也望塵莫及。

  「為什麼?如果我們也在一起不就親上加親了?」她隨口問問。

  「我對你沒興趣。」請別再心存不可能實現的希望。

  「嗚,小雪,你好傷我的心,縱使我不夠漂亮也沒有好身材,可是我有一顆真心,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喔……」

  一聽就不夠誠懇,他懶得陪她胡鬧下去。

  「Alizee!」

  本來逗弄新表弟的范恩麗聽見熟悉的法文名字,聞聲抬頭,竟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孫子!好久不見耶!」

  孫子?又是哪個可憐人被她取了這麼詭異的綽號。

  傅如雪循著她起身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喊她的男人竟是前些時候才回國的孫柏非。她叫他「孫子」,可見兩人交情還不錯。

  他非常慶幸孫柏非拉走了范恩麗,現在他終於能專心吃晚餐。無視盤子上她拿回來的食物,他逕自起身去拿他願意吃的食物。

  他吃東西很慢,不是為了品嚐美食,只是醫生有交代他最好不要繼續虐待他的胃,免得最後得送醫;然而他慢吞吞,顯然有人比他還慢,甚至忘記回來了。

  抬頭張望一下,那兩人就在他左前方,相談甚歡。

  他們兩人感情有好到這地步嗎?竟能旁若無人聊得如此起勁。范恩麗也有夠沒神經,難道都沒注意到附近有人巴不得她有多遠閃多遠,若她再沒自覺,待會兒肯定有人要發飆了。

  約莫又過了十幾分鐘,某桌的女子怒火高張,表情越來越難看,見那個笨蛋還真的沒有點警覺,基於兩人未來的關係,傅如雪只得起身去收拾殘局。

  「不好意思,打擾了。恩麗,我們該回去了。我答應要送你回家。」不讓她有拒絕的理由,他強勢地勾住范恩麗的手臂,將她拉起來,並直接扣住她的手。「不好意思,孫先生,我該送她回去了。」

  「沒關係。Alizee,我們再電話聯絡。」孫柏非這句話是對范恩麗說的。

  直到兩人結完帳走出餐廳,傅如雪才放開她。

  「你真是沒神經。」

  「沒神經我早就死了好嗎?」她神經可纖細呢。

  「有神經的話為何還賴著不走,是想被目光殺死嗎?」

  「拜託,我有跟孫子提過,是他說沒關係的,正好他跟我聊一件事情,我挺感興趣的,所以就沒什麼注意了。」

  「什麼事?」他不是對她的事情感興趣,只是單純好奇。

  「是秘密,不可以說。」

  「總之,你別介入別人的愛情裡就好。」

  「放心啦,我根本不想談感情,而且我對孫子免疫,我們只是好朋友,你不用替我擔心,小雪。」看來這個挺嚴肅的表弟還滿有手足之情,多個弟弟似乎挺不錯。

  她說不想談感情,那之前問他要不要親上加親應該是隨口問問了,而他竟認真地回答,真白癡。

  「緣分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她沒頭沒腦地又冒出這句話,他實在跟不上她大腦運轉的速度。「什麼意思?」偏偏又好奇想弄清楚她話中之意。

  「今天啊,你遇見你的朋友,我也遇見我的朋友,雖然我曾經推薦過孫子這間餐廳,可是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見;台北說大不大,可是要在同一天遇見彼此朋友也是需要緣分的。你看,我們今天就很有緣分,不僅要成為一家人,還能遇見以前的朋友,真幸福!」范恩麗深吸了口氣,再徐徐吐出,晚上的空氣略顯冰冷了些。

  「你真容易滿足。」他只有這個感覺。

  「慾望少一點可以更開心,這是我在法國生活的體認。」

  「那不適合我。」

  「錯了,沒有什麼適不適合,全看你願不願意改變,這是我醫生說的。好了,你不用真的送我回家,今天天氣很好,我還想去逛一下,晚安囉,小雪。」

  范恩麗微微一笑,擺擺手,真的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前方路口剛好亮起紅燈,讓她順利往左穿越馬路,然後消失在人群中。

  明明他們連朋友也算不上,可不知怎地,她這一走,傅如雪竟有一種淡淡的失落。

  他總覺得范恩麗太獨立,太堅強,就算一個人也沒有問題,倘若她背上有翅膀,必定會立即展翅高飛,前往她想去的地方。

  思及此,他有種不該跟她牽扯太深的感覺。
論壇贊助計劃大家一起來幫論壇吧~

TOP

第三章
  一個星期後,傅孟然決定結婚了。

  這在預料之內,傅如雪沒有太大的心情起伏,只是微笑地祝福父親。

  父親說范恩麗自願負責婚禮籌劃,有人願意擔下所有麻煩事情,傅如雪自是十分感激,只是沒想到她才扛下責任不過三個小時便來討救兵。

  「我也要參與?」是當他閒著沒事做替他找事情嗎?

  「是啊,你爸爸跟我姑姑兩人要結婚,你不覺得我們做晚輩的應該替他們做點什麼。」

  「我已經出錢讓他們去度蜜月。」他的幫忙想來比較實際。

  「嗯......我覺得還是可以做點什麼,小雪,明天你有空的話到我店裡一趟,我們來商討一下,我希望給他們一個難忘的婚禮。」

  范恩麗說完,沒聽完他的回答逕自掛斷電話。

  因為如此,傅如雪總覺得麻煩似乎找上門了。

  他不喜歡工作或是預定計劃之外的事情,偏偏他快要有個很喜歡幫他找事情做的——姊姊。說是姊姊,也不過長他一歲,且單就外表來評斷,實在看不出她有一絲姊姊的風範,不過倒是很懂得使喚他。

  思考了一下,范如雪決定過去一趟,有些事情還是要說清楚,他們要成為一家人,行,沒問題,可是最好別將他當成是現成的男傭。

  下午五點,他抵達她的店裡,正好看見幾個年輕女孩離開,他與她們錯身而過走入店裡,范恩麗就蹲在地上,背對著門口,擺在她眼前的是一件白色婚紗。

  剪裁優雅的婚紗沒有過多的點綴,然而繡在上頭的亮片卻讓整件婚紗非常華麗,尤其是身後長長的裙擺更顯特色。

  范恩麗正聚精會神地蹲在地上縫製亮片,她的腳邊還有滿滿一盒的亮片,以她的速度真不知要到何時才能縫完;而且更重要的是,有人進入店裡她竟然渾然不知。

  他本想等她忙到一個段落好意提醒,哪知她這一縫竟然就是一個鐘頭。她非常專心,花在亮片上的時間很久,彷彿沒有弄到盡善盡美便絕不罷休似的,亮片沒了就拿,除了身體會稍微變換姿勢以外,頭連抬也不抬,好像一點也不在意週遭的變化。

  時間寶貴,他實在應該叫她,好讓他們今天預定的計劃能有進度,而不是浪費時間。可說也奇怪,就這樣看著看著,她忙碌專注的身影竟然吸引住他的目光,就好似她親手做的「流沙之星」一樣,宛若沉穩的沙子,一顆一顆輕聲落下,卻能牢牢抓住人心,因為他永遠無法預測流沙會形成什麼樣的圖案。

  說也奇怪,她的個性明明應該是很活潑,為何安靜的時候會散發一股成熟的孤獨,而且似乎沒有人能跨越她所設下的距離?

  他總覺得她身上藏著秘密。

  「呼!」伴隨一聲似是完工的輕鬆低呼,范恩麗手臂高舉伸了個懶腰,轉頭要收拾,卻看見傅如雪坐在椅子上。「小雪,你來很久了嗎?」

  「若是有人心懷不軌,你肯定完蛋了。」

  「放心啦,我已經請客人離開的時候幫我把外頭休息中的牌子換上,這裡是熱鬧的東區,大白天不會有人來搶我這件小店。再說,真有人心懷不軌,我店裡光是可以成為武器的東西少說就有三十幾種,每走一步就可以順手拿到,不怕啦!」就連地上的撿到也是致命武器。

  傅如雪環顧四周,的確,週遭又是大理石雕、又是木板刻畫,就連那個仙人掌燈也是武器之一,確實沒有必要擔心。

  「這件婚紗是要給你姑姑穿的?」

  范恩麗立刻笑得溫柔,將拖在地板上的裙擺小心收妥。

  「是啊,好多年以前我就設計了這件婚紗,每年都以為可以讓姑姑穿上,所以我都會稍微順應流行修改一下,可是等到了年底都沒機會,只好再收起來。不過今年,這一次終於派上用場了。」她像個孩子似的訴說她對這件婚紗的用心以及付出。

  她說了很多,傅如雪的注意力卻在她的神情上,因為他欣賞她的那份認真,飛揚的神采到了最後卻顯得黯淡。

  「如果不是我,姑姑也不會到現在都還沒結婚。」

  「你姑姑看起來非常有主見,應該不是為了你才不結婚,別想太多了。」

  范恩麗將地上的亮片收拾乾淨,站了起來,神色轉而落寞。「不是,真的是我害的,因為我老想著不要姑姑結婚,我怕姑姑一結婚就會不要我了。小時候有人想幫姑姑介紹對象,或者是姑姑對誰有一點喜歡的話,我都會故意裝病,以前傻傻的不會說謊,就真的洗冷水澡、喝冰水,晚上開冷氣不蓋被子睡覺,就是想贏得姑姑的注意力,讓她不要去喜歡別人......後來長大一點,我甚至還直接跟姑姑說以後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就好。姑姑是很有主見,可是她沒有結婚真的是我害的,我非常非常希望能彌補她,我想讓她當一個最美麗最幸福的新娘子。」

  他記得在徵信社的報告裡,范恩麗在父母離異之後便跟著她姑姑,他能體會她的獨佔心情。

  「放心,你姑姑一定會明白你的用心。」

  「小雪,謝謝你。」

  「我什麼都沒......呃!」

  「怎麼了?」看見傅如雪神情有異,似乎連站都站不起來,她立刻繃緊神經。

  「只是坐久腳有點痛,醫生說我的腳不能維持同一個姿勢太久。」

  范恩麗見他輕撫著左腿,馬上放下手上的東西,蹲在他面前,太高他的腿。

  「你做什麼?」他的動作令他吃了一驚。

  「幫你按摩。」她自然地脫下他的鞋子,開始幫他按摩受傷的腿。

  大庭廣眾之下?透明的玻璃門可遮不住裡頭的一切,即使他們的行為沒有踰矩,他仍是認為這類動作應該在私底下做。

  「不用了,沒有到需要按摩的程度,你......」傅如雪嘴上拒絕,腳也想縮回來,偏偏她手指碰觸過的地方讓他覺得很舒服,一個不小心,他竟忘了強硬,反而順水推舟,任由她按摩。

  當初他復健的時候,也有復健師幫他按摩,可不知是他們忘記體恤病人,或是一天下來需要他們復健的有許多人,導致他們的按摩沒有太大效果,又是他甚至覺得疼痛,因此後來他便拒絕了;沒想到范恩麗竟讓他覺得真的能從按摩中獲得放鬆的感覺。

  他喜歡她溫柔有勁的力道,喜歡她專注的表情以及......淡淡的微笑。

  「你笑什麼?」這抹微笑讓他無法揣測她的意思。

  「沒有啊,我只是覺得既然要幫助他人就要面帶微笑,這樣受到幫助的人比較不會內疚,也會心情很好忘記疼痛。你的痛有沒有減輕一點?」范恩麗頗為認真地問道。

  「有。」他含笑點頭。

  「哇......小雪,你笑起來好可愛哦,嘴角還有酒窩,怎麼不常笑,老是板著一張臉呢?」

  「不板著一張臉,上頭會認為我沒有魄力,底下會以為我好欺負。」他討厭自己有張娃娃臉,以及左邊的酒窩。

  「可是微笑是世界共通的語言。」

  「我的世界不適用。」他的世界只有狡詐、利益。「你曾學過按摩?」

  「是啊。以前姑姑剛開餐廳時,回來後雖然都沒說,可是我看得出來她身體很酸痛,所以我就去學按摩,教我的老師還誇我很有天分;其實不是我有天分,而是我一想到可以幫姑姑就會更認真去學。」

  幾次交談下來,傅如雪發現她的生活重心完全以她姑姑為主,以她姑姑為目標,沒有了她姑姑,她似乎什麼都不是。他第一次認識有這樣完全以他人為中心的人,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對她姑姑特別依賴?

  「你的肌肉太緊繃了,應該要放鬆點,我還會全身指壓,下次再幫你做全身按摩,包準你會愛上。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有,謝謝。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我們快要成為一家人了不是嗎?不對你好,要對誰好?只有家人才享有被我按摩的殊榮呢!」她甜笑,見他舒展眉心,才放下他的腿收拾善後。

  忽然間,傅如雪明白她所謂的「喜歡」是什麼意思了。在她眼中應該只有分兩種人,一種是家人,另一種是外人。

  她會對「家人」很好,「家人」能享有特權,至於外人,恐怕不是她在意的對象。

  「這附近有間不錯的茶坊,我們過去一邊商量一邊吃飯吧。」

  「晚餐?」會不會太早了點?

  「錯,是我的午餐,我忙到現在只有吃一塊吐司,餓死了。對了對了......」她一面說一面關燈。「這件婚紗是我們的秘密,你不要提早跟我姑姑說哦。」

  她特地請婚紗公司將試穿婚紗的日期延後,就是想要給姑姑一個驚喜。

  「我不會說。」他沒這麼無聊。

  「那你有沒有合適的伴娘人選要推薦?姑姑希望我當她的伴娘,可是我想那天應該會很忙,我是主辦人可能會跑來跑去......」

  「你最愛的姑姑要結婚,那天她一定希望你陪在她身邊。」大概摸清她的弱點後,他不再完全拿她沒轍,也稍微懂得回敬。

  「我知道啊......可是我怕我會傷心。」

  鐵門緩緩往下降,傅如雪眼角餘光憋見了她失落的神情。

  「她只是想結婚,不是永遠離開你。」

  「我知道啦。」范恩麗噘噘嘴巴,歎道:「可是以後不能住在一起,我難免會覺得失落。」

  「你可以天天來看她。」

  「不用了,這樣不好。」她應該學著長大,學著放手,畢竟姑姑不可能永遠陪在她身邊。

  「你別露出那種表情,這樣別人會以為我罵你。」她噘嘴的模樣像極了做錯事等待人罵的小孩。

  「小雪,為什麼你會那麼在意旁人的眼光?」

  「因為我算是半公眾人物。」

  「那你好可憐,想哭想笑的時候不能放開,還要偷偷躲起來,唉。」

  「又不是小孩子,怎麼說哭就哭。」

  「誰說大人就不能說哭就哭?哭是很正常的行為,而且小孩子就一定會哭嗎?從很小的時候我就不再哭了。」佩服吧?

  「打針也沒哭過?」

  「有什麼好哭的,忍一忍就過去了,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忍的。」呵呵,她可得意了。

  「真的?」他挑眉問:「生離死別也無所謂?」

  怎料他話剛說完,那張原本還頗為驕傲的臉龐頓時變得脆弱,眼眶泛紅,在裡頭打轉的淚水有潰堤之虞。

  「喂喂......」不會吧?大庭廣眾之下真的要哭嗎?剛剛不是還很自豪她從沒哭過?「不准哭,太丟人了!」

  難過的表情轉瞬消失,淚水被她抹去,落寞神情被笑臉取代。「小雪,我沒哭啦,只是想要表演的時候也是可以演得出來的。」

  「這種事也能演嗎?」他幾乎當真了。

  「為什麼不?要不然電視上那些演員是怎麼演出來的?」

  「他們是發自真心的感情流露。」為了辯贏她,他在說什麼鬼話?

  「因為他們沒有體會過什麼叫做哭不出來的痛。」范恩麗用著幾不可察的哀傷口吻說。

  一會兒是無所謂的嬉笑純真,一會兒又認真地讓人替她的神情感到一抹難受,說實在,傅如雪真的不瞭解在她多變外表下的內心究竟在想什麼。

  他向來不會花心思去瞭解另一個人在想什麼,他崇尚的是用溝通的方式來節省彼此的時間,至於這種單方面的瞭解某個人,他並不擅長。

  可生平頭一次,他試著想靠范恩麗更近一點,想看清楚埋葬在她眼底的究竟是怎樣的傷痕才能讓她說出「哭不出來的痛」這種話。

  不過她不會說的——他有這預感。

  雖然他快要變成她的家人,但離她還是有一短很長的距離。

  說也奇怪,他竟然想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

  他不清楚范恩麗除了那間小小店面以外還能忙什麼,反正他自己也很忙,他們沒時間再碰頭,所有的事情都在電話中敲定。

  他們討論的時間都將近晚上十二點,她昏昏欲睡,甚至偶爾彼此的呼吸成了話筒裡唯一的聲音,偏偏他能和她討論的時間只有睡前。

  「為什麼你都要這麼晚才能談事情?」范恩麗打了一個呵欠問。

  「因為白天我們都在忙,下了班我們還在忙,最後只剩下這時間。」他理所當然回道。

  「這樣啊,呵……好不人道喔,你精神還這麼亢奮,我卻已經快不支倒地了……好想睡喔……」呵欠連連,大腦嚴重缺氧,羊咩咩準備要跳柵欄了。

  「不准睡,是你要我協助你籌備婚禮。」

  這一提醒,立刻打趴幾隻來不及落跑的瞌睡蟲,范恩麗振作了幾分。「你精神真的好好喔,一天下來工作十幾個鐘頭都不會累,你喝了幾箱雞精?」是哪一個牌子最有用,快推薦給她,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我有輕微失眠。」

  「看過醫生沒?」

  「沒用。」

  學生時代起,他對自己就特別要求,不只除了好以外,他還要拿第一。第二名的滋味他從沒嘗過,結果造就他長期性的失眠。他求助醫生,然而醫生除了開安眠藥,聽聽他的陳述以外沒有更好的辦法,因此他不再去醫院,反正也不是到非常嚴重的地步。

  「怎麼會沒用,像我也去看心理醫生,非常有用耶,你要不要試試看我的心理醫生?」

  「不了,多謝。」頓一下,傅如雪發現話題被轉移。「如果你再閒扯下去,可能要一點才能睡。」

  「有沒有試著找其它辦法治療你的失眠?」

  顯然這位范小姐此刻非常關心他的失眠,才會忘了牆上的時鐘。

  「有,吃藥、數羊、數龍、數馬,十二生肖都數過了,睡前喝牛奶、睡前看無聊的書也都試過了,全都沒用。我已經找到一間郊外的教堂答應借我們外面的空地使用,婚禮結束,賓客可以直接在外頭用餐……」他試圖把話題導回婚禮籌備上。

  「有沒有試過點精油?」

  「有,女秘書給我的建議,結果我整晚無法入睡。」因為擔心精油不小心翻倒造成不可收拾的後果。

  「長期性失眠肯定是你太緊張了才會難以入睡,有什麼好緊張呢?你這麼厲害,根本沒有任何事情是你無法解決。再者,即使解決不了,睡不著又能解決嗎?船到橋頭自然直,天塌下來都有高的人頂著。」

  「萬一沒有高的人呢?」

  「哈哈,那就蹲下來嘛!」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怎麼會有人這麼直線性思考?

