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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魔法] 【邊境奇譚】作者:天罪《全文完》

第三章 暗靈

  艾妮雅將細刃劍從食人魔的脖子中抽出來,然後再度揮出一記水準橫斬,銀色的劍刃宛如劃過天際的流星般,瞬間讓食人魔身首分離。

  “你……你……”

  傑克認出了艾妮雅,但是因為剛從死神的鐮刀前撿回一命的關係,他的聲音與身體不停地顫抖,僅能吐出不成語句的單字。

  “雖然不太像樣,不過也算幹得不錯了。就年輕人來說,你們很有膽識,哈哈哈哈。”

  一道老邁卻又充滿活力的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傑克轉頭一看,發現原來是個子僅有成年人類的一半,但是鬍鬚幾乎長到膝蓋的矮人賽門。

  酒館老闆帕尼正站在賽門旁邊,揉著自己的腰,由於激烈運動的關係,他風濕痛的老毛病又犯了。

  賽門與帕尼的腳邊躺著另一具食人魔的屍體,那原本是由辛巴所對付的敵人。克拉姆忙著觀看那些被食人魔打傷的人還有沒有得救,翠絲特則是站在克拉姆旁邊。

  賽門手持長柄大斧,一邊瞪視著最後一隻食人魔,一邊對帕尼說道:“因為剛才那只已經看不見了,所以砍起來實在不夠痛快,這只就交給我吧!我會好好把它劈成四段,然後送給伊德當晚餐。”

  “對於前半段我是沒意見,可是後半段聽起來實在不象樣。”

  “我是不知道味道嘗起來怎麼樣,不過這世上沒什麼不能吃的肉,只要撒上鹽之後再烤一烤,味道大概都差不多。”

  “……那種東西你自己留著享用吧。”

  “呱呀哇哇哇哇!”

  食人魔發出意義不明的喊叫,打斷了帕尼與賽門的對話。食人魔無視於數量上的劣勢,它順手撿起了地上的鐵耙,發出吼叫朝眾人沖來,那種充滿魄力的姿態足以把一般人嚇到兩腿發軟。

  食人魔的目標是艾妮雅,它打算先將距離自己最近的敵人給幹掉。

  這個決定乍見之下很合理,但卻造成了它的敗亡。

  艾妮雅在閃過食人魔鐵耙的同時,迅速使出了兩記斬擊,將食人魔的右手臂與小腿劃出了兩道深深的傷口。

  當食人魔因為劇痛而腳步不穩之際,艾妮雅旋轉身體,利用離心力揮出了致命的一劍,一口氣將對方的頭顱給斬斷。艾妮雅的劍術就像是舞蹈般,不僅兼具了力量與速度,而且優美又華麗。

  (好、好強……!)

  傑克張了大嘴,他是頭一次見到能夠如此輕易打倒食人魔的人,而且對方還是一名女性。

  帕尼見狀不禁吹了一聲口哨,點頭說道:“看來約翰那傢伙沒有吹牛,搞不好真的可以打贏二十人?”

  “我看就算三十個也沒問題,即使把你們那支警備隊給翻過來,也找不出一個可以單挑食人魔的傢伙,而且還贏得這麼漂亮。”

  賽門撫摸自己的長鬍子,對艾妮雅的身手給予極高的讚賞。

  艾妮雅將劍刃上的血跡擦拭過後,便把武器收回劍鞘之中。接著她轉頭對帕尼等人說道:“我要趕去其它地方,對了,等一下警備隊來的時候,不要說見過我哦!”

  “啊?為什麼?”

  “呃……因為……會覺得不好意思……嗯,對,會覺得過意不去。”

  “過意不去?”

  “因為搶了他們的工作,或許會讓他們覺得沒有面子,導致心情不愉快,所以……”艾妮雅有些吞吞吐吐地說著。

  帕尼露出溫和的笑容說道:“怎麼會呢,他們的心胸才不會那麼狹窄。假如是在首都或許還有可能,可是在羅亞倫不會發生這種事的。有人幫忙打退怪物,他們感激都來不及了。”

  “哎,反正請不要說見過我,拜託了。”

  艾妮雅雙手合十的懇求著,於是帕尼等人也只好接受艾妮雅的請求。艾妮雅道謝之後便匆忙離開了。

  “她好像很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在這裡出現?”

  翠絲特開口說出了自己的感想,帕尼與賽門聞言也點頭表示同意。

  “所以說,這就是處世圓融的證明。”

  克拉姆像是深受感動似的,遙望著遠方的天空說道:“想想看,我們是為了什麼而幫助有難之人呢?為了貪求日後的回報?為了區區的自我滿足?諸位,並不是這樣的啊!我們伸手,只因為我們想伸手,這就夠了。

  “吹噓自己的功勞、誇耀自己的勇武,這只是讓自己的行為顯得庸俗不堪罷了。渴求回報的施予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貪婪,這是歐加丁的教誨。艾妮雅小姐有一顆高尚的心,所以才會這麼做。”

  “是這樣嗎?”

  面對帕尼的質疑,克拉姆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充滿了感性的口吻說道。

  “帕尼,帕尼啊!雖然你是一個日夜都在思考怎麼賺錢的無良商人,但是身為好友的我,還是必須給你一個忠告,那就是不要讓自己的心也墮落了。將每件事情都往負面的方向去思考,是精神不健全的證明。”

  “你說誰是無良商人啊!我問你,那些人還有得救嗎?”

  帕尼重重敲了克拉姆的頭,完全沒有顧及對方的聖職者身分。

  克拉姆聞言搖了搖頭,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那些冒險者只是受傷而已,我已經治好了,可是村人不行了。”

  “是嗎……那兩個人我都認識,他們都是好傢伙。”

  帕尼只是皺眉歎了一口氣,賽門則是聳了聳肩。

  即使哀傷,也沒有時間哭泣。

  即使痛苦,也沒有時間撫平。

  人們一生僅有少數的機會可以面對死亡,但是這裡的人卻習以為常。

  因為,這裡是羅亞倫。

  向晚時分,“劍與斧的故事”極為難得的出現了大客滿的場面。

  在帕尼的極力宣傳下,幾乎大半個羅亞倫都知道了“吟游詩人”的存在。眾人爭相走告,來到了“劍與斧的故事”。由於觀眾實在太多,有人找不到座位,最後只好靠牆站著,就連酒館外也擠滿了人。帕尼與賽門很高興的端著啤酒滿場跑。

  待在後臺的翠絲特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禁瞪大了眼睛。

  “怎麼會這麼多人……?”

  在一旁洗盤子的伊德聽見了翠絲特的喃喃自語,便一邊摸著下巴,一邊點頭回答道:“唔,我也嚇了一跳。這家店還是第一次客滿,看來大家都很期待。總覺得帕尼的腳步比平常輕盈了百分之五十以上,我還是頭一次看見賽門在端酒時沒有咬煙斗。”

  “我不是指這個,我是說,早上不是才發生了那些事嗎?怎麼還有那麼多人會跑來這裡呢?而且這個氣氛……”

  翠絲特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酒館裡的客人不只男性,連女人、老人和小孩也有。明明早上才發生了怪物襲擊的事件,但是在這些人的臉上卻看不見陰暗的表情。

  “我也去過不少地方,一般來說,要是發生了這種事,當天晚上就算有慶典之類的活動,通通都會取消才對。”

  翠絲特偏著頭,似乎想不透為什麼情況會變成這樣子。

  伊德一邊把盤子的水瀝幹,一邊說道:“人類要是沒有辦法改變環境,就只能改變自己。”

  “咦?”

  “想要整天愁眉苦臉的過日子也行,因為那是個人的自由。不過,那樣子的生活太沉重了吧?大家選擇了最能夠活下去的方式,就只是這樣而已。如果要用言語來形容的話,或許可以說他們都擁有‘活命的覺悟’吧?”

  翠絲特不發一語地看著伊德,而伊德只是攏了攏他那過長的瀏海。

  “總之,用‘因為這裡是羅亞倫’的理由就夠了。”伊德笑著說道。

  就在這時,帕尼把頭探了進來,低聲催促道:“請上臺吧,客人都等不及了。”

  於是翠絲特便提著魯特琴,踏上了舞臺。

  酒館裡的客人們停止了笑鬧與喧嘩,帶著期待的眼神注視翠絲特。翠絲特是個高挑的美人,她的出場一開始就得到了極高的印象分數。

  翠絲特輕輕撥動琴弦,音符劃破了酒館的空氣。

  “為了奮戰的勇士、為了值得尊敬的人民、為了堅強剛勇的志節、為了高傲不屈的心,我在此獻上這首詩歌。”

  翠絲特一邊朗聲說道,一邊彈奏著樂曲。

  然後,她開口歌唱。

  〖吹起了風 在耳畔呢喃著無法遺忘的細語

  曾經在風中彼此相遇 如今在風中回憶往昔

  春季的風裡 訴說那一夜的約定

  地圖沒有刻劃的風景 被時間遺忘的足跡

  燭火明滅 相同的景致 不同的往昔

  夏季的風裡 訴說那一夜的約定

  月亮隱沒於天際 在雲隙間見證誓言的流星

  萬籟俱寂 閃爍的繁星 朦朧的光暈

  秋季的風裡 訴說那一夜的約定

  露水沾染衣襟 駐留在劍刃的透明笛音

  枝葉搖曳 黑色的劍鞘 無聲的言語

  冬季的風裡 訴說那一夜的約定

  佇立于無人的高嶺 締結連系靈魂之情誼

  草木睡去 絕對的誓言 不滅的勇氣

  風中的約定 刻劃於靈魂上的約定

  風中的約定 即使逝去仍銘記於心

  託付性命 因為與你相遇

  心無所懼 因為與你相遇〗

  翠絲特所唱的正是“劄沃克建國敘事詩”的其中一章,這個章節主要是描寫劄沃克的初代國王與麾下最忠誠勇猛的第一騎士之間的故事。

  當年劄沃克初代國王——雷堤斯•多摩•克琉布利安,以及第一騎士——薩巴•布蘭多曾經在年輕時期見過面,兩人一見如故,並且彼此約定要一同為了開創新王國而奮戰,然而在命運的捉弄下,這兩人分屬不同的陣營,最後竟然必須在戰場上互相對峙。

  薩巴在自己的承諾與騎士道信條間苦惱許久,最後他選擇了信守約定這條路,帶領自己的部隊投向雷堤斯,協助雷堤斯成就霸業。

  這段詩歌就是在描寫薩巴回憶昔日約定的心路歷程。

  酒館響起了如雷的掌聲,接下來翠絲特彈了一首輕快的曲子,將氣氛變得更為熱絡。人們暢飲啤酒、彼此呼喝,“劍與斧的故事”充滿了笑聲與喧鬧。

  自稱“鋼之鷹”的冒險者隊伍,也混雜在這群客人之中,由於他們幫忙擊退怪物的關係,村人們都對他們另眼相看。傑克不斷吹噓白天他是如何以一柄長槍力退食人魔,辛巴以豐富的肢體動作敘述自己過去的冒險事蹟。

  古拉休則是帶著苦笑站在牆角,當他看見待在櫃檯後方切下酒菜的伊德時,便奮力遊過人潮,來到了伊德面前。

  “怎麼了,酒不夠嗎?要再來一杯嗎?”

  “不,不用了。聽說我的夥伴被你耍得團團轉?”古拉休笑著說道。

  他所指的,便是昨天傑克問路的那件事。

  伊德以無奈地回答道:“那是基於雙方同意之下所給付的合理價格,而且我並沒有騙他,是他自己不相信的。”

  “只要是正常人都不會相信的吧?直線穿越食人魔平原,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

  “我都是這麼走的。就算你們不相信,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古拉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搖頭說道:“哈哈,‘朝日東升乃天律’嗎?”

  “嗯,‘夜月西落為定規’。”

  伊德隨口回答,古拉休立刻愣了一下,然後以試探性的語氣說道:“……識曉王紋真理歸?”

  “隨心所欲定是非。”

  “你是紋術師嗎?”古拉休訝異地問道。

  伊德搖了搖頭。

  “請在後面加上‘弟子兼僕役’的頭銜。”

  “你是學徒?我沒聽說過羅亞倫有紋術師啊……你的老師是誰?”

  “安潔•米洛雷亞。”

  當伊德報出自己老師的名字後,古拉休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古拉休的表情就像是見到了什麼恐怖的怪物似的,整個人如同石像般僵在原地。

  這名年輕的紋術師臉色鐵青,以顫抖的聲音說道:“安、安潔•米洛雷亞……?是那個王紋禦主……驅龍者……席洛菲的米洛雷亞?她……不,那位大人怎麼會在羅亞倫?”

  “老師不住在羅亞倫,她住在黑龍沉眠之地附近。”

  “咦?咦!”

  “啊,不要誤會,老師對黑龍的財寶沒興趣,她只是懶得搬家而已。不過她說,她也沒有把握可以得到黑龍的財寶。”

  “是、是這樣的嗎……”

  古拉休的表情先是從訝異轉為放心,然後又從放心變成苦惱,再從苦惱化為沮喪。

  最後,古拉休無力地說道:“那麼,還是算了。如果連安潔•米洛雷亞都拿不到,那我們更不用說了。”

  “我也這麼認為。”

  伊德並沒有說“幹嘛這麼快就放棄”或“先試試看再說”之類的句子,因為他知道那是絕對不可能辦到的事。

  雖然米洛雷亞是個脾氣怪異的老太婆,但是她的實力之強無庸置疑,找遍整個劄沃克王國,能夠跟她並駕齊驅的紋術師屈指可數。如果米洛雷亞說不可能,那麼就算“鋼之鷹”有天大的好運,也無法碰到黑龍的財寶。

  “是啊……我們就連幾隻食人魔也對付不了,竟然還想去找黑龍的財寶,實在太自不量力了啊……”

  古拉休深深歎了一口氣,然後說道:“真是的,大老遠跑來,沒想到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對了,我可以去拜見一下那位大人嗎?”

  “老師出門去了,要兩個月之後才會回來。”

  “是嗎?真是可惜。如果能夠親眼見到傳說中的驅龍者,那這一趟也算值得了說……可惡,運氣真不好!”

  古拉休一臉遺憾,伊德實在很想跟他說“見不到才真是運氣好”,不過最後還是忍住了。

  伊德•米洛雷亞——外號“羅亞倫最快的男人”。

  伊德並非安潔•米洛雷亞的兒子,而是她在路上撿到的孤兒。根據那位元高齡老巫婆的說法,她是基於崇高的理由才會幹出這種宛如慈善家的行為。

  “我是秉持著悲天憫人之胸懷,將被丟棄在路邊哇哇大哭的你撿回去,並且用充滿愛心與耐心的方式把你撫養長大。在我的指導下,你現在才能站在這裡呼吸人間的空氣,所以跪下來叩拜我吧!”

  以上,是米洛雷亞一邊蹺著美腿,一邊發出哄笑的說詞。看在伊德眼中,那副模樣實在跟魔女差不了多少。

  “姑且不論她的動機是不是崇高,我確定那個老太婆在養育責任的分數上絕對不及格!”

  伊德握著掃把,口氣激動地對艾妮雅說道。

  如果真的是用愛心與耐心來養育的話,絕對不會幹出只用十茲尼就要人活六十天的蠢事。

  艾妮雅以憐憫的眼光注視伊德,她在不久前也曾經見過米洛雷亞一面,當時她為了解決吸血魔法師事件,特地前往石塔拜訪米洛雷亞,然後也親眼見識到米洛雷亞那種,簡直可以說是完全超脫常理的作風,因此伊德的說法顯得格外有說服力。

  “嗯哼,所以你才會在這裡打工賺生活費?”艾妮雅帶著同情的笑容詢問。

  伊德無奈地聳肩默認。

  帕尼答應以提供食宿的方式,讓伊德在酒館裡擔任廉價勞工。帕尼早已預見昨晚酒館會出現大客滿的場面,因此才會提出讓伊德短期打零工的建議,基於人情與經濟因素,伊德也就不客氣的接受了。果然,昨晚的情況讓三人忙翻了天。

  “說話回來,昨晚你沒來真是太可惜了,這裡可是盛況空前哦!”

  帕尼帶著和藹的笑容說道。

  不知是不是因為業績紅字的關係,艾妮雅總覺得帕尼的微笑比平常還要燦爛。

  “昨晚的營業額可是平常的好幾倍,我還是頭一次端盤子端這麼久,呵哈哈哈!”

  賽門在一旁發出矮人式的豪邁笑聲。

  “這麼說來,翠絲特怎麼不在?”

  艾妮雅一邊四處張望,一邊尋找翠絲特的身影。

  帕尼詑異地回答道:“呃?你不知道嗎?領主今晚邀請翠絲特小姐去城堡裡演奏。”

  “這個我知道。”

  “所以翠絲特小姐提早回到旅館準備了。你也知道,城堡可不像我們這間破酒館,要在裡面演奏,總要打扮得正式一點才行。這次觀眾可是公主,如果穿得太寒酸,怎麼說都很失禮吧?”

  “原來如此。不過我……呃,我想公主不會介意這種事。”

  這時酒館的門被打了開來,眾人轉頭一看,原來是鋼之鷹三人組中的古拉休。古拉休一見到艾妮雅,便立刻走了過來,對艾妮雅欠身行禮。

  “昨天承蒙你的搭救,遲至今日才向你道謝,真是過意不去。”

  “咦?啊,不用客氣,那只是小事一件。”

  “不,你救了我們一命,這份恩情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說來慚愧,我們從來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成為被救助的一方,而且還因此被領主召見,這實在是讓人汗顏啊!”

  “哦,你們也被領主召見了?”

  面對帕尼的詢問,古拉休點頭說道:“嗯。今天早上有使者到旅館來,說為了感謝我們幫忙打退怪物,領主晚上要設宴款待我們。”

  “原來如此,我還在奇怪城堡那邊為什麼突然跑來訂酒,原來是這樣子啊。”

  帕尼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古拉休則是露出了苦笑。

  “其實我們本來是打算今天就要走的,不過既然被邀請了,也只好去了。傑克他們還煩惱究竟要穿什麼去見領主才好。”

  賽門挑了挑眉毛說道:“喲呵?你們不是打算直搗歐姆貝利克的老巢,把它的收藏全部裝進自己口袋裡,順便再踹它屁股兩下?我本來還很期待的說!”

  “黑龍醒來的話大家都別想活了,你這個瘋矮人!”

  “什麼話!振作點,帕尼,不要因為風濕痛就失去了骨氣!”

  “這跟風濕痛沒有關係!”

  面對帕尼與賽門的爭論,身為爭論源頭的古拉休只好以一句“對不起,讓你們失望了”作為休止符,最後還補上一句:“也不用太失望,或許下一批人辦得到。”

  賽門聞言無趣地搖了搖手。

  “嘖,下一批?那不是要等到夏天了?真沒意思。”

  羅亞倫雖然是個偏僻的地方,但是卻常常有冒險者出沒。有些人是為了黑龍的財寶,有些人是為了測試自己的實力,有些人是為了捕獵怪物身上值錢的部位。這些冒險者基於不同的理由來到羅亞倫,同時也成為羅亞倫大部分商家的主要客源。

  “劍與斧的故事”之所以能夠在羅亞倫上聳立這麼久,有大半要歸功於這些遠道而來的冒險者。

  “也不用那麼久,旅館那邊也有一群人,看起來應該也跟我們一樣,很像是冒險家之流的人物。”

  “哦哦,這麼快就有人來送死了嗎?真是讓人期待!”

  對於賽門的不祥發言,帕尼皺眉說道:“不要把別人的不幸當作自己的快樂。”

  “待在這個會讓人胳肢窩結蜘蛛網的地方,這可是我唯一的樂趣。”

  “你也可以回去紅石山脈那邊,找尋屬於自己的全新娛樂。”

  “我才不要,那裡比羅亞倫更無聊。”

  身為矮人一族的賽門,他所居住的地方其實位於羅亞倫北邊的紅石山脈深處。每年賽門總會大老遠跑來羅亞倫探望帕尼,順便待上數月至半年不等的時間,據他個人的說法,這是“為了視察自己投資的酒館有沒有面臨危機”。

  “你們也知道,把店交給這個四肢發達的傢伙,實在令人無法安心。所以我只好特地跑一趟了,哈哈哈哈。”

  面對賽門的指責,帕尼一邊將雙手交叉在胸前,一邊作出反駁。

  “就算你特地跑來,生意也沒好多少嘛。”

  “可是也沒有變差,所以完全沒問題啦!”

  “不,伙食費增加了。明明個子只有人類的一半,食量卻是人類的一倍,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赤字。”

  “胡說什麼,你這個呼喚赤字的男人!”

  就在矮人與酒館老闆的爭執聲中,時光靜靜地流逝了……

  昏暗的旅館房間裡,聚集著數個身穿黑衣的男子。

  窗戶拉上了簾子,而且還特地罩上一層黑布,從外面絕對看不見房間內部的情形。男子們散發出陰暗的氣息,使得房間飄浮著一股沉鬱的氛圍。

  房間的桌上擺放著一張又一張的圖畫,繪畫的內容主題相當統一,上面所畫的全都是某座城堡的外部與內部構造。桌上燃燒著明亮的燭火,男子們專注地研究著這些圖畫,他們的目光中沒有熱情,只有陰慘。

  房門傳來了“叩叩”的聲音,男子們停下了手邊的工作,將視線從桌子移到了房門上。

  房門先是沉默了三秒,接著又傳來輕敲聲。這次敲的方式變得極有節奏,聽起來就像是某種暗號似的。

  “是誰?”

  其中一名男子走近房門問道。

  “我們不需要名字。”

  從門外傳來了這樣的回答。

  男子對著身後的夥伴點了點頭,然後輕輕打開了門。一名女子隨即閃身進入,男子也同時合上了門。

  燭火照亮了女子的褐色短髮,同時照亮了她那堪稱美人的容貌。相較于房內男子的眼神,女子的眼睛顯得格外明亮且充滿精神。

  女子走到了房內的一角,逕自朝一張空椅子坐了下去,這段過程中,女子沒有發出腳步聲,她的行動就像是貓一般,毫無聲息。

  女子的名字是翠絲特。

  “關於今晚的行動,我來進行最後的確認。”

  翠絲特對著男子們說道。

  其中一名看起來像是首領的黑衣男子點頭“嗯”了一聲,他的眼神跟其它人比起來,顯得更為銳利與陰沉,宛如一把淬毒的匕首般讓人望而生畏。

  “在宴會開始前,我們會綁走公主,你在裡面負責接應。”

  男子一邊說著計畫內容,一邊低頭看著桌上的城堡結構圖。

  “城堡的內部已經全部調查清楚了,領主的房間在二樓,將她帶出來之後,直接送出羅亞倫。”

  “不會搞錯房間吧?”

  “少瞧不起人。”

  首領的聲音摻雜了些許不悅。翠絲特笑著擺擺手表示歉意。

  早在翠絲特之前,這些人就已經先一步進入羅亞倫從事查探工作了。城堡的結構、僕人的作息、士兵的輪班時間、警備的巡邏路線、逃亡的途徑,這些情報他們已經弄得一清二楚。

  “這種鄉下地方的警戒水準,跟首都比起來,簡直跟垃圾沒兩樣。”

  首領用鼻子發出一聲冷哼。其它黑衣男子聽了,也露出無聲的輕蔑笑容。

  “戰鬥能力呢?”

  翠絲特隨口問了一句。

  翠絲特的問題就像是碰觸到某個開關似的,黑衣男子們突然沉默了下來。翠絲特見狀不禁感到有些意外,她原本只是隨便問問而已,沒想到竟然得到了意外的反應。

  “跟首都一樣……不,或許更好。”

  首領的聲音多了幾分慎重。

  翠絲特聞言挑了挑眉毛。

  “……真的這麼厲害?”

  “你沒看到昨天他們是怎麼打退入襲怪物的?”

  “抱歉呐,我沒看到。”

  “行動有秩序,默契很好,個人作戰能力也高。今晚的行動如果出現被迫交戰的情形,會很棘手。”首領簡單地描述了他的感想。

  在怪物長年累月的逼迫下,羅亞倫的士兵們鍛煉出極為優秀的戰鬥能力,他們擁有豐富的臨敵經驗,不論是體能、膽識或判斷力都比其它地方的士兵還要來得高。

  不僅是士兵而已,只要是羅亞倫的男人,幾乎都具備了一定程度的強悍。每當農作物收割之後,羅亞倫的男人就會聚在一起進行戰鬥訓練,利用隨手可得的農具充當武器。面對嚴苛的現實,羅亞倫的小孩子簡直可說是握著劍長大的。

  翠絲特聽得目瞪口呆,過了不久之後,她才搖頭說道:“真是個怪異的領地。我本來想提醒你們要特別注意某個人的,現在看來,每個人都要特別注意了。”

  “誰?”

  “一個名叫艾妮雅的女孩子,她是羅亞倫的劍術指導顧問,金髮,很年輕,也很漂亮。我懷疑她是公主身邊的密探,她出現的時間跟公主來到羅亞倫的時間剛好重合。”

  憑藉著數日來的觀察,翠絲特對艾妮雅的身分作出了大膽的判斷,而且她也確信這個判斷極為接近事實。

  在這個時代,貴族與王族派遣密探混入一般民眾之中,本來就不是多特別的事情。尤其是剛來到羅亞倫接任領主一職的公主,利用密探收集、散播消息是很合理的事情,或許該說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反而會讓人覺得可疑吧?

  “我查過羅亞倫所有的旅館了,裡面沒有一個客人叫做艾妮雅。她的冒險者身分根本是假的,而且就一個冒險者來說,她的武藝太好了。”

  “哦?”

  “她可以單挑一隻食人魔哦,我親眼見到的。”

  黑衣男子們聞言立刻倒吸一口涼氣。

  “而且你們要綁的人可是‘晨曦之劍姬’,光是要制伏她,不死上一、兩個人是不可能的吧?”

  “這種事不用你操心。”

  首領以不甚愉快的口氣說道,翠絲特的話語似乎撩動了他心中的不安。

  “是是,那我先走了。”

  翠絲特帶著笑容起身,然後就像當初進來一樣,以毫無聲息的走路方式離開了房間。

  夕陽西墜,絢爛的紅金色晚霞也逐漸被夜幕所取代。

  光之神歐加丁的身影暫時離開了這個世界,取而代之的,是統禦黑夜的奈帝洛斯之出現。銀月女神露米絲也隨著繁星一同現身,今晚的月亮飽滿得不可思議,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潔淨無暇的亮銀色寶玉。

  城堡的側門異常熱鬧,為了今晚的宴會,許多物資不斷地進出著。

  羅亞倫的執事官海爾•巴羅斯忙進忙出,雖然只是一個小型的晚宴而已,但這卻是公主來到羅亞倫之後,所舉辦的第一個宴會,如果出現了任何閃失,他的能力勢必會受到質疑吧?

  想到這裡,海爾便一面擦拭著禿額頭上的汗水,一面確定晚宴的每件東西都已準備妥當。

  “唉呀呀,真是辛苦啊……”

  翠絲特看著海爾揮汗如雨的模樣,不禁為他等一下將會面臨的不幸遭遇而哀禱。因為等一下宴會的主角兼主人將會消失,到時這位原來頭髮就所剩不多的執事官,其掉發情形一定會更加嚴重才是。

  有兩名高大的男子突然出現在翠絲特身後,以陰沉的眼神注視著眼前的女子。

  “換好了嗎?那麼走吧!”翠絲特帶著微笑說道。

  這兩人便是黑衣集團的成員,他們弄到了傭人的服裝,假扮商人趁亂混進城堡後,便打扮成傭人的模樣。至於翠絲特則是盛裝打扮,開叉到大腿的長裙看起來誘惑力十足。

  翠絲特與兩名男子開始行動。

  憑藉記憶在腦海裡的構造圖,危險的綁架集團迅速地在城堡內穿梭著。即使是碰上了走道交叉口,他們也毫不遲疑地選擇了正確的方向,彷佛早已在這裡居住許久似的。

  就在一個樓梯口前方,有一名老女僕見到了翠絲特,於是以嚴厲的口氣詢問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我是今晚受邀前來演奏的樂師,因為不小心迷路了,所以請這兩位帶我回去大廳。”

  翠絲特隨口編出了這個藉口,她手中的魯特琴成為身分的最佳證明。

  雖然聽起來有點牽強,但老女僕聽了卻只是諒解地點了點頭,僅丟下了一句要翠絲特“今晚好好加油哦”的鼓勵臺詞之後,就逕自離開了。

  翠絲特見狀不禁吐了吐舌頭,她原本已經有將老女僕打暈的打算了。

  “還真是沒有警戒心啊……不愧是鄉下地方……這就是純樸的證明嗎?”

  “只是過得太安逸了而已。”

  “鄉下人就是鄉下人。”

  其餘兩名男子丟下了苛刻的評語,然後便催促翠絲特趕快走。

  在他們眼中,位於王國邊境的羅亞倫人,跟字典中的“落後”、“無知”、“野蠻”等詞彙擁有相同的意義。

  “原本我也想打扮成女僕,想說這樣比較不顯眼的,看來不需要了。”

  翠絲特以只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喃喃自語著。

  很快的,他們便來到了領主的房間外。

  從門下的縫隙,可以看到燭光;將耳朵貼上門板,可以聽見有人在裡面談話。

  “不只一個,可能還有女僕或女官之類的人在裡面。”

  艾妮雅輕聲對男子們說道。

  其中一名男子從左邊口袋裡取出了兩隻手套,接著從右邊口袋取出兩條項鍊,然後將它們一一戴在自己身上。

  這名男子是紋術師。

  “起始、驅轉、靜謐、終末!自虛無中顯影,從隱沒中現形!”

