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報應這回事兒,即便有人願意相信,多半也不覺得會應驗到自己身上。 當然,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一般人也不會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天天花式作死。 可誰讓賈赦不是一般人呢? 他簡直快要脫離人類的範疇了。
為了坑一把妹夫,結果一不小心被替天行道的泰安帝給坑上了,賈赦滿臉的生不如死。 要知曉,他雖不喜歡當官,卻也不得不承認正一品殿閣大學士比之前他所待過的一切官職都要來的鬆快得多。 當然,這也很有可能是因為泰安帝知道他是個甚麼德行,並不敢真的將軍機要事交給他來處置。
於是,他無聊了,想找事兒了,遭報應了。
話雖如此,賈赦的內心還是悲傷。 可沒等他悲傷完,剛下早朝,林海就來尋他了。
也不知曉是不是因著心頭髮虛的緣故,賈赦本能的跑旁邊走了兩步,抬眼看到林海一臉的詫異,賈赦又忽的想起,這是他妹夫,所以……有啥好怕的? !
“咳咳,妹夫呀,明個兒就是洗三之日了,我已經吩咐過了,屆時順道兒將外甥女也一併給你送過去,省的我那妹子總是惦記我府上苛待了她。 ”賈赦眼神不住的漂移著,卻偏偏還要作出一副格外無辜的神情,愣是拼命將話題扯開去。
不想,林海壓根就不想談論這個話題,只道:“家事還是等回頭放衙了慢慢說罷。賈大學士,您對於追討欠銀一事,可有個大致的章程?畢竟,當年您也算是經歷過類似的事情。”
林海說得很是委婉,可再委婉,這裡頭的意思也很明白呢。 不就是說,賈赦多年前曾跟隨當時還只是廉親王的泰安帝一起上門追討過欠銀嗎? 或者說得更直白一些,賈赦曾豁出去命坑過自家、親戚家並至交好友家。
“能坑的人家,我都坑遍了呢!”賈赦自然聽懂了林海的言下之意,卻忍不住吐槽道,“但凡能要來欠銀的,當年我一早就登門討債了。這不是……對了,叫我大舅哥,或者直接喚我恩侯。”
“這怎麼使得?”林海愣了一下,論年歲他比賈政還小了兩歲,加之兩者不單有姻親關係在,如今更是上下級的關係,直接稱呼字,顯然不大妥當 大神,太妖冶 。 可叫大舅哥就更不妥當了,這會兒還是正經辦差時間呢!
不過,林海是個性子脾氣都極好的人,一眼瞧出賈赦眼底里的不情願,又聯想到之前聽過的一些閒言碎語,當下便從善如流的改口道:“這樣罷,我還是喚您賈將軍,正好配得上您如今率領的三千驍騎營。”頓了頓,林海忽的奇道,“既然您不願意當文臣,那方才為何要推脫差遣?”
“我不是不願意當文臣,我是不願意當官!”賈赦忍不住噴道,“再說了,起碼殿閣大學士的活兒少,想偷溜也方便多了。這新的差遣……對了,我也可以想法子偷溜呢!不錯不錯,我明個兒去參加你兒子的洗三宴!”
“明天是休沐日。”林海無奈的提醒道,“好了,言歸正傳,關於這追討欠銀……”
“哎喲林妹夫、林尚書!您就行行好,放過我罷!這樣好了,我教你一個好法子,先將欠銀十萬兩以上的列個名單,然後挨個發函通知,不還錢就不用當差了,直接閉門思過去!”
“這怎麼行?到時候朝堂一亂,你我都是罪責難逃。”
賈赦愈發的無奈了,他算是瞧出來了,自家這個妹夫簡直就是數十年如一日的一本正經。 偏生,性子這種事兒一時半會兒是絕對改不了的,可問題是,追討欠銀就不是一本正經能完成的任務。
思量了一會兒,賈赦忽的有了主意:“那就先這麼幹,嚇唬嚇唬他們,看能不能瞎貓碰著死耗子,逮著幾個膽子小的。”
這話一出,林海看賈赦的眼神都不對了,偏賈赦笑得一臉自得,沒等林海開口拒絕,他就已經快步開溜了。 開甚麼玩笑,他當官唯一的樂趣就是扯各種理由摸魚開溜,這眼瞅著將來的日子就要不好過了,還不准他趁著災難未曾到來,好好的樂上一樂? 當下,賈赦直接丟下林海,優哉游哉的回府去了。
可憐的林海,他很想提醒自家這位大舅哥,若真有膽子小的欠銀者,那鐵定一早就將欠銀上繳了,哪裡還會捱到今日? 換句話說,能捱到今日的能是好對付的嗎?
望著賈赦飛快逃離的背影,林海長嘆一口氣,他還是老老實實的將欠銀目錄再度整理一遍,瞅著哪個好對付,就先對付著罷。
……
……
不提苦悶至極的林海,卻說賈赦回了榮國府後,立馬就發覺了氣氛不對。 又聽聞那拉淑嫻因著頭疼在內室裡歇著,賈赦危險的瞇了瞇眼睛,轉身去了東暖閣,直接逮住了已經不那麼胖的小胖丫頭一枚。
“說,是不是老太太又瞎折騰了?”都不知曉事情原委,賈赦已經給可憐的賈母定了罪。
迎姐兒放下整理到一半的禮單子,抬起頭幽幽的看向賈赦:“虧得老太太沒聽到爹您這話,要不然還不氣得暈過去?對了,還真別說,真被您猜對了,可惜老太太恁的不是娘,而是二太太。也不是今個兒一回了,昨個兒林姑母產子的消息送來後,便已經有過一回了,今個兒是第二回。”
“那就沒問題了。”賈赦頓時安心了,賈母跟王夫人對上了,甭管哪個倒霉,他只要坐等看笑話就好了。
——最好兩敗俱傷! !
“爹您可真是好人。”迎姐兒扯了扯嘴角,似乎覺得這事兒不該瞞著賈赦,便朝他勾了勾手,偷偷摸摸的道,“昨個兒老太太是為的林姑母產子而高興,彷彿是覺得自己有靠山了 朱門芳菲 。 今個兒老太太卻是為了林姑父晉升兒高興,對了,林姑父真的成了戶部尚書? ”
“這消息傳得有夠快的,早朝剛開始認命的,才一個多時辰罷?”
“那就是真的嘍?”迎姐兒登時興奮起來,“所以老太太往後還有的嘚瑟?二太太還要跟她鬧?對了對了,爹您說,要是我將元大姐姐會被封妃一事告訴老太太,她會如何?”
