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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魔法] [長篇]惡魔狂想曲 之 明日驕陽 作者:胡鱈

第十章

隨著漸漸深入,走了將近十分鐘的路程依然沒到中營,他們終于明白,這不單是獸人的邊防軍,里面還有大量獸人帝國境內的正規軍,原先估計的五萬士兵,現在起碼翻了一翻,不過這仍然是保守估計,他們絲毫不懷疑假如這支軍隊去攻打暴風要塞的話,肯定能為神龍的首都帶來相當大的麻煩。

繆諾琳馳馬與阿倫並肩而行,低聲道︰“阿倫,假如他們用劍指著我們去攻打暴風要塞,哪怕我們不出手,只是在城樓外站一站,肯定對人類世界造成相當大的精神打擊,畢竟人類里罕見外族叛徒……”

阿倫苦笑回應︰“那我們只能保佑這位獸人將軍真的是死翹翹了,假如獸人原本有這樣的計劃,那也不得不取消……”

“好,一起來詛咒他吧……”

阿倫回頭一望,已經看不到人類使團在山坡上的衛兵,這說明他們所在的位置已經超出了他們可以觀望到的地平線之外,同時也能漸漸看出獸人軍隊的真實數字,然而,這數字本身恐怕已經到了一個觸目驚心的地步。

他知道他們已經走近火山口,因為四周的獸人士兵越來越高大結實,但大多目不斜視,偶爾有看他們這一行人類的,也只是用眼角瞥了瞥,將深切的仇恨克制得十分好。

一條灑滿了白色花瓣的道路前,杜漢用手勢表示要步行了,他帶頭就走上了這條鋪滿白花瓣的道路。

人類代表們紛紛下馬,跟著他走上這條不知道還能不能走回頭的道路。

路上兩邊整齊地立滿了特別高壯的獸人士兵,他們腰上系著白帶,眼楮直直瞪著前方,仿佛雕塑一般,根本沒看到這群陌生人類。

長長道路的盡頭是一座裝點上白花的巨大帳篷,帳篷四周每隔五米就跪著一個獸人薩滿,口中喃喃地念著什麼咒文。

波特湊到阿倫耳邊,用低不可聞的聲音道︰“看來我們的詛咒有效果,那個老獸人是真的死掉了,不然用不著搞這麼東西來愚弄我們。”

阿倫點點頭,表示同意。

眼看大門就在面前,阿倫發現周圍同伴們的表情都變了,一個個抿緊了嘴,仿佛在盡力控制著淚水,頭微微垂下,咋看下表情真是蘊涵著無盡的悲戚,就像是他們至親離開了人世,而不是一個素不相識的獸人。

其中以波特和繆諾琳表現得最為出色,阿倫懷疑他們是否在自由天堂的歌劇班里參加過專業培訓,他們輕輕抽著鼻子,任何旁人看到著一幕,絲毫不會懷疑下一刻他們隨時會嚎啕大哭。

亞瑟表現相對就差了許多,但他也能完全收斂起燦爛的笑容,像眾人那樣微微垂頭。

表現最差算是扎斯町了,他咬緊了下唇,那副表情更像是很想大笑一番,但不得不控制住自己,和波特、繆諾琳相同的是,他也隨時有可能釋放情緒,不過不是哭泣,而是狂笑。

阿倫忽然間也有了想笑的沖動,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阿倫表情也迅速轉變,變得布滿了悲傷的陰霾,就像是一個游子歸家,看到故人已逝的深切悲痛,在踏進大帳篷的剎那,他掀開了那頂連衣的布帽,整個人完全沉浸在巨大哀傷當中,令任何一個觀者都為他的悲傷而感到心碎。

帳篷里的空間異常寬敞,兩邊站滿了腰纏白帶的獸人將領,中間擺放著老獸人將軍的靈柩,一個高級薩滿正捧著一本厚得可以砸死人的經文,用低沉的語調朗誦著,獸人的悼文飄滿了整個空間。

杜漢走向靈柩左側,向一個獸人高級將領低聲稟告著什麼,那個獸人看了看阿倫這行人,顯然被他們的表情感動了,用力地點了點頭,向他們表示深切的謝意,阿倫等人只好微微躬身,向這位獸人表示一定的敬意。

阿倫偷偷看了看四周,發覺其他獸人將領們的目光友善了許多,因為這群人類的悲戚是如此的真實,看來老將軍的威名善戰足以撼動這些渺小低賤的人類啊。

波特與阿倫站了更近了,他以極為悲戚的語調,甚至微微抽噎著說︰“我說戰友,我好想哈哈大笑,然後召喚出一個大火球,把這群家伙全部干掉啊,嗚嗚……”

阿倫也以極為悲戚的語調回應︰“戰友啊,假如你的火球能把方圓十里的獸人全部干掉的話,我會鼓勵你這麼去做的,嗚嗚……”

“嗚嗚……那個獸人薩滿看了一眼我們,小心點,他好像知道我們在說什麼,嗚嗚……”

“……”

阿倫深知他們正如覆薄冰,一個不好,激起獸人們的群情洶涌,那麼他們就休想憑自己的力氣離開這里。

他和波特、繆諾琳三個演技最好的人類代表已經走到了最前面,用最深沉的哀傷、最恰到好處的表情注視著靈柩,水晶靈柩中,老獸人將軍再無半點生氣,深深凹進的雙頰,瘦弱的軀體說明他生命最後一程走得實在不算愉快。

好不容易等所有人瞻仰完獸人遺體而沒出什麼漏子,在先前那個獸人將軍示意下,杜漢又將他們緩緩領出了大帳篷。

那個獸人薩滿繼續朗誦那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讀完的經文,阿倫忽然很想回頭看一眼,因為他覺得那個薩滿正目送著自己的離去,不過他始終沒有這樣做,不必要的動作很可能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杜漢將他們領到了一個十分豪華的帳篷當中,當然,這種豪華程度,僅僅是對于獸人審美眼光而言。

杜漢交代道︰“各位尊敬的人類代表,你們剛才的表現已經贏得了我們所有獸人的敬意,因為人類與獸人的和平談判明天才能進行,今晚,就暫時委屈諸位先生這里休息吧。”

怎麼听,語句里都有諷刺的意味,但無論怎麼看,杜漢臉上都是真誠的感激和敬意。

人類代表們只能簡單客套一番,然後杜漢就匆匆離去了。

當帳篷里再也沒有一個獸人,所有人悲泣哀傷的神情立即全部消失了,扎斯町更是捂住嘴巴,咯咯大笑了起來,很快,這種自嘲的笑意傳染到每個人臉上,要不是盡量克制,獸人營地中心區域中,肯定傳出一陣陣放肆的笑聲。

畢竟作為一名人類,竟然滿臉悲傷地去祭奠一個獸人,在人類的傳統觀念里,是近乎荒謬的,而他們大多數人竟然可以將這個過程做得如此自然真摯,哀傷得如此行雲流水。

不過他們沒有什麼人因此而覺得可恥,大義凜然、正氣凜凜都是些迂腐的詞匯,極度妨礙生存。為了生存,一切皆有可能。這個觀念反倒深深植根進他們大部分人的腦海里。不過也由此可見這群人的道德觀水平。


事實上,他們已經被獸人軟禁了,扎斯町為代表的幾位先生好幾次想走出帳篷看看,都被獸人衛兵十分禮貌地請了回來,就算對方大聲咆哮,獸人衛兵都能忍受,甚至還裂開大嘴巴笑笑來表示並無惡意,但想出去,門都沒有。

人類侮辱性的語言對他們半點攻擊力都沒有,因為他們一點都听不懂。

扎斯町又一次在嚷嚷中走了回來,他盡管很生氣,但也很理智,和獸人士兵一樣,他連半點動手的欲望也沒有,畢竟方圓幾里全部是凶悍的獸人,而且阿倫看得出,他的生氣總是能很快的平靜下來,然後縮到一角,取出紙筆迅速描繪著什麼。

阿倫正與亞瑟百無聊賴的下著連子棋,這副棋是帳篷里唯一能找出來比較有娛樂性的東西,恐怕也是人類與獸人有共通的一項娛樂,保羅和繆諾琳在旁邊打著呵欠觀戰。

帳篷里有好幾本包裝還算不錯的書籍,歌德立即當作是寶貝一樣來研讀,似乎完全忘記了正身在虎口,黑斯克也和他一起翻,不過他主要看的是插圖。

只有波特干脆趴到床上睡覺,令人敬佩的是還能打起了呼嚕。

時間就這樣懶洋洋的流逝著,直到繆諾琳忽然說了句話,才打破這陣懶洋洋的氣息,她說︰“約翰先生,有興趣一同上洗手間嗎?”

阿倫理解繆諾琳的苦衷,笑了笑,道︰“好。”

“謝謝!”

“拜倫先生,你的腎功能真好,我都去過四次了,你現在才去第一次,哈哈!”扎斯町的聲音從帳篷一個角落里忽然傳出。

“用你管!”繆諾琳對此冷冷回應。

歌德先生就坐在靠門的位置,他擔當起翻譯工作,傳達一些必須信息,獸人士兵會意後,立即領著他們走往解手的地方,其實也就是隔壁帳篷而已。

阿倫十分明白自己的用途,他乖乖地站在門後,面對帳篷入口的布簾,然而好一會過後,身後仍是無聲無息,他只好又在苦笑中吹起了口哨,繆諾琳卻怒道︰“我對這個免疫的!”

阿倫無奈道︰“我說拜倫先生,你很難侍侯啊。”

“隨便說說話,好嗎?”繆諾琳的語氣頓時軟了下來。

阿倫想了想,便隨口問︰“嗯,在小時候,你跟著老師受訓那時,遇到這方面問題時,是不是隨地解決的?呃,那個老變態有沒有偷窺過你……”

“約翰先生!可不可以不要談論這方面的話題?”繆諾琳又怒了,大聲打斷了阿倫。

繆諾琳見阿倫沒再吭聲,又放輕了語氣,問︰“你現在似乎已無大礙了?希望原先那些可怕的猜想真的並不存在……”

阿倫嘆了口氣,說︰“只望如此……”

“假如說,這是某種可怕的詛咒,一定要殺死施咒者你才能得救,而這個施咒者恰恰正是鳳慕雪,你會怎麼辦?”繆諾琳低聲問,又不忘補充,“別忘了,她可是鳳雅玲的母親。”

“喂,拜倫先生,我可不是這麼盲目的人,這還用想,當然是一劍把鳳慕雪這婆娘干掉了,哈!”阿倫差點回頭一笑,不過脖子轉到一半,又轉了回來。

“如果你真是這樣想,當然最好!未必是詛咒,但我猜你總會踫上這麼一天。”繆諾琳幽幽道,不知不覺間,她恢復了女聲。

“小師妹,你可以考慮改行當一個預言師了,哈,這語調還挺唬人的。”

“不錯的建議……”

盡管一臉的漫不經心,但阿倫在內心還是輕輕地問了句自己︰假如擁有生命與擁有鳳雅玲之間只能選擇其一,我會如何選擇呢……


本是天氣不錯的一天,給人感覺卻是陰霾陰霾的。

杜漢做為一個外交官,很是熱情,到了傍晚,又與眾位人類代表共進了晚餐,當然,地點仍在那個帳篷之中,盡管菜肴還算豐富,味道也比想像中的要好,但代表們的胃口顯然都不怎麼樣。

沒有人喜歡戴上腳鐐,哪怕那是金子做的。

被軟禁在一個獸人環繞的大帳篷里,客人們並不關心菜式是否滿意,也不關心主人是否熱情,只關心自己何時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杜漢玲瓏剔透,他看穿了客人們的心思,微笑道︰“諸位尊敬的人類朋友,我向你們承諾,明天我們獸人將與你們進行一場愉快的談判,談判結束後,我們將會成為永遠的好朋友,你們也可以離開這里,踏上回程之路,當然,假如你們願意多留幾天,我們也將傾誠款待。”

眾人立即將客套話全部過濾掉,紛紛出言試探談判的實質內容,但杜漢精明得很,一一招架,滴水不漏,只是說這是對人類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但絲毫不泄露出談判的真實內容。

于是,人類代表們只能帶著一肚子問號送別了杜漢,再思考著這堆問號迎來了第二天。


這仍然是天氣晴朗的一天,但人類代表們的心情仍然無法明媚起來,因為可以看得出來,周圍巡邏的獸人衛兵明顯增多了。

眾人又再粗略地討論了一番,不過最後仍是得不出什麼理想的推論,那一切只能隨機應變了。

幸好用過早餐後,也沒用他們等多久,杜漢親自到來,領著他們從層層疊疊的獸人營地中穿過,來到一個插著一支巨大獸人軍旗的營地跟前,杜漢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裝,對身後眾人說︰“諸位人類朋友,我們獸人的將軍們已經在里面等候各位了,請進!”

眾人千里迢迢而來,就是為了這次目的不明的談判,現在任務終于只在眼前,歌德深吸一口氣,率先便走了進去。

阿倫等人緊緊跟隨在他身後,只見帳篷十分寬敞,中間擺放著一張長方形的黑木會議桌,在魔法燈的照射下,頗有質感,會議長桌的兩邊是排列整齊的黑木椅,七個獸人高級將領已經就座。

看到他們進來,獸人們紛紛起立,用獸人語向眾人問好,看得出來,昨天他們的一番做作還是有效果的,思想相對單純的獸人們覺得這群人類並不是那麼討厭,今天見面立即就表現出了基本的敬意。

阿倫暗暗觀察四周,發覺除了這張會議桌之外,帳篷中再無其他家具,甚至連裝飾品也欠奉,和人類那些極盡裝潢的高級會議室相比起來,這里簡陋得實在不像話。

一開始的見面儀式,獸人的方式竟然與人類有幾分相似,先是互相介紹,然後代表之間一一握手,表示敬意和友好的問候。

出于曾經是一個暴風獵人的職業本能,阿倫握上那一只只獸人爪子時,那禁不住的殺氣就會往腦門處上揚,不過他還是盡量將這份本能的殺氣克制在體內,但盡管如此,還是引來了幾道異樣的目光,其中三道就來自獸人,但阿倫燦爛一笑,將潛在的敵意化解在無形之中。

基本上,談判會議仍是在一片友好的氣氛中進行。

歌德和杜漢分別擔當雙方的翻譯,經過簡短的客套之後,會議迅速進入到了正題。

在獸人中坐在首位的將領說︰“各位人類朋友,這一場友好的會議,本該由範塔爾老將軍主持進行的!但無奈他急病去世,而和平是我們獸人和人類朋友們刻不容緩的大事,為了秉承他的遺志,我將代替他,代表整個獸人帝國,向人類朋友提出和平的協議。”

他停頓了一下,好方便對方的翻譯將這番話轉告給所有的人類代表。

波特用譏笑的語調低聲評價道︰“只要獸人不攻打暴風要塞,那不就是和平了嗎?還需要什麼協議呢,嘿,我猜獸人有什麼唬人的把戲要耍出來了……”

歌德簡單地和同伴們交流了一下,便道︰“獸人朋友們,我們雙方征戰多年,大家都累了,疲倦了,確實是到了應該和平的時代,但根據那不堪回首的血淚歷史,幾乎每一次都是獸人率先進犯我們人類的國土,獸人朋友們啊,你們打算給我們許下一個和平的承諾,但這個承諾是去到怎麼樣的一個地步呢?”

這無疑是要獸人拿出和平的誠意,歌德這次一改往長的羅嗦,將話說得盡量的精簡扼要。

听完杜漢的翻譯,那獸人將領裂嘴笑了笑,說︰“人類朋友們啊,為了和平,我們是充滿誠意的,這不但是為了我們的士兵不再傷亡,也是為了我們的後代能夠相安無事地生活在同一片大地上。”

他頓了頓,擲地有聲的宣布了獸人預先準備的驚人提議︰“我們獸人帝國願與人類朋友們永世和平,打算以烈陽湖為坐標,正式與人類劃分國界,烈陽湖以西的大地,將歸人類朋友,烈陽湖以東的土地,屬于我們獸人!”

歌德不由得為之震動,他扶了扶桌子,令自己能夠坐穩,才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向其余人類代表翻譯了這段驚人的提議。

會議室頓時嗡一聲炸開了,這個提議實在太好了,好得有點駭人了,從某種程度上講,獸人帝國豈不是割地求和了嗎?烈陽湖以西的土地廣闊無比,那是一片起碼有一個半人類小國的土地啊!假如真能達成這個和平的目的,那里起碼能修建二十座大型城市,過百座小城鎮,其中還可以耕種無數的農田,可以容納大量的人民在這片土地上。

潘多拉平原氣候適宜,地理環境比起人類許多地方的惡劣環境,這里可以稱得上是優異了,但這里因為特殊的地理環境,最大的問題就是具有相當大的不穩定性,一片隨時都會成為戰場的土地,誰敢使用?

但一旦真能達成和平協議,這里將是一片新的樂土!

獸人將軍們很滿意人類震驚的表現,很友善的微笑著,給予他們充分的思考空間。

但很快,人類代表們又思考到新的問題,假如真在這片土地上建立起新的家園,但獸人忽然反悔,撕毀和平協議,那建造出來的人類文明豈不是被他們掠奪一空?

另外,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的問題,這片土地的使用權應該歸誰所有?神龍帝國千年來一直站在防御獸人的第一線,潘多拉平原正好與神龍國土相連,他們要囊括進懷里的借口可是相當多的,就算是肯讓所有人類國家都分一杯羹,那土地該如何分配?誰都想要最肥沃的土地,誰都不想要靠近烈陽湖邊界的那片領域……

波特皺了皺眉,對阿倫低聲說道︰“傳說中暴戾愚蠢的獸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穎了,這個建議實在太有深度了。”

阿倫為之苦笑,說︰“我忽然想起了釣魚,如果魚餌很誘人的話,無論多聰明的魚兒,最後也不得不上鉤的……”

他轉頭看了看繆諾琳,這位拜倫王子罕見地沉默了起來,眉頭深鎖著,像正思考和計算著什麼。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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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集

第一章

獸人連綿十余里的駐軍之中,如果從天空俯瞰下去,這個高插獸人雙色戰斧軍旗的帳篷只是其中的一個小黑點,但在這個帳篷中,獸人與人類這兩個結下千年仇恨的種族,竟然進行著友好的和平談判,氣氛還相當融洽。

人類代表們紛紛交頭接耳,不時還會低聲爭論,獸人的將領卻恰恰相反,面帶微笑,一聲不吭地注視對面的人類,等待著他們討論的結果。

不過人類的談判小組沒讓他們等多久,就達成了共識︰假如真能得到這片土地的使用權,將潘多拉平原一分為二,這是一件對雙方都有利的事情;至于人類內部各大小勢力如何分配這片土地,日後討論再作打算;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獸人真的是希望和平嗎?

歌德將人類的意見委婉地表達了出來,杜漢又再委婉地翻譯給眾獸人將軍,對于這個問題,獸人們仿佛早已經深思熟慮過,只是相互間簡單交流幾句,確定無誤後,就由那個獸人將軍說︰“人類朋友們啊,我知道千年累積下來的仇恨,是很難令你們完全相信我們,但我們會全力糾正過去的錯誤,冰釋一切誤會!為了表達我們和平的誠意……”

在歌德的翻譯聲中,他取出了一卷巨幅地圖,在會議桌上鋪開,指點著烈陽湖所在位置的左右,繼續說︰“我們已經在半個月前,將所有烈陽湖以西的所有臨時據點全部拆除,接下來,我們願意撤軍撤到這里,也就是我們獸人帝國國土的邊緣上,離人類朋友們的新國土起碼有五天的路程,我們會給予人類朋友一到兩年的時間,在烈陽湖以西修建防御工事,等人類朋友們覺得時機已經恰當,我們獸人才進入烈陽湖以東地帶,建立我們新的家園!”

人類代表們互相驚愕地對望著,並不是獸人的條件苛刻,而是條件太好,太夠誠意了,不少人開始認真考慮,獸人是否真的渴望和平。

同時,不少人類代表也發現,獸人這幅地圖與歌德曾經拿出來的地圖有九分相似。

接下來,雙方又討論了新邊境上的各種問題細節,沒想到獸人已經面面俱到,為人類考慮得十分周長,甚至允許人類在未建好防御工事之前,在烈陽湖以東設置哨崗,實在充分表達了他們對和平的渴望。

人類的眾代表神色各異,獸人提出的和平條件實在太好,好到假如他們不同意的話,回去根本無法交代。

到最後幾個細節也討論完後,氣氛反倒沉默了下來。

這時,扎斯町先生忽然爆了一句︰“喂,獸人,假如我們人類打算組團到獸人帝國去旅游觀光,可不可以啊?”

人類中立即有幾個人笑了,在暴風山脈中,據說獸人有一支佣兵團叫“暴風要塞旅行團”,激怒了不少暴風獵人,這件事傳布開後,又激怒了不少人類,現在扎斯町忽然這麼說,也不知他是否在針鋒相對的含沙射影︰假如人類佔據烈陽湖以西地區,那獸人的暴風獵人們將無所遁形了。

听完杜漢的翻譯後,那位獸人將軍一點也沒有生氣,似乎絲毫听不出弦外之音,仍然保持友善的微笑,認真說︰“假如將來有一天,我們獸人與人類朋友的友誼足夠穩固了,這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獸人的容忍和風度贏得了大部分人類的好感,既然條件好得無法拒絕,這初步和平協議,是不得不簽下來的,至于如何分配這片土地,甚至是否使用這片土地,那就回去再傷腦筋了。

達成了初步的共識,獸人將軍顯然十分高興,他微笑說︰“人類朋友們啊,既然你們願意接受我們這個和平建議,那接下來,我們就立即開始討論日後相互間的貿易聯系吧!建立一個我們獸人與人類朋友間的貿易網,這可是一件對雙方都有利的事情。尤其這個貿易網絡,可以令潘多拉平原迅速興旺起來。”

于是,接下來,雙方又開始討論如何進行貿易的細節。

波特湊近阿倫,低聲評價道︰“假如一切不是謊言,哈,那潘多拉這個曾經代表死亡的名詞,將成為比自由天堂還要興旺的地方,想想看,獸人帝國與人類從未有過直接性接觸,之間的物價差,該有多麼巨大啊……”

阿倫苦笑說︰“美麗的謊言之所以美麗,那是因為它有無比精美的外殼,令人一看就為之心動,喂,我說戰友,你該不會是完全相信那些獸人了吧?”

波特愉快一笑,說︰“荒誕的構想總能令人心曠神怡,哈!”