  手套與項鍊分別浮現了不同的王紋,接著男子迅速在半空畫出一個王紋,並且低聲唱起了咒文。

  “抹去晝夜的界線,在月光的輕撫下沉眠。睡去吧,紡織長眠的絲線;合眼吧,纏繞長眠的絲線。”

  男子隔著一扇門板施展紋術,五個王紋連結成一個魔法圓,將房間裡面的人拖入了夢境之中。

  (原來是用魔法啊……)

  的確,只要使用這種方法,就能夠確實地制伏敵人了,比下藥或武力劫持更有效,即使是“晨曦之劍姬”,也不可能打倒未露面的敵人。

  過了十秒鐘之後,男子放下了雙手。

  “解決了,全睡著了。”

  兩名男子開門進入房間,翠絲特留在外面把風。

  男子一進入房間內,看見有一名女子趴在桌上,一名女子倒在地上。倒在地上的女子穿著女僕的衣服,手上還拿著看起來很昂貴的禮服;趴在桌上的女子則是穿著高級的服飾。

  就現場情況看來,她們似乎正要準備換裝的樣子。

  “可惜啊,如果再晚一點的話,或許可以看到精采的畫面也不一定喲。”

  翠絲特笑著說道,但是兩名男子完全沒有理會她。

  “金髮,沒錯了。”

  男子們從衣服與發色確定了此行的目標,其中一人端起桌上的蠟燭走到視窗邊,用燭火畫出圓形軌道。

  這是他們的暗號,表示要同伴前來接應。

  “那麼,以後的事就交給你們了。”

  眼見任務達成,翠絲特便離開了房間。

  就在翠絲特前往城堡大廳的途中,某個人影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前面的走廊上,有一位金髮女子正躡手躡腳地行走著,翠絲特一下子就認出了對方的身分。

  這名女子正是艾妮雅。

  只見艾妮雅的神色緊張,動作鬼祟,看起來就跟打算行竊的小偷沒兩樣。翠絲特帶著狐疑的表情看著艾妮雅,她先是猶豫了一下,然後走到對方身後,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哇啊!”

  艾妮雅嚇得跳了起來,整個人像是壁虎似的靠在牆上。當艾妮雅看見翠絲特之後,安心地呼了一口氣。

  “什麼啊,不要嚇人好不好!”

  “……這句話應該是我要說的才對吧?”

  翠絲特疑惑地看著艾妮雅,皺眉問道:“你幹嘛偷偷摸摸的啊?”

  “不,這個……因為某些因素,所以我必須在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下,前往某個地方……”

  “啊?”

  “總之,你就當做沒看到我,哈哈哈哈。”

  艾妮雅一邊發出敷衍意味十足的笑聲,一邊搔頭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了尖叫聲。

  艾妮雅與翠絲特同時愣住,將視線轉往聲音來源的方向。

  “有賊!”

  “海爾執事官受傷了!”

  “快追啊!”

  諸如此類的呐喊聲從城堡外面傳來,聲音充滿了驚慌與憤怒。艾妮雅聞言立刻拔腿跑去,翠絲特則是緊跟在後。

  (沒用的傢伙,說什麼做好萬全準備了,最後還是被發現了嘛!)

  翠絲特暗自咒駡著黑衣男子們的無能,跟著艾妮雅一起來到城堡的後門。

  只見現場亂成一團,有一名男子被許多人團團圍著,這個人便是禿額頭的海爾執事官。海爾坐倒在地上,他的右手臂染滿了鮮血,有人正忙著為他止血與包紮。

  當海爾見到了艾妮雅的瞬間,立刻大喊道:“領主大人!”

  在海爾喊出艾妮雅的頭銜時,翠絲特頓時愣在當場。

  (領主……?)

  翠絲特注視著艾妮雅的側臉,她的表情就像是在冰天雪地裡見到了理應冬眠的棕熊一般,充滿了訝異與驚愕。

  ——與公主在相同時間點來到羅亞倫的冒險家。

  ——動作舉止都不像是尋常人。

  ——領主出巡卻沒有跟隨。

  ——劍術高明到能夠單挑食人魔。

  ——金髮的女性。

  過去兩天以來的記憶化為無數的碎片,迅速地在翠絲特腦海裡拼湊起來。執事官海爾丟出了最後一塊拼圖,所有的事情也得以全部連貫,形成了完整的圖像。

  (原來如此……被耍了……!)

  翠絲特終於發現到自己的錯誤。

  翠絲特一開始也曾經懷疑艾妮雅就是公主,但是由於遇到了領主出巡的行列,同時發現艾妮雅並不在行列之中,所以便將這個可能性給刪除。當然,這其中也有少部分的原因,是由於“身分尊貴的王族不可能隨便拋頭露面”的固有想法在作祟。

  坐在馬車裡面的人,真的是公主嗎?

  忽略了這個盲點,使得翠絲特作出了錯誤的推測。仔細想想,前一天艾妮雅的身分才出現了疑問,隔天就因為領主出巡而消除了嫌疑,這種巧合未免有些可疑。

  (那麼,剛才綁走的又是誰?)

  翠絲特才剛想到這裡,海爾便以驚慌的聲音回答了這個問題。

  “領、領主大人!希納絲輔佐官被綁走了!”

  “希納絲?”艾妮雅聞言不禁瞪大了眼睛。

  希納絲是隨著艾妮雅一同從首都來到羅亞倫的女官,雖是女子之身,卻具有極為高明的行政處理能力。希納絲奉命成為公主的輔佐官,協助艾妮雅統治羅亞倫。

  海爾一邊忍受著右臂的疼痛,一邊說道:“剛才我看見有幾個可疑的人在庭院那邊,所以跑去察看,卻發現了好幾個穿黑衣服的人。他們扛著一個女人,那是希納絲輔佐官!我立刻大聲叫士兵過來,結果他們朝我丟刀子,然後急忙騎馬逃跑了。”

  “是哪個方向?”

  “東、不,應該是東南邊。”

  “立刻追擊!把馬牽過來!”

  艾妮雅一邊下令,一邊跑到城堡大門外。警備隊長約翰匆忙地跑來,他的臉色蒼白不已。

  “馬廊裡的馬被下藥了,全部跑不動!”

  “什麼?”

  艾妮雅用力地跺腳,臉上露出了極度憤怒的神色。

  “後門那邊呢?不是有人運貨過來嗎?裡面應該有馬吧?”

  “只、只有騾子跟牛而已……”

  “給我再找!找不到的話,不要過來見我!”

  “是!”

  艾妮雅的口氣已經完全進入了軍事模式,擁有“晨曦之劍姬”之名的她,曾經多次領軍打仗過,此時自然流露出當時的威嚴。

  被艾妮雅的氣勢所震懾,約翰下意識地行了軍禮,然後慌忙跑開。

  艾妮雅握緊拳頭,咬牙望著夜空。

  (不,找不到的……)

  艾妮雅已經知道事情的後果了。

  對方顯然是經過嚴密的策劃,才敢犯案的。也就是說,他們絕不會讓城堡留下任何一種可以追得上他們的交通工具。

  (目標、應該是我……)

  艾妮雅雖然行事大膽,但是並不愚笨。她大概猜得出來,對方的真正目標其實是自己,希納絲只是無端受到牽連而已。

  想必希納絲一定是對領主遲遲不出現的情況感到奇怪,所以才會特地跑去艾妮雅的房間吧?結果正巧歹徒入侵,誤把同是金髮、衣著高貴的希納絲錯認為領主。

  如果對方知道綁錯了人,那麼希納絲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一定會被殺的……)

  如果發現綁錯人,有可能一怒之下就殺了希納絲吧?

  不,撇開這點不談,沒有利用價值,帶著也只是累贅的希納絲,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根本沒有讓她活下來的必要。

  艾妮雅垂下了頭,肩膀因此這個不祥的預測而顫抖。

  身為克琉布利安王室的一分子,其實沒有為了一個女官的安危而擔心的必要,艾妮雅的表現實在不像是王族的人。

  然而,這也就是她之所以會受到士兵愛戴,讓軍隊心甘情願為她效命的原因。

  “怎麼辦……”

  宛如呢喃般,艾妮雅咬牙發出了輕微的低語。

  “艾妮雅?你幹嘛呆站在這裡?”

  一道毫無特色的男性聲音竄入了艾妮雅的耳朵裡。

  艾妮雅抬起頭來,看見了一張瀏海過長的臉,而且缺乏存在感的臉孔。

  這個人正是伊德•米洛雷亞。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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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深夜的追逐戰
  在伊德的後方,帕尼正拉著裝載酒瓶的拉車,祭司克拉姆、矮人賽門與鋼之鷹三人組則是站在拉車旁邊,一臉疑惑地看著艾妮雅。

  艾妮雅一見到伊德,先是愣了數秒,接著突然一把抓著伊德的手腕。

  “我需要你,伊德!”

  “咦?”

  不僅是伊德,其餘眾人聽見了艾妮雅的發言之後,立刻露出不同程度的訝異表情。

  “在、在我們沒有察覺的情況下,他們竟然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了嗎?”

  “伊德這小子,該做的時候還是會做嘛!可是在人類社會裡,通常都是由女方主動的嗎?”

  “不,一般來說都是相反的……可是偶爾也會有例外。”

  “太妙了,我們竟然親眼見證了這個難得的例外!”

  帕尼與賽門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彼此低聲交談著。

  艾妮雅並沒有聽見酒館老闆與矮人的對話,只是露出急迫的表情,不斷催促著伊德。

  “時間來不及了!快點,我現在很需要你!”

  克拉姆以近乎哀嚎的聲音,搖著雙手說道:“那、那個,我很清楚艾妮雅小姐您的心情……不對,我不清楚您的心情!

  “可、可是請不要衝動,很多事情是需要深思熟慮的,雖然跨越身分的戀情聽起來的確令人感動,不過冷靜以對也是相當重要的。這時候大家最好先坐下來,喝杯水好好談談……”

  “來不及了,再這樣下去,希納絲會死掉!”

  “啊?”

  克拉姆張大了嘴,眾人也都一臉迷惑。

  艾妮雅迅速地說明事情的大略經過,不過刻意省略了自己就是領主這件事,只說對方企圖綁架領主,但是誤綁了其它的女官。

  “我們有馬!我們的旅館離這裡很近,跑一下就到了!”古拉休聽完之後,立刻大聲喊道。

  然而艾妮雅像是沒有聽見古拉休的話似的,只是一直抓著伊德的手腕。伊德搔了搔頭,由於瀏海的關係,所以看不見他的表情。

  “你不認為騎馬會比較好嗎?”

  “沒時間了!”

  “不會很舒適哦,你上次就體驗過了吧?”

  “現在不是顧慮那種事情的時候。”

  “……好吧,出了事我不管。”

  “拜託你了。”

  聽著艾妮雅與伊德之間的交談內容,鋼之鷹三人組只是面面相覷,露出難以理解的表情。唯有帕尼等人露出會心的笑容,這是只有羅亞倫人才會明白的對話。

  伊德轉身蹲下,艾妮雅立刻趴在伊德的背上。伊德扣緊雙手,然後站了起來。

  “喂喂,等一下,你們想幹什麼啊?”

  鋼之鷹三人組中的辛巴訝異地喊道,其餘兩人也是瞪大了眼睛。

  “你們想這樣子追人嗎?那不可能追上……”

  辛巴的話還沒說完,伊德便開始跨步賓士。

  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而已。

  伊德的身影從眾人面前飛掠而過,以驚人的速度拉開了距離!他就像是疾風一般,數秒內從眾人的視野中消失。在月光的照耀下,伊德與艾妮雅的身影迅速沒入了彼方的黑暗中,僅餘一道飛揚的塵煙。

  鋼之鷹三人組張大了嘴,僵立在當場。

  帕尼拍了拍古拉休的肩膀,以體諒的語氣說道:“你們應該還不知道吧?關於伊德的外號。”

  克拉姆拍了拍辛巴的肩膀,以得意的語氣說道:“他是大地的流星,人形的疾風,雙腿被路爾達所眷顧之人。”

  賽門因為身高不夠,所以拍了拍傑克的腰,笑著說道:“他就是‘羅亞倫最快的男人’,啊哈哈哈哈!”

  鋼之鷹三人組的嘴巴像金魚一樣不斷地開合,雖然身為冒險者的他們曾經見識過許多不可思議的景象,但是像這種超脫常識的畫面還是首次遇見。

  羅亞倫最快的男人——伊德•米洛雷亞。

  這個名號的由來,就如同字面上所顯示的意義一般,是基於伊德那堪稱奇跡的神速而來。

  伊德所居住的石塔離羅亞倫有一大段路程,事實上,那座石塔正好就蓋在黑龍沉眠之地的附近,比羅亞倫還要靠近災難的中心。每當需要購買任何生活必需品時,伊德就必須冒著極大的生命危險闖過重重怪物,一路跑到羅亞倫,然後再扛著沉重的物資,一路跑回石塔。

  伊德擁有一雙宛如怪物般堅韌與敏捷的雙腿,這位元黑髮青年的奔跑速度不僅可以與馬匹媲美,甚至還能在一天之內翻越兩座山頭。伊德所擁有的快腿,在羅亞倫已經是眾所皆知的事實。

  “是魔法的力量嗎?”

  “原來如此啊……”

  聽了克拉姆的解釋之後,辛巴與傑克露出釋懷的表情。唯獨古拉休仍然一臉呆滯,看起來活像是心神耗弱的精神病患一般。

  “這是紋術嗎……?不、這不可能是紋術……可是……這究竟是……?”

  古拉休呆站在原地自言自語著。

  這時帕尼重重拍了古拉休的背,將他的意識拉回現實世界。

  “要探究原理的話,等到以後再說吧。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吧?”

  “咦?呃?啊?”

  “當然是要追上去啊!敵人不知道有多少個,只讓他們兩個人去,實在不太放心。你們的旅館在哪裡?”

  古拉休恍然大悟,然後指著另一側的街道。

  “啊,我們的旅館就在那邊。”

  “是嗎?嗯,路上剛好會經過我們的酒館。正好,我們一起去吧!快走!”

  “是、是!”

  帕尼的聲音裡有著奇妙的威嚴,雖然他的表情仍然像往常一般溫和,但是眼神裡蘊藏著不容他人反抗的迫力。

  在酒館老闆的催促下,鋼之鷹三人組急忙帶路,準備追上伊德與艾妮雅。

  在銀色的月光下,羅亞倫的大街上揚起了一道塵煙。

  明明是雙腿的人類,但是速度卻直逼四足生物級數的黑髮青年,正以驚人的高速賓士在羅亞倫的街道上。雖然是夜晚,但是今晚正值滿月,因此伊德絲毫沒有減速的打算,以恐怖的高速全力飛奔。

  “呃呃……”

  艾妮雅發出微弱的呻吟,心中開始後悔自己的決定。不過,這並不是因為伊德的速度不夠快的關係。

  事實上,正好相反。

  伊德的速度超乎她的想像。

  伊德的速度並非“與馬一樣快”,而是“比馬還快”!

  四周的景象以可怕的速度從旁飛掠而過,迎面而來的夜風由微涼變為冰冷,顛簸的程度更超出她的想像之外。

  從小到大,艾妮雅從未因搭乘交通工具而暈眩過,如今這項記錄終於要被打破了,而且打破這項記錄的原因,竟然是因為被人背著跑的關係。

  (實在太丟臉了……)

  艾妮雅暗暗斥責自己的軟弱。

  “確定是這條路沒錯嗎?”

  就在艾妮雅自我反省之際,伊德大聲問道。

  艾妮雅聞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以不確定的語氣回答道:“是這個方向沒錯,可是不確定是不是這條路……”

  “嘖,沒辦法了……只好用那個了。”

  伊德的低語讓艾妮雅萌生了不祥的預感。

  “什麼?你想幹嘛?”

  “抓緊了!”

  “咦?”

  伊德大喊,艾妮雅還來不及詢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時,伊德的雙足便離開了地面,掙脫了重力的束縛!

  “嗚啊啊啊啊啊啊——”

  艾妮雅發出了難得的悲鳴。原本橫向飛掠的夜風,頓時變成由上而下。艾妮雅覺得身體裡的器官似乎在一瞬間偏離了原來的位置,心臟幾乎停止跳動。艾妮雅的雙臂立刻緊緊勒住伊德的脖子,以防自己摔下去。

  “你在幹什麼啊!”

  “呃——你、你抓太緊了——我的呼吸——”

  “你、你在摸哪裡啊?不准碰我的臀部!”

  “哇啊!不要亂動,會摔下去!”

  “什麼……咦!”

  艾妮雅一見到四周的景象之後,立刻噤口不語。

  伊德以縱躍的方式,跳到了附近一間最高的民宅屋頂之上。在銀白色的月光照耀下,方圓數桑洛拿(一桑洛拿=一點三公里)遠的距離一覽無遺。

  “怎麼樣?有看到嗎?”

  “啊……找到了!”

  艾妮雅居高臨下,很快就看見遠方有數人正騎馬賓士著,他們的手上拿著火炬,從高處一眼就可以見到他們的行蹤。

  “看到那些火光了嗎?就是他們,快追上去!”

  艾妮雅急忙催促伊德,然而黑髮青年只是呆呆地望著遠方,沒有要立刻追上去的意思。

  從伊德的視線延伸過去的話,可以看見有一輛馬車正往城堡的反方向急速駛離。

  “怎麼了?快追啊!”

  “……不對。”

  “什麼?”

  “那個才對!”

  伊德從屋頂上一口氣躍了下來,艾妮雅不禁再次發出尖叫。黑髮青年的腳跟一接觸到地面,便立刻無視艾妮雅的指示,高速奔向馬車的方向。艾妮雅立刻抓著伊德的頭髮,用力搖晃他的腦袋。

  “等等,你跑錯、跑錯了!”

  “那個是誘餌!”

  艾妮雅聞言停下了手,於是伊德開始解釋。

  雖然綁錯了目標,但是對方不僅成功侵入了城堡,而且還將城堡裡的馬匹全部癱瘓,可見計畫之周密。然而,在這樣明亮的夜晚裡,根本不需要用到火炬來照明,這樣只會增加暴露行蹤的風險而已。

  對方不可能想不到這點,能夠作出如此周密的犯罪行為的他們,絕不會犯下這種錯誤。

  那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答案只有一個——

  “那是用來誘導追兵的餌食。”

  伊德一邊奔跑,一邊解釋道。

  艾妮雅微張著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伊德的分析很合理,但是艾妮雅訝異的不是這一點,而是伊德能夠在瞬間看破對方的計策。

  在晚上用火炬照明是很合理的,在這種緊急情況下,絕大多數的人都不會想到這其實是陷阱,而會被對方的誘敵之計給誤導吧?

  就連像艾妮雅這種戰鬥經驗豐富的人都無法看穿。

  不,或許她也做得到,只是無法那麼快。

  但是,伊德一下子就看穿了。

  這種思考的深度與速度,究竟是怎麼回事?

  (真不愧是……)

  艾妮雅在心中暗暗讚歎著。就在這時,可疑的馬車也已經在他們視野能及之處了。

  突然間,有個黑衣人從馬車裡探出身來,他的手中拿著十字弓,瞄準了伊德與艾妮雅。光是這一點,就可以證明這輛馬車確實有問題,伊德的判斷是正確的。

  “往左邊!”

  艾妮雅將伊德的頭髮當作疆繩拉扯,黑髮青年立刻往左傾。銳利的破空聲在耳邊呼嘯而過,要是再慢個一秒,他們就會中箭。

  艾妮雅拔出了腰間的細刃劍,同一時間,對方射出了第二箭。

  銀光閃爍!劍刃劃破了夜氣,將來襲的箭矢給擊落!

  對方慌張地射出了第三箭,但是艾妮雅完美地捕捉到箭矢的軌跡,將它一刀兩斷。黑衣人的臉孔因為過度驚異的關係,整個扭曲了起來。

  這是只有艾妮雅才能辦得到的特技。

  一流的劍術高手確實能夠用武器打落弓箭,但是那必須在某些條件滿足的情況下才能做到。人的眼睛不可能追得上箭的速度,只能借著看清楚箭的來勢與方向,在箭矢離弦之際作出反應,才能夠予以擊落。也就是說,“看清楚”是首要條件。

  就算今晚是滿月,但是能見度絕對比不上白天,正常人類是不可能看清楚的。

  遺傳自妖精血統的夜視力——這就是艾妮雅的王牌。

  艾妮雅身上有著四分之一的妖精血統,就算是在王族之內,也僅有少部分人知道而已。也因為如此,艾妮雅有著足以與妖精媲美的絕色容貌與輕盈體態。

  “好,一口氣沖上去!”

  艾妮雅下達指令,伊德便提高了速度,一步步逼近了馬車。

  這時,黑衣人似乎放棄了十字弓,他保持著身體往外探的姿勢,作出了雙手平舉的動作。

  黑衣人的雙手手套與項鍊突然開始發光。

  “紋術!”

  伊德發出了慘叫。

  一顆足足有三桑米(一桑米=一點五七公尺)大小的火焰球,拖著火紅色的尾巴射向伊德與艾妮雅。

  面對迎面而來的火焰球,即使艾妮雅的劍術再高也不可能將之擊落。伊德及時往旁邊用力一躍,驚險地避開了火焰球的直擊。由於匆忙閃避的關係,伊德失去了平衡,連同艾妮雅一起沖進了路邊的稻草堆裡,兩人跌成了不甚雅觀的形狀。

  “可惡!”

  艾妮雅立刻從稻草堆裡站起來,她先撿起掉在地上的細刃劍,然後把伊德給拉了出來。

  “快點,我們追!”

  伊德看著艾妮雅,訝異地問道:“喂喂,你該不會想靠著一把劍,就去挑戰紋術師吧?”

  “當然!”

  艾妮雅挺直了背脊,一臉“有什麼好怕”的表情。伊德傷腦筋地搔了搔頭,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為了無知幼兒的行為而煩惱的父親。

  “你曾經跟紋術師戰鬥過嗎?”

  “在來羅亞倫之前,我從來沒有跟魔法師打交道的經驗。”

  換句話說,也就是沒有。

  “你好歹也是魔法師的弟子吧?像放火球之類的把戲,應該多少會一點吧?”

  “……火球之類的把戲?”

  伊德提高了聲音,將艾妮雅的話重複了一遍。

  “那可跟街頭藝人的技倆不一樣啊!他的紋環連結至少有五級,或許還更高也不一定。就憑我們兩個人,肯定是送死!”

  “紋環連結?那是什麼?”

  “說起來很複雜……你把它想成是用來判斷紋術師能力的標準就行了。”

  “五級很高嗎?”

  “要殺掉我們兩個,那是絕對沒問題的程度。”

  “那你有幾級?”

  “一級都沒有。”

  “……”

  艾妮雅不知該作出什麼樣的表情,只好沉默以對。

  伊德繼續說道:“剛才那顆火焰球,是紋環五連結之下的產物。以火之紋術來說,他起碼還有三、四種可以解決我們的咒文。剛才如果不是躲得快,我們早就被燒死了。”

  艾妮雅沉默不語,她也知道伊德說的並沒有錯。

  如果是騎著馬的話,剛才那種情況就算不中招,也一定會摔下來,到時恐怕會斷上一、兩根骨頭吧?他們之所以會跌進稻草堆,並非憑藉運氣,而是伊德看准了之後的結果。

  如果就這樣追上去,只是重複同樣的下場而已。

  (但是,要就這樣放棄嗎?)

  艾妮雅握緊拳頭,整個人陷入了深深的猶豫。

  連紋術師都出現了,這表示對方不僅是有所準備,而且還勢在必得。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能不能追得到還是個問題。

  如果知道好不容易捉到的物件竟然是別人,就算會殺掉也不意外。

  艾妮雅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就算打不過,還是要追上去。”

  艾妮雅下定了決心。

  “保持不被他們發現的距離,然後伺機而動。只要一逮到機會,就立刻宰了那個紋術師。”

  艾妮雅在不知不覺間也捨棄了“魔法師”的錯誤用法,改以“紋術師”來稱呼對方。

  面對這個近乎無謀的提案,伊德沉默以對。

  “拜託你,請幫我。”

  艾妮雅語氣堅定地說道,眼神中充滿了不容反駁的決心。

  不是輕聲細語的柔情訴求,而是近乎威迫的強勢請托,如果就交涉手段來講,實在算不上合格。

  伊德搔了搔臉頰,接著長歎一口氣,嚴肅地說道:“那麼,只是追上去而已喲。千萬不要想做一些多餘的事,紋術師的事情,我知道的比你還多,所以別輕舉妄動。”

  艾妮雅順從地點了點頭。

  在羅亞倫的街道上,雜亂的馬蹄聲粉碎了黑夜的寧靜。

  有五匹馬在街上急速賓士,他們便是鋼之鷹三人組、酒館老闆帕尼、矮人賽門與祭司克拉姆,其中帕尼與賽門共乘一匹馬。

  他們跑回旅館與酒館各自取回馬匹與武器之後,古拉休便以遠望性的紋術探測到對方行蹤,然後一行人便開始展開深夜的追逐戰。

  鋼之鷹的坐騎並非什麼有名的駿馬,而帕尼的坐騎只不過是用來馱貨的劣馬而已,就常理來看,他們是不可能追上對方的。然而,克拉姆與古拉休卻將這個不可能硬是給扭轉了過來。

  克拉姆利用了神力,古拉休使用了紋術,祭司與紋術師聯手將馬匹的速度加以提升。於是乎,這群追逐小隊以超越了本身坐騎之極限的速度,在羅亞倫的大街上一路狂飆。幸好現在正值晚上,如果是白天的話,想必會引起軒然大波。

  “就在前面!”

  傑克遠遠就看見他們的目標。這時他們已經離開了羅亞倫的街道,四周全是無人的平原,但是手持火炬的他們看來極為顯眼,加上今晚又是滿月,因此沒有追丟之虞。

  “有點怪怪的……”

  帕尼發現了某些不對勁的地方,坐在他身後的賽門疑惑地問道:“你說什麼?哪裡怪?”

  “不……我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好像哪裡有問題的樣子……”

  這時古拉休平舉雙手,開始準備施法。

  “起始、驅轉、亂舞、終末!自虛無中顯影,從隱沒中現形!”

  古拉休身上的飾物開始發光,接著他在虛空中畫出王紋,然後開始吟唱咒文。

  “凝結,然後彙聚;聚合,然後成形。自由的風啊,請聆聽吾願,成為飛翔的魔彈,施予打擊!”

  下一秒鐘,五個王紋便在他面前連結成一個圓環。夜風迅速地聚集在圓環之中,並且凝結成數顆塊狀的壓縮空氣,由於空氣在壓縮的過程中也一同壓縮了水氣,因此這些空氣彈在月光的照耀下,閃爍著若有似無的光澤。

  古拉休一揚手,這些風之魔彈便往對方疾射而去。

  對方有四個人,其中有兩人挨了這一擊而摔下馬。另外兩人吃了一驚,連忙勒馬止步。

  “你這個笨蛋!萬一人質也摔下馬怎麼辦?”辛巴尖聲喊道。

  古拉休的臉色瞬間轉為蒼白。

  “別擔心,只要不是腦袋分家或燒成灰就行了。就算被犀牛踏過我也救得回來,所以儘量摔沒關係!”

  克拉姆笑著作出了令人憂心的問題發言,古拉休頓時松了一口氣。

  帕尼等人越來越接近了,眼見來不及逃走,對方索性下馬拔出了長劍,準備直接除掉這些妨礙者。辛巴與傑克跳下馬來,手執武器跟敵人對峙。先前摔下馬的兩人也站了起來,他們的對手則是帕尼與賽門。

  這時帕尼等人也發現一件事——對方的陣營裡並沒有被綁架的人質。

  “被耍了啊……”帕尼像是在歎氣似的喃喃自語著。

  賽門扛著長柄大斧,笑嘻嘻地說道:“沒關係,把這些傢伙給擺平,然後拷問一下就行了!像這種程度的貨色,在羅亞倫隨便撿都有。”

  賽門的話顯然激怒了對方,黑衣人們露出了殺氣騰騰的表情,舉起長劍攻了過來。四對四,兩方就這樣交上了手。

  勝負很快就決定了。

  帕尼手持巨劍,揮出了一記豪快的橫斬。不論是速度或力道均超越黑衣人的想像,當長劍與巨劍交擊之後的下一秒鐘,黑衣人的武器便脫手飛出。帕尼趁機用劍柄往他的後頸重重一敲,黑衣人立刻昏死過去。

  賽門以驚人的速度揮出了斧頭,對方立刻後退閃避。

  原本黑衣人是想趁著賽門揮空之際趨前攻擊,沒想到賽門卻運用離心力開始旋轉!第一圈的旋轉打落了黑衣人的長劍,第二圈的旋轉擦過了黑衣人的手臂,第三圈的旋轉砍中黑衣人側腹,第四圈的旋轉停在黑衣人脖子前面。

  辛巴與傑克則是與對手僵持了一段時間,但是當黑衣人見到同伴被制伏時,便露出了破綻。辛巴與傑克並沒有錯過這個機會,傑克的鐵槍刺穿了對手的肩膀,辛巴撞倒對方,然後用劍抵住了黑衣人的脖子。

  “說!你們把人帶到哪裡去了?”

  傑克揪住其中一個人的領子,表情兇惡地問道。對方露出冷笑,撇過頭去不予理會。

  傑克朝黑衣人的臉用力揮拳,一擊打斷了對方的臼齒。

  即使挨了一拳,黑衣人看起來仍然沒有吐露消息的意思。

  辛巴朝古拉休問道:“喂,有沒有什麼魔法可以讓他開口的?”

  黑衣人聞言露出了緊張的神情,古拉休聳了聳肩。

  “抱歉了,我所修煉的正紋三角裡面,沒有這一類的紋術。”

  “啊?”

  “……也就是沒辦法的意思。”

  黑衣人松了一口氣,不過看起來仍然相當緊張。

  帕尼從馬鞍取下繩子,盯著黑衣人說道:“那就把他們捆回去吧,敢闖進領主的城堡進行綁架,一定要吊死的。”

  於是眾人便把這四名黑衣人給綁起來,然後開始談論接下來該怎麼辦。帕尼詢問古拉休可不可以像剛才一樣,用魔法查到對方的行蹤。

  “很困難……‘彼方之眼’能觀測到的範圍有限,最多只能搜索半徑三百桑米而已。”古拉休皺眉說道。

  帕尼將視線移往克拉姆,白袍祭司搖了搖頭。

  “雖然我是天才祭司,可是也有辦不到的事。比起那個,我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眼見眾人露出不解的表情,克拉姆便用手指抵住自己的額頭,閉上眼睛以無力的聲音說道:“歐加丁啊……雖然是一群如此健忘的糟糕傢伙,可是還是請您展露偉大的胸懷,張開無私的雙臂庇佑他們吧。你們全部忘了嗎?就是伊德與艾妮雅小姐啊!”