賈赦搖了搖頭:“這事兒先別說,一來事情還沒完全定下來,二來萬一老太太就此失去了鬥志,咱們府上會少了很多樂趣的。乖啊,左右離小年夜也沒兩日了,很快的。”
這話倒是沒錯,迎姐兒掰著手指頭算了一陣,很快就淡定的繼續開始寫禮單子。 今個兒,賈母照樣將那拉淑嫻和王夫人喚去聽訓外加顯擺她有個好閨女和好女婿。 當然,最終以王夫人憤然離席宣告結束,只是連著兩天聽賈母瞎吹牛的那拉淑嫻回來後很是覺得有些頭暈,便索性連房裡的瑣事也一併交給了迎姐兒,自個兒躺著歇下了。
次日一早,榮國府全部人分別乘坐五輛馬車,浩浩蕩蕩的去了林家,可謂是給足了林家面子。 要知道,連寧國府都派來的代表,當然所謂的代表就是被送到榮國府餵養的四姑娘惜春。
不過,饒是榮國府闔府出動,林家給哥兒辦的洗三宴還是令人失望。
許是因著林家在京城的親朋好友較少,不然就是因著林海昨個兒剛遭受了一大波打擊,也有可能是因著賈敏如今在月子裡,府上沒有其他能人幫著操持。 總之,林小哥兒的洗三宴辦得那叫一個冷冷清清。 基本上,榮國府的人就佔了全部來客的十之七八了。
雖說洗三宴的確沒必要大辦特辦,可眼瞅著洗三宴辦成這樣冷清,旁人倒也罷了,數十年才出門一回的賈母自是滿臉的失望。 況且,洗三宴這般不得重視,基本上也可以想見之後的滿月酒會成甚麼樣子了。
“敏兒你怎的……”賈母欲言又止的看著女兒,偏因著跟前湊著倆兒媳婦兒,她也不好把話說的太明白。 更讓她無法接受的是,賈敏一臉的淡然,絲毫不覺得宴請如此冷清有甚麼不對的。
也是到了這會兒,賈母忽的悟了。
曾經的賈敏,是榮國公賈代善最疼愛的么女,又因著榮國府素來張揚無比,造就了她本人也喜好奢望熱鬧的性子。 只是後來,因著她和林海的親事頻出波折,以至於硬是改變了她的性子。 等到她嫁給了林海後,這十幾年來過得一直都是安穩平淡的生活,直接讓她忘卻了曾經的過往。
如今的賈敏,已經不是榮國府當年那個金嬌玉貴的千金小姐了,她是林海的夫人,僅此而已。
於是,從林府回來的當天夜裡,賈母就病倒了。
從來不遭待見的長子愈發的有出息了,卻打眼一看就是個靠不住的糟心貨;偏疼了大半輩子的次子內裡卻是個慫貨廢物,連媳婦兒都管不住,更別提替她撐腰了;本以為么女是個好的,當然事實上賈敏的確不算差,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相隔多日未見,如今的賈敏滿心滿眼都是夫君和兒女,哪裡還容得下她這個老婆子呢? !
賈母病了,她覺得自己已經沒了活下去的勇氣了。
而就在這檔口,宮裡終於傳出消息,泰安帝下旨大肆封妃,其中元姐兒被封為四妃之一的賢妃娘娘。
208
十年了! !
彷彿自打賈赦腦子犯抽跑去考科舉開始,二房就陷入了各種倒霉事件之中。 當然,誰都不會認為自己一生都能順暢無憂,可饒是如此,這十年也過得太淒慘了。
好在,如今一切都熬過去了。
王夫人一臉的紅光滿面,只覺得多年以來堆積在心頭的鬱結之氣,都伴隨著這道冊封的聖旨徹徹底底的一掃而空了。 哪怕二房還是比不得大房,可至少她長子有出息了,女兒更是前途遠大,唯一讓她頭疼的小兒子將來好好折騰一番,還是能指望的。
至於她的夫君賈政? 哼,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老來從子 [韓娛]攻略 。 可如今她的兒女都有出息了,誰還在乎一個奇蠢如豬的廢物夫君呢? 她有兒女可以依靠!
隨著聖旨的下達,王夫人從覺得從未有過的身心舒暢,她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然而,跟王夫人有著同樣想法的,還有賈母。
冊封的聖旨是在臘月二十二這一日所下達的。 原本依著榮國府素來的慣例,應當是在次日,也就是臘月二十三小年夜這一日,才正式聚在一起過小年的,往前若是家里人願意,聚在榮慶堂陪伴賈母自然也使得,可顯然如今沒人會這麼幹。 只是賈母聽聞了冊封聖旨後,卻一意孤行的非要所有人來榮慶堂小宴一番。
偶爾小宴一番倒也合情合理,畢竟賈赦身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無論是小年夜還是大年夜,都必須進宮領宴,等於就是沒法全家人聚在一起過年了。 因此,提前聚一聚還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相對於大房的淡然處之,二房那頭卻是有些微妙了。
小孩子們自然是不可能想的太多,只覺得過大年哪哪兒都好,尤其賈母對於孩子們素來都很和善,倒是皆滿臉的喜色。 王夫人原是極為不待見那群小孩崽子們,可她如今心情好,不單和顏悅色的叮囑了屆時要乖巧聽話些,還給每個人都賞了好些東西。 唯一心情不大好的,就是賈政了,自打連十二都入仕之後,他就將自己徹底封閉起來,獨自一人舔舐傷口。 這傷口是否好了暫且不知,他本人卻是愈發沒臉見大哥侄子,甚至包括自己的兒子。
可不想見也得見呢,這不是過年嗎?
莫說僅僅是些微的不待見,就算仇深似海,這大過年的也得擠出笑臉來面對,甚至還不能說酸話,要大度大氣,要……
——他還是死了算了!
過年啊! 那可是過年啊! !
賈政給自己做了無數的心理建設,仍然不願邁出這一步。 反而是王夫人等得不耐煩了,直接領著孩子們一併前往榮慶堂,至於珠哥兒一家三口則是在晌午過後就早早的去了,當然,去的更早的還有大房那一群不消停的貨!
榮慶堂裡,賈母讓李紈帶著小蘭兒並隔壁東府的惜春坐在暖炕上,又喚了最討喜的璟哥兒摟著,迎姐兒倚著她,滿臉的喜悅之情完全遮掩不住。 至於珠哥兒、璉哥兒以及十二,則坐在外頭過堂裡,品茗隨口扯著差遣上的事兒,或者關於過年走親訪友的事兒。
這些都沒甚麼,關鍵是里間的賈母朗聲讚美著元姐兒,且已經連著大半個時辰的誇讚著,完全沒有絲毫消停的意思。
“……娘娘打小就是個聰慧乖巧的,也虧得我當時有遠見,特特央了老門路給她尋了個宮裡出來的教養嬤嬤,仔細精心調養了十來年。若非如此,怎會有如今的她呢?娘娘喲,可算是熬出來了,我這心裡真的有太多滋味,都不知曉該如何說了。”
“說來說去,虧得當時由我教養著娘娘,不然能如此?珠兒媳婦兒,倘若你將來也生了姐兒,到時候也給我送來。旁的不說,單看娘娘,還有我的敏兒、跟前的二丫頭,哪個教養得不好了?說來說去,我眼瞅著也就只有三丫頭脾氣怪怪的,動不動就哭鼻子,多金貴呢!”