“……”

歌德、黑斯克、亞瑟和保羅都是貿易方面的專家,雙方討論中,阿倫也懶得插口,他看到平時在外交上活躍的繆諾琳竟然一聲不吭,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偶爾被問到,才說上一兩句,很快又會回到自己的遐想之中,這令阿倫不禁低聲問︰“拜倫王子,你還好吧,想入非非了?”

繆諾琳神秘一笑,她對阿倫絲毫也沒有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她湊到阿倫耳邊,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我在想,無論獸人和平意圖真假,我們雷諾堅決放棄這片離本國這麼遠的土地,如果有哪個勢力派出過多的兵力去駐守新邊境的話,我們雷諾就會找個借口入侵他們,嘿嘿……”

繆諾琳低沉的笑聲嚇了阿倫一跳,這位小師妹在軍事上的野心可真是膨脹,這麼快已經想到如何借此機會來擴張自己的領土了,但類似的想法,遲早會傳染開的。

當所有大小細節都討論完畢後,人類和獸人鄭重地簽訂了《關于和平的新邊境條約》。然後雙方再次一一熱情握手,拿著各自的條約,相言甚歡地走出帳篷,天色竟然已近黃昏,中午在會議桌上所吃的一些茶點,早就消化得一干二淨了,獸人將領們馬上又熱情地將人類領到另一個帳篷,以獸人世界里最豐盛的菜肴來款待人類朋友。

宴席中,獸人們頻頻邀杯,顯然對這次和平談判能夠取得成功,感到由衷的高興。

當這頓晚宴結束後,獸人眾將領又親自將他們送到獸人營地以外,遙遙看去,人類各國的衛隊仍忠實地駐守在那個小山坡上。

獸人將領們再一次與人類朋友握手作別,並表示獸人大部分軍隊將會在今夜撤離,只留小部分軍隊駐守在烈陽湖以東位置,只等人類朋友的軍隊一到,他們也會撤回到獸人本土邊境上,其誠意之真誠,實在令人感動。

當阿倫與杜漢的手緊緊相握時,他發現手上多了一封折疊得比巴掌還小的信箋,他不動聲色,甚至也沒多望杜漢一眼,信箋已滑進了寬大的袖子里,然後他繼續保持微笑,與下一個獸人將領熱情握手。


與獸人殷殷作別後,回到人類營地中,轉身還能看到獸人將領們依依不舍的揮手,真令人產生錯覺︰獸人根本不曾是深仇大恨的死敵,而是擁有深厚友誼、交往歷史悠久的友邦。

人類士兵們全員出列迎接各自的首領歸來,人人面帶喜色,尤其看到有獸人親自相送,這將代表著談判已經告一段落,回家在即,自己的小命有保障了。

歌德宣布和平談判成功,今夜休整一夜,明天一早回國,整個使團頓時傳出一片熱烈的歡呼聲。

走回自己的營帳,阿倫立即拆開了杜漢塞給他的信箋,里面滑出了一張折疊好的信紙和另一封信,信封上竟是寫著︰鳳慕雪女皇陛下親啟。

封口是用珍貴的魔法紙封住,任何人想從正常途徑打開,都將破壞這張魔法紙的完整。

阿倫先把它放到一邊,打開了那張單獨的信紙,里面內容很簡單,只有短短幾句話︰安圖族欲破壞此次和平談判,請速速離去,勿再逗留,遲恐不及!

阿倫皺了皺眉頭,杜漢本身不是安圖族人嗎?為何要出賣自己族人……難道說,他是人類潛伏在獸人內部的間諜?所以才會特別冒險來警醒我們……但我憑什麼相信他,說不定只是他故弄玄虛,設置下的另一個陷阱。

他盯著這行字細看,又發覺到,杜漢的字體竟然十分漂亮,如果說一個獸人能寫出這麼好的書法,那這個獸人對書法方面可真是太有天分……

阿倫猶豫了一下,終于拿起了那封本該女皇陛下親啟的信箋,心想︰我作為你的便宜兒子,替你處理一下國家大事,也是情理之中的。

他巧妙地避開了魔法紙所封印的正面,拆開了信封的另一端,手腕輕輕一抖,信紙已自動滑出,里面的內容就豐富許多,提到了獸人帝國的經濟改革成果,也提到獸人帝國皇室的一些事情,阿倫特別留意到其中一個信息︰看來黑夜人終于統一的消息並非空穴來風,獸人君王多次前往黑夜人領地,極有可能是與黑夜人首領進行秘密會談……

杜漢對此提及不多,只是將它作為一個信息來闡述,沒作什麼重點描寫,但阿倫看得眉頭大皺,當兩個充滿侵略性的種族聯合起來,那是一件相當可怕的事情,尤其黑夜人同盟還佔領著這麼有利的地理位置。

他認真將信件看完,對杜漢這個間諜身份又多信了幾成,他將信紙按原來的折疊方式重新折好,放回到那個信封里,又小心翼翼地將信封按原位封好,絲毫也沒有驚動另一端的魔法紙封印。

阿倫心里已經有了決定,一切當以生命安全放在首位。

他大步走出營帳,命令衛兵通知其余人類代表,他要求召開緊急會議。

對于不久前才剛剛結束了一個冗長的會議,約翰先生又要立即召開另一次會議,代表們雖然驚訝,但還是很快就集中到召開會議的那個帳篷中。

阿倫很少作為一個主要發言人出現在人前,所以他並不喜歡過多的開場白,尤其是在一個有可能出現危險的境地下,他直接說︰“諸位,我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我鄭重建議,立即撤離此地,迅速趕回暴風要塞!”

他決定不提杜漢的信箋,假如在場眾人中恰好有獸人間諜,或者與獸人間諜有聯系的,那麼杜漢將相當危險了。

“理由是?”歌德質疑地看著這位年輕的修士。

面對眾人疑惑的目光,阿倫平靜道︰“首先,和平協議已經簽訂,立即回去復命是我們的使命所在;其次,獸人的大軍正枕伏在我們的東面,雖然一直氣氛平和,但我們還是要提防一二,遠離這片危險地區,總是好的;最重要的是,我直覺感到了危險,我希望能立即離開!”

“直覺?”黑斯克先生冷冷地笑了,說,“約翰先生,這個東西可抽象得很,萬一你的直覺是錯誤的,我們貿然離開,這種明顯的不信任態度,勢必會引起那群獸人的反感,效果只會適得其反!”

自由天堂的保羅先生也沉聲道︰“約翰先生,在座諸位,我想,獸人剛剛才簽訂完和平協議,不至于這麼快就翻臉吧。我也反對立即離去,除了黑斯克先生所說的理由,還有就是我們必須留到明天,看看獸人是否信守承諾,今夜就將大軍撤退……”

他眼中閃過一絲憧憬,說︰“假如獸人真的是為了和平而來,那對我們的未來將產生巨大無比的良性影響。”

阿倫面無表情地看著樂觀情緒正佔上風的保羅,平靜地說︰“通常危險都來源于看似安全的環境下,不如這樣吧,我們投票表決是否立即離開!歌德先生、黑斯克先生和保羅先生看來是投否決票了,其余人呢?”

繆諾琳微微一笑,她與阿倫對望了一眼,由衷的信任自心底升起,她舉手道︰“我同意立即離去!”

波特沖阿倫笑了笑,也舉手道︰“我同意!”

當眾人的目光集中到亞瑟身上時,他微微猶豫了一下,說︰“對于我們邊緣部落來說,對于盟友是應該信任的,哪怕是剛剛結盟、關系還不太牢固的盟友,我們這樣貿然離開,確實是一種對盟友明顯不信任的表現……”

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投否決票時,他卻將手舉了起來,說︰“但是,我願意相信約翰!”

扎斯町接上道︰“我酒喝多了,累了,困了,現在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不過約翰既然這麼提議的話,我扎斯町也願意支持他。”說罷,他的手也舉了起來。

歌德和黑斯克驚愕地對望了一眼,沒想到這位平時沉默寡言的約翰修士,不顯山,不露水,但竟然已經有這麼巨大的影響力,像繆諾琳、波特這些權傾一方、極具主見的權貴,竟然願意無條件相信他那個見鬼的直覺。

阿倫臉上卻無絲毫得意之情,仍是以平靜的語調說︰“既然投票結果已經出來,那我們立即行動,收拾行裝,盡快出發吧!”

“……”


人類營地開始忙碌了起來,過去嚴格的軍事訓練令士兵們相當迅速地收拾起行裝,盡管這已是深夜,到了平日的睡眠時間,但良好的軍事素養令士兵們半句怨言也沒有,營地里的收拾過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從山坡上看去,獸人連綿不絕的營地里也是燈火一片,隱約看到他們也正做著同樣的事情,看來獸人將領們並沒有食言,獸人軍隊的撤退工作,正進行之中。

波特走到了阿倫身邊,和他一起俯瞰著腳下遠方的獸人營地,輕聲說︰“我說戰友,到底發生什麼特別變故了,令你決定立即撤退!可別告訴我,真的是因為你那奇妙的直覺?”

本在阿倫附近的繆諾琳也靠了過來,側頭注視著阿倫,低聲說︰“約翰修士,我也想知道真正的理由。”

阿倫嘆了口氣,說︰“獸人杜漢,那位翻譯官先生,臨別前遞給我一張紙條,上面警示我們應該迅速離去!”

繆諾琳皺眉道︰“約翰修士,你的意思是,杜漢在幫助我們,難道他竟然是…我們人類的間諜?”

波特疑惑地接道︰“這個…約翰,你該不會憑一張紙條就去相信別人吧?”

阿倫為之苦笑,他知道這方面是不太可能騙過這兩個心思縝密的人,明言道︰“還有一封寫給神龍女皇的密信,我已經偷偷看了,感覺杜漢具備了可以信任的基礎,其實我對這個程度的信任仍抱有相當大的保留,不過為了安全著想,我決定撤退!”

“嗯,了解了,你的決定是對的。”

“謝謝理解……”

“……”


能獲得繆諾琳和波特的全力支持,在行軍的過程中絕對有正面的幫助。

凌晨四點,這支夜行軍發現了一個相當適合駐營的地點,歌德建議稍作休整,再繼續趕路,這個建議甚至也得到了亞瑟的同意,認為只休息一會,應該不會耽誤太多的時間,畢竟他是一位愛惜士兵的仁者。

但不用阿倫出聲,繆諾琳和波特這兩位強勢者立即出言反對,列出種種具體理由,部隊才得以繼續馬不停蹄地前進。

這是一個無星的夜晚,天空陰沉沉的一片,平常呼嘯的夜風今夜並沒有降臨在這片土地,四周也彌漫著淡淡的霧氣。

凌晨五點,一個特別容易放松警惕的時刻,該降臨的災難還是降臨了。

人類使團停下了前進的步伐,在前方若隱若現的視野盡頭,透過層層霧氣,可看到一列模糊的黑影,正擋在他們前進的道路上。

士兵們都用力地眨著眼,因為他們發現了一個十分詭異的現象,假如他們閉上眼楮,根本感覺不到那個方向有人存在,仿佛,那里根本無絲毫生命的氣息,對于一群以戰斗作為終生職業的人來說,這是一件相當不尋常的事情。

戰馬們不安地踢動著前蹄,似乎感覺到前方那濃得化不開的死亡氣息,以動物的觸覺感應到死神正徘徊在四周的腳步聲。

本來還若有若無的一絲清風也消失了,這令霧氣更濃,陰沉的夜空更為壓抑,整個天地完全沉浸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之中。

阿倫躍下了馬車,敏捷地跳了一匹備用的戰馬,迅速來到隊伍的前列,看向前方那群不明身份的敵人。

他面色有點凝重,因為他認識這種令人瘋狂的壓迫感,這是一群擁有不死力量的怪物,他們用怨念支撐起本該永遠沉睡的軀體,然後歇斯底里地向生者追討他們所遺忘的過去,所遺失的榮譽!

阿倫清了清干澀的嗓子,看了看周圍眾人,發覺每個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他沉聲道︰“諸位!如無意外,面前這群就是傳說的不死生物,亡靈一族的軍隊!全軍,立即進入一級備戰狀態!”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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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的聲音並不響亮,但在只有急促的呼吸聲,馬兒的踢蹄聲的世界里,卻清晰地回響在每個人的耳邊。

亡靈的軍隊怎麼可能出現在潘多拉平原上?很多人的腦海里都自然而然地升起這個問題,但局勢已經不到他們去仔細思考了。

士兵們緊急列隊,按各自勢力排列成方陣,抽出兵器,嚴陣以待。

波特苦笑嘀咕︰“這次出使可真是大開眼界,先是見了傳說中的獸人,接著又能看到從未見過的亡靈……”

這句話引來了人類代表們輕輕的笑聲,不過其中是以苦笑居多。

歌德嗡聲嗡氣地埋怨道︰“你們決定提前出行,剛好落到敵人的埋伏當中了。”

黑斯克也冷哼了一聲,表示出強烈的不滿。

繆諾琳不客氣地斥道︰“蠢蛋!你們有沒有听到自北方傳來的馬蹄聲,敵人的軍隊正在集結,我們現在能在他們集結完畢前來到,還有突圍的可能!”

“哪來馬蹄聲了……”歌德話說到一半,就立即閉上了嘴巴,接著臉色也有點發青了。

北方隱隱約約地傳來了隆隆聲響,對于接觸過軍隊的人,很容易便可分辨出,這是大批騎兵走在一起,馬群踐踏大地所發出的巨大聲響。

從這麼遠的地方傳來,已能隱約可聞,可見來者的數量定是十分驚人。

阿倫的聲音仍是平靜無比,說︰“不能讓他們集結起來,我們突圍吧!”

保羅舔了舔干燥的舌頭,低聲道︰“除了突圍,還有沒有第二個方案可以選擇?假如我們無法一次突圍成功,那將落到他們援軍的保衛圈之中。”

黑斯克冷然道︰“我們還可以選擇回頭,尋求獸人的庇護!”

繆諾琳冷笑道︰“你怎麼知道這群亡靈是不是獸人放進來的,要不然,潘多拉平原上怎麼可能出現大批的亡靈?”

黑斯克冷冷道︰“假如獸人真想要我們滅亡,在他們大軍面前,獸人早就動手了,何須假借他人之手?”

波特淡淡道︰“黑斯克先生,你忘記了很重要的一點!人與人之間有分歧,獸人與獸人之間同樣會有,這是智慧生物所無法避免的!說不定有些獸人並不希望這次談判能夠成功,就放了抱有同樣想法的亡靈進潘多拉誅殺我們!”

阿倫也道︰“假如我們撤回到烈陽湖,獸人大軍剛剛撤離,只剩下少部分的獸人邊防軍,如果剛好又是居心叵測的那部分獸人率領,那我們豈不是前後受敵,就算運氣沒那麼背,那剩下的獸人邊防軍也未必能抵擋住這樣一股亡靈洪流,那我們就一直撤退,撤向獸人的國土?”

黑斯克不再吭聲了,歌德嘴巴顫動了一下,卻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繆諾琳抽出長劍,亮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她高聲道︰“所有士兵注意,拋下不必要的行裝,只帶七天口糧,全軍準備往西南方向突圍!”

人類士兵們轟然應諾,本該士氣大振,但恰好一陣微風拂過,吹散了前方不少霧氣,這一次,人類使團清晰地看到敵人的模樣︰他們身材異常高大,披著一套黑色重盔,將全身上下封得嚴嚴實實,只在頭盔中露出一對根本沒有絲毫生命氣息的眼楮,冷漠地、直直地看著面前的人類。

面對這樣一群亡靈重騎兵,人們仿佛感到自己已經能嗅到濃重的血腥味,已經能看到尸橫遍野的慘烈,舌尖處傳來的陣陣苦澀,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是死亡的味道。

人們再緩緩往下看去,他們座下清一色是通體漆黑的幽靈戰駒,那種同樣是毫無生命氣息的亡靈畜生,將伴隨著自己的主人,為自己所到之處帶來死亡!

盡管對方只有不到三百人,顯然僅僅是一隊先行部隊,但八百多人的人類聯軍的士氣已經迅速跌落到冰點,輕騎兵對上重騎兵沖鋒,本來就無絲毫優勢可言,更何況對方是傳聞中的不死生物,就算把他的腦袋砍掉,他的長矛照樣能穿破你的心髒里。

那陣不適時的微風,帶著比冰一般的寒意,注進了每個人的內心深處。

阿倫和繆諾琳不禁對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深深的擔憂,這是東亡靈的軍隊,大多數都是獸人死亡後變成的不死生物,更為強悍可怕。

扎斯町怒吼道︰“兄弟們,拿出你們的勇氣和力量!我們活生生的人還怕了這些早就死翹翹的骸骨?”

阿倫深吸了一口氣,從馬鞍一側抽了一把長刀,也吼道︰“沖啊,朋友們!為了我們寶貴的生命,也為了所有人類的尊嚴!”說罷,率先便策馬沖了上去。

眼看一身布衣的約翰竟然敢身先士卒,跌落谷地的士氣立即迅速上揚,人人跟著聲嘶力竭的怒吼了起來,全軍跟著一馬當先的阿倫,踏起滾滾煙塵,八百騎輕騎兵疾速沖鋒,如同一根閃著寒光的利矛,直往亡靈重騎兵的陣型插去。

人類使團里的衛隊全部是人類士兵中百中選一的好手,現在集結成沖鋒陣型,以一往無前的氣勢往前突圍,如果是正統軍隊應戰,肯定呈弧形往兩邊散開,先避其纓,再從兩旁夾擊阻擋。

但亡靈的騎兵似乎根本不存在閃避這個概念,他們仍是筆直地釘在原地,繼續以他們死氣沉沉的雙眼,漠然看著人類的軍隊漸漸逼近。

到了八十步以外的距離,東亡靈重騎兵的身軀已是清晰可見,他們身上無絲毫花紋裝飾的重甲,那巨大得可以壓死人的長矛,還有眼閃綠光的幽靈戰駒……無一不給人心頭補添一份沉重的壓力。

忽然,亡靈騎兵中閃出一道暗黃色光芒,接著天空忽然絢麗剎那,然後一道巨大的黃色閃電,霹靂而下,朝人類軍隊的中心位置打去。

不好!他們當中竟然藏有該死的亡靈法師。所有人腦海中都閃過這個令人驚懼的念頭。

“亡靈法師”是人類深惡痛絕的名詞,因為他們當中大多數是為了逃避宗教懲罰,為了躲避仇人的追殺,為了可以做人類不允許的魔法試驗,甚至僅僅是為了追求更強大的魔力,他們就踏出生命的邊境,舍棄自己的肉體,主動成為了亡靈,成為人類的叛徒。

人們驚駭之際,一片看似微不足道的深藍魔法網,在飄動中緩緩迎了上去,亡靈法師看似強大無匹的魔力攻擊,竟然在無聲無息中被化解了,那道華麗的巨大霹靂擊打在深藍魔法網上,就像石沉大海一般,轉眼間,完全消失不見。

緊接著,本是內凹的深藍魔法網往夜空一凸,夜空再一次絢麗剎那,然後同樣巨大的黃色閃電,重重地擊打在亡靈的重騎兵當中,將十幾個亡靈騎兵炸飛到半空中去。

人類代表們大聲叫好,同時暗暗慶幸,隊伍里有一位強力魔法師的存在。

可見傳聞非虛,疾風家族的波特確實擁有著相當可怕的魔力,竟然能將一個亡靈法師的魔法攻擊,瞬間就反彈了回去。

但亡靈騎兵中沒出現任何騷亂,沒有痛苦的叫嚷,也沒有喧嘩,立即又重新列好隊伍。

氣勢急劇上揚,人類聯軍夾著如虹士氣,往亡靈越逼越近。

沖在前列的騎兵們以扎斯町為首,紛紛彎弓搭箭,在行進中往亡靈射去,騎射是輕騎兵的重點訓練項目,所有人的準頭都相當不差,但叫他們失望驚懼的是,大多數弓箭打在亡靈的重甲上,只響起叮叮當當一片,根本造成不了任何傷害,只有扎斯町那幾箭射穿了重甲,將幾個重騎兵射落馬上,但亡靈竟然很快又能重新站起來,這樣的事實,實在再次重挫人類聯軍的銳氣。

到了三十步距離,阿倫和繆諾琳也動手,不過他們的遠程攻擊武器是臨時收集的碎石,就這樣大把大把的撒出去,攻擊威力竟然相當驚人,大多碎石都直接擊穿亡靈的重甲,沖擊力大點的石子還能將亡靈擊落馬上,但叫人同樣無言的是,他們對于這種致命的攻擊並不懼怕,很多被擊穿心髒的亡靈,仍直直坐在馬鞍上。

如果有心人在這個時候仍能細心觀察,就會發現阿倫和繆諾琳這兩個人的手法是何其相像,甚至連出手的姿勢和頻率,都差不多完全一致的。

北面的隆隆馬蹄聲更響了,這是一道催命的音符,意味著假如人類不能及時突圍成功,將會被亡靈大軍包圍,戰斗至死!