  “啊,他們應該沒追到吧?就算那個黑髮小子很會跑,也不知道正確的方向吧?八成追丟了。”

  傑克甩了甩手,一臉“那種沒用的傢伙就不用管他了”的表情。

  帕尼與賽門則是彼此互看一眼,身為友人的他們,非常清楚伊德的能耐。能在羅亞倫這塊號稱怪物遊樂園的地區穿梭多年,這絕對不是只靠一雙快腿就能夠辦到的事。

  雖然乍看之下就跟隨處可見的路人沒兩樣,但是伊德的能力絕對不是路人等級所能比擬的。

  伊德一定追到了——身為羅亞倫居民的他們如此篤信著。

  紋術的運行,需要靠三個東西來啟動——“魔力”、“咒文”與“王紋”。

  利用“王紋”來彙集並塑造所需要的力量,以“咒文”引導並固定力量的形態,以“魔力”來操控這些力量的使用,這就是紋術的基本原理。

  如果用現實生活來比喻,“王紋”就像是武器,“咒文”是用來握持武器的手臂,“魔力”則是揮舞武器的力氣。

  王紋、咒文與魔力均是施展紋術時必備的要素,三者缺一不可,因此施展紋術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多數紋術師都會隨身攜帶繪有王紋的物品,只要吟唱咒文並灌注魔力,就能夠以較短的時間使出紋術。

  “一般來說,大家都會在手環、項鍊、手套之類的東西上面刻下王紋,所以紋術者身上總是戴著很多飾品。”

  伊德一邊賓士,一邊對背上的艾妮雅解釋關於紋術的基本原理。

  艾妮雅立刻想起了古拉休的模樣,當初她也對一個旅行者為什麼會穿得如此華麗感到訝異,還以為那是古拉休個人的嗜好,原來是別有含意的。

  “那麼,既然連王紋都刻上去了,為什麼不乾脆連咒文都刻上去算了?那樣還比較省事吧?”

  “那是不可能的事。”

  “為什麼?”

  “因為有‘紋環連結’這個法則。”

  要使用紋術,並非單獨一個王紋就能夠成功的。王紋就像是武器的零件一樣,一把劍不是單有劍刃即可,還需要劍柄與劍鍔,甚至是用來連結的卡榫也算必備的零件。一個紋術需要複數的王紋來搭配,越強力的紋術,所需使用的王紋也越多。施展紋術時,複數的王紋會形成一個圓環,這便是“紋環連結”。

  “如果把咒文刻上去的話,那麼在發動複數的王紋時,會連複數的咒文也一起發動,那就像同時唱出好幾種不同的咒文一樣,會出現很糟糕的情況。”

  “是嗎……”

  艾妮雅努力消化著剛得來的情報,想要從中找到可以用來打倒紋術師的靈感,可惜似乎沒有多大用處。

  對方的馬車已經駛離了羅亞倫,朝月亮墜落的方向前進。

  伊德與艾妮雅小心翼翼地跟蹤著,始終與對方保持一定的距離。艾妮雅原本期待中途會出現什麼怪物來騷擾他們,到時再趁機行動的,可惜一路上平安無事。

  (什麼怪物的遊樂園嘛,真正需要它們的時候卻沒見到半隻!)

  艾妮雅在心底暗自咋舌,不過她自己也明白這個構想太過天真,所以也僅止於抱怨,而不到焦躁的地步。

  馬車在月光下賓士,觀察其車軌痕跡與行進速度之後,可以發現對方的人數並不多。扣掉被綁架的希納絲,敵人應該只有兩個而已,也就是駕駛馬車的車夫與馬車裡的紋術師。

  如果僅有兩個人的話,那麼打贏的勝算便提高了許多,只要一逮到機會,艾妮雅有自信可以把他們統統擊垮。

  當然,前提是要有機會才行。

  “他們應該是去巴哈拉瑪吧,如果中途沒有轉方向的話。”

  伊德突然開口說道。

  巴哈拉瑪是劄沃克王國東部地區最大的城市,也是距離羅亞倫最近的人類聚集地。雖說是最近,但是其實兩者間也有將近三百桑洛拿(一桑洛拿=一點三公里)的距離。

  巴哈拉瑪位居東部地區的交通樞紐,不僅擁有裝備精良的警備隊,城裡還有神殿與紋術師公會的支部存在。

  “如果真的是往巴哈拉瑪的話,或許有方法……”

  艾妮雅聞言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什麼?什麼方法?”

  “喂、我的頭髮!不要搖、不要搖啊!”

  艾妮雅拉扯伊德的黑髮,猛力地左右搖晃,這讓伊德差點失去平衡。

  於是伊德提出了一項作戰計畫。

  從羅亞倫到巴哈拉瑪之間的路徑,並非全是視野良好的平原地區,其中也有一些丘陵與小樹林。如果搶先對方一步趕到那裡埋伏的話,以伊德的腳程與艾妮雅的劍術,或許有機會制伏敵人。

  “那就這麼做吧!”

  艾妮雅毫不猶豫地就同意了。

  “不多考慮一下嗎?”

  “紋術的事我也不懂,不過既然你說辦得到,那麼就應該辦得到吧。”

  艾妮雅帶著微笑說道,那是足以使任何男性心跳加速的笑容,不過因為伊德正背著她的關係,所以無緣看見。

  “真是莽撞啊……”

  “你說什麼啊!這是你提出來的計畫吧?”

  “不,只是對於你的率直與大膽感到欽佩罷了。”

  “聽起來好像不是這樣子嘛?”

  “能夠因人而異的加以解釋,這就是言語的奇妙之處。”

  “真的是這樣嗎?”

  “真的、真的。”

  在銀白的月光下,艾妮雅與伊德就這樣交換著缺乏緊張感的對話,一路向西賓士而去。

  拉傑爾打了個哈欠,將視線由窗外移到了馬車內。

  一名女子正俯身躺在他的對面,帶著安穩的表情沉睡著。拉傑爾帶著輕蔑的笑容,像是惡作劇似的輕拍女子的臉頰。

  女子仍然沉睡著,沒有作出任何反應。

  “哼,什麼晨曦之劍姬,碰到了紋術,也跟凡人沒兩樣。”

  拉傑爾帶著得意的表情輕聲自語著。

  剛才的追兵被自己的紋術打發掉,馬車也駛離羅亞倫,如今已經不需要再擔心什麼了。拉傑爾的心情鬆懈了下來,他已經在開始思索該怎麼樣花用這次的報酬。

  在劄沃克王國,凡是紋術師都必須加入公會,然後才會被准許在他人面前使用紋術。這種作法是為了防止紋術師為非作歹,將紋術的力量用在惡途之上。

  一人的行為會影響全體的評價,這是歷史上履見不鮮的教訓,因此有必要制定其規範與法則。如果不加入公會卻任意使用紋術,將會遭到公會的追捕,通常這一類的紋術師都會潛入地下世界,成為兇惡的犯罪者。

  拉傑爾是一名紋術師,但是他並不隸屬于紋術師公會。

  拉傑爾的身材矮小,眼角下垂,鐵灰色的頭髮削得極短,臉上留著散亂的胡渣。乍看之下像是一名猥瑣的男子,但是卻有著讓人不寒而慄的危險眼神。

  在地下世界裡,拉傑爾是個有名的恐怖分子。對他來說,只要能完成目的,任何手段都沒有關係。

  即使是殺人這種事情,對他而言也沒有其它的意義。

  將礙事的東西剔除掉——只是這樣而已。

  拉傑爾接受了雇用,與其它人前來羅亞倫綁架公主。這批綁架集團彼此都不認識,純粹是為了這次任務而特地召募來的犯罪者,對方唯一派出來的人,只有坐在馬車前面的首領而已,像這種程度的隱瞞手法還騙不過拉傑爾的眼睛。

  雖然不太習慣聽從他人的指揮,但是看在酬勞豐厚的分上,拉傑爾還是勉強同意加入計畫,成為綁架集團的成員之一。

  反正就算搞砸了,拉傑爾也有獨力脫身的自信,至於其它人的死活則與他無關。

  “聽說是什麼絕色美女,看起來也還好嘛。像這種等級的貨色,被我玩過的女人裡多的是。”

  拉傑爾仔細端詳眼前女子的容貌,然後用鼻子發出冷哼。

  (不過……說起來,還真是幹了一票大案子啊……)

  竟然連一國的公主都敢綁架,看來自己也已經是個大人物了吧?拉傑爾嘴角牽起了嘲諷性的弧度。

  以前在學院裡學習紋術的知識時,老師們總是警告學生不要過分沉溺於紋術的力量,否則只會走上扭曲的道路,最後自取滅亡。拉傑爾起碼還有自己已經走上扭曲之路的認知,不過究竟是否會走上破滅的終點,可是要等到布幕拉下來的那一刻才會知道。

  至少到目前為止,拉傑爾還沒有迎接那種終點的打算。

  (綁架公主啊……他們究竟是想幹什麼?)

  由於閑著無聊,拉傑爾開始思索這次任務的目的。

  數月前,劄沃克王國的最高權力者——沃索•法隆•卡夏瑪•克琉布利安——駕崩了。

  沃索是一位稱不上賢明,但是也不算太過荒唐的國王,在他生涯中唯一最不明智的事情,就是留下了六名子女,導致日後發生了一場慘烈的皇冠爭奪戰。

  這場內部鬥爭僅持續一個月便宣告終結,最後是由第二王子雷奧納德獲勝。雷奧納德將能夠威脅王座的人物逐一肅清,國內具有繼承權的王室成員,最後只剩艾妮雅一人而已。

  如果想要推翻雷奧納德的統治,那麼艾妮雅可說是最後的王牌。凡是覷覦著王位的野心家,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看來又有內亂要發生了吧?拉傑爾輕易地推導出這個結論。

  拉傑爾帶著看好戲的心態,期待著日後的發展。越是動盪的社會,就越適合像他們這樣的犯罪者生存。

  (不過,對方一定不想留下證據才對。)

  憑藉著長年犯罪生涯所磨煉出來的直覺,拉傑爾嗅出了危險的味道。

  姑且先不論對方到底是否想謀反,單是綁架公主這個罪名,就足以讓人被吊死二十次了。敢做出這種行為的人,想必已經有所覺悟,同樣的,也一定會想辦法消滅所有證據。

  “應該會想殺了我吧……”

  拉傑爾閉上眼睛,吐出了不吉利的預言。

  等到這次任務完成之後,對方會將參與這次計畫的人全部滅口,這個可能性相當高。拉傑爾並非一般的兇惡分子,他跟那些街頭的混混、欺壓善良平民的地痞流氓、只會依靠武力的殺手不一樣,他擁有紋術,以及操控紋術所須具備的知性。

  (最後笑的人,絕對是我。)

  拉傑爾露出無聲的淺笑,信心十足地等待著未來的發展。

  就在拉傑爾思考之際,馬車車頂突然響起了鈍重的聲響!

  “你啊,做事可以謹慎一點嗎?哪有人突然就從樹上跳下來的啊!”

  艾妮雅一邊發著牢騷,一邊跳向馬車的駕駛座。

  充當車夫的黑衣男子露出驚駭至極的表情,他的右手迅速摸向自己的腰際,打算取出匕首對付敵人,但是他的動作卻被一道銀光所斬斷。

  艾妮雅的細刃劍倒映著月光,劃過了男子的脖子。

  毫不猶豫的一劍,不論是速度與力道都無懈可擊。男子張大了眼睛,艾妮雅那絕美的容貌,變成他與世訣別前所能看到的最後影像。

  “馬車交給你了!”

  艾妮雅絲毫沒有浪費時間,她把韁繩的控制權交給伊德,自己則是將目標放在下一個敵人身上。

  馬車裡的紋術師——那才是最棘手的敵人。

  艾妮雅縱身一躍,左手攀住了馬車車頂的邊緣。她的身體輕巧地畫出了一個圓弧,就像是鐘擺一般,雙腿朝著窗戶踢了過去。

  這時拉傑爾正打算探頭出來查看情況的,艾妮雅的踢擊正好命中了他的臉。拉傑爾往後僕倒,重重撞上了車廂牆壁。

  艾妮雅也沒想到竟然會踢中敵人,衝力與反動力互相抵銷,使她整個人懸吊在馬車之外。她的右手拿著細刃劍,因此只能用左手攀住馬車,情況驚險到了極點。

  “喂!快停下來啊!”

  艾妮雅努力撐住身體,對著伊德大喊。

  “我沒駕過馬車啊!”

  伊德給出了令人絕望的回答。

  “用力拉就對了啦!”

  伊德照著艾妮雅的話用力拉緊韁繩,馬車逐漸減速,顛簸的情況隨之降低,艾妮雅手臂的負擔也跟著減輕了。就在這時,拉傑爾重新站了起來,因為剛才那一踢的關係,他的臉上流滿了鼻血。

  十字弓對準了窗外的艾妮雅。

  在絕不可能失手的極近距離之內,箭矢射中了目標。

  劇痛奪去了艾妮雅的力氣,她鬆開了手,從馬車外摔了下去。馬車的速度正好降到了極低點,就在艾妮雅的身體摔落地面的那一刻,馬車停了下來。

  “嘖,還有一個!”

  拉傑爾丟下十字弓,掏出身上的匕首。雖然身為紋術師,但是他也擅長使用武器戰鬥,即使遇上了肉搏戰,他也有一定的自信。要在那種世界裡面討生活,這些可是必備技能。

  拉傑爾用力踢開車門,以防有人躲在門外偷襲。然後他躍出車外,直接沖向駕駛座。

  駕駛座上空無一人,只有黑衣男子的屍體。

  拉傑爾持刀迅速轉了一圈,他臉上帶著警戒的神色,卻發現一個人也沒有。

  (沒有人嗎?)

  拉傑爾產生了疑惑,當他轉身的那一瞬間,這個疑惑立刻被打破了。

  一個驚人的景象映入拉傑爾的眼簾。

  黑色的影子從馬車裡沖了出來。

  黑影的名字是伊德與希納絲——正確的說,是扛著希納絲的伊德。

  原來伊德趁著拉傑爾跳出馬車之際,從艾妮雅所踢破的窗戶侵入馬車裡,然後把希納絲扛在肩上,從車門跳了出去。

  只見伊德的雙腳一踏上地面,便立刻往艾妮雅的方向奔去。這時的艾妮雅正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剛剛那一箭雖然射中了她,但是尚不足以致命。即使從馬車上摔了下去,她的右手仍然緊緊握著細刃劍。

  “艾妮雅!”

  伊德一邊跑向艾妮雅,一邊伸出了手。

  黑髮青年沒有停下步伐,他的手臂環住了艾妮雅的腰,一把將她撈了起來,並且順勢將她扛在肩上。羅亞倫最快的男人就這樣雙肩扛著兩名女性,以驚人的速度奔向羅亞倫。

  拉傑爾張大了嘴,這超越現實常識的一幕讓他說不出話來。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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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晨曦的劍姬

  “喂,你還好吧?”

  伊德一邊奔跑,一邊詢問艾妮雅的身體狀況。

  “唔唔……”

  艾妮雅發出了痛苦的呻吟,她忍受著伊德奔跑所引起的震動,簡單地視察自己的傷勢。

  幸運的,箭矢並沒有傷到內臟。不過如果再繼續失血下去,情況會很不樂觀。

  “等一下……先把我放下來……”

  伊德聞言立刻停下腳步,他找了一株大樹當掩護,把希納絲跟艾妮雅一同放下。艾妮雅把箭拔了出來,確定箭上沒有塗毒之後,便撕下雙袖用來包紮傷口。不用多久,艾妮雅便作好了緊急處理。

  “你這傢伙,剛才為什麼不幹掉他啊?”

  在包好傷口之後,艾妮雅斜眼瞪了伊德一眼。

  “贏不了的戰鬥幹嘛要去打啊?”

  伊德作出了聽起來相當沒有志氣的回答。

  敵人是兇惡的犯罪者,雖然只剩一個人,但是對方不僅持有武器,而且還通曉紋術。相較之下,我方只有一個負傷的艾妮雅算得上是戰力,而完全不會武藝與紋術的伊德更是不用談。

  如果是英雄故事的話,這時候男主角應該會奮力一搏,然後打倒敵人吧?

  可惜這不是故事,而是現實。

  伊德完全沒有跟對方戰鬥的打算,因為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會贏。對方並不只是施用暴力的惡徒而已,跟那邊只會在街頭打架的混混不一樣,敵人可是真正殺人不眨眼的惡徒。

  伊德很清楚,不論是技藝或覺悟,自己都比不上敵人,所以他捨棄了戰鬥。他們最主要的目標是搶救人質,而不是消滅敵人。

  伊德沒有搞錯事情的優先順序,他冷靜地衡量敵我戰力差,然後選擇了最為妥當的戰術,成功救出了希納絲。

  當然,艾妮雅也知道這個決定並沒有錯,但是一聽見伊德這種軟弱的回答,她還是忍不住想反駁。

  “沒有打過就說贏不了,你也太沒骨氣了吧?拿顆石頭從後面用力敲下去,連這種小事也做不到嗎?這樣下來,你一輩子都會是失敗者。”

  “等一下,不是我在自誇,我可是從來沒有打輸過任何人喲!”

  “哦?”

  “因為我從來沒跟他們打過。”伊德抬起胸膛,像是很了不起似的說道。

  艾妮雅愣了一下,然後發出了輕笑。

  “因為你在開打之前就逃走了,是嗎?”

  “正確答案。”

  “你這個人真是……”

  艾妮雅搖頭歎氣,像這種缺乏自尊與志氣的作風,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對艾妮雅來說,她實在無法理解這種行為。

  雖然很想要斥責伊德是個“沒用的傢伙”,但是他卻救了自己,這是不爭的事實。一個沒用的傢伙,是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的。

  “真是個軟弱的傢伙。”

  艾妮雅歎了一口氣,最後決定將“沒用”改為“軟弱”。如果換作是其它人的話,大概早就勃然大怒了吧?可是伊德並沒有生氣,只是聳了聳肩。

  “這世上有辦得到的事,也有辦不到的事,我只是作出區別而已。”

  艾妮雅以眼角餘光注視著黑髮青年,輕蔑地說道:“真是輕鬆啊,明明試都沒試過就直接放棄了。不肯努力也不求上進,這樣下去,你永遠也做不了任何事情。就算一開始辦不到,也有‘只要努力就辦得到’的事吧?”

  “語意是相同的吧?那樣還是變成了‘辦得到’的事。”

  “我可不是在跟你玩文字遊戲!”

  艾妮雅有些生氣地喊道,結果不小心牽動了傷口,艾妮雅忍不住發出了“唔”的聲音。

  “受傷的人,最好不要太激動。”

  “哼!”艾妮雅輕哼一聲,然後仰天歎了一口氣。

  “真是的,為什麼我會跟你這種軟弱的人扯上關係啊……”

  艾妮雅忍不住回想起當初跟伊德見面的經過。

  五月初,艾妮雅與希納絲來到了羅亞倫。

  對於這個窮鄉僻壤感到不耐煩的艾妮雅,找了一個機會溜出城堡。就在她猶豫該前往何處打發時間時,一名不起眼的黑髮青年叫住了她。

  那名青年的名字就是伊德。

  在伊德的帶領下,艾妮雅來到了“劍與斧的故事”。在那裡,他認識了跟熊一樣高壯的老闆帕尼、總是叼著煙斗的老矮人賽門、年輕俊秀但是感覺有些脫線的祭司克拉姆。他們不知道艾妮雅的真實身分,把她當成了尋常的冒險者。

  過了不久,發生了吸血魔法師入侵羅亞倫的事件。克拉姆發現了艾妮雅的真面目,不過卻幫她隱瞞下來。然後為了驅除吸血魔法師,艾妮雅決定請求米洛雷亞的協助,與伊德一起前往石塔……

  (說起來,好像都是自己害的嘛……)

  艾妮雅皺眉想到了這一點。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太過無聊而溜出城堡的話,就不會遇見伊德了。就算為了驅除吸血法師而找米洛雷亞,伊德也不一定就會出現在自己面前。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自找的。

  突然間,艾妮雅的表情僵住了。伊德也出現了同樣的表情。

  遠方傳來了馬蹄聲。

  “他追過來了,真是不死心啊!”伊德以感佩的語氣開口說道,接著便將一旁的希納絲抱了起來,扛在自己的肩上。

  艾妮雅訝異地問道:“等一下,你要在曠野上跑給他追嗎?”

  “待在這裡也沒用,他一定有追跡或探查之類的紋術,繼續留下來只是找死。”

  艾妮雅咬了咬牙,然後伸出了左手,伊德將她扶了起來,然後扛在肩上。為了避免壓迫到傷口,艾妮雅特地調整了位置,結果變成了伊德的手無法架住艾妮雅的腰,只能架住臀部的情況。

  “我警告你,要是敢作出什麼無禮的舉動,我一定會砍了你!”

  艾妮雅語帶威脅地說道,從她的口氣裡,可以聽出她會將這句話付諸實現的決心究竟有多高。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那麼,努力的給它逃跑吧!”

  艾妮雅聞言皺起了眉頭。

  “你不會用好聽一點的說法嗎?”

  “那麼,努力的給它轉進吧!”

  伊德再度邁開雙腿,一路奔向羅亞倫。

  拉傑爾感到相當不愉快。

  原本以為事情進行的很順利,沒想到半路上卻冒出了兩個妨礙者,他們不僅殺掉了同伴,還將人質給救走,這對從未失手的拉傑爾來說,實在是一件有失顏面的大挫敗。

  拉傑爾立刻卸下了馬車的套索,一路騎馬追了過來。身為紋術師的他,要查出對方的行蹤相當容易。

  對方只有兩個人,而且其中一個已經負傷了,從客觀的角度來看,拉傑爾仍然有扳回一城的機會。

  (不過,還有那個莫名其妙的傢伙……)

  拉傑爾的眉間出現了皺紋,他正苦思著先前所見到的奇特景象。

  跑得跟馬一樣飛快的男人——伊德•米洛雷亞——就是讓拉傑爾陷入苦惱的主因。

  這世上不可能有跑得跟馬一樣快的人,如果有的話,那一定是用了什麼奇特的方法。身為紋術師的拉傑爾,理所當然地將那個“奇特的方法”視為紋術。

  事實上,也只有紋術才能夠合理地解釋伊德的快腿。

  那麼,為什麼對方不發動攻擊?

  只要是身為紋術師,或多或少都會一、兩種攻擊性的紋術。即使是像“風之魔彈”這種威力普通的紋術,如果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挨上那麼一下的話,拉傑爾多少都會受傷。

  那麼,為什麼不攻擊?

  答案只有一個。

  (那個傢伙正處於無法使用紋術的狀態!)

  對於這個推測,拉傑爾相當篤定。

  “王紋”、“咒文”與“魔力”是發動紋術的基本要件,只要缺少其中一種,就不可能施展紋術,這是不可違逆的絕對法則。拉傑爾不知道伊德究竟是缺乏哪一項,不過那不是重點,他只要知道對方的底細就夠了。

  拉傑爾一路追了過來,雖然今晚是滿月,但是能見度畢竟比不上白天,所以肉眼所能捕捉到的距離也變得有限。可是在拉傑爾眼中,這並不構成影響。

  “起始、驅轉、神瞳、賦力、終末!自虛無中顯影,從隱沒中現形!”

  隨著暗語的啟動,拉傑爾身上的飾物開始發光,接著他一邊在空中畫出王紋,一邊唱出了咒文。

  “飄蕩於天空之下,游走於大地之上,承載一切,觀視萬物。風啊,請成為我的眼!穿透虛空,俯瞰瞭望,對我無所隱瞞。”

  六個王紋連結成圓環,拉傑爾的眼睛也同時失去了焦距。他的視線已經脫離了人類的界限,隨著夜風一同馳騁。他所使用的法術是比“彼方之眼”更為強勁的“空識之眼”,能夠搜尋探測的範圍更為廣大且精細。

  很快的,拉傑爾找到了伊德等人的蹤影,兩者之間的距離僅有一桑洛拿(一桑洛拿=一點三公里)而已。這時伊德的行進路線改變了,他不是直線前往羅亞倫,而是稍微往南偏移。拉傑爾露出了冷笑,然後準備繼續使出第二個紋術。

  就在這時,他發現雙手手套就像是被火燒過一樣,變成了破爛焦黑的形態。這雙手套已經再也無法承受王紋的反動力了。

  拉傑爾脫下手套,然後從口袋裡取出備用的手套戴上。

  “起始、驅轉、羈絆、終末!自虛無中顯影,從隱沒中現形!”

  拉傑爾使用了第二個紋術。吟誦密語、在空中畫出王紋、唱出咒文,這三階段的步驟之間沒有一絲猶豫。

  “火焰呐,給予力量吧!順從盟約,在躍動的熾熱中降臨。彼界的鎖鏈,連接可視與不可視之物,從無形歸於有形。”

  拉傑爾對胯下的坐騎施展紋術,馬匹的步伐突然加快,以驚人的速度飛掠於大地之上。

  雖然伊德擁有超越常識的快腿,但是畢竟身上還扛了兩個人,速度也因此大打折扣。如果從空中俯瞰的話,可以見到兩者間的距離逐漸逼近。很快的,拉傑爾已經可以看見伊德的背影,彼此間的差距仍然不斷縮小著。

  突然間,拉傑爾的坐騎突然減速了。

  拉傑爾訝異地驅策坐騎,但是馬匹並沒有聽從拉傑爾的指示,而是顯得相當慌亂。這時,拉傑爾才發現到周圍的異常。

  在黑暗中,有數對發光的眼睛正注視著他。

  (陷阱!)

  拉傑爾立刻察覺到自己的疏忽。

  伊德改變行進路線是有意義的。他在羅亞倫來往多年,早已將各種怪物的出沒地點給摸清楚了,他是有計劃的將拉傑爾誘導到夜行性怪物的地盤。

  馬是一種纖細的生物,伊德敢憑著快腿穿越的地方,它們不一定敢穿越。況且現在已經不是能不能穿越此地的問題了,孤身一人面對眾多的怪物,拉傑爾的處境已經算得上是面臨生死關頭。

  “混帳……”

  拉傑爾的眼神變了,從原本的危險進一步蛻變成兇暴。接二連三的被愚弄,讓他積壓已久的不滿一口氣爆發了出來。

  “竟然給我搞這種幼稚的把戲!”

  拉傑爾發出憤怒的咆哮,他從懷中取出了一顆火紅色的小圓珠。

  圓珠發光了。

  以拉傑爾為中心,無數的火焰爆散開來!火焰就像是流彈一般,往四周擴散飛射,那並非無秩序的攻擊,火焰流彈宛如有意志的生物,對準了所有怪物繪出灼熱的軌道,並且在擊中目標的瞬間炸了開來!

  火焰流彈所鎖定的目標不只是怪物,還包括了伊德。

  原本包圍拉傑爾的怪物全部被火焰給吞噬殆盡,一下子就全滅了。伊德的快腿避過了流彈的直擊,但是卻被爆風給吹倒,一行三人狼狽地滾倒在地。

  拉傑爾立刻策馬奔去,一下子就追到伊德等人。

  “該死的傢伙!”

  拉傑爾下馬之後,對著正要站起來的伊德踢出一腿。

  伊德滾倒在地,拉傑爾繼續舉起自己的右腿,不斷往伊德的身體用力猛踢。

  “你這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混帳!”

  每喊出一聲,拉傑爾就猛踢一腳。在因為火焰流彈而燃燒的曠野上,只有刺耳的踢擊聲不斷回蕩著。

  最後,拉傑爾取出了匕首,用力刺穿了伊德的左腿。接著,拉傑爾蹲下身子,一把抓住伊德的頭髮,將他的頭抬起來。

  “很有趣嘛,該死的小鬼。老是耍一些小聰明,你應該很得意吧?是不是啊?嗯?是不是啊?”

  拉傑爾將伊德的頭往地面重重一敲,然後馬上又抓起來,繼續往地面敲下去。

  “是不是啊?是不是啊?是不是啊?是不是啊?是不是啊?怎麼不說話啊?”

  拉傑爾沉浸在以暴力渲洩怒氣的喜悅中,他的表情顯得殘虐且猙獰。

  “給我住手!”

  一道女性的聲音傳來,中止了拉傑爾的動作。

  拉傑爾轉頭,將視線由染血的黑髮青年移到了另外一個人物身上。

  晨曦之劍姬——艾妮雅•米娜•傑隆•克琉布利安——站起來了。

  艾妮雅的金色長髮隨風飄動,火光照亮了她的身影,看起來威風凜凜。

  “哦哦……很勇敢嘛?”

  拉傑爾看見艾妮雅手上的細刃劍,便將刺入伊德左腿的匕首拔出,然後站起身來。他的眼中帶有輕蔑的色彩。

  “竟然沒有趁機從我背後砍下去,真是天真的小姑娘。看在你長得還不錯的分上,我可以先好好疼愛你一番,再讓你停止呼吸。”

  艾妮雅沒有被拉傑爾的話給挑撥,她只是舉起了劍,盯著眼前的對手。

  劍刃倒映了月光,散發出無機質的冷冽光澤。在那碧綠色的眼眸裡,閃動著比滿月更為明亮的尖銳銀光。

  拉傑爾收起了笑容,他發現自己小看了對方。

  在生死關頭穿梭多次的經驗成為無形的槌子,敲響了拉傑爾心中的警鐘。眼前的女子明明連二十歲也不到,但是她的氣勢卻遠遠超越了外表的年紀,重重震撼了拉傑爾。

  (……一定要立刻殺了她!)

  無關理智,拉傑爾的直覺如此警告自己。

  還不需要用到紋術,對付一個負傷的小女孩,如果還要動用到壓箱底的技藝,那就太丟臉了。拉傑爾的自尊在今晚受到了接二連三的挑戰,他打算在這一戰中將其挽回。

  不過那只是藉口,其實他的魔力也用盡了。

  剛才的寶珠是貴重的道具,那是一種只要灌注魔力就可以發動紋術的高價品。只要針對某種特定的紋術,將複數王紋與特定咒文給刻進去,就成為這種可以隨時施展紋術的寶珠。不過只能使用一次,而且相當昂貴。

  然而拉傑爾雖然不能使用紋術,但是他還有其它的技藝。他以匕首所奪取的性命,幾乎與紋術所奪取的性命一樣多。

  (殺了她!)

  腦袋裡的聲音驅動了紋術師的身體。

  就在拉傑爾打算先發制人之際,艾妮雅行動了。

  彷佛劃破夜空的閃電一般,劍刃挾帶著月光,描繪出一道明亮的軌跡。

  拉傑爾的右手脫離了右腕,飛舞在滿月之下。從傷口傳來的灼熱感沿著神經傳達到大腦,瞬間貫穿了背脊,然後化為實質的痛楚。

  這道痛楚被第二道銀光所斬斷。

  劍刃貫穿了拉傑爾的身體,白銀的劍身不僅承載著月光,也染滿了鮮血。

  “你……”

  拉傑爾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他的雙腿失去了力氣,膝蓋碰到了地面。

  “你……是誰……?”