  一瞬間,傅如雪覺得腦子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撞擊到了,產生些許火花,思緒似乎有一點連接了。

  從來沒人跟他說過還能蹲下來。一般人被他這麼問不是無言就是回答「逃吧」,可是「逃」並不是他的行事風格,范恩麗是第一個跟他說可以蹲下來的人。

  換個角度想,蹲下來也是個辦法,或許消極,卻勝過逃跑。

  「蹲下來,然後呢?」他問。

  「蹲著爭取時間想辦法啊,如果再不行就趴著貼地板,最後也沒辦法的話記得匍匐前進。」到最後不知她是真心建議還是在說笑。

  傅如雪隱約聽見她的笑聲,卻沒有生氣,畢竟她起了一個很好的頭給他,生活方式截然不同的她果然為他帶來不一樣的看法。

  「認真說啦,我也曾失眠過,比起你算是很嚴重,我最高紀錄一個星期只睡五個鐘頭喔,不過那是很小的時候,身體還承受得了,現在讓我熬夜簡直就是要我的命……呵啊……後來醫生提供我一個方法,我覺得不錯。」

  「你說說看。」

  「聽呼吸聲。醫生建議我聽呼吸聲會覺得有安全感會放鬆,就會比較好睡。所以你可以找個人陪你睡覺試試看。」

  「找我爸嗎?」

  「噗!哈哈哈……」范恩麗想像兩個大男人睡在一起的畫面,非常沒氣質地笑出聲。「你還是不要跟傅叔叔說,免得他擔心,要不然你交個女朋友啊!」

  「暫時沒空交。」

  「那……」她還在努力幫他想辦法。「要不然有一個方式,只是會比較花錢。」

  「你說。」

  「你聽我的呼吸聲就好了。」

  「你的?」

  「對啊,我委屈讓你聽啊,不過你要付電話費。」

  傅如雪本來想說「我也不想聽」,可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一來不想拒絕她的好意,二來……有種解釋不出來對她的好感在胸口滋生。

  「好。」他輕鬆答應了。

  反倒是范恩麗覺得錯愕。「真的?」

  「當然,你不是要幫我治療失眠,那就試試看吧。」

  「可是、可是……還沒睡覺之前怎麼辦?」讓人聽她的呼吸聲睡覺,會不會待會兒換她睡不著,最後兩人一塊兒失眠?

  「那樣我們就有時間來討論婚禮了。」

  結果,范恩麗的擔心是多餘的,不過二十分鐘,她已經入睡了,沉沉的呼吸聲透過話筒傳至傅如雪的耳朵裡,他忍不住淺笑。

  真的要這樣入睡——聽著她的呼吸聲?

  這方法如果可以,當初和女友同床共枕的時候,他怎沒有特別容易入睡?

  他本來想掛斷電話,手要放下卻又覺得捨不得,又拿起來貼近耳畔。

  她睡得真的很熟,還有淺淺的打呼聲。

  傅如雪向來是躺在床上至少兩個鐘頭後才會入睡,可今晚,不知是否她的方法奏效,又或是他的確累了,他閉上眼睛沒多久,手上的話筒便緩緩滑落至床上。

  他睡得極好,夢見了南國溫暖的陽光以及沙灘,還有規律的海浪聲——

  第一次,他整夜好眠。

  「真的睡得很好嗎?」

  翌日,范恩麗的鬧鐘壞掉,幸好傅如雪有叫醒她,要不然遲到就糟了。

  「嗯,感謝。」傅如雪邊說電話邊優雅從容地坐在餐桌前,吃著父親準備的早餐。

  反觀電話另一邊,范恩麗找不到車鑰匙而瀕臨快要抓狂的地步。

  「不客氣,有幫上忙就好,不過我覺得這樣一整晚很浪費錢,不如我錄下我睡著的聲音讓你聽。」

  「這樣我想不會有效果吧。」一想到耳邊是機器的聲音,他完全沒睡意。

  「會嗎?可是一樣是呼吸聲啊。」可惡!她的皮包呢?

  「我覺得不同,畢竟是一個機器,一個是真實的聲音,還是……我這樣給你添麻煩了,如果是,你可以直說。」

  「也不麻煩,只是怕你浪費錢而已,如果你不覺得浪費就繼續下去吧,我很高興有幫上忙喔。」該死的鑰匙在冰箱裡找到了,不可或缺的皮包又在哪裡?裡面有她這個月的生活費呢。

  「謝謝。」他由衷感激。

  「別客氣了,希望你的失眠很快就能治好。」皮包終於找了,可是怎麼會在鞋櫃裡?怪怪的。「小雪,我該出門了,晚點聊。」她匆匆說完就掛斷。。

  傅如雪連一聲再見都來不及說,只好失落地掛上電話。

  傅孟然難得看見兒子露出落寞的表情,樣子像極了被主人拋棄的小狗,特別惹人憐愛啊,他的愛心頓時升起。

  「如雪,你跟誰講電話?」

  「沒有。」他和范恩麗的事情並不想張揚,免得其他人有聯想空間。

  「是喔……」傅孟然大口咬著三明治。「可是我看你一副很失落的樣子,是女朋友啊?如果是的話,記得帶回來給爸爸看,不要私底下偷偷摸摸,這樣對女孩子不尊重,知道嗎?」

  女朋友?

  「為什麼你會覺得是女朋友?」不過幾句話,父親居然會猜是女朋友?

  傅孟然喝了一口香醇的咖啡,露出一副「你走過的路沒我吃過的鹽多」的驕傲表情,解釋道:「因為你一臉很落寞的樣子,好像很怕被拋棄似的,姜畢竟是老的辣,你爸我當然看得出來。」最後還配上兩聲朗笑,畢竟兒子難得又心動了,他當然開心。「你也兩年沒有交女朋友,久到我都開始懷疑你是不是……不過現在看你也有正常男人的反應,我就沒什麼好擔心了。」

  他很落寞……像是怕被拋棄?

  剛剛講電話的時候他真的是這種表情?他實在很想問父親是不是眼花需要再換一副新的眼鏡,可……他內心竟然有一絲絲的認同。

  真的是如此嗎?

  但接下來的忙碌,讓傅如雪暫時沒有時間深思這個問題。
論壇贊助計劃大家一起來幫論壇吧~

TOP

  第四章

  傅如雪踏出會議室,秘書說他表姐找他。

  他實在記不得有哪個親戚是他的表姐,就在他接過秘書的留言紙條後,才知道對方是范恩麗。他心想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便等忙到一個段落後,下班前才回電,范恩麗的聲音有氣無力,一副快掛了的樣子。

  「小雪喔,咳咳……」

  「你感冒了?」

  「好像是吧,不過那不是很重要,你待會兒有空嗎?」

  「有事?」

  「嗯,能不能請你幫我把婚紗拿去婚紗公司,後天姑姑就要試穿了,咳咳……」

  聽她咳得如此嚴重,他豈能不幫這個忙。「好吧,你人在哪?」

  「在『ONLY』。」

  「你不是感冒了,怎還跑去店裡?」

  「有客人今天才有時間過來,咳咳……我等那個客人順便等你,快點來喔。」

  掛斷,傅如雪趕至她的店裡,他的腳步聲吵不醒趴睡在小圓桌上的病人。

  他走近,拍拍她的肩膀,才終於喚醒她,也看見她蒼白的臉色。

  「小雪,你……咳咳……」

  傅如雪實在不高興她不會照顧自己。「婚紗在哪?」

  「在後面,我去拿,你要小心點,不要弄壞婚紗。」范恩麗小心翼翼將白色婚紗拿出來,彷彿比她性命還重要的慎重交給傅如雪。

  「你不回去嗎?」

  「客人還沒到,我得等她。咳咳……」

  傅如雪臉色一沉,直接拎起椅背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走,我順便送你回家。」

  「不,不行啦,我跟客人約好了。」

  「人都會有臨時不方便的時候,難道你以為客人會喜歡一個一直猛咳嗽的老闆嗎?」傅如雪一面說,一面伸手探她的額溫。「而且你已經發燒了,難道要你姑姑擔心?」

  范恩麗傻傻一笑。「小雪,你真厲害,知道我最怕什麼。」

  每次對付她都是挑她的弱點對症下藥,令她無法反抗,她不敵他的力道,加上腦子又昏昏沉沉,只好順從他的堅持,提早關店。

  傅如雪拉著她上車,把婚紗送到婚紗公司後,又載著她去醫院,打了一針退燒針,拿完藥再送她回去,不知是否太累了,抵達她住所樓下時,范恩麗已經累得睡著了。

  他本想直接叫醒她,然而她疲倦的小臉竟刺激到他不多的善心,歎了口氣,他善心大發的背著她上樓,餵她吃完藥,再打電話通知范晴芬。

  「如雪,謝謝你,不過今天餐廳要盤點,我一時走不開會晚點回去,麻煩你把門鎖好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他把人送去醫院看病又完整無缺送回家,也打電話通知她姑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他確實能功成身退回家休息,只是他想起在醫院的時候,范恩麗緊緊抓著他手的感覺——她不說寂寞,交握的手心卻洩漏了不符合她年齡該有的孤獨。

  母親早逝,父親忙於工作,他經常也是一個人留在家裡,所以他能體會那種說不出的寂寞。

  傅如雪再次歎了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乾脆好人做到底,這面子就算是送給父親吧。

  再說,一直盯著范恩麗看也不是一件討厭的事情。

  到了試穿婚紗的日子,他們相約婚紗公司碰面。

  「爸,阿姨……恩麗人呢?」傅如雪準時抵達。

  「她說有點事情會晚點到,要我們先試穿。」范晴芬含笑解釋。

  服務小姐拿出三套婚紗供范晴芬選擇,第一眼,她便選了傅如雪最熟悉的那件,然後服務小姐立刻說明製作這件婚紗的人是誰。

  范晴芬給人的印象非常的女強人,然而當她聽見自己一眼便挑中的婚紗竟是出自侄女一針一線親手縫製時,感動到掩面而泣。

  可惜這一幕,范恩麗因為不知道在忙什麼遲到而沒看見,傅如雪猜想她應該會非常想得知她姑姑的表情,因此拿起手機拍了下來。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范恩麗風塵僕僕趕過來,身上背著大包小包,看似剛從國外回來的樣子。

  范晴芬隨即抹去淚水,再抬頭時,臉上已不見一絲脆弱。「小麗,謝謝你的婚紗,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姑姑,你快去試穿,我看看有沒有哪裡還需要修改。」婚禮當天,她姑姑絕對是最美的新娘。

  服務小姐及傅孟然隨著范晴芬上二樓去換衣服,范恩麗則是將包包往角落一塞,整個人累倒在沙發上,只差沒有就地躺平。

  「你有這麼忙?」

  「嗯,有點。」太累了,懶得去計較他問的方式。

  「忙什麼?」關於她的店,她也是愛開不開的。他實在不懂有什麼事情讓她這麼忙。

  「秘密。」她邊喝水邊喘氣。

  秘密?每晚他們幾乎都會通電話,每當遇到她不想回答的問題,一律以「秘密」帶過,不過他也非省油的燈。

  「是嗎?那麼我也有秘密……」傅如雪慢條斯理地掏出手機,露出長時間的笑容。「關於你姑姑看到你親手縫製婚紗的那一幕,可真感人呢。」

  范恩麗瞪大眼睛,彷彿恨不得立刻奪下他的手機。

  傅如雪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卑鄙地用這種方式來交換想得知的訊息,可是光看她的表情就非常值回票價,畢竟他手上握有她最致命的弱點。

  「我在幫孫子籌劃慈善義賣,因為他剛接手家族事業,必須要有一點成績,所以才會請我幫他策劃下個星期的慈善義賣。」

  「他公司沒有人了嗎?」他清楚這件事,因為他有收到邀請卡。

  「有啊,只是他想找外人,然後讓人跌破眼鏡。」解釋完畢,可以看了吧?她眼睛眨巴眨巴,露出非常期待的眼神。

  傅如雪差點笑出來,內心稍微有點愧疚,不過也只有一點點而已,他是個商人,如何讓自己獲得最大利益是他的專長。

  他打開手機蓋,秀出那張照片,范恩麗捧著手機,一臉滿足。

  「可以給我嗎?」她指著照片問。

  「當然可以。」他本來就是為了她才拍下來的。

  「謝謝,小雪,你真是好人啊。」

  「不客氣。」他昧著良心收下這句讚美。「對了,我看了賓客名單,怎麼女方親友沒有一個是你的朋友?」

  「我本來就沒打算邀請我朋友,再說,我也沒有什麼朋友。」范恩麗淡淡回答。「我學生時代很自閉,沒交到朋友,出了社會又只顧著自己的事情,更沒時間交朋友,反正是姑姑的婚禮,沒有我的朋友什麼關係吧。」她聳聳肩,狀似完全不在乎。

  傅如雪注意到她沒有一絲的遺憾,彷彿沒有朋友對她來說確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那位孫先生呢?」既然說沒交什麼朋友,那她對孫柏非便顯得特別了。

  「喔,他大概是我唯一的朋友,不過我還是覺得沒必要邀請他。」她和孫柏非在法國共患難過,因此交情不錯。

  「你對他很不錯。」

  「當然了,我們在法國曾經一起生活過,他父親斷絕他的經濟來源,他就跟我去打工賺錢,人還不錯,你別看那些雜誌報導他很厲害,私底下他跟個小孩子差不多。」心機太重或城府太深的人跟她合不來。

  「你很喜歡他?」

  「喜歡啊。」她直率地回答,孫柏非說如果慈善義賣成功,要她去公司上班,她都開出一堆機車條件,孫柏非還無關痛癢,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

  「那我呢?」

  問題問出口的瞬間,傅如雪就後悔了。

  他沒有立場也沒有必要更毫無理由提出這個問題,然而當他察覺范恩麗對孫柏非的特別之後,他竟有些許的不是滋味。

  明明都說了他們即將成為親人,依照她的二分法,她應該對他比對孫柏非更好一些才是,他豈能輸給一名外人。

  「我當然也喜歡你啊,小雪。」范恩麗沒有想太多。

  「如果是我和孫先生相比呢?」

  嘎……他們兩人相比?這是要怎麼比?交情,身份本來就不同啊。

  范恩麗露出了困惑,可在瞧見傅如雪眉心間的不悅後,她內心偷笑幾聲,沒想到外表成熟的小雪也會有幼稚的這一面,竟然也會爭奪第一,第二。

  「當然是比較喜歡你,畢竟我們即將是一家人了。」

  那如果不是一家人呢?

  傅如雪本想再問,可惜樓梯口傳來的腳步聲奪走范恩麗的注意力,他想,只要有她姑姑在,任何人都休想拿第一,連他也不例外。

  他要起身的瞬間,一個想法讓他跨不出腳步——他剛剛竟想奪得范恩麗全部的注意力,這是否表示他真的應了父親所說的話?

他對她是不是……

×××

「小雪,你喜歡什麼樣類型的女孩子?」

  范恩麗沒頭沒腦扔出這個問題,讓傅如雪呆了幾秒。

  「為什麼突然問?」

  「我覺得可以替你找個女朋友,這樣或許就能解決你的失眠問題。」范恩麗把話筒夾在耳朵旁,對著鏡子貼面膜。

  「我給你帶來困擾了?」

  「沒有啊,只是我身邊最近冒出幾個還不錯的女孩子,所以想介紹給你,上次傅爸說了,你已經兩年沒有交女朋友,要我有機會就幫你介紹一下。」交女朋友,然後同居,順便解決失眠,真是一舉兩得,多好。

  「那你自己呢?」看來父親非常懂得外交這門功夫,他倆的關係一下子就拉近了,反而是自己還在門外。

  「我?我沒想過要結婚,我很習慣一個人,多一個人我覺得很麻煩,會增加我的煩惱,敬謝不敏。」

  「你可以找個能照顧你的男人。」他躺在床上,邊講電話邊翻閱雜誌。

  「我自己就可以照顧自己,為什麼還要找個人來照顧我?何況一個人多逍遙自由,我的工作時常要跑來跑去,根本不適合培養感情,與其交了之後成天聽對方抱怨,倒不如一個人就好。」范恩麗說完自己的看法後很怕他會起而傚尤,連忙補充道:「畢竟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不一樣,當然不能勉強,對吧?所以你千萬不要學我,而且你又是獨生子,傅爸一直等著抱孫子,別讓他失望了喔。」乖,千萬別拿她當榜樣。

  「一個人旅行,一個人生活,你身邊又沒有特別好的朋友,不怕寂寞嗎?」

  寂寞?

  這兩個字,猶如一顆石頭輕輕落在范恩麗心湖上,喚起了昔日的記憶。

  寂寞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

  她始終不懂,因為她一直都是一個人。

  呼吸,生活的時候她都是一個人,所以她實在不明白寂寞的感受,只覺得那應該是理所當然,每當聽見有人嚷著好寂寞,她內心都會升起這個疑問。

  什麼是寂寞呢?

  「……我習慣一個人了,不怕寂寞。」她無法體會寂寞,所以也不懂是怕還是不怕,不過假使回答害怕,豈不是要交男朋友了?所以她選擇說不怕。

  「難道你不會想找人分享你的心事?」

  「既然是心事,當然不能與別人分享,好了,怎麼話題都在我身上打轉,是我問你耶。」

  「等你想交男朋友的時候再來問我吧。」

  「那,那萬一我一輩子都不想交呢?」

  「一輩子都別來問我。」莫名地,傅如雪內心有一點火氣竄上。

  這人怎麼這樣啊?總覺得他在跟她鬧起脾氣來了。「小雪,你是男生,是獨生子,要成家立業傳宗接代……」

  「地球人滿為患,我不生小孩是造福世界。」他冷冷回應。

  嘎,居然跟她扯開話題?「可是傅家只有你耶。」

  「全世界姓傅的不只我一個。」他見招拆招。

  「小雪,你是在跟我鬧什麼脾氣?」不能生氣,不能生氣,要不然面膜敷臉的功效會大打折扣,孫子明天會請她上台,順便宣佈她的職位,她要美美的才行。

  他這樣是在鬧脾氣?

  「我在鬧脾氣?」

  「當然是啊,幹嘛一直跟我唱反調?吐我槽?我是好心跟你建議耶,我不結婚,難道全世界人都不用結婚了嗎?」

  「同樣的,全世界人都結婚,我就必須結婚嗎?」傅如雪無暇研究自己是否在鬧脾氣,下一句話便堵了回去。

  范恩麗眨眨眼睛,現在是怎樣?原來只是無關緊要的交談怎會演變成彼此都動了氣?她自認是心平氣和啦,可傅如雪的反應就過於強烈,他表現出來的態度好像她是舊時代的長輩硬逼著人非結婚不可。

  大人,冤枉啊,她哪有啊。

  「如雪,我沒有逼你結婚,只是你可以試著開始找尋對象,你的條件那麼好,肯定可以找到適合你的女孩子,有些事情沒有嘗試就放棄太可惜了。」

  「那你自己呢?還不是沒嘗試過就率先放棄。」居然還敢勸他。

  這是存心跟她槓上是嗎?「我結不結婚應該不關你的事情吧?」

  「我不結婚,你也用不著煩惱,畢竟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

  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范恩麗頓時感受到內心一陣刺痛。

  也是,她的確不是傅如雪的什麼人,儘管兩人快要成為一家人,仍然沒有血緣關係。

  她在替他擔心什麼?他那麼厲害,必定能處理好,真是的,這愛操心的小毛病又犯了。

  「說得也是,我根本不是你的什麼人,那個……我今天有點累,想一個人睡,晚安了。」

  說畢,她立刻掛斷電話。

  直到嘟嘟的聲音透過耳膜直達大腦,傅如雪這才察覺自己剛剛的舉動真的太幼稚。

  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回事,怎會一而再,再面三地想反對她的所有言論,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他,縱使她說的話讓他不高興,他也不該遷怒。

  呼……他吐出一口長長的氣,煩躁地爬著頭髮。

  看來今晚,他確定要失眠了。

×××

不只失眠,傅如雪是整晚沒睡。

  反覆想著范恩麗,以及反省他昨晚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行為。他並不是真的反對她的話,畢竟她說的是對的,只是他很不高興聽見她說不想結婚。

  早上一進入公司就是冗長的會議,開到中午的時候,傅如雪已經略顯疲憊,他輕壓鼻樑,試圖振作。

  「總經理,有人送來一幅畫。」

  「哪一位?」

  「沒有署名,僅有公司名稱,是『Uniqueness』。」

  傅如雪交代放下後,秘書以及搬畫的人隨即退出他的辦公室。

  他不急著打開,反正就擱在地上,他想看的時候就可以看。

  除了今晚的慈善義賣會之外,他和「Uniqueness」根本沒有任何往來,對方怎會突然送禮過來?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後也可以說是無解,因為下午的忙碌隨之而來,他的午餐僅是一杯咖啡,就又展開部門檢討會議,直到他所有的精力都用盡後,也快下班了,他回到辦公室,秘書正好要離開。

  「總經理,我已經將文件放在您的桌上,那幅畫我也拆開掛上去了,該怎麼說呢……真的是一幅很用心的畫。」

  很用心?