兩軍已快到了咫尺距離,平常整天呆在馬車里的文弱修士,以出乎大多數人意料之外的精湛騎術,一馬當先地突然加速,直線撞進敵軍之中,手中長刀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立即砍飛了兩個重騎兵的頭顱,將三個重騎兵撞飛落馬。

阿倫強悍的力量令受挫的士氣再一次上揚,看來不死亡靈並非是不可戰勝的,連文質彬彬的修士也能輕易殺敵啊……

繆諾琳和扎斯町緊貼在阿倫左右兩側,波特緊跟阿倫身後,他們帶領著八百人類聯軍,以不作絲毫停頓的速度,瘋狂的攻進了亡靈的腹地。

領頭三人的攻擊都帶有一股歇斯底里瘋狂的味道,阿倫的長刀,繆諾琳的櫻槍,扎斯町的鐵棍,總能一擊斃敵,以最強勢的方式撕開亡靈的防線, 如果亡靈能給人死氣沉沉的壓抑,他們給人就是最張揚、最剛烈的殺氣,那是一種具有爆炸性的毀滅力量。

阿倫不無驚異地發現扎斯町始終能緊緊貼在自己右側方位,攻擊強度絲毫不落後于繆諾琳,不禁暗暗觀察,察覺他武技竟然只遜色繆諾琳一籌,但對于一個擅長遠程的弓箭手而言,這份武技可算是驚世駭俗了。

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誰都把自己最強悍、最真實的一面給表現了出來。

跟在阿倫身後的波特不斷祭出各類魔法攻擊,五光十色的灑向獸人最密集的地帶,令他們的兵員無法第一時間上前補位,其召喚魔法的速度,和魔力的持久性,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貼在扎斯町右下側的黑斯克,也以強悍的防御力展現著他的冰風絕技,比起這些武者,保羅和亞瑟恐怕是相對較弱的兩個,他們跟在繆諾琳的一側,身上已經受了好幾處不大不小的輕傷,但幸好他們的御馬術相當高超,始終能緊緊跟住前面飛速前進的戰友。

歌德這小老頭的位置算是最安全了,他躲在了波特身後,從身上變出了一把折疊弩,偶爾偷襲兩箭,不過也總能準確地將亡靈射落馬上。

看到首領們奮不顧身的在前開路,身先士卒,人類士兵們都激起了血性,個個英勇地將手中的武器砍向敵人,但相比起他們強悍的首領,他們的命運要不幸多了,尤其是位在兩側的輕騎兵們,他們體會到了亡靈重騎兵最恐怖的一面,那一根根重逾千斤的重矛就如同一條條巨大毒蟒,一但靠近,就能將你的生命攪碎其中,還有本該倒地死亡了亡靈,明明腦袋已經被砍掉,甚至有些只剩下半邊身子,但他們的手常常能從地面上探出,抓住人類的腳,將部分人類騎兵拖落馬上,和他們一同沉淪到地獄的深淵中去。

浴血奮戰, 射而出的先鋒,亡命跟隨的士兵,終于在不死軍團中殺出一條血路,其實前後過程,竟然只不過是短短的幾十秒鐘,但人類起碼傷亡過半,尤其是突圍隊伍兩側和後排的騎兵們,大多都倒在了身後的血泊中,永遠長眠于這片代表孤寂和死亡的土地。

霧氣又開始變濃了,整個天地完全陷入進漆黑之中,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人類使團亡命地往西南方向逃去,剩余的幾十騎亡靈重騎兵調過了馬頭,在後面追逐人類,對于他們而言,已經沒有了挫折感,沒有了榮譽感,沒有了感情,沒有了知覺,只知道忠實地執行著命令,不能讓這群人類生離此地。

或許,對于他們而言,身後終于真正“死亡”的同伴,才是一個更好的結局。

在他們身後的更遠方,還有一股巨大無比的漆黑洪流正洶涌而來,朝著人類逃離的方向,澎湃而去。


誰也不敢作絲毫停留,一旦停留,後面那群窮追不舍的亡靈就會為你的生命畫上句號。

總的來說,人類的坐騎要比亡靈的幽靈戰駒快上不少,但就持久力而言,雙方坐騎就差太遠了,明明將身後的亡靈騎兵甩到已經沒影子了,才剛剛放緩一點速度,亡靈的身影又重新在身後地平線的盡頭出現。

扎斯町先生開始還不斷哇哇的叫罵,但時間長了,他的聲音也低沉了下去,直到和眾人看齊,歸于一片沉默。

世界仿佛只剩下急促的呼吸聲和馬蹄疾踏大地的隆隆聲。

繆諾琳忽然低聲說了句︰“約翰……為什麼天還沒亮啊……”

阿倫牽了一下嘴角,他已經回頭向東面看過無數回了,按時間上計算,太陽早就該出來了,但現在東方仍是漆黑一片,希望太陽僅僅是遲到,而不是失約,要不然亡靈大軍將不死不休地糾纏著他們。

“吁——”的一聲馬兒慘叫,長時間的高速奔跑,終于有耐力稍差的馬兒支撐不住,口吐白沫倒地,那名騎士慌忙躍下馬,拼命地用雙腳來追趕同伴,但人的速度終究有限,很快就被同伴們拋在身後。

誰也沒有回頭,既害怕看到落伍同伴的絕望眼神,也清楚知道,對一個人的仁慈,只會造成更多人的傷亡。

沒過多久,就能听到了身後遠方,傳來了那人的慘叫聲。

接下來的事實說明,這個悲劇僅僅是一個開始,又有十幾匹戰馬脫力倒地,十幾宗同樣的悲劇在持續上演。

但周圍的霧氣依然很濃,四周仍是漆黑一片,一開始突圍成功的喜悅早就在死亡的陰影下,被沖得一干二淨。

茫茫無邊的草原上,扎斯町怒吼出了很多人的心聲︰“真見鬼!那該死的太陽怎麼還不出來啊,快點出來把這群該死的亡靈全部曬死,讓他們腐爛的身體全部蒸發掉!”

無奈,今天的太陽可能真的注定姍姍來遲了。

隆隆的巨大馬蹄聲響始終在身後回蕩,警惕著這群人類,亡靈大軍一直契而不舍地追趕著他們。

阿倫弓了腰,盡量將身體放松,不讓馬兒承受太過沉重的負擔,口中低聲道︰“波特,在傳說中,亡靈有辦法讓小範圍的地區白天變成黑夜,那種強大的魔法被稱為‘黑暗天幕’,我們是否正身陷其中?”

波特苦笑搖頭,說︰“約翰,我也想過這種可能了,假如給機會我停下來冥想分析,我有把握十分鐘內分析清楚這種魔法元素,如果再有十分鐘,我說不定還能找出破解的方法。”

阿倫以同樣的苦笑回應,二十分鐘就有可能破解黑暗天幕,波特確實是個魔法天才,但二十分鐘的原地停留,足夠令他們全員陷入亡靈大軍的重重包圍之中。

波特身後的歌德忽然作聲了,不過難得他竟然仍是繼續使用不死不活的慢悠悠語調,說︰“是黑暗天幕嗎……這個,我也略懂一點魔法,尤其擅長于空氣魔法,我們能不能聯合起來,召喚出一股足夠強大的氣流,將四周的霧氣全部吹散,那說不定在我們頭頂,就能看到太陽了!”

對于歌德竟然忽然自稱是魔法師,人們並沒有太多的意外,畢竟今夜前一宗意外的事情實在震撼了。

阿倫回頭瞥了這個小老頭一眼,發現這家伙臉上並沒有多少疲憊之色,可見體力還相當充沛,不由得想起他曾說自己在暴風山脈中呆過幾年,看來還未必是吹出來的。

波特皺了皺眉,沉聲問︰“歌德先生,你能召喚出強風嗎?”

“這個,理論應該沒有問題。”

波特忍不住也回頭看了歌德一眼,他思考了一會這個方法的可行性,眼楮忽然亮了亮,說︰“不要聯合起來施法,我們要召喚出了相反方向的強風,然後讓它們相撞在一起,那樣就會產生強烈的螺旋狀氣流,模擬出類似雲層中雷暴一般的爆炸性力量,這樣一來,極有可能形成席卷天地的龍卷風,到那時,必定能破開四周的霧氣,還有頭頂的濃雲!不過……歌德先生,你真有把握控制空氣元素嗎?”

“理論上,沒問題!”歌德難得自信地笑了笑,然後從懷中摸出一卷魔法卷軸,說,“因為我的魔力只要足夠啟動一個卷軸,那就行了。”

魔法卷軸是人類世界里的珍稀物品,其制作方法出現于人類與精靈一族進行貿易的時代,但幾百年下來,其制作手法已漸漸失傳,所剩下來的卷軸,無一不賣到一個驚人的數字,而且還有價沒市,大多數都擺放在博物館或者某些豪門貴族的會客廳里,但現在這個小老頭竟然隨身就帶有一卷,實在是一件叫人驚訝的事情。

波特沒好氣地瞥了歌德一眼,那神態分明是說,你這樣也叫擅長于空氣魔法啊……

歌德這小老頭燦爛一笑,像是完全看不懂波特的嘲諷。

繆諾琳說︰“假設我們已經身陷于黑暗天幕,那麼等會強風出現,就立即分開逃命,因為黑暗天幕的範圍不可能同時向幾個方向延伸,亡靈不太可能帶來太多的魔法師去維持範圍。”

“好,就這麼決定了!”

“……”

得到所有人類代表同意後,這個空氣魔法的召喚行動立即展開。

波特和歌德議定好雙方風力的位置後,全軍原地停頓半分鐘。

扎斯町借著這段短暫的時間,策馬走近阿倫,低聲道︰“約翰修士,在這樣一個時刻,你願意接受一個異教徒的懺悔嗎?”

要不是扎斯町專門強調“修士”二字,阿倫差點已經忘記自己還有這個身份了,他只好道︰“神是寬容的,他無時無刻都在我們身邊,扎斯町先生,我願意聆听你的心聲,並願意為你祈禱!”

扎斯町瞥了一眼阿倫身邊的繆諾琳,繆諾琳十分識趣地馳馬讓開了幾步,扎斯町才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約翰修士啊,嘿……這個,怎麼說呢……嗯,我有一個十分心愛的姑娘,她叫艾波琳,為了她,我願意犧牲一切,包括生命!事實上,從遇見她的那一日開始,我已經決定用我的一生去守護她,愛護她,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欺騙她……”

像扎斯町這麼粗獷的漢子忽然說出這麼感性的話語,而且言辭中所包含的無限深情,還有神情中那道不盡的溫柔,令阿倫心中也為之一動,四周的壓抑氣氛仿佛也被減弱了不少,一生的摯愛可以令最粗獷的面容線條也變得柔和細膩。

他暗暗嘆了口氣,偷偷觀察扎斯町,神色真摯,似乎不太像是在試探自己,便正容回應道︰“扎斯町先生,那位艾波琳小姐能獲得你這樣的愛戀,想必她一定是位出類拔萃的淑女!不過,愛一個人是無罪的,扎斯町先生,你無須懺悔!”

阿倫用柔和的目光注視著扎斯町,心中不無警惕,這個看似粗線條家伙的頭腦絕不如表面看起來簡單,是不是他想和我說點什麼……

扎斯町黯然地點了點頭,說︰“約翰修士,我也知道愛一個人是無罪的呀。嘿……但我曾經對自己發過誓,要一生都守護著艾波琳小姐,我心目中的女神,不過現在這樣危急的情形,我十分擔心我將發生什麼不測啊,不能再守護她了,那麼,我將違背了自己的誓言,成為罪人了呀……”

阿倫柔聲道︰“扎斯町先生,請相信神吧,盡管你曾經是一名異教徒,不過神是寬容的,只要你願意去相信他,他一定會指引出一條光明的道路,引導我們走出這個漆黑無助的困境。”

扎斯町用力地搖了搖頭,說︰“約翰修士,感謝你的開導。不過我的心靈還是沒辦法迅速平靜下來呀。你可否接受我的一個請求,假如我真的發生不幸,你可否前往星雲學院或者影月部落,尋到艾波琳,安撫一下她受傷的心靈,令她從傷心的泥濘中走出呢?約翰修士啊,我知道你是個大好人,請接受我的請求吧!”

阿倫不禁望向了扎斯町,估計著他到底知道多少,卻察覺對方正滿臉企盼地看著自己,這種帶有乞求味道的眼神,阿倫還是第一次從扎斯町臉上看見,心中一軟,又想起了始終對己熱情關懷的艾波琳,終于點了點頭,道︰“扎斯町先生,我答應你就是。不過,現在的形勢並不如你想像那麼壞吧?”

听見阿倫答應了,扎斯町立即恢復了爽朗,笑道︰“就算這次死不掉,那下次呢,下下次……不過約翰修士你既然答應了我的請求,想必以後我就算發生不幸,你也會履行你的承諾的,嘿嘿……”

“……”阿倫為之無言,沒想到在扎斯町看來,剛才自己已經許下了一個終生性承諾了。

在兩人談話的時間里,波特正以他生平最快的速度念誦完一個魔法咒語,然後早已準備好的歌德立即一把擲下魔法卷軸,也跟著念誦著什麼,在裊裊青煙中,兩人就像民間小孩點燃炮竹後那樣,飛速跑離原位,跳上了馬匹。

人類全員馬上全力策馬,脫離出這個方位,迅速往前馳去,只是耽誤了少許時間,但身後的隆隆馬蹄聲更響了,那是死神走得更近的催命音符。

他們頻頻回頭,波特所召喚出的強風已經起了作用,在呼嘯中從後方刮來,將濃濃的霧氣吹散了不少,但于事無補,天地間仍是漆黑一片,因為歌德先生的卷軸仍在冒著裊裊青煙,根本沒起任何作用。

已經恢復常態的扎斯町不禁怒罵道︰“喂,那個誰誰,你的什麼什麼卷軸到底有沒有用的, 浪費我們這麼多時間,別告訴我它僅僅是個處理過的廢品?”

歌德縮了縮脖子,說︰“不可能沒有的,這是九百年前精靈的大魔導士制作,我是從鳳凰博物館里偷出來的。”

眾人已無瑕計較他的偷竊行為,只听到這東西竟然是九百年前的古董,肯定還經過博物館的封印處理,不少人口中都傳出了失望的嘆息聲。

但就在這時,身後轟的一聲巨響,像是什麼堅硬的事物踫撞在一起,其實是兩股強烈的氣流撞擊在一起的聲音。

頗為驚人的聲勢下,身後的風,忽然停了下來。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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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股強風忽然而起,吹的正好是逆反方向,但這股氣流比原先波特召喚的氣流更為強烈,蘊涵著無比強勁的空氣元素在其中。

兩股強烈的氣流疾速糾纏在一起,纏繞中形成了旋渦狀的柱體氣流,並迅速往外擴大,直沖雲霄而去。

以它作為軸心,四周的事物立即卷進這股巨大的氣流當中,追得最近的幾十騎亡靈騎兵首當其沖,一聲不吭就被卷進其中,接著翻滾而上,瞬間已到百米高空之上。

濃雲覆蓋的天空,也被這股氣流攪動得翻滾起來,很快,整片漆黑天空都形成了一個巨大旋渦狀,以越來越快的速度旋轉起來。

面對如此奇景,人類聯軍卻不敢作絲毫停留,因為四周飛沙走石,雖然濃霧已經盡去,但撲面而至的強烈風沙逼得讓人幾乎睜不開眼楮,他們拼命拍馬前進,唯恐也像腳下的小草,被卷進那團越來越驚人的巨大龍卷風之中。

不用再另行指揮,分開逃亡的命令已經得到嚴格執行,在大自然的天威之下,在漫天風沙中,人類就像螻蟻般微不足道,他們根本已經看不到身旁同伴的身影,人人亡命地奔向直覺感到安全的方向。

濃雲終于被破開了,一道強烈的陽光自旋渦中心照耀而下,在無盡漆黑的天地中,這一道光芒就如同神跡一般,耀眼奪目至極點。

亡靈大軍終于停下了腳步,驚恐地注視著遠方這道破開濃雲的陽光。

對于人類而言,身後那隆隆不絕的死亡音符終于停止。只要自己能避過龍卷風的天威,就能躲過一劫。


也不知亡命奔跑了多久,漫天風沙終于停下,阿倫立馬回頭一看,身後的戰友都在風沙中走失了,只有繆諾琳始終馳馬並肩在自己身邊,眼見已經脫困,她輕輕松了口氣,心情也愉悅起來,輕笑道︰“阿倫,我可沒有執意跟著你走,只是我們在危險中,所走的方向始終一致罷了。”

阿倫笑了笑,剛要說上兩句,但他的坐騎忽然四蹄一軟,口吐白沫,就這麼倒地不起了。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知道馬兒連續奔走了一天一夜,現在終于可以停下,就再支撐不住了。

繆諾琳跳下了馬,站到阿倫身邊,說︰“無論是軍人和戰馬,都將戰場視為最好的歸宿。它作為一匹戰馬,能跑完最輝煌的一程,或許對它而言,這是最理想的結局呢……阿倫,我們繼續走吧。”

阿倫苦澀一笑,馬兒自己能作選擇,真會選擇成為一匹軍馬,選擇沙場成為自己最終歸宿?


繆諾琳的坐騎是她雷諾里千挑萬選出的駿馬,已經跑了一天一夜,此時又馱著兩個人,依然能四蹄如飛的穩健前進。

此時已是下午時分,潘多拉平原上陽光毒辣無比,在層層風沙過後,它更是充分發光發熱,仿佛要在今天將所有的熱量都傾注在這片倍受詛咒的大地上。

經過長時間的勞累,現在又被陽光這麼一灼曬,阿倫本未痊愈的身體頓時出毛病了,他感覺那刺得讓人張不開眼楮的陽光幾乎要將他融化掉,他虛弱地將腦袋靠在了繆諾琳的後背,以躲避陽光的灼曬,雙手輕輕環抱住繆諾琳的縴腰部,身體的力量就像上一次嚴重發病那樣,正一點一點的流失,不過情形,又遠比上一次嚴重了。

繆諾琳察覺到了阿倫的異樣,也猜到了其中的原因,但舉目看去,平原上一望無際,哪里有半點地方可以遮陰。

她側頭低聲說了句︰“阿倫,堅持住!”手上加大了抽打馬鞭的力量。

馬兒疾速前行,但迎面而來的風全是熱熱的,不能為阿倫帶來絲毫清涼,他喃喃地應了一句,意識更是昏沉了。

繆諾琳回頭探了探阿倫的額頭,不由得失聲道︰“天!阿倫,你竟然發燒了,這怎麼可能?”

我發燒了?阿倫心中也驚了一驚,但他嘴巴動了一動,但聲帶似乎也疲憊莫名,連聲音也懶得發出了,這種懶洋洋的感覺令他十分舒適,只想閉上眼楮,令越來越昏沉的腦袋可以得到休息,好好睡上一覺。

“不要睡!”繆諾琳高聲道,“阿倫,雖然我們沒搞清楚你的真實狀況,但根據我的經驗和直覺,你現在的情況很危險,千萬不要入睡,要不然……誰知道還能不能醒來。”

繆諾琳的話令阿倫醒覺了不少,他也察覺到這份莫名其妙的倦意有點異樣,趕緊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四肢馬上回復酸軟疼痛,那仿佛可以令他腦海炸開的陽光立即又回來了,他低聲道︰“小師妹,給我水。”

繆諾琳摘下掛在馬鞍一側的水囊,遞給了阿倫,同時稍稍放慢了馬速,阿倫仰起頭,大大灌了幾口,腦筋更清醒了,但腦袋的疼痛也更為劇烈了,甚至感到陽光也更為強烈了。

他將水囊遞回給繆諾琳,重新抱住了她的縴腰,身子縮了縮,腦袋又再靠向繆諾琳的背上,繼續躲避那叫人恐懼的烈日。

繆諾琳沉聲道︰“說話,說話!阿倫,你要不斷的說話,別讓自己的意識沉睡過去。”

她隨便開個話題,說︰“昨夜那一戰,你有沒有催動過自己的潛力?”

阿倫揉了揉眉心,以微微有點慵懶的語調道︰“沒有,一次也沒有。”

“那就好!”繆諾琳輕輕松了口氣,“那看來只是現在這該死的陽光讓你犯病罷了。”

阿倫嘀咕了一句,就權當回應了。

繆諾琳見阿倫靜了下去,慌忙繼續尋找話題,說︰“阿倫,別睡!昨晚亡靈竟然會出現在潘多拉平原,你怎麼看?”

阿倫輕輕拍打著沉重的腦袋,干燥的嘴唇抿了抿,又咽了一口口水,才以更為慵懶的語調道︰“獸人與東亡靈之間,設置有邊防關卡,亡靈不可能無緣無故進入到潘多拉平原,那麼就先得出一個前提,鎮守潘多拉平原上的獸人邊防軍,與東亡靈有勾結行為,甚至達成了一宗交易……”

說著,說著,他的意識又再昏沉了下去,只有在這樣的狀態下,他才能暫時躲過頭上那毒辣的太陽。

繆諾琳回頭看了阿倫一眼,他的臉色已瞬間變得蒼白如雪,眼楮半閉半睜,睫毛顫動的頻率越來越慢了,她心中一酸,內心深處更是仿佛被利器劃過,一陣刺痛,她急聲催促著︰“阿倫,這僅僅是一個前提,然後呢,我想知道你的分析!”

阿倫的睫毛又快速顫動了一下,低聲道︰“我們再假設獸人帝國內部出現了分歧,無論這次獸人主動要求的和平是否隱藏有陰謀,但有部分獸人並不希望這樣做,或許是並不知道內里的乾坤,也或許是根本不贊成與人類達成交易……”

繆諾琳發覺阿倫摟著自己的手漸漸無力,差點就要垂落下來,她趕緊探出手,狠狠地捏了阿倫一把,問︰“接下來呢,阿倫,繼續說啊!”

“接下來……”阿倫就像剛剛睡醒了一般,以惺忪地語態道,“接下來就上演了部分獸人剛剛和平談判完畢,而另一部分獸人就找人誅殺和平使團的鬧劇,假如杜漢沒有及時提醒,恐怕我們已經面臨被亡靈和獸人兩面夾攻的結局……”

他的聲音,又再慢慢低沉了下去,繆諾琳趕緊道︰“阿倫,你分析得很好啊,還有嗎,還有什麼沒說的。”

阿倫用力地眨了眨眼,他忽然模糊意識到,自己生命的火焰已經越來越黯淡了,他費勁地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箋,遞向繆諾琳,說︰“還有就是,這封信是杜漢交給鳳慕雪的,如果有機會,你就親手交給她吧,雖然這女人為人實在不怎麼樣,但里面很多信息都是與人類息息相關的,那麼,就拜托你了……”

繆諾琳臉色一沉,反手就將信箋塞回到阿倫懷里,沉聲道︰“阿倫師兄,這是你答應下來的事情,該由你自己完成。”

阿倫明白繆諾琳的用心,但無奈腦袋確實是越來越昏沉了,在朦朧之間,很多童年時的往事會忽然躍上心頭,偶爾還會閃過一張張往昔熟悉的面孔,他苦澀一笑,這難道已經是回光返照了嗎……

他忽然有了一個覺悟,這個急病發作時往往來勢洶洶,無絲毫預兆,不能及時處理,就能致命于瞬息之間。

盡管有了覺悟,但他又開始感受不到陽光的灼熱了,只能依稀辨別出自己正被一片光芒層層包圍著,他甚至開始樂觀地想,我曾是一位邊緣中的陽光少年,現在就算消逝于艷陽之下,也並不是一個太過悲哀的結局吧。

繆諾琳回頭看了一眼阿倫懶洋洋的笑容,心中暗想,對于同級別的強者而言,或許阿倫的求生意識是最為薄弱的了。

她高聲道︰“阿倫,你別忘了,在人類世界里,還有很多你放不下的人和事,譬如說,鳳雅玲!”

阿倫精神深處仿佛被什麼觸動了一下,微微一振。

這時,繆諾琳已喜叫了出來︰“堅持住,轉機已經出現!”