“方才說到哪兒了?哦,娘娘喲,她也是個感恩的,定然不會忘卻我這些年來對她含辛茹苦的養育之恩。我呀,還就等著享娘娘的福了。聽說明個兒小年夜,娘娘也會出席?可惜沒能親眼瞧上一瞧,不過就算瞧不著,我老婆子也知曉她有多麼的儀態萬千、艷壓群芳……”
只有一道簾子之隔的外頭過堂裡,珠哥兒、璉哥兒、十二齊齊的立起身子,一聲不吭的拿眼去瞧門邊的兩人 靈泉山莊 。
那拉淑嫻一臉的驚愕,且驚愕之中還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彷彿在說……這天底下居然有比賈赦更不要臉的人? !
而立在那拉淑嫻落後約小半步的王夫人,則是一臉的殺氣騰騰。 這真的一點兒也不誇張,此時此刻的王夫人,就好似浴血奮戰的煞神一般,很是有股子遇神殺神遇佛弒佛的驚天殺意。
似乎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兒,那拉淑嫻先是上前兩步,後又往旁邊走了兩步,在完全將王夫人行進道路給空出來後,她才輕聲道:“我尋琮兒說句話,弟妹你先請。”
王夫人甚麼也沒說,只是深吸了幾口氣,旋即氣沉丹田……
“我卻是不知曉,這天底下竟然還有惠澤祖母的事兒!真有這般能耐,怎的不讓兩位老爺給您再請個誥命呢!”
伴隨著這句話,彷若煞神附身的王夫人大步流星的殺進了內室。
內室裡,賈母的聲音徒然間戛然而止,正倚著賈母昏昏欲睡的迎姐兒,和已經不知道睡懵過去多少覺的璟哥兒,冷不丁的被驚醒了。 至於坐在暖炕上的李紈並蘭兒以及惜春,也都下意識的看了過去。
這裡頭,最憤怒的人自然是賈母,最尷尬的人卻是李紈,餘下的人等多半都是沒弄明白髮生了甚麼事兒的。 包括年歲最長的迎姐兒,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將弟弟璟哥兒從賈母懷裡攬過來,順手拍拍他的背,讓他繼續睡他的大頭覺。
“王氏!”
“我知曉我姓王,不勞煩老太太您特地提點我。這要是旁人也就罷了,偏是老太太您特地提點的,保不准回頭就傳出了我這個榮國府的政二太太,竟是忘卻了娘家的名姓,多稀罕不是嗎?嘖嘖,這人呢,要臉面是應該的,可豁出去命也要往自己臉上貼金……真以為自己能成仙成佛了?”
“你說甚麼?!”
賈母怒火中燒。 且不論如今已經是年關了,就說今個兒早間才從宮里傳來那麼好的消息,賈母也是好多年都沒能好生樂上一樂了,好不容易才盼來的好消息,沒等她吹夠爽夠,卻冷不丁的被王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透心涼的冰水,這讓她如何不氣?
可比起賈母,王夫人覺得她才更應該生氣。
懷上元姐兒的時機,其實是王夫人自打進門後最難的時候了。 那會兒,她也不過是個二八少女,往前眼瞅著長嫂剛生下瑚哥兒,她雖緊跟著誕下了珠哥兒,可因著賈母疼愛賈政,便只將珠哥兒抱到身邊養著,弄得她被迫跟心愛的兒子骨肉分離。 再往後,長嫂又懷孕,這回誕下的便是璉哥兒了,她雖緊趕慢趕的也懷上了,卻是個小閨女。
閨女也好啊,閨女也是她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好不容易才得到的。 可誰知,偏就那般巧,瑚哥兒夭折了,賈母一怒之下非要將璉哥兒也接到身邊來,這還不算,甚至將主意打到了元姐兒身上。
之後,事情接連不斷的發生,王夫人迫於各種壓力,只能將一兒一女拱手相讓,雖說她也得了一些好處,可這些有兒女來得重要嗎? 誠然,王氏女很貪財,可同樣的她們也極為在意子嗣,更別說王夫人管家理事不過才短短一兩年時日,比起撈到那些油水,她失去的不是更多嗎?
唯一讓王夫人感到慶幸的是,哪怕一兒一女並不在自己膝下長大,可兩個孩子都很好,脾性且不說,起碼他們都很孝順 大神,太妖冶 。 對於王夫人來說,兒女本身過得好,又極為孝順,那便夠了。
可! 是!
不就是略晚了一刻趕來榮慶堂,不就是在前頭穿堂里略讓了讓那拉淑嫻,不就是為了保持穩妥的形像在門口多停留了一瞬……竟然讓她聽到了這些話! !
元姐兒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閨女,憑甚麼賈母一句養育之恩、教養有功,就將一切功勞都攬了過去? 這一刻,王夫人只覺得心肺上皆竄起了熊熊大火,幾乎想要連同自己都燒個一干二淨。
今個兒,她和賈母總有一個要躺下! !
“我說甚麼?問的好!娘娘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閨女!老太太,我敬您是長輩,可就算是長輩也不能這般的作為罷?對,我讀書少,我王氏女壓根就都是大字不識一籮筐的蠢貨,可您呢?您這位堂堂侯府千金,超品的國公夫人,您倒是同我說說,甚麼叫做'厚顏無恥'!”
“好好,王氏,你是終於忍不住將心裡說出來了嗎?好一個王氏女,我就知曉王家這等門第,是出不了好東西的!甚麼教養,你王家壓根就沒有家教!”賈母怒目圓瞪,幾乎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然而相較而言,比起憤怒至極的賈母,對面的王夫人卻露出了一副擇人而噬的神情來。 嚇得迎姐兒趕忙連拖帶拽的將璟哥兒往暖炕這邊拽,可等到了暖炕邊上,她又猶嫌不夠,索性將璟哥兒推到最邊邊角角處,自個兒則是縮到了李紈的身後。
李紈:“…………”你知曉甚麼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說真的,原本迎姐兒沒動彈時,倒沒人將她看在眼裡。 只是她的動作那麼快,加上還要費力的拽璟哥兒,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迎姐兒心下一驚,忙拿雙手摀住眼睛,心中默念著:你們看不見我你們看不見我你們看不見我……
如此蠢樣,就連隨時隨地會炸的王夫人,都忍不住腳步一頓,面上的神情也龜裂了一些。
有道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原本,王夫人是帶著血拼到底的氣勢殺過來的,而事實上一開始的發展也很完美,若無意外的話,今個兒賈母最好的結果也就是自個兒氣暈過去。 可誰能想到,中途居然會出現個瞎折騰的迎姐兒呢?
按著迎姐兒的想法,她雖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卻能清晰的看明白王夫人面上那濃濃的殺意。 你說王夫人要恁的不是她? 那怎麼能肯定呢? 萬一,一個不小心來了個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她找誰哭去? 就是基於這個原因,迎姐兒二話不說帶著璟哥兒就逃生去了。
於是,被莫名打斷了情緒的王夫人,當下殺氣一滯,偏她還不能跟迎姐兒這個蠢丫頭一般見識,只如同毒蛇一般,目光冰冷的注視著賈母:“哼,老太太,您可別忘了您是怎樣的一張嘴。我家老爺被您誇過多少回呢,如今整個兒都廢了。赦大老爺被您說了多少回廢物呢,如今他可是正一品殿閣大學士。若老太太您多少還有點兒良知的話,那就麻煩您放過我們二房,放過我的娘娘!真要是不成,您也可以選擇噤聲!”