  拉傑爾用盡最後的力氣,將疑惑化為言語。金髮少女俯視著紋術師,緩緩吐出了自己的名字。

  “艾妮雅•米娜•傑隆•克琉布利安。”

  紋術師瞪大了眼睛。

  “晨曦的……劍姬……”

  這是拉傑爾在世上所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艾妮雅從屍體上拔回愛劍,然後艱難地走向伊德。

  染血的黑髮青年,如今就連呼吸都微弱到幾不可聞。艾妮雅拍打他的臉,但是沒有任何反應。

  “醒醒、醒醒啊!你不是從來沒有打輸過嗎?現在這副模樣算什麼啊!給我醒來啊!”

  面對艾妮雅的叫喊,伊德沒有任何反應。

  艾妮雅忍受著腹部的痛楚,剛才的爆炸衝擊讓她的傷口更加惡化,加上斬殺紋術師的激烈動作,血液從她的傷口不斷湧出。

  即使如此,她還是不斷呼喚著伊德。

  “混蛋!你不是龍嗎?你可是歐姆貝利克啊!號稱‘破壞之劍’的最強黑龍啊!像那種傢伙,怎麼可能就這樣殺了你啊!”

  艾妮雅的意識變得朦朧,由於失血的關係,她的視野逐漸被黑暗所渲染。

  “醒……來啊……”

  艾妮雅的知覺中斷了。披散著沾滿塵土的金髮,艾妮雅就這樣倒在伊德身上。

  一道人影出現在兩人身旁。

  “真是會給人添麻煩的小女孩。”

  人影的名字是安潔•米洛雷亞。

  石塔魔女冷眼注視著艾妮雅,她的表情不同於往常,就像是大理石的石像一般,冷漠且僵硬。

  “如果伊德死掉的話,我一定要你償命——而且是用會讓你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出生到這個世上的方法。在我的計畫裡,你不是必要的一環,所以就算讓你在這裡死掉也沒關係。”

  米洛雷亞的聲音彷佛挾帶了寒氣,那是會讓人連靈魂也為之凍結的恐怖。

  “不過,你也算救了他。”

  米洛雷亞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了手套。

  “劄沃克的最後王牌,在覺醒之前也僅是普通人而已。我就救你一命吧……看在沃索的分上。”

  黑龍——歐姆貝利克。

  八龍之中最為兇暴的惡龍、劄沃克王國最大的惡夢、讓整片大陸為之戰慄的破壞者,它所站上的土地會隨之腐敗,從嘴中噴出的吐息能夠摧毀一切。世人畏懼於它的力量,甚至稱呼它為“破壞之劍”。

  這把兇惡至極的劍沉睡了,但是那並非普通的沉睡。

  “在沉睡之前,我要滅絕人類。”

  黑龍的眼中閃爍著宛如黑曜石一般的光芒,平靜地擲出了它的宣言。

  在黑龍的前方,有一名女子阻擋了它。

  她的名字是安潔•米洛雷亞。

  “為什麼?”米洛雷亞如此詢問著。

  “因為,你們是諸神遴選出來的,為了替萬物劃下結束字元而誕生的種族。”

  黑龍的聲音彷佛是春天的響雷,但是聽起來卻一點也不激動。

  米洛雷亞繼續說服黑龍,但是他們的聲音聽起來卻模糊又遙遠。最後,歐姆貝利克有了反應,它那長長的頸子與身體都沒有動作,僅是輕點頭部而已。

  “這是我給人類最初也是最後的機會。”

  隨著黑龍的聲音,它那巨大的影子裡冒出了一個嬰兒。

  “他的經驗將成為我的夢,而我會依據他的經驗進行最後的判斷。假如人類果然還是如我先前所想的一樣的話,你們這些被遴選出來的破壞者將會從這片大地上消失!”

  歐姆貝利克張開了雙翼,然後就此消失。

  嬰兒突然長大了,幾乎是在一眨眼的時間裡,變成了一個不起眼的黑髮青年。

  “我是黑龍伊德,請多指教。我決定要毀滅人類。”

  黑髮青年如此自我介紹,並且說出了絕望的答案。

  然後,一切重新化為黑暗。

  艾妮雅猛然睜開了眼睛,像是裝了彈簧般從床上彈了起來。

  艾妮雅慌張地左右張望,等到確定這裡是自己的房間之後,才雙手捂臉,發出了安心的歎息。

  “真是的……什麼怪夢啊……”

  艾妮雅重新躺回床上。

  “都是因為那個老巫婆說了那種怪事的關係!”

  就像是小孩耍賴一般,艾妮雅用力敲著身旁的枕頭,並且開始思索為什麼會作這種奇怪的夢。

  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在今年春天開始的。

  在五月初期的時節,艾妮雅來到了羅亞倫。

  雖然是位於王國邊境的偏僻領地,但是想要讓一位才剛滿十九歲的王族成員來治理,而且那位王族成員還是個帶兵打仗遠比文書處理拿手的女孩子,這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為了將不可能轉化為可能,國王派遣了一位名叫希納絲的能幹女官,與艾妮雅一同前往羅亞倫赴任。希納絲名義上雖是輔佐官,其實也有監護者的身分。

  就任典禮結束之後,艾妮雅的耐心在第一個星期就消失殆盡。厭倦了無所事事的她,打扮成旅人的模樣溜出了城堡。在冒險者出沒頻繁的羅亞倫,外人的出現並不是稀罕的事,但是艾妮雅的美貌還是吸引了人們的目光。

  就在這時,艾妮雅遇見了一個人。

  伊德•米洛雷亞——那是第一個跟艾妮雅講話的羅亞倫居民。

  說是居民也不太正確,因為伊德並不住在羅亞倫,而是住在離羅亞倫有一大段距離的石塔裡。據說那裡相當靠近黑龍沉眠的地方,如果說羅亞倫是怪物的遊樂園,那麼伊德所住的地方簡直就是怪物的大本營了。

  “不起眼”、“沒特色”、“無存在感”,這些形容詞是艾妮雅見到伊德時的感想,那跟所謂的平凡又有一點不同。

  即使是一塊再不起眼的拼圖,如果把它拿掉了,那麼整體圖案還是會出現突兀的空白,就算那塊空白再怎麼微小也是一樣。伊德則是一塊就算拿掉了,也不會讓人感覺到突兀的拼圖,他的身影就是給人這樣的感覺。

  可有可無——雖然很失禮,但那是艾妮雅對黑髮青年的第一印象。

  然而,由於某個突發狀況的發生,導致了艾妮雅與伊德之間的熟絡。那個突發狀況就是吸血魔法師入侵事件。

  為了制伏吸血魔法師,單靠刀劍是不夠的。就在這時,艾妮雅想到或許可以藉由伊德這條管道,請求石塔魔女的協助。於是她親自出馬,在伊德的帶領下前往石塔,會見米洛雷亞。

  米洛雷亞同意了,酒館老闆帕尼、矮人賽門、祭司克拉姆,再加上伊德與艾妮雅自己,這支詭異的組合就這樣前去討伐吸血魔法師。

  在那場戰鬥中,艾妮雅發現了伊德的真面目。

  既是黑龍的分身,同時也是人類存亡的裁決者,這個人的名字就叫做伊德•米洛雷亞……

  “真是的,開什麼玩笑啊!”

  想到這裡,艾妮雅就不禁全身無力。

  (不對!)

  艾妮雅突然彈了起來。

  她終於想起來了,跟紋術師之間的戰鬥!

  艾妮雅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原本被箭射中的傷口已經消失了。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匆忙地換好了衣服,甚至沒有搖鈴呼喚侍女。在一陣宛如旋風般的急速更衣後,艾妮雅沖出了房門。

  “公主?您這是什麼樣子啊!”

  熟悉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艾妮雅停下了腳步,回頭注視著一臉驚訝的女子。

  端莊的外表、知性的眼眸、合宜的裝扮,就像是把“精明幹練”這個形容詞給具現化一樣,這位嚴肅又美麗的女子便是希納絲•費勒。只見希納絲捧著一迭厚重的書籍與公文,以責難的眼光盯著艾妮雅。

  “公主,所謂的體統,指的不僅是制度與規距,同時也代表了合乎身分地位的行為舉止。您身為劄沃克王室的一分子,無疑會成為人民矚目的表率,所以請務必留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艾妮雅望著希納絲,訝異地問道:“希納絲,你沒事了嗎?”

  “嗯?我當然沒事。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被盜賊給擄走……”

  “啊啊,說到那個——”

  希納絲的眼中射出了銳利的光芒,艾妮雅不禁心中一凜。每當希納絲露出那種眼神,就是打算進行“不容反駁的說教”的時候。

  “您竟然做出了如此魯莽的事!身為領主,理應妥善的統禦部屬,作出正確合理的行動才對。就算面臨危機也不慌張,展露出堅強的王族風範,撫平屬下的不安,這才是正確的舉動。”

  “是是,我知道、我知道。”

  “可是您竟然自己追了過去,最後竟然還摔進了牧場邊的山溝!幸好及時被人發現。我也就算了,如果您出事,那怎麼得了!”

  “當然,我完全明白……咦?”

  艾妮雅抬起了頭,目光中充滿了詑異。

  “我現在有些後續事宜急著要處理,晚點再跟您談,我想我必須跟您好好討論一下何謂責任與禮法。請先去用早膳吧。”

  希納絲捧著書籍與公文,以急速又不失端莊的步伐快速離去,只留下一臉驚異的艾妮雅留在原地。

  “所以說,一見到你們倒在山溝裡面,我們全部嚇了一跳。”

  克拉姆手中捧著啤酒杯,一邊訴說著昨晚的經歷,一邊作出了誇張的肢體動作。

  昨天晚上,當帕尼等人制伏了綁架集團的誘餌部隊之後,便四處尋找伊德與艾妮雅的下落。古拉休使用了名為“彼方之眼”的紋術,沿著羅亞倫周邊進行探測。

  後來眾人在郊外牧場邊的山溝裡發現了伊德、艾妮雅與希納絲,並且在不遠處找到了可疑的馬車與兩具屍體。克拉姆急忙施展治療術,然後把昏迷的三人帶回羅亞倫。

  “原來是這樣啊……”伊德聞言點了點頭。

  在“劍與斧的故事”裡,帕尼、賽門、伊德與克拉姆一大早就泡在酒杯裡,聚在一起討論昨晚的事情。這幅不健康的景象看起來就跟平常沒什麼兩樣,這次甚至還有一位女性也參與其中。

  “話說回來,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以詳細的說明一下嗎?”翠絲特好奇地問道。

  伊德聳聳肩,表示他也不知情。

  “我只記得我扛著她們逃跑,後來不知道什麼東西爆炸了,然後就暈過去了。”

  “哎,我指的是更前面的事啦!”

  這時帕尼突然說道:“不行喲,翠絲特小姐。我們已經答應海爾執事官了,絕不對外談論這件事。”

  “我們現在是在私底下談論啊,我也算是關係者吧?”

  “不行不行,約定就是約定。”

  帕尼搖搖頭,他的臉上仍然保持和靄的笑容,但是眼神卻相當堅決。

  賽門嘻嘻地笑著說道:“沒用的、沒用的。雖然是生意人,可是腦袋卻硬得跟石頭沒兩樣。這也是他唯一的長處,如果撇掉了這一點,這傢伙也只不過是個專門呼喚赤字的大塊頭罷了。”

  “你這個活生生的赤字沒資格說我!”

  “胡說什麼!你以為前天這裡為什麼會大客滿?”

  “那跟你無關吧,他們是因為翠絲特小姐才來的。”

  “說什麼蠢話!你以為光靠你這只慢吞吞的熊,就可以搞定所有的客人嗎?都是因為有我充當侍者,客人才不至於跑掉的。大家早就對你的風濕痛不抱任何期待,如果不是有我坐鎮,客人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這跟風濕痛沒有關係吧!”

  帕尼與賽門就這樣陷入了愚蠢的爭執之中。這時伊德詢問在一旁看好戲的克拉姆。

  “那麼那三個人呢?就是鋼之鷹那三個。”

  “啊?哦,他們一早就離開了。他們說再待下去,旅費會不夠,所以急急忙忙地走了。為了金錢而奔波煩惱的人生真是辛苦啊!”

  “是嗎?沒來得及向他們道謝,真可惜。”

  “對了,今早約翰找我過去,城堡那邊好像又出事了。”

  克拉姆一說出這句話,帕尼與賽門便停止了爭辯,將目光移向白袍祭司。

  “昨晚被我們逮到的那四個人啊,約翰今早原本想拷問他們的,沒想到他們突然全部死在牢裡!他們全是被人一劍穿心刺死的,就算我去了也沒得救。”

  眾人一臉訝異。

  “被殺了嗎?誰幹的?”

  面對帕尼的疑問,克拉姆搖了搖頭。

  “不知道。約翰認為可能是他們的同黨,所以忙著清查最近來羅亞倫的可疑外地人。可是既然都有辦法潛進牢裡了,幹嘛不救他們?”

  “因為這樣最省事吧?”

  翠絲特用手指抵住下顎,偏頭說道:“我曾聽說過類似的事情。有些盜賊為了怕秘密被洩漏出去,一旦同夥被捉住的話,不但不會去救他們,反而會想辦法把他們殺掉,兇手現在應該已經逃離羅亞倫了吧?”

  眾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好啦,我也該走了。今天晚上又要請各位多多照顧啦。”

  翠絲特站了起來,當她看見伊德訝異的表情時,便笑著說道:“啊啦,你還不知道嗎?我會繼續在羅亞倫待一陣子,我跟老闆談好了,這段時間裡,晚上會在酒館裡表演,不過當然是有報酬的啦。”

  “是這樣啊,那麼今晚請加油。”

  “謝了,要來捧場喲。”

  翠絲特眨了眨眼睛,然後轉身離開了“劍與斧的故事”。

  當翠絲特走出酒館大門後,發現艾妮雅正站在酒館外不遠處徘徊,一臉猶豫不決的模樣。

  翠絲特疑惑地走了過去,輕拍艾妮雅的肩膀。

  “哇啊!”

  艾妮雅嚇得跳了起來,慌張地轉過身子,當她看見眼前的人原來是翠絲特之後,安心地呼了一口氣。

  “什麼啊,不要嚇人好不好!”

  “……這句話應該是我要說的才對吧?”

  翠絲特疑惑地看著艾妮雅,皺眉問道:“你幹嘛又偷偷摸摸的啊?”

  “咦?啊……這個……不,那是因為……”

  艾妮雅支吾著說不出話來,一點也不見往常的銳氣與果決。

  翠絲特不解地看著艾妮雅,當她發現艾妮雅的視線不時飄向酒館後,才突然想起了某件事。

  於是,翠絲特露出了笑容。

  “對了,昨晚真是可惜啊。好好的一個晚宴,卻被人破壞了。”

  “嗯……啊,是啊……”

  “本來還以為可以見到領主的真面目呢,現在只好等下次了。艾妮雅小姐身為劍術顧問,一定常常可以見到領主吧?真令人羨慕呢!”

  “咦?”艾妮雅聞言不禁一愣。

  翠絲特笑著對她眨了眨眼,在經過艾妮雅身旁時,輕聲地說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哦。”

  帶著別有意涵的笑容,翠絲特逕自走開了。

  艾妮雅深吸了一口氣,有些不安地走向“劍與斧的故事”的大門。

  為什麼會如此緊張?這點連艾妮雅自己也搞不清楚。

  雖然先前曾經欺騙他們,可是為什麼要這麼在意呢?明明只是一群平民罷了,身為王族的自己根本沒必要擔心什麼才對。這群人一旦知道了自己的身分,別說是斥責了,連下跪都來不及了。

  即使是不受世俗王權所束縛的克拉姆,在知道自己的真實身分後,見面時也是表現出恭謹的神態。就連身為光之祭司的克拉姆都如此了,其它人的態度也理所當然可以猜想得到。

  翠絲特已經暗示她什麼都沒說了,可是仍然無法抹去艾妮雅心中的那股不安。

  艾妮雅推開了“劍與斧的故事”的大門。

  陽光從窗戶灑落地板,為酒館內部帶來了強烈的明暗對比,讓人產生了古意盎然的錯覺。

  帕尼就像往常一樣站在櫃檯後面擦盤子。

  賽門就像往常一樣坐在櫃檯前逕自抽著煙斗。

  克拉姆就像往常一樣喝著免費的啤酒。

  伊德就像往常一樣毫無存在感地坐在裡面。

  酒館的生意就像往常一樣清淡,除了這四個人之外,一個客人也沒有。

  ——沉靜、悠遠,就像是一幅歷經無數年歲的古畫般。

  “喲,艾妮雅小姐,你來啦!”

  帕尼笑著對呆站在門口的艾妮雅打招呼。

  “看起來似乎沒事嘛?看來就算再宰頭食人魔也沒問題。”

  賽門一邊撫摸自傲的長胡,一邊嘻嘻地笑著說道。

  “昨晚真是好險啊,您沒事就好了。啊,雖然是多虧有我在的關係,不過請別客氣,那是我應該做的,哈哈哈。”

  克拉姆的發言依然不像是一位祭司所該有的風格。

  “早安。”

  伊德簡短地開口,就連打招呼的臺詞都一樣毫無特色。

  艾妮雅看著這群人,心中突然了湧現了什麼東西。

  (啊啊——原來是這樣啊……)

  艾妮雅終於發現了——她所在意的究竟是什麼。

  在這邊境的酒館裡,有著身為王族的艾妮雅所得不到,只有身為冒險者的艾妮雅才能得到的東西。

  看著呆站在門口的艾妮雅,眾人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怎麼了?為什麼不進來?”帕尼問道。

  “如果是沒錢的話,可以先賒帳沒關係,我說了算。”賽門說道。

  “莫非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我幫您看一下?”克拉姆問道。

  “幹嘛一直站在那邊?”伊德問道。

  面對眾人的詢問,艾妮雅輕輕搖了搖頭。

  “不……我只是想跟你們說一件事。”

  在四對目光的注視下,艾妮雅露出了會讓陽光也黯然失色的美麗微笑。

  “請不要再加個小姐,直接叫我艾妮雅就可以了。”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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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多瑪的黑騎士  前情提要

  啊,第二集真的要讓我來嗎?

  我知道了,雖然不知道可以做到多好,可是我會盡力的。

  在上一集的故事裡,主要是敘述一支不知名的犯罪集團,偷偷潛入了羅亞倫,企圖綁架公主,幸好他們綁錯了人。最後在大家的幫忙之下,那些犯人全都被逮捕了。

  不過說到這裡,我還是忍不住想要提醒一下。身為一個上位者,必須多用理智,而不是用感情來行事。肩負著重大責任的人,是不能隨便以身涉險的。

  啊啊,沒錯,公主,這些話是說給您聽的!

  那種傻事,千萬不准再出現第二次!


  第一章 來自遠方的旅人
  五月結束了,羅亞倫在日漸強烈的陽光中,迎接夏季的到來。

  雖然才剛邁入夏季,但是氣溫的上升幅度卻已經超越了往年的平均值。天空藍的不可思議,而且一片雲也沒有,如果照這種情況繼續發展下去,今年夏天很有可能出現破記錄的高溫。

  破記錄的不只是氣溫,在羅亞倫唯一的酒館“劍與斧的故事”裡,白天的顧客人數也同樣破記錄的多,雖然還沒到客滿的地步,可是跟以前比起來,這也算是盛況空前了。

  正因為如此,當艾妮雅走進“劍與斧的故事”時,也不禁被這幅景象嚇了一跳。

  由落腮胡老闆、老煙槍矮人與酒鬼祭司組成的小集團,一如往常地坐在櫃檯旁邊。當他們看見艾妮雅出現時,便帶著不同的表情打了招呼。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艾妮雅拉開椅子坐下,訝異地詢問發生了什麼事。自從她來到羅亞倫,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間酒館在白天有這麼多客人。

  “因為你最近都沒出現,所以才會驚訝吧?”

  帕尼帶著笑容,跟艾妮雅解釋原因。

  雖然農忙時節已經過了,但是羅亞倫的居民並沒有大白天就泡在酒館裡的習慣。雖說每個地方或多或少總是會有酒鬼的存在,但畢竟為數不多,在羅亞倫的數量更是只減不增,這也就是“劍與斧的故事”在白天裡總是生意清淡的理由。

  不過這時打破了往年的慣例,酒館裡的桌子有三分之一被占滿了,而且大人與小孩的比例各占一半。

  “劍與斧的故事”之所以出現這種盛況,全是因為一名女子的關係。

  有著褐色短髮的吟游詩人——翠絲特——便是這個異常現象的主要原因。

  自從黑龍歐姆貝利克在附近陷入沉睡之後,就很少有吟游詩人敢來羅亞倫了。畢竟沒有人會傻到冒險走過充滿怪物的荒野,特地跑到這種天涯海角的偏僻邊境。對羅亞倫來說,翠絲特的出現是一件大事。

  翠絲特每個星期會固定在酒館裡表演兩晚,至於其它時間,她有時候會待在酒館裡,有時候也會突然跑得不見人影。但整體來說,翠絲特還是待在酒館的時間較多,所以不少人會特地跑來點一杯啤酒,聽她講一些有趣的故事或逸聞。

  “就如同我所預料的一樣,翠絲特讓店裡的生意變得很好。”

  帕尼一邊看著眼前的景象,一邊露出了比平常還要溫暖好幾倍的笑容。

  “能利用的東西就要儘量利用,在翠絲特離開前,至少要讓今年營業額變成兩倍。”

  賽門叼著煙斗,帶著滿足的表情撫摸自己的長鬍子。

  克拉姆聳了聳肩,對著艾妮雅說道:“艾妮雅,就如你所見,這兩個無良商人已經連鼻子都埋在金錢的泥沼中了。啊啊,真是可悲呐,看看他們眼中的貪婪目光,那簡直是人性黑暗面的極致啊!他們的心已經背離正道,朝著無可挽回的不歸路邁進了。”

  “喝免錢酒的傢伙沒資格說這種話!”

  “就是因為喝了免費的酒,所以才要在你還沒走到無藥可救的地步時,趕快把你拉出來,吊在竹竿上曬曬太陽消消毒才行。對於一名祭司所給予的寶貴教誨,只想用幾杯免錢酒來打發的人,才是更應該反省的傢伙!”

  帕尼與克拉姆彼此交換著愚蠢的爭執,賽門在一旁哈哈大笑。

  這時翠絲特似乎已經說完了故事,原先聚在一起的客人們慢慢散去,帕尼趕忙跑去清理桌子。

  “好久不見了,艾妮雅。”

  翠絲特笑著走向眾人。

  “是的,好一陣子沒來了。帕尼跟我說了,你很受歡迎呢。剛剛也是在說故事嗎?”

  “啊,那個嗎?我們只是在討論祭典的事情而已。”

  “祭典?”

  艾妮雅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問道:“現在才六月,離聖旬日或王立節還很遠呢。哪來的祭典?”

  聖旬日是光之神殿的宗教日,據說歐加丁在這一天用羽毛拂開了混沌,把光芒帶給世界。由於光之神殿在劄沃克境內勢力龐大,因此這也被當成了國定假期。王立節則是建國紀念日,也就是初代國王雷堤斯•多摩•克琉布利安正式統一劄沃克王國的日子。在這兩個日子裡,首都都會舉行盛大的慶祝活動。

  翠絲特笑著搖搖頭。

  “不是那個,我指的是羅亞倫自己的祭典。”

  “咦?羅亞倫嗎?”

  艾妮雅一臉訝異。

  帕尼端著空杯說道:“那是當然的。沒人規定只有聖旬日跟王立節才能舉行祭典吧?每個地方都多多少少有屬於自己的祭典,而羅亞倫的祭典就在下星期。”

  “原來如此……那麼翠絲特要在祭典上表演了?”

  “嗯,到時要演奏什麼曲子才好呢……”

  翠絲特微偏著頭,看起來有點苦惱的樣子。

  賽門一邊把煙斗裡的煙草換掉,一邊說道:“彈什麼都沒關係,反正絕對比那個笨祭司彈得好。今年終於可以不用聽克拉姆的蹩腳演奏了,真是可喜可賀。”

  “等等,這句話我可不能裝作沒聽到!什麼叫蹩腳演奏?”

  “廢話!有人會在那種場合唱聖歌的嗎?去年要不是帕尼拉住我,我早就把你踹下臺了!”

  “什麼話!身為一個傳播歐加丁旨意的聖職者,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吧?不是我在自誇,我的讚美詩跟祈禱文可是全神殿數一數二的呢!無法理解聖歌的美妙,表示你的音樂素養不夠。”

  “我管你什麼歐加丁,矮人只信莫爾曼而已!”

  於是祭司與矮人開始進行激烈的辯論。帕尼在一旁為艾妮雅與翠絲特說明道:“羅亞倫會彈樂器的人沒幾個,去年克拉姆自告奮勇說要彈音樂助興,但是在上臺之前就喝醉了,最後竟然唱起聖歌。”

  “……真是難以想像。”

  “簡直是惡夢呐……”

  艾妮雅與翠絲特光是想像那種場面,就開始覺得渾身無力。帕尼將雙手交叉在胸前,一臉心有餘悸的模樣。

  “當時克拉姆這麼一搞,把伊德弄出來的好氣氛全毀了,真是糟糕。”

  聽見了意料之外的名字,艾妮雅不禁愣了一下。

  “伊德?”

  “嗯,他今年應該也會表演。雖然他不算是羅亞倫的人,可是大家也不會特別在意,這種事本來就應該熱鬧一點才好,外地來的人越多,酒也會賣得越好。”

  這時翠絲特插嘴問道:“你說的伊德,就是那個黑髮的男生吧?他表演了什麼東西?”

  “這個嘛……”

  帕尼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祭典?啊……是的,羅亞倫下星期有祭典。”

  回到城堡之後,艾妮雅詢問了希納絲有關祭典的事情。希納絲先是側頭想了一下,然後才露出一副“好像的確是有那種東西”的表情。

  “那是為了讓領地的人民放鬆心情、消除壓力的活動之一。那跟貴族的舞會或晚宴不一樣,不需要邀請函,任何人都可以參加。因為可以帶來人潮,也可以促進商業貿易,在許多方面來說,是不可或缺的東西。

  “不過您也知道,羅亞倫的地理環境太危險了,所以很少會有外人特地跑來參加,所以無法帶來多大的利潤,充其量只能算是抒解壓力的活動罷了。”

  希納絲展現出優秀的輔佐官風範,詳細解釋了關於祭典的知識,艾妮雅好奇的問道:“任何人都可以參加?這表示我們也可以去嗎?”

  “……基本上,我不建議您這麼做。”

  希納絲輕輕搖了搖頭。

  “貴族與平民的活動,兩者間的差異實在太大了。身為王族成員的您,如果出現在那種場合,會有損克琉布利安王室的威嚴。您必須要對自己的身分有更深一層的體認才行,不論何時都要展現出一國公主的優雅與氣質,不僅僅是外表而已,連內涵也必須……”

  希納絲逮住了機會,趁勢展開一場有關禮儀的小型講座。每當希納絲開始進行說教模式時,沒有半個小時是不會停的,因此艾妮雅連忙轉移話題。

  “你好像很忙的樣子。那堆是什麼?”

  艾妮雅指著桌上那堆卷宗問道。

  “嗯?那是上次綁架事件的調查資料。”

  希納絲所指的綁架事件,指的便是數天前有人企圖綁架艾妮雅的案件。當時城裡正要舉行晚宴,侵入者趁機潛進城堡裡打算把公主綁走,結果卻誤將希納絲當成艾妮雅,讓羅亞倫度過了一個動盪的夜晚。

  後來在帕尼等人的協助下逮捕了犯人,可是隔天這些犯人卻遭到刺殺,統統死在城堡地牢中。

  “最重要的線索已經斷掉了,雖然查到了一些東西,可是沒什麼太大的幫助。現在也只能加強城裡的警備而已,這種事可不能發生第二次。”

  希納絲捧著臉頰,煩惱地歎了一口氣。

  “真是的,先是吸血鬼,然後又是綁架犯,這塊邊境領地還真是多災多難。公主,雖然面臨如此艱難的處境,您還是要振作起來。好了,那麼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身為一個上位者……咦?公主?”

  希納絲原本打算繼續先前的禮儀訓話,結果艾妮雅早已溜得不見人影。

  “真是服了她啊……希納絲的神經應該是鐵打的吧?”

  艾妮雅走在城裡的長廊上,感歎自己的輔佐官之堅強。

  吸血鬼事件也好,綁架事件也罷,每次直接的受害者似乎都是這位個性認真的美女。要是一般人遇上這種事,或多或少都會蒙上一層心理陰影才對,但是希納絲不僅作息一如往常,現在還反過來鼓勵艾妮雅。這位輔佐官的精神甲胄之堅硬,遠遠超過常人。

  就在艾妮雅走過了執事官辦公室的門口時,不經意地看了室內一眼。

  然後,她的腳步停了下來。

  原本應該坐在裡面的禿額男人,如今突然長出了茂密的黑髮,連個子也變高了。艾妮雅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是不是有看錯。

  “……伊德?”

  艾妮雅喊出了坐在桌子前面的男子之名,對方聞言立刻抬起了頭。

  “啊,是艾妮雅啊,你好。”

  沒有特色的臉孔、沒有特色的招呼、沒有特色的聲音,這個存在感簡直跟路邊石頭一樣稀薄的青年,正是伊德•米洛雷亞。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艾妮雅訝異地問道。

  “我在打工。”

  “打、打工?”

  “嗯,幫巴羅斯先生作財務計算。”

  接著伊德開始說明他之所以會出現在此的理由。

  在數天前的綁架事件中,執事官海爾不幸受傷了。雖然身體上的傷口拜託克拉姆治好了,但是繼之而來的後續處理,卻引發了海爾心理上的不適。

  綁架犯對城裡的馬匹全部下了藥,在追捕過程中損毀的民宅需要賠償、被打壞掉的公共設施需要修理、原本已經訂好的晚宴也取消了,這些事情使得海爾好不容易編列好的財務預算全部需要修正。

  羅亞倫原本就不是富庶的領地,如今更是雪上加霜,為了籌措資金,海爾差點胃絞痛。由於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因此海爾只好雇用伊德來幫忙,薪水一天五茲尼,提供免費餐點,為期四天。

  “等等,為什麼是找你?”