一座巨峰出現在地平線的盡頭,高入雲端,其驚人的高度恐怕比起不朽之峰,也不遑多讓。

這樣一個所在,肯定能遮擋住陽光,產生一片陰涼所在,令阿倫暫時避過熾熱的灼曬,令沸騰中銀灰色血液獲得暫時的安寧。

繆諾琳極力馳馬,好一會後才能來到山下,一道清澈見底的溪流環繞在山峰外圍,溪流不算寬敞,繆諾琳躍馬而過,找了一處陰涼的地方,輕輕將阿倫攙扶下馬,讓他靠著一塊比較光滑的石頭坐好,察覺他狀態已經開始好轉,不由得松了口氣。

她從馬鞍一側取出一條毛巾,拿到溪邊去清洗,卻發現溪水竟然異常的冰涼刺骨,心中不禁起了疑惑,艷陽之下,溪水為何能滲出這樣冰涼的寒意呢……

繆諾琳回頭幫阿倫洗了把臉,發現他神色好了許多,惺忪的眼楮已經睜開,眼里還帶著一份笑意,他微笑說︰“辛苦你了,小師妹!”

繆諾琳笑了笑,心有余悸地說︰“阿倫,前面你太嚇人了,差點以為你不行了……”

阿倫嘴角邊的弧度大了許多,輕拍前額,想起剛才自己的狀況實在危險至了極點,笑道︰“壞人都是特別長命的,看來我也不例外,竟然這樣都能活過來……”

繆諾琳又重新洗了一遍毛巾,折疊成方塊狀放到阿倫的額頭上,阿倫抿了抿嘴,徹骨的冰寒令他恢復了不少的活力,又笑說︰“不過小師妹,你有沒有發覺,這里的水冰涼得有點過分啊,就像是剛剛解凍冰塊溶解出來的雪水……”

“正好將你該死的高溫給降下來!”話雖如此說,但繆諾琳還是取出了一幅地圖,攤開在碎石堆上觀察了起來。

阿倫斜過眼楮瞥了一眼那地圖,赫然正是潘多拉平原的地圖,不過比起歌德和獸人的地圖,這一幅粗糙了許多,但山脈、河流的具體位置,竟然一點也不差,阿倫不由得笑道︰“小師妹,你可真行啊,一共也沒見過那地圖幾次,竟然就能憑記憶臨摹了一份出來。”

繆諾琳淡淡一笑,說︰“不單我,扎斯町先生肯定也臨摹有一份,不過他比較明目張膽,很多人都看到了。”

接著她又皺起了眉,在地圖上比劃著,說︰“真是奇怪,假設我們昨晚從這個位置開始逃亡的,現在頂多只能來到這個位置,但這里周邊根本沒這樣高度的山峰啊。”

阿倫也皺了皺眉,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整個人也忽然變得凝重了起來,他用手撐了撐地面,撐直了虛弱的身體,正面看向地圖,沉聲說︰“根據我的回憶,無論歌德的地圖還是獸人的地圖,潘多拉平原上根本沒有海拔超過五百米的山峰,但現在這座巨峰……”

阿倫仰頭回望,峭壁危峻,視線所及的盡頭與白雲連在一塊,根本看不到它的頂部,他繼續說︰“高度恐怕也有三、四千米以上,就算比起堪稱阿蘭斯第一高度的不朽之峰,也不遑多讓。”

繆諾琳又再疑惑地查看了一次地圖,沉聲道︰“該不會是獸人對潘多拉平原的勘察出現了什麼重大的遺漏吧?”但她亮麗的大眼楮里滿是困惑,這樣的說法連她自己都很難相信的。

阿倫捏了捏眉心,腦海中劇烈的疼痛正逐步減輕,這令他思維變得越來越清晰了,他也沉聲道︰“小師妹,依我看,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我們會不會是看到了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來到了一處不該存在的所在呢?”

繆諾琳默然思考,眼神中除了疑慮,還閃過一絲驚恐,她在馬鞍的行囊中取出一些干糧,遞給阿倫,又將馬兒驅趕到溪邊的草地上,讓它自由活動進食,然後才走回來,用略帶慌亂的語調,低聲道︰“阿倫,你的意思是,我們有可能撞上傳說中的特力思亞了?”

阿倫點了點頭,神色中有點無奈,有點神秘,同時也帶有一絲對于阿倫而言極為罕見的慌張,但給出的答案是肯定的。

潘多拉為何被稱作是被詛咒了土地,這早在獸人戰爭之前,已有一個古老的傳說,眾神將惡魔之王封印于萬年巨峰之中,這一處封魔之地,以惡魔之王的名字來命名,稱為特力思亞。

特力思亞將仇恨和憤怒都發泄在這片封印他靈魂的土地上,潘多拉平原首當其沖,承受了大部分詛咒的力量,也成為了一片著名的被神遺棄、被惡魔詛咒的土地。

在曾經古老的歲月里,特力思亞曾無數次在潘多拉平原上出現過,但位置飄忽不定,從來不在同一個位置出現兩次,所有目睹者都無法靠近這一傳說的所在。

在獸人戰爭之前,曾有為數不少的冒險者、佣兵團潛伏進潘多拉,企圖將特力思亞的秘密給發掘出來,但沒有一個人能夠成功,根據一個有幸見過特力思亞的冒險者記述︰就算明明已經看到了它的所在,但無論你走多遠,也無法走到它的山腳下。

到了近幾百年,自從獸人戰爭之後,人類涉足潘多拉平原的足跡越來越少,這段傳說也差不多被湮沒在了歷史的塵埃之中。

但阿倫和繆諾琳都是知識面涉獵甚廣的人,現在遇上這麼一個詭異的所在,立即就想到了這個特力思亞的傳說。

繆諾琳苦笑搖了搖頭,說︰“阿倫,這怎麼可能?我們是活在現實的,竟然能遇上神話時代的傳說,太過匪夷所思了。”

她灌了一口清水,也拿起一塊干糧慢慢啃了起來。

阿倫嚼著口中的食物,低聲問︰“那麼,小師妹,你怎麼解釋這樣一個神奇的所在呢,獸人的高級將領們你也見過的,獸人可不見得如傳說般愚蠢,怎麼可能遺漏這樣一處重要的地理位置所在?而且,特力思亞或許不是神話,只是一處太古時代的遺跡。”

繆諾琳仍是搖頭,輕聲道︰“就算是特力思亞!在傳說中,它是永遠也無法靠近的,我們憑什麼能走到它的山腳之下?”

盡管她滿口的不相信,但聲音卻放得越來越低,仿佛唯恐驚動某些不該存在的力量。

阿倫眼中閃過憂慮,沉聲道︰“或許是因為昨夜那一片亡靈的黑暗天幕,也可能是那一陣巨大的龍卷風,又或許……”

他停頓了一下,注視著繆諾琳的眼楮,繼續說︰“又或許是因為我們這見鬼的亡靈惡魔血統,被特力思亞視為同類了……”

阿倫將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緩緩道︰“反正,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我們很可能來到了一個傳說中的所在,特力思亞!一個曾被無數冒險者追逐的惡魔之地。”

繆諾琳對于目前不明的處境感到有點不耐,她聲音放高了少許,說︰“阿倫,無論這里是什麼地方,我們稍作休整,立即離開這里,管他神也好,魔也好,通通與我們無關。”

阿倫緩緩地點了點頭,他喝了幾口清水,對于未知的事物,任何人都會產生恐懼,無論是他或繆諾琳,也不能例外。

身後直若斧劈的萬丈峭壁,前面那一條冰寒的溪流,此時都染上一層陰森的氣息。

誰都希望能自己被寫進光明的傳說之中,誰也不希望走進別人的黑暗傳說之內。


繆諾琳粗粗將手中的干糧吃完,探了探阿倫的溫度,眼中不由得閃過驚詫,前一刻尤在發高燒的阿倫,現在的體溫已經恢復了正常,看來這怪病不單來得快,去得也快。

她輕輕地握住了阿倫的手,柔聲問︰“阿倫,你現在感覺如何?”

阿倫緩緩地將額頭上的濕巾摘下,爽朗地笑了笑,說︰“避開陽光的灼曬後,一切又回復了正常,我想,我已經轉化成一個低等亡靈了。”

繆諾琳為之苦笑,輕輕地說︰“阿倫,這並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玩笑……”

其實能回復得這麼迅速,阿倫心里明白,繆諾琳也能隱約猜中個中因由,這座奇峰的山和水,它陰寒的溫度,都能令銀灰色血液迅速恢復活力,但誰也沒有把這個原因說出來。

假如波特也在此地,定能發現多一個因素,巨峰的周邊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道強力的天然結界,能將熱量拒擋在外。

“既然你已經沒事了,那我們繼續出發吧……”繆諾琳用力地捏了捏阿倫的手,關切一笑,用眼神將另一句話表達了出來︰我想快點離開這里。

正當兩人準備重新上路時,一團濃厚的烏雲從遠方翻滾而來,以相當驚人的速度逼近這一帶,只是眨眼間的功夫,已佔領了頭頂的整片天空。

濃雲層層疊疊地遮擋住了烈日,晴空迅速被深沉的漆黑代替。

這是亡靈一族特有的黑暗天幕,將世間籠罩在黑暗當中,讓死靈可以通行無阻地走在本是艷陽高照的大地之上。

“真見鬼!”繆諾琳不禁低罵,“亡靈竟然追上來了,而且有這麼多人可以選擇,偏偏選中我們來追逐……”接著,她又罵出了一串雷諾的粗話。

亡靈大軍竟然四面八方洶涌而來,隆隆的馬蹄聲無絲毫征兆的轟然響起,仿佛憑空出現一般,自遠而近,顯然完全將目標鎖定在他們所在的位置。

“很高興我們能誘開敵人,為同伴們提供充足的逃跑時間……”話是這麼說,但阿倫臉上完全是另一副表情。

他躍上了一塊峭壁上微微凸出的岩石,舉目望去,視線所及之處完全是黑壓壓一片,全是東亡靈一族的騎兵。

阿倫沉聲道︰“不對啊,小師妹,他們有可能不是針對我們,而是沖著這座巨峰而來……我們到山峰另一邊看看。”

繆諾琳一聲輕哨,那匹馬兒立即奔跑了過來,兩人無須馬兒停留,已飛身上馬,由得馬兒放開四蹄,繞著山腳,往山峰的另一側狂奔而去。

這座巨峰海拔驚人,佔地面積竟然也不遜色于不朽之峰的寬廣,十余分鐘光景過後,他們仍是繞不到巨峰的另一側,叫他們失望的是,就算在這個角度去看,視線所及的盡頭仍是密密麻麻的亡靈大軍,方向十分一致地往這座巨峰踏來。

但不幸中大幸是,讓他們發現一條在陡峭的峭壁上可供攀爬的道路,繆諾琳與阿倫對望一眼,看出對方眼中的決然,再猶豫就有可能等于死亡,兩人同時躍上了這條相對沒這麼陡峭的坡段。

繆諾琳離鞍時,腳尖再微一用力,口中發出一聲低沉的哨聲,那匹馬兒得到這個獨自逃命的指令後,立即又再放開四蹄,貼著峭壁繼續往山峰的另一側狂奔而去,少了兩個人的重量,它的速度快了許多,但跑上一段路後,它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忽然踢起前蹄,轉過了馬頭,向著繆諾琳的方向哀鳴了一聲,這令繆諾琳不得不又發出第二次低沉的哨音,它才肯重新甩過馬頭,繼續往前方狂奔而去。

阿倫見此情景,也微微悵然,他一邊往上攀爬,一邊回頭看去,只見亡靈們已經放慢了前進的速度,騎兵們紛紛下馬,用雙腳代替四蹄,緩緩向這座巨峰走來,這更像是一群滿懷崇敬的信徒朝拜著心目中的聖物,而是一群亡靈面對著敵人。

他不禁為之苦笑道︰“我說小師妹,我們真是不幸,跑路當中隨便找的一個落腳點,竟然也是亡靈表示敬意的對象,哈哈……”

繆諾琳也陪著苦笑了幾聲,回頭觀察了幾眼,說︰“阿倫,你說他們發現這里是不是偶然性的?”

阿倫一邊往高處攀去,一邊道︰“這可難說了,估計是偶然的吧,如果是必然性行為,那就懸了,想想看,亡靈大軍每年都像祭奠先人般,專門來祭奠這座有可能是傳說中的特力思亞,哈,他們憑什麼知道特力思亞的位置,他們又憑什麼通過獸人的封鎖……”

繆諾琳說︰“那假如說,獸人經過多次武裝沖突後,根本就不再封鎖東亡靈與潘多拉平原的邊境,為的就是避免這類事情的發生,甚至還妄圖將東亡靈的不死力量引向暴風要塞呢……”

阿倫笑了,說︰“那麼,他們要求簽訂和平協議,要求以烈陽湖為新國界,其中就有更深一層含義了。”

“真是過分,那這次談判應該連亡靈一族也邀請過來進行三方會談的,這是種族之間最起碼的誠意和尊重……”

“哈哈,那他們剛死去的老將軍馬上就可以改投向東亡靈陣營了……”

“……”

兩人就像是來游覽名勝的游人,評點時事的神態更像是在評點著此處風景如何如何,當然,長期習慣于生與死邊緣的壓力,就總得想點辦法出來讓自己的精神放到最輕松,才能全力面對前方更可怕的危機。

“我們可以考慮在前方六十米處改向左邊攀爬,那里開始有些樹木,可以令我們的行蹤隱蔽起來,同時還有可能攀到山峰的另一側,避開我們身後的大群游客。”兩位徒手攀岩者用冒險者的語調分析著前進的方向。

他們身後的遠處,是一眼看不到盡頭的亡靈大軍,正一步一步地往巨峰走來。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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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片亡靈的黑暗天幕下,不死族的千萬大軍正緩緩步向傳說中的特力思亞,如果穹蒼深處中有一對眼楮從黑暗中破出,俯瞰這片土地,定能看見這異常壯觀的一幕。

在巨峰上,兩道身影正迅速地往上攀爬,在這片漆黑的世界里,對比起密集的亡靈大軍,他們的身影顯得如此的微不足道,假若穹蒼中真有一位好奇的神靈正窺探這片大地,如果他不夠細心的話,也未必能發現他們的存在。

陡削的峭壁上,阿倫和繆諾琳同時做出一個高難度的折射,斜斜地飄射向一側,躍過了光禿禿的峭壁,閃進了一片地勢相對平緩一點的小樹林中。

這些樹木與普通日常所見的並無不同,但到了近處,才發現它們樹枝上的不少葉子,竟然是遍體發黑的,這樣一個發現,為四周陰森的所在又增添了一份詭異。

兩人並肩靠在一棵枝干稍寬的樹木上,撐住身體,繆諾琳的神色中閃過些許慌亂,她沉聲道︰“阿倫,你……听到了嗎?”

此時天地間連一絲一毫的微風也欠缺,能听到的只有亡靈緩步前進的巨大腳步聲。

阿倫知道繆諾琳指的並不是腳步聲,但他卻點了點頭,用微微沙啞的聲音回答︰“听到了……我們有可能正被惡魔誘惑著,小師妹,把持住了!”

兩個擁有惡魔個性的亡靈惡魔,此時在腦海深處響起了另一個更為強大的惡魔的誘惑之音,這確實是一件難以令他們愉快起來的事情。

繆諾琳抓緊了阿倫的手,微微顫聲道︰“他在叫喚我,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快了。”

她並沒有軟弱至用雙手捂住耳朵,因為她明白聲音是自心靈深處響起的。

阿倫咬了咬下唇,因為他同樣感受著繆諾琳所能感受的一切,一把柔和、充滿磁性的聲音,正在他腦海中輕柔地訴說著︰“孩子,上來吧!與我見面吧,我就是你內心深處苦苦尋覓已久的人……我能給予你一切,所有的一切,滿足你一切願望,只要你能見到我,孩子,你還在猶豫什麼,你渴望得到的快樂,你渴望得到的權力、財富,再或者愛情、友情、親情等等,任何你夢寐以求的,我都能給予你,只要你願意相信我,我將成為你最忠實的僕人,你還在等什麼呢,上來吧,讓你的僕人對你致上最深的敬意吧……”

兩人都深深明白了,特力思亞的傳說是確實存在的,但恐怕特力思亞真實面目與傳說中那頭猙獰、張狂的惡魔是完全不一樣的,他能洞悉到你內心深處中最渴望的事物,然後將它們化成具體語言,用柔和的聲音為你許下種種甜蜜的承諾。

阿倫抿著嘴,側頭看見繆諾琳臉上的神色更迷惘了,立即猜到惡魔正說中了她某些心事和願望,他用力地回抓住繆諾琳的手,沉聲道︰“小師妹,清醒過來,無論我們听到什麼,都是虛偽的,不切實際,從我們在飛龍沙漠學會生存的第一天開始,不是已經明白,無論什麼事情,都必須靠自己來完成的嗎?”

繆諾琳的嬌軀顫動了一二,美麗的眼楮恢復了清明,她向阿倫用力地點點頭,以示謝意。

那把聲音仍在阿倫腦海里輕輕的說著︰“……如果可以不勞而獲,誰願意憑自己的雙手去耕耘呢?品嘗奮斗中的甜酸苦辣,享受成功道路上的悲喜?那只是俗人欺騙自己的謊言,令自己在苦楚中獲得一絲微不足道的安慰罷了。來吧,孩子,別讓過去錯誤的觀念誤導了你的未來,醒覺過來吧,世界並不是這樣的……”

阿倫卻充耳不聞,對繆諾琳笑了笑,緊握住她的手,雙腳一用力,已拉著她繼續往巨峰的另一側射去,口中分析道︰“小師妹,听好了,我們橫著繞開亡靈的軍隊,然後立即下峰離開這里!記住,最動听的謊言,始終是謊言。”

繆諾琳輕咬櫻唇,拜倫王子原有的剛毅在此時已被特殊的環境剝去,女性最縴弱的一面表露無遺,無論神態表情,她此時的模樣已經不像是拜倫,完全變回繆諾琳原有的氣質模樣。

阿倫暗自擔憂中,心底的聲音柔柔地細述著︰“孩子啊,無論謊言或是真實,都必須經過親身體驗去印證的,如果僅僅憑往昔的經驗去判斷真與假,那你豈不是錯過看似虛假的真實了嗎?”

這句話連阿倫也不由得怔了怔,關于真實與虛假,在過去這麼多年來,一直困擾著他,雖然明知道人不可能回到過去,但他內心深處曾無數次渴望飛龍沙漠那一夜根本就是一個惡夢,只不過惡夢太長,直到現在都尚未醒來,當再次醒來時,又能回到本來的真實世界,他仍是那個天真無邪的少年,善良的父母和族人仍面帶微笑站在自己的身邊。

那把聲音仿佛頓時捕抓到了阿倫的想法,柔聲說︰“只要你願意,孩子,你最忠實的僕人,願意實現你的想法,還給你一個你渴望已久、夢寐以求的真實世界……”

阿倫和繆諾琳的手同時一振,巨大的山峰緊接著也強烈的震動了起來,震得整片大地仿佛也隨之瘋狂搖動,地動山搖間,腳下的峭壁裂出一道道的裂縫,裂縫在震蕩中漸漸擴大,很快,化成一塊塊巨大的碎石,往下墮去。

兩人都是頂尖的強者,幾乎憑本能就作出了反映,腳下同時用力地蹬踏,從原地向高處上 射而去,但巨峰的崩潰根本不給機會他們作絲毫停留,裂痕不斷延伸,直往高處探去。

整座巨峰就像推骨牌效應般,從一塊碎石隕落開始,所有的石頭都開始支離破碎,一顆顆地從巨峰中脫離出來,轟炸落下。

阿倫和繆諾琳壓抑住心中涌起的慌亂、茫然和煩躁,時間和空間根本不給機會他們再按原定路線前進了,他們不得不踏著這些隨時從高處上隕落的巨石,在一道道裂痕間,飛速往高峰上 射而去。

頭上那片黑暗天幕仿佛感應到了什麼,也劇烈的顫動了起來,就像捕到一條大魚的巨網,左搖右擺,上下晃動。

亡靈們眼見心目中的聖物竟然開始崩塌,也無法再安靜了,他們幾乎處于潛意識地齊聲哀號,刺耳的聲浪響徹在天地之間。

動地驚天的巨峰崩塌,鬼哭神號的亡靈哀鳴,黑暗天幕的失常搖晃,真令人疑為末日已經降臨,惡魔即將重新來到這片飽受摧殘、詛咒的大地之上。


既像是某種力量的驅使,也像是命運的必然,當他們停下腳步時,已經來到了巨峰的最頂端,那一個傳說中的封魔之地。

山峰的崩塌隨著他們到達頂峰的一刻,也停止了下來,但先前石頭轟然落地的陣陣巨響,仍余音不絕地回響在兩人的耳邊。

長途的奔襲始終保持如此驚人的高速,這令阿倫和繆諾琳的呼吸都變得十分急促,就阿倫看來,這次的突然崩塌,並不像是突發性事件,更像是特力思亞對他們的一種戲弄,再或者,其中也包含著特力思亞迫不及待的心情,這是催促他們的暗示。

這是一片靜謐、神秘的世界,回頭看去,下方是雪白一片的茫茫雲海,將亡靈大軍的身影和聲音都完全隔絕開了,前方的世界是縹緲的雲煙,仿佛間,還以為來到了東方太古文化中的仙境。

阿倫察覺兩邊的太陽穴突突地亂跳著,胸口上更像被一塊大石壓住,郁悶異常。

他側頭看了看呆立原地的繆諾琳,正想說一、兩句話,那把柔和動听的聲音再次在他腦海中響起︰“孩子,你離你的夢想越來越近了,勇敢地往前走去吧,你一生所求都將實現,你最忠實的僕人已經為你將一切都準備好了,來吧,孩子,勇敢地往前走去吧……”

這把嗓音比前面任何一刻都更為動人柔美,仿佛能將世界的一切都融化在其中,里面包含著對世人的包容,對人性的寬恕,更重要的是,阿倫在聆听著這把聲音時,身體的負面反應統統消失了,這是阿倫第一次覺得這把聲音並不如想像中那般討厭。

茫然間,他的腳步已經開始緩緩向前移動了,仿佛間,還能看到繆諾琳已經走在了幾步外的身前。

阿倫的心神不禁又凜了一凜,身體中負面狀況頓時又重新出現,亂跳的太陽穴,郁悶的胸口,但他頂著這些讓人難堪的反應,強行停下腳步,在心里淡淡的問︰“你為什麼要幫助我們?”

那聲音輕柔的回答︰“孩子,因為在過去千萬年的歲月里,你們是罕見可以接近我的人,而且,在我還擁有神格,還被世人稱之為神的時代里,我就是一位特別願意眷顧世人的神靈!”

聲音的響起,令阿倫身體中負面反應立即減輕,但他不為所動,冷冷問︰“如果你真是一位高尚的神靈,為何在傳說中,眾神要聯手封印你,可別告訴我,傳說中的一切都是荒謬錯誤的!”