噤聲,是很委婉的表達方式,它的近義詞是——閉嘴!
這賈母又不傻,哪裡會聽不懂王夫人的潛台詞? 這簡直就是已經明晃晃的將烏鴉嘴三個字往她腦門上恁了 報復情敵的最佳方式 。 甚至於她還不如烏鴉嘴呢,人家烏鴉嘴至少還能理解為預警,她這分明就是不顧一切的在詛咒自己最在意的人。
“好你個王氏,好你個王氏!”
“我好不好真心用不著老太太您來惦記,真怕我受不起您的惦記!”王夫人目光森然的看了賈母最後一眼,旋即扭頭就走,只撂下一句話,“我乏了,今晚的小宴就不參加了。”
完全沒給人挽留的機會,王夫人帶著殘留的殺意,大步流星的離開了房間。
又小片刻後,似乎王夫人所留下來的殺意漸漸散去了,諸人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先是十二忍不住向那拉淑嫻問道:“娘,您方才說找我說句話,是甚麼?”
於是,十二得到了來自於那拉淑嫻的迷之鄙夷:“胡扯的話你也信?行了,你去外頭候著,見你爹回來了,讓他趕緊過來。”雖然已入年關,雖然朝堂皆已休息,雖然就算不休息也沒正事兒要辦,然而賈赦依然整日里尋不到踪跡。
十二隻幽幽的看了那拉淑嫻一眼,旋即一把扯過璉哥兒:“哥哥同我一起去。”說著,也不管人家璉哥兒是否願意,便硬生生連拖帶拽的將人弄出去了。 以至於那拉淑嫻看過去時,只依稀看到璉哥兒一臉懵逼的神情。
默默的嘆了一口氣,那拉淑嫻讓人將二房的哥兒姐兒都喚了進來。
這王夫人是怒氣沖衝的離開了,可她揮一揮衣袖,沒帶走一個熊孩子,甚至連她親生的寶玉都丟下不管了。
那拉淑嫻一面在心裡感概王夫人也是心寬,一面卻不得不將孩子們安頓好。 好在二房的哥兒姐兒看著倒是比他們大房靠譜多了,準確的說,人家是安生不鬧騰。 可惜,再怎麼靠譜也沒太大作用,只因才沒多久,二房一群小孩崽子就在迎姐兒的指揮下,完全鬧成了一團。 或者應該這麼說,在迎姐兒的教唆下,所有小孩崽子徹底釋放了他們的野性,在短短一瞬之內,將榮慶堂鬧了個天翻地覆。
“出去!都給我滾出去!!”賈母再度怒氣沖天。
好巧不巧的是,賈赦剛回來,屁股後頭還墜著倆互相推搡嫌棄的熊孩子。
從外頭冰天雪地裡剛回到室內,賈赦還不急鬆一口氣,就冷不丁的聽到了賈母這話。 這要是賈赦脾氣好一些,性子穩妥一些,仔細這麼一問也沒就事兒了。 偏生,賈赦至始至終都跟穩妥無緣。
“先前非要提前一日辦小宴,如今我特地趕來了,又叫我滾出去。這算是甚麼意思?甭管是哪個讓您受了氣,至少總是將氣撒到我身上嗎?我這又是招誰惹誰了?趕緊您老人家當初生我下來,就是為了多一個出氣筒啊?好好,我算是徹底看透了!我走!我自個兒走,不用勞煩您了!”
賈母不敢置信的看著莫名怒噴了她一頓的賈赦轉身就走,愣是沒法回過神來。
這不是元姐兒當了娘娘嗎? 四妃之一賢妃娘娘……不管怎麼說,這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多麼榮耀啊! 怎麼一個個的都是這副態度? 娘娘可是她一手養大的! !
可憐的賈母永遠不會知道,指望賈赦去看元姐兒的臉色是多麼的不現實。 人家連太上皇和當今聖上的臉色都不看,他會在意區區一個無子無功的妃子? 再說了,人家元姐兒也未必就願意替賈母主持公道,畢竟整個府裡,撇開一無是處的賈政外,第二無用的可不就是賈母了嗎?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面 朱門芳菲 。
在賈赦帶頭離開榮慶堂後,那拉淑嫻也一臉無奈的領著大房的哥兒姐兒走了。 餘下的二房諸人皆一臉的茫然,尤其是珠哥兒和李紈,除卻茫然外,還有尷尬萬分。 偏生,梨香院那頭又派人過來說,賈政身體不適,今個兒也不過來了……
“天殺的混賬東西!你們一個個都不將我這個老婆子放在眼裡,要你們何用?何用!走,都給我走!給我……滾!出!去!”
那就走唄。
珠哥兒倆口子先是對視一眼,旋即皆看到了對方眼裡的無奈,當下便領著自家蘭兒、養在跟前的惜春,以及二房諸多的哥兒姐兒,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榮慶堂。
也是等人都走光了,賈母面上的怒意才漸漸的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不甘和怨憤。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這樣的日子過得有甚麼滋味呢? 還有……還有她還有娘娘。
彼時的賈母萬萬不會想到,這個世道對她充滿了惡意,以至於等她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中途又用了藥,眼巴巴的盼到晚間小年夜時,家宴還未開始,噩耗先行傳來。
小年夜宮宴上,剛被泰安帝冊封為賢妃娘娘的賈元春,因殿前失儀、貽笑大方之罪,特革去賢妃之位,降為賢嬪。
消息傳來時,天早已黑透了,準確的說,如今已經不能算是晚間,也該是深夜了。 哪怕榮慶堂里地龍燒得暖暖的,熏爐、炭盆、暖手爐等等都是齊備的,可饒是如此,一聽到這個消息,所有人皆感到心頭一凜。
昨個兒剛晉升為妃,今個兒就立馬降為嬪,用的還是殿前失儀這種無憑無據的理由。 除非打從一開始泰安帝就是打算耍人玩,要不然這裡頭鐵定另有隱情。
這下好了,豐厚的小年夜宴也進行不下去了,就算滿桌都是龍肝鳳膽,也得有胃口不是嗎? 別說二房惶恐不已,就連大房諸人也不由的面面相覷。 兩房尚未分家,那就是一個完整的整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榮耀和災禍一併承擔。
只這般,所有人都保持著沉默,直到丫鬟匆匆來報,賈赦回來了,還帶來了好些賞賜。
呼——
至少這般看來,泰安帝還不曾胡亂牽連,那麼事情就還有救,哪怕不要前程了,也要保住榮國府上下。
“元姐兒這是怎的一回事兒?先前倒是儀態萬千的走過來,聖上還特地讓她跟在皇后身後。這是多大的榮耀你們知道嗎?雖說同為四妃之一,可畢竟另外兩位曾經都是聖上潛邸時的側妃呢。讓元姐兒跟在皇后身後,那就是等同於將她拔高到皇后之下、四妃之首的位置上。結果呢?結果! !”