  秘書的話勾起他的好奇,傅如雪推開門,按下電燈開關,當光線照亮整間辦公室的瞬間,牆上的那一幅海震懾了他。

  是畫嗎?似乎不像,他走近才發現畫框裡的不是顏料,而是一顆顆細小的沙子,顏色有深有淺,卻都不脫離主色——藍。

  是誰送的,他已心知肚明。

  他伸手輕撫透明的壓克力面,彷彿已置身這片湛藍遼闊的海洋,耳畔聽見的是浪潮,映入眼簾的是海浪,竄入鼻間的是海特有的鹹味。

  「你都沒想過要放鬆嗎?」

  「放鬆?」

  「對啊,有時候小小的放鬆會有不同的收穫喔。」

  「我有去健身運動,會定期慢跑游泳,週末偶爾也會去喝酒,我有放鬆。」

  「我敢打賭你慢跑的時候,腦袋裡還在想著工作上的事情,就算去喝酒,也一定是跟同事或朋友,然後交換彼此的意見對嗎?沒響應那就表示我猜對了,那根本不叫放鬆,只是假借放鬆的名目進行的另一種折磨自己的行為而已。我覺得真正的放鬆,應該是連自己的腦袋也要淨空,完全的空白,什麼事情都別想。」

  「很難。」

  「難道你都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嗎?就只有你一個人去,可以讓你完全休息的地方?想想看,一定會有的。」

  「……海邊吧,有一次我開車經過海邊,停了下來,等我上車的時候,才發現我整整浪費了一個鐘頭的時間在看那些海浪,什麼都沒有想……」

  「那就去海邊啊。」

  「海邊不是在我家對面,不能說去就能去。」

  「……我送你一片海吧。」

  某次,他們在電話中閒聊,聊到了這些小事,沒想到她不但記住,還做了更大的「流沙之屋」送給他,害他感動得只想牢牢抱緊她。

  傅如雪拿出手機撥給她,但電話始終沒有接通,想起今晚有慈善義賣,他不再耽擱立刻驅車前往,抵達會場後,他找到「Uniqueness」的職員,終於詢問到她在休息室。

  他叩門,輕聲走入。

  范恩麗看見他,臉上難掩意外,同時也帶有一絲的欣喜。

  「小雪,既然你會來找我,是不是表示我們和好了?」

  「我看見那片海了。」

  「喜歡嗎?」原來那幅海不是求和的禮物,是要當做他的生日禮物,聽傅爸說他的生日快到了,她想給他一個驚喜,「小雪,我知道昨天我可能有一點擺出姐姐的架子,可是我並沒有逼你就範的意思,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是要隨緣,是不能勉強的,所以……」

  「我喜歡那片海。」他含笑走近她面前。

  她說要送他一片海,結果真的送給他一片海。

  他的笑容太迷人,范恩麗一下子恍神,待她回神之際,他的唇已落下。

  因為這片蔚藍海——他丟了一顆心。

  她迷亂了思緒。

×××

范恩麗以為是傅如雪太感動了才會忘情地抱著親吻,事後問他,他竟神秘一笑,什麼也不肯說,害她傷透腦筋。

  因為這一吻,後來再接到他的電話,她顯得有些困擾。

  「你今天怎麼說話語無倫次?」

  不想想是誰害她的?

  只是一個吻而已,原本不會造成太大影響,偏偏他故作神秘,什麼都不說,眼看他們即將改變的關係,她當然會受到影響,反觀他,似乎一點都無所謂,當然了。因為始作俑者正是他。

  「你心情似乎很好?」她聽見他哼唱著英文老歌旋律,這可是他們認識這麼麼久以來從沒見他做過的事情。

  她認識的小雪,不看專業知識以外的書籍,不聽音樂,也不看電影,他只做對工作上有利,對身體有益的事情,比如運動。他的生活在她看來簡直乏善可陳,若不是因為雙方即將成為親人,兩人怕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關係,因此,難得聽見他哼著旋律,而且還是非常非常久的老歌,她十分意外。

  「是。」傅如雪坦承。

  每當他解決了一件棘手的問題,心情會特別好,因為那一吻,他最近心情非常愉快。

  趁他心情好,她就把那個吻問個清楚。「那有沒有必要跟我解釋一下?」

  「解釋什麼?」

  哎呀,居然還裝傻?「一個星期前的慈善義賣會,你吻了我,我希望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麼吻我?」

  「我喜歡你,所以我吻你。」

  「因為喜歡就能隨便吻,那……你……」范恩麗原本已經想好是怎麼對他說教的話,在釐清他所說的每個字之後立刻嚥了回去。

  她沒聽錯吧?

  若說他的吻是個未爆彈,那他這會兒扔出來的就是個加強版的核子彈。

  「怎麼,現在又說不出話來了?」如果范恩麗表現出來的行為依舊平淡無所謂,表示他對她毫無意義,但此刻看來,他可以確定那個吻已經影響了她。

  「那是因為你說了奇怪的話。」她的大腦才會當機幾秒鐘。「小雪,你應該知道我們即將要變成親人了吧?」

  「又如何?你討厭我嗎?」

  「不……」她原本還有點擔心會跟這個新表弟合不來,好不容易逐漸有了家人的感覺,為何又臨時衍生出這個麻煩?

  「不討厭就好,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

  「可是……」她壓根沒有想過要跟他培養親人以外的感情,她單純地將他視為弟弟而已,她要的只是單純的親情而非複雜難懂的愛情。

  「我不是一個會輕言放棄的人,無論做什麼事我都會抱持做了再說,失敗了再檢討,而不是站在原地等待奇跡。」事實上他也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范恩麗,他們的生活方式,觀念相差甚遠,也許將來花在溝通上的時間會比戀愛還多,可是他並不卻步,因為他已經心動了。

  他花了三年的時間跟明雅溝通,終於確定她適合自己,他也習慣用這種方式來判別適合或不適合,因為他從來就不相信一見鍾情,或是女人經常掛在嘴上的「感覺」,對他來說憑「感覺」是最不理性的行為。

  怎知,他對范恩麗竟是一種詭異的「感覺」在作祟。

  一開始,他只覺得這女人難以捉摸,最好少接觸為妙,然而,她總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舉止竟然開始吸引他的注意力,她思考的時候,困惑的時候,甚至是趴在地上縫著亮片的行為都讓他移不開視線,原以為是沒有接觸過這類的人才會勾起好奇,結果疏於防範,導致他深陷無法自拔。

  他的目光已經慢慢習慣隨著她轉動。

  「你認為我適合你嗎?」用膝蓋想也知道不適合。

  他太求利,嚴以律己,做事又計劃優先,所謂的變化是不存在的,而她呢,生性懶洋洋,是那種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的個性,人生毫無規劃可言,生命中處處充滿意外,怎麼看他們兩人都不適合。

  「愛情原本就是一種協調,一種包容,想要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一個完美契合自己的人根本是妄想,所以我只想選擇我願意付出感情的對象。」他定定望著牆上的蔚藍海,已經旋轉過了,沙子慢慢從上面落下,累積成另一幅圖案。

  他對她的感覺就如同沙子,永遠不知道下一顆會落在哪個地方,因為不可預期,反倒讓他有種是在戀愛而不是在計劃的感覺。

  范恩麗聽完他的話,沉默了。

  她真的沒想到最不可能喜歡自己的人會說喜歡她?

  喜歡的話不是沒人對她說過,只是對方都是不相關的外人,她能毫無顧忌地拒絕,可是這次是小雪,是她未來的親人,儘管她喜歡他,她也不可能接受他,但是該如何開口才不會造成日後的尷尬?

  她遲疑了,傅如雪對她來說只是親人不是戀愛的對象——她該怎麼說才好?

  「怎不說話?」

  因為她正在想怎麼拒絕。「小雪,我覺得……」

  「不要現在就回答,我希望你至少考慮一下,後天就是他們的婚禮,到時候再回答我,答應我,至少思考一下好嗎?」光聽開頭,傅如雪便知道她想拒絕,但沒有經過努力,他是不會輕易接受失敗。

  無論考慮多久,她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可是,范恩麗並沒有說。
論壇贊助計劃大家一起來幫論壇吧~

TOP

  第五章

  明天的婚禮是她和姑姑即將要分開的日子。

  回想她們居住的屋子日後只剩下她一個人,范恩麗望著姑姑小女人的模樣,自是替她感到高興,可心底同時有一股寂寞滋生。畢竟她們相處了快二十年,姑姑對她的意義不同,如今姑姑要離開她了,她雖然傷心仍希望她幸福。

  「怎麼站在外頭,進來啊。」范晴芬發現倚在門邊的侄女,含笑喊她進門。

  「姑姑,要不要我幫你收拾?」

  「不用了,只是一些小東西,之後再陸續搬就好。小麗,你真的不跟姑姑一塊兒搬過去?他們家很大,孟然也說非常歡迎你搬過去,他會將你當成女兒。」

  范恩麗相信傅爸真的會疼她,可她不能不顧及傅如雪的感受……想到了他,自然想到他要求自己考慮的問題。

  范晴芬在折衣服,范恩麗坐下來幫忙收拾。

  「姑姑,你會希望我結婚嗎?」她不在意別人的看法,甚至自己的也不是那麼重要,她只在乎姑姑的想法。

  聽見侄女這麼問,范晴芬抬起頭,微笑開口:「當然希望啊,你是我最疼愛的侄女,長得那麼漂亮又乖巧,如果能結婚,姑姑肯定會更放心……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沒有,只是突然想問。」

  范晴芬握住她的手,「小麗,姑姑明白你還沒忘記以前的事情,可是姑姑也跟你說了做人要往前看,不要讓以前的事束縛你影響你一輩子,這樣你就是在糟蹋自己的人生了。姑姑希望你能敞開心胸試著接受些不同的人事物,畢竟……姑姑不可能一輩子陪在你身邊。你很獨立,可是在感情上你還是太脆弱,試著去接受,不要一味逃避,這樣你才能真正變得堅強,姑姑也才能放心,懂嗎?」

  范恩麗點頭,不希望讓姑姑擔憂,她希望姑姑以後能專注在她的家庭上。

  「姑姑,你認為親上加親好嗎?你會介意嗎?」

  范晴芬臉上沒有一絲驚訝。「你跟如雪嗎?」

  「姑姑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嗎?」

  「我看得出來如雪對你有意思。」他們四個人現在一星期會固定聚餐一次聯絡感情,每次小麗都是最晚到的,而她注意到如雪總會先露出失望的表情,頻頻望著手錶,似是在等人,那模樣她一看便明白。

  「是喔……」怎麼她一點都感覺不出來,只覺得傅如雪對她是友善許多。「姑姑,喜歡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就跟我喜歡你是一樣的嗎?」她只會對姑姑好,只對她一人付出,這樣就是喜歡吧?

  「小麗,親人的喜歡跟戀人是不同的感覺,姑姑也不能教你,只能靠你自己去體會。如果你不討厭如雪的話,就試著跟他交往,他是個好孩子,雖然因為車禍腿受了傷,不過他很堅強。」

  范恩麗點點頭。「嗯,我也很佩服他的毅力,可是……」

  「你該不會嫌棄他的腿吧?」第一次看見傅如雪,她確實也惋惜條件那麼好的他竟有個小缺憾,真可惜了。

  「你是說他走起路來會一拐一拐的嗎?還好啦,他太自信的態度讓我很少去注意到他的腿有受傷,我只是沒想到他會喜歡我……」太怪了,那種感覺就好像住在最東邊的人愛上住在最西邊的人,要找到最適合的相處方式得花上一段時間。

  「說什麼傻話?我的小麗長得漂亮又有才華,個性也很好相處,喜歡你是很正常的,你不要連機會都不給對方就好了。聽姑姑的話,試試看嗎?」親上加親,她樂觀其成。

  「我考慮考慮。」看樣子,姑姑希望她跟小雪在一起。

  既然是姑姑的期待……那就試試看。

  ——————————————————————

  婚禮當天,范恩麗忙得跟陀螺似的,不善交際的她,為了姑姑,努力記住所有賓客的長相及名字,熱情招呼,不時還有人拿著問題等她解決。

  「范小姐,廠商送來的白酒少了二十瓶,我打電話要他們補送,他們竟然說缺貨了,沒辦法送來,怎麼辦?」

  「不能用果汁代替嗎?」

  「這樣果汁的數量不夠小朋友喝,還是要補一下白酒的數量,要不然會顯得主人誠意不夠。」

  誠意不夠?當然不行,姑姑的婚禮就是要有最大的誠意滿足所有的賓客。正當范恩麗焦頭爛額之際,察覺有人靠近她。

  「缺二十瓶嗎?我找熟識的酒商幫忙……」傅如雪拿出手機,以流利的英文和對方交談,兩分鐘後他結束通話,給了他們一個安心的答案。「我朋友說二十分鐘內會送來。還有缺什麼嗎?」

  傅如雪輕而易舉地解決了麻煩。

  「范小姐!范小姐!」一名女子匆匆奔過來,帶來讓人頭大的消息。「客人多出十三位,桌椅不夠,我到處都找不到多出來的椅子,怎麼辦啦?」待會兒婚禮結束要用餐的時候,賓客找不到位子坐,場面就會好笑了。

  「這……怎麼會?」她已經事先再三確認過賓客人數才做出決定,甚至還預留十幾個位子,怎麼結果還是不夠?拜託,是哪位客人將鄰居也帶來了?

  「教堂裡有桌椅,我去跟神父商量,你們先準備大的桌巾,鋪上以後,可以在上面擺放小孩子喜歡吃的點心,到時候讓小朋友坐在一起,就能空出位子。」

  哇,還有這招喔?怎麼她都沒想到。

  看來範小姐身旁的這個男人更厲害,兩人相看一眼決定跟著傅如雪,以免臨時又出事找不到人解決。至於范小姐……嗯,繼續站在這裡招呼客人吧。

  「恩麗,我先去處理問題,有事再打手機給我,累了的話,記得別逞強,知道嗎?」傅如雪特地交代她。

  「喔……好。」范恩麗只能傻傻地響應,然後目送傅如雪猶如皇帝被臣子簇擁的離開。

  她吧,她得承認她不擅長處理突發狀況,意料之內的她能迅速解決,意料之外的會讓她小小傷一下腦筋,但也不至於考倒好,不過剛剛傅如雪還真的幫了她一個大忙。

  後來陸續又有人靠近他,顯然也是需要他協助,看他輕鬆自若地解決所有問題,他的身影讓她著迷了三秒鐘。

  姑姑說愛情跟親情不同,無法教她什麼是愛情,那她又該如何分辨自己對小雪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

  究竟該怎麼去愛一個無法定義成家人的人?

  她,有點混亂。

  十點整,婚禮開始舉行,范恩麗是伴娘,傅如雪是伴郎,他們分別站在新娘新郎兩旁,她看著傅爸替姑姑戴上戒指,姑姑落淚的表情讓她感動。

  之後是新娘扔捧花,眾家未婚女子統統擠到新娘面前等著成為下一個新娘,范恩麗偏偏站得遠遠的,對於姑姑眼神示意完全無動於衷。

  她真的沒有想過要結婚,反正一個人生活又不是不可以。

  新娘手中的捧花舉得高高的,即將要扔出了,女孩子們聚精會神等著要搶,哪知拋出去的捧花最後竟然落在一個男人手上。

  她瞪大眼睛,那個攔截了眾家女孩希望的混蛋竟是傅如雪?!

  面對其它女孩的失望,傅如雪倒是一點也不覺得愧疚,逕自拿著捧花走到范恩麗面前。

  范恩麗看了她姑姑一眼,才明白剛剛不是意外,應該是姑姑存心湊合他們兩人。

  「男人不適合拿著捧花。」他說。

  「你讓其它女孩恨死了。」還有幾個女孩的視線追隨過來,唉。

  「不關我的事情,我只是正好經過,被花砸到而已。吃過了嗎?」

  「有找時間偷吃,不餓,你呢?」

  「不太餓。」

  「這兩天你晚上沒打電話來,失眠治好了嗎?」已經習慣他每晚會固定時間打電話來,這兩天忙歸忙,時間一到她仍會等著他的電話。

  「沒,不過至少好睡多了,可是還是會花一個小時研究天花板。」還有她。

  「那怎麼不打給我?」她沒想太多,只是希望讓他好睡。

  「我不想造成你的壓力,準備好要給我答案了嗎?」

  現在還是給她壓力了,唉。

  「小雪,你知道絕大多數的人情人當不成連朋友也不可能。」更尷尬的是他們還是親戚,萬一不小心造成不可收拾的結果,恐怕會替姑姑帶來麻煩。

  「我有自信不會讓情況走到最糟糕的地步,不過這應該不是什麼問題,最重要的是你喜歡我嗎?」

  喜歡他嗎?

  她想她暫時還無法定義出喜歡的意思,不過她並不討厭他,可以說小雪是自孫子之後第二個這麼接近她的男性了。

  倘若兩人交往,或許她會明白什麼是愛情也說不定。

  范恩麗望著他,努力找尋拒絕的借口,可惜什麼理由也找不到。

  「我們交往吧。」沒有回答喜歡或不喜歡,因為此刻她無法回答。

  傅如雪露出了微笑,以及酒窩。

  范恩麗突然感覺怦然心動。

  ————————————————————————

  傅如雪以為自己已經是個工作狂了,而且肯定比女朋友還要更專心工作,不過在他抵達范恩麗家兩個小時後他完全改觀,只因她完全放他自生自滅。

  范晴芬婚後搬去孟家,公寓裡剩下范恩麗一個人整間屋子儼然成為她的工作室,到處可見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以及隨處擺放的小配件,只見她在搭配完一套衣服後,就會拍照存盤,然後進行下一個重複的動作,專心程度只有在他剛進門給他一聲招呼後就完全冷落他。

  以往,總是女友坐在辦公室或是餐廳等他下班,沒想到如今風水輪流轉,換他嘗嘗苦頭了,不過他並不討厭等待的滋味。

  相反的,他很喜歡盯著范恩麗工作時的表情,因為她的表情多變,就像她送的『流沙之屋』一樣,每分每秒都有不同風情,深深吸引他,一點都看不膩。

  她的專心程度簡直和他不相上下。傅如雪嘴角掛著微笑,低頭看了眼手錶,已經快兩點,他猜她大概忙得沒時間出去吃飯,起身走入廚房,打開冰箱,裡頭有一些簡單食材及隔夜飯。

  他脫下西裝,捲起袖子,著手準備她的午餐。

  陣陣香氣飄來,喚醒累到麻痺的胃,范恩麗口水開始分泌,胃壁開始蠕動,大腦釋出訊息——肚子餓了。

  早上只吃一塊三明治就一直忙到現在,聞到食物香氣,她終於清醒過來,循著香氣來到廚房,看見傅如雪竟然站在那裡。

  她赫然一驚:傅如雪什麼時候來的,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在她家炒飯,而且還很香呢!