那把動人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人性化的情感波動,這是一種代有哀傷和無奈的語調,說︰“孩子,對于眾神而言,我是一個無法被理解的存在,我不喜歡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不喜歡讓自己的信徒總是苦苦祈禱而沒有任何回報,我總是樂意去幫助他們,盡量去實現他們的小願望,但這對眾神而言,這是一種下賤的行為,這是對他們神格的冒犯,令‘神’這個稱謂在世間不再尊貴,他們視我為異類,認為我破壞了世界的平衡,于是,他們設計下陰謀,將我聯手封印,抹殺一切我曾在世間存在的痕跡……”

阿倫的心隨之顫動了一下,在他的世界里,他同樣是一個不為他人所理解的異類,不被他人所接受,不被他人所理解,這一種深切的悲哀化作淡淡的寒意,靜靜地游過他的全身。

剎那的共鳴令他的腳步再次往前移動,心神又一次開始茫然了起來,那聲音柔柔響起︰“孩子,我一定會為你實現你的夢想,讓你的心魔從此消失,令你的夢想能實現眼前。”

阿倫心神更為迷惘了,他回答︰“這一切,真的有可能實現嗎……”

那聲音柔和地述說著︰“夢想的建立,當然是為了能夠實現它,這一天,這一刻,即將來臨,是回到童年,一切重新開始嗎……來吧,孩子,讓我們一同去實現它……”

迷糊之間,阿倫感覺周圍的空間正漸漸扭曲,過往歲月的一幕幕,正飛速在他腦海中倒流……

連綿不絕的獸人營地中,他與其他人類代表正策馬其中,波特還在他耳邊細細分析著什麼……

觀星台上,鳳慕雪正毫不保留地傾訴著她對東帝天的依戀……

萬里護送鳳雅玲的歸途,兩顆心靈曾無比接近地貼在一起……

星雲學院里,歡快校園歲月里的段段往昔……

疾風堡壘中,那一段荒唐頹廢的日子……

暴風山脈中,怒浪正哈哈大笑地向他講述著他偉大的夢想……

飛龍沙漠中,東帝天殘酷的臉孔正如那殘酷的天氣,令他一步一步長大成人……

邊緣部落里,那美好的童年,那淳樸的人們,那夢寐以求中的點點滴滴。

……

“是這里嗎?就是從這里重新開始嗎?”那聲音柔聲詢問。

“……”阿倫忽然覺得有點茫然得不知所措,但他還是迷糊中點了點沉重的腦袋。

整個時空也為之振動起來,七彩繽紛的光環沖他撲面而來,前方盡頭的光線迷人至極,光彩奪目,仿佛正代表著那個夢寐以求的過去將變成未來,那個荒謬至極點的奇思妙想將得到實現。

他不由得加快了前進的腳步,但往昔熟悉的一張張臉孔竟在此時飛速地在他腦海深處中閃過,這些人正代表著他這些年來的友情和愛情,是他們的存在令自己一直沒有倒下,始終鼓著勇氣向前,東帝天威嚴的注視,怒浪爽朗的笑容,波特促狹地眨著眼楮,瑪雅哀怨心碎的眼神,愛莉婭茉莉花般的芬芳笑臉,艾波琳甜美的笑靨……還有鳳眼蓮滿懷期望地注視……

他的腳步再一次放緩了下來,內心最深處響起了一把疑問的聲音︰“阿倫,你真打算割舍去他們嗎?割舍去這些生命里最浪漫、絢麗的畫面嗎……”

洛塞夫當日曾經講過的話,再一次響在心頭,聲音之響亮,甚至蓋過了那把誘惑之音,他說︰“……人不能背棄自己所擁有過感情,不然就失去了自我,成為命運的奴僕,人更不能背棄過去,不然就無法面對未來……”

這番話頓時令阿倫醍醐灌頂般清醒了過來,心靈深處一直縈繞不散的誘惑之音終于嘎然而止,四周層層煙雲瞬間退去,呼嘯的山風令人一陣心清氣爽。

此時,繆諾琳仍是渾渾噩噩,已經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懸崖邊緣,阿倫不由得驚叫道︰“繆諾琳,醒醒!”

腳下一蹬,身體前傾,全力往繆諾琳的方向撲去。

繆諾琳听見阿倫的呼喊,腦海中激靈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醒覺不少,但腳下已經一腳踏空,身體不由自主地往深淵中垂去。

飛身撲至的阿倫,僅僅能抓住她衣服的後襟,“沙”一下撕裂聲過後,繆諾琳已經在視野中消失。

一陣如泣似訴的山風刮過,阿倫呆呆地看著手中的一小截衣布,腦海完全陷入進一片空白的狀態。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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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阿倫緊緊地咬住了下唇,因為太過用力,銀灰色的血液正從嘴角邊緩緩逸出,但他也渾然不覺。

他帶著慌亂的呼吸,也不撐起身體,就這麼用手抓地,爬前少許,將小半個身子探出這個凸出了一截的懸崖邊,下面雲海一片,哪里還有繆諾琳的半點蹤影?

他終于意識到某些可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他沖著雲海大聲呼喚著繆諾琳的名字,卻得不到半點回音,已經遺忘在記憶深處的眼淚,終于在他茫然不覺間奪眶而出,過分深切的悲痛根本不容得他有其余的思考空間,甚至他連詛咒惡魔特力思亞的力氣也沒有,與這位對自己情深義重的小師妹交往的一幕幕,變成了一幅幅黑白的畫面,無聲地在他眼前飄過。

她背負著一個灰色的童年,以常人無法想像的艱辛存在于雷諾皇庭。

她和自己有著同一位老師,在過去同樣痛苦之中接受著地獄般的磨練。

她自小心中就有自己的存在,並視自己為偶像一般去努力追逐。

她擁有自私的個性,但對于自己,她卻願意無私地分享一切。

她並不是個胸襟廣闊的人,卻始終能包容自己一切缺點,甚至知道自己最愛的人並不是她,仍一如既往、無怨無悔地深愛下去……

她還有著遠大的抱負,但恐怕再也沒有實現的一天……

阿倫再也無法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從小聲地飲泣,慢慢演變成嚎啕大哭,雙拳無力地捶打著地面堅硬的岩石,這一刻,他才深深意識到,原來繆諾琳在他心中,已經佔據了如斯重要的地位。

正在阿倫的情緒激昂難平時,他所匍匐的土地下,卻傳來了一聲若隱若無的呻吟,阿倫怔了一怔,這是繆諾琳的聲音!她還沒死,還是惡魔又一次發出了誘惑之音?

呻吟聲再一次清晰傳來,確是繆諾琳悅耳的聲音︰“……喂,阿倫,你可不可以先把我拉上,再繼續哭啊。”

一陣狂喜頓時涌上阿倫的心頭,小師妹真的沒死!

他趕緊沿著懸崖邊往下四處觀望,原來懸崖下凹進去的位置,長滿了山藤,山藤的倒刺剛好鉤住了繆諾琳的腰帶,將她掛在半空中,恰恰是懸崖的底部,以至阿倫從正面往下看時,根本發覺不到她的存在。

阿倫破涕為笑,慌忙攀著山藤將繆諾琳拉了上來。

當兩人氣喘吁吁地重新坐倒在懸崖之巔時,都涌起了恍如隔世的唏噓,生與死只是一線之隔,惡魔特力思亞的誘惑之音已經超越出了人類所能想像的範疇,它能將你心底最深處的渴望給挖掘出來,要不是阿倫關鍵時刻否定了自己不切實際的欲望,兩人現在恐怕都已經墮落進萬丈深淵之中,成為魔鬼腳下的又一犧牲品。

繆諾琳看著阿倫臉上尚未退去的淚痕,眼中閃過深切的欣喜,但神色中又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靦腆。

她迎著清爽的山風,深吸了一口氣,微笑道︰“謝謝你,阿倫!”

阿倫對于暫時解脫出困境,也長長松了口氣,回以微笑道︰“通常女性對男性表達謝意,尤其是救命之恩,往往只有一種方式啊。”

繆諾琳的神色仿佛更靦腆了,她笑了笑,低頭看著自己的長靴,輕笑道︰“幸好我現在是拜倫王子,可以擺脫這個傳統的感恩模式……”

阿倫苦笑間,繆諾琳撫摸著腰間皮帶,又補充︰“幸好這皮帶夠寬大結實,才能被山騰鉤住,唉,這正是男性裝束的優勝之處,以後我繼續長穿男裝……”

“喂,你該不會是更感激那條皮帶吧……”


兩人緩緩攀爬下這座千仞巨峰,幸運的是,那可怕的誘惑之音沒再出現,或許惡魔已經承認了失敗,又或許他誘惑每個人的機會只有一次,反正,他們一路平安地回到了山腳下。

阿倫和繆諾琳談笑甚歡,畢竟劫後重生,但誰也沒有提起那個藏在心底足以致命的欲望,這是特力思亞差點得以成功的最大資本,每個人心里都有這樣一個欲望,只要在某個時刻執著于這個欲望,人就會迷失其中。

對于這次可怕的遭遇,兩人都認同特力思亞確實存在,但是否真的如傳說所說,是一個被眾神封印的魔鬼,還是一處擁有可以影響他人精神力量的太古遺跡,這就實在無法確認了。

阿倫心底還有一個相當可怕的猜想,假如真的墮進那片厚厚的雲海,是跌得粉身碎骨,還是真的從此回到童年……


亡靈大軍已經消失無蹤,空蕩蕩的平原上並沒有留下任何他們曾經來過的蹤跡。

令他們感到更慶幸的是,隨著繆諾琳的一聲尖哨,那匹通靈的駿馬便從遠方奔至眼前。

繆諾琳輕輕呼了口氣,與阿倫相視一笑,飛身上馬,離開了這個日後勢必成為夢魘之一的地方。

最為不可思議的是,當他們走上一段路,再次回頭,那座不知是封魔之地還是太古遺跡的特力思亞,已經在視線中消失,仿佛那座傳說中的巨峰從來就未曾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繆諾琳對此只感嘆了一句︰“我很少進雷諾的神廟,不過這次回去後,以後我一定多多光顧。”

“……”

此時,已是黑夜,點點繁星,相互輝映。

一對落魄潘多拉的男女,正輕輕相倚,策馬馳騁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之上,呼呼風聲,正為他們的談笑伴上一首悠揚的夜曲。


暴風要塞的城樓上,寒風凜凜,但每個士兵的腰桿都挺得異常筆直,站崗的姿勢比他們以往任何一個時刻都要標準,因為,女皇陛下和親王大人罕見地來到暴風城頭上巡夜。

鳳慕雪注視著這些兢兢業業的士兵,眼中閃過滿意,憐雲飛伴在她的身旁,低聲匯報著各地的政治經濟情況和一些突發事件,他出色的政務能力,讓這位親王名副其實地成為了女皇的第一助理。

當親王口中說出“出使潘多拉人類使團”這個名字時,鳳慕雪停下了腳步,她扶著城牆,眺望向東面廣闊的潘多拉平原,耳邊听著憐雲飛說︰“……到今天為止,除了約翰和雷諾帝國的拜倫,所有人類代表都回來了,各個勢力的親衛隊能生還的總人數,不足百人,其中有二十人是我們神龍的士兵,他們的報告和早兩天回來代表的報告,基本一致,亡靈大軍的突然出現,確實非戰之罪,我已經替陛下寬恕了他們的保護不力之罪……”

鳳慕雪打斷了他,沉聲問︰“疾風代表波特先生呢?他是今天回來的?”

“是的,”憐雲飛翻閱了一下手中的文件夾,說,“他在傍晚時分到達要塞東門,和他在一起的還有影月部落的扎斯町,我親自去迎接了他們,從神色看來,他們都十分疲憊,波特想親自向陛下問好,並提出辭行的要求,我推說陛下身體抱恙,暫時將他拖住了。”

鳳慕雪沉默下來,憐雲飛立在她身畔,一言不發,神龍與疾風的戰火一點即燃,只等出使一事完畢,戰爭將立即在阿蘭斯掀開序幕,尤其獸人提出的那個和平條件,肯定要各國首腦會晤才能作出決定,但在神龍高層看來,這一次首腦會晤,大可將疾風家族排除在外了。

女皇的手微微抬高了少許,身後的遠處立即奔來了一個僕人,女皇從他手中接過熱茶,喝了一小口,輕聲問︰“雲飛,你如何看待波特這個人?”

憐雲飛沉吟道︰“我與波特先生接觸的次數不多,初步印象,他是個不錯的人才,各方面能力相當平均,但所能做到的程度,也僅僅是不錯罷了。”

鳳慕雪淡淡一笑,說︰“雲飛,你知道嗎?在神龍眾多重臣所交來的報告里,對于各國這次代表人員的看法,只有對波特這個人的看法是完全一致,在他們看來,就像你剛才所說那樣,是個不錯的人才,但也僅僅是不錯罷了。”

憐雲飛臉色變了變,沉聲道︰“陛下的意思是,波特是故意給人留下這樣一個印象。”

鳳慕雪輕輕點了點頭,淡淡說︰“對,作為一個疾風代表,一個人類勢力的使者,他不可能是個平凡人,要不然他將會更加低調,但他現在故意扮出一個走到那里都能抓出一把的普通人才,同樣是人畜無害,誰也不會對他產生戒心……”

鳳慕雪頓了一頓,嘆息道︰“當所有人都對同一個人作出同一判斷時,只有兩種可能,第一、他們判斷正確,此人確實如此;第二、他們判斷錯誤,此人令所有人的判斷都出現同樣的錯誤……答案很明顯是後者,真難為了波特的心機,竟然絲毫不差地控制好自己在每個人心目中的形象!”

憐雲飛也嘆道︰“難怪他這麼年輕就成為了疾風環形長桌上一員,據說這次出使團幸存者的描述,波特的確是一位魔力驚人的魔法師,力挽狂瀾地破解了亡靈的黑暗天幕,讓他們出現了逃跑的契機。”

鳳慕雪淡然道︰“其實正因如此,我才重新翻閱了相關此人的資料,才發現原來每個人都他的看法竟然如此一致……與疾風開戰在即,有這樣一個敵人存在,實在不是件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憐雲飛會意道︰“雲飛明白,請陛下放心,雲飛會把此事處理得妥妥當當。”

鳳慕雪淡淡一笑,說︰“雲飛,毀掉這樣一個人,並不是輕易的事情,盡力而為就是了。”

憐雲飛臉色微微一變,低頭道︰“是,陛下。”心里暗想,鳳慕雪殺波特的決心非比一般,這樣一說,分明是讓我盡十二分努力,不然何必專門強調呢……

一陣凌厲的夜風刮過,鳳慕雪低聲咳嗽了起來,憐雲飛連忙為她披上一件狐絨披風,柔聲道︰“陛下,越夜越冷了,我們先回去吧。”

鳳慕雪搖了搖頭,說︰“不,朕還想多站一會……對了,雲飛,雅玲現在怎麼樣?”

憐雲飛苦笑道︰“自從她為了約翰的事,與陛下爭吵過一番後,就整天將自己關在房間里,包括我這個做父親的在內,誰也不見,在這段時間里,從未踏出宮門半步。”

鳳慕雪平靜道︰“雅玲畢竟還是個小女孩,女生情懷,到了這個年紀,誰可避免?朕也不怪她,但生在帝皇之家,對于自己的終生幸福,就少了許多選擇的權力,總有一天,她也會明白……嗯,雲飛,你親自再去勸勸雅玲,明天,就派人將雅玲護送回星雲學院,讓她繼續未完的學業!”

憐雲飛臉色微微一變,他沉聲道︰“陛下,可是……”

鳳慕雪面容頓時轉寒,冷然道︰“雲飛,你該不會認為朕隨時有可能長眠不起,所以,雅玲這個神龍第一繼承人應該留在身邊吧?”

憐雲飛慌忙拜倒在地,低聲道︰“陛下息怒,雲飛並非此意!”

鳳慕雪嘆了口氣,聲音放柔,淡淡道︰“雲飛,起來吧!其實你大可放心,對于自己的大限,朕心中還是有數的……你也無須諸多解釋,朕並不是專橫無理的人!另外,朕心意已決,明天,就將雅玲送回星雲!對于一個少女來說,擅變是無可避免的特性,年輕的心,總是面對萬千誘惑,一時愛情,轉眼已成雲煙,用不了多久,雅玲自然會重新掛上燦爛微笑,傲然立于陽光之下。”

“是,陛下。”憐雲飛將平時高傲的頭顱垂下,也不知他此時臉上是何表情。

“……”

“對了,陛下。”憐雲飛將文件翻到最後一頁,“國師樊帝靈和聖女伊琴娃已經出關,明天將進宮拜訪陛下。”

“哦?”鳳慕雪的眼楮亮了亮,說,“很好,雲飛,你做好心理準備,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將聖女留在神龍一段時間,並不是為了朕的病,也是為了一些隨時有可能發生的變故,另外,立即請星雲的舒梅蒂校長來神龍一聚吧。”

憐雲飛眼中蒙上一層陰霾,點頭道︰“是的,陛下,雲飛明白。”

這時,一道灰色的影子從遠快步而近,到了兩人的五步距離外,單膝跪倒,稟告道︰“啟稟陛下,疾風官員波特不辭而別,只留下紙條,說家族里有要事,急需趕回,請陛下原諒……”

憐雲飛厲聲打斷道︰“不是叫你們監視好疾風外使館的嗎?”

灰色影子的聲音仍是不卑不亢,說︰“回親王大人,下官盤問過所有包圍在疾風外使館的監視人員,他們都未曾發現波特離開……”

憐雲飛冷然道︰“那麼照你這樣一說,難道波特是憑空消失了?”

灰色影子沉聲道︰“屬下愚鈍,也不明其中緣由。不過屬下已經派遣大量人手去追查波特的下落……”

“哼,你似乎認為過失並在你呀……”

“算了,雲飛!”鳳慕雪淡淡地嘆了口氣,她望向天際漆黑的盡頭,在這一剎那,心里有點意興闌珊,她平靜道,“如果波特真能算到我們的決定,又能當機立斷的離開,這不單證明了他的才智,或許,還有冥冥中的天意。”

“……”


當阿倫和繆諾琳帶著一身塵埃,重新回到暴風要塞時,已經是七天以後的事情了,因為阿倫對陽光的恐懼竟然越來越甚,令兩人不得不晝伏夜行,以至延誤了歸期。

暴風街頭上,阿倫和繆諾琳默默對視,好一會過後,才相互珍重告別,繆諾琳轉向雷諾的外使館,阿倫折返回神龍的皇宮,他們誰也沒料到,這一次的分別,差點便成了兩人間的永訣。

神龍皇庭,已是春意盎然,雀鳥清脆的鳴叫,綠得令人心曠神怡的草地,精神抖擻的古樹,無一不令人心中也蕩漾過濃濃春意。

阿倫回到自己的庭院,早獲通報的宋錦陽已經準備好了美食和熱茶,一臉笑意地迎了阿倫進來。

但此時已近正午,雖然今天天色異常陰沉,兩人放膽在白天趕回暴風,但阿倫這段時間病情實在不算樂觀,每到正午身體都會分外疲憊,他粗粗吃了點東西,問了問人類代表團的狀況,听到波特、亞瑟他們都已經平安過來,心中稍安,和宋錦陽隨意打了幾聲哈哈,就躲進了浴室之中。

蒸騰的水氣間,牆上壁畫依舊,仍是眾神如何將魔鬼打倒的畫面,阿倫牽了牽嘴角,不由得又回想起巨峰中驚心動魄的剎那,特力思亞,這到底是太古時代的遺跡,還是真如阿蘭斯人民所傳的神話文化,這恐怕是永遠都破解不了的迷,但人類的欲望,肯定是造就特力思亞存在的最大動力……

他作著這些沒什麼實際意義的思考,將出使之旅的回憶和一切煩憂都拋到一邊,就這麼泡在溫水之中,進入到半睡眠狀態之中。

直到浴室門被輕輕敲響,宋錦陽小心翼翼地輕聲道︰“約翰先生,陛下有請!”

阿倫才從茫茫然中醒來,然後一邊埋怨鳳慕雪的不近人情,剛回來一陣就急著召見,一邊整理好衣裝,隨著幾個內侍,往神龍正殿走去。

他心中卻是升起一陣警惕,前面向宋錦陽問起雅玲情況時,宋錦陽竟說已經有好些天沒見過雅玲陛下了,自己能平安歸來,雅玲如果還在神龍皇庭,必定會親來迎接的,她難道是被禁錮了,還是被送回了星雲,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代表著一個信號,神龍女皇終于下定決心,有可能要向他動手了……


神龍正殿中,鳳慕雪臉上陣陣陰晴不定,像正思考著一些難以解決的難題,但當她看到約翰修士從大門步入,她的臉色立即恢復平靜,掛上平和的微笑,口中更是親切道︰“約翰,朕看到你平安歸來,心中實在歡喜!”

阿倫來到女皇的皇座跟前,施禮道︰“謝謝陛下關心!孩兒幸不辱命,已與獸人簽訂和平條約。”

鳳慕雪听到阿倫自稱“孩兒”二字時,眼神仿佛黯淡了一下,想起自己出使前的承諾,約翰能夠平安歸來,就將認他為兒一事公告天下。

她微微怔了怔,才道︰“約翰,你整天將帽子罩在頭上,難道不覺氣悶嗎?話說回來,朕這個做母親的,還從未能真正一睹你的全貌呢?”

阿倫淡淡一笑,舉手就將連著長袍的罩帽掀了下來,那俊朗得無以復加的氣息,頓時隨著罩帽掀開的剎那,傾瀉而出。

那罕見的深藍色長發在腦後隨意捆起,微微帶著沐浴後的濕潤,一雙猶如寶石般的蔚藍眼楮,深邃迷離,負手而立,自然而然便流露出淡然的風度,高貴的氣質,那雲淡風清的神態,恐怕是必須經歷過無數風霜,才能錘煉出來。

鳳慕雪靜靜地注視著阿倫,良久後,眼神中終于閃過深切的欣賞,他不愧是老師選中的弟子,從內到外,找不到絲毫可以挑剔之處。

在女皇的內心深處,第一次認真的想,假如他真是自己的孩子,確實是一件相當美妙的事情啊,或許,還能由他結束神龍由女子統治的時代,可惜……

阿倫掛著淡然的微笑,將獸人的合約書呈到了鳳慕雪面前,鳳慕雪早已經看過其它國家代表手中的版本,對這份合約的內容已經了然于胸,但她還是當著阿倫面,認真再讀一遍。

阿倫靜靜等待女皇看完,又將獸人杜漢的信箋呈到女皇面前,平靜道︰“陛下,這是一個名叫杜漢的獸人委托我親手交給你的!”