許是知曉府裡諸人都等待著具體消息,當然也有可能是賈赦早已憋不住想跟人吐槽了。 方一進門,他甚至來不及喘口氣,就連珠炮似的噴開了。
“儀態萬千倒是真儀態萬千,可惜剛走到位置前,就當著所有人的面,摔了個驚天動地的狗吃|屎……我是說摔了個大馬趴。”
儘管緊急改了口,可在場的諸人還是皆綠了臉。
怪只怪賈赦形容得太貼近——摔了個驚天動地的狗吃|屎……
209
隨著賈赦的話音落下,榮慶堂裡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落在了賈赦面上。
說真的,當所有人都沉默不語的視線盯著自己時,饒是心比天大的賈赦,在那一瞬間,都不由的升起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唬得他忙不得的擺手解釋道:“好了好了,我知曉我又說錯話了,自罰三杯總行了罷?”
賈赦先是下意識的搓了搓胳膊,安撫了一下瞬間齊齊戰栗的汗毛,旋即猛地伸手一把奪過璉哥兒手裡的酒盅,又操起相隔不遠的酒壺,十分豪爽的連灌了自己三杯。
只是,酒一下肚,賈赦的面色瞬間就變了。
將酒壺和酒盅放下,賈赦舉起巴掌衝著璉哥兒的後腦勺就是重重一拍:“多大的人兒了,去年就入仕了,明年就要娶媳婦兒了,居然還在吃果子酒?你以為你還是三歲的小毛孩子不成?虧得老子還專瞅准了你!”
璉哥兒一臉的慾哭無淚,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好端端的坐著都能遭受這莫名的無妄之災,偏生罵他的打他的還是他的親老子,這叫他如何是好?
“當我想這般嗎?還不是娘讓人換了我的酒?”末了,璉哥兒只能帶著滿腔的委屈控訴道。
其實,在通常情況下,像璉哥兒這般的富家公子,但凡上了十三四歲以後,甭管是想要喝酒還是乾脆往房里納人,身為長輩都是不會出手製止的。 當然,這裡頭得有個度,若是超過了這個度,譬如賈赦年歲輕的時候胡鬧到全京城聞名,那就難免會惹來一通責打了。 可正如賈赦所言,璉哥兒已經入仕了,翻過年就要娶妻了,這還是因著王家冷不丁要守孝的緣故,事實上二房珠哥兒在璉哥兒這個年歲時,都已經當爹了。
甭管從哪方面來說,璉哥兒都已經是大人了,再讓他喝女眷和孩子慣常喝的果子酒……
“淑嫻啊,不是我說你,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賈赦瞬間擺出了正義凜然的態度,語重心長一般的道,“璉兒他已經長大了,何苦再這般拘著他?其實別說璉兒了,琮兒也早已不是小孩子了,你呀,還是太慈母心腸了。”
那拉淑嫻淡笑著回看賈赦:“老爺,娘娘如何了?”
這話一出,賈赦瞬間卡詞了。
也是因著那拉淑嫻的這句提醒,先前始終處於懵逼狀態之中的賈母和二房等人,這會兒終於堪堪回過神來了 報復情敵的最佳方式 。 正如那拉淑嫻所猜測的那般,賈赦是在顧左右而言他,至於璉哥兒喝不喝酒、喝甚麼酒之類的小事兒,說真的,壓根就沒人在意。 比起這些個芝麻綠豆點大的小事兒,自然是元姐兒的事情來的重要得多了。
“說啊!娘娘她究竟如何了?你少扯璉兒,淑嫻還能苛待璉兒不成?你趕緊說娘娘!”賈母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瞪著賈赦,只忙著一疊聲的催促著,因而忽略了此時面色已經不正常的王夫人。
然而這一回,沒等賈赦開口,王夫人卻猛地霍然起身。 雙目赤紅的幾欲滴血,偏她誰也不看,只帶著滿臉的怨毒,猙獰的瞪著賈母。
“娘娘如何?哼,還問甚麼?有甚麼好問的?怎還有臉問呢?”先是連珠炮似的轟了賈母一臉的問題,旋即王夫人更是露出了又悔又恨的神情,“先前我是怎麼說的?求求您老人家看在咱們二房活得不易的份上,大發慈悲的放過咱們罷!瞧瞧您線頭都乾了甚麼事兒!誇了我家老爺才華橫溢,結果他卻是屢試不中;誇了珠兒仕途順暢,卻害的他險些沒了前程還丟了小命;還有……對,對,就是那樣的,昨個兒您不是還誇讚過娘娘儀態萬千、艷壓群芳嗎?結果呢?您終於滿意了?還是打算害得咱們家破人亡了,您才滿意!!”
賈母一臉的震驚,在看旁人面上的震撼也絲毫不少於賈母。
很多話,事前說和事後說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其實在今個兒之前,王夫人就不止一次的說過賈母烏鴉嘴,同時也提過以往的事兒。 可甭管怎麼說,那些話聽起來都有些牽強附會。 別說賈母不會承認了,就連榮國府的其他人都沒當作一回事兒。
可昨個兒賈母誇讚元姐兒的事情,是被很多人都聽在耳裡的。 至於究竟誇了些甚麼,估計沒人能記得這般真切,卻也知曉昨個兒賈母是搜刮肚腸般的將所有美好的詞彙都往元姐兒身上堆砌。
也就是說,這一回王夫人終於不再是事後諸葛亮了,她成功的猜測到了事實的真相。
“怎的了?是心虛不敢開口,還是不願意再跟咱們這些您瞧不上眼的蠢貨說話了?”
王夫人目光冷冽的盯著賈母,說出來的話,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利刃,狠狠的往賈母心頭戳:“也是我以往年輕沒經歷過事兒,這才讓您哄了去。真以為您是為了我二房好,事事順著您不說,還每每為了所謂的孝道忽略了我的兒女們。”
“娘娘啊!我的娘娘……她原該像二丫頭那般,被所有人捧在手心裡寵溺著長大,甚麼苦頭都不用吃,甚麼煩惱都與她無關,哪怕養得略嬌憨了一些,又能如何呢?大不了就尋一戶門第不如咱們府上的人家,就像當年的姑太太那般,不好嗎?”
“對了,姑太太……”
說著說著,王夫人忽的再度變了臉色,她終於意識到了以往被她所忽略的一切:“咱們府上可有四位姑太太呢,除了嫁到林家的那位之外,旁的三位都不是您老人家所出的,卻各個都被您捧在手心裡,說的也俱是明面上極好的人家。結果呢?那三位姑太太,兩個沒了,一個久無音訊,唯獨當年眼瞅著低嫁的敏姑太太,如今過得倒是有滋有味的。”
“你扯這些做甚?!”賈母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娘娘殿前失儀,莫說同我毫不相干,敏兒又是哪裡招惹上你了?她好端端的在林家做月子,怎麼就能跟這事兒扯上關係?”
不曾想,賈母先前不說話時,王夫人尚且留了一絲理智,可等賈母一開口,王夫人卻是徹底崩潰了 宮瓷 。
“是是是!這一切都能你們沒有任何關係,合該娘娘倒霉!就為了一句搏前程,她小小年紀就吃了那般多的苦頭。宮裡的教養嬤嬤,那是好相與的嗎?別以為都瞞著我我就不知曉了,當年,二丫頭沒少被教養嬤嬤給嚇哭,都嚇得不敢往榮慶堂來了,這還是娘娘的教養嬤嬤,從來沒兇過她更不曾打過她。可想而知,當年娘娘究竟吃了多少苦頭!!”