  傅如雪端著玉米濃湯轉過身,看見范恩麗站在身後,他微笑開口問:「忙完了?」

  「你怎麼會在我家?」

  他走過她身旁,對於她的冷落只能含怨在心底。「我已經進來很久了,還是你開的門。」第一次受到冷落對待,他頗不是滋味。

  「是喔……」范恩麗隨口應了聲,對於自己是否真替他開門完全沒印象,她此時對他手上的湯比較感興趣。「你會煮飯?」

  「只是簡單的炒飯和玉米濃湯。基本上我覺得只要餓不死就好。」若是要他煮出一桌豐盛大餐就很有問題。

  范恩麗自動自發拿著湯匙,乖乖坐在餐桌旁等他端炒飯,鮭魚的香氣四溢,橘色魚肉點綴在白色的米飯上頭,看得她口水直流。

  「吃吃看,我想肯定比不上范阿姨的手藝。」

  她立刻舀了一口炒飯送進嘴巴品嚐。

  她早讓姑姑養叼了一張嘴,可惜不能二十四小時跟著姑姑,所以即使吃到難吃的食物,為了肚子還是會乖乖吞下。不過傅如雪煮的炒飯一點也不難吃,雖然味道不是特別好,卻能感受到下廚者的用心。

  正如同電影『食神』所說:用心。

  「很好吃,你謙虛了。」

  她滿足的吃相令他感到開心。「不難吃就好。我今天來是我爸希望你能搬過來跟我們一起住,他說范阿姨雖然沒說卻很希望你能跟我們一起住。」其實這種事用電話聯絡即可,只是自從父親再婚之後,他忙碌工作,她也投入新工作,晚上還要去店裡,因此他們見面的機會很少,雖然晚上會通電話,他仍覺有些不足。

  說也奇怪,以往總是女友嫌他分給工作的時間太多,沒空陪她們,可如今角色對調,他也不高興恩麗一忙碌起來完全遺忘他。

  「其實我們住得很近,不住在一起也沒關係,再說……」范恩麗抬頭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不喜歡有人侵佔你的生活空間?」

  一句話差點打死他。

  傅如雪咳了幾聲,有點尷尬。「此一時彼一時。」

  「你也希望我搬過去嗎?」

  「希望,因為我想每天都看見你。」要是這情形繼續下去,他怕他們可能一個月才能相聚一次。

  「好,那我不搬了。」

  傅如雪愣了一下,有點不解。「什麼意思?」

  「如果我搬過去,同住一屋簷下就是一家人,我怕我最後會把你當家人,所以我還是暫時別搬過去。」至少要等她喜歡上傅如雪再說。

  他懂了,忍不住露出微笑。其實他多少也看得出恩麗對感情的慢半拍,聽見她用心想經營他們的感情,他笑了。

  范恩麗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得柔和,還露出她最喜歡的酒窩,不知何故,她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雖然工作也會讓她心情變好,不過她發現這兩種是不同的感覺。

  工作的時候,她滿腦子想著如何搭配出更出色的造型,會認真投入工作裡,雖然忙碌卻充實;然而看見傅如雪的時候,該怎麼形容呢……

  她咬著湯匙,一臉困擾。

  「怎麼了?」

  「我……喜歡你笑的時候,你不笑的時候太冷漠、太嚴肅,讓人不太敢接近,我還喜歡你的酒窩。」

  關於他的酒窩,一直是他的致命傷。他的能力好也無法消除某些人對他年紀太小的偏見,總認為他做事衝動,不值得交付重任,即使他一手創立了『汰星科技』,別人依舊不相信他有足夠的能力。

  「我說過我不喜歡笑,有時笑容只讓別人對我的能力打折扣。」所以他改變造型走老成。

  「可是我喜歡你笑……那以後跟我在一起你要常笑,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因為你的酒窩就對你的能力打折扣,我更相信你『某方面』能力更強。」

  「哪方面?」他一臉認真求知。

  范恩麗噗的笑出來。「你聽不出來這是暗示嗎?」

  「暗示……」隔了一會兒,傅如雪才後知後覺的領悟過來,霎時,臉上滿是羞赧。

  范恩麗看得又驚又喜。「小雪,你害羞也很可愛耶!」

  「不要再說我可愛了。」他迅速轉移話題,「忙完了嗎?」

  「差不多了,收拾一下就可以,怎麼了嗎?」她除了吃,還在細細品嚐小雪羞赧之後的正經,工作會帶給她成就,但跟小雪相處卻多了一種獨有的樂趣。

  問他怎麼了?這女人……「我們多久沒見面了?」

  她咬住湯匙,大腦懶得回想,一臉無辜的看著他,「不知道耶。」有很久嗎?

  「半個月了。」他實在不想算,免得讓她誤會自己很在意。「下午可以出去吧?」

  「下午喔……不行耶,我待會兒還得去店裡一趟,跟客人有約了。」由於她答應孫子去他公司工作,所以星期一到五隻有晚上營業,假日則是限定有約的客人。

  「那我呢?」他被排第二了嗎?

  「看你要不要跟我去,最晚六點應該會結束,我們再去約會吧!」嗯,他們的確應該要約會,要不然感情怎會有進展。

  「好吧。」傅如雪勉為其難同意。事實上不去也不行,如果他不去,她肯定一個人開心地去店裡,完全不在乎他。

  「對了,我順便幫你做造型吧,孫子有給我一些男裝,最近走雅痞風,他要我做幾個造型。」

  「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做什麼的喔?這問題問得真好。

  「對外名稱是設計師啦,事實上孫子的公司已經有設計師了,我是幫他們設計師設計出來的衣服重新搭配更適合的造型。不過我只負責總店的造型配置,至於各分店要不要照我的設計來安排就看他們,畢竟各地品味不一。所以,對外我是設計師,其實對內是個打雜的,如果設計師忙不過來我也要幫著做……」她一面說一面盯著傅如雪猛看,努力幫他想造型。剛好有一套上個星期才推出的休閒式西裝,再搭配一條灰色領巾……嗯,小雪夠高,穿起來一定很好看。「你等我一下。」她火速拎出一套還套著透明袋子的西裝,然後把人推至房間。

  「做什麼?」

  「換一下讓我看,快點喔!」

  傅如雪連拒絕的時間也沒有,房門就當著他的面關上了。他看著手上的西裝無奈萬歎氣,總覺得自己實在很容易就受女友的擺佈非常不好,可他又很沒轍。

  他脫下衣服準備換西裝時,轉頭才發現這間應該是范恩麗的房間。簡單的佈置,沒有太多女性化的東西,很藍色的房間,櫃子上滿是貝殼沙子,頗有海洋的味道。他眼角作光瞥見衣櫥門上貼了幾張黃色便利貼,走近一瞧,上面的內容讓他會心一笑。

  男朋友:傅如雪,暱稱小雪。有點嚴肅、冷漠,可笑起來有酒窩,很可愛。

  小雪不抽煙、不喝酒,習慣良好,可是似乎太愛吃海鮮了。PS:海鮮吃多了不好。

  小雪喜歡聽交響樂。下個月有個交響樂團要來台灣表演,記得訂票。PS:努力不要到時候睡著了。

  或許她真的慢半拍,可至少有在努力了。

  傅如雪換好西裝走出來,范恩麗見了眼睛為之一亮。

  「哇!這套西裝簡直就是為你量身訂做,男人長得帥固然重要,可是高一點就是吃香。來,這條領巾圍上去剛剛好,好好看喔!等等讓我拍張照片存檔。」她邊說邊拿來數字相機拍了幾張照片。「你很適合當模特兒。」

  他含笑不語。

  「好了,我們走吧。」她拎起包包,就要往門口走。

  「我先去換……」

  「不用了,你穿這樣很好看,帶你出門我才有面子哦。走吧,我快來及了。」范恩麗拉著他就走,傅如雪再次無法拒絕。

  當他們兩人抵達『ONLY』的時候,外頭已經有名年輕女性在等候,范恩麗對她們微笑致歉,隨即拉開鐵門,接下來傅如雪完全被當作小弟使喚;反正前頭熱鬧,他一個男人實在不適合待在那裡,或坐或站都礙眼,反而忙碌讓他不會太顯眼,不過他受傷的腿還是引起了注意。

  「老闆,那是誰啊,走路怎麼一拐一拐的?」

  對方的聲音很大,嬌滴滴的,傅如雪聽得一清二楚,但懶得理她。

  「我男朋友,他腳是車禍受傷造成的。」

  「是喔,真可惜!男人走路一拐一拐的不好看,你怎麼會喜歡這種男人?」

  女人的音量沒有收斂,用字遣詞尖銳,傅如雪依然不動聲色,這世界上什麼人都有,若要一個一個計較肯定會很累。

  「還好吧,他是車禍受傷,就算是天生也沒什麼關係。小姐,你先來看看衣服,我還有事情。」對於這個遲到的新客,范恩麗已經很忍耐了。

  「可是帶出去約會,不怕招來異樣目光嗎?如果是我,交了這樣的男朋友,肯定不想出門。」不知死活的女人還在大放厥詞。

  他的容忍度向來很高,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動怒,但有人的脾氣可就沒那麼好了。

  「他是我的男朋友,我想應該輪不到你來說他,我也很不高興你說他。對不起,我不想賣你衣服了,麻煩請你離開,我要關門了。」范恩麗只差沒補上『你再不走就要放狗』。

  那女人顯然沒受過這種待遇,瞪大眼睛,礙於店裡還有個人高馬大的男人,萬一跟他們吵起來,自己不一定會佔便宜。

  「哼!別以為我非買你衣服不可,以後我再也不會來了。」說完,女人氣呼呼的離開。

  傅如雪這時走出來安撫道:「恩麗,世界上什麼人都有,何必跟錢過不去?」只要能賺錢,即使要他跟敵人合作也可以考慮。

  「我賣衣服不是為了賺錢,是為了讓更多人穿得獨一無二,與其要跟這種說話刻薄的人做生意,我情願不賺她的錢;而且如果她今天是說我就算了,可是我不能容忍她說你。就算你的腿是天生的又如何?難道因為這樣就不能交女朋友?自以為是並不可惡,可恨的是她以她的自以為是去輕蔑其它人。」

  「她說她的,我並不在乎。事實在,我的腿確實替我帶來一些不便,原本我父親還有幫我相親,不過對方因為我的腿,最後委婉拒絕了,這要怪她嗎?她是有喜歡跟討厭的自由不是嗎?」真正的脆弱時期他已經熬過去,如今算是百毒不侵。

  「那也用不著傷人。」

  「放心,她沒有傷害到我,我的自信不是來自我的外表,我相信我的能力不會輕易被打倒。」察覺女友的心疼,他甜入心坎。「謝謝你。」

  「謝我什麼,我什麼都沒做。」難怪當她跟姑姑商量這件事的時候,姑姑會樂觀其成,也許姑姑早就看出小雪適合她吧;他不僅懂得照顧人、體貼人,甚至內心的成熟度也勝過她,讓她有一種可以依賴的感覺。

  「有的,你維護我讓我很高興。」他淺淺一笑。

  范恩麗不好意思地轉身假裝忙碌。「還好啦……就算是其它人,我也會維護啊,畢竟本來就不該說那種話,無論是誰都該尊重其它人,而不是用貶損別人來成就自己。」

  「不是所有人都這麼想的,有時候無力,只好獨善其身,對吧?」

  范恩麗望著他的背景,眼中突然浮現一股迷茫——傅如雪條件這麼好,怎麼會喜歡上她?!

  「小雪,為什麼你會喜歡我?」她坦率地問,想弄清楚自己是哪裡吸引他。

  傅如雪轉過身,因這問題愣了一下。「因為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很舒服。」

  「就這樣?」范恩麗顯得意外,本來以為像他這樣有理想有抱負的年輕人,做起事來肯定會有自己的理由,沒想到他的喜歡竟是這般簡單。

  「不然呢?」他反問。「喜歡本來就是一種很主觀的感覺,難道你以為我會是那種為了利益犧牲自己一輩子的人嗎?」

  范恩麗下意識點頭。大概是電影、連續劇看多了,她總覺得有錢人應該都是身不由己,或是眼底只看得見利益。

  傅如雪沒好氣道:「那真是抱歉了,我不符合你的期望,這是我的人生,我不會為某件事而過分委屈自己,我只是單純喜歡你而已。好了,快點收拾,我們還要去吃飯。」快八點,看來今天的約會泡湯了。

  結果,他們到附近的餐廳吃飯,吃完後傅如雪便送范恩麗回家。

  她目送他的車子離開後回到房間,順手拿了張黃色便利貼,寫下今天的感想。她做事向來不太有計劃,也不會規劃,完全是興之所至,所以每年拿到姑姑送她的行事歷最後都讓她堆在角落,算算也堆了快十本。

  小雪其實很體貼,是個好人。

  她寫完要貼在衣櫥門上的時候,發現貼在上面的便條紙上多出幾個字。

  不一定要聽交響樂。

  她呆了一下,繼而才笑出來。

  可是,交響樂的票已經買好,下星期就可以去看了。
論壇贊助計劃大家一起來幫論壇吧~

TOP

  第六章

  女人喜歡的東西大同小異,不外乎昂貴飾品、時尚的衣服。

  因此,傅如雪送禮沒遇過什麼麻煩。然而范恩麗喜歡的東西是愈奇特愈好,讓習慣於正常的他感到有點棘手,挑禮物時得特別花心思,甚至還上網瀏覽有沒有更稀奇古怪的物品,他非常期待當女友的看見他送的禮物時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他想給她一個驚喜。

  「先生,請問有看中什麼嗎?」若不是這位客人待在店裡足足半個小時之久,店長也不會要她過來詢問。

  傅如雪抬頭看了女店員一眼,「請問這裡有沒有賣奇特的東西?」他上網搜尋到這家店,利用下班時間過來,可看來看去沒一樣他喜歡的。

  女店員露出一臉尷尬。「先生,我們這裡賣的東西就是以稀奇古怪聞名,像你眼前這個倒著走的時鐘就非常暢銷,還有旁邊那個陰森森白蠟燭燈台也很有特色,請問你有什麼其它要求嗎?」

  「要特別一點。」他不懂這些怪東西到底有什麼價值,甚至也不太會分辨,總覺得每一個都不合他的意。

  這樣還不夠特別?女店員臉色一僵。這男人是存心來拆招牌嗎?

  「麻煩請跟我來……我們這裡還有賣馬桶魚缸、蟑螂盤子、水果安全帽……」這位客人一直搖頭是什麼意思啊?「先生是要送給誰?」

  「我女朋友,她喜歡收集古怪的東西。」

  「那我們這裡賣的她應該都會喜歡才對,或者她有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他們是怪店,專賣怪東西,難免也會有怪客人上門。

  「她喜歡……沙子。」

  他記得有次和恩麗講電話的時候,問她為何對「流沙之屋」情有獨鍾。

  「你都是到哪收集沙子?」

  「每回出國旅行的時候,我都會特地到海邊帶些沙子回來。我不去沒有沙灘的國家,那太無趣了。而且,我還會買空的瓶子收集沙子,然後貼上標籤當作回憶,這樣我就知道自己去過哪些國家了。」

  「你喜歡沙子?」

  「對啊。」

  「為什麼?」

  「因為沙子暖暖的,踩上去很舒服。」

  「冬天的時候,沙子不是暖的。」

  「可是我還是喜歡沙子。小時候,每年夏天姑姑都會帶我去海邊,我會光著腳踩在沙子上,燙燙的,很舒服。如果往海的方向靠近,那裡的沙子濕濕的,踩起來又有不同的感覺,還可以邊走邊回頭看自己走過得腳印,然後一個浪捲上來,腳印不見了,我會再去踩一次,踩一整天也不會膩,所以我最喜歡沙子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的骨灰一定要灑在沙灘上。」

  「那樣很可怕的。」

  「是喔……那就灑在大海裡吧!」

  他記得她的語調像極了小孩子。

  「沙子喔……」果然是怪咖。「我們這裡也有賣沙子,不過有點份量哦。」

  女店員領著傅如雪到一個角落,那裡擺了一個很大的沙漏,看起來確實有份量。

  「這是我們店裡最大的沙漏,裡頭的沙子是來自sahara,一共進了兩個,已經賣掉了一個。這沙漏是每十二小時要倒轉一次,需要兩個人合力,如果是一個人的話,可能要男生才可能搬得動。其實這樣也不錯,以後你可以幫你女朋友倒轉時間,象徵你們的愛情如同跨越了sahara,這是很有意義的紀念品。」快買吧!快買吧!女店員在內心不斷催促。

  「我買了。」幾乎是第一眼,傅如雪變心動了。

  「謝謝,對了,我們還可以免費幫你在沙漏上刻字,有需要嗎?」

  「麻煩幫我刻一些字……」

  為了讓范晴芬專心度蜜月,范恩麗擔下「genova」店裡的工作,努力遊說她姑姑只是去一個月又不是去一年才終於讓她安心答應,因此她更為忙碌了。

  「ONLY」暫時停業,她一下班就趕往「genova」,幸好有副店長坐鎮,店裡事情井然有序,即使店長不在,她這個代理店長也沒有忙到哪去,只是有時候得出面解決客人的小問題。

  今天就有客人來店裡抱怨她一個月前就訂好位子,但昨天打電話來確認的時候,卻通知她並沒有訂位成功。那名女客人很生氣,將她罵的狗血淋頭,幸好她把客人帶到辦公室,要不然就毀了信譽。

  即使她不斷解釋的確沒有她的訂位紀錄,那名女客人依舊不理會,逕自開罵,她乾脆任由對方開炮,半個小時後,女客人得到了一點補償才肯離開,這時范恩麗也虛脫地趴在桌上。

  店打烊時間到了,員工陸續離開,范恩麗卻累得不想動彈地癱在椅子上。

  過沒多久,她隱約聽見外頭開門的聲音,忽然想起自己忘記鎖門,看了眼手錶,已經十一點多了,她緊張地拿起桌上的杯子打算若來者不懷好意,便要奮力一搏。

  喀的一聲,門打開了,走進來的人是傅如雪,范恩麗看見是他不禁鬆了口氣。

  「關店卻不鎖門,很危險你知不知道?」他不悅地開口。

  「太累了所以忘記了,不過你放心,我手上還有武器。」她晃了晃冰激凌造型的馬克杯。「小雪,你怎麼會過來?」

  「你手機沒開,打電話去你家也沒人接,你說呢?」他反問。「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去?」

  「好累不想動。自從『ONLY』開幕以後,我變得很忙,已經很久沒有時間好好放鬆一下,回到家裡又是滿地的衣服,所以不太想回去。」果然,當興趣變成工作就會有倦怠感,她好幾次都想遞辭呈,但礙於孫子還在剛起步,只能幫多少就算多少。

  「累的話就放棄其中一項,不要以為自己是萬能的。」

  「我知道。」

  傅如雪在他身邊坐下,范恩麗聞到一股淡淡的古龍水香味,不嗆,很舒服。他的肩膀看起來厚實,讓她有點想靠上去,可是突然靠上去似乎不太禮貌,他們是男女朋友應該不打緊吧?