  “因為我識字,也會算數。”

  平民是沒有什麼機會可以受教育的,終其一生只會寫自己名字的人大有人在,甚至有人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

  由於是牽涉到金錢方面的工作,因此人選也不能隨便亂找。環顧整個羅亞倫,最具資格而且看起來最人畜無害的,莫過於這位紋術師學徒了,因此海爾才會雇用他當短期工。剛好,伊德正因生活費而煩惱,於是接受了這份工作,至於這段期間則是借住在神殿裡。

  艾妮雅用手指抵住自己的額頭,事態的發展讓她感覺有些頭痛。

  “原本以為有機會可以見到領主的,可是巴羅斯先生說不準踏出這個房間以外的地方一步,真是可惜。”

  伊德有些惋惜。艾妮雅聞言眨了眨眼睛。

  “……你很想見領主嗎?”

  “一般人能夠見到王族的機會可不多,而且聽說又是絕色美人,當然會想見識一下吧?根據克拉姆的說法,領主是個‘會讓人忘記怎麼呼吸的美女’。”

  “哎呀,其實也沒那麼好啦,哈哈哈。”

  “你在得意什麼啊?”

  “咦?呃……不,那個……海爾呢?”

  “他去巡視烽火臺了,上次怪物來襲的時候,好像壞得很嚴重。”

  艾妮雅“哦”的一聲點了點頭,然後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表情嚴肅地走到伊德面前,重重拍了一下黑髮青年的肩膀。

  “對了,你千萬不能跟海爾說見過我哦!”

  “啊?為什麼?”

  “這個啊,嗯,該怎麼說呢,因為其實他還滿討厭我的。”

  “你做了什麼事嗎?”

  “哎呀,所謂的人際關係就是這麼回事,一言難盡呢。總之,千萬不要說你見過我,也不要提到我的名字,不然到時我會有麻煩,拜託了。”

  “哦——”

  伊德發出了意味深長的聲音。艾妮雅見狀不禁有些慌張。

  “幹、幹嘛?為什麼發出那種聲音?”

  “我說啊,你該不會是常常偷懶吧?這樣說起來,你出現在帕尼那裡的次數好像太頻繁了哦,沒事就溜出去喝酒,巴羅斯先生當然會生氣。”

  “……反正,不要說就對了。”

  “我知道了,我不會說出去的。”

  伊德答應之後,便繼續埋首與桌上的數位報表奮戰。艾妮雅在離開時,已經在開始盤算要怎麼封住其它人的口,以免洩漏出她的真實身分。

  “尤其是約翰隊長,那傢伙的嘴巴滿大的,要特別留意才行。”

  艾妮雅輕聲自言自語著。

  “哈啾!”

  羅亞倫警備隊隊長約翰•艾吉頓打了個噴嚏。

  “怎麼,感冒了嗎?”

  羅亞倫執事官海爾•巴羅斯問道。

  約翰揉了揉鼻子,然後聳肩說道:“啊啊,大概是我老婆又在家裡抱怨了吧?最近勤務特別重,家裡的屋頂都沒時間修理,她已經囉嗦好久了。”

  “沒辦法,這陣子一直出事,大家都很辛苦呐。要是領主大人少了一根頭髮,羅亞倫就完了。”

  海爾歎了一口長氣。

  艾妮雅不只是羅亞倫領主而已,同時也是劄沃克王國的公主,如果她真的出了什麼事,這個責任沒人扛得起,海爾幾乎每一天都過得戰戰兢兢。因為長期的精神壓力,他覺得自己的頭髮日漸稀疏,禿額的表面積有逐漸擴大的趨勢。

  海爾等人現在正位於羅亞倫的烽火臺旁。原本應該是用岩石堆砌而成的高聳塔樓,如今卻垮了一半。海爾看到了這幅景象,整張臉也像烽火臺一樣垮了下來。

  約翰在旁皺眉說道:“上次怪物來襲的時候被打壞的。照這樣子看來,可能隨時會垮掉。”

  “真糟糕啊……這可是最重要的烽火臺之一。如果怪物出現的話,就沒辦法預警了。”

  “是的,應該立刻把它修好。”

  “唔,起碼也要十幾天吧……”

  海爾立刻默默計算工程日期以及必要經費,隨著腦中數字的累加,他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隊長,那邊好像有奇怪的東西!”

  在烽火臺上守衛的士兵探出了半個身子,對著底下的人大喊。

  “什麼?是怪物嗎?”

  “不,看起來不像……好像是人類的樣子。”

  “人類?那你在那邊喊個鬼啊!”

  “可是,那個人是從沉星森林出來的。”

  當士兵說出這句話後,包括約翰與海爾在內,每個人的表情都凍結了。

  沉星森林——那是最為接近黑龍睡眠之地,充滿了無數怪物的危險區域。在這片廣闊的綠色地帶裡,同時棲息著植物系怪物與獸人,就算是經驗豐富的獵人也不敢靠近。從以前到現在,能夠自由地在這片森林裡出入的人類,只有某個缺乏存在感的黑髮青年而已。

  “執事官大人,我記得伊德正待在城堡裡吧?”

  “嗯,那是當然的。”

  也就是說,那個從沉星森林裡走出來的人,並不是伊德。

  羅亞倫的人不會愚蠢到隨意接近森林,最近領地裡面也沒有從外地來的冒險者。既然如此,對方的身分就變得相當可疑了。

  “隊長,你認為該怎麼辦?”

  面對海爾的詢問,約翰先是思考了數秒,然後說道:“執事官大人,您先留在這邊,我去看看情況。薛弗、古德,你們兩個跟我來,其它人原地待命。”

  約翰挑了兩個人,然後他們跨上馬匹,在其它人的注視下疾馳而去。

  過了不久,他們遠遠看見了那個從沉星森林裡走出來的人。隨著距離的縮短,對方的外貌也逐漸變得清晰。

  那是一名有著黑髮的男子,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是黑色的,就連身上所背的旅行袋也是黑色,呈現出奇妙的統一感,而且他的身上似乎攜有武器。

  男子也同樣看見了約翰等人,於是停下腳步,等著羅亞倫警備隊的接近。當約翰策馬來到了男子面前時,不禁愣了一下。

  這名男子的身材頗高,但是他的臉孔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而已,嚴格說起來應該算是一名少年才對。

  他的皮膚黝黑,有著黑色的頭髮與眼眸,穿著皮革縫製的黑衣黑褲。他的背上除了黑色的旅行袋之外,腰間還佩著兩把長劍,雙腿也綁上了皮帶,分別掛著兩把短劍,這種武裝方式相當稀奇。值得一提的是,這些武器就連劍鞘也是黑色的。

  這名渾身上下都是黑色的少年靜靜地站在原地,從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深刻的疲憊,唯有那雙宛如黑曜石一般的雙眸仍舊炯炯有神。

  約翰開口問道:“我們是羅亞倫警備隊的人,你是誰?”

  “羅亞倫?”

  少年一臉疑惑,然後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羅亞倫啊……沒聽過呢……呃,不好意思,請問克魯瑟離這裡有多遠?”

  少年的口音有著濃厚的東方味道,他的問題讓約翰等人大吃一驚。

  只要是劄沃克人,沒有一個不知道“克魯瑟”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意義——那正是多瑪王國的首都。

  多瑪王國是劄沃克王國的宿敵,彼此間經歷過無數次的戰爭,雖然近年來沒有發生衝突,但是互為敵對的立場並沒有改變。

  而位於劄沃克邊境的羅亞倫雖然緊鄰著敵國,但是因為有沉星森林與紅石山脈作為天然屏障的關係,所以多瑪一直沒有進攻羅亞倫的打算。

  “等一下,這裡可是劄沃克耶!你是多瑪人嗎?”

  “劄沃克?”

  這次輪到少年為之愕然。

  約翰接著問道:“莫非你是穿過森林,從多瑪那邊走過來的?”

  “嗯。”

  少年坦率地承認了。約翰、薛弗與古德彼此對看一眼,從同伴眼中看見了相同的驚駭。他們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穿越沉星森林,從多瑪跑到劄沃克來。

  這時約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於是轉頭詢問少年。

  “不對,這麼說來,你身上應該沒有入境許可證吧?”

  “啊?當然沒有那種東西。”

  聽見了少年的回答,約翰立刻拔劍指著對方,以嚴肅的語氣高聲喊道:“我是劄沃克王國羅亞倫領警備隊隊長,你涉嫌偷渡國境,依據領主所授予的權力,現在我們要逮捕你!”

  薛弗與古德見狀,也同樣拔出了劍。少年看著約翰的劍尖,先是搔了搔臉頰,然後低頭長長歎了一口氣。

  “唔,既然事情變成這樣了,那也沒辦法。”

  少年一邊搖頭,一邊對約翰等人說道:“不好意思,我可不想被你們逮捕。要是平常,敢用劍指著我的傢伙下場一定會很淒慘,可是這次問題好像是出在我身上,所以我放過你們。”

  “你說什麼?”

  約翰一臉困惑的表情,一旁的薛弗以為少年的腦袋出了問題,而露出憐憫的神色,古德則是呆呆地注視著少年。

  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少年臉上掛著宛如刀刃般鋒利的微笑,然後迅速拔出了腰間的長劍。

  黑色的劍刃在一瞬間斬向約翰的頸子,這記斬擊來得太過突然,約翰根本來不及擋格。約翰急忙將上半身往後傾,及時閃避這致命的一劍,但是卻整個人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薛弗與古德立刻沖上前去,分別從左右兩邊發動攻擊。就在這時,少年拔出了另一把黑劍。

  兩把黑劍化為飛馳的流星,閃電般將兩人的長劍彈飛。薛弗與古德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空空的雙手。

  少年的劍技強得不可思議,不論是速度或力量,遠遠超越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水準。

  少年收起黑劍,輕盈地翻身騎上了約翰的馬,然後甩動韁繩,騎馬沖向森林。

  約翰、薛弗與古德帶著驚異的眼神,目送著少年的離去。但是過了不久,少年卻突然從馬上摔了下來。

  三人面面相覷,然後謹慎地接近少年。他們手持長劍,慢慢包圍住對方,直到距離少年僅有兩、三步的地方時,才知道少年摔下馬的原因。

  倒在地上的少年一動也不動,只有肚子不斷發出咕嚕咕嚕的空虛聲響。

  天空的太陽由原先的白灼化為淺黃,與地平線之間的距離也漸為接近。再過一小時,就會正式邁入黃昏了。

  伊德從堆滿報表與卷宗的辦公桌上抬起頭,詫異地看著艾妮雅。

  “多瑪的間諜?”

  “噓,別那麼大聲!”

  艾妮雅將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要伊德小聲一點。

  就在剛才,出去視察烽火臺的執事官與警備隊帶回令人意外的禮物,他們將一個昏倒的少年帶了回來。

  根據約翰的說法,這名少年可能是個受過精良訓練的高強間諜,為了潛入劄沃克王國而穿越沉星森林,幸好及時被警備隊發覺,雖然對方武藝高強,但是在一番搏鬥後還是被他們制服了。

  “哦……這還真是奇怪啊,竟然會有這麼奇特的間諜。”

  “你也覺得奇怪嗎?”

  艾妮雅把桌上的卷宗與報表移開,挪出了一個空位之後,就直接坐在桌子上。

  要是希納絲見到了,肯定會大聲斥責“這不是淑女應該有的行為”吧。艾妮雅一邊輕擺雙腿,一邊說道:“特地穿越沉星森林而來的多瑪間諜……這種事實在太詭異了。要送間諜過來的話,方法多得是。為什麼要挑這種笨方法?沉星森林可是充滿怪物的地方耶,要穿越那裡的話,大概會統統死在半路上吧。”

  雖然動作舉止有些粗魯,可是艾妮雅的分析倒是出奇的冷靜明確。伊德放下手上的鵝毛筆,點頭說道:“是的,那是連軍隊也無法穿越的地方。”

  多瑪王國在過去之所以不從劄沃克東南方的邊境進攻,就是因為沉星森林與紅石山脈的存在。沉星森林地幅遼闊,怪物眾多,即使是派出數千名士兵,也只會平白成為植物的肥料與怪物的點心而已。也因此位於劄沃克東南邊境的羅亞倫,會被視為無戰略價值的地區。

  就算這名間諜真的擁有穿越森林的優異個人能力,但是如果軍隊無法辦到的話,那麼這個探查就毫無意義。

  然而,這名多瑪少年穿過了沉星森林,這也是不變的事實。先不論他是不是間諜,少年的確是在沒有通關證或許可檔的情況下就擅自闖進劄沃克,偷渡國境的罪名絕對跑不掉。

  “對吧?我的直覺告訴我,那個人應該不會是間諜。”

  “在確定你的直覺有多正確之前,我有個問題。”

  “嗯?”

  “這應該算是機密吧?為什麼你要告訴我啊?”

  伊德疑惑地問道。

  “這就是重點。約翰把那個昏倒的少年關進地牢裡時,那個少年似乎剛好在作夢,據說他在講夢話的時候,提到了一個人的名字。”

  “我可沒有多瑪的朋友。”

  “哎,不是你啦!”

  艾妮雅甩了甩手,一臉神秘的說道:“是帕尼。”

  “帕尼?”

  伊德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沉默了數秒之後,才點頭說道:“唔,這也是有可能的。帕尼並不是一開始就住在羅亞倫的,或許是他以前認識的人。”

  “咦?帕尼不是羅亞倫人嗎?”

  這次輪到艾妮雅露出訝異的表情。伊德點了點頭。

  “帕尼以前不住在羅亞倫,他是後來才在這裡定居下來的,那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這種事你怎麼不早說啊!”

  “現在不是說了嗎?”

  “太晚了啦!真是的,原來帕尼不是羅亞倫出生的啊……嗯嗯,原來如此。這麼說來,帕尼這個人的確滿可疑的。”

  “會想到要在這種偏僻鄉下開一間酒館的人,的確是很可疑。”

  “是啊,那間酒館以前究竟是怎麼撐下來的呢……不對,那不是重點!我問你,帕尼以前究竟是幹什麼的?”

  “這種事問本人會比較快吧?”

  “那是一定的,不過在那之前,要多方收集證言,以防帕尼說謊。你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嗎?”

  艾妮雅以不耐煩的口氣說道。伊德不發一語,只是靜靜地注視著艾妮雅。雖然瀏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可是艾妮雅還是感覺得到那股奇妙的視線。

  “幹嘛,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艾妮雅皺起了眉毛,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伊德搖了搖頭。

  “不……我以為你是個活動力大於思考力、以幾近旁若無人的行動強制推動事情的演變,辦事速度有如疾風一般的女性,但沒想到你也有如此謹慎的一面。”

  “……你這究竟是誇獎還是貶損?”

  “應該是誇獎。”

  “那個‘應該’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如果你想問我帕尼的事,那麼我也只知道這些而已。賽門跟帕尼認識比較久,他應該比較清楚。”

  “嗯哼,我想也是。所以我要你幫我做另一件事。”

  “你該不會是想要我幫你問吧?”

  “不是,你今天晚上幫我把帕尼帶來,我要讓帕尼跟那個多瑪人見個面。”

  “……啊?”

  “聽不懂嗎?今天晚上我會把後門的士兵支開,你們從那邊進來,然後我們去地牢見那個多瑪少年。我的直覺告訴我,讓那兩人見面的話,一定會發生一些有趣的事。”

  艾妮雅雙手叉腰,似乎很滿意這個點子。伊德訝異地張大了嘴。

  “你想被革職嗎?”

  “革職?啊,沒關係,不會的。這是領主委託我的,儘管放心吧!對了,先不要跟帕尼說這件事哦,只要把他帶來就可以了,就說有個人想要見他。一定要來哦,說好了!”

  艾妮雅用力拍了拍伊德的肩膀,然後便哼著歌迅速跑開了。伊德只能呆愣地注視著艾妮雅的離去,他連一點反駁的機會也沒有。

  一彎銀色的弦月高掛於夜空中,無數的星星從旁點綴著。今晚是新月,朦朧的月光無法帶來良好的照明,但是對於那些需要隱密行動的夜行者來說,這是一個不錯的夜晚。

  艾妮雅站在城堡的後門處,等著伊德與帕尼的到來,至於原先值夜的士兵已經被她支開了。

  (會不會太衝動了一點……)

  在沁涼的夜風中,艾妮雅萌生出這次的行動或許有些魯莽的想法。不過下一秒鐘,她便將這個念頭拋諸腦後,她認為讓帕尼與多瑪少年見面的這個決定,的確有其意義存在。

  在得知多瑪少年與帕尼可能彼此有所關連之後,艾妮雅便私下詢問了海爾執事官,希望得知一些有關這位酒館老闆的事情。然而,艾妮雅僅得到一些令人難以滿意的無用答案。

  根據海爾的說法,帕尼似乎是個頗有來頭的人物。當初帕尼搬來羅亞倫時,曾經跟前任領主坎貝裡子爵打過招呼,坎貝裡子爵不僅親自接見,而且態度還相當客氣,最後甚至雇用帕尼擔任羅亞倫的劍術指導。

  雖然住在羅亞倫,但是帕尼不需要服勞役,只需每年繳交極低的賦稅即可。光是這一點,就足以彰顯帕尼的身分並不單純。坎貝裡子爵生前並沒有對任何人說出帕尼的來歷,因此海爾對帕尼也僅有“身分特別”的認知而已。

  照這種情況來看,如果直接去問帕尼的話,大概也問不出什麼東西吧?如果直接用領主身分命令兩人當面對質的話,搞不好會有反效果,而且艾妮雅的身分也會有曝光的危機,所以乾脆直接試著讓他們私下見面。

  距離約定好的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艾妮雅的表情開始有些不耐煩。

  “那個傢伙該不會把這件事忘了吧?”

  艾妮雅雙手叉腰,盯著後門外的小路。雖然僅有微弱的月光,但是擁有妖精視力的她,依然能夠清楚地看見周圍的景象。

  “要是他敢爽約的話,明天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頓才行。”

  明明是單方面提出的要求,但是卻逕自解讀成雙方的約定。艾妮雅性格中屬於“公主”那一面的任性,在這種小地方上展露無遺。

  就在艾妮雅思索明天要用什麼樣的方式教訓伊德時,遠方出現了一團模糊的人影。艾妮雅不悅地注視著人影的接近,原本她想喊出“太慢了”這句話的,但是當她看見那團人影的真面目時,不禁整個人呆住了。

  人影的數目不只兩個,除了帕尼與伊德之外,另外還有三個人。

  叼著煙斗的矮人、拎著白袍下擺的祭司以及捧著魯特琴的吟游詩人,不知為何也一同前來了。當這群看起來可疑至極的隊伍來到艾妮雅面前時,艾妮雅不禁張大了嘴。緊接著,艾妮雅一把抓住伊德的領子。

  “你給我等一下!我不是叫你帶帕尼來就好了嗎?為什麼會跑來這麼多人啊?”

  艾妮雅在伊德耳邊低聲喊道。

  “我在跟帕尼講的時候,不小心被他們聽到了。他們吵著要跟過來,我也沒辦法。”

  伊德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無奈。艾妮雅將視線移向其餘三人。

  “別擔心,羅亞倫的領主只管得到羅亞倫,管不到我。”

  賽門甩了甩手,一臉無所謂的模樣。

  “為了防範可能會出現的不正當行為,身為聖職者的我,有義務成為帕尼良心的最後一道防線。這是歐加丁的示喻。”

  克拉姆挺起胸膛,說出了有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看來他似乎誤會了什麼。

  “因為覺得滿有趣的,所以我就跟來了。我想領主應該是不會怪我的,你說對吧?”

  翠絲特對艾妮雅眨了眨眼睛,露出了意義深遠的笑容。

  艾妮雅無力地垂下了肩膀,然後用有些疲倦的聲音說道:“……算了,跟我來吧,注意不要發出聲音。”

  於是這群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只能用“詭異”來形容的組合,便在艾妮雅的帶領下悄悄進入了城堡。艾妮雅已經事先摸清了士兵的巡邏路線,一行人很快地就來到了通往地牢的門口,當然,看守牢房的士兵也早就被艾妮雅支開了。

  艾妮雅點亮了牆上的蠟燭,當眾人看見周圍的擺設之後,便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喂喂,這裡不是牢房嗎?你究竟想幹什麼啊?”

  賽門一邊左右張望一邊喊道。

  “賽門,小聲一點!會有回音!”

  翠絲特對矮人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唔,這種地方真是沒情調啊,不太適合當幽會地點吧?”

  克拉姆搔著頭說道,看來他的確是誤會了什麼。

  “我好像沒有那種喜歡把地牢當客房的朋友……”

  帕尼一臉困惑的模樣。

  艾妮雅急忙要眾人安靜一點,然後她拿起桌上的燭臺,把上面的蠟燭也點燃,然後帶領眾人走到地牢的盡頭。

  只見一個人影正靠著牢房最裡側的牆壁,因為距離太遠的關係,燭火照不到他的臉。

  “喂。”

  艾妮雅對著牢裡的人影喊道。人影沒有回答。艾妮雅以為少年已經睡著了,正當她打算再喊一次時,人影突然開口了。

  “……看你們的樣子,不像是要來拷問的。”

  年輕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

  “原來你醒著啊,我把你想見的人帶來了。”

  “想見的人?”

  人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詫異。艾妮雅拍了拍帕尼的肩膀,帶著微笑說道:“你不是說想見帕尼嗎?我把帕尼帶來了。”

  “……帕尼?”

  人影站了起來,然後走向鐵欄桿,燭光照亮了他那張年輕的側臉。在眾人的注視下,帕尼與多瑪少年就這樣彼此打量對方。

  “這傢伙是誰啊?”

  少年給出了令人意外的回答,就連帕尼也是一臉不認識對方的模樣。

  艾妮雅聞言不禁瞪大了眼睛,這時伊德說道:“……我白天就想問你了,該不會只是同名的人而已吧?”

  “咦?”

  艾妮雅的表情活像是被彈弓打到的鴿子似的,在眾人的目光下,劄沃克王國的公主頓時羞紅了臉。

  “什、什麼嘛!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因為你說完自己想說的話之後,就直接跑掉了啊。”

  “你不會追上來跟我說嗎?”

  “巴羅斯先生叫我不准踏出房間一步。”

  “你這個大白癡!”

  艾妮雅忍不住拉開嗓門大罵,幸好翠絲特捂住了她的嘴,聲音才沒有傳到牢房外。

  眾人一臉錯愕的表情,沒想到半夜偷偷潛進城裡牢房,竟然只是因為認錯人而已,這種劇情發展也未免太讓人失望了。

  “我們還是快走吧,如果被發現就糟了。”

  翠絲特作出了正確的判斷,艾妮雅不甘心地點了點頭。少年發出了冷哼,然後一邊轉身一邊自言自語。

  “哼,害我白高興一場。我找的人可是白騎士,才不是這種滿臉胡渣的中年人。”

  走在最後頭的帕尼突然停下了腳步。

  “……請等一下。”帕尼對牢裡的少年喊道。

  少年轉過身來,露出了“又有什麼事啊”的表情。帕尼不發一語,只是一直盯著少年的臉孔。

  過了數秒,少年才不耐煩地喊道:“你想幹嘛?”

  “你……難道是……不對……可是年紀不太對。我記得當時你應該已經十八歲了才對,太年輕了……對,身高也不太一樣……”

  帕尼仔細端詳少年的臉孔,用充滿疑惑的語氣說著莫名其妙的話語。少年聽了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後訝異地說道:“你認得我嗎?等一下,你叫帕尼……可是,聽說當年你才三十一、二歲……不會像現在這麼老……不過體格倒是很像……”

  帕尼與少年互相對看了許久,眾人在一旁好奇地觀看著。

  “黑騎士——昴•洛茲?”

  “白騎士——帕尼•傑爾勒斯?”

  最後,帕尼與少年利用疑問句的方式,互相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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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多瑪的黑騎士
  離開了城堡之後,眾人回到了“劍與斧的故事”,就連艾妮雅也一同跟了過去。

  進入酒館之後,帕尼立刻拿出了酒瓶與酒杯,為自己倒了一杯酒。眾人坐在櫃檯旁邊,靜靜地注視著帕尼。帕尼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歎了一口長氣。

  “真是的,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

  過了許久,帕尼才吐出這句話。

  “請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白騎士帕尼•傑爾勒斯?”

  艾妮雅率先問道。帕尼聽見了那個稱呼之後,露出了苦笑。

  “啊啊……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叫我了呢。”

  “我受領主之托,負責調查這件事情的始末。雖然有人認為那個多瑪人是間諜,你則是與他有來往的中間人。但是我覺得你應該不是這種人,所以才會私下讓你們見面。事情既然到了這個地步,希望你不要有所隱瞞。”

  艾妮雅的問話就像她的劍術一樣,不斷地進逼著。帕尼沉默了許久,最後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該從哪裡開始比較好呢……”

  “我先問好了,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騎士競武大賽——這個你應該知道吧?”

  艾妮雅點了點頭。

  多瑪王國與劄沃克王國的敵對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八十年前。

  為了領土的糾紛,兩國展開了漫長的戰爭。死亡招來了更多的死亡,用血與火所堆砌出來的殘酷景象,彷佛永遠不會消失似的。無數的生命消逝了,只留下滿布屍體的戰場。

  多瑪與劄沃克的國力相差無幾,彼此間勢均力敵。僵持不下的戰況意味著更多的犧牲,兩國不斷地投入兵力與資源,只為了贏取最後的勝利。當時每個人都以為除非有一方徹底毀滅,否則這場戰爭將會永無止盡的延續下去。

  這時,某個具有強大力量的恐怖存在,強行將這場戰爭畫下了句點。

  那個恐怖的存在,名為黑龍歐姆貝利克。

  這頭殘暴的黑龍突然降臨在戰場上,然後展開了無差別的攻擊。它以難以想像的壓倒性力量徹底掃蕩了兩軍,然後開始到處破壞。黑色的巨大雙翼覆蓋了多瑪與劄沃克的天空,就如同“破壞之劍”這個名號一樣,歐姆貝利克將它眼中所見到的一切人類文明全部破壞殆盡。

  沒有人知道它的目的,也沒有人知道它的動機,黑龍不斷地破壞,它的存在變成了南方大陸的最大惡夢。

  最後,在某個紋術師的奮戰下,黑龍停止了破壞,陷入了漫長的沉眠。那名紋術師得到了“驅龍者”的偉大稱號。驅龍者沒有戀棧名位,也沒有誇耀自己的功勞,只是繼續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

  在黑龍的肆虐下,多瑪與劄沃克的軍隊遭受到致命性的打擊。兩國已經無力再次挑起紛爭,只能專心休養生息。過了好幾十年的時間,兩國才慢慢恢復國力。

  然而,彼此之間的仇恨還是存在。

  過去所流下的血,不會這麼輕易就被抹滅。深刻的仇恨仍然烙印在兩國的王室之中。多瑪與劄沃克重新建軍,彼此都在找尋用刀子刺向對手喉嚨的良機。緊張的情勢,如同繃緊的弓弦般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那名驅趕黑龍的紋術師出現了。

  “如果你們精力多到無處放的話,乾脆我給你們想個發洩的好方法算了!”

  紋術師這麼說道。

  在紋術師的提議下,多瑪與劄沃克彼此合作,舉辦了第一屆的騎士競武大賽。兩國各自派出麾下最優秀的騎士群,在比武場上追求國家的榮耀。這場騎士競武每三年舉辦一次,到最後甚至不把參賽者限制在兩國,連他國騎士也允許出場。

  為了爭取榮耀,劄沃克甚至改變了騎士團規章,編制出一支特殊的精銳部隊。

  那就是劄沃克最強戰鬥部隊——獅子王騎士團。

  這支騎士團特別注重戰鬥能力,單只是家世優良的人根本無法加入,團長則是由最強者來擔任。獅子王騎士團統一使用純白的制式鎧甲,能夠坐上獅子王騎士團團長之位的人,被稱之為“白騎士”。

  獅子王騎士團的價值,在騎士競武大賽上發揮得淋漓盡致。劄沃克獲得了壓倒性的優勝,讓多瑪顏面盡失。

  於是,多瑪也開始仿效劄沃克的作法,決心創建一支實力至上的絕對精銳,創造出一批最強的勁旅——刃鷹騎士團。

  不知是出於競爭意識使然,抑或是純粹的巧合,這支騎士團的裝束以黑色為主,與獅子王的純白鎧甲正好相反。就這樣,刃鷹騎士團的團長被冠上了“黑騎士”之名。

  從此之後,騎士競武大賽的最後壓軸,必然是白騎士與黑騎士的對決。

  “……我跟昴•洛茲在大賽上打鬥過,那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帕尼盯著玻璃杯裡的深紅液體,緩緩說出了過去的經歷。

  當時身為第四代白騎士的帕尼,與第三代黑騎士昴•洛茲展開了讓人為之屏息的激烈對決。雖然當時昴•洛茲才十八歲,但是他的實力卻強到只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

  “那小子只能用一句話形容——他是天才。”

  帕尼給予了簡短的評價。

  雖然昴•洛茲的劍術過人,但是帕尼擁有體格與經驗上的優勢,因此兩人打得幾乎不分上下。最後帕尼以些微的差距險勝,奪得了當年騎士競武大賽的冠軍。

  然而,昴•洛茲與帕尼•傑爾勒斯兩人,彼此也只有見過這麼一次面而已。

  後來帕尼離開獅子王騎士團,過了一段流浪的生活之後,便在羅亞倫定居下來。

  對一般平民來說,“白騎士”這個名號是沒什麼真實感的存在,但是對貴族而言,卻是一個連巴結都來不及的物件。就算已經不是現任的白騎士,所到之處仍然不乏逢迎者與仰慕者。這也就是帕尼決定在羅亞倫定居時,坎貝裡子爵會格外禮遇他的原因。

  “他會說出我的名字,大概是因為他只認識我這個劄沃克人而已吧?總之事情就是這樣子,我跟昴•洛茲之間真的沒什麼來往,請代我將這件事轉達給領主。”

  “我知道了……可是那個人真的已經二十歲了嗎?”

  艾妮雅對於昴•洛茲的年紀抱持著質疑的態度,那張臉看起來根本就跟十五、六歲的少年差不多。其它人聽了,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雖然我覺得人類的長相看起來都差不多,可是那張臉也太誇張了一點。”

  “唔,這就是傳說中的娃娃臉吧?我曾經聽說過這種簡直跟魔法沒兩樣的東西,據說擁有這種特技的人,外表與實際年齡可以相差兩、三倍之多。那可是連歐加丁都會嚇一跳的偉大技藝。”

  “真是令人羨慕啊,要是我也有那種特技就好了。”

  賽門、克拉姆與翠絲特發表他們各自的感想,對於昴•洛茲那張過於年輕的臉孔,他們同樣覺得難以置信。

  “這麼說來,帕尼才三十四歲吧?”