誰家閨女誰心疼,這一回,王夫人是真正的心疼上了。
這還不比往日里慪氣的情況,若是擱在往日里,甭管王夫人有多生氣,最起碼不會當著自己親生骨肉並大房諸人的面,就這般大喇喇的跟賈母懟上。 可今時今日,她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事實上此時的王夫人,是傷心多過於憤怒的。
一方面,她深深的懊悔著當初就不該同意讓元姐兒入宮搏那份前程;另一方面,她也是心疼元姐兒好不容易掙出的前程,竟這般輕易的被這個老虔婆給毀了去! !
啥? 你說這並不是賈母的錯?
不聽不聽不聽! 我不聽! !
王夫人原就是衝動易怒的性子,這還是近些年來吃夠了虧,才勉強收斂了自己的性子。 然而,在盛怒之下,誰還會在乎那些個有的沒的。 道理甚麼的,得在心情平靜的時候慢慢聽慢慢琢磨,可如今王夫人整個人都處於撕心裂肺的痛楚之中。 在這個時候跟她扯道理,沒被她噴個狗血淋頭就已經很不錯了,還指望她將大道理聽進去?
白日做夢!
賈母的心好累,她再一次的後悔當初怎麼就鬆口同意王夫人進門了呢? 就算賈家和王家同為金陵四大家族,卻也沒有必要非得聯姻不可。 退一步說,哪怕真的要聯姻,倒是選了王家那個小閨女呢! 作為世交,王家當年的那四個哥兒姐兒,賈母都是見過的,尤其是兩個姐兒,還都不是一般般的熟悉。 哪怕王家那位小閨女,論相貌身段為人處世,樣樣都不如王夫人這個當姐姐的,可那又如何呢? 沒啥能耐的人,總歸相對來說,要好拿捏一些罷?
帶著滿腔的悔意,賈母痛徹心腑的道:“王氏,我真是萬萬沒有想到,你竟會如此放肆大膽!且不說娘娘出事同我毫不相干,即便真是如此,也輪不到你來教育我!”
眼瞅著賈母和王夫人又要再度懟上了,在場諸人都是慌的。
要知曉,這倆人都是有前科的,甭管是以往賈母對王夫人單方面的碾壓,還是如今倆人勢均力敵的懟戰,對於外人來說,也許還能靜下心來看一場好戲,可在場的都不是外人。
尤其是大房,哪個贏了都不好收場,要是兩敗俱傷……賈赦這個身為嫡長子的,豈不是愈發倒霉了?
當下,賈赦再度舉起巴掌拍向了璉哥兒的後腦勺,並在璉哥兒開口控訴之前,搶先一步怒斥道:“璉兒你這個混賬小子!你自個兒說說看,又乾了甚麼混賬事兒?罷了,老子都懶得理會你了,一天天的,都不知曉在幹甚麼!走走,你給老子滾回你的東院去!還瞪!信不信老子抽你!”
璉哥兒憋得滿臉通紅,他又不傻,自然知曉賈赦只是變著法子想要趁機攆他走。 可道理他都懂,他只想問問,他究竟乾了甚麼混賬事兒了? 好在璉哥兒還沒有失去理智,只捂著後腦勺忿忿不平的站起身來,帶著一臉的怨念打算先行離開。
結果,還不等他離開,十二就已經笑開了:“爹,我告訴您喲,哥哥他幹的混賬事兒多了去了,您要是不提醒一下,他都想不到您說的是哪個事兒 和離小娘子 。 對了,就說最近的好了,就昨個兒,哥哥他又往王家跑了,還美其名曰探望好兄弟王仁。 哈哈哈哈,爹您說好笑不好笑,哥哥他竟是連謊話都不會編排了,還好兄弟王仁呢。 連珠大哥哥這個當表兄的,都不帶往王仁跟前湊的,就哥哥他傻! ”
已經往外走了兩步的璉哥兒,不敢置信的看向十二。
弟弟甚麼的,果然最討厭了。
冷不丁的往哥哥身上抽冷刀子,還當面告黑狀的弟弟,那真的是別提有多討厭了!
虧得賈赦這會兒沒空跟璉哥兒計較這些,哪怕聽得十二這話,也僅僅是面色更黑了幾分,順道無比嫌棄的道:“走走,就知曉你倆都不是甚麼好東西,全都給老子滾蛋!”
將璉哥兒和十二齊齊轟出去不說,賈赦還順道將再度瞌睡蟲上身的璟哥兒抱了起來,並抬手給了迎姐兒一個腦瓜崩兒:“二丫頭還不動呢?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吃,別下費了大半年功夫才清減的身子骨,過年大半個月就又給胖回去了。”
迎姐兒一臉震驚的看了過來,完全不敢置信自家蠢爹居然這麼損她。 然而,讓她更為不敢置信的事情還在後頭,只見賈赦在噴完兒女之後,瞬間換了一副嘴臉,格外諂媚的向那拉淑嫻道:“淑嫻,你看…… ”
得了,趕緊走罷!
那拉淑嫻拉過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迎姐兒,一臉無奈的告退了。 再這麼待下去,且不說賈母和王夫人會幹出甚麼荒唐事而來,就連賈赦這頭,都難保會不會再度犯蠢。
只片刻工夫,大房諸人便如同退了潮的流水一般,轉瞬間就徹底沒了踪影。
最最倒霉的是二房諸人。
誠然,元姐兒出了意外,他們哪個心裡都不好受。 感情是一回事兒,這家裡頭出個娘娘是多麼榮耀的事情。 且聽著賈赦之前那番話的意思,似乎泰安帝也有意給元姐兒做臉,要不然不會讓她跟著皇后出席。 畢竟,哪怕成為了四妃之一,元姐兒終究也是小選入宮的,且家裡頭空有國公府的名頭,實質上卻是一介白丁之女。
二房諸人心口皆是五味雜陳,就連幾個年歲小的,也被之前的氣氛所感染,紛紛低頭靜默。
而在這些人中,最最為難的當屬賈政了。
昨個兒,賈政是咬死了不往榮慶堂來。 倒不是不想看到賈母,而是百般不願同賈赦碰面。 可今個兒是小年夜,於情於理他都不能再避而不見了。 好在他及時想起,賈赦今晚應當是不會出現的,畢竟宮宴結束已經很晚了,哪怕真的過來了,也該是略請安一番,便自行離開的。
因著這個緣故,賈政終於鼓起勇氣來到了榮慶堂同家人見了面。
然而……
賈赦莫名的出現了,還帶來了這般噩耗。 然而,賈政在意的卻不是這些,而是賈赦從頭到尾都不曾將他這個當弟弟的看在眼裡。 就賈赦方才的作為,簡直就像是完全沒有註意到角落裡還有一個他似的。
更讓賈政難堪的是,他媳婦兒又和他老娘懟上了。
當媳婦兒和老娘發生矛盾時,身為男人,到底應該怎麼做呢?