  就在她想東想西的之時,傅如雪已經看穿她的念頭,直接伸手將她的頭壓在他的肩膀上。

  「我的肩膀你想靠就能靠,不用考慮太多,這肩膀是屬於你的。」女朋友太獨立對他來說挺不錯,但似乎又不是那麼好,每回等他手邊工作告一段落想找人,才發現她竟然比他還忙。

  既然他都這麼大方了,范恩麗也不再跟他客氣,很用力靠上去,舒服的呼了一口長長的氣。

  姑姑很厲害,可她總想著要保護姑姑,從來沒有人讓她有想被保護的念頭;她不是認為自己無敵,只是太多事情能夠自己解決又何須旁人相助,久而久之,她認定一個人也無所謂了。

  只是偶爾——非常偶爾的時候——她才會想要一個能讓她全然放鬆的依靠,尤其是在她很累的時候,有個肩膀讓她安心,似乎也挺不錯……

  「太晚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傅如雪等了等,沒等到范恩麗回應,還沒低頭就先聽到每晚讓他一夜好眠的熟悉呼吸聲。他搖了搖頭,先讓她躺在沙發上,起身巡視過餐廳之後,才背著她到車上,直到用她皮包內的鑰匙打開她家大門的期間,她完全沒有清醒,足以想見她有多累,看來這些事情確實是壓垮她了。

  他抱著范恩麗進房間,看見衣櫥上的黃色便利貼又多出幾張,他含笑——看完,最後一張讓他印象深刻——

  我真的有辦法愛人嗎?

  問號下面還畫了一個困擾的表情。

  他回頭看了范恩麗一眼,表情也如同便利貼上一樣困惑。

  有時他的確不懂恩麗在想什麼,外表看似瀟灑毫無顧忌的一個人,眉眼間卻彷彿藏了許多的秘密,她的笑容也帶了些許的愁,究竟她遇過什麼樣的事情?

  在她頰上印了一吻準備離去,范恩麗忽然抓住他的衣服。

  「姑姑,別走……陪我。」

  聽見她連在夢中也是喊她姑姑,傅如雪忍不住皺了眉頭,實在不解這對姑侄的感情怎會如此深厚。上回他請徵信社調查范晴芬時,連帶也有一些有關恩麗的資料,他知道在她父母離異之後便跟著她姑姑住,難道是因為這樣她就只依賴她姑姑?

  「不要走,不要丟下我……我會乖乖聽話,不要走……」

  她的手緊抓著他的衣服,小臉表情痛苦。

  傅如雪出聲安慰她,「好,我不走,我會陪著你,快點睡。」

  他的保證總算讓范恩麗露出淡淡的笑痕,不過手仍然沒放開他,於是他只好躺在她身邊,手背枕著額頭,注視她的睡顏,

  這算是另一種更進一步嗎?

  他無聲笑了。

  這一夜,聽著最貼近他的呼吸聲,他睡得極好。

  范恩麗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握著一個人的手。

  不是姑姑,是小雪。

  握著小雪的手,她睡得很好,可是在夢裡,她卻以為自己抓住的是姑姑的手。

  小時候,她總要姑姑陪著才肯入睡,等上了高中才慢慢改掉這習慣。不過每當她睡不著的時候,仍會跑到姑姑房間聽著姑姑的呼吸聲,握著姑姑的手入睡。

  原以為能讓她安然入睡的人只有姑姑,沒想到小雪竟然也讓她有這種感覺,她挺意外的。

  趁著傅如雪還在睡,她開始打量他——他的睫毛很長,書上說這種人脾氣不太好,可是她發現他的脾氣其實不錯,大概是懂得克制吧。

  他醒著的時候比較嚴肅,睡著時看起來就比較溫柔,散亂在額前的髮絲讓他看起來年輕了五歲,難怪他總喜歡裝老成,只是她還是喜歡他放鬆的時候,感覺比較好親近。

  這肩膀是屬於你的。

  突然想起他昨晚在她還沒睡著之前說的這句話,她心頭暖呼呼的。

  這張臉、這副肩膀,以及被她握住的這隻手都是屬於她的——是這樣的意思嗎?

  沒有喜歡過姑姑以外的人,所以她無法體會戀愛是什麼感覺,是否像她現在這樣有些喜悅、有些患得患失?

  「唔。」傅如雪動了動身體,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被看了很久。

  「早安。」

  「你很早就醒了?」沒想到這一覺他睡得如此孰。

  「沒,早你幾分鐘而已。你怎麼會睡在我這?」

  「因為昨晚某個人拉著我的衣服不放,所以我只好留下來。」

  「那……你睡得好嗎?」她面對著他,蜷曲著身體,手還扣住他。

  「不錯。」他會認床,沒想到昨晚意外好睡,大概是因為她的呼吸聲的緣故。「你呢?」

  范恩麗甜甜地笑。「還不錯。」

  「傻笑什麼?」

  「沒有啊,就是想笑。」有點怪,可她就是不自覺露出微笑,是因為戀愛的因子開始悄悄發酵了嗎?

  傅如雪看了眼手錶,坐起來。「快起來,待會兒我送你去上班。浴室借我用一下。」說完,他起身脫下皺巴巴的上衣走入浴室。

  范恩麗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衣櫥上的便利貼,火速跳起來——撕下,最後一張——我真的有辦法愛人嗎?

  她看了看,微笑揉掉。

  如果是小雪的話,她應該有辦法愛他才對。

  他說:這肩膀是屬於你的。

  她喜歡這句話。

  「我應該是戀愛了。」

  孫柏非正在研究設計師送來的樣板,心裡想著明年夏天該推出什麼樣服飾,突然聽見范恩麗沒頭沒尾地冒出這句話,他立刻一臉正經地盯著她。

  「你還在睡覺嗎?」

  「你看我像是在睡覺嗎?」她眼睛睜得可大了。

  「那不要摸魚了,快幫我看看還有哪些部分需要做細部修改?」孫柏非完全不理會她。

  「孫子,我決定遞辭呈,你另請高明吧。」她累得跟狗似的,連中午休息時間也要工作,究竟有沒有把她當人看?

  辭職?想都別想。

  孫柏非放下手邊的工作,關心下屬的戀愛大事。「戀愛喔,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想當愛情絕緣體了,是哪個幸運兒獲得你的青睞?」

  「小雪。」

  孫柏非挑挑眉,「我說恩麗啊,雖然好男人不多,但也用不著去搞同性戀吧?」

  「小雪是我的新表弟,傅如雪。」

  喔,原來是那個男人。

  「你怎麼會喜歡上他?」隔行如隔山,他不懂科技產業有多科技,倒是八卦雜誌看了幾本,上面的介紹一律都是以嚴謹來形容傅如雪,這樣的男人實在不像是熱愛自由的恩麗會喜歡的類型。

  「是他先喜歡我的。」

  「喔……」難怪她會說「我應該是戀愛了」,「你最近才發現自己愛上他了嗎?」

  「是愛嗎?」范恩麗咬著筆桿,神情若有所思。「其實,我也不清楚自己這樣是不是算愛上小雪,我只是漸漸不排斥小雪取代姑姑來陪我,有他在身邊的時候,我總會三不五時偷看他,會去特別注意他的喜好,想要討他歡喜……」這樣就算喜歡了嗎?她不確定,只是覺得自己應該是在戀愛了。

  孫柏非露出一臉同情的神色。「聽起來你好像把傅如雪當成你姑姑的替代品。」可憐的傅如雪,不曉得自己愛上了個不懂何謂愛情的女人。

  「不、不是啦……小雪跟姑姑完全不同,我沒有將他當做替代品……」范恩麗立刻反駁。

  「我聽起來就是這樣。恩麗,以前你沒戀愛,所以我也不打算說,不過現在為了可憐的傅如雪,我決定還是大發慈悲幫幫他。你啊,說好聽一點你是對感情慢半拍,事實上我覺得你根本是下意識拒絕愛情。如果你真的愛上他,我會祝福你,但如果你只是想將他當做你姑姑的替代品,我會替他默哀三分鐘。」

  「孫子,我沒有……」范恩麗急於想解釋。

  孫柏非抬手阻止她說下去。「你跟我解釋沒有用,我不是當事者,身為你的好朋友,你戀愛了,我當然替你高興,不過你一定要好好理清自己對傅如雪的感情究竟是什麼,不要等對方陷入太深了才說你根本不愛他,這種女人就太欠扁了。」說到最後,孫柏非想起自己坎坷戀情不禁咬牙切齒,如果不是那個女人,他也用不著到法國流浪。

  范恩麗被說得啞口無言,只因孫子確實說中了某些部分。

  她重視親情、友情,獨獨愛情,她始終列為拒絕來往戶,因為她懂得愛親人,懂得喜歡朋友,然而她實在不曉得該怎麼去愛一個跟她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不過如果對象是小雪,她一定可以的。

  他相信。

  「大小姐,快點幫忙看吧,戀愛歸戀愛,工作也要顧啊。」時間迫在眉睫,他也是得沒日沒夜加班。

  「孫子,我覺得你根本是在壓搾我,所以我決定遞出辭呈,你另請高明吧!」她要勇敢的站出來爭取自己的權益。

  「……」

  最後,孫柏非承諾下班後要犒賞范恩麗請她吃一頓好的,才讓她肯乖乖工作,並讓她暫時將戀愛這門高深學問拋至腦後。

  草草用過午餐,他們繼續忙著,直到下班前才終於敲定明年夏季的新款式,范恩麗也要他履行承諾帶她去吃大餐。

  「你比我懂得吃,還是你推薦吧。」

  既然是有錢的老闆請客,范恩麗也不會對他太客氣。「當然是我姑姑的餐廳最好吃了,走吧。」她勾著他的手臂,開心的帶著大肥羊準備到自家地盤去痛宰一頓。

  「你姑姑的餐廳不是很難訂位?」

  「安啦!我是代理店長,我最大。」

  來到一樓大廳,孫柏非眼尖地發現一抹高大的身影佇立在落地窗前,正要提醒之際,身旁的范恩麗卻不知死活的勾住他的手臂,忽然,壞心升起,他決定置身事外看好戲。

  「Alizzee,你有客人。」櫃檯小姐看見范恩麗攔著老闆的手臂要離開,臉色大變。

  這客人她認識,雜誌上有介紹過他,是「汰星科技」的總經理,自稱是Alizee的男友,但此刻,他的女友勾著另一個男人的手臂,看來有人要倒大霉了。

  客人?范恩麗轉過頭,看見是傅如雪,表情一點也不心虛地立刻放開孫柏非的手上前。

  「你怎麼會過來?」她記得他說今天要加班,不能來接她;其實台北交通方便,她也用不著有人接送,可男友的心意她無法拒絕。

  「事情忙完就過來了。」

  方纔,他注意到孫柏非有看見他,偏偏恩麗的眼睛不知長到哪去,硬是對他視若無睹,他不太高興,心情也迅速反應在向來嚴謹的五官上,但單獨面對女友,他漸漸學會放軟神情。

  「我要跟孫子去吃飯,你要一起來嗎?」

  「好,不過就我們兩個。」

  「是喔,可是孫子答應我要請我吃大餐,要不然下次好了……」

  傅如雪本來已經息怒,然而女友下一句話讓他愉悅的心情剎時跌到谷底。

  「今天你先跟我們去吃,改天我們在一起去。」大肥羊不狠狠敲一筆,太對不起姑姑了,這樣她吃強逼主廚為她煮的菜也會心安理得一些。

  孫柏非這時展現風度走過來。「恩麗,這樣好了,你先陪傅先生去吃飯,改天我再請你吃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傅如雪已經非常不爽了,再來個三人行,他今晚注定食不知味。

  「這樣喔……」

  「不用了,一起去吧。」

  不是傅如雪突然有風度,而是不希望這兩人再有私下來往的機會,他不喜歡他們兩人之間那種看似普通,實則卻牢不可破的關係,彷彿沒有任何人能介入。

  「太好了!」范恩麗立刻挽著傅如雪的手,「孫子,你今天注定要請我吃飯,走吧!」

  孫柏非苦笑在心底——看來他今晚注定要吃胃藥了。
論壇贊助計劃大家一起來幫論壇吧~

TOP

  第七章

  拐了大肥羊進自家餐廳,范恩麗點起菜來毫不手軟,專挑那些平常她連想都不敢想的大餐;要知道她姑姑這裡的客人都是上流階層,一頓飯少說幾千是跑不掉,對於她這樣的普通上班族,一年吃一次算是奢侈。

  這頓晚餐原本只有她跟孫柏非,現下多了傅如雪,氣氛還算不錯,除了中間穿插范恩麗和孫柏非在法國工作的坎坷事情外,兩個男人也會交換對於未來趨勢的意見,聽得她一頭霧水,反正對她來說,太遙遠的事情她才懶得想,她只想把握當下。

  「兩位,你們慢慢聊,我去一下辦公室。」很好,他們相談甚歡,幾乎是一眨眼的時間而已。

  等范恩麗離開視線,傅如雪和煦的笑容迅速轉為冷淡,轉變速度之快,幾乎是一眨眼的時間而已。

  「孫先生,我知道你和恩麗感情還不錯,不過我是她的男朋友,我希望日後你們保持上司下屬的關係即可,其它時間,希望你能離她遠一點。」

  嘖嘖嘖,終於露出本性了,孫柏非心裡覺得好笑。

  「話不是這麼說的,Alizee除了是我的屬下更是我的朋友,於公於私,我多關照她也是應該的,預期要我主動遠離似乎有點怪,不如你提醒她不是更好?」

  「我不會去管束她的行為,我相信她有分寸。」

  「既然你相信她不就好了。」

  「我不相信的是你。」男女的純友誼?只有愚蠢的人才會相信。

  看來是有人想在女朋友面前裝大方。「傅先生,如果你要警告,可能警告不完,Alizee個性開朗很有男人緣。」

  「她的問題我來煩惱就好,不勞你擔心了,你只要跟她保持距離就好。」

  「傅先生,Alizee很重視朋友,如果讓她知道你曾經「威脅」我,她可是會不高興喔!」孫柏非注視眼前這個冷漠的男人,原來他對愛情不似雜誌上所說那樣大方,這對Alizee來說究竟是好是壞呢?

  「那就要看她相信誰了。」

  「傅先生,請你記住愛情是綁不住Alizee。」說完,孫柏非起身離開餐廳,無論如何,這是別人的愛情,他的介入到此為止。

  綁不住?

  這點還需要他說嗎?他比誰都清楚愛情是綁不住恩麗的,但......孫柏非這一提醒倒是敲響了傅如雪心底的警鐘。他向來習慣掌握,不喜歡穩定的變化,在愛情上,同樣他也不希望有太多不穩定的因素。

  「咦,孫子呢?」忙到一個段落,想起外頭還有客人,范恩麗連忙走出來看一下。

  「他說你在忙就不打擾你,先走了。」

  「是喔。今晚的菜色你覺得好吃嗎?」

  「不錯。」

  「喜歡就好。對了,小雪,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情要忙。」

  太過獨立的女友竟讓他有種不踏實的感覺,傅如雪決定要盡速消除內心的不安。

  「我等你。」

  「可是我不知道會忙到幾點,今天有盤點的事要處理,我不想浪費你的時間。」

  「沒關係,多晚我都會等你,你慢慢來。」

  他的體貼,聽在范恩麗耳裡卻沉重如鋼鐵,這下為了不讓他太晚回家,她可得使出渾身解數了,不能偷摸魚。

  果然,范恩麗兩個小時就忙完餐廳的工作,搭著傅如雪的車回到住處。以往他總是在樓下等她上樓亮了屋子的燈便離開,可今晚他卻說想喝一杯咖啡。

  這麼晚還喝咖啡,是有心事嗎?

  范恩麗將咖啡放在桌上,「你坐一下,我進去換件衣服,待會兒再陪你聊。」

  進入黑漆漆的房間,因為太熟悉擺設,即使閉著眼睛走路也不會撞到桌腳,她便沒有開燈,逕自脫下身上毛衣,準備換上寬鬆的居家服,突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她還來不及穿衣服,一雙冰涼的手已貼住她的小腹。

  范恩麗慌張地屏住呼吸,「小雪?」她完全信任他,門並沒有鎖上,只是輕輕靠著。

  「恩麗......」

  「什麼事?」他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喊她名字的嗓音也特別磁性,彷彿專門來誘惑似的,讓她心跳加快。

  「你愛我嗎?」

  「怎麼突然問......你今天是怎麼了?」總覺得他怪怪的,卻又說不出是哪裡怪。

  「你只要回答我,你愛我嗎?」

  愛?

  現在問她太早了,她對他的感情仍然有些模糊,可她總覺得如果她給了否定的答案,是不是會讓小雪心情更加沉重?

  「嗯......」

  「那......跟我做愛好嗎?」

  范恩麗身體僵住了,「小雪,我......」

  「恩麗......不要拒絕我,你不是愛我嗎?」

  又一個壓力直接送上來。

  「不做愛就代表我不愛你......你是這樣想的嗎?」

  「其實,因為你朋友的一句話讓我嫉妒了。」

  「孫子說了什麼?」現在她有點後悔讓這兩個男人碰面。

  「他說我不可能用愛情綁住你,沒錯,我也明白要用愛情綁住一個人確實很幼稚,可是今晚聽你們聊起法國的種種經歷,不禁讓我升起一股嫉妒......嘖,我在說什麼啊......抱歉!今天的我實在有點不對勁。」他鬆開手放開她。

  「如果我不跟你做愛,你就認為我不愛你嗎?」她還是想聽他的答案。

  「不......那只是我想獨佔你的借口而已。恩麗,我想你也累了,早點睡吧,晚......」

  「小雪......」她伸出手,輕輕拉住他。

  直到現在,跟她最親近的兩個男人,一個是孫子,另一個是小雪。當時在法國,孫子曾借酒邀她上床,可她看得出來孫子是因為太寂寞才會想胡來,所以她拒絕了孫子,保住他們的友情,然而小雪開口的時候,她的心情竟然有幾分緊張,以及......期待。

  傅如雪停住腳步,無語。

  她走近,抱住他,低語:「留下來......」

  傅如雪僅猶豫了兩秒,轉身便將范恩麗攬在懷裡。「我希望明天早上醒來你不會告訴我你後悔了。」

  「我......不會。」

  若是小雪的話......她願意。

  恩麗給他的感覺一直是很隨興。

  她可以今天待在紐約,明天就飛往埃及,要清楚形容的話,她就像是一陣風,能感受得到她的存在,卻無形無影,抓不住她的蹤影。

  他也非常清楚她最愛的是她姑姑,所以他願意屈就第二,但絕不允許她離開他,無論任何方式或手段,只要可行,他都會拿來綁住她。

  徹底想獨佔一個人的感覺未曾有過,即使是讓他動了結婚念頭的溫明雅,他對她也不曾有這般強烈的佔有慾望。

  他承認,恩麗的確是特別了一點,她的自由以及她的不在乎都深深吸引了他,而且......他更迷戀她眼底藏不住的那一份懵懂。

  恩麗對愛情仍然有些疑惑,不過無妨,他會等她。

  睡著時的她少了飄忽的感覺,多了抹青澀,烏黑的直髮穿過指間,留下的是柔順的觸感,指尖順著肌膚來到她纖細的頸子,小巧的乳尖,最後滑至小腹來到她大腿內側的脆弱之地。

  昨晚,他幾乎折磨了她一整晚,她一個輕喘,一聲低吟都讓他無法自拔,縱使清楚那是她的初次,他也難以壓抑狂喜的慾望,見她身上印滿屬於他的印記,讓他稍稍安心。

  由裡到外......恩麗整個人都屬於他了。

  「唔......」察覺身體有某種怪異的感覺,范恩麗慢了半拍的睜開眼睛,傅如雪迷人的笑臉映入眼簾,她不自覺地回以微笑,她真的很喜歡他的酒窩,讓他看起來溫柔許多。

  「早,寶貝。」

  「早安......你的手在做什麼?」她努力阻止他的侵襲。

  「還很痛嗎?」

  「不......不會了。」她用被子將自己包的很密實。「我想要洗澡。」

  「要不要我幫你洗?」

  范恩麗發現他已經把自己打理好了,頭髮微濕,十二月的大冷天裡,只有下半身圍著一條浴巾,「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我去弄早餐,等你出來一起吃。」傅如雪在她臉上親了一記,穿好衣服走出房間。

  范恩麗有些回不過神地走進浴室,扭開水龍頭,任由溫水淋濕全身。

  一會兒後,她關掉水龍頭,拿毛巾擦乾身體,發現身上滿是粉紅的痕跡,她這才想起來昨夜的刺激,雙頰不爭氣的泛紅了。

  認真說來,昨晚她確實有幾分衝動,以來是她不想讓小雪失望,而來是她確實想跟他做愛,她想知道被小雪所愛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

  濃濃激情以及淡淡的甜蜜,她完全能感受到他想要體貼卻又無法自抑的壓抑,他的每一個輕撫都深深穿透她的心靈,那是一種很奇特的感受,一想起來就會忍不住失神。

  「洗好了嗎?」

  「喔......好了。」

  「嗯,快出來。」

  呼!果然剛剛又閃神了。

  范恩麗穿好衣服走出浴室,來到餐桌前,熱騰騰的稀飯已經等著她。沒有什麼特殊的小菜,只有簡單的花生米,豆腐,以及她最喜歡的炒蔥蛋。

  蔥蛋的做法極為簡單,一點蔥花,少許醬油就可以煎好一片香噴噴的蔥蛋,這是最簡單的方式。然而姑姑做給她的蔥蛋會故意弄成碎碎的,還會加上一點辣椒豆豉,讓蔥蛋散發更濃的香氣。

  這道菜只有姑姑會做,他怎麼會?