鳳慕雪看了一眼阿倫,不動聲色地接過,緩緩閱讀,口中道︰“約翰,這次出使的經過,給朕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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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廣闊的神龍正殿中,阿倫也不隱瞞,將這次出使潘多拉的過程,源源本本地告訴鳳慕雪,到了後來,省略掉了遇到特力思亞的凶險,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他和拜倫王子迷了路,所以才會晚歸了幾天。

約翰修士是擅長描述天氣和心理,喜歡將許多平凡無奇的細節說得繪聲繪色,反而許多凶險之處,一兩句話就輕描淡寫的帶了過去。

在這個描述過程中,阿倫察覺鳳慕雪低聲咳嗽了好幾回,盡管她盡力壓制住身體的負面反應,但以阿倫的觀察力,還是看出,女皇的病情是越來越嚴重了。

鳳慕雪等阿倫匯報完,對比起其他代表的報告,基本一致,還補充了許多可有可無的環境細節,她微微一笑,說︰“約翰,這次出使,你辛苦了。”

阿倫躬身道︰“能為陛下效勞,這是孩兒的榮幸!”

女皇將杜漢的信件放回到信封之中,眼楮看似不經意地掠過信封的另一邊封口,她的食指輕輕敲打了兩下皇座上的寶石,以平淡的語調,輕聲說道︰“約翰啊,最近洛塞夫大主教來信說,對你甚是掛念,希望你不要忘記神的眷顧,能早日回到天空聖堂之中……朕看見大主教的苦心,甚是感慨。對于此,你心中有何想法呢?”

阿倫抬起了頭,迎向了鳳慕雪的目光,心中頓時一陣醒悟,洛塞夫大主教根本沒說過這樣的話,鳳慕雪只是借洛塞夫的嘴巴說出自己的意圖罷了,換而言之,她打算給自己一個機會?還是……

他慢慢垂下了頭,淡淡道︰“約翰能獲神的眷顧和大主教的恩寵,實在是約翰之幸,只等此事一了,約翰打算重回天空聖堂,繼續精修教義,至于陛下的恩情,約翰終生不敢有片刻忘懷,但也只能嘆句約翰只是一個沐浴在神光輝下的修行者了。”

鳳慕雪眼楮亮了亮,像是松了口氣,但又仿佛是更緊張了,淡淡地問︰“約翰啊,朕對你也是十分不舍,但仍會尊重你任何決定!不過,當你決定重回天空聖堂,精修教義,他日又再有緣與雅玲重逢時,你心中還會否塵緣未了呢?約翰,無論你的答案如何,我都希望這將成為一個承諾!”

阿倫心中一凜,鳳慕雪正強迫自己許下承諾,從此不能再見鳳雅玲,就算偶然重逢,也不能再起非分之想,要不然,恐怕她接下來的雷霆手段,將會一一展現在自己面前。

這個女人變臉的速度可真是快啊……

但阿倫底子里的倔傲卻被鳳慕雪這番隱含威脅的話給激起了,他淡然一笑,說︰“陛下,這個世界充滿了無數的偶然和未知,對于不可預測的未來,就算作為一個修行者,也只能隨緣而定,豈能勉強呢?更何況,約翰並不是一個喜歡輕言承諾的人。”

鳳慕雪眼中閃過怒意和厲芒,約翰啊,朕憐你才華,可是給過機會你的,但你可真是不識抬舉,或許也證明了你對雅玲確是真心真意,但更證明了你沒將朕放在眼里,那麼,你就不能怪朕了,就算他日面對老師,我也不會後悔此時的決定。

盡管眼神激蕩,但她臉上表情仍平靜無波,淡然微笑道︰“約翰,朕明白你的意思了!無論如何,朕始終很高興能與一位當世人杰共事過。嗯,朕有點累了,約翰,你先下去吧。”

“約翰告退!”阿倫緩緩後退幾步,轉身往大殿正門走去,他察覺到,四周守護神龍女皇的陰影們都凝聚了氣勢,仿佛唯恐他忽然轉身對鳳慕雪發難。

于是阿倫模糊地意識到,大殿外的世界,恐怕正有一個前所未有的陷阱正等待著他。

但殿外方向傳來的氣息,仍是一片寧靜、祥和,無絲毫殺戮之氣,阿倫猶豫了一下,大步走出殿門。

麒麟湖波光粼粼,岸邊綠草如浪飄擺,柳枝輕垂湖水。

面對這如畫卷般的美景,阿倫順步而下,最後還是停下了腳步,因為這個世界實在太安靜了,就像有什麼力量介入到其中。

長階上的衛兵們全部被撤走了,空蕩蕩的千級長階之上,阿倫心靈響起了強烈的警兆,他緩緩閉上眼楮,讓自己的靈魂完全平靜下來,頓時感覺到了四道強者的目光,正從不同的方向凝視著自己。

他不由得牽動了一下嘴角,鳳慕雪竟然出動了四名強者來圍殲自己,可真是看得起我啊……

天空中烏雲翻滾,令本來就陰暗的天色更為昏沉,這樣的天氣反倒令阿倫銀灰色血液獲得力量和生機,恐怕是他目前最大的優勢了。

一道清越的琴音悠然而起,樂聲悠悠飄出,動人得如同天籟之音,令人心神一振,整個靈魂仿佛也被洗滌了一遍。

音符一個接一個的跳出,每一個似乎都擁有自己獨特的含義,但組合起來,就賦予了它們全新的生命,就像點點星光組成繁星滿天的夜空,就像滴滴水珠匯成了涓涓流動的河水……

自然到了極至,竟然美妙如斯!

但阿倫並不習慣沉醉于美好事物,很快就從樂聲中清醒了過來,迷茫的眼楮瞬間回復清澈,他還認出這首樂曲,正是鳳凰鎮魂曲。

他不想成為音樂下的亡靈,必須選擇將這一個個美妙的音符過濾到腦後。

樂聲頓時平緩了許多,像是感應到了阿倫對它的不屑,銳氣受挫之余,也不強人所難。

阿倫冷冷看向西南方向,聖女伊琴娃正盈盈走來,手中輕撫著那把舉世聞名的五弦琴,那首令人難以自拔的鳳凰鎮魂曲,正是由此而出。

她輕聲道︰“約翰先生,本想讓你在毫無痛苦的情況下,往生極樂,沒想到你拒絕了,實在遺憾。”聲音悅耳得仿佛正吟唱著歌謠,但內容實在無法引起阿倫的好感。

他冷然笑道︰“聖女閣下,我的生死,憑什麼由你來決定?”

此時,相反方向傳來了一把愉悅的笑聲︰“約翰先生,既然終點注定到了,為何不選擇最快樂的方式結束呢?有時掙扎能為你帶來生機,但有時掙扎只能令你的靈魂在最後時刻感受到無盡的挫折,在徒勞中含恨而去。”

阿倫側過了頭,龍魂樊帝靈正面帶笑意,就像一個正準備參加婚宴的客人,大步向自己走來,他左邊邊袖子是空蕩蕩的一片,亞特拉克那一戰,給他留下了終生銘記的永久紀念,但樊帝靈的氣勢比以往更內斂了,可見他的實力反倒因為身體的殘缺,而更上層樓。

阿倫嘲諷一笑,再一次掀開了頭上長長的罩帽,此次一戰,任何一個視覺上的盲點,都會令他終生抱憾,口中以冰冷的語調,說︰“都出來吧,用不著逐個粉墨登場!”

樊帝靈和伊琴娃看清阿倫的容貌後,眼神中同時閃過驚愕,顯得都想起了那個西郊礦坑下舍己救人的藍雪雲,只不過面前這位約翰的頭發顏色不同,而且沒有墨鏡,身上也少了許多飾物,同時肩膀也窄了少許……

但阿倫對兩人的反應僅僅是不屑地笑笑,假如樊帝靈和伊琴娃真對己感恩,就不會令狂風藍雪雲的聲名惡劣至此,當然,他並不知道,兩人一直閉關,直到近日從重新與外界接觸。

舒梅蒂也從一棵柳樹後閃出,微笑道︰“約翰先生,世事難料,如果等會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你原諒一二了。”

他笑容和藹可親,一如昨日,銀色光芒將他縈繞其中,眼神里沒有震驚,反倒多了一份嘆息和遺憾。

阿倫絲毫不懷疑他已經將自己認了出來,要不然,言辭也用不著客氣至此,眼神也不必如此曖昧,就憑他星雲守護者之名,再加上神龍守護者龍魂樊帝靈,還有鳳凰城守護者伊琴娃,天下間恐怕沒人可以抵擋他們的聯手。

他想,舒梅蒂擔心的恐怕僅僅是我臨死前的反噬,先把客氣話說在前面,那麼就能大大降低他成為最後一擊攻擊對象的可能性。

阿倫不由得輕輕地狂笑了起來,自己竟然有幸一人面對三位人類的守護者,三個阿蘭斯屈指一數的絕世強者,就算這已經是結局,也光榮無比啊,試問整個阿蘭斯世界,從古自今,有誰可曾享受過這樣一個待遇。

只可恨鳳慕雪忽然翻臉,說變就變,如果能事先通知,他一定會穿上一套體面一點的衣服,來迎接這樣一個光輝的時刻。

憐雲飛也從東南一角走出,他神色有點不自然,畢竟不久前還想拉攏的棋子,現在竟然不是因為自己的意願而被摧毀,所以他的聲音低沉,語句也十分短促,只是沉聲說句︰“約翰,情非得以,得罪了。”

阿倫面帶笑容地看了看憐雲飛的方向,他應該也有絕世強者邊緣的實力了吧,但對比起其余三個,他僅僅只能算是個可有可無的配角!

阿蘭斯人類世界老一輩幸存的強者,差不多都到齊了,而且全部都來到我面前,都甘當配角,只為烘托我的存在!

“哈哈……”阿倫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本來輕輕的笑意演變成了張狂的笑聲,響徹雲霄,震動神龍一角,甚至令伊琴娃的琴聲也嘎然片刻。

神龍皇庭里的衛兵早已得到命令,沒得到新的指令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正殿範圍的區域。

所以盡管笑聲張狂得無以復加,但沒有一個衛兵敢靠前張望一二。

樊帝靈等強者自重身份,要不是神龍女皇將約翰的實力描述得如此恐怖,又將他存在的威脅清晰指出,恐怕也難以令他們以圍殲者一員的身份出現,但要他們在對方仰天狂笑時,偷襲出手,這可是萬萬辦不到的。

這份笑聲里既然沒有包含悲傷,也沒有憤怒,反倒像是一種驕傲,一份高貴的矜持,一股常人所無法理解的灑脫和狂妄。

阿倫狂笑了好一陣,才漸漸平靜下來,只見周圍四人已漸漸走近,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都添加上了一份憐憫和嘆息,他忍不住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冷然道︰“呸,別以注視死人的目光看著我!老子說不定會找你們其中一兩個來墊背的呢!哈哈……”

神龍正殿光潔無塵的長階上,竟然有人敢隨處吐痰,這大概是暴風要塞修建好以來的第一回了。

伊琴娃輕撥五弦琴,琴音再次高昂起來,環環光點隨著樂聲漸漸飄向其余三人,阿倫知道動手在即,她開始使用祝福魔法了。

但在伊琴娃手上第六個音符響起時,阿倫的身體終于動了,斜斜往正殿大門折返而回。

直接攻擊女皇陛下,這本是眾強者意料中事,也是最合理的出手方式,最靠近正殿大門的樊帝靈和憐雲飛趕緊飛身而近,直接取大門方位,眼看就要短兵相接時,阿倫的身體竟然一個不可思議的折射,就這樣在疾速中轉身,以同樣的速度射向了尤在撫琴的伊琴娃。

這不單避開了正面夾攻的樊帝靈和憐雲飛,還躲過了身後追趕的舒梅蒂。

眾強者暗叫不好,沒想到他竟然舍近取遠,具有祝福和治療力量的伊琴娃,成為了他第一個下手的目標。

這如同本是平靜的深藍海洋忽然猛地驚起波瀾,滔天巨浪平地而起,鋪天蓋地的往伊琴娃拍去。

伊琴娃的神色頓時凝重,知道自己心神被震懾剎那,另視覺產生了幻象,腳步趕緊輕盈地往後退去,手中五弦琴的樂聲再變,停止了尤在施展的祝福魔法,換成了一曲撫平心魔的清心咒。

眼前的滔天巨浪頓時為之凝固,接著煙消雲散,伊琴娃發覺怒浪翻滾的世界已經消失,心中才稍稍安穩,一道藍色的光帶已迅速飛近,由淺至深,眨眼已至眼前。

當伊琴娃辨別出這道光帶竟是阿倫的身影時,手中的五弦琴音調已變得曲不成聲,阿倫的手竟然已經彈在了第一根琴弦上,刺耳的破音完全將清心咒沖得支離破碎。

阿倫英俊的臉龐此時變得有點詭異,蒙上了一層淡藍色的光芒,邪邪的微笑在伊琴娃看來只覺猙獰和神秘,這張臉孔已隨著那個破音的出現,迅速模糊、淡化,很快,那片怒海翻騰的世界再現眼前,一浪接一浪地朝伊琴娃拍去。

伊琴娃的神色仍是一片恬靜優雅,但腳下的步伐卻是越退越快,怒海深處更是傳來了一把充滿磁性的男聲︰“聖女閣下,你不介意我第一個就找你墊背吧?在死亡的旅途上,我決定將你一起拉進地獄,哈哈……”

狂妄中充滿暴戾氣息的笑聲,令伊琴娃的心神再次為之一震,腳步在這個瞬間終于現出了狼狽之狀,那根被阿倫褻玩多時的琴弦終于“叮”一下繃斷,不過伊琴娃也正好借著這個強烈的破音,遠遠往後 射出幾丈之外,避開了面前這股一往無前的死亡氣息。

阿倫目睹過亞特拉克對伊琴娃和樊帝靈的一戰,現在活學活用,將亞特拉克的手法變化一下,果然大見成效,此時他面前出現了一個可以逃亡的選擇,就是借機將伊琴娃擊倒,拼著受重傷的可能,從伊琴娃這個缺口突圍而去,但阿倫清楚的知道,外面肯定有千千萬萬個神龍士兵等待著他,假如選擇這樣的逃亡途徑,最後只能是血戰至死的結局。

所以就在琴弦斷裂,伊琴娃退開的剎那,他的身形再一次不可思議地折射,以同樣不可思議的高速轉回頭,迎上了身後左側的舒梅蒂。

舒梅蒂選擇追擊的方位偏西北,這樣一個選擇雖然離同伴稍遠,但只要伊琴娃能抵擋住第一輪攻擊,擋住阿倫,那麼他這樣的追擊方式就可以完全將阿倫逼進包圍圈里。

他見阿倫竟然可以在逼退伊琴娃的剎那,就立即轉身射向自己,方位絲毫不差,就像事先演習過一般,口中不由得贊了一句︰“好!”

舒梅蒂也不願直纓其鋒,側身退去,企圖十分明顯,拖住阿倫,讓樊帝靈和憐雲飛能夠趕上。

但阿倫豈能讓他如願,腳下再次加速,臉色隨之泛過一片黯淡的蒼白,身形已逼到舒梅蒂面前。

盡管在星雲呆了不少時日,但與這位星雲守護者卻少有接觸,對他武技的深淺更是了解不多,不過人在心理上總有一些共點,那就是佔盡優勢的一方,總想將自己可能受到的傷害降到最低,所以阿倫一出手就擊打出同歸于盡的招數,拳風獵獵而響,氣勢瘋狂暴戾至極點,就像一頭窮途末路的猛虎,只想和獵物同歸于盡,空氣也像飄過一陣血腥之氣。

舒梅蒂眼眉微微一揚,顯然是看出了阿倫的意圖,他再一次側身讓過,雙手化刀,朝拳風的薄弱處切去,企圖能減弱阿倫的氣勢,但阿倫雙拳也立即跟著化作刀氣,就這麼硬踫硬撞上去。

對于這種自損一千,傷敵五百的戰法,舒梅蒂雖然明明看出了阿倫的意圖,但還是無可奈何地往後疾退,避開這個惡魔層出不窮的同歸于盡招數。

終于逼退左翼的舒梅蒂,阿倫壓力大減,盡管銳氣不減,但身體里的力量卻因瞬間的連續爆發,有一半已經消逝在激斗之中,但他深知已無退路,再次提氣,臉上又一次泛過灰白,身形一晃,又再向追得最近的樊帝靈迎去。

天龍劍已遺失在自由天堂的西郊水晶礦坑,此時樊帝靈的手中換上一把尋常的利器,但因自身實力大增,對阿倫一往無前的氣勢絲毫不懼,就這麼從正面迎了上去,兩人尚未交手,劍網已經織出,牢牢將阿倫籠罩其中。

阿倫知道樊帝靈是四人當中最硬朗的對手,並非因為他武技最強,而是他本身神龍守護者的身份和他堅定的意志,都會令他在生死邊緣中作出令阿倫不想面對的抉擇。

在這個剎那,阿倫不由得有點暗恨這個有頗有淵源的師叔,冷笑道︰“丟了天龍,隨便換上把破劍,還能有以前不敗的氣概嗎?”

樊帝靈明顯怔了一怔,像是回憶了某些往事,面前這張似曾相識的臉孔,再一次令他憶起了當日並肩作戰的藍雪雲,還有眼前這既熟悉又不太一樣的招式,比師兄東帝天更利索的折射身法。

他心中終于一動,正要說句“且慢”,阿倫已從正面撞了上來,高手間的對決,剎那的猶豫就可以決定其中一方失敗,更何況是阿倫這一類擅長捕捉戰機的強者,他就是趁著樊帝靈若有所思的瞬間,破去了劍網,避開了劍鋒,又順便在樊帝靈肩膀上撞了一撞,將他撞飛向一邊。

阿倫一股作氣地沖過樊帝靈的堵截,腳下不作絲毫停留,行雲流水地射向東南方位的憐雲飛。

憐雲飛心中一陣震驚,因為前一剎那還親眼目睹這個怪物竟然輕創伊琴娃,逼退舒梅蒂,撞飛樊帝靈,這一剎那就要自己親身面對了,他雖然自視極高,但自問比起舒梅蒂和樊帝靈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要把約翰這怪物擋住,豈不是螳螂擋車嗎?沒想到他左沖右突,最後還是選擇我這個最弱點來作為突破口……

心中被種下了必敗的種子,再加上長期養尊處優,缺乏真正的實戰,令憐雲飛在關鍵時刻的表現遠不如其余三人,他踉蹌後退兩步,雙掌往前傾力推出,企盼自己的全力一擊能將這片深藍色的巨浪打回到包圍圈中去。

阿倫哈哈一笑,不避不讓,就這麼被這股強烈的掌風拍上,然後借力再次斜 ,化作一道直線,以驚世駭俗的速度沖向一開始的目標,也是他最終的目標,神龍正殿大門,只有將鳳慕雪挾持在手,他才有可能安然無恙的離開皇宮。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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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絲陽光破開了濃雲密布的天空,太陽正從烏雲深處中慢慢伸展四肢,陰暗的天色頓時恢復少許光明,阿倫的腳步也為之一窒,哪怕僅僅是一絲陽光傾瀉而下,卻像無數根細針同時刺進他的身體里,腦袋暈漲,血脈倒流,差點就倒地痙攣成一團

他一咬牙關,再次提氣,將腦海中脆弱的意志和身體里的負面反應一一壓下,終于沖進了神龍正殿之內,進入到陽光照耀不到的範圍內。

令阿倫感到慶幸的是,女皇陛下並沒有離開,她仍高坐在神龍皇座之上,對于阿倫竟然能夠重新回來,她玉容微寒,不無驚詫。

正殿負責護衛女皇安全的八道影子,已從各個方向撲出,直往阿倫攻去。

阿倫此時體內的力量已經到了近乎衰竭的階段,他一看對方出手的架勢,就知道他們擅長合擊,真讓他們堵截成功,後面眾強者勢必追至,那麼,神龍正殿的紅地毯將成為他斃命之處。

他咬緊牙關,保持著驚人的高速,夾雜著前面力退眾強者的氣勢,就這麼直直迎了上去。

眼看雙方就要短兵想接時,他修長身軀忽然蹬地而起,就如同一頭振翅的大鵬,從影子們的頭頂上掠過去。

一條如同毒蟒般的長鞭從其中一個影子手中彈射而出,緊追阿倫而去,人在半空,根本避無可避,眼看就要纏上阿倫的腳腕時,阿倫的腳縮了縮,再輕輕一蹬,踏在鞭梢上,借到力氣,身形再次加速,恰恰避開了其余影子脫手而出的兵刃、暗器。

在身後響起一片叮叮當當的響聲時,阿倫已安然落地,身子再次俯沖,朝當今神龍女皇 射而去。

雙方已是十步範圍之內,阿倫自問已是強弩之末,但拿下一個長期處理政務的女皇,應該可在三招之內結束。

他將心中的雜念統統排除,甚至連鳳雅玲的影子也排出腦外,假如鳳慕雪膽敢全力反抗,哪不惜重創她也務必將她拿下,盡管她是雅玲的母親。

鳳慕雪神色冰冷,竟毫無懼意,盈盈起立,以嬌弱之軀面對撲面而至的凌厲殺氣,神色仍如以往般平靜。

她隨手摘下那頂頗有份量的神龍皇冠拋到一邊,縴手往後一拉,那重達幾百斤重的神龍皇座,竟然已被她單手提過頭頂,而鳳慕雪似乎絲毫沒有感覺到那驚人的重量,縴手再一揮,神龍皇座已化為重量級暗器,帶著咧咧風聲,沖向直線逼近的阿倫。

阿倫皺了皺眉,顯然沒料到一個養尊處優的神龍女皇竟然有如此驚人的力氣,可以隨手擲這樣一件重物,他腳下輕輕一蹬,躍起少許,恰恰避開這件昂貴異常的暗器,再重重一踏,補上一腳,那皇座頓時獲得了又一道驚人的力量,以更迅猛的速度,撞向了在身後窮追的幾道影子。

追在最前面的影子根本連閃避的機會也沒有,就被皇座擊中,頓時像斷了線的風箏,倒飛了回去,與他貼得太過靠近的兩個同僚也被牽連,紛紛被撞飛到兩側。

可憐那精工細作的神龍皇座,已經安靜地呆在原位已有千年之久,現在一旦離位,立即被撞得支離破碎,那價值連城的珍珠飾物,劈里啪啦地撒滿了一地。

正當神龍主殿中一片狼藉時,阿倫已經和當今神龍女皇交上手了,鳳慕雪似乎根本無視阿倫的凶悍和武力,徑直就往對方氣勢最鋒銳的那一點撞去。

就在阿倫避開皇座的剎那,鳳慕雪本是靜如處子的身軀,已動如脫兔般閃到阿倫面前,而且一出手就是阿倫最擅長的絕技折射身法,明明是正面而來,但掌風快到時,嬌軀一扭,已經以匪夷所思的角度,閃到阿倫的左側,緊接著,才是鋪天蓋地的凶猛攻勢。