這個問題,理論上來說是沒有完美答案的 世界第一校長 。 不過對於賈政而言,尤其是一年前的賈政來說,答案是明擺著的。 媳婦兒還能同親娘相比較? 真要是不像話了,直接休棄便成!
可惜,如今的賈政已經不是曾經的他了。
有道是,人心都是肉長的。 可以這麼說,每個人心底里都有那麼一個柔軟處。 在以往,賈政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都給了賈母,卻萬萬不曾想到,賈母卻用冷漠和鄙夷往他心頭狠狠的紮了一刀。
說不恨是不可能的,賈政甚至於一度覺得自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要知道,在他的心目中,賈母跟所有人都是截然不同的,哪怕今個兒賈赦指著他的鼻子痛罵一通,他也可以完全不放在心上。 或者不是賈赦,是隔壁東府的賈敬,是他的媳婦兒王夫人,是素來看不慣他的二舅子王子騰,哪怕是他的親生兒子瞧不起他都無所謂。
這世上所有人的都可以看不起他,唯獨賈母不! 可! 以!
偏生,賈母不單表現出了鄙夷和厭棄,甚至有種徹底將他貶到塵埃里的感覺。
捫心自問,賈政不覺得自己是那般的一無是處,至少他曾經努力過,哪怕天賦不行,起碼他也寒窗苦讀的十餘載。 偏生如今,他當年所作出的一切努力盡數被抹去,人家都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擱在他身上,難道不是就算一無所成,可至少曾經付出過心血嗎?
沒有,甚麼都沒有。 那個生養了他的人,那個曾經將他放在心坎上的人,那個無論他做甚麼都鼎力支持的人……徹徹底底的否定了他,以及他的整個人生。
“政兒!你就看著你媳婦兒這般放肆?”終於,賈母再度將目光落在了賈政身上,只是目光裡再也沒有了期待,有的僅僅是厭惡和嫌棄。
賈政重重的閉了下眼睛,再度睜眼時,彷彿下定了決心:“老太太,我乏了,先告退了。”
“你說甚麼?”賈母猶不敢置信的望著賈政。 可惜的是,賈政只慢慢的起身,慢慢的後退,最終慢慢的消失在了門簾後頭。
榮慶堂裡,安靜如雞。
過了許久許久,王夫人忽的發出了一聲嗤笑:“瞧見了罷?這就是老太太您的好兒女們!您真以為所謂的養育之恩會被娘娘放在眼裡?您親生的骨肉都不將您放在眼裡,娘娘?哼,別做這些個白日夢了。我們走!”
王夫人的話音落下,二房諸人紛紛起身跟隨而去。
若說賈政方才的舉動是往賈母心口插了一刀的話,那麼王夫人等二房諸人的行動,卻無異於在賈母那鮮血淋漓的傷口上狠狠的撒了一把鹽,痛得她渾身戰栗,整顆心痛得只剩下了麻木和苦澀。
是啊,這就是她的好兒女們! !
長子賈赦素來混賬無比,賈母早在十幾二十年前就已經對他徹底失望了,哪怕如今的賈赦早已今非昔比,賈母仍不曾對他改觀,在她的心目中賈赦永遠都是那個頑劣不堪的混不吝。
次子賈政年少時看著還行,及至最近這幾年,是愈發的蠢笨不堪,竟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若光是廢物也就罷了,如今連最後的那點兒孝道都淡然無存了,即使如此,要他還有何用?
至於小女兒賈敏,若是擱在賈母理智的時候,她自然能想明白,女兒出嫁就是夫家的人,別說日日在賈母跟前盡孝了,甚至於一日都不盡孝,也沒人能說甚麼 教主精分日記(反穿) 。 哪怕在律法上,贍養父母的責任也從來不會落到女兒身上,更別說賈母是有兒子的,還有倆!
“這一個個的……這一個個的……”賈母被氣得心肝疼,猶望著這一室空寂,更是不由的老淚縱橫。
人人都道她好福氣,出身高貴嫁得良人,兩子皆為她所出不說,更兼如今子孫繞膝富貴無雙,實乃真正有大福之人,可事實上呢? 她還不如索性隨了老太爺去了呢! !
想到此處,賈母不禁悲從中來。
“老太爺喲!您怎麼就丟下我一人走了呢?您不如索性帶我一道兒走,也省的被這幫子不孝子孫活活氣死!老太爺……老太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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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賈赦哭倒在宮門口,扯著嗓門嚷嚷著自己全家都不孝,要求聖上嚴懲不貸。
泰安帝的內心是崩潰的。
見過渾身是刺看誰都不順眼的憤青御史,也見過為了利益或者私下仇怨豁出命來詆毀對手的,甚至泰安帝也曾見過明明錯在自己卻拼命往別人身上捅刀子的卑劣小人。
可賈赦算是怎麼一回事兒?
“你說賈赦控告他闔府不孝?”泰安帝牙疼似的看著跪在底下的萬公公,要不是知曉跟隨了自己幾十年心腹的性子,他還真要以為對方在戲弄他, “朕知曉賈恩侯是個混賬,可他……”
萬公公滿臉扭曲的跪在地上,聽得泰安帝說不下去了,這才開口道:“回禀聖上,此事確是屬實,您看是不是該喚賈將軍覲見?”
“覲見?”泰安帝終於接受了賈赦再度犯病的事實,卻一點兒也不想大過年的看到這蠢貨,“還見甚麼?嫌不夠糟心的?讓他直接滾蛋!”
“是……”萬公公無奈的起身打算去通知賈赦,臨走前,卻忍不住抬眼瞧了下泰安帝,那眼神裡充滿了濃濃的同情憐憫,激得泰安帝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
沒多久,泰安帝終於明白萬公公為何要如此同情他了。
只因,登聞鼓響了。
民間常有“登聞鼓告御狀”的戲碼,多半開頭都是被貪官迫害的家破人亡,結果多半是溫馨治癒的團圓大結局,當然開頭的貪官肯定會遭到嚴懲,好人也都會有好結局。 至於中間,多半都是如何如何的艱難險阻,整齣戲碼基本上就圍繞著一個主題——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製造困難也要上。
可戲碼是戲碼,現實要比戲碼裡殘酷的太多了。 就說登聞鼓告御狀一事,那就不是指敲響就成的,民告官首先得用酷刑來證明決心以及清白,若是死了就是老天爺不幫忙,若是還活著那就隨便問問,最終能否真相大白,那就只能隨緣了。
問題是,賈赦他不是平頭老百姓,他要告的也不是地位相差極大的高官。
——他把自己全家都給告了。
泰安帝深深的覺得,認識賈赦多年,每每都在刷新自己的三觀,饒是如此,今個兒仍是特殊的一天,也算是長見識了! 他活那麼大,真的是頭一回聽說自個兒告自個兒這種事兒,哪怕當了近六十年皇帝的太上皇,也沒有遇到過 超級靈泉 。 從這個角度來看,泰安帝忽覺與有榮焉。
才怪!