  她狐疑的望著傅如雪等他給答案。

  「我問過范姨你喜歡吃什麼,沒想到你什麼大餐都不喜歡,偏偏喜歡這樣簡單的小菜。」

  「這是姑姑第一次為我煮的菜,我很喜歡。」她露出懷念的神情。

  「你和范姨感情很好。」

  「當然了,是姑姑養大我的啊,她等於是我母親。」

  「那麼我可以理所當然霸佔住第二名的位置嗎?」

  「呃......可以啦。」

  傅如雪淺淺的笑窩又浮上臉頰。

  孫子說,如果想到對方會覺得很幸福就是愛了。除了姑姑以外,想到小雪她也會覺得很幸福,這樣......應該是愛嗎?

  慢慢地,一天一點,總有一天她必定也會很愛很愛小雪。

  會議結束,范恩麗故意走在最後面,等到其他職員都離去,她迅速關上會議室的門。

  走在她身後的孫柏非忍不住打趣問:「你終於想通要跟我告白了嗎?」

  「孫子,你以後不要對小雪亂說話。」她鄭重警告。

  「我跟他說什麼?」

  「說什麼他不能用愛情來綁住我,我是真的很喜歡他,他並沒有綁住我,你不要亂說。」

  「小姐,我說的實話,很嚴重嗎?」

  「反正以後你不許亂說就是了,小雪還滿敏感的。」

  「是是是。」他真是有苦難言,「看來你已經完全被他迷住了......」奇怪,今天沒有特別冷,她為什麼要穿高領毛衣?該不會被傅如雪吃了吧?孫柏非順手拉下她的衣領,果真看見淡紅色的痕跡。

  好你個傅如雪。

  「你做什麼啦?」范恩麗趕緊拍掉他的手。

  「Alizee,你真的被那個男人騙了,他完全不像外表那樣簡單。」敏感?根本是城府太深,很會做戲才是真的。

  「小雪他人很好。」

  「那是因為你已經先讓他靠近你了,所以你才對他沒有特別防範。」

  「請問他騙我有什麼好處?我沒千萬家產更對他的事業毫無幫助,他有什麼理由騙我?」

  「Alizee,我所說的騙不是那個意思,而是說傅如雪病不是一個表裡如一的男人,他的眼神說明他是那種會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好歹我在社會上混得比你久,比你會看人,傅如雪可能真的很愛你,不過不代表他就是善良無害的,懂嗎?」

  孫柏非的表情凝重,范恩麗知道他是關心自己,只好點頭,「我知道了,我會花時間好好觀察他。孫子,謝謝你。」

  「應該的,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下班回家等我喔。

  手機銀屏顯示這幾個字,傅如雪看了露出笑容。

  回家......他喜歡她用這兩個字。

  難得的,他今天提早下班,先到超市買了簡單的菜,然後回到范恩麗的住所。

  他們已經說好,等他父親度蜜月回來,他便要搬過來跟她一起住,說好聽是不想打擾那對新婚夫妻,其實真正的目的是他想每天都看見親親女友。

  進入屋子裡,他脫下西裝,挽起衣袖,準備下廚煮幾樣簡單的菜。

  他的女友能夠搭配出令人看的目不轉睛的造型,偏偏沒有煮菜的天份,前天教她炒飯,結果他不過是接了通電話,幾分鐘的時間,等他回來,米粒已經從金黃變成焦黑,他問她為什麼不翻炒,她竟然回答他只有交代要看一下,沒說要翻炒。

  一個小時後,散發陣陣香氣的菜餚端上桌,客廳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洗了手走出去接起。

  「小雪,你到了啊。」

  「嗯,快點回來吃飯。」

  「哇......」

  「哇什麼?」她誇張的口氣讓他有不好的預感。

  「沒有啊,只是覺得你的口氣好像我老婆喔。老婆乖,老公待會兒就回家了,我是要問你巧克力跟草莓你比較討厭哪一種?」

  「草莓。」他不喜歡甜食,不過若必須做決定,他只能挑選還保有苦味的巧克力。

  「好,我知道了,謝謝,老婆等我喔!」

  「沒正經。」傅如雪罵了聲掛斷電話,沒注意到嘴角始終往上揚。

  突地,他察覺電話的位置改變了,原本放在沙發旁邊,如今卻是靠牆的角落,電話底下是一個眼熟的圓柱體,他拉開蓋在上頭的布,赫然發現圓柱體竟是他送給女友的沙漏。

  因為店家刻字需要一個星期的時間,再加上忙碌也就忘了這件事。恩麗收到這個沙漏並沒有道謝,是因為她不喜歡嗎?

  頭一次費心送禮得到的響應竟這般冷淡,他有點心冷。

  不過很快地他又告訴自己,禮物送出去對方喜不喜歡不是他能干涉得了,而且說不定恩麗也和他一樣忘記了。

  小事一樁,他不會讓這種事情影響他的好心情。

  十幾分鐘後,范恩麗捧著一個小蛋糕走進來,傅如雪看了眼,適才不悅的心情登時煙消雲散。

  「祝你生日快樂!」

  「你怎麼知道?」

  「上次那片海原本是要當做你的生日禮物,不過已經提早送給你,我最近又很忙,沒有辦法再給你一個禮物,只有這個巧克力蛋糕,生日快樂,小雪!」

  「謝謝。」他接受她的蛋糕已經印在臉頰的一個吻。「我很久沒有吃蛋糕了。」

  「傅爸沒買蛋糕給你嗎?」她姑姑每年一定會買蛋糕幫她慶生。

  「只有一次,後來我哭了,他就不再買蛋糕給我。」

  「為什麼?」

  「那會讓我想起母親,小時候我家境不像現在這麼好,我母親手頭很緊,每年我生日的時候,她得存好久才能買一個蛋糕給我,後來她在生我妹妹時難產去世了,此後我的生日不再有蛋糕......所以有一次我父親買蛋糕給我,我就想起了我媽,那次我哭了很久,我爸嚇得再也不敢買蛋糕給我。」想起過去,傅如雪神情一會兒落寞一會兒又帶著笑意。

  「對不起,我不知道。」

  「已經很久了,如果我到現在還會哭的話,就等於原地踏步沒有長進,不是嗎?謝謝你的蛋糕,往後我每年生日,你要記得送我。」

  「會。」她甜甜的笑著,然後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會記得他的生日,每年都送他一個禮物。

  雖然這次沒有禮物,不過范恩麗想起自己上回說要幫他全身按摩,決定今晚就讓他舒服一下。

  她在浴缸裡放滿水,還添加了些許精油,傅如雪一開始反對,後來禁不起她的強力推薦,只得乖乖脫光衣服進去洗了個不太習慣的澡,起來的時候身上還有他不熟悉的味道。

  「現在,趴在床上,我幫你按摩。」范恩麗雙手抹了薰衣草的乳液。

  傅如雪已經放棄抵抗,乖乖就範。

  她的動作十分專業,該輕的時候,就像是羽毛落下般,該重的時候,他全身的筋骨彷彿讓她重整一般的舒暢。

  「舒服嗎?」

  「嗯......」他滿足得說不出話來。

  「我老師說按摩對受傷的地方也有幫助,待會兒我順便幫你的腿按摩。」

  「我的腿沒事。」

  「無妨,按摩有助於血液循環,你會喜歡。」

  其實傅如雪根本無法思考她在說什麼,只因他已全身放鬆,知道他的腳被抬起來才稍稍回神,他睜開眼睛,看見她認真的神情。

  「看什麼那麼專注?」

  「你這邊的傷口很長,一定很痛對吧?」

  「痛......早忘了,我只是想到如果不振作的話,我爸會被我拖累,我不想讓他擔心,才會在最短的時間裡站起來。」

  原來他們很像,都會為了最愛的人拚命。

  「小雪,你真的很好。」

  「好?你對好的定義是什麼?」說不定對她而言,對她好一點的都是好人。

  「你不要以為所有對我好的人我都會以為是好人,真正能讓我說好的人沒=幾個,是不是好人不是看外表,而是要看內心,有些人是表裡如一,有些人確實笑裡藏刀。」

  「你為什麼覺得我很好?」

  「傅爸跟我說你為了重新站起來,比誰都要認真,每次走路不問摔倒也堅持不要人扶起來,傅爸不忍總會偷偷躲起來哭。他說你那時候在工作,感情和身體統統遭受了重大的打擊,但還是勇敢面對,傅爸真的很心疼你。」

  「那時候公司裡有人竊取客戶的資料,帶走我一大半的客源,結果我又出了車禍,爸為了照顧我心力交瘁,我能做的只是讓他不再操心而已。」他只是盡力罷了。

  「所以我才說小雪是好人。」

  「你是第一個這麼說我的人。」

  好人?雖然他沒做過什麼罪大惡極的壞事,但也不敢說自己是好人,只因為了保護他所愛的人,為了他的利益,他也曾傷害過許多人,不過這些都是他的秘密,他不會對任何人說,尤其是恩麗。

  或許他還無法完全捉住她腦袋裡的思緒,可她對人的態度顯而易見,能讓她願意相信的人,她便不希望對方有任何污點,所以他不會在她面前顯露自己較為黑暗的那一面,他要她熟悉的小雪就是一個-----

  好人。

  「好了,你手也會酸,過來躺在這裡。」

  范恩麗甩甩手,的確有點酸,於是乖乖躺在他身旁,接受他溫暖的擁抱。

  「以後每年生日我都幫你全身按摩。」

  「每年才一次,未免太沒誠意了。」

  「這是固定會有的一次啦,如果平常你不舒服,我也會幫你啊。」

  最初,恩麗有些抗拒他的擁抱,不過如今已經非常習慣了,看來她應該是完全接受他了,這結果讓傅如雪十分滿意。

  「我明天就搬過來。」

  范恩麗看著他,「你最近每晚都過來,有沒有搬有什麼差別?」

  「當然有,這樣我每天早上都可以炒蔥蛋給你吃。」

  蔥蛋......每天?誘因非常大。

  「我可以自己炒。」每天都練習炒,總有一天一定可以作出來。

  「是啊,可能要等到你人老珠黃吧。」

  她皺皺眉頭,抱怨道:「我哪有這麼笨,你看著吧,我一定會在最快的時間內學好炒蔥蛋。」只是一道她最喜歡的菜,怎可能難倒她。

  「不要學......如果你會了,那我還有什麼用處呢?」他啃咬她的耳垂,低哄著,雙手也不安分地探入她羊毛衣內撫摸她光滑的肌膚。

  「呵......」范恩麗低喘一聲,「誰叫你要看扁我,我會用事實證明我不是廚房白癡。」

  「寶貝,我從來就沒說你是白癡,你會幫我洗菜,切菜,洗碗,怎可能是白癡,你是我最好的幫手,我唯一的助手......」

  范恩麗想保持理智,偏偏傅如雪的手帶有魔力,一直在跟她的理智拔河,讓她的身體開始發軟,發燙。

  「萬一你哪天不煮給我吃,所以......為了報答我的大方,你要把自己給我。」

  這樣算不算調情呢?

  「恩麗,恩麗......」

  小雪喊她的時候,聲音總是特別有磁性,深深吸引她,讓她喪失理智,最後范恩麗確實也沒辦法思考,就被它一波接一波的熱情給淹沒。
論壇贊助計劃大家一起來幫論壇吧~

TOP

  第八章

  「Alizee,你有客人,是一位溫明雅小姐,她在會議室等你很久了。」

  范恩麗聞言,交代助理待會兒要做的工作後,便走到會議室,打開門,看見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范小姐,你好。」陌生女子站起來,朝她露出微笑。

  這一笑,范恩麗立刻想起對方是傅如雪前女友,她們曾在日本料理店見過一次面。

  「溫小姐,請問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溫明雅露出尷尬的笑容。「不好意思,我們根本不認識,我卻厚著臉皮上門來,希望你能見諒,因為我真的找不到其它人可以幫我了。」

  「需要我幫什麼忙儘管說,我會盡力。」

  「范小姐,我看得出來如雪……」溫明雅頓了頓,改口道:「傅先生對你很好,所以才會冒昧過來請你幫我一個忙……我的丈夫宇智曾經是傅先生的夥伴,不過後來發生一些事情,他們因此拆伙了,最近宇智的公司遇到資金周轉不靈的危機,本來已經找到銀行貸款,但後來我聽宇智說銀行臨時無法貸出這筆款項,因為我們所抵押的物品有爭議,可是昨天我們才知道真相,是因為銀行老闆和傅先生是好朋友,傅先生希望銀行不要借我們這筆錢。我有試著找傅先生商量,可是他不肯見我。或許你會覺得我太厚臉皮了,但為了幫我丈夫,我真的願意低頭,只是……他不肯見我,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如果這個月底再付不出錢,宇智的公司就得宣佈倒閉。」

  「其他銀行呢?」既然是傅如雪的事情,她實在不好插手。

  溫明雅搖搖頭。「宇智都找過了,可是那家銀行拒絕我們之後,風聲傳得很快,真的是找不到願意幫忙的銀行。范小姐,我知道我真的太冒昧,也不該拿這件事來煩你,可是能不能請你幫幫忙請你改變傅先生的決定,不要逼我們走上絕路。」

  范恩麗看見溫明雅低聲下氣的模樣,心裡有些難過,她真的很想幫忙,可是「溫小姐,我真的想幫忙,不過這是小雪的事情,我不好介入,再說,當時你丈夫離開小雪的公司還帶走一些機密讓他損失慘重,我想事出必有因,你也該替小雪想想吧?」

  溫明雅抬起頭,一臉茫然。「什麼機密?」

  「你可能不知道,小雪說你丈夫離開公司的時候,帶走公司的客戶資料還有一大半的客源……」

  「不可能!」溫明雅打斷她的話,並嚴正駁斥,「宇智不可能做出那種事情,他什麼都沒有拿,甚至連獎金也放棄,空手離開『汰星』,你不相信可以去問宇智當時的秘書劉小姐。宇智成立這家公司非常辛苦,因為他是從頭做起,完全沒有利用傅如雪,這我可以用人格保證!」

  范恩麗有些驚訝,怎麼完全不同的劇情?小雪沒理由騙她才對。

  「范小姐,我真的可以跟你保證宇智沒有做出對不起傅如雪的事情,反倒是他……」想起自己這趟過來不是來指責什麼,溫明雅立刻壓下心裡的感傷。

  「溫小姐,小雪跟我說因為你在他車禍受傷期間變了心,所以你們才會分手,是這樣嗎?」

  「不完全是,只有車禍後我們分手是事實,其它的……根本不是這樣。有一次我到他公司找他,結果宇智擋在辦公室門口不讓我進去,我執意要進去,結果、結果卻看見他跟一個女人火熱擁吻,當場我轉身就走,是宇智追上來,我問了他才曉得我的男友背著我腳踏兩條船……沒錯,傅如雪是決定要娶我,可是那只是因為我適合娶回家當妻子罷了,根本不是因為愛,我也在那時候才發現自己完全不瞭解他,便決定要跟他分手,在談完分手的當天晚上他就出了車禍……後來我們就分手了。」

  范恩麗聽完溫明雅的說明,整個人愣住了。

  溫明雅沒有欺騙她的理由,所以她說的可信度反而比較高,只是,小雪為何要說謊?

  直到下班後坐上傅如雪的車子前往機場接姑姑他們,范恩麗仍在思考這個問題。

  她真的很困惑,不明白小雪為何要騙她。

  「恩麗,你怎麼了?一路上心事重重,是不是遇到困難?」

  范恩麗抬起頭,才發現他們已經在機場大廳了。

  「小雪……」關於他和溫明雅的事她暫時不想問,只是她已經答應溫明雅會盡力幫忙。「溫明雅丈夫的公司最近是不是遇上麻煩?」

  傅如雪含笑的神情瞬間冷沉下來。「她去找過你?她跟你說了什麼?」

  「她只說她丈夫的公司需要資金周轉,你卻阻止銀行貸款給他,這樣會不會太狠了一點?」

  「我只是說了幾句話而已,他的公司太小卻要借那麼一大筆錢,我擔心他還不出來會害了我朋友,這樣哪裡狠?在商言商,如果他有能力,可以另外找銀行不是嗎?」

  「這種被銀行拒絕的消息肯定流傳得很快,你這樣做真的是太狠了一點,你們不是朋友嗎?」

  「他跟明雅結婚以後就不是了。」

  「別這樣對他,凡事留點餘地,對你也沒有什麼差別不是嗎?」

  「這是我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他原本的好心情如今已經破壞殆盡。

  「小雪,坦白說我無法認同你的行為,這真的很沒必要不是嗎?你只是因為他搶走了溫明雅懷恨在心,可是你捫心自問,難道你沒有傷害溫明雅?」

  「她背著我跟他來往才是傷害我吧?」

  「事出必有因,你沒有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嗎?」

  傅如雪臉色沉得更難看。「她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她只是說出實情。因為她發現你腳踏兩條船才會想離開你,她跟宇智在一起是在你車禍後才開始的,她沒有背叛你,反而是你先傷透她的心,不是嗎?」

  傅如雪沉著臉不發一語。

  「小雪,為什麼要騙我?當個悲劇主角讓你比較有理由報復嗎?」

  「被傷害的人不是你,當然可以說得如此輕鬆。」

  「那你傷害明雅的事又該怎麼說?」

  「我跟她道過謙,那只是一時的衝動,她能選擇原諒或不原諒,但沒必要在事情還沒說清楚前就跟宇智在一起。」他頓了一下繼續說:「恩麗,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我們沒必要為了這種事爭執」他頭一次在她面前露出煩躁的表情。

  「那關於她丈夫的公司,你會怎麼做?」

  「我只是在商言商罷了,他的公司有前景,我想並了它。」至於報復?根本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這樣做真的會比較好嗎?他曾經是你的朋友,何必逼他走上絕路?」

  傅如雪深深吸了口氣,稍微沉澱了情緒之後,才開口:「恩麗,這問題我們改天再談,今天是你姑姑回來的日子,別讓她發現我們的不愉快。」他很清楚她在乎的是什麼。

  范恩麗想了想也是,不希望姑姑還要擔心她。「我希望你再好好想想,朋友是一輩子,不值得你用眼前短暫的利益犧牲掉。」

  「我……」

  「如雪、恩麗!」

  不遠處傳來傅孟然愉快的聲音,范恩麗立刻走上前,擁抱住一個月不見的范晴芬,藉此結束和傅如雪不愉快的交談。

  「姑姑,我好想你,玩得開心嗎?」至於其它雜事,她統統扔到腦後。

  「還不錯,餐廳的事情有沒有讓你很忙?」范晴芬含笑地望著許久未見的侄女。

  「當然沒有,我那麼厲害,一點小事情怎肯呢個難得倒我。「她在姑姑面前永遠是個小孩子「你姑姑一直放心不下你想回來。」傅孟然攙扶妻子,春風滿面。

  「姑姑,要相信我啦!就算不相信我也該相信芬姐啊,有她坐鎮,我比較輕鬆。」

  「爸,行李我來推。」傅如雪逕自接手,視線與范恩麗交會一瞬後,別了開來。

  范恩麗忽然感到心底竄起一股痛。

  昨夜的火熱纏綿,彷彿一場夢似的,她沒想到他竟能說冷就冷。她不禁想著即使他們感情再親密,萬一哪天自己擋住了他的路,他是不是也會如此冷漠?