強弩之末的阿倫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他有考慮鳳慕雪的武技高明,但只以為頂多是個不錯的高手,沒想到真正實力竟然強悍至此,招式之精妙,恐怕不在小師妹繆諾琳之下。

只在瞬息之間,兩人以快打快,已交手百招以上,詭異的是,兩人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接觸,師出同門的武技總能讓他們提前避開對方的實招,全是以虛招對攻。

鳳慕雪以低不可聞的聲音淡淡道︰“約翰啊,你可別忘了,我也是老師的弟子啊!”平淡的語氣中,若隱若無地透出一絲比較之意。

身後的壓力越來越重,阿倫知道樊帝靈等人已從剛才的下風中走出,迅速重整陣形,追了過來。

這是一個要命的時刻,阿倫深知假如真被鳳慕雪拖住,只要眾強者的包圍圈一旦形成,那恐怕是東帝天或者亞特拉克親臨,也難以逃脫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已決定鋌而走險,就像一個受了嚴重內傷的武者,忽然停住了所有攻勢,捂住了胸口,整個前身都微傾了下來。

鳳慕雪眼中頓時閃過森嚴的殺氣,本來的虛招頓時化實,往阿倫的天靈蓋狠拍而下,阿倫低笑了一聲,身形一個疾速折射,就要從鳳慕雪的右側閃過去。

“你以為我會中計?”鳳慕雪冷冷一笑,身形幾乎同時折射,同樣使出折射身法,恰恰擋在阿倫身前,甚至連本來的招式也無變化,仍是正正對準阿倫的天靈蓋拍下。

阿倫面不改色,腳腕一扭,身形再次折射,已改向了鳳慕雪的左側,鳳慕雪笑聲更冷了,她自問折射身法的使用不如阿倫精妙,但要以同樣的身法擋住他的路線,根本不是問題。

但她這個想法剛一升起,臉色已經變了,因為她發現阿倫的身形只是左右晃了晃,兩側還有他身軀的殘影,但真身根本從頭到尾都沒有動過,仍是微微躬身,捂住胸口,將全身上下所有的破綻都讓給了自己。

這未免太大膽了,假如我不被他的身法所惑,這一掌真的按原位拍下去,恐怕此時他已經是腦漿瀉地的悲慘結局。這個男人使用武技的方式實在太瘋狂了……

當鳳慕雪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時,阿倫詭異的微笑已經掛上了臉龐,那本是捂在胸口處的右手輕輕一曲,手軸已重重地撞在了鳳慕雪腰間的脆弱部位,失去平衡的鳳慕雪遭此重創,嬌軀頓時被撞得斜飛了出去。

阿倫豈能就此放過她,腳下一踏,身形疾速射出,朝鳳慕雪的落點 去。

這一下完全劣勢下的交手,鳳慕雪根本再無還手之力,在尚未落地前,被阿倫重拳轟在背脊,整個人頓時撞向了大殿一角的陰暗處,她苦忍已久一口鮮血再也忍耐不住,“噗”一下就噴了出來。

緊緊追在身後的阿倫也為之震懾了剎那,因為這血液的顏色是他熟悉不過的,那是令人心碎的銀灰色,那是讓人令人完全陷入絕望的銀灰色,你的血液一旦擁有這種顏色,你將成為亡靈里最高等的貴族,但也成為了全人類的公敵,整個阿蘭斯所不屑和唾棄的對像。

阿倫舉起一手,阻止仍在身後追逐他們的影子繼續前進,冷然道︰“不要過來,你們的皇帝已經在我手上!你們,立即退出大殿之外!要不然,我立即把皇帝殺了!”

阿倫的聲音冰冷無比,這是一種隨時準備殺人的語調,誰也不敢去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因為,約翰可以再殺,但皇帝只有一個,身後的腳步聲立即往大殿外迅速退去。

阿倫並沒有立即扣住鳳慕雪的要害,除了鳳慕雪再無反抗之力外,更因為他听到了對方正低聲飲泣,她為的,同樣是這令人無法正面面對的銀灰色血液,在她難以抑制傷感時,應該給予基本的尊重,

為了這令人痛苦絕望的顏色,阿倫在過往數年里也不知偷偷哭泣過多少回,他理解這樣絕望痛苦的心情。

而且他相信鳳慕雪一定會覺得更諷刺,人類第一大國的皇帝,神龍的精神領袖,身體里竟然流淌著銀灰色的血液,種族竟然是亡靈一族里的惡魔。

這個女人歸根到底還是脆弱的,長年立于萬人之上,罕有受過什麼傷害,一旦到了生死關頭,又受制于人,再看到這令己無法接受的銀灰色血液,害怕從此會公諸于人前,終于在這個剎那忽然崩潰了。

當阿倫確認大殿中再無第三人時,才柔聲問︰“陛下,你還好吧?”

“……”鳳慕雪沒能作出任何回答,不過肩膀抽動的頻率卻更快了。

阿倫嘆了口氣,低聲道︰“放心吧,我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的,這將是一個承諾!”

鳳慕雪緩緩地轉過了身,一雙美目完全濕潤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正在眼眸深處中泛過,但阿倫還是很清晰地在其中看到了疑惑,對女皇陛下而言,從來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以己度人,她相信約翰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阿倫搖頭笑了笑,笑容里滿是落寞和孤單,像他這樣的人,是很難尋覓到同病相憐的共鳴,無論是朋友,還是敵人。

鳳慕雪微微牽了牽嘴角,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像是明白了什麼,抽咽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以盡量平靜的語調,淡淡道︰“先皇早逝,朕倉促繼位,長年不堪重壓,多次患病,在朕二十七歲那年,又一場前所未有的重病忽至,朕的性命眼看危在旦夕,老師東帝天及時出現了,他給予了兩個選擇,要麼死,從此神龍陷入混亂,諸侯分割,皇朝崩潰,要麼就接受亡靈儀式,成為亡靈,以一種新的生命形式繼續生存,得以維持整個神龍正統時代。”

阿倫嘆了口氣,道︰“于是,你選擇了成為亡靈,還成為了亡靈一族里的惡魔,對嗎?”

“對!”鳳慕雪眼中閃過痛苦,“朕根本沒得選擇,當時雅玲還是嬰孩,就算繼位,肯定成為權臣玩弄朝政的工具,君不君,臣不臣,遲早出亂子,我不能讓神龍的旗幟在我手中沒落……”

阿倫也苦澀一笑,說︰“那你所謂絕癥又是怎麼一回事啊?”

鳳慕雪也笑了,不過笑容比阿倫更苦、更澀,她說︰“朕成為亡靈後,武技突飛猛進,以往需要辛苦修煉良久的招式,現在只要片刻就可領悟,老師曾贊我更適合當一個亡靈,因為我是亡靈的時候,比一個天才還要天才,但或許正因如此,我的銀灰色血液,提前到達了終極沸騰點!”

阿倫的腦海也為之轟了一下,終極沸騰點是亡靈的末日,等于宣告亡靈真正的死亡,只有智慧高絕的亡靈惡魔,才能提前預知終極沸騰點的到來。

他冷然道︰“那為什麼我也被染上了?”

鳳慕雪抱歉一笑,以一種帶著復雜情感的眼神盯著阿倫,說︰“這件事確實完全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大概亡靈惡魔之間,可以引起銀灰色血液的共同沸騰吧?”

阿倫低哼了一聲,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也懶得去否認了,但心中不禁又想,那為何小師妹會安然無恙呢……

鳳慕雪低聲道︰“雖然老師對終極沸騰點提到的並不多,不過記憶中,亡靈惡魔的沸騰點也會引起共鳴,這可是相當罕見的,啊……”

她的話忽然停住了,因為阿倫令她無法再繼續把話說下去。

他緊緊捏住了鳳慕雪的左手,“叮”一下清越的響聲,一把閃著綠光的匕首已從她袖中滑出,跌落在地。

阿倫淡淡一笑,說︰“陛下是不是想太多了,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妄想反敗為勝,不過盡管如此,我還是感到十分榮幸,能聆听到你一席傾吐。”

鳳慕雪玉容回復冰寒,一聲不吭。

阿倫撕下了一截袖口,幫她擦去嘴角邊的血跡,然後又擲到地上那攤血的位置,銀灰色立即被暫時掩蓋住了。

他淡淡道︰“陛下,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阿倫將鳳慕雪彬彬有禮地請了起來,右手輕輕扣住了女皇陛下手腕上的脈門,然後牽著她的手,溫文爾雅地走出了已經一片狼藉的大殿。

太陽已經再一次躲在了濃雲背後,天色恢復陰暗昏沉,這令阿倫的心情愉快了少許,甚至還對殿外眾人微微一笑。

樊帝靈等眾強者遠遠立在殿門外四角,阿倫絲毫不懷疑自己只要露出一絲破綻,他們將撲上前擊殺自己。

神龍皇家御用親衛隊在親王憐雲飛的命令下,已經開進了主殿區,他們一個個舉著長矛斧槍,如臨大敵地盯著面帶微笑的阿倫,但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因為約翰先生正扣著女皇陛下的要害。

鳳慕雪已經完全恢復了冷靜,由得阿倫拉著自己,與阿倫並肩緩步在萬軍叢中,咋眼一看,還以為是元首夫婦正檢閱著自己的軍隊。

沒有人發出無意義的吆喝和警告,顯示出了神龍軍隊良好的軍事素質。

整個包圍圈就這麼以兩人為圓心,緩緩向前移動著。

阿倫對這樣的局面十分不奈,他轉頭對鳳慕雪道︰“陛下,我個人不太喜歡這樣,你知道的?”聲音溫文有禮,就像一個紳士告訴身旁女士他不喜歡某種藝術品。

鳳慕雪面無表情,高高舉起了另一只手,揚聲道︰“爾等听令,立即撤離此處,不得有違……”

正當阿倫也認為一切事情順利,連女皇也不得不就範時,最令人意外的一幕發生了,那場醞釀已久的暴風雨最終還是沒有到來,反倒是太陽忽然完全破出了雲層,萬丈光輝猛然從天空中傾灑而下,耀眼奪目的光線射向大地,也射在這個神龍的正殿之中,無比刺目的陽光灼得阿倫一陣暈眩,突然而來的高溫比當年飛龍沙漠中所有沙子的熱量加起來還要可怕,根本沒機會讓阿倫作絲毫反抗,身體已經軟了下去,體內僅存的一點力氣更是立即飛速流逝。

鳳慕雪是首先發現阿倫出現異樣的人,但因為前面的經歷,心有余悸,只是稍稍後退半步,還不敢妄圖出手。

直到阿倫雙眼越來越迷惘,那只隨時可以奪走他人生命的右手,無力地從鳳慕雪的手腕上滑落,然後整個人像喝醉了一般,腳步輕浮,在原地無規律地左搖右擺,鳳慕雪才明白阿倫已經在剎那間完全失去了戰斗力。

盡管她身體在陽光下也升起了強烈不適的反應,但遠不如阿倫劇烈,眼看逃生機會出現,她立即遠遠跳出一邊。

本來已經準備撤離的皇家親衛隊見女皇陛下已經安全,而凶徒還在原地逍遙法外,哪還猶豫,一個個如狼似虎的撲了上去,看到女皇陛下打出不必生擒的手勢,一根根矛頭紛紛對準了阿倫各處要害,勢必要將他的身體刺出無數個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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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神龍皇城中心,波光粼粼的麒麟湖畔,一陣柔風拂過,柳枝輕輕搖頭,似乎不忍看到慘劇的發生。

天空中,太陽正將它毒辣的一面用最傾情的方式演繹了出來,刺目的光輝無情地灼曬著大地,無限的熱量令每個人的體溫都急劇上升。

冷冷的殺氣中,命運之神也從穹蒼中睜開了惺忪的睡眼,目睹著有可能改變歷史的一幕,死神正縮在陰暗一角,也窺探此處,等待著一個曾為他立過不少汗馬功勞的強者的終結,他將親自為他收割生命。

無數根長矛已近至眼前,阿倫仍渾然不覺,繼續一臉惘然地呆立原地,整個人也如柳枝般,隨風輕擺。

鳳慕雪站在近處,她緊緊盯著忽然失常的阿倫,嘴唇不由得動了動,像是忽然想提醒阿倫,又像是要改變主意,喝止手下的行為,但最後,她口中還是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在這時光仿佛凝聚片刻,千鈞一發之機,一道白色的人影忽然從遠而近,一個閃身已射到阿倫身邊,他手中長劍及時地揮舞出一片絢麗的劍花,“叮,叮,叮——”的一陣響聲,衛兵們的長矛全部被一一截斷,矛頭圍成了一個圓圈,整整齊齊地圍插在他和阿倫周圍。

站在後排的衛兵並沒有立即補位上前攻擊,因為出手的人是他們的國師,龍魂樊帝靈。

面對在場眾人驚愕、疑惑的注視,樊帝靈揮出他斷臂的袖子,將阿倫堪堪扶穩。

他收劍身後,轉向鳳慕雪,微微躬身,表示對剛才突發一幕的歉意,才道︰“陛下,我懷疑這約翰與我頗有淵源,可否留他性命呢?”

對于樊帝靈的忽然出手,鳳慕雪反倒沒有太多的意外,畢竟阿倫的武技有著太多東帝天的影子,終于令他起了疑心。

她按捺住體內隨時發作的內傷,抵抗著頭頂陽光給她帶來的種種負面反應,冷然道︰“國師大人,你要維護此人嗎?”

樊帝靈正容點了點頭,說︰“望陛下成全!”

鳳慕雪玉容一陣陰晴,歷代神龍皇帝與國師關系始終保持良好,畢竟前者是一國之君,而後者要擔起“神龍守護者”之名,兩者間罕有正面沖突。

現在雙方語氣強硬,甚至話語中還有些許的火藥味,這在神龍國史中,是十分罕見的事情。

鳳慕雪緊咬櫻唇,眼神中的殺機越來越濃時,一陣悅耳的琴聲飄過,伊琴娃慢慢走到了樊帝靈的身旁,向鳳慕雪柔聲請求道︰“陛下,伊琴娃也希望能留下約翰的性命!”

鳳慕雪悶哼了一聲,兩大守護者同時施壓,兩個絕世強者忽然倒戈的全力維護,難道這個約翰真的命不該絕?

她不由得看了一眼意志越來越迷糊,連眼楮也半眯起來的阿倫,鳳慕雪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呼出,終于以平靜的語調道︰“國師大人,聖女閣下,朕願意保證約翰的安全,絕不使用任何刑罰!但約翰剛才還試圖刺殺朕,朕要親自看管他,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這已經變相接受了樊帝靈的建議,樊帝靈微微一笑,道︰“多謝陛下成全!”

鳳慕雪一揮手,那幾道躲在暗處的影子立即閃身而出,將阿倫扶起,迅速回到暗處。

樊帝靈注視著阿倫的去向,若有所思,又說︰“陛下,不知何時……”

但他還沒將後半句要和阿倫談談的請求說出,鳳慕雪已冷冷打斷道︰“國師大人,神龍歷代君王與歷代國師之間的友情,堅如磐石,朕不希望在這份友情出現任何裂縫!”

說完這話,她也不等樊帝靈回答,就這麼拂袖轉身,走回大殿。


鳳慕雪所居的庭院,淡雅寧靜,格調不太像帝王居所,反倒更似書香門第之家。

憐雲飛陪在鳳慕雪身旁,憑欄觀月,溪流正在他們腳下嘩啦啦地流淌而過,其中夾雜著鳳慕雪間歇的咳嗽聲。

此時,當今神龍皇帝的臉色白得嚇人,其中已隱約洋溢出一份死亡的氣息。

憐雲飛輕撫著女皇的香肩,神色痛心悲戚,但眼神深處中流露出的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出賣了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鳳慕雪又在一輪急促的咳嗽過後,呼吸才稍稍平緩,說︰“雲飛,元氣鎖的事情,辦好了嗎?”

元氣鎖,矮人帝國產物,用精煉而出的太古金屬打造而成,密度極高,重量驚人,後來經精靈一族的魔法加持,令它有了可以禁錮武者力量的作用,後來矮人與人類交好時,將這副元氣鎖贈給了神龍,成為神龍聖物,也成為專門針對絕世強者的枷鎖。

“元氣鎖已經將約翰銬上,我已派遣出我的衛隊,將約翰押送去涅之地,相信隊伍此時已經出發。”憐雲飛態度一如以往,無比恭謹的回答。

“連神龍聖物也請出了,希望不要出什麼亂子吧……”鳳慕雪緩緩地點了點頭,面容更顯憔悴。

憐雲飛陰沉一笑,說︰“只要到達涅之地,相信約翰就算有三頭六臂,也要永困于此了。”

涅之地其實就是一座神龍和鳳凰城共同創建的監獄,位于神龍和鳳凰城的邊境上,背靠暴風山脈,一年四季都處于嚴寒之中,里面所關押的,全是阿蘭斯人類世界里最危險的犯人,里面有犯事的暴風獵人,也有曾經顯赫一時佣兵團團長,監獄由神龍和鳳凰城的聯合部隊看守,除了本身設施先進,防御系統嚴密之外,還聘請了大量退役的暴風獵人作為監獄顧問,一旦有重犯進入其中,罕有能重見天日之時,所以這聯合監獄就有了涅眼之稱。

鳳慕雪淡淡道︰“本來此事該由你親自執行的,但朕的狀態正處于不穩定之中,有什麼萬一,你也能在皇庭中主持大局。”

憐雲飛連忙安慰女皇,同時又怒斥那個約翰如此心狠手辣,竟然將陛下重創至此,加劇了陛下的病情。

鳳慕雪又再連聲咳嗽了好一會,才淒然一笑,道︰“此事也不能怪約翰,站在敵對位置,他已經算手下留情了,命運無常,這樣的結局,說不定一早就被神寫下了……”

憐雲飛黯然附和了兩句,不禁又試探道︰“其實約翰此人的危險度這麼高,陛下何不使用極端一點的手段呢……”

鳳慕雪轉身瞪了憐雲飛一眼,冷冷道︰“雲飛,朕作為一國之君,人前人後,也要做到一諾千金!既然答應龍魂樊帝靈保全約翰性命,自當辦當,絕不當一個失信的君王!”

憐雲飛趕緊誠惶誠恐地低下頭,鳳慕雪又道︰“不過將約翰送到涅磐之地一事,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現在的樊帝靈和伊琴娃,日後歸來的雅玲,雲飛,你明白嗎?約翰是平平安安地離開了暴風要塞,又平平安安地去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修養。”

這是暗示憐雲飛要將所有知情人滅口,其中當然包括押送約翰的全體護衛。

憐雲飛微微躬身道︰“對于此事,雲飛已有安排,定會將此事辦得妥妥當當,陛下放心。”

憐雲飛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問︰“陛下,這樣一個情況下,是否要將雅玲召回呢?”

鳳慕雪盯了憐雲飛一眼,眼神忽然變得冰冷無比,冷然一笑道︰“雲飛,朕的病雖然因約翰而變得更加嚴重,但還不至于隨時駕崩的地步,將你留在身邊,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況且,朕定會用意志支撐下去,非但不召回雅玲,連進攻疾風的計劃也要立即進行。而且,這一戰不但要贏,還要贏漂亮,這不但關系到神龍的國運,還關系到烈陽湖以西土地的使用權上,我要神龍成為獸人談判的最大受益者,咳咳……”

鳳慕雪的咳嗽聲中,憐雲飛再次垂下了頭,低聲勸道︰“陛下,軍隊的糧草還要三周才能安排妥善,另外……”

鳳慕雪冷冷打斷道︰“疾風已是風中之燭,過多的顧慮只會影響神龍未來的宏圖霸業,延誤戰機,相信冰風家族和雷諾帝國等這一天也等很久了,傳我命令,一個小時後,在正殿召開軍事會議,準備向全國發動戰爭總動員!”

“是,陛下!”憐雲飛躬身告退,心中忽然明白,面前這位女皇深知死期將近,但她打算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在歷史上留下她的名字。


當阿倫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慢慢清醒過來時,身上已被套了一重無比沉重的枷鎖,脖子上的鐐環,手腕上的鐐環,還有腳腕上的鐐環,分別由長長的鏈子串了起來,他嘗試著活動身體,鏈子頓時發出呤呤啷啷的響聲。

雖然一舉一動都能引起鏈子踫撞的呤啷聲,但這套枷鎖絲毫不影響他的肢體動作,不過阿倫卻震驚的發現,他根本無法催動自己的力量,在元氣鎖的作用下,他的力量完完全全等于一個平凡人。

阿倫按捺住內心的震驚,細細回憶昏迷前的情景,那該死的太陽恐懼病忽然發作,其嚴重的程度尤勝上一次,完全失去力量,意識開始昏迷,以至逃亡行動功虧一簣,在這段時間,肯定落入敵人之手,難道鳳慕雪就在這段時間里,在我身體上做了什麼手腳……

飛速思考間,阿倫同時默默觀察四周,現在應該正身處馬車的車廂之中,通過狹小的車窗往外觀望,景物正飛速後退,證明馬車正高速前進中,在他對面還坐著一人,手握刀柄,顯然是發覺阿倫醒來,正如臨大敵地注視著他。

習慣昏暗的光線後,阿倫立即認出面前此人,正是剛進神龍皇宮,就將他帶去送死的侍衛隊長。

令這位侍衛長先生感到意外的是,這位約翰修士竟然還能對自己笑了笑,說︰“侍衛先生,很高興我們又見面了。”

這樣平靜且略帶愉悅的語調,差點讓侍衛長以為他們間的身份對調了,他將聲音壓低,沉聲道︰“約翰修士,你身上已經被套上了神龍元氣鎖,這套枷鎖可以令任何武者失去使用武技的力量,請不要作任何徒勞的反抗!”

“哦,是因為這東西?”阿倫低頭再次仔細打量著這套枷鎖,每一個鐐環上都紋上了密密麻麻的魔法符號,環環緊扣的鏈子上同樣是這一類符號,就是這些東西,將自己的力量給禁錮住了?