  伊德突然冒出了這句話。

  艾妮雅、賽門、克拉姆與翠絲特聞言不禁一愣。他們四人看了看帕尼的臉,然後露出了苦惱的表情。

  “說的也是,那種臉竟然才三十四歲,就算有相反的例子也不奇怪。”

  “雖然人類的長相看起來都差不多,可是我也覺得他應該有四、五十了……”

  “呣,就像硬幣有正反兩面、天秤有左右兩端一樣,這世上總是會有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我們應該要用寬容的心胸去接受才對。歐加丁也訓誡我們,千萬不能以貌取人。”

  “老實說,這種特技我一點都不想要。”

  四人交頭接耳,紛紛交換著對當事人極為失禮的言論。

  “……你們統統給我滾回去。”

  帕尼以這句話為今晚的討論畫下休止符。

  隔天,艾妮雅將這件事情告訴了希納絲,至於晚上偷偷潛入牢房這一段則是略過不提。

  希納絲起初一臉不相信的樣子,但是當她聽見了帕尼的名字時,便用手指抵住自己的下巴,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帕尼•傑爾勒斯?”

  希納絲思考了約五秒鐘左右,然後頜首說道:“這個名字我有印象……對……那是前兩任的騎士團長的名字……聽說他離開騎士團之後就失蹤了,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出現呐……”

  “希納絲也認識帕尼嗎?”

  “說不上認識,只是知道這個人而已。他被譽為有史以來最強的白騎士,不過好像因為一些私人問題,所以退出了騎士團。對了,我記得那是公主您第一次踏上戰場之前的事。”

  艾妮雅首次隨軍出征,是在二年多前開始的。當時劄沃克王國與多瑪王國之間爆發了大規模的戰役。當時原本應該是精銳集團的獅子王騎士團並沒有立下太大的功勳,反而是初次上陣的艾妮雅大顯身手。

  “如果真的是那位帕尼•傑爾勒斯的話,那麼他的話應該是可信的。不過,那位黑騎士究竟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啊……”

  “這個嘛,他好像只是單純的迷路而已。”

  艾妮雅的回答讓希納絲張大了眼睛。

  “……迷路?”

  “是啊,根據他本人的說法,他是因為聽說位在兩國邊境線上的沉星森林有著強悍的怪物,所以進去裡面自我修行。沒想到森林的路徑跟地形比想像中還要複雜,原本他是想要回去多瑪的,卻在不知不覺間穿越了森林,進入了劄沃克。”

  希納絲一臉呆滯地聽著,艾妮雅還是頭一次看見這位充滿知性的輔佐官露出這種表情。

  “……總之,先不管他是怎麼來的。如果他是黑騎士的話,事情就會變得有點棘手了。”

  希納絲皺著眉頭,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艾妮雅疑惑地問道:“棘手?”

  “嗯,不管如何,偷渡罪當然免不了的,不過他可是多瑪的黑騎士,所以不能用一般方法來對待他。國王即位之後,一直想要跟多瑪建立良好關係,所以這是一個好機會。理論上,我們必須派人到首都去,將這件事稟報國王。”

  “那又有什麼好棘手的?”

  “問題是,在這段時間裡該如何處置昴•洛茲才好?”

  “招待他?”

  “再怎麼說,他都是敵國的人,而且還是鼎鼎有名的黑騎士。讓他住在這座城裡,要是他有不軌企圖的話該怎麼辦?就算用軟禁的方式,還是會有很大的危險。”

  “那麼,繼續關在牢裡?”

  “那麼他可能會對我們心生怨恨,多瑪那邊要是知道了這件事也會生氣吧?如果損害到多瑪的面子,可能會打亂了國王陛下的計畫。”

  “什麼啊,他們會這麼小氣嗎?”

  “這可不是小不小氣的問題,那可是足以構成開戰藉口的大問題呢!”

  希納絲捧著臉頰,一副相當煩惱的模樣。身為輔佐官的她,擁有比艾妮雅纖細十倍以上的政治神經,因此她必須作出最適切的處理方式才行。

  “那麼,就拜託帕尼吧?”

  艾妮雅拍了一下手掌,作出了出人意料的決定。

  “咦?”

  希納絲聞言不禁一愣,於是艾妮雅開始解釋。

  “呐,你看,帕尼不是白騎士嗎?而且以前也贏過昴•洛茲,所以把他交給帕尼看管,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那只比關在牢裡好一點吧?這樣太失禮了……”

  “我們只要說服他,讓他自願住在帕尼那邊不就好了?到時就算多瑪要抗議也沒辦法。”

  “會有這麼順利嗎……”

  “放心,我有辦法,這就交給我吧。”

  艾妮雅充滿自信地說道。希納絲流露出“真的可以放心嗎”的狐疑眼神,最後她歎了一口氣。

  “……好吧,先試試看。如果他不願意的話,再來想辦法好了。不過,最起碼的招待還是必要的,至少要準備晚宴,得先跟海爾執事官講一下才行。”

  “對了,我今天還沒見到海爾呢,他去哪裡了?”

  “他去領地南邊視察了,那邊有怪物出沒,果園損壞得很嚴重。”

  “真是辛苦啊,每天跑來跑去的……難怪要雇用伊德幫忙。”

  艾妮雅同情地點了點頭。這位羅亞倫新領主並不知道海爾之所以會如此辛勞,有一半都是因為她的關係。

  “伊德?您是指那個石塔魔女的徒弟嗎?海爾雇用他?”

  希納絲看起來相當訝異。

  “咦,你不知道嗎?”

  “不……海爾執事官跟我提過要找人幫忙,可是我沒想到他會雇用石塔魔女的徒弟,我以為他很討厭那個石塔魔女呢……這麼說來,這份財務報告也是他寫的了?”

  希納絲拿起了桌上的文件翻了翻,然後點頭說道:“做得很好呢……字很漂亮,帳目也很清楚,真想乾脆長期雇用他算了。一個魔法師的弟子竟然這麼厲害,真想不到!讓他當魔法師真是太可惜了。”

  “哦,真的嗎?”

  “他是很優秀的人才呢,可能的話,希望他能一直留下來幫忙。”

  艾妮雅發出了“哦”的一聲,腦袋裡浮現出一隻黑龍坐在辦公桌前面的景象,那個畫面讓她差點笑出來。

  “我、我想有點困難……”

  艾妮雅強忍住笑意說道。

  在耀眼的六月陽光下,有一個人影離開了羅亞倫的村莊,朝著郊外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有不少人見到這個人影,並且親切地跟人影打招呼。人影也舉手還禮,一點也沒有不自然的模樣。當有人詢問人影想要去哪裡時,人影就會帶著笑容說“只是想要到處逛逛找靈感而已”。

  人影走向人跡罕至的樹林,在確認過四周無人之後,人影走進了樹林裡。

  人影的名字是翠絲特。

  走進了由樹蔭所構成的陰涼空間之後,翠絲特忍不住拉了拉領子,讓衣服裡的熱氣散去。風嗚與蟬嗚共同編織出奇妙的協奏曲,宣告了夏季的到來。

  翠絲特吹了一聲尖銳的口哨,然後便倚著一株大樹站立,像是在等待什麼似的。過了不久,從大樹後來傳來了一道低沉的男性聲音。

  “你來晚了,風鈴草。”

  翠絲特一邊拉著領子,一邊說道:“哎呀,這種日子會讓人不想動嘛。不管是大太陽還是下大雨,太過極端的天氣總是很麻煩的。”

  “哼,你還是一點也沒變嘛。”

  “你也一樣啊,明明是大熱天還包得密不透風,看了就覺得熱。”

  翠絲特皺眉看著站在樹後的男子,那是一個全身上下都穿著灰衣,甚至連下半邊臉孔都蒙起來的矮小男子。灰衣男子冷哼了一聲,沒有回話。

  翠絲特笑嘻嘻地說道:“既然鼠耳草都親自出現了,表示有重要的指令了吧?我可以離開這裡了嗎?”

  “還不行。”

  被喚為“鼠耳草”的灰衣男子搖了搖頭。

  “上次的報告,金鳳花已經看過了。他說既然你有把那幾個人解決掉,那麼繼續潛伏在羅亞倫也不會有問題,他要你維持現狀,繼續收集情報。”

  “什麼啊,那傢伙盡會下一些找人麻煩的命令。”

  “等你回去之後再跟他抱怨。”

  “哼。以後的聯絡人還是你?”

  “沒錯。”

  “那就是最機密事項啦。只不過是一個公主被流放到邊境而已,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翠絲特雙手枕在腦後蹲了下來,在這種炎熱的天氣裡,靠著冰涼的樹幹讓人覺得格外舒服。鼠耳草壓低了聲音。

  “首都那邊情勢又出了變化,整座花園都動起來了。園丁認為國王別有企圖,公主下放羅亞倫一定別有用意。你的任務很重要,風鈴草。”

  鼠耳草的話中充滿了只有自己人才能聽得懂的暗語。翠絲特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知道了、知道了。最近羅亞倫這邊剛好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你就把它當作禮物帶回去吧。”

  “哦?”

  “多瑪的黑騎士正待在羅亞倫,上上任的白騎士也在。”

  鼠耳草無言地注視著翠絲特,露出了“這時候請你不要亂開玩笑”的眼神。翠絲特同樣無言地注視鼠耳草,一臉“我可沒空跟你開玩笑”的表情。

  兩人就這樣互瞪了五秒鐘之久。

  “……你說的是真的嗎?”

  鼠耳草率先開口,他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訝異與疑惑。

  “這種事能夠拿來開玩笑嗎?黑騎士昴•洛茲、白騎士帕尼•傑爾勒斯,這兩個人正待在羅亞倫。”

  鼠耳草的眼神變了。

  “怎麼可能……這是國王的計謀嗎?表面上將公主流放到邊境,實際上則是讓公主跟多瑪私下接觸?不、不對,這不可能……難道是公主自己偷偷跟多瑪來往,想要藉助外力推翻國王?”

  鼠耳草立刻在腦中構築出一幅充滿陰謀與算計的野心藍圖,並且為了自己所作出的推測而畏懼。要是公主真的勾結多瑪,企圖推翻自己的兄長,那麼事態將會演變到難以想像的地步。

  雷奧納德雖然掌握了劄沃克的權杖,但是王座的基石尚未完全穩固。許多野心家正蠢蠢欲動,努力尋找將王冠從這位新國王頭上摘下來的機會。如果多瑪想要趁機插手的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翠絲特看見鼠耳草一臉震驚的表情,笑著搖了搖手。

  “喂,別亂猜,只是巧合而已。那個黑騎士好像只是因為迷路,才會跑到羅亞倫,剛好上上任白騎士也住在這裡而已。”

  “那也未免太巧了。黑騎士、白騎士跟晨曦的劍姬,竟然會同時出現在荒涼的邊境,你認為有可能嗎?”

  “所以我會繼續調查,你只要把這個消息傳回去就行了。猜測不是我們的工作,那種事交給金鳳花,至於以後的事則是讓園丁去判斷。”

  “……我知道了,我會在十天后回來,聯絡方法照舊。”

  鼠耳草朝著羅亞倫的反方向離去,他的身影迅速地隱沒在樹林之中。等到確定看不見灰衣男子之後,翠絲特才伸了一個懶腰。

  “幸好沒有叫我回去,我還想在這裡多待一下子。羅亞倫這個地方,實在太有趣了。”

  翠絲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從決定將黑騎士安置在“劍與斧的故事”的那天算起,大約過了兩天左右的忙碌時光。

  希納絲撰寫上奏給國王的信函,並且派人送往首都。艾妮雅將這件事情告知帕尼,帕尼倒是很爽快地同意了。賽門趁機提出希望領主給予輔助費用的要求,艾妮雅同樣也爽快地同意了,而且還答應支付高達賽門提出的數字兩倍之多的金額,海爾執事官聽說這件事後,連續作了好幾天的惡夢。

  至於當事者本人,對這件事也沒多大的異議,甚至連打算為他舉辦的晚宴也慎重拒絕了,這讓希納絲與海爾同時松了一口氣。於是乎,“劍與斧的故事”又多出了一位常駐型的人物。

  昴•洛茲是一個有著比實際歲數年輕許多的外貌,現年二十歲的黑髮青年。雖然身為多瑪王國的黑騎士,但是並沒有貴族的架勢與派頭,甚至可以說,他給人的感覺與其說是大人物,不如說是習于在荒野中流浪的旅人。

  當克拉姆對昴說出了上述的感想時,昴只是聳了聳肩。

  “反正我本來就是平民出身的。”

  以這句話為開頭,昴說出了不為人知的秘辛。

  多瑪王國的刃鷹騎士團與劄沃克的獅子王騎士團間,最大的差異在於篩選團員的標準。

  獅子王騎士團雖然注重實力,但是同樣也對家世背景有所要求。每一位獅子王騎士團的成員都是貴族出身,其中甚至還有人擁有伯爵身分。對劄沃克來說,代表國家顏面的騎士團,絕對不能做出任何會貶低自身榮耀的舉動,他們必須在戰場之外的每個場合都表現出最好的一面。

  刃鷹騎士團則是徹底的實力至上主義。由於成立的歷史比較短,為了在最短期間內趕上獅子王騎士團,只要具備過人的能力,即使不是貴族出身也能成為刃鷹騎士團的成員。

  對多瑪來說,在騎士競武大會上壓倒劄沃克才是最優先事項,就算擁有燦爛奪目的家世,只要輸了就什麼也不是,跟鑲著寶石的華麗劍鞘比起來,劍刃的銳利與否才是最重要的。

  “什麼嘛,簡直就是一群跟野狗沒兩樣的傢伙!”——獅子王騎士團總是如此批評對手。

  “那些喜歡擺架子的蠢蛋,大概就連陣亡的時候也想挑個好姿勢吧?”——刃鷹騎士團總是會如此反擊。

  簡而言之,獅子王騎士團與刃鷹騎士團之間的差別,就像是有鍍金跟沒有鍍金的劍一樣。然而,身為黑騎士的昴•洛茲,更是刃鷹騎士團的異類。

  雖然採取實力至上主義,但是以往的黑騎士也都是貴族出身,可是這個頭銜卻被昴•洛茲給拿走。理所當然的,有許多貴族認為昴太過狂妄,總是想盡辦法找這個平民小子的麻煩,想將他從這位子上趕下來。然而昴的實力太過強悍,受到多瑪國王賞識的他,地位實在難以被撼動。

  “不過因為你的關係,所以情況就變得不太妙了。”

  昴指著待在櫃檯後方的帕尼。酒館老闆停下了擦盤子的動作,一臉不解的模樣。

  “因為我?”

  “是啊。上次在騎士競武大會上輸給你,讓那些貴族有了找碴的藉口。整天都是說什麼‘目中無人的小子總算受到教訓’啦、‘雜草終究還是雜草’啦、‘黑騎士的名號會哭泣’啦……因為那些傢伙實在太囉嗦了,所以我就跑出來修行。本來想說在沉星森林裡逛一下再回去,沒想到竟然跑到這裡來了,哈哈哈。”

  昴搔著頭,發出了爽朗的笑聲。其它人聽了,實在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才好。

  賽門一邊叼著煙斗,一邊點頭說道:“能夠徒步穿越沉星森林,你也算是了不起。”

  “徒步?我當然是騎馬啊,只不過中途在森林裡被怪物給吃掉了。”

  昴一臉歷經滄桑的表情。當時不僅是馬匹而已,連食物也沒了,只剩下行李跟武器而已。他在空腹了三天之後,好不容易才走出森林。

  賽門聽了立刻大聲笑道:“是嗎?真可惜呐,我原本以為終於要出現第二個可以光憑雙腳就穿過沉星森林的人了。”

  “是誰?帕尼嗎?”

  昴訝異地看向酒館老闆,帕尼笑著搖了搖頭。

  “不,我可沒有那種能耐,那是另外一個年紀跟你差不多的人。”

  “什麼?這裡竟然有這種高手嗎?”

  昴眼中燃起了充滿鬥志的火焰。

  “那我一定要見識一下,我很久沒有遇過像樣的對手了。”

  看見昴那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帕尼訝異地問道:“喂喂,你想幹嘛?”

  “當然是跟那個人打上一場。那個人叫什麼名字?他的實力跟你比起來怎麼樣?是比你強還是差不多?”

  “他叫伊德。如果只是論戰鬥的話,我一定會贏,你也一定會贏。”

  帕尼笑著說道。昴聽了之後,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這時克拉姆轉移話題,向昴問道:“對了,你應該見過我們的領主了吧?怎麼樣,是個大美人吧。”

  “啊……那個啊,應該算是見過吧?”

  昴給出了微妙的答案。賽門、克拉姆與帕尼不禁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於是昴解釋。

  “雖然有見面,不過中間隔了一層厚厚的紗,只看得到影子而已。看來是個很保守的人?”

  瞭解內情的克拉姆立刻就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於是白袍祭司雙手在胸前交叉,為艾妮雅的行為抹上一層保護色。

  “嗯,是這樣嗎?這也難怪。再怎麼說也是公主嘛,在還沒出嫁前,是不能隨便拋頭露臉的。尤其是面對外國人,多少還是要顧忌一些事。像是禮節啦、傳統之類的,王族的規定總是比較多。”

  昴聞言不禁瞪大了眼睛。

  “你們的領主是公主?”

  “據說這中間牽扯到許多非常奇妙的因素,不過這種事情與我們這些生活在純樸世界的人無關。歐加丁也曾經訓誡我們:‘當行自身本分之事,不行自身本分以外之事’。就讓那些老愛在權力泥沼裡打滾的傢伙,通通沉到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吧,哈哈哈哈。”

  克拉姆帶著聖潔的笑容,吐出了簡直不像是一位祭司該說的話。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從酒館大門走了進來。

  “午安呐,各位。”

  翠絲特活力十足地跟眾人打了招呼,當她看見空蕩蕩的酒館時,不禁瞪大了眼睛。

  “咦?這是怎麼回事,今天店裡的生意好像特別清淡?”

  帕尼、賽門與克拉姆不約而同地移開視線,將目光集中在坐在櫃檯旁的昴身上。

  翠絲特先是愣了數秒,然後拍掌說道:“啊,原來如此……是這樣啊,我懂了。”

  翠絲特一下子就明白了酒館生意不好的原因。

  警備隊逮到多瑪間諜的事蹟,在約翰隊長的酒後誇耀下,早已傳遍了羅亞倫的大街小巷。雖然後來領主澄清了事實,但是眾人一時間還是沒有辦法接受這名“可疑的多瑪人”的存在。

  即使羅亞倫經常有冒險家出沒,但那跟敵國人出現的等級是不一樣的,所抱持的疑慮程度自然也就大不相同。於是乎,這名多瑪人所借住的酒館也就生意清淡了。在領民們放下戒心之前,酒館的生意或許會一直維持現在這種模樣吧?

  “我早就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了,所以才會向領主申請輔助金。”

  賽門撫摸著長胡,為了自己的正確預測而得意。

  昴帶著歉意朝帕尼說道:“看來是我害你的店生意不好,真是不好意思。”

  帕尼帶著溫和的笑容,無所謂的搖了搖手。

  “啊啊,別在意,只不過是回到以前的樣子而已。”

  突然間,外面傳來了急促的銅鈴聲。那是怪物入侵的信號。

  眾人走到酒館外,只見南邊的烽火臺正燃燒著兩道綠色狼煙。

  克拉姆搖頭說道:“最近南邊時常有怪物出現呢,這已經是第五次了。”

  “警備隊的人也真是辛苦啊。”

  “難怪最近約翰老是喊著工作壓力過大。”

  眾人望著遠方的狼煙,對羅亞倫警備隊寄予單純的同情。

  在熾熱的夏日陽光下,正展開一場激烈的搏鬥。

  數目足足有九隻之多的獄犬,與羅亞倫警備隊進行激戰。擁有利齒與尖牙的灰毛獄犬,不僅體型龐大,而且動作也相當敏捷。這群擅長集團行動的掠奪者具備了強烈的攻擊性與破壞力。

  羅亞倫警備隊出動了比怪物多上兩倍的人數,好不容易才將獄犬給消滅。這次的獄犬比往常更加兇悍,而且也更加難纏,它們以前只要見到同伴數目減少了一半左右就會立即撤退,但這次卻一直奮戰到全滅為止。

  “嘖,因為夏天太熱,所以活得不耐煩了嗎?”

  約翰隊長一邊包紮被獄犬咬傷的手臂,一邊命令隊員把屍體收集起來,準備就地焚燒。

  正當眾人忙著四處收集樹枝時,有一名隊員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似的,眯起眼睛凝神遠望。

  “隊長!那邊有奇怪的影子!”

  這名警備隊員大喊。眾人立刻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了一小團可疑的影子。由於距離太遠的關係,一眼望去,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地面蠕動似的。

  “又來了嗎?真是找人麻煩!”

  約翰啐了一聲,然後對身旁的士兵喊道:“迪克、薛弗,你們兩個留下來把屍體處理掉,其它人跟我來。”

  羅亞倫警備隊紛紛跨上坐騎,沖向可疑的影子。等到進入適當的距離後,隊員們便翻身下馬,改以步行接近敵人。當他們看見那團影子的真面目之後,每個人的臉上都冒出了疑惑的表情。

  那是警備隊員們從未見過的怪物。

  眼前的怪物足足有三分之二個成年人那麼高,它們身上覆蓋著褐色甲殼,甲殼上有著金黃色的斑紋。這些怪物頭上有觸角,外形看起來跟螞蟻沒兩樣。它們有三對爪子,其中兩對爪子是用來走路的,另外一對爪子就像人類的雙手一樣懸在身體兩側。蟻形怪物的數目有六隻之多。

  警備隊員們提高了戒心,並且望向約翰,等他下達指示。

  這些蟻形怪物沒有眼睛,可是卻以觸角察覺了警備隊員的存在,同時也敏銳地感受到對方的旺盛敵意。

  雙方進入了對峙狀態。

  從數目上來看,羅亞倫警備隊擁有壓倒性的優勢,蟻形怪物看起來也不算很難應付。約翰認為己方擁有優勢,但是所謂的勝算這種事,並不能單純從敵人的數量或外表來判斷。

  就在約翰思索之際,蟻形怪物也有了動作。

  無視於雙方的人數差距,蟻形怪物朝著眾人直直地移動了過來。它們的速度比人類跑步還要快上一些,從它們那不斷開合的大牙與不停舞動的爪子來看,蟻形怪物顯然不具善意。

  “上!”

  約翰一聲令下,警備隊員們便持劍迎戰。

  其中一名隊員率先砍中了蟻形怪物,劍刃與甲殼交擊的瞬間,發出了“鐺”的鈍重聲響。蟻形怪物的甲殼出現了劍痕,但是並沒有被砍破。

  “大家小心!它們的身體很硬!”

  警備隊員急忙對身旁的同伴發出警示。

  羅亞倫警備隊的實力遠比一般士兵還要來得堅強,雖然是未曾見過的怪物,他們也能迅速地應對。

  他們將蟻形怪物分散開來,以兩、三人為一組展開圍攻。這場戰鬥迅速的開始,也迅速的結束,只用了十分鐘不到的時間,蟻形怪物就被殲滅了。

  “還好嘛,比獄犬還要弱。”

  “呿,其實不怎麼樣嘛!”

  “大蜥蜴還比它們有看頭。”

  警備隊員收起了長劍,這一戰無人負傷。約翰把其中一隻蟻形怪物的爪子砍下來,準備帶回去作證明。就在這時,其中一名警備隊員指著別處喊道:“隊長,那邊還有!”

  “什麼,還有?”

  約翰訝異地望去,果然發現還有三隻蟻形怪物正朝這邊直直地沖過來。

  經過剛才的戰鬥,警備隊員們已經對蟻形怪物的實力有了瞭解,不論是數量或戰力,他們都沒有輸掉的可能。

  “好,順便一起幹掉。”

  約翰下達指示,警備隊員們再度拔劍,等待著蟻形怪物的接近。

  這次來的蟻形怪物,其體形比先前要來得上大上一些,身上的甲殼則是帶有金色斑紋的紅褐色。

  雙方一交手,警備隊員立刻察覺到這次的蟻形怪物跟前面六隻完全不一樣,它們似乎擅長戰鬥,速度更快,力量更大,甲殼也更硬。

  先前對付那六隻蟻形怪物的時候,它們幾乎都是以身體承受長劍的攻擊,但是這次它們卻懂得閃避,而且就連從它們背後發動的攻擊也躲得掉。明明只有三隻而已,但是警備隊員卻花了跟剛才一樣多的時間才解決掉它們。

  “這是怎麼回事?”

  約翰帶著滿臉的疑惑,命令部下把新的蟻形怪物爪子砍下帶回去。這時隊員拉了拉他的衣服,當約翰抬起頭時,臉色立刻變得鐵青。

  紅褐色的蟻形怪物又出現了。

  “這裡也有!”

  “隊長,這裡也出現了!”

  警備隊員紛紛叫喊。只見紅褐色銅蟻從三個方向出現,各個方向均只有一隻而已。

  “媽的,它們會叫幫手!全員撤退!”

  約翰立刻察覺到不對勁,下達了撤退的指令。

  昴•洛茲站在羅亞倫的大街上,一臉嚴肅地盯著丘陵上的城堡。

  路上的行人刻意避開這名異國男子,並且用挾帶著好奇與疑慮的眼神注視他。對於羅亞倫的人民來說,昴•洛茲的存在仍然被歸類於“可疑”的範疇裡,即使領主宣佈他並非間諜,卻依舊無法完全消除人們的疑心。

  昴當然也能感受到周圍那股摻雜了不信任的目光,但現在那不是重點。

  昴伸出右手食指,指著丘陵上的城堡。那是羅亞倫領主的住所,為了防範怪物的侵襲,所以建造得相當堅固。

  “好,目標鎖定。”

  昴以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音量輕聲說道。

  接著,昴背向城堡,轉身面對眼前的三岔路口。他挑選了最左邊那一條,然後大步前進,中途還不時回頭望向城堡。在經過了數個轉彎之後,他再度回到了原來的三岔路口。

  昴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面對丘陵上的城堡。

  “如此一來,已經可以完全確定了。”

  昴閉上眼睛,他的表情像是解開了一道困難的數字問題似的。

  身為多瑪王國刃鷹騎士團團長,同時也是第三代黑騎士的昴•洛茲——確實迷路了。

  明明只是想要出來逛逛而已,但是卻找不到回去酒館的道路。就算想要問路,但是每個人只要目光一與他對上就會倉皇逃離。雖然想要以城堡為路標,但是最後還是會走回原來的地方。

  (明明街道並不複雜,但是卻能夠讓我這個黑騎士迷路,看來其中應該藏有什麼獨特的陷阱才對……果然不能太小看這個邊境村落啊……)

  昴雙手在胸前交叉,對於羅亞倫的街道規模感到欽佩。

  就在昴潛心思索之際,有人從後面叫了他的名字。

  “請問,你是洛茲先生吧?”

  昴回過頭去,發現一名黑髮青年正站在他身後。

  “啊,是的,我是昴•洛茲。請問有何指教?”

  “我只是覺得奇怪,為什麼你從剛才就一直在這裡走來走去?”

  “啊啊,這個問題很好,老實說,其實我是想回去酒館的。”

  昴一邊打量四周的街道與建築物,一邊認真地說道:“這真是太奇妙了,不論怎麼走都會回到原來的地方。我聽說過有一種魔法可以辦到這種事,想不到竟然會在這裡碰上。本來以為只不過是偏僻的邊境村莊而已,沒想到還會布下這種防範外敵的措施,令人不得不佩服。”

  “……這裡好像沒有那種東西。”

  “沒有嗎?唔,那麼為什麼我會一直回到原地呢……這個世界真是不可思議啊……”

  “……要不要我帶你回帕尼那邊?”

  “那就麻煩你了。”

  黑髮青年與黑髮騎士就這樣並肩走向酒館。

  “對了,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上次在地牢裡的時候,我們曾經見過面。”

  “啊?”

  昴愣了一下,接著開始急速翻動腦中的記憶簿。昴拍了一下手掌,他想起來當時的確是有六個人在場,不過黑髮青年的存在感完全被其它人給蓋過去,因此讓人格外沒印象。

  “哎呀,一時沒有認出來,真是抱歉。我叫昴•洛茲,請問大名?”

  “我叫伊德,伊德•米洛雷亞。”

  當黑髮青年報出自己的名字之後,昴立刻皺著眉頭,看起來像是在思索什麼似的。伊德發現了昴的異樣,於是開口詢問道:“怎麼了?”

  “不,總覺得你的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

  過了數秒,昴用右拳拍了一下自己的左掌,一臉訝異的喊道:“我想起來了!帕尼提過你的名字……你就是那個‘能夠徒步穿越沉星森林的人’嗎?”

  “唔……就某方面而言,那也是事實。”

  “哦……”

  昴仔細打量眼前的黑髮青年。

  “嗯哼……真是看不出來啊……啊,抱歉,我不是在嘲笑你,不過你看起來不像是會武藝的樣子,跟這裡的村民不太一樣呢。”

  一流的戰士,可以光憑體格、姿勢與走路方式就判斷出對方的強弱。

  身為黑騎士的昴更是具備了優異的洞察力。羅亞倫的人民為了抵禦怪物,時常在農閒時期從事戰鬥訓練,因此也擁有相當程度的戰鬥能力,但是伊德並不住在羅亞倫,因此不會任何武藝。昴一眼就看出來了,伊德比一般人還要弱。

  伊德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啊,是的,當然不一樣。我不是羅亞倫人。”

  “哦?”

  “我住在比羅亞倫更靠近邊境的地方,有事要辦的時候才會來這裡。”

  “原來如此……你是怎麼徒步穿越森林的?有什麼特殊的方法嗎?”

  “這個嘛,我只是跑得比較快而已。”

  “……就只是因為這樣?”

  “嗯,只是因為這樣。”

  昴愣了一下,然後用饒富興趣的眼光打量著伊德。

  “看起來好像不是在說謊呐……那麼要不要試試看呢?我們就來比一下吧,看誰先跑到酒館。怎麼樣?”

  伊德轉頭望向昴,由於眼睛被瀏海遮住,所以看不太出來伊德的表情。昴見到伊德不發一語的模樣,便搖手說道:“啊,不要誤會,我不是在懷疑你。既然連帕尼都掛保證了,那麼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徒步穿越沉星森林,我只是想見識一下而已。不行嗎?”

  “可以是可以啦,不過這樣一來,我們現在的行為就沒有意義了。”

  “咦?”

  “你知道怎麼去酒館嗎?”