  在她的認知力,小雪是單純、心思細膩、人蠻好的男人;然而孫子說得也沒錯,一開始她就知道小雪是將來的親人,對他的防備自然減少,輕易就讓他靠近而忘記仔細觀察,所以,她的確看錯他真正的小雪,並非如她所見那樣表裡如一。

  那麼……她是不是也愛錯人了?

  因為姑姑的請求,范恩麗這晚便留在傅家過夜。

  但她和傅如雪不再有交談,甚至連互動也沒有。

  范晴芬很快便發現這兩個人之間過於冰冷的氣氛,於是她到客房找侄女。

  「姑姑,還沒睡啊。」

  「嗯,還要調時差。今天叫你留下來,不會氣姑姑吧?」

  「當然不會,姑姑不要亂想,不過睡在別人家確實很怪。」

  「怎麼會怪?這裡是姑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你……和如雪還好吧?」

  「我們?很好啊,怎麼了?」范恩麗裝作若無其事地撥了撥頭髮,明知姑姑必定會看穿,她仍是不木想說,畢竟這是小雪的私事。

  「我出國前你們確實很好,可是剛剛你們坐在一起卻好像不認識的陌生人,出了什麼事?」

  「沒有啦,只是有點意見不合……姑姑,當初為什麼你會覺得小雪適合我?」就是因為姑姑的一番話她才會答應試著和小雪交往,雖然現在她對小雪有感覺了,不過仍無法真正瞭解他,這點讓她有些卻步,因為要她跟一個不瞭解的人相處,對她是件很困難的事。

  「雖然我認識如雪不深,不過由他對他父親的態度來看你,我看得出來他有擔當,會保護他認為重要的人。你是姑姑最重視的人,當然要交給我信任的人,要不然我怎能放心呢?」

  范恩麗垂下眼睫,欲言又止。沒錯,這點她和姑姑有相同的感覺,只是……對於不重要的人他的做法便顯得極端了。

  「怎麼,如雪對你不好?「范晴芬含笑問道,難得看見侄女臉上出現比較像正常女孩該有的困惑表情,看來如雪真的在她心底佔有一席之地了。

  「不是,他對我很好,可我最近發現他騙了我,我很不喜歡那種感覺,他好像是為了想保有他完美形象一樣。」

  「你覺得很受傷?」

  「有一點。」雖然她喜歡完美的小雪,不過若是透過說謊方式那就適得其反。

  「那麼你小時候,有一次考試不及格,你偷偷改了分數為了討我歡心,姑姑也同樣很受傷。」

  「姑姑,這兩種是不同的情況吧?」

  「哪裡不同?你不也是想在姑姑面前保有你的好形象?小麗,姑姑以前就不斷跟你說,你看人的標準其實有點嚴苛,只要是你喜歡的、能夠讓你放心的人,你就會要求特別嚴格;但是這世界上真的沒有完美的人。如雪說謊或許不應該,假使他的出發點是為了讓你更喜歡他的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是皆大歡喜?」

  「說實話不好嗎?」

  「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不能說的秘密,即使是最親近的人也說不出口,在我們看來或許只是小事一件,可是不同的人就會有不同的感觸,要試著包容體諒,而不是尖銳地拆穿對方最後的保護,那樣的做法也是一種傷害。」

  范恩麗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其實她自己也有秘密,永遠都不想說出口。

  可剛剛小雪的態度讓她很受傷……如今要如何再無芥蒂地靠近他?

  隔天,在傅孟然的堅持下,范恩麗坐上傅如雪的車子,由他送她到公司。

  一路上,車內非常安靜,靜到她想打開車窗讓風吹散他們之間的冷冽氣氛。

  她雙手交握,腦子裡不斷想著該如何啟齒,可怎麼想就是想不出該怎麼開口,只好祈求大塞車讓她有多一點的時間想。無奈事與願違,今天的路況暢通無阻,車子抵達她公司門口,他們仍然沒有說上半句話。

  范恩麗有點受挫,看著他欲言又止,偏偏傅如雪就是不肯看她,她愈想愈難過。

  傅如雪目視前方,淡淡地說:「你公司到了。」

  「小雪,其實當我聽見溫明雅說你腳踏兩條船的時候,我有點難過,因為我不知道何時你也會這樣對我。當我相信一個人就是完全信任不會懷疑,所以知道你對我說謊,我有點不能接受,不過……」

  她說到這裡打住,因為他始終不肯看她,讓她再也沒有勇氣說下去。突然之間,她覺得這樣冷漠的小雪她一點都不認識,也使她從心底發冷。

  原來她真的沒有看透他。

  她淺淺一歎,失望了。「如果……你想跟我談,我們再來談好了,再見。」

  他們之間只剩下客氣生硬的禮貌,真是有一些些的……悲哀。

  因為傅如雪的事情,影響了范恩麗的情緒,讓她一整天工作都心神不寧,連孫柏非也察覺她的異狀,在上班時間追問不出答案,下了班,他關心地跟著她來到店裡。

  范恩麗不想回去,一回去她會覺得屋子特別冷清。

  「Alizee,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我沒事,孫子,謝謝你。」她只想靠忙碌來遺忘,相信過一陣子就會沒事了。

  「我有眼睛自己會看,你明明就受到嚴重的打擊,不要騙我說沒事,要不然我叫傅如雪過來對質。」

  「不要!」范恩麗隨即轉身,一臉慌張。

  孫柏非挑挑眉,果然被他猜中,跟傅如雪有關。「他怎麼了?」

  面對好友的關懷,范恩麗不曉得該不該說,她不敢告訴姑姑,怕姑姑擔心,身邊也沒有女性朋友可以交換意見,實在是很無助,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她仍是必須尋求一個好建議。

  「孫子,我覺得自己似乎不瞭解小雪在想什麼。」

  「怎麼說?」

  「小雪騙了我一些事情,他和前女友分手並不是因為他車禍受傷,而是他先腳踏兩條船,他女友才會選擇分手。還有當初他的公司發生危機,他跟我說是溫明雅的丈夫偷走客戶的資料,結果跟我聽見的也完全不同,溫明雅說不是他丈夫做的……雖然這件事我還沒得到小雪的親口證實,可是他腳踏兩條船卻是事實,我有一點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那就分手吧!」孫柏非果斷地替她做決定。

  「可是我喜歡小雪,我不想……」

  「那就跟他問個清楚,或許有人會說時過境遷不要去過問,可是感情是長久的,如果不想彼此心裡產生疙瘩,我建議還是問清楚一點,然後你再決定該怎麼做。」

  「可是他不肯根我談,而且他變得好冷漠,總覺得跟我認識的小雪完全不同……你說得沒錯,我似乎沒有真正瞭解他,我有點怕會受傷。」

  「既然怕那就分手。坦白說,我真的不認為他適合你,反正一開始也是因為你姑姑才答應跟他交往,趁還沒有陷入太深之前,趕快分手免得夜長夢多。不死真心的愛情,也沒有什麼意思,不是嗎?」

  來不及了……她好像已經愛上他了。

  喜歡到愛,她不太能分辨究竟是什麼理由讓她發覺自己是愛上小雪,而不再是以前的喜歡而已,不過她倒是能清楚感受這之間的不同,她愈來愈想看見小雪,喜歡黏著他,即使沒有交談,有他陪伴也能感受到甜蜜與關懷,原以為要很久很久才能領悟的愛情,小雪已經給了他。

  離開……已經不可能做到了。

  可是,他們真的適合嗎?

  傅如雪知道范恩麗受他的影響心情不好,他何嘗不是呢?

  不僅沒了工作心情,甚至下午他還翹班,開車在市區閒繞,滿腦子想著她說的話。

  他不認為自己有錯,他向來秉持在商言商,不讓私人感情介入影響,如果不是這個機會擺在眼前,他根本不會去在乎一個已經被他遺忘的人,只是恩麗不高興他這麼做,甚至他們還為了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弄僵了,這樣值得嗎?

  當然,他可以一意孤行,畢竟這是他決定的事情,利益優於一切……然而他並不想因為這件事影響了他和恩麗。

  繞了兩個鐘頭,最後車子在一間花店前停下。

  溫明雅看見是傅如雪,礙於店內還有幾個客人,她還是得繼續保持微笑,直到客人離開,她才開口問:「你來做什麼?」上次她親自前往他的公司卻不得其門而入,他擺明不會見她,現在過來又想做什麼?

  「明雅,或許我對付你丈夫會讓你認為我不近人情,可是你怎麼不去問問他曾對我做了什麼?沒錯,當時我是做錯了,傷透你的心,然而在我最需要朋友支持的時候,他竟然是以傷害我的方式來讓我瞭解友情不過是虛無,真正重要的還是掌握金錢。」

  溫明雅聽出傅如雪跟她說這些是在解釋他的行為。「儘管當時我跟宇智的事情讓你生氣,你也沒必要用這種方式報復他,你們曾經是朋友不是嗎?」

  「我不需要報復,他的公司經營不善就是他得到最大的報復。」

  「你就不能看在過去的份上,不要趕盡殺絕?」

  「那他有為我想過嗎?」

  「你還在記恨我跟他在一起的事情?」

  傅如雪沉思片刻,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不了,那些已經過去了,也沒什麼好說的,我今天過來是要跟你說,銀行的事我會請我朋友幫忙,至於能不能度過難關,就看他自己了。」

  溫明雅聽了,臉色充滿驚喜,卻也感到一絲困惑,明明他先前是那樣堅持,怎會這時又改變?「為什麼?」

  「因為你找到最大的幫手……明雅,那時候我傷害你,對此,我很抱歉,祝福你。」

  「……謝謝。」傅如雪有些不同了,溫明雅一時反應不過來,愣了一下。「你很愛她對嗎?」或許她有些嫉妒自己不是能改變傅如雪的人,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如今她有個幸福的家庭,她該珍惜的人不再是眼前的他。

  「嗯……」沒有一見鍾情的火花,沒有深深迷戀,只是相處之後,他能從恩麗身上找到一種彼此互補的感覺,就像是缺了一角的拼圖,若要完整就需要唯一的那一塊。

  恩麗之於他,便是那個不可或缺的一角。

  誰都無法代替。

  「我也祝你幸福!不要傷了她的心。」

  「不會的。」

  買了花,傅如雪驅車前往范恩麗的住處,煮了幾樣她愛吃的菜。等到八點鐘都不見她回來,打手機也沒接通,他擔心地來到她的店,發現裡頭燈光亮著,們還沒推開,他已經先看見孫柏非的身影,就在她身邊。

  門,輕輕推開了,裡頭的交談聲立刻飄進他耳裡——「既然怕那就分手。坦白說,我真的不認為他適合你,反正一開始你不也是你姑姑才答應跟他交往,趁還沒有陷入太深之前,趕快分手免得夜長夢多。不是真心的愛情,也沒有什麼意思,不是嗎?」

  「我已經不知道我們適不適合了。」即使有愛,若兩人真的不適合,再多的愛最後也只會一點一滴消失殆盡。

  「先生,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店裡的兩人聽見聲音同時回頭,傅如雪高大的身影隨即映入范恩麗眼簾。

  下一秒,他迅速轉身,范恩麗僅呆了一下便馬上追出去。

  「小雪!小雪!」她用跑的,一下子就追上並且拉住他。

  傅如雪回頭看著她,冷聲道:「放開。」

  兩個字輕得如冰雪一般,毫無溫度,范恩麗下意識放開手。

  「小雪,剛才我跟孫子說的只是一時的感覺,我不想跟你分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真的愛你!」

  不是真心的愛情,也沒有什麼意思,不是嗎?

  「既然是一時的感覺,肯定更真實反應了你的心不是嗎?如果你只是礙於范姨的意思,不得不勉強跟我交往,那麼,我在此跟你道歉,是我造成你的麻煩了。」傅如雪冷靜的語調彷彿是第三人的口吻,沒有顯露一絲感情。

  「小雪,我沒有,不是這樣的……也許一開始是這樣,可是我已經愛上你了,這是真的,我沒有騙你,你一定要相信我!」彷彿怕他會消失在面前,她再次抓住他。

  「相信或不相信很重要嗎?」

  范恩麗啞口無言。

  「這份愛情對你來說已經有壓力了,那就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分手只是給彼此一個更大的空間罷了。」

  不、不,她一點都不想分手,她只是坦白說出自己的感覺,不是真心想要分手,那只是個想法而已啊……范恩麗想解釋,非常非常想,可是傅如雪冰冷的眼神竟讓她一個子也吐不出來。

  「我向來就不愛強迫人,所以分手,對你我都好。」

  「小雪,不要這樣,我……」

  他低頭看了一眼,「請你放開,謝謝。」

  「小雪……」

  她喊著他的名字,他臉上的神情比對一個陌生人還要冷漠地別過頭,對她視若無睹。早先就清楚他過於理智的冷淡有多麼傷人,然而這一瞬的輕瞥卻遠勝先前,傷她更重。

  不敢放開的手終於放開了,傅如雪無動於衷地走出她的視線。

  范恩麗一臉微怔,竟失了勇氣無法再追上去。

  她真的不懂,那只是感覺罷了,為什麼就算她要解釋,他也不試著瞭解她的想法?

  難道他們的感情不能互相坦誠嗎?

  她真的一點都不懂。

  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店裡,對於孫柏非的關心,范恩麗渾然未覺,等她回到住處門口,一個包裝精美的圓柱體吸引了她的目光,但她的心情卻沒有半點起伏。

  地址錯了,收件者的姓名卻是她,她沒想太多便拆開包裝紙,發現竟是她買過的沙漏。當時她是因為裡頭的沙子來自沙漠才心動,是誰送了一模一樣的沙漏給她?

  沙漏上還刻了幾個英文字——No one is an island.

  一張折起來的紙黏在旁邊。

  No one is an island——這句話你曾經對我說過,現在輪到我送給你。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還是很懵懂,我不會要你一下子就接受我,我會等,等你真的愛上我。

  我是個很平凡的男人,一點都不完美,不過我會力求達到你的期待,成為你唯一的依靠。Sahara是全世界最大的沙漠,不過我相信只要有你在我身旁,我們一定有辦法能夠橫渡,對吧?

  原來,他一直很用心珍惜他們這段感情。

  原來,他早就看透她的缺點,卻沒有說出口,而是想辦法改變自己。

  原來,她真的傷害了他卻不自知。

  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了傅如雪的心情——在付出那麼多之後,他得到的竟是她的傷害。她還是不能說真話,只是她在錯的時間說了錯的話,所以他受傷了,並且迅速封鎖感情以保護自己。

  現在,究竟是誰比較痛呢?

  范恩麗緩緩蹲下來,抱住沙漏,哭得不能自已。

  再多的解釋、彌補,都挽回不了。

  小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論壇贊助計劃大家一起來幫論壇吧~

TOP

  第九章

  少了一個人,傅如雪一樣照常上班、加班,假日就去運動,日子並未因此停滯不前,也沒有太大改變。

  只有臉上笑容再次收起來,他又變回之前那個傅如雪罷了,除此之外真的沒有太大的變動。

  對他而言,要愛上一個人不容易,要遺忘一個人卻簡單得如同呼吸,斷絕一切聯絡便是最好的方式。

  真的,再簡單不過了。

  范恩麗——已經是完全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儘管每晚吃過飯,她獨自站在陽台吹冷風,他也不會在乎,他的冷漠是因人而異,不值得他付出的,他絕對吝於花心思。

  他相信時間一久,對她將會再無感覺。

  然而視線沒有交錯之時,他的目光總會不經意地捕捉到她略顯失落的臉龐,但那又如何?他和她,已經再無關係。

  直到過完年,范恩麗不再來了。

  餐桌上少了一個人,他的左邊位置空了,三個人的話題依然如往昔,彷彿她的存在是可有可無,沒有人關注。

  不知何故,他對此竟有幾分生氣。

  「范姨,恩麗已經十幾天沒有過來,她什麼都沒說嗎?」

  范晴芬笑了笑。「小麗很獨立,即使她一年沒出現在我眼前,我也不會擔心,放心吧。」

  「但她終究是女孩子。」

  「公司派恩麗去法國出差,為期兩個月。兒子,你想恩麗嗎?」傅孟然打趣地問。這一對的感情似乎出現了裂痕,可是妻子交代要靜觀其變。

  想?對於一個天天會上門來的人何須想,他只是基於禮貌問一下。

  「爸,你想太多了,我只是關心她而已。」不是想念。「既然她沒事就好。我吃飽了,你們慢用。」說完,傅如雪將碗筷拿進廚房,視線瞥見范恩麗慣用的餐具孤零零地擺在角落。

  這裡也算是她的家,有她的碗筷、杯子以及她的身影。

  傅如雪一擰眉,迅速回到房間,打開計算機,盡量讓自己保持忙碌,但沒一會兒,思緒忍不住又飄離——

  她一個人在國外,真的能好好照顧自己嗎?

  萬一她想家,是不是又去找尋沙子來填補寂寞?

  她不懂寂寞,偏偏雙眸卻盛滿寂寞,他看出來了,開始對她好、關心她,想驅散她心底的孤獨。他並沒有要求她回報他同等的付出,因此當他聽見她所說的話,頓時心寒。

  我已經不知道我們適不適合了——既然不合適,又何必浪費彼此的時間,不是嗎?

  算了,現在想這些做什麼?他迅速拉回思緒專注在工作上。

  他們分手了,如今已是不相關的陌生人,是兩條並行線,不會再有交集。

  想她,完全沒必要。

  但即使傅如雪刻意遺忘,每天依然會注意月曆上的曰期。五個月後,有天他下班回家,拉開鞋櫃,一雙熟悉的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隨即繞過玄關,果真看見那個失蹤已久的人坐在客廳一邊吃水果一邊看電視。

  她也看見他了,神色一僵,笑容有幾分勉強。

  他心底的一股騷動隨即熄滅。不想笑就別笑,他並沒有逼迫她。

  「如雪,你回來啦!」傅孟然聽見聲音,從廚房探出頭。「等你范姨一下,待會兒就能開飯了,你先陪恩麗聊聊,她剛下飛機。」

  等傅孟然回到廚房,客廳剩下他們兩人,幸好還有電視機的聲音才沒讓氣氛太過尷尬。

  「你不用招呼我了。」范恩麗淡淡地說。

  她一頭長髮剪短了,整個人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不過精神奕奕,看來在國外應該過得挺不錯的。

  「嗯。」他應了聲,轉身回房。

  她有些改變了,而他仍在原地踏步,不過是一雙鞋子而已,他竟然立刻想起她,這段時間他究竟在做什麼?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瞬間一股安心襲上心頭——原來他始終掛念她。

  對她的記憶完全沒有抹滅,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真的能遺忘她嗎?