阿倫半眯起了眼楮,輕聲嘆道︰“竟然是精靈魔法文字,真罕見啊……”

那侍衛長听著阿倫發出學者般的感嘆,不由得有點佩服,無論這位約翰修士是座上賓,還是階下囚,都能保持如此縱容鎮定的儀態,怪不得親王大人會如此看重他……

侍衛長將聲音壓得更低了,說︰“約翰修士,親王大人還要我轉告你,這樣的困境只是暫時的,只要一到適當時機,他一定親自將你從這元氣鎖中釋放出來,當日神龍博物館中的約定,依然有效。”

當日憐雲飛的話語不禁再次回響在阿倫的耳邊︰“……如果你肯接受我的道歉,我很樂意能成為你的朋友,與你結為忘年之交,到將來某一天,我更是樂意將雅玲的幸福親手交給你手上,以岳父的身份繼續與你站在一起!年輕人,我幾乎已經可以斷言,你的未來將充滿光輝與榮譽……”

阿倫不禁淡淡一笑,說︰“沒想到我在這麼窩囊的情況下,還能得到親王大人的惦記,看來親王大人真是高瞻遠矚,對于未來各種可能都準備充分,實在稱得上是運籌帷幄呀。”

侍衛長難得笑了笑,絲毫沒听出阿倫語氣中的嘲諷,低聲道︰“確實如此,約翰修士!親王大人從不舍棄對他抱有敬意和忠誠的同伴和下屬。”

阿倫瞥了一眼那侍衛,只見他臉上滿是熱切的崇拜,絲毫沒有作偽的成分,看來他對憐雲飛的忠誠已經注進了骨子里,不由得若有所思的一笑。

他一邊仔細地察看著自己身上這套精工細作的枷鎖,一邊毫不經意地問︰“侍衛先生,我們現在是前往何方呢?”

侍衛長見阿倫並沒有任何的局促和不安,緊按刀柄的手慢慢放松了,沉聲道︰“約翰修士,我們四天之後將到達涅之地。”

听到“涅之地”這四個字,連阿倫的定力也要皺了皺眉頭,傳說中那個地方是阿蘭斯人類世界里防御系統最強的監獄,只要被關進去了,就算你變成蒼蠅也休想飛出來,同時因為里面強悍的凶徒太多,環境又惡劣,囚犯的死亡率更是高得令人觸目驚心。

那侍衛長見阿倫神色有變,才剛剛放開的手又重新按在刀柄上,沉聲道︰“約翰修士,請你放心,親王大人一諾千金,一定很快將你放出來的……另外,也請你不要作過多的想法,此行護送閣下的全部是皇庭里精銳,以修士先生你現在的狀態,恐怕難以再創奇跡,突出重圍的……”

他語調一軟一硬地安撫著阿倫,阿倫很自然又流露出笑容,平靜道︰“侍衛先生,不必緊張,任誰听到涅磐之地這個鬼地方,都會有點負面反應的……嗯,既然憐雲飛大人這麼看重小弟,想必未來一天,我也會與侍衛先生同朝為臣,到那時,還請侍衛先生多多關照呢。”

侍衛長听出阿倫語氣中的敬意,頓時神氣了幾分,連本來低沉的聲音也稍稍高昂了少許,笑道︰“一定一定,日後我們都是大人身邊的左右手,自當多多親近。”

阿倫順勢又吹捧了那侍衛長幾句,他贊美別人從不著絲毫痕跡,加上本身高貴的儀態和優雅的舉止,更是加強了贊美的效果,不用一會,已令那侍衛長如沐春風,對阿倫的警惕大為降低,甚至還有點錯覺,滿身枷鎖的阿倫已變作一身貴族衣裝的翩翩公子,正與自己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宮廷中把酒言歡。

阿倫見對方的心理防線已經降到適當的程度,才用漫不經心的語調問︰“對了,侍衛先生,今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身在局中,對很多事都糊里糊涂,還請先生你能指點一下。”

他早已經將這套元氣鎖摸索了一遍,卻驚奇的發現,無論是鐐環還是鏈子,上面都沒有可供開鎖的匙孔,連鐐環上也沒有任何接口裂縫,就這麼天衣無縫地銬在自己身上,真奇怪他們是怎麼套上去的。

听阿倫這麼詢問,那侍衛長眼中再次閃過了警惕,但因前面友善度的累積,還是令他回憶道︰“今天正午,我們接到密令,守住皇宮正殿的西南方位,準備抓拿一個擁有強悍武力的政治犯……”

他看了看阿倫,見對方神色如常,又繼續說︰“當然,後來知道要抓拿的人就是約翰先生你,而且陛下還請來了國師大人,聖女大人,星雲的舒梅蒂大人,再加上我們家的大人,嘿嘿,全部是傲絕一方的強者呀……”

說到這,他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忽然想起出動眾多絕世強者要擒拿的就是坐自己對面那個怪物,難得的是,這個怪物竟然沒有絲毫當事人的感覺,就像一個局外人一樣,微笑聆听著自己的講述。

侍衛長低咳了一聲,繼續說道︰“後來約翰修士你不單逃出了諸位大人的包圍,還將女皇陛下挾持在手,我們得到親王大人的命令,也沖進了正殿範圍,當時我和我的部下就在麒麟湖的南岸,看到你拉著陛下走著走著,忽然像中了邪一樣,在原地搖晃起來……”

他瞥了瞥阿倫,顯然也十分好奇這位約翰修士眼看就能挾持陛下成功,為何會突然失常。

阿倫當然不會講出真相,但他也盡量滿足這位侍衛長的好奇心,淡淡一笑,道︰“當時我中幻術了,沒想到伏擊者里面還有一個幻術師。”

“哦,怪不得……”侍衛長恍然大悟,看向阿倫的目光里不禁又多了一分尊敬,這個怪物竟然能引來包括幻術師這樣的人物來聯手出擊,真不簡單。

“那麼,接著呢?”阿倫淡淡的問,他的記憶就是從那里開始迷糊了。

侍衛長回憶道︰“接下來,是國師大人救了你,他還和陛下說了幾句,我隔得太遠,听不清楚,接著陛下就命人將你帶走了……”

阿倫心中動了動,原來是樊帝靈保住了自己的性命,這樣看來,也不枉我曾經在西郊水晶礦坑舍命救他。

侍衛長說︰“接著傍晚時分,我就跟著親王大人來到囚室,看到大人拿著元氣鎖套在你身上,接著他吩咐我一些事情,就立即帶著你上路了。”

“侍衛先生,親王大人是怎麼把元氣鎖套在我身上的,可否說具體一點呢?”這關系到阿倫是否能靠自身實力將這套枷鎖解除,語氣中也不由得多了一分緊張。

侍衛長眼中警惕之意更甚了,但想面前這個怪物實力這麼強悍,日後在親王大人的麾下,他的職位肯定比我高得多,現在預支一點友情,對日後還是大有好處的。

于是他努力又回憶道︰“大人的動作太快了,一氣呵成就將你套上,不過順序嘛,應該是從你脖子上的鐐環開始的……”

他指了指阿倫脖子上的鐐環,用手勢比了比,說︰“大概就是這麼一拉,然後往後一扣……”

阿倫微微皺眉,不禁又探手撫摸了一遍脖上鐐環,順滑的金屬手感告訴他,鐐環上確實連一絲裂痕也沒有,難道這神龍元氣鎖真的一點破綻都沒有?不過從侍衛長的話里,起碼听出了一個重要關鍵,元氣鎖似乎根本不用鑰匙……

侍衛長友善一笑,低聲說︰“約翰先生,元氣鎖是神龍聖物,哪有這麼容易破解的?你就安心在涅之地呆一段時間,當是人生一種磨練吧。”

阿倫也微微一笑,淡然道︰“也只能如此了。”

他壓下心底涌起的郁悶和煩躁,轉頭看向窗外的遠方。

此時,夜色正濃,漆黑的深處中仿佛隱含著命運的暗示。

哲人曾經說過,無跡可尋的命運軌跡,只有死亡才是最後的終點。

想到這句話,阿倫在心底冷然一笑,命運反復無常,屢佔上風,但他深信總有一天,他將推開命運之神的手,畫出屬于自己的命運軌跡。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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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涅之地,神龍和鳳凰城邊境上的聯合監獄,它依傍暴風山脈而建,是一座典型的寂靜時代建築,氣勢恢弘,不作任何華麗的修飾,牆樓高達百米,遠遠看去,儼然就是一座縮小了的暴風要塞。

在傳說中,這里是犯事凶徒的最終歸宿,只要你進去了,往往都無法再等到釋放的那一天。在傳說中,這里是凶悍暴戾的集中營,“把你送到涅磐之地去”成為了阿蘭斯民間詛咒別人最惡毒的方言之一,擁有權力的貴族們假如非常痛恨一個人,往往不是要他死,而是把他送到這里。

經過四天幾乎馬不停蹄的趕路,阿倫終于被押送到這處凶邪之地,被禁錮住強悍的力量,變成平凡人的體質後,這樣長時間的勞累奔波,阿倫感到陣陣的腰酸背痛,充分體會到了當一個平常人的滋味。

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元氣鎖雖然禁錮住了他的力量,卻也為他帶來了一些意外保護,那該死的太陽恐懼癥竟然不再發作了,他又可以重新正面面對太陽,甚至狀態尤勝于過去最巔峰的時期。

此時的太陽僅僅是刺眼,卻無法再令他體內的銀灰色血液有絲毫沸騰,甚至陽光代替了黑夜,總能為他的身體添加一絲與過去完全不一樣的力量。

要不是那侍衛長連解手都要緊跟在旁,阿倫真有可能割開自己的皮膚,看看里面的血液到底還是不是銀灰色的。

監獄城樓外的人造護城河並不算寬敞,但河水中養殖了一些品種希罕的鋸齒魚,它們體積不大,卻嗜血成性,任何生物一旦落水,恐怕立即會落個尸骨不全的下場。

那侍衛長陪著阿倫探頭看了看,這些古怪的魚類正自由的翱翔,其中不少鋸齒魚還好奇地游近岸邊,看著岸上這群美味的食物。

恰好這時城樓上有兩個獄卒將一具尸體拋了下來,激起陣陣浪花,四周的鋸齒魚頓時像瘋了一般涌了上去,搶奪今天的午餐,看著那尸體被一群鋸齒魚包圍撕咬吞噬,血霧彌漫中,隱約已可看到有些部位已被咬到可見白骨,場面因為過度凶殘而變得無比惡心。

那侍衛長頓時縮了縮脖子,臉色也有點不自然起來,要不是城樓上有這麼獄卒看著,身後又有這麼多手下,他大概立即選擇掩臉不看。

事實上,他的許多手下已經轉開了臉,有個別士兵還因為這個場景過分血腥,已經蹲在一邊嘔吐了起來。

只有城樓上獄卒們目不轉楮地盯著,看得津津有味,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畫面。

阿倫忽然低聲哼了一句,說︰“不對啊,那家伙好像沒死的……”

他話音未落,那具尸體已經拼命地掙扎了起來,看來還是個精通水性的人,這樣情況下還能撥開鋸齒魚,拼命掙扎上水面,大聲呼救。

阿倫才發覺城樓上的大多獄卒臉上竟然有了笑意,隱約听到前面擲此人下水的兩獄卒說︰“……里瓦那混蛋不是說這家伙已經死了嗎?”

“那滑頭的話你也相信,你該檢查一下的。”

“喂,你是在推卸責任啊,當然你也在場的。”

“哈哈,算了吧,反正都這樣了。”

“也是,寶貝們午餐時間都到了,看它們吃得多歡快吧,可憐我們還沒到換班時間……”

“……”

他們的對話絲毫沒有壓低聲量,很是肆無忌憚,語調更是漫不經心,冷血的程度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阿倫不禁也微微皺了皺眉,轉頭便發現那侍衛長正用滿懷同情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畢竟自己即將住進這個鬼地方了。

一場慘叫過後,那人又重新被拉到水下,波濤陣陣中,血腥畫面正上演的時候,狹隘的城門緩緩打開了,一條比城門還要狹隘的吊橋放了下來,恐怕只能供兩人並肩而行。

一個胖子騎著一匹瘦馬,搖搖晃晃地沿著吊橋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兩個一路小跑的獄卒。

胖子滿臉笑意,哪怕是轉頭看見了水下的恐怖情景,仍保持這份親切平易的笑意,遠遠就打招呼道︰“平常一向是暴風監獄那些老頭子和我們打交道的,沒想到這次來的是神龍宮廷的貴客啊,真是希罕!小人屠里奧向各位大人問好了。”

胖子眯起了眼楮,遙遙望去,立在正中那人俊朗過人,清秀無比,只是隨意站在那里,已有立于萬人之上的氣勢,不容小窺,但有點礙眼的是,他全身上下都套上了黑得晶瑩發亮的枷鎖,要不然,還以為是神龍高層要來視察涅之地呢……

侍衛長迎了上去,客套幾句後,才介紹道︰“這位是約翰修士,因為陛下…嗯,因為與陛下不和,暫時要被關押在此,日後還望屠里奧先生多多關照他。”

“不敢,不敢。以後日子還長,恐怕是約翰先生多多關照小人才對。”屠里奧對阿倫微微躬身行了一禮,他不明底細,已經打定主意,沒弄清楚真實情況之前,對這位約翰修士一定要以禮相待。

阿倫微微一笑,點頭回禮,心想這場面實在滑稽,自己真是個神龍重犯嗎?為什麼更像是一個前來渡假的貴族……

侍衛長又說︰“對了,屠里奧先生,這里還有信箋一封,是親王大人要我交給你的。”

“哦,是憐雲飛大人的信箋啊。”屠里奧趕緊雙手接過,將信封立即拆開,然後不動聲色地將信件看完。

他點頭道︰“我明白親王大人意思了,侍衛長大人請稍稍等候,小人立即回信。”

侍衛長說︰“好,我等就在岸邊等候了。”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阿倫皺了皺眉,忽然說了一句︰“侍衛先生,我勸你還是立即離開吧,假如你還愛惜生命的話。”

侍衛長為之愕然,屠里奧那胖子則眯起了小眼楮。

“約翰修士,你何出此言呢?”那侍衛長眼中不由得閃過了深深的疑惑和一絲不明的擔憂。

阿倫淡淡一笑,說︰“因為屠里奧先生在看信過程中,我嗅到了濃烈的殺氣,請相信,那封信就是你的死亡通知書!侍衛先生,我倆相識一場,實在不想你無辜枉死。”

屠里奧哈哈笑道︰“約翰先生的想像力未免太過豐富了,小人瘋了嗎?出手攻擊皇家衛兵可是死罪呀……”

侍衛長擠出一絲笑容,看了看仍是滿臉笑意的屠里奧,又看了看無論何時都保持平靜優雅的約翰,沉聲道︰“約翰修士,我看是你多慮了。”

阿倫牽牽嘴角,不再說話了。

屠里奧又補了一句“侍衛長大人請稍等”,便領著阿倫快步走回城樓,因為他不明阿倫底細,不敢上馬先行,就這麼陪阿倫走過狹隘的吊橋。

阿倫清晰地感應到屠里奧身上的殺氣更濃了,淡淡問道︰“屠里奧先生,你不是監獄長吧?”

屠里奧友善一笑,說︰“約翰先生,我是負責城樓系統的主管,同時也是涅之地的首席顧問。”

他的眼楮又一次瞥向那套黑得發亮的枷鎖,欲言又止,阿倫淡然一笑,為他解惑道︰“你沒猜錯,這確實是神龍元氣鎖,親王大人的信件中沒提到嗎?”

屠里奧這胖子的笑意首次斂了一斂,但馬上又恢復了過來,眼中的神色更為戒備了,真的是元氣鎖,天啊,這家伙竟然是一個絕世強者,太年輕了吧……

他們剛過完吊橋,吊橋立即被迅速收起,城門也馬上關閉,屠里奧向兩旁的人吩咐︰“立即召集南北兩面的當值士兵,全部到西面城樓上集中,五分鐘後有緊急軍事行動。”

接著,屠里奧又向阿倫告罪道︰“約翰先生,真是抱歉!一般新人到來,必須由我親自領進涅之地,但因為現在有要事要辦,所以還要浪費你一點點時間。”

他滿臉歉意地微微躬身,就沿著石梯,大步走上了城樓,阿倫只好緩緩跟在他後面,他發現,在他身後還有兩個身材矮小的小獄卒正緊緊地跟著他,神色里滿是森嚴的戒備。


阿倫所預料的不幸,還是在不幸中發生了,甚至連半點征兆都沒有。

涅之地城樓上的獄卒表現出了驚人的效率,迅速集中,然後列隊,接著連號角也沒有,屠里奧這胖子向前一指,密密麻麻的箭雨立即射向了城樓下的皇家押運隊。

這群平常養尊處優的侍衛隊還沒搞清楚是什麼回事,已被射成了箭豬,唯有那侍衛長前面得到過阿倫的警示,心中忐忑之際,早有防範,一看勢頭不對,立即飛身上馬,掉頭亡命奔去。

屠里奧見弓箭一一落到侍衛長的身後,悶哼一聲,一把就從旁邊一個獄卒手中搶過了強弓,“嗖”的一聲,弓箭滿弦怒射而出,接著侍衛長座下的馬兒“吁”的一聲慘嘶,已馬失前蹄,跪倒在地。

那侍衛長慌忙飛身落馬,原地一個打滾,繼續往前狂奔,屠里奧再次彎弓瞄準,臉上那堆肥肉因為施虐而變得異常興奮,以令人感到惡心的頻率微微顫動著。

在城樓上眾獄卒的喝彩聲中,那可憐的侍衛長竟然連中了七箭才身亡,阿倫站在屠里奧身後,看得清晰,這殘暴的胖子無論是一開始射馬,再到後來射侍衛長的大腿、手、肩膀,最後才是要害,全部是故意的,他喜歡居高臨下地主宰他人生死,因為那可以品嘗到貓將老鼠戲弄在爪下的快感。

屠里奧將強弓交還給那個獄卒,又恢復了友善的笑容,盡量若無其事地轉身面對阿倫,盡管他臉還有尚未退去的興奮。

他看到阿倫竟然仍是一臉的平靜、優雅,從容自若地面對城樓下的滿地尸首,就像剛才他什麼也沒有看到,前一剎那根本什麼也沒有發生,屠里奧心中不禁大為凜然,此人要不是天生冷血,就是城府實在太深,深得令人實在無法揣摩。

“約翰先生,耽誤你時間了,真是不好意思。這邊請!”面對這雙仿佛能穿透你外殼,看清你靈魂的眼楮,屠里奧心里的一陣不舒服,他轉開了臉,避過眼前這雙眼楮,又領著阿倫重新往城樓下走去。

其實阿倫遠沒有表面看起來冷靜,心中為侍衛隊等人的結局感到悲涼之余,也為自己命運的前程感到擔憂,憐雲飛不惜犧牲一批對己忠誠的下屬,也要令自己來到涅磐之地這事成為秘密,這證明了他已經有把握避開樊帝靈和伊琴娃的耳目,有把握抵擋住未來鳳雅玲的質疑。

但對于阿倫而言,他們正是最有辦法令自己平安離開此地的人。

等憐雲飛來釋放自己,那只能是鳳慕雪駕崩後,他親王大人最後決定支持鳳雅玲,而不是鳳雅煙,還要恰恰是有用到自己的時候,大概才會想起自己的存在,但對于這麼一個可能性的組合,阿倫個人判斷,這種機會實在微乎其微……

這時,屠里奧忽然轉過了頭,滿臉謙卑的笑意,解釋說︰“約翰先生,小人只是一名小小的主管,對于上面的命令,只能忠實執行!無論是涅之地,還是我個人,都不能擁有自己的想法,這一點,希望先生你能諒解和明白。”

本來他根本沒想過要去解釋什麼,但忽然間,他覺得有解釋一下的必要,不然誰知道這個約翰到底是什麼人物,竟然隨便進個監獄都要拉上百號人陪葬,日後會不會因今天一事而產生什麼可怕的後遺癥?

阿倫冷淡地牽了牽嘴角,平靜道︰“屠里奧先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你不需要向我解釋些什麼。”

屠里奧微微尷尬地笑了笑,因為他覺得對方已經完全看穿了他的心思。

走下城樓,他們繞進了一段長長窄窄的小道,小道兩邊是高高的城牆,假如城樓上的弓箭隊忽然對他們攻擊,恐怕他們連半點閃避的空間也沒有。

阿倫開始有點明白,為什麼有人說進入涅之地後,就算你變成蒼蠅也未必能飛出來這個說法了。

“屠里奧先生,你們這里的士兵一般要服役幾年的?”阿倫看似不經意地問。

屠里奧那對小眼楮眯了眯,像是摸索到阿倫的一些想法,口中回答道︰“約翰先生,涅之地的服役期,普通士兵是四年,像我們這種顧問,是三年,在服役期間,任何人都不能與外界有任何接觸,所以,士兵們壓抑久了,總會有些失常的表現,令約翰先生你見笑了,嘿嘿……”他並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為自己解釋的機會。

阿倫又以不經意的語調,淡淡的問︰“不能與外界有任何接觸?那麼,你們的糧食問題,衣物問題呢?”

屠里奧像是絲毫不明白阿倫的用心,耐心解釋說︰“在十里外,有一個貯存倉庫,由幾個有智障的聾啞人看守,每隔一段時間,里面就會添加大量的基本物資,我會親自帶人去領。”

阿倫淡淡一笑,說︰“那些物資肯定是有人放置的,你們去拿物資的時間,難道從來沒和他們放物資的時間重合過嗎?”

屠里奧以十分肯定的語氣,說︰“從來沒有重合過!當然,當中還有一套特殊的聯系手法。一般來說,我們和外界的正常人是不能有任何接觸的,除了那幾個聾啞人外,就只有每隔一段時間運送犯人前來的各地監獄系統的官員,但也只有我一個人有權力和他們交談。”

阿倫頓時為之默然,對于這個應該具備有高度危險性的新犯,屠里奧覺得還是有必要警醒一下,要不然日後定會給他的城防系統帶來麻煩,他稍稍斂起笑意,沉聲說︰“約翰先生啊,來這里每一個士兵或者官員、顧問,首先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保密,尤其我這個首席顧問,對這點更是無比忠實的執行。所以,每個犯人的信息,都不可能通過任何途徑流傳出去的。唉,一般來說,犯人們都是等到刑滿,才有獲得釋放的一天。”

阿倫忽然笑了,問︰“對了,屠里奧先生,憐雲飛大人給你的信件中,到底判我是什麼罪,刑期又是多久呢?”

“……叛國罪,死刑!獲女皇陛下特赦,改判刑期一百六十六年!”屠里奧想了想,還是決定賣個人情給這位約翰先生,真實地說出這條訊息,但又不忘補充說,“不過先生是人中之龍,不可能長困于此,而且以先生的智慧,應該不難看出,這只是一條數據化的表面信息罷了。”

阿倫笑了,沒再答話,心里卻十分親切地問候了鳳慕雪以上的神龍歷代先王。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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