  伊德的一句話,讓昴愣在當場。

  然後,昴發出了苦笑。

  “哎呀呀,沒辦法,那就等到下次吧。等到我把這裡的路搞清楚了,請務必讓我見識一下。”

  “啊啊……沒問題。”

  “不過,在那之前……”

  昴嚴肅地說道:“你確定這裡的街道,真的沒有布下讓人迷路的魔法嗎?”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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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鐵王蟻

  在伊德的帶領下,昴終於平安地回到了劍與斧的故事。

  在炎熱的夏季裡,室內與室外堪稱天堂與地獄的差別。伊德與昴一踏進酒館裡,涼爽的空氣便撲面而來。

  偌大的酒館裡依舊沒什麼人。由酒館老闆、老煙槍矮人、白袍祭司、領主公主與吟游詩人所組成的不良集團,依照慣例霸佔了櫃檯四周的空間。

  他們似乎在討論什麼東西,四周的氣氛顯得有些詭異。

  帕尼看見昴之後,便點頭說道:“哦,你回來了啊,連伊德也來了。”

  “嗯,我們在路上遇見的。”

  “逛得還滿久的嘛。路上有什麼好事嗎?”

  “先給我來杯啤酒吧……啊,也給伊德一杯,我請客。”

  昴展現了有恩必報的胸懷,於是兩杯啤酒送到了昴與伊德面前。伊德一邊啜飲啤酒,一邊指了指其它人。

  “他們在討論什麼東西?看起來很熱烈。”

  “嗯?你還不知道嗎?羅亞倫又出現了新怪物了。”

  “新怪物?”

  艾妮雅離開了原先的討論圈,轉身朝伊德說道:“這是昨天發生的事。警備隊在南邊發現了新的怪物,雖然不算太強,可是它們好像會用難以理解的方式呼喚同伴。”

  “哦……這真是稀奇。羅亞倫以前好像沒有這一類的怪物。”

  “嗯,所以大家正在研究這究竟是什麼怪物。”

  這時賽門從旁插口喊道:“那是咬石蟻啦!那種怪物我很久以前曾經見過,絕對沒錯。”

  克拉姆用力搖頭,反駁賽門的說法。

  “咬石蟻才沒那麼大!約翰說那個怪物只比成年人矮一點而已,所以不可能是咬石蟻。”

  “呿,約翰那傢伙啊,講話的時候喜歡胡扯一堆東西,這個大家都知道。我敢打賭,他說幹掉了二十只,其實一定只宰了十隻而己,搞不好連十隻也沒有。”

  翠絲特從旁補充說道:“可是約翰隊長也說,有兩種顏色不一樣的蟻形怪物,這點總不可能誇大吧?據說咬石蟻的顏色都是灰綠色的。”

  正當眾人討論之際,原本在一旁專心喝酒的昴突然放下了酒杯,笑著說道:“那種怪物該不會是用四隻爪子走路,兩隻爪子捉東西吧?”

  “咦?你怎麼知道?”

  艾妮雅詫異地問道。昴的笑容立刻隨之凍結。

  “……它們真的是用四隻爪子走路?”

  “沒錯。”

  “兩種顏色……難道是褐色跟紅褐色的?”

  “嗯,上面還有金色斑紋。”

  “金色……斑紋?”

  昴的表情像是被人從腹部揍了一拳似的,皺起了眉頭。每個人都看得出來,昴顯然知道些什麼。

  “你聽過這種怪物嗎?”

  面對艾妮雅的詢問,昴露出了苦笑。

  “我見過極為類似的怪物,可是我不認為它們會在這裡出現……不過假如真是我所想的那玩意兒的話,那麼你們這次可是碰上了大麻煩。”

  “什麼啊,那究竟是什麼怪物?”

  “……你們有聽過鐵王蟻嗎?”

  眾人搖了搖頭,唯有伊德突然站了起來。昴看著伊德,然後微微點了點頭。

  “你知道鐵王蟻嗎?那麼你也應該清楚那是什麼樣的怪物。”

  “可是,那應該在更南方一點不是嗎?”

  “喂!你們兩個不要盡說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話!好好解釋一下!”

  賽門不耐煩地大喊。

  於是昴便將目光移向眾人,開始說明他所知道的事情。

  鐵王蟻是一種喜愛生活在溫暖地帶的怪物,有時連沙漠也會出現它們的蹤影。這種怪物擁有宛如鋼鐵般堅硬的甲殼,所以才會被稱為“鐵王蟻”。

  鐵王蟻的繁殖力極強,而且擁有強大的侵略性。它們會不斷地繁殖,也不斷地擴大勢力範圍,雖然智能不高,但是卻能夠用數目的壓倒性優勢擊敗敵人。它們遭遇戰鬥絕不退縮,不僅會一直奮戰到死亡,而且還會不斷呼喚同伴。

  就跟尋常螞蟻一樣,鐵王蟻可以分為工蟻與兵蟻兩種。褐色甲殼的工蟻會到處搜集食物,它們甚至會主動襲擊生物,再把屍體當作糧食。紅褐色甲殼的兵蟻則是負責戰鬥,它們除了保護巢穴之外,也會在工蟻被殺死時前去攻擊敵人。兵蟻的戰鬥力比工蟻高上好幾倍。

  “鐵王蟻以前曾經在多瑪南部出現過,那時情況可真慘。”

  昴大口喝光杯裡的啤酒,說出了多瑪對抗鐵王蟻的歷史。

  當時多瑪過於小看鐵王蟻的存在,因此沒有來得及先發制人。等到多瑪終於察覺到鐵王蟻所帶來的危害時,它們的勢力已經龐大難以想像的地步。原先居住在那片土地上的怪物因為畏懼鐵王蟻,紛紛往北部遷移,這造成了極大的混亂,重重打擊了多瑪的交通與經濟。

  為了消滅鐵王蟻,多瑪不惜動用軍隊前往掃蕩,甚至連刃鷹騎士團都出動了。當時的刃鷹騎士團團長,正是昴•洛茲。

  “……不過,當時我所見到的鐵王蟻,身上沒有金色斑紋……我想可能是變種之類的吧?”

  昴指著艾妮雅,以低沉的聲音說道:“總而言之,如果真的是鐵王蟻的話,那麼我的建議只有一個——立刻動手!遲了就來不及了,那些傢伙增加的速度相當可怕,只要一個夏天,我保證整個羅亞倫都會被它們給吃掉。”

  當昴的話說完之後,周圍頓時籠罩在一股可怕的沉默之中。每個人都屏住了氣息,室內的氣溫彷佛一下子降了好幾度。

  艾妮雅臉色蒼白地望向伊德,以目光詢問昴所說的是否正確。

  伊德不發一語,微微地點頭。

  於是艾妮雅立刻站了起來,以驚人的速度沖出酒館。

  當天下午,有一名領主的使者來到了酒館,邀請昴•洛茲前往城堡一敘。

  得知了鐵王蟻的威脅性之後,艾妮雅決定召開緊急會議。昴因為曾經與鐵王蟻交過手,艾妮雅希望能夠借重他的經驗。對於這個決定,海爾執事官顯然不太贊成。

  “再怎麼說,他都是多瑪人啊!怎麼可以讓他參與我們的會議?而且他一來,那個鐵什麼蟻的怪物就接著出現了,會不會是他帶來的啊?”

  海爾以憂心的口吻說道。人在面臨危機時,總是會產生非理性的推測,海爾似乎也陷入了這種情況。然而,艾妮雅的神經還沒有脆弱到會因為這種事就面臨失控的地步。

  “如果真的是他帶來的,那麼他就沒有告訴我們怪物真面目的道理了吧?”

  “可是,或許他是為了搏取我們的信任,所以才會告訴我們的!而且也不知道他說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你的話中有矛盾哦,海爾。如果要搏取我們的信任,那就沒有講假話的必要了。”

  “那、那麼,也許他是在欺騙我們?”

  “哦,為什麼?”

  “因為他是多瑪派來的間諜……”

  “你忘了嗎?他不是間諜,而是我們的客人。”

  艾妮雅冷靜地將海爾的反對意見一一駁倒,最後海爾只好帶著難以釋懷的表情,同意昴出席這場作戰會議。

  出席者還有警備隊長約翰、輔佐官希納絲與祭司克拉姆。艾妮雅照樣躲在紗帳後方參與會議。希納絲雖然覺得奇怪,但是艾妮雅以“讓未婚的公主與敵國人見面總是不太好”為由,輕而易舉地消除了輔佐官的疑慮。

  “我就老實說吧,你們的情況很不妙。”

  聽完約翰的報告之後,昴就作出了讓人心情沉重的發言。

  “請問一下,您會這麼認為的理由是什麼?”

  希納絲冷靜地詢問。於是昴說出了他的理由。

  “鐵王蟻的總數目,其實可以從兵蟻出現的數目來判斷。如果它們是剛來到這裡的話,工蟻一旦被襲擊,叫來的同伴裡面其實大部分都會是工蟻。但是你們說後來出現的全是兵蟻,這表示它們已經有一定規模了。”

  “您所謂的一定規模,大約是多少呢?”

  “這個嘛……至少也有四、五百隻了吧?”

  除了昴以外,所有人的臉色全部變得蒼白不已。

  昴的推論的確有其可能。最近羅亞倫南邊不斷有怪物來搔擾,次數頻繁到讓人咋舌的地步,如果把它當成是鐵王蟻驅趕其它怪物的現象的話,那麼一切就解釋得通了。羅亞倫多得是比鐵王蟻更強悍的怪物,要把這些原先居住於此的怪物驅逐,一定要擁有足以彌補力量差距的數目優勢才行。

  鐵王蟻可怕的地方不是在於它們的戰鬥力,而是在於它們的繁殖力。相較于鐵王蟻,羅亞倫警備隊只有六十七人,彼此之間的戰力差懸殊得令人絕望。

  會議的氣氛頓時降到了最低點。海爾的表情就像是在守靈一樣;約翰鐵青著臉僵在原地;克拉姆雙手合十念念有詞的祈禱著;希納絲咬著下唇皺緊眉頭;艾妮雅用手抵著下巴,一臉沉思的模樣。

  “不過,也不是沒有贏的方法。”

  昴的聲音就像是銳利的刀刃,劃開了沉鬱的氛圍。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下,昴說出了致勝的戰術。

  鐵王蟻的基本生態其實與螞蟻沒有兩樣,它們同樣有著蟻后的存在。鐵王蟻的擴展模式主要是以蟻后為中心,不斷地繁殖新的鐵王蟻,然後向外擴展地盤。蟻后擁有統率所有鐵王蟻的心靈感應能力,只要擊倒蟻后,鐵王蟻就會陷入混亂,最後步上毀滅的道路。

  “原來如此,不過,蟻后應該都是一直待在巢穴裡面不動的吧?也就是說,要闖進它們的巢穴,直接擊倒蟻后嗎?”

  克拉姆立刻理解昴的戰術。昴點頭說道:“就是這樣。當時我們也是採取同樣的戰術,先用三支誘敵部隊把大部分的鐵王蟻引開,然後派遺精銳部隊進攻蟻巢。對了,不要小看蟻后,鐵王蟻的蟻后跟一般螞蟻不一樣,它可是很強的哦。”

  “這個戰術很正確,可是我們沒那麼多人手。”

  約翰的表情有如被人逼債的貧窮人家一般,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苦澀與憂煩。就算把羅亞倫境內所有能夠作戰的男子全部動員,數量尚不及鐵王蟻的一半,要實行昴的作戰方案,實在有其困難。

  “在討論作戰方案之前,至少手頭上要握有足夠的情報才行。我們應該要先查出鐵王蟻的巢穴位置,然後勘查附近的環境。”

  先前一直沒有開口的艾妮雅提醒眾人。

  所謂的戰爭,並不是只靠人數多寡就能夠決定勝敗的單純遊戲。歷史上也不乏以寡擊眾的戰役,天氣、地形、士氣、補給、軍隊素質,這些都是不可忽視的因素。掌握越多的情報,才越有可能誕生出足以扭轉劣勢的計謀。

  對於艾妮雅的提議,沒有人會表示反對。

  “不過,究竟要怎麼找呢?雖然知道鐵王蟻是從南邊來的,可是範圍還是太大了,可能要花上十幾天。”

  約翰看著桌上的地圖,開始思考執行面的問題。昴聳肩說道:“啊,那就不用擔心了,其實簡單得很。”

  “咦?”

  “只要丟顆糖,再等上半天,螞蟻就會跑來了。”

  眾人愣了一下,然後很快就瞭解昴的意思。

  只要丟下誘餌,然後一路跟在鐵王蟻后面,立刻就可以找到它們的巢穴了。這樣一來,搜索時間只要一天就足夠了。

  於是這場會議就此告一段落。

  ——說的難聽一點,是在毫無進展的情況下結束。

  “你認為該怎麼辦才好?”

  會議結束後,艾妮雅跑到了執事官辦公室,把問題丟給了正埋首在文件堆裡的伊德。

  伊德抬起頭來,困惑地看著雙手撐在桌子上,氣勢淩人到不像是要來請教他人的劄沃克公主。

  “……我是覺得,凡事應該都有所謂的順序存在才對。在問別人怎麼辦之前,是不是應該先把自己遇到的問題說出來啊?”

  “就是關於鐵王蟻的事情啊!你有什麼好的辦法嗎?”

  於是艾妮雅便把先前的會議情形說了出來。然後便緊盯伊德的臉,似乎期待伊德會提出什麼好點子。

  面對艾妮雅那股熱切的視線,伊德的回答顯得格外冷淡。

  “喂,你問錯人了吧?我可不是什麼騎士或將軍。對於一個帶兵打仗完全外行的人,你希望他能提出什麼好建議?”

  艾妮雅嘟起了嘴,一臉不滿地說道:“你是紋術師吧?有什麼好法術可以派得上用場?”

  “我說啊……”

  伊德歎了一口長氣。

  “以前我就告訴過你了吧?使用紋術的三項條件。”

  “嗯,我還記得。呃……王紋、魔力跟咒文對吧?”

  “沒錯,這是施展紋術的絕對基礎,三項條件缺一不可。王紋是構成紋術的主體,咒文是連結紋術與術者的橋樑,而魔力就是驅動紋術的力量。只要少了其中一項就無法施展紋術,不過,這三項條件之中,只有魔力是屬於先天性的資質。王紋的形式、咒文的吟誦,這兩種都可以經由後天的努力來習得,只有魔力是與生俱來的。”

  “哦……”

  艾妮雅微偏著頭,雖然不知道伊德為什麼要講這些事情,但她還是仔細地聆聽著。

  “以前我跟你提過所謂的‘紋環連結’吧?事實上,只要知道王紋的畫法與咒紋的話,紋術師就可以把一大堆的王紋作串連。十個也好,二十個也好,只要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任何一個紋術師都可以連結好幾個王紋。

  “但是,光連結王紋是沒有用的,如果沒有相稱的魔力,也只不過是拼湊出一把連自己都揮不動的武器罷了,那樣完全沒有意義。像這種魔力無法驅動紋環連結的情況,就叫做‘失衡’。我呢,就是處於‘失衡’狀態。”

  “……可不可以說的簡單點?”

  “簡單的說,我沒有辦法使用紋術。我以前說過,我的紋環連結連一級也沒有對吧?那就是因為我的魔力不足,所以才會連最基本的紋環連結也無法驅動。”

  “原來如此……等等,你不會紋術?”

  艾妮雅訝異地看著黑髮青年,伊德以點頭回答了她的問題。

  “那你直接說就好了,幹嘛囉嗦一大堆!”

  “只是想趁現在說清楚,免得你一直抱持著無謂的期待,到時又提出一堆不可能的要求。”

  “哼!”

  艾妮雅雙手在胸前交叉,撇過頭去望向窗外。

  原本艾妮雅還期待伊德可以多少用紋術幫上一點忙的,沒想到這位紋術師學徒的實力竟然會差勁到這種地步,這還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擅自對人抱著期待,然後又因為發現對方無法達成自己的期待而生氣,這種任性簡直就跟小孩子沒兩樣。

  “對了,你老師何時會回來?”

  事已至此,艾妮雅只好把希望寄託在石塔魔女身上。

  “還要一個多月。”

  “唔……”

  艾妮雅蹙眉沉思。

  以羅亞倫目前所具有的戰力,要消滅鐵王蟻是不可能的。

  雖然兵力多寡不是決定戰爭勝負的唯一要素,但它卻是極為重要的要素。奇計能夠拉近兵力上的差距,但是也有其限度。在艾妮雅眼中,羅亞倫與鐵王蟻之間的戰力差距,已經不是奇計能夠彌補的了,剛剛在會議上所說的那番話,說穿了不過是暫時性的自我安慰而已。

  如果不借助米洛雷亞的力量,羅亞倫不可能會勝利。

  昴所提出的戰術,也是羅亞倫唯一可以採取的戰術。但是要將它付諸實行,必須滿足兩個條件。

  其一,誘敵部隊具有能夠將大部分的鐵王蟻引出巢穴,並且絆住它們腳步的能力。

  其二,深入巢穴的部隊具有可以在最短時間內闖到蟻后面前,並且將其打倒的能力。

  憑羅亞倫的戰力,最多只能達成其中一項而已。如果沒有米洛雷亞,這個戰術就無法完成。

  不,如果米洛雷亞在的話,或許她有辦法單槍匹馬就消滅鐵王蟻了吧?畢竟她可是曾經獨力對抗過黑龍歐姆貝利克的紋術師,要對付鐵王蟻絕對是綽綽有餘。

  但是,鐵王蟻可不會乖乖等上一個多月。誰也無法保證,鐵王蟻不會在這段期間裡大舉襲擊羅亞倫。

  “啊——可惡!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艾妮雅煩躁地搔著頭,完全看不出身為一位公主所應有的風範。

  “加油吧,很可惜我幫不上忙。”

  伊德重新埋首於桌上的文書工作。艾妮雅見到黑髮青年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立刻雙手抓住伊德的頭用力往上扳。

  “你在說什麼啊!你也要一起想辦法,別以為這不關你的事!要是鐵王蟻把羅亞倫啃光了,你以後要去哪裡買東西?”

  “就算你這麼說,可是我能幫你什麼忙?”

  “想個可以把那群怪蟻引出巢穴的方法。像誘餌戰術什麼的,對了,就像上次吸血法師那樣,至少要想出它們喜歡什麼東西……”

  艾妮雅的聲音逐漸減弱。

  相對的,她的眼神逐漸變得閃閃發亮。

  伊德見狀,立刻猜到眼前這個金髮美女究竟在想些什麼。

  “不、不行!那個絕對不行!”

  伊德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邊往後倒退,一邊死命地搖著頭。

  “為什麼不行?只是借用一下下而已嘛,我會付租金的,放心啦!”

  艾妮雅臉上掛著別有企圖的美麗微笑,宛如準備狩獵的貓科動物般一步步逼近伊德。

  “那個東西的價值可是抵得上半個劄沃克王國啊,怎麼可以隨便借你!”

  “人命可是無價的呐。難道你想要眼睜睜看著羅亞倫的人民被那群怪蟻吃掉?原來你是這麼無情的人,我一定要告訴帕尼他們哦!”

  “不要專挑對自己有利的說法,到時要負責的可是我!要是被老師知道了,一定會被趕出去……不,搞不好會被宰掉!”

  “放心,你不會死的啦。如果被趕出門的話,我就雇用……啊,不,領主會雇用你的,生活待遇保證比現在還要好哦。”

  “不行!說什麼都不行!”

  “可以啦!”

  “絕對不行!”

  “絕對可以!”

  就這樣,伊德與艾妮雅繞著桌子轉圈子,展開了一場激烈的勸說戰。

  不過看在旁人眼中,那就跟愚蠢的追逐遊戲差不多。

  天空的雲層比往常更為厚重,宛如一層又一層的白色棉絮般遮擋住陽光。羅亞倫警備隊全副武裝,他們排成三行縱列的陣形,以嚴肅的表情注視著眼前的景象。

  鐵王蟻的巢穴——這就是他們所凝視的目標。

  在昴•洛茲的提醒下,警備隊以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速度找到了鐵王蟻的根據地。那是一座位於丘陵中的巢穴,原本生長在附近的植物被鐵王蟻破壞了一大半。巢穴有許多出入口,但是大多都位於險峻的陡坡上,只有兩、三個洞口可以讓人類勉強接近。

  褐色的鐵王工蟻不斷地從洞口進出,它們在互相接近時會用彼此的觸角來碰觸對方。鐵王蟻就跟普通的螞蟻一樣不會說話,也沒有眼睛,完全是憑藉頭上的觸角來交換訊息。

  艾妮雅騎在馬上,遠遠眺望著鐵王蟻蟻巢。警備隊長約翰跟在艾妮雅後面,他的表情看起來相當緊張。

  約翰先是深呼吸一口氣,最後提起勇氣開口說道:“請問,這樣子真的好嗎?”

  艾妮雅回頭望向約翰,以沉默宣示她的答案。

  “可、可是,由您親自上陣,要是有個什麼萬一……”

  “那就趁早把蟻后打倒吧,如果不想要我出事的話。”

  艾妮雅的聲音中蘊含著不容反駁的力量。只要一上了戰場,艾妮雅就會展現出屬於“晨曦之劍姬”的一面。約翰被這位公主的威嚴所壓倒,於是緘口不語。

  對付鐵王蟻的戰術,基本上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部隊成員仍然是以羅亞倫警備隊為主,艾妮雅本人也參與了這次的作戰,希納絲雖然有些擔憂,但是因為艾妮雅曾有多次征戰沙場的經驗,加上這次作戰的意義不同以往,因此希納絲只好勉為其難地同意了。

  艾妮雅也曾想過邀請昴加入戰鬥,對於這個提案,希納絲表達出強烈的反對。

  “自己領地的問題,如果還要拜託外人來解決,那也太不象話了!尤其您又是劄沃克的公主,要是被人知道這件事,到時克琉布利安王室的尊嚴何存?”

  希納絲的雙眼放出具有無比壓迫感的目光,將艾妮雅的提議給否決掉。

  邀請對方提出建言,與請求對方協助作戰,這兩者是全然不同的事。艾妮雅也覺得自己的提議有點過分,於是也打消請求昴幫忙的主意。

  就像昴所建議的,艾妮雅打算利用誘餌部隊將大部分的鐵王蟻引出巢穴,主力部隊則趁機進攻根據地,在最短時間內打倒蟻后,這就是此次的戰術重點。

  雖然是借鑒了過去多瑪王國對付鐵王蟻的經驗,然而這個戰術最大的不同點,在於誘餌部隊與主力部隊的比例分配。

  除了用來留守領地的最低人數外,所有的警備隊隊員全數配置到主力部隊。至於誘餌部隊的人數,僅有艾妮雅一人而已。直到出發前夕,約翰才聽說了這件事,在這位警備隊隊長眼中,這可是大膽到近乎無謀的戰術。

  就在約翰苦心思索該如何勸艾妮雅打消主意時,遠方出現了一道人影。

  這道人影迅速擴大,以驚人的速度朝這邊前進。不用多久,人影的面貌便清晰可見。如果有外地人見到這一景的話,恐怕會當場嚇到說不出話來,因為這道人影的跑步速度,簡直跟全速沖剌的馬匹一樣快。

  翻遍全羅亞倫,甚至是翻遍全劄沃克王國,能夠辦得到這種事的人只有一個而己。

  艾妮雅轉頭對約翰說道:“你先歸隊,等我打出信號,就開始行動。”

  “是……可是您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至少派三、四個人充當護衛……”

  “那樣你們就少了三、四個人的戰力。快回去!難道你想違抗軍令嗎?”

  在艾妮雅那股過人氣勢的震懾下,約翰帶著猶豫的表情回到了隊伍裡。

  當約翰歸隊的同時,那道人影也有如疾風一般來到了艾妮雅面前。艾妮雅一邊下馬迎接黑髮青年的到來,一邊暗暗咋舌。

  從石塔一路跑來這裡,這段路程少說也有三桑洛拿(一桑洛拿=一點三公里)之多,但是伊德臉上的汗水看起來就像是只跑了三百桑米(一桑米=一點五七公尺)而已,這種耐力與體能簡直跟怪物沒兩樣。

  “真是準時呢,辛苦了。”

  艾妮雅露出了笑容。伊德卸下背上的袋子,從裡面取出了一個雕工精細的小木盒。盒子是用胡桃木製成的,上面刻了許多特殊符號與文字,盒蓋上鑲嵌著用不知名金屬打造出來的銀色五芒星。

  “盒子有封印的作用,千萬不要現在打開。”

  伊德事先警告,然後把盒子遞給艾妮雅。艾妮雅接過了盒子,發覺它比想像中還要來得重。

  “嗯,我知道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等你退到安全的地方之後,就要執行作戰了。”

  “你打算怎麼做?”

  “啊?很簡單啊,我拿著這個當誘餌,把鐵王蟻全部引過來,然後一路逃跑,把它們誘離巢穴,然後其它人就直接進攻……”

  艾妮雅開始講解她的計畫,伊德才聽到一半便張大了嘴,露出呆滯的表情。艾妮雅看見了伊德的反應之後,便皺起了眉頭。

  “幹嘛擺出那種臉?放心啦,不會給你弄壞的。”

  “……那個,你剛剛說是誰要當誘餌?”

  “我。”

  “你一個人?”

  “嗯。”

  伊德無力地垂下了頭,最後拍了拍艾妮雅的肩膀。

  “我知道了,我跟你一起走。”

  “咦?為什麼?”

  “竟然還問我為什麼……”

  伊德顫抖著雙手,勉強從緊咬的齒縫間擠出了聲音。

  “要是這個東西缺了角,我一定會被老師吊起來剝皮,然後在鹽水裡浸上三天三夜……我冒著生命危險偷偷把它帶出來,但是你卻說一個人要帶著它到處跑……聽到這種鬼話,難道你以為我會笑著祝你一路順風嗎?”

  在講到“一個人”的時候,伊德特意加重了語氣。艾妮雅單手叉腰,不悅地說道:“什麼啊,你是不相信我的實力囉?”

  “那個跟這個是兩回事,拜託你不要亂拿別人的生命安全開玩笑。要是有個萬一,我鐵定會被老師活埋。”

  “哼,隨便你。反正我一個人就夠了。”

  艾妮雅撇過頭,一臉“你就是不相信我嘛”的表情。遠方的士兵好奇地看著兩人,因為距離太遠的關係,艾妮雅與伊德的聲音傳不到他們那邊,可是兩人站在一起的景象,確實撩撥著他們的好奇心。

  艾妮雅翻身上馬,當她確定一切就緒之後,便輕輕打開了盒蓋。

  在白色的底座上,一顆黑色的寶石正散發著晶潤柔和的光芒。不論是色澤或光輝,這顆寶石都絕對稱得上是極品。黑寶石充滿了只能以“魔性”來形容的魅惑力,光是凝視著它,就彷佛連靈魂都會被捲進黑色的漩渦一般。

  這顆黑寶石,便是用來引誘鐵王蟻的王牌。

  在今年五月,也就是不久之前,身為劄沃克公主的艾妮雅來到了羅亞倫。

  宛如在嘲笑艾妮雅似的,當這位新領主接掌羅亞倫不久,便發生了極為棘手的事件。一名吸血法師遠從巴哈拉瑪逃到了羅亞倫,為這塊邊境小領地帶來了麻煩。

  為了對付吸血法師,艾妮雅特地請求石塔魔女的協助。米洛雷亞同意了,她所採取的戰術,便是用誘餌把吸血法師引出來,再使其消滅。

  當時所使用的誘餌,便是黑寶石。

  “那顆黑寶石藏有奇妙的力量,凡是黑暗之民都無法抵擋它的誘惑,甚至連一般怪物都會被它所吸引。如果傻傻的把這玩意兒戴在身上,保證會有殺不完的怪物來找你。這可是非——常——非——常——貴重的東西喲,千萬別把它拿出來亂玩,要是被我知道了,後果自行負責。”

  米洛雷亞在事後對伊德如此警告著。

  在艾妮雅動用了各種卑鄙手段的脅迫下,伊德不得已的把這顆黑寶石擅自拿了出來。如果被米洛雷亞知道了,恐怕會被她用繩子綁住腳踝,從石塔頂上大玩高空彈跳吧?平時為了捉弄自己的弟子就已經想盡各種花招,要是懲罰起來當然更會不遺餘力了,伊德如此篤定。

  (所以,絕對要讓黑寶石平安無事的回去!)

  伊德下達了如此的決心。

  一旁的艾妮雅顯然沒有感受到伊德的堅強意志,只見她好奇地研究著黑寶石跟盒子,不斷地把玩著它們,完全沒有手中正捧著足以買下半個劄沃克王國的貴重之物的自覺。

  “那個,我想,還是讓我拿吧?”

  看見艾妮雅那個樣子,伊德不禁對自己的未來感到憂心。

  “啊?這怎麼行,拿著黑寶石的人會變成目標對吧?還是讓我來比較好。”

  艾妮雅搖了搖手,拒絕伊德的提案。

  艾妮雅之所以會決定由她一個人當誘餌部隊,其實是考慮到多方因素所作出的判斷,她當初其實是想派兩、三名士兵當誘餌,自己沖進去砍倒蟻后的。不過艾妮雅也知道黑寶石的貴重性,要是出了什麼事,就算把鐵王蟻消滅了,恐怕接下來就要面對米洛雷亞的報復。

  跟鐵王蟻比起來,能跟黑龍對決的石塔魔女更加可怕。要是米洛雷亞發火,羅亞倫會在一瞬間被夷為平地,艾妮雅可不敢冒這個風險。於是艾妮雅決定親自擔任誘餌,就算中途遇到了什麼危險,艾妮雅也有信心可以用自己的劍予以粉碎。

  艾妮雅的考慮,伊德大概也猜得出來。可是看艾妮雅一臉輕鬆的表情,就讓伊德萌生出“她搞不好會把黑寶石弄丟”的不祥預感。

  “請不要隨便把玩,盒子要是碰壞了,我也會有麻煩的。”

  “好啦,真是小氣。”

  艾妮雅停下了研究盒子與寶石的動作,不悅地嘟著嘴。

  風吹拂著,浮雲隨著氣流的軌跡緩緩移動。艾妮雅就這樣一直維持著盒子開啟的狀態,等著鐵王蟻的到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艾妮雅感覺時間的流逝突然變得格外緩慢。

  然後,異變開始了。

  原先在丘陵上徘徊的鐵王工蟻,一個接一個地停止了動作。它們對著無人的天空擺動觸角,像是正聆聽著某種無言的耳語。過了一段時間,這些工蟻全部朝著艾妮雅的方向轉過身體,並且開始移動。

  艾妮雅帶著欣喜的表情握緊拳頭,誘餌作戰已經成功了一半。

  過了不久,她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

  鐵王蟻不斷地從各個洞口裡爬了出來,宛如無止盡的湧泉一般。整座丘陵爬滿了鐵王蟻,而且全部朝黑寶石沖了過來。即使是膽識過人的艾妮雅,見到這個情景也不禁背部發冷。

  “天啊……究竟有多少只……”

  看見這波由蟻群所形成的浪潮,引發了艾妮雅心理上的不適。

  數以百計的鐵王蟻離開了巢穴,不論是工蟻或兵蟻,全部都被黑寶石的力量給迷惑住了。遠處的警備隊個個張大了嘴,看著這極為壯觀的一景。

  “準備了,伊德。”

  “嗯。”

  艾妮雅仔細衡量鐵王蟻的速度、數量與彼此之間的距離,當鐵王蟻群來到了距離艾妮雅僅有兩百桑米的地方時,艾妮雅踢了一下馬腹,開始往反方向疾馳,伊德也緊追其後。

  蟻群立刻追了上來,其餘的工蟻仍然不斷地從巢穴裡爬出來,如果從高空俯望的話,看起來就像是一條長長的黑色蟻河。

  羅亞倫警備隊的隊員全都露出了訝異的神情,他們不僅為艾妮雅竟然有辦法引出鐵王蟻而訝異,同時也為鐵王蟻的龐大數量而震驚。眼前的蟻群恐怕不只四、五百隻,要是讓它們繼續繁殖下去,絕對會變成羅亞倫的大災難。

  身為隊長的約翰最先醒覺過來,他知道現在不是呆站在這裡的時候。

  “全體注意!拔劍!”