  ☆☆☆

  愛過以後真的能輕易割捨、遺忘嗎?

  有人能做到,有人做不到,而她就是做不到的後者。

  范恩麗站在廚房窗前,從這裡望出去剛好可以將站在陽台上抽煙的傅如雪身影收入眼裡。

  小雪會抽煙?

  印象中沒看過他抽煙,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抽煙,而且神色凝重,是公司有問題嗎?還是因為……她?

  其實她不該來的,他的分手清清楚楚地刻在她腦海裡,沒有轉圜餘地,她應該死心才是;只是若能輕易死心,她也不會跑來這裡了。

  明知不可能,明知希望渺茫,有時候她還是會期待小雪能夠擁抱她,給她溫暖,讓她以為只是做了一場惡夢。

  可惜已經不可能了。

  范恩麗看得太專注,以至於傅如雪轉身的時候,他們的視線相交了瞬間,她想多看幾眼,想要彌補看不見他的思念,可又怕他眼底冷淡的目光,因此她很快別過頭,錯過了他眼底藏不住的思念。

  在法國的時候,每夜想起小雪總會讓她失神許久,有一次她甚至呆站在塞納-馬恩省河畔一個下午,等她回過神後,也只能收拾無法排遣的寂寞一個人回到住所。

  寂寞——

  不懂寂寞的時候她不怕,等她嘗到了寂寞才知道苦澀、才知道痛。不過沒有人能幫忙,她只能靠自己的力量邁開步伐繼續前進,直到有一天真的能事過境遷。

  心情必須靠自己調適,即使不是在一個月之後,也會在將來的某一天得到平靜。

  范恩麗拖著行李,向范晴芬和傅孟然道別。

  就在電梯門要關上的剎那,傅如雪突然伸手擋住了門。

  他沒開口,她也沒問,兩人似是有默契又似是毫不相關地分站門裡門外,過了一會兒,電梯門開啟了,傅如雪快她一步,一把拉住她的行李。

  她望著他,他依然無語。

  兩人都沒有開口,電梯彷彿也無語地悄悄關上,直達地下二樓,門再次打開,傅如雪率先拖著行李跨出去,范恩麗跟在他身後,看見他上車,她只好跟著坐進去,扣好安全帶。

  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視線,也避開對他的想念。

  她望著車窗,看見了自己的臉上寫滿寂寞,無奈她的寂寞不會再有人響應了。

  范恩麗深深吸了口氣,阻止淚水氾濫。

  縱使無法成為情人,他們也永遠會是親人,這點是不會變的,多少給了她一些安慰。

  就這樣吧,這樣維持下去就好,不要再有變化了。

  車子很快抵達她家,傅如雪不發一語地幫她把行李拖上去;一路上兩人之間的氣氛同樣沉重。

  直到行李放下,范恩麗才開口道謝,他則回應不客氣。

  「謝謝」、「不客氣」是他們分手之後的第一次交談中,語氣生疏,不過暗藏底下的感情卻是洶湧,只是他們都沒有說。

  「對了,我有禮物要送給你。」范恩麗從行李箱拿出禮物。「這是我做的『流沙之屋』,如果你不嫌棄,請你收下。」她慎重地遞出禮物,低著頭,不敢正視他的表情。

  如果是在公開場合拿出來,小雪很懂得做人絕對不會拒絕,那樣說不定會讓她誤會他們之間還存在著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因此她選擇私底下給,她想小雪拒絕的機率應該比較高,可能會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這樣的話,她才有理由勸自己早些心死,不要再眷戀。

  小小的「流沙之屋」滿載著艷紅的顏色,猶如絢爛的夕陽。

  傅如雪沒有拒絕,出乎她意料之外地收下她的禮物。

  「謝謝。」她下意識地說出口。至少他還肯收她的禮物,這樣就夠了。

  他抬起頭,注意到她的視線落在另一個地方,他望過去,屋子的一角擺著兩個同樣的沙漏。

  「對了,一直忘記跟你道謝,謝謝你送我沙漏。不過你可能沒注意到我早就買了一個。」但他送的反而更有意義,可惜他們再也不可能橫渡Sahara了。

  傅如雪走近撫摸一模一樣的沙漏。曾經他以為她不喜歡他送的禮物,沒想到是他們買了同樣的東西,差點造成誤會。

  「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

  「怎麼可能,我很喜歡啊,這個沙漏真的很貴,我買的時候有點心疼。」而且是他送的,意義更是不同,她怎可能不喜歡。「不過你寫在紙條上的日期跟沙漏送到我家的時間差距了半個多月,我想可能跟地址寫錯有關,幸好最後還是有送到。」

  「有送到就好。我該回去了。」他收回了充滿思念的目光。

  「好,謝謝小……如雪,你送我回來。」她不敢也不能再喊他小雪了。

  門,悄悄關上,她的眸,默默閉上,一滴寂寞的淚水,無聲落下。

  下一秒,傅如雪擋住了將要關上的門。

  范恩麗嚇了一跳,抬眸望著他。

  「為什麼哭?」

  「對不起、對不起……」除了道歉,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來彌補自己的過錯。

  「告訴我,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他不想聽她道歉。

  「有,我有,小雪我真的很愛你……」渺茫的機會降臨了嗎?

  傅如雪眉心一擰,大步上前,關了門,牢牢抱住她,范恩麗也緊緊抓著他。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他一面吻她,一面拉著她進房間。

  「對不起……」

  「不要抱歉,你想我嗎?」

  「看不見你,我真的會寂寞,我一直都在想你。」猶如夕陽顏色般的「流沙之屋」代表她的思念,一顆一顆讓她拾起保存。

  傅如雪脫下彼此的衣服,整個人壓到她身上,火熱地親吻她,雙手不住地撫摸她的嬌軀,感受最貼近的溫柔以及許久未聞的呼吸聲。

  沒有了她,他再次失眠。

  有好幾次看著她送她的海,他的心泛起後悔的痛,痛的不是因為她的直言,而是她寧可跟旁人說也不願老實告訴他。

  明明他是她最親近的人,為何她寧願相信外人,難道他還不值得她依靠?

  喘息聲交迭,心跳愈來愈快,汗水淋漓,他們撫摸延彼此、親吻對方,彷彿想藉此填補這段日子的空白。

  他啃咬她纖細的頸子,雙手輕掐住她的頸子。

  「你相信我嗎?」他問。

  「我相信你。」

  他笑,「錯了,有人掐住你脖子的時候,永遠都不能相信對方。」

  看見熟悉的酒窩,范恩麗心情一陣激動,主動親吻他的唇。兩人的心臟迭著彼此,感受對方的熱情。

  吻如雨下,他親吻她的乳尖,分開她的雙腿,就在她恍惚之際,火熱迅速貫穿她的身體直達她的脆弱,她疼得抓住他的背,滿足地呻吟。

  猛浪又有力的穿刺一遍又一遍在她體內來回,痛楚很快被歡愉取代,待激情結束後,她睜開眼睛,對著他微笑。

  他俯身吻住她的唇。

  她低語:「小雪,我愛你。」

  「不要再離開我。」他牢牢將她抱在懷裡。「五個月的時間太久了。」

  「工作啊,沒辦法。」

  他把玩她齊肩的短髮,問:「頭髮為什麼剪了?」

  「本來是希望有個嶄新的自己,結果只是在原地踏步而已。」該遺忘的人忘不了,反而讓自己更寂寞。

  「我喜歡你長頭髮的樣子,為我留長。」

  「好。」

  「叫我小雪,只有你可以這樣喊我。」

  「好。」

  「除了你姑姑以外,你只能愛我一個。」

  「好。」他的條件她——允諾。「還有嗎?」

  「暫時沒了。」女友毫不遲疑的回答令傅如雪心情大好。

  「對不起。」

  「我不喜歡聽這三個字。」

  「可是我真的錯怪你了,所以我必須跟你道歉。還記得你曾跟我說是你朋友偷走公司的客戶資料嗎?我求證溫明雅,她強烈地反駁我,所以我相信了她。後來她寫信跟我坦承關於她丈夫的事情,她是基於相信她丈夫才會反駁我,等她問過後才知道原來真有其事,只是她不清楚。你對我說實話,我卻沒有相信你,我欠你一個抱歉。」

  「反正我騙過你,這沒什麼。」

  「溫明雅還稱讚你真的很好,其實你可以直接跟她說,但你沒有,而是讓她回家求證丈夫,他說你很有風度。」

  他淡淡一笑。「那不是風度,我只是不想再捲入他們之間了,無論有沒有實話都是他們夫妻的事,我只是選擇置身事外。」

  「不,一定是你不想破壞他們的婚姻,所以才不說。」

  「為什麼?」

  「因為我的小雪是好人。」

  「又變好人了嗎?」

  范恩麗眉眼間儘是笑意。「你一直都是好人,只是我以前不夠瞭解你,不懂你的好。」

  「我不是好人。」

  「你是好人,我心底最好最好的人。」范恩麗摟著他,堅持她的看法。

  「多謝抬舉了。」他親吻她的唇。

  如果她喜歡,那他會一輩子當她的好人。

  只當她專屬的好人。

  ☆☆☆

  分手之後的相聚,他們都有所成長,也更珍惜相處的每分每秒。

  傅如雪甚至為了她,請假一個星期,幫她整理屋子。

  醒了忙碌,累了休息,餓了輪流下廚,晚上躺在床上聊著白天未竟的話題,然後相擁而眠。這趟出差回來,范恩麗學會了幾道異國料理,雖然味道有些奇特,傅如雪還是捧場地——吃完。

  每天早上,他會幫她準備最愛吃的炒蔥蛋,心滿意足的看著她吃完自己的心意,然後他們會一塊去附近的公園散步,中午有時會在家裡吃,偶爾會在外面找尋美食,晚上看DVD、聽音樂,享受靜謐的時光。

  傅如雪知道她又帶回一堆沙子,便要求她教他做「流沙之屋」。但他手不巧,一個星期只完成一半,不過無妨,未來他們有的是時間在一起。

  這些事情都是他以前不會做並且認為浪費時間,如今他終干能體會一件小事情背後的甜蜜。

  每天能見到喜歡的人是幸福的,但他還是決定給彼此更大的私人空間,如果沒有愛,就算朝夕相處也徒勞無功,因此他們不必分分秒秒都在一塊兒,偶爾的相聚才更顯得可貴。

  晚上,他回到家裡,父親出門了,范姨一個人在家。

  「范姨。」

  「回來啦,有時間嗎?過來坐一下,范姨有話跟你說。」范晴芬似是知道傅如雪這幾天去了哪裡,因此並未詢問。

  傅如雪坐在她的對面,這時才終干發現她似乎胖了。

  「范姨要跟我說什麼?」

  「你跟小麗和好了嗎?」

  他輕輕一笑。「看來什麼事都逃不過范姨的眼睛。」

  「范姨也年輕過。如雪,其實范姨一直覺得你很適合小麗,你的積極果斷可以帶領隨興自由的她,別看她似乎飄忽不定會跟人保持一點距離,其實她內心非常渴望安定,希望有人能成為她的依靠,你可要幫范姨好好照顧她。」

  「我會的。」

  「對小麗也需要多一點耐心,多包容她一點,雖然她不會亂發脾氣,不過她有時候會有點固執,那時候你不要再說什麼只要靜靜陪著她,她就會自己想通了。既然你們又在一起了,我想有些事是有必要讓你知情。」

  「小麗小的時候真的很辛苦,她的父母從來沒有疼愛過她。我大哥跟大嫂原本很恩愛,可是小麗出生後,大哥失去工作,為了發洩經濟壓力帶來的挫折,大哥開始酗酒賭博。我大嫂個性本來就比較強勢,認定是大哥對不起她,沒讓她過好日子,後來大哥乾脆帶了個女人回來,我大嫂受不了,最後他們終於離婚了,小麗跟著我大哥。」

  「我是在接到社會局的通知才第二次看見小麗,因為之前我一直在國外唸書。當我看見她的時候,她一個人孤單地坐在椅子上,望著天空,我喊她的名字她竟沒有任何反應。社工告訴我,大哥會在小麗的身上弄一些讓外人看不見的小傷來洩憤,大嫂則是完全對她冷漠以對,在社會局的人帶走小麗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她一直以為『死小孩』才是她的名字,我大哥大嫂就是這樣叫她。」

  「沒有人愛過她、沒有人教過她,她不懂得怎麼去愛人,因為她從來沒有被愛過,甚至我這個親姑姑也是花了兩年時間才得到她的信任。她第一次開口喊我姑姑的時候,是我做菜不小心燙到手,她一臉擔心地握著我的手。那天我哭了很久,心想怎麼有人捨得傷害這麼無辜的孩子,她什麼都不懂,怎麼有人能將自己的憤怒發洩在她身上。小麗的心理醫生說她就像是一艘擱淺的小船,茫然不知方向,所以需要有人能引領,我相信你是最適當的人選。」

  回想過去走來的辛苦點滴,范晴芬一陣感傷,淚水落了下來。

  每次回想起小麗所受到的對待,她總會對她懷有一股抱歉,她只是一個孩子,卻要承受大人們無情的折磨而無法求救,一個人孤零零的,得不到最親近人的疼愛,那樣的痛,她除了忍耐還是忍耐,所以她一直非常慶幸自己能及時帶走她,給她真正的親情。

  傅如雪神色有幾分沉重,沒想到他不清楚的背後竟是這樣的痛苦,難怪……恩麗對愛情會感到躊躇、害怕不是沒有原因。

  「小麗可以對她認定的家人很好,能為家人付出一切,不過遇上愛情,她會卻步,不敢往前,因為她不懂怎麼去愛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有血緣的家人或許曾帶給她無盡的傷痛,然而真正保護了她的依然是家人,對她而言,家人才是一切。」

  所以當初他才會愛得那麼累,然而等恩麗認定了他,他得到的不僅是她的愛情,更有她全部的信任。

  一個小女孩孤獨地、寂寞地坐在椅子上,他幾乎可以想像她內心是承受了多大的苦,她年紀還那麼小,什麼都不懂,應該愛她的父母卻離她太遙遠,她能做什麼?她甚至連自保能力都沒有。

  連哭都不行的話,她還能做些什麼?

  哭不出來的痛——他終於能體會她有多痛了。

  那樣,確實很痛。

  「范姨之前怎麼不跟我說?」傅如雪歎口氣,抽了張面紙遞給她。

  「這些事情之前沒有跟你說,是不希望造成你的壓力,我不希望你過分在意小麗的感覺,畢竟感情是雙方面的,如果有一方付出太多,很快就會倦怠了。再說,這只是失戀而已,又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我反而希望小麗能多方面體驗人生,因為我不可能永遠待在她身邊,她必須學習真正的獨立,即使往後遇到更痛苦的事情也要一個人勇敢往前走,這樣才算是真正的長大,我也才能放心。」

  直到此時,傅如雪終於聽出一絲端倪,覺得范姨不是無緣無故對他說這些話。

  「范姨,你……」

  「如雪,我懷孕了。」范晴芬臉上露出即將為人母的喜悅與驕傲。

  「恭喜范姨。」

  「這件事只有你父親跟你知道,暫時不要告訴小麗,我年紀大了,怕她會擔心,想東想西,我想等孩子穩定沒有危險再告訴她。」

  「嗯,好。」傅如雪點頭答應。

  「好了,我要說的就到此為止,小麗以後就麻煩你照顧了。」

  「范姨,你應該還有話沒說完吧?」他相信范姨要說的絕不只如此。

  范晴芬淺淺含笑。「如雪,你真的很敏銳,一點都不輸給你父親。這輩子我真的很高興認識你父親,並且嫁給他得到你這麼好的一個兒子……」說到這裡,她眼眶又泛紅。「可惜我們相處的時間太少了。」

  「范姨?」傅如雪心裡浮現不好的預感。

  「如雪,我快要死了。」

  唯有面對侄女以外的人,她才能毫無芥蒂的坦承。

  傅如雪一聽,完全怔住。「范姨,怎麼回事?」

  「我生病了,這是兩年前的事情,那時候我趁著小麗不在去醫院開刀,出院後還有定期追蹤,我也特別照顧自己的身體,不過看來上天並不眷顧我,我的病情復發,醫生不樂觀地說我大概只能再活一年半,最多兩年而已。」

  「懷孕應該會有危險吧?」

  「沒錯,可是什麼都沒有留下就離開,我情願多承擔一點危險也要留下一個伴給小麗。她個性並不獨立,其實我也不堅強,所以我不敢告訴她,就怕她在我面前崩潰,那樣我會受不了。不過我想現在可以說了,在認識你之後她改變了不少,應該可以勇敢接受這一切,當然了,我希望你能陪在她身邊,縱使未來你們沒有在一起,我也希望你能成為她的依靠。雖然小麗排斥父母,但對『家人』這兩個字依舊沒什麼抵抗力。如雪,你答應范姨,無論在任何情況下,我都希望你能幫范姨照顧小麗,我知道這要求太過分,可是我也只能拜託你,好嗎?」

  「我會,范姨不要擔心,只是這件事你準備什麼時候告訴她?」

  「再兩個月吧,等胎兒情形穩定了,我才有勇氣說。」

  「爸他……」

  「他完全尊重我的決定。」

  「是嗎?」原本想勸范姨打消生孩子的念頭,可是父親已經答應了,他似乎也沒有立場替他們決定。

  「老婆,我回來了,有你最想吃的豆花。」傅孟然進門就看見妻子跟兒子坐在客廳,立刻笑問:「兒子,你倦鳥歸巢了嗎?」

  傅如雪神情沉重的看了父親一眼,默默上樓。

  傅孟然將豆花袋子打開放在桌上,問:「你跟他說了?」

  「嗯,如雪不愧是你兒子,很理性且平靜地接受了,現在只剩下小麗。如果小麗也能跟你們同樣勇敢不知有多好?我也用不著這麼傷腦筋。」

  理智?平靜?

  不,其實才不是,他也是心如刀割啊,只是他早在結婚之前就知道了,所以他此刻的心情才能稍微平和。

  「孟然,我很幸運能嫁給你,也謝謝你尊重我的決定。」當初她不願結婚就是考慮到自己的身體,她不可能陪著丈夫白頭偕老,不想讓更多人傷心,但現在她不後悔嫁給他,因為她得到了更多。

  「誰教我愛你呢。」第一次聽見晴芬說她得了癌症,他簡直不敢相信,晴芬說不想和他結婚就是怕連累他,後來他考慮了一個星期,決定還是要娶她,既然愛她,又怎會因為她身上的病痛而割捨這份愛,他心裡反倒充滿了憐惜與不捨。

  「我也愛你,孟然……謝謝你。」

  「不要再說了,我會哭的。」他並不勇敢,只是為了妻子必須堅強。

  因為緣分讓他們四個人相遇,在彼此身上得到了撫慰。范晴芬倚著丈夫露出幸福的笑容,這一生,她不再有遺憾了。

 
論壇贊助計劃大家一起來幫論壇吧~

TOP

 15 12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4-6-2 12:39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57333 秒, 數據庫查詢 6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