這人呢,就不能太惦記了。 這廂,泰安帝剛想起了太上皇,那廂,得了消息的太上皇就匆匆趕來。
“聽說賈恩侯把他闔府上下都給告了?告得居然還是不孝這種罪名?”太上皇一改在位期間的嚴肅古板,只帶著滿臉的興奮之情,一個勁兒的往泰安帝跟前湊,“來來,你不是跟賈恩侯關係不錯嗎?跟我說說!別這樣嘛,說說,我不會告訴旁人的。”
恰此時,外頭傳來問安時,旋即賈赦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進門了。
剛一進門,賈赦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趁著抹眼淚的機會,偷眼那麼一瞄。 哎喲,太上皇居然也在喲! 這大過年的,大傢伙果然都閒得發慌。
得出了這個結論後,賈赦更淡定了,只一面往地上趴,一面哭訴道:“聖上,臣有罪,臣闔府上下都有罪啊!”
彼時,泰安帝已經徹底僵住了,他原就是出了名的冰山面癱,只是這會兒卻是差不多僵硬成一座石像了。 哪怕賈赦哭得慘烈,他卻連眨眼都不曾,只木著臉直勾勾的望著賈赦。
好在,賈赦是哭訴慣了的,原也不需要泰安帝的配合,更別說這會兒還有太上皇在場。
“你說,趕緊說,到底榮府出了甚麼事兒?說出來,要是聖上不給你做主,我給你做主!”太上皇笑得一臉燦爛,再度覺得退位讓賢是一件多麼英明神武的事情。 當然,泰安帝究竟賢明與否,他還沒有看出來,可至少看出來當皇帝是件苦差事。
賈赦飛快的瞧了一眼泰安帝,見後者毫無任何表示後,便爽快的向太上皇道:“其實就是不孝順呢!我家老太太昨個兒哭了一宿,活生生的將自己哭暈過去,連夜請的大夫喲,好懸沒給救回來。如今,她倒是無事了,卻是連聲控訴兒女不孝。臣想來想去,還是趁早過來投案自首罷。”
居然還蹦出了個投案自首? !
太上皇愈發的興奮了,說真的,雖說民間將不孝視為大罪,可皇家才不管這些。 說白了,將子民教化成愚忠愚孝是御下的策略罷了,像甚麼“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之類的話,不過是哄人玩罷了。 事實上,當父母跟人品有甚麼關係? 只要身子骨康健,哪怕是十惡不赦的壞人,那不也能當父母嗎?
當然,賈母不至於誇張到這個地步,可顯然,太上皇是絲毫不在意這個出了名的蠢婦的。
可不是蠢婦嗎? 將個蠢貨兒子放在心尖尖上疼愛了大半輩子,還四處放話,蠢兒子有多麼的才華橫溢,連千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都蹦出來了,尤其賈政的長相同賈母有著五六成的相似,太上皇瞬間認定,這分明就是當娘的蠢,當兒子的也跟著蠢!
“繼續說呢,你家老太太怎麼你了?就說你不孝?不對,兒女不孝……兒?女?”太上皇終於琢磨過味兒來了,卻是忍不住一臉的囧樣。
若是兒孫不孝,那就沒啥問題了。 可甚麼叫做兒女不孝? 兒子和女兒都不孝順? 可賈母都這麼大把年歲了,連重孫子都有了的人,還有未出閣的女兒嗎? 可若是已出閣的女兒,憑啥要孝順娘家父母?
“太上皇!”賈赦見太上皇瞬間領會了他的意思,當下說得更起勁了,“您說的一點兒也不錯,我家老太太她……她若僅僅說臣不孝,那臣倒也認下了,可她還說我那素來純孝的二弟也一樣不孝,還說我那已經嫁到林家十多年,如今還在月子裡頭的妹子不孝……好罷,既然老太太都這麼說了,那就是不孝 死亡QQ號 。 ”
“林家?哪個林家?剛被他坑過的戶部左侍郎……哦不對,是戶部尚書林海?”太上皇在提到“他”時,向著仍在石化中的泰安帝努了努嘴。
“對。”賈赦毫不猶豫的點頭,絲毫沒有替泰安帝辯解所謂的“剛坑過”。
“可林海成親很多年了,你說是十多年?還在月子裡頭?”太上皇愈發的不解了,這到底是甚麼跟甚麼呢。
這回,賈赦倒是耐著性子解釋了起來:“臣那妹子臘月初六才剛誕下了林家現如今唯一的哥兒,如今才臘月二十四,自是不曾出月子。至於我家老太太的意思,大概就是,昨個兒不是過節嗎?臣領旨入宮赴宴,臣那妹子當然是在林家好生待著,唯一陪伴在老太太跟前的就只剩下我二弟以及旁的家人了,可似乎老太太她不大樂意。”
太上皇抬眼望天,旋即又看了看仍在石化中的泰安帝,忍不住拿手戳了戳:“別傻了,幫我擼擼這裡頭的關係。”
所謂忠孝,那自然是忠在前孝在後的。 賈赦入宮領宴視為忠,這點兒絕對沒有任何過錯。 賈敏已然出嫁,別說尚在月子中,就算她無所事事好了,也不該在節日里頭往娘家跑,所謂的孝更是無稽之談。 至於賈政……
話說,那不是賈母親自蓋了戳的普天之下絕無僅有的大孝子嗎?
這檔口,泰安帝也終於醒悟過來,先是拿眼橫了一眼太上皇,旋即才向賈赦道:“你家老太太糊塗,你也跟著糊塗嗎?敢情她說甚麼就是甚麼,對不對?那她先前還誇了賈政呢,朕是不是應當提拔了那蠢貨?”
“可我家老太太確實說了臣闔府上下皆為不孝之人。”賈赦一臉的無辜。
“養不教父之過,榮公已然過世,她養出一府的不孝之人,自然全是她的責任。”泰安帝冷冷的道,“這個說法你可滿意?”
賈赦的眼神飄啊盪啊,只差沒直接開口提醒泰安帝,您身畔的太上皇在狠狠的瞪您呢!
“既然滿意了,就趕緊給朕滾。大過年的,你就不能消停一些?”泰安帝忽的心下一動,“其實,你家老太太會鬧騰是因著昨個兒宮宴上的事情罷? ”
賢妃賈元春於昨日宮宴上失儀,被泰安帝怒斥並降了份位一事,早已傳遍了各處。 泰安帝私下一琢磨,估計榮國府那位老太太心疼孫女了,這才故意鬧了一場。 至於賈赦,分明就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特地來尋他開心的。
然而,賈赦卻道:“昨個兒的事情……臣那弟妹的反應比老太太厲害多了。怎麼說呢?罷了,臣索性就實話實說好了。”
帶著無限的糾結意味,賈赦將昨個兒王夫人的話,去掉一切形容詞和語氣詞,只用最平凡無奇的話複述了一遍。
待說完後,賈赦還特地加了一句:“……這事兒聽著雖離奇,可臣卻覺得多少還是有點兒道理的。聖上您想想,當初我家老太太沒少詆毀您,說您脾氣壞人緣差,也就是當今是您的親老子,這才由著您胡來,回頭等新帝繼位了,自有人替天行道!哈哈哈哈,您說這事兒多有意思呢?”
泰安帝伸手指向門口。
賈赦秒懂:“嗯嗯,門在那邊,臣滾,臣立刻就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