  約翰高聲大喊。

  羅亞倫警備隊一聽見口令,立刻拔出了腰間的長劍,回復了屬於戰士的表情。

  “雜魚已經被引出來了,我們的目標是巢穴裡的蟻后!裡面可能還有其它的蟻怪,但是不要在它們身上浪費力氣。我們的目標只有蟻后,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裡幹掉它,聽到了嗎?”

  “是!”

  警備隊隊員齊聲大喊。

  “很好。那麼——突擊!”

  約翰將劍尖指向蟻巢,羅亞倫警備隊展開了行動。

  黑暗中,一個龐大的物體正靜靜地棲息著。

  沒有光線的空間——

  略為潮濕的土壤——

  摻雜著些微腐敗氣味的空氣——

  這種種要素,構築出一個黑暗陰濕的空間。對於人類來說,這裡並不是舒適的環境,但是對這個龐大的物體而言,再也沒有比這裡更優秀的住所了。

  鐵王蟻蟻后——這是一般人對這個龐大生物的稱呼。鐵王蟻蟻后幾乎從不行動,它就像尋常的螞蟻蟻后,專心地繁殖著自己的子民。它會一直待在巢穴深處,從不離開。

  尋找食物、攻擊敵人、防禦外來威脅,這些事情全部交由其它鐵王蟻負責,身為蟻后的它,任務只有一個而已,那就是繁殖。

  然而,與一般螞蟻不同的地方在於,鐵王蟻蟻后具有實質上的命令權。

  尋常的螞蟻蟻后只是一部生產機器,但是鐵王蟻蟻后就如同字面上的“皇后”之意一樣,能夠任意驅使其它的鐵王蟻。

  鐵王蟻並沒有語言,它們擁有一種近似心電感應的能力,並且利用這種能力互相傳達訊息。鐵王蟻蟻后擁有立於群蟻頂點的感應能力,它不僅可以用這種能力操縱所有的鐵王蟻,甚至可以用這種能力控制其它智慧較為低下的生物、窺探對方的心思、創造幻像。這種特異能力,被紋術師們稱之為“迷心”。

  就算有外敵闖進了巢穴,鐵王蟻蟻后也可以使用這種能力制伏敵人。然而,這項能力遭遇了空前的挑戰。靜靜待在巢穴裡的它,感受到所有的鐵王蟻正逐漸脫離自己的控制,這種事它還是第一次碰上。

  (停下來!)

  蟻后發出無聲的呼喚。

  就像拉緊韁繩,就能迫使賓士的坐騎減低速度一樣,以往它的呼喚總能獲得完美的回應。但是唯有這一次,它的呼喚毫無作用。

  (回來!不要離開!去做原本該做的事!)

  蟻后再一次發出了呼喚,這次的呼喚更加強烈。沒有任何回應。彷佛是沉入了無底深淵的石頭般,蟻后的呼喚甚至連擾動水面的波紋都稱不上。

  鐵王蟻蟻后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因為它也感受到了。某種強大的力量,迷惑了所有的鐵王蟻。那股力量無可匹敵,蟻后的迷心能力跟那股力量比起來,就像是水窪與湖泊的差別。這是第一次,蟻后發現有東西能夠超越它。

  (告訴我是什麼?你們在追什麼?)

  蟻后發出呼喚,要求子民們把它們所感受到的東西告訴它。

  沒有回應。沒有任何一隻鐵王蟻聽得見蟻后的呼喚,在浩瀚的激流面前,任何東西都會被沖走,不留一絲痕跡。

  就在蟻后驚異之際,它也得知了另外一個不安的消息。

  蟻后的迷心能力不只可以用來操縱生物,也可以成為高性能的偵測裝置。就在剛才,它感覺到有異物侵入了巢穴裡,而且數量還不少。這些異物充滿了敵意,明顯的,對方是敵人。

  (敵人來了!快回來!)

  蟻后的呼喚依然沒有回應。

  對於這些侵入者,蟻后並不感到驚慌,因為它可以利用迷心能力教訓對方。侵入者的智慧似乎很高,它沒有辦法加以操縱,不過如果要讓對方產生幻聽、幻視的話,它還作得到。當然,蟻后也可以讓這些侵入者迷失在巢穴裡,一輩子都找不到它。

  但是,蟻后不想這麼做。就如同其它鐵王蟻追求黑寶石的力量,蟻后也渴望著能夠得到黑寶石。如果在這裡對付敵人的話,那麼它就沒有辦法得到黑寶石了。

  (不行,不能去。)

  蟻后再度發出呼喚,這不僅是對其他鐵王蟻,也是對它自己發出的警告。它們的使命在於建造自己的王國,而不是黑寶石。然而,蟻后的腳爪卻不自覺地開始左右擺動。

  (那個不行,你們不能接近那個,那個不是你們應該拿到的。)

  蟻后的呼喚變得越來越微弱。

  (應該拿到那個的——是我!)

  這是蟻后最後的呼喚。同一時間,它那龐大的軀體也開始移動了。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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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雨中的戰士們

  天空的雲層越來越厚,顏色也由白轉灰。陽光消失了,風中帶著濕氣。

  “看來會下雨吧……”

  伊德抬頭看著天空說道。

  “咦?我才不要淋雨!”

  艾妮雅皺起了眉頭,面帶憂色地望向天空。

  “就算你這麼說,會下雨的時候還是會下雨喲。”

  “什麼嘛,所以說夏天就是這點討厭,沒事就會突然下雨。”

  “驟雨是不可或缺的夏季風情之一,如果要比喻的話,那就跟蟬的叫聲差不多吧。”

  “……好爛的比喻。”

  以跟閒聊沒兩樣的對話為背景音樂,羅亞倫最快的男人與羅亞倫的新領主賓士在曠野之上。在兩人身後的,是高達五百隻以上的鐵王蟻軍團。這場壯闊的追逐戰,目前還沒有休止的跡象。

  艾妮雅回頭看著那一大群兇惡的追逐者,不禁讚歎起黑寶石的魔力。

  “真是可怕,搞不好全部都引出來了呢。沒想到會這麼順利,這個黑寶石還真是了不起。”

  “所以說,要是它出現任何一點擦痕,我的人生將會提早落幕。”

  “知道了啦,同樣的事情不要一直重複。你看,不是很牢固地掛在這裡嗎?袋子沒有破洞,放心啦。”

  “不、不要拿出來晃!會掉出來、會掉出來!”

  兩人一邊交換著沒有緊急感的對話,一邊朝東北方前進。艾妮雅的座騎與伊德的雙腿都沒有全速賓士,他們的目的是將鐵王蟻誘離巢穴,而且是越遠越好,因此沒有甩開它們的必要。

  艾妮雅的計畫其實相當簡單,她打算將鐵王蟻誘至羅亞倫東北方的平原,然後再把黑寶石收起來。如果鐵王蟻沖回巢穴,她就會遠遠跟在後面,等到適當的地方後再打開盒蓋,再次把蟻群誘開。這種迴圈會不斷重複,直到警備隊消滅蟻后為止。

  這種作戰方式說穿了就跟小孩子的惡作劇沒兩樣,卻也是最安全的戰法。艾妮雅雖然對自己的劍術有自信,但是她還不至於愚蠢到正面挑戰五百多隻的鐵王蟻。勇氣與瘋狂只有一線之隔,艾妮雅很清楚那條線的分界在哪裡。

  艾妮雅仔細挑選了逃脫的路線,特意避開羅亞倫的農地與果園,往較為週邊的地方繞遠路。

  然而,這個選擇卻導致了極大的失誤。

  當兩人經過了一道緩坡時,變異就此發生了。

  從一旁的岩石後方,突然沖出了兩道灰色的影子,撲向艾妮雅的坐騎。

  艾妮雅的坐騎驚慌地立了起來,坐在馬背上的艾妮雅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從馬背上摔了下來,然後跌到了旁邊的伊德身上。兩人就這樣摔成一團,狼狽地倒在地上。

  “呃……”

  艾妮雅發出微弱的呻吟,她躺在伊德身上,輕輕搖頭以甩開腦中那股濃厚的暈眩感。當她聽見馬匹的悲嗚時,急忙轉頭察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接下來的景象,讓這位羅亞倫新領主大吃一驚。

  只見艾妮雅的坐騎倒在地上死命掙扎,兩隻獄犬緊緊咬著馬的脖子與右腿不放。艾妮雅立刻慌忙地站起身來,拔出了腰間的細刃劍。

  獄犬察覺到危險的逼近,但是艾妮雅的劍刃比它們的反應還要迅速。劍光劃過了獄犬的頸子,瞬間就讓它們身首分離。

  艾妮雅急忙察看坐騎的情況,發現它的傷勢已經嚴重到跑不動了。

  “可惡!”

  艾妮雅握緊拳頭,對於這場意外氣憤不已。然而,現在她已經沒有繼續沉浸於憤怒中的空閒了,鐵王蟻大軍從後方不斷逼近,剛才的意外讓兩方間的距離拉近為十桑米了。

  “你還在等什麼啊?快點逃!”

  伊德左手抓起掛在馬鞍上的袋子,然後右手把艾妮雅撈起來扛在肩上,兩個動作一口氣完成。艾妮雅還沒來得及抗議,伊德便邁開大步,以驚人的速度展開沖剌。

  艾妮雅用左拳敲著伊德的背部,尖聲叫道:“你、你在幹什麼啊,無禮的傢伙!”

  “逃命、逃跑、轉進、撤退,看你要選哪一個都可以。”

  “這種姿勢會掉下去啦!先停一下,用背的啦!”

  “現在沒空停……小心了!”

  “咦?”

  艾妮雅聞言愣了一下,下一秒鐘,伊德便矮身蹲下,然後高高地躍了起來。

  艾妮雅的視界立刻急速脫離地面,就在這時,她看見一隻怪物從他們下方掠過去。原來路上又出現了攔路的怪物,而伊德以跳躍的方式閃過了對方。當伊德落地之後,那只怪物也追了過來。

  艾妮雅訝異地看著那只怪物,然後終於發現了自己的錯誤。

  艾妮雅忽略了一件事——羅亞倫是怪物的遊樂園。

  黑寶石不只對鐵王蟻有誘惑力,對其他怪物也是一樣的。

  鐵王蟻為了黑寶石不惜離開巢穴,其它怪物當然也會為了黑寶石而有所行動。換句話說,艾妮雅的作戰計畫不只是引誘了鐵王蟻而已,她還把所到之處的怪物全部給引了出來。

  (在黑寶石所能影響的距離之內,所有的怪物會全部被引過來!)

  艾妮雅咬緊下唇,為了自己竟然沒有發現到這件事而懊悔。

  “我不能慢下來,你自己調整姿勢吧,小心不要摔下去了。”

  不知道有多少怪物正伺機而動,所以伊德沒有辦法停下來。艾妮雅沒有抗議,只是無言地扭轉身體,試著從伊德的肩膀繞到背部。雖然有些驚險,但是總算是成功地調整了姿勢,由肩扛轉為背負。

  天空的雲層顏色越顯灰鬱,風中的濕氣也漸為強烈。下雨是已經不可避免的事情,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看見天氣的轉變,伊德開始思索下雨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就跟一般生物相同,會喜歡在雨中行動的怪物其實為數不多。如果這時下起一場驟雨,怪物還會繼續追著黑寶石跑嗎?

  如果不會的話,這次的作戰就形同失敗。他們距離蟻巢還不夠遠,鐵王蟻還來得及趕回巢穴,如果警備隊沒有及時打倒蟻后,他們將會遭到全滅的危機。

  如果會的話,接下來伊德與艾妮雅的處境會更為艱辛。就算在大雨中,伊德也能夠維持目前的速度,可是視線會變差,如果有怪物從旁襲擊的話,他沒有自信能夠及時躲開。雨會洗去兩人的氣味,但是洗不去黑寶石的魔力。也就是說,怪物可以一直追蹤他們。

  (該怎麼辦呢?)

  伊德思考著,想找出應對的策略。

  “……對不起。”

  突然間,背後傳來了微弱的聲音。

  伊德訝異地“咦”了一聲,雖然看不見艾妮雅的臉,但是從語氣中就聽的出來,艾妮雅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

  “我太小看這個任務了……先前說我一個人就夠了,那是我的錯。如果你不在的話,作戰早就失敗了。”

  艾妮雅直率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以前的艾妮雅,是在戰場上與人類作戰。她認為過去的經驗也能夠運用在這裡,但是卻忽略了人類與怪物之間的不同。

  怪物比不上人類——在艾妮雅的心中,這樣的想法或許一直存在著。

  因為抱持著這樣的心態,才會犯下這種看似微小,但是卻事關重大的失誤。

  對羅亞倫的居民來說,那些住在周圍的怪物絕不是可以輕視的物件。他們之所以能夠一次又一次的守護住自己的家園,是用無數次以血淚所累積的經驗交換來的。在嚴苛的環境下,羅亞倫人學會了謙遜地面對自己,相較之下,艾妮雅的行為顯得狂妄又愚笨。

  如果沒有伊德在的話,艾妮雅恐怕早已被無數的鐵王蟻包圍,最後戰死身亡了吧?到時所有的警備隊員也會一同陪葬。

  面對艾妮雅的道歉,伊德沉默地聽著。

  “……你知道嗎?所謂的反省,其實可以分為兩種。”

  過了許久,伊德才開口說道。

  “第一種反省,是表面上的反省。雖然對於過去的錯誤感到後悔,但是也僅止於後悔的程度而已。每次一想到那件事,就會冒出‘啊啊,要是當初沒這麼做就好了’之類的想法,可是以後要是遇到類似的情況,同樣的錯誤還是會出現,然後又繼續反省自己的錯誤。”

  艾妮雅不發一語,仔細地聆聽著。

  “第二種反省其實跟第一種類似,但是它不會讓人重複同樣的錯誤。不過這兩種反省,在一開始看起來都是一樣的,只有在遇見了跟過去類似的事件環境下,才能證明一個人的反省究竟是屬於哪一種。據說越聰明的人,反省會越接近第二種。對於這個說法,你覺得如何?”

  艾妮雅眨了眨眼。雖然不知道伊德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不過她還是作出了回答。

  “……嗯,聽起來好像滿有道理的?”

  “是嗎?可是我不這麼認為。”

  伊德微微一笑。

  “會決定一個人的反省是屬於哪一種,只有一個原因而已,那就是痛的深度。”

  “痛的……深度?”

  艾妮雅有些詫異。

  伊德繼續說道:“那不是僅限於肉體上的痛……心理上的、精神上的、自尊上的、理智上的,這些都包括在內。舉例來說,就算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如果他覺得這個錯誤無足輕重,那麼就算他反省了,以後還是會犯下同樣的錯。

  “呐,不是常常有這種例子嗎?像是出門忘記帶鑰匙之類的。如果因為沒帶鑰匙,結果害他被關在門外三天三夜的話,那麼他以後出門就不會再忘記了。反過來說,在沒有嘗到任何痛苦的情況下,他還是會犯下第二、第三次。”

  “這也算嗎?感覺好像是有點牽強的解釋……”

  “唔,好像有點離題了……總之,我要說的是,你的反省究竟是第一種還是第二種,誰也無法保證。這個錯誤所帶來的痛苦有多深,只有你自己知道,其它人只能從你未來的表現來判斷而已。”

  伊德的話語,感覺上像是在諷剌著什麼。

  艾妮雅皺眉說道:“……你想要說,與其道歉,不如用行動來證明嗎?”

  “不,形式上的東西是必要的。很多東西如果不先付諸形式的話,就無法進行下一步。我的意思是,如果沒有行動的話,道歉就只會是道歉而已。”

  “總之,就是不要重複相同的錯誤就行了,對吧?”

  “哎,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哼……是這樣啊……”

  艾妮雅的聲音提高了,她的語氣中飄浮著危險的氣息。伊德立刻感受到一股強烈的不安。

  “幹、幹嘛?那種詭異的尾音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了,你認為我的道歉是一件很笨的事對吧!”

  艾妮雅的反應完全出乎意料之外。那種解讀方式,已經是遠遠超越正常人思維模式的跳躍性思考了。

  “喂,我沒這麼說……”

  “什麼嘛,人家已經認錯了,你還裝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在那邊說教。真是過分!”

  “我的意思是——”

  “不要以為跑得快就了不起!男人最重要的是器量,女孩子都這樣低聲下氣了,你還在那邊說那種話,這種男生最差勁了!”

  “我只是想安慰——”

  “少囉嗦,給我專心的跑!現在不是聽你講大道理的時候!”

  艾妮雅雙手勒住伊德的頸子,不給黑髮青年辯解的機會。呼吸困難的伊德爬過了上坡地帶,當他來到下坡時,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眼前的景象,簡直有如惡夢一般。

  數量高達兩位數以上的怪物,正在下坡等著伊德與艾妮雅。

  大蜥蜴、火野牛、炎鬃馬、蠍尾獸、獄犬,數種不同的怪物散佈四周,以充滿敵意的眼神注視兩人,更遠處甚至還有一、兩隻食人魔正朝這裡聚集過來。這種惡劣的情況,就連艾妮雅見了也不禁為之屏息。

  即使是號稱“羅亞倫最快的男人”的伊德,面對數量如此龐大的怪物,也很難全身而退。

  艾妮雅拔出了細刃劍。

  “放心,它們不會傷到你一根頭髮——我以此劍立誓。”

  艾妮雅在伊德耳邊輕聲說道,雖然看不見艾妮雅的表情,可是從聲音就可以聽出她是認真的。

  “唔,被一個女生這樣保證,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這個嘛……你知道嗎?運氣這種東西,有時候實在是讓人覺得很不可思議呢……不,這時候或許應該說是友情的奇跡吧?”

  “什麼?”

  “看看左邊吧。”

  艾妮雅疑惑地轉頭。過了數秒,艾妮雅那原本緊閉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牽動了。

  在左邊的路上,數道人影正騎馬往這裡趕來。

  他們是一群住在“劍與斧的故事”裡面,最強也最值得信賴的同伴。

  趕來的援軍其實只有四個人而已——嚴格說來,是三個人類與一個矮人。

  帕尼與賽門共同騎著一匹馬,昴與克拉姆一起騎著另一匹馬,毫不畏懼地沖向怪物群。

  “哦哦——真是驚人呐!這麼壯觀的畫面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看見眼前那一片佈滿了各種怪物的坡道,昴不禁吹了一聲口哨。

  “這就是所謂的名產。食物啦、名勝古跡啦、手工藝品啦之類的玩意兒,只不過是用來騙騙觀光客的道具罷了。羅亞倫的土產,保證比什麼都要來得刺激呀,哈哈哈。”

  後面的克拉姆帶著無畏的笑容,作出了與身分不符的問題發言。

  “帕尼,好好幹!在你的風濕痛發作之前,要把它們全部幹掉!”

  賽門握緊了斧柄,一臉興奮的模樣。

  “囉嗦,不准再提風濕痛!”

  帕尼一邊拔出巨劍,一邊不滿地大喊。

  當這支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可信賴的四人小隊即將沖入怪物群時,克拉姆高舉木杖,充滿氣勢地大喊著:“我是歐加丁的追隨者、曙光的使徒、黎明的守護之杖!凡虔信之人,必受其加護,穿梭火焰,橫渡激流,出入暴風,無物能阻。我的左手持杖,右手持羽,以杖顯現奇跡,以羽拂動光明!”

  白袍祭司對著歐加丁獻上祈禱,而歐加丁也回應了他。

  帕尼、賽門、昴與克拉姆四人,身旁突然浮現了一輪金黃色的光暈。那是光之神歐加丁的守護,被稱之為“穹光明耀”的神跡。在羅亞倫裡,沒有任何一隻怪物的力量能夠打破這層金色光暈,那是堪稱最高等級的守護力量之一,也是唯有大祭司等級的人物才能施展的權能。

  在克拉姆的援護下,帕尼等人下馬沖入了怪物群裡,拉開了激戰的序幕。

  帕尼揮舞著巨劍,以豪邁的劍術斬殺怪物。他的劍術就像是“一擊必殺”這句話的具體化形象一般,以驚人的腕力與極快的劍速為基礎,每一擊都確實地將怪物給斷為兩截。

  賽門的招式與帕尼類似,但是卻比帕尼還要靈巧。他輕鬆地揮動跟他身材一樣高的斧頭,朝怪物的腿部掃去,一旦怪物的注意力被引到了下面,賽門的斧頭就會意外地朝背部或頭部重重砍下去。那是用無數的戰鬥經驗所磨練出來的可怕技藝。

  昴的劍術則是華麗得讓人目眩。他雙手分別持著長劍與短劍,以巧妙到只能以藝術來形容的招數斬殺怪物。有時他的短劍會突然回鞘,然後抽出另一把長劍;有時他的長劍會突然回鞘,然後再換成短劍應敵。四把武器宛如變魔術似的,在他的雙手裡自由交替著。如果說帕尼的劍術是沉穩厚重,那麼昴的劍術就只能以變幻自在來形容。

  在帕尼等人的攻擊下,怪物們出現了騷亂。

  原本這些不同種類的怪物之所以會安分地聚集在一起,全是為了狙擊黑寶石之故,否則早就彼此攻擊了。帕尼等人的出現,等於是把這條脆弱的和平之線給斬斷,怪物們不但襲擊帕尼等人,也同樣攻擊自身附近的怪物。情況很快就演變成一場大混戰。

  凡是從後方偷襲的怪物,全都被金色光暈給彈開了。帕尼、昴與賽門將擋在他們面前的敵人通通給粉碎掉,在怪物群中所向披靡。白騎士、黑騎士與矮人的組合宛如箭矢,一下子就刺入了怪物群的中心。

  伊德趁機從緩坡上沖了下來,帕尼等人的奇襲,為他殺開了一條道路。

  “哦哦,你們怎麼又弄成這副德行了啊?”

  賽門見到黑髮青年背著金髮領主的模樣,立刻露出了因為強忍笑意而導致五官扭曲的可笑表情。

  伊德沒有理會賽門的招呼,只是從他面前賓士而過。

  “喂!怎麼不理人呐!”

  賽門生氣地大喊。

  “快跑啊!”

  “快看後面!”

  伊德與艾妮雅頭也不回地分別喊道。

  帕尼等人疑惑地轉移視線,當他們見到山坡上那一群鐵王蟻軍團時,立刻倒吸一口涼氣。

  “快逃!”

  帕尼立刻作出了撤退的決定,其它人則是以行動表達他們的贊同。賽門發揮出矮人族的短腿所能展現的最高速度,比帕尼還要早一步沖到馬背上。昴則是追在馬的屁股後面跑,因為馬一見到鐵王蟻,竟然自行逃跑了。

  “混帳!你想拋棄戰友嗎?”

  昴對著馬背上的克拉姆大喊。

  “我、我不會騎馬!”

  “用力拉韁繩、拉韁繩!”

  “賽門,為什麼是你坐在前面啊!”

  看見矮人手握韁繩的模樣,帕尼不禁大聲哀嚎。

  “現在不是管這個的時候!你懷疑我的本事嗎?快點給我上馬!”

  四人好不容易在一陣混亂中騎上馬,然後跟著伊德一同逃跑。在他們後方,是為數高達五百隻以上的鐵王蟻大軍。

  “喂,你們兩個幹了什麼好事?那群大螞蟻是怎麼搞的?”

  賽門追上了伊德,慌張地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艾妮雅見到操控韁繩的人竟然是賽門,不禁訝異地張大了嘴。

  “幹嘛?一臉見到鬼的樣子。”

  “不,那個……矮人……騎馬……”

  “哼!你以為矮人不會騎馬嗎?所以說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糟糕,老是隨便看扁別人。”

  賽門似乎有意炫耀自己的騎術,只見他左手握著韁繩,右手伸到胸前的口袋裡掏出煙斗。艾妮雅被這一幕嚇到說不出話來。

  這時昴從另一邊追了上來,他因為剛才追著馬到處跑的關係,所以現在一臉呼吸急促的模樣。

  “呼呼……哎呀……想不到……你真的跑得跟馬……呼哈……一樣快……”

  昴一邊喘氣,一邊對伊德的快腿感到詫異。

  “你們怎麼會來啊?”

  “啊,我聽說了今天的作戰計畫,就順便跟帕尼他們講了。因為有點擔心,所以想說過來看看情況。沒想到剛好趕上,這真是戲劇性的發展,哈哈哈。”

  克拉姆得意地回答伊德的問題。帕尼在旁補充道:“本來是打算去蟻巢那邊,不過烽火臺的士兵說這裡的情況有點怪怪的,我們就繞過來看一下。”

  “這就是莫爾曼的保佑啊,呵哈哈哈。那麼,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麼辦?甩掉那些傢伙?”

  賽門狀似悠閒地咬著煙斗說道。他似乎想表現出“帥氣的騎馬矮人”的姿態,但是因為無法點火抽煙鬥,所以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遺憾。

  艾妮雅對眾人說明了她的作戰計畫,當大家知道艾妮雅原本打算自己一個人當誘餌時,每個人都嚇了一跳。

  “您在想什麼啊?怎麼可以做這麼亂來的事!”克拉姆喊道。

  “真是了不起呀,看來劄沃克人的膽子比我想像中還要大嘛?”昴笑道。

  “唔,你的作戰風格滿有矮人風範的,不過腦袋好像不夠靈光。”賽門說道。

  “很危險呐,以後千萬別這麼衝動喲。”帕尼說道。

  “啊——好了啦,我知道錯了啦!別再說了!”

  艾妮雅捂住耳朵,帶著羞愧的表情喊道。

  就在這時,遠方的天空傳來了雷鳴。

  從灰鬱的雲層間,降下了無數的水滴。

  這陣驟雨讓鐵王蟻出現了微妙的混亂,它們追逐的速度隨著雨勢的增大而減緩。當然,眾人也發現了這件事情。

  “怎麼辦?現在還不能讓它們回去。”

  艾妮雅向背著她的黑髮青年開口詢問,伊德先是發出了“唔”的一聲,然後說道:“只好縮短距離了。就像把胡蘿蔔吊在馬的前面一樣,要讓它們覺得現在放棄是很可惜的事。不過這樣一來,危險性也會提高,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我們會被這群螞蟻大軍圍起來打。”

  “放心吧,有我在這裡,只要腦袋沒被啃掉,我就救得回來。”

  “那種說法誰會放心啊!”

  賽門一邊收起煙斗以防弄濕,一邊對克拉姆的說詞嗤之以鼻。

  就在這時,遠方傳來了一陣奇怪的嗡嗡聲響。

  那聽起來像是昆蟲拍打翅膀時所發出的聲音,與雨滴的聲音共同譜成了不協和的淩亂樂曲。

  遠處的天空,再度傳來了雷鳴。

  當雷鳴消失的那一瞬間,異變也就此發生。

  一道巨大的黑影掠過了眾人的頭頂,黑影在落地時發出了轟然巨響,伴隨著雨水一同降落在他們面前。

  眾人立刻勒馬止步,詫異地看著這道從天而降的黑影。

  黑影的高度足足有五桑米高,在鉛灰色的雨幕中,只能隱約見到黑影的輪廓。

  就像是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似的,原本緊跟在後的鐵王蟻軍團,突然間全部靜止不動了。

  眼前的巨大黑影,散發著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氣息。黑影明明沒有任何動作,但是卻讓眾人感受到一股奇妙的心理壓力。

  “……怎麼可能?”

  看著黑影,多瑪的黑騎士吐出了帶著驚異與疑惑的呻吟。

  在眾人詢問性的目光下,昴咬牙喊出了黑影的身分。

  “它是鐵王蟻的蟻后!”

  昴的答案讓每個人都愣住了。

  鐵王蟻蟻后——那是一個不論發生什麼事都會固守在巢穴裡,以繁殖子民為第一優先的統率者。這應是絕對不會改變的行動模式,如今,這位元蟻后卻違反了這項法則,在驟雨中現身。

  “而且比以前我所見過的還要大……這個變種也太誇張了……”

  昴一臉困惑地喃喃自語著。

  在過去多瑪王國征討鐵王蟻時,昴曾經親身與鐵王蟻蟻后交過手。當時他所遇見的蟻后只有兩桑米高而已,眼前的蟻后體型卻足足大了兩、三倍之多,而且相貌也不太一樣。

  雨不停地下著,蟻后依舊無言地站在原地。

  周圍的鐵王蟻出現了騷亂,它們無秩序地互相推擠與踐踏。在極近距離內,黑寶石的魔力、蟻后的迷心能力、夏季的驟雨,這三項因素互相糾結纏繞,讓它們的心志出現錯亂。

  蟻后感到驚異——

  黑寶石的力量,竟然可以完全讓這些理應完全聽從命令的子民為之瘋狂。黑寶石所蘊藏的力量,淩駕了身為蟻后的它所具備的支配力。

  同時,蟻后也感到興奮——

  那股力量不可多得,只要得到了那個力量,它將無所畏懼。它或許再也不需要終其一生都蟄伏於地底,繁殖工蟻和兵蟻來拓展勢力。只要有了黑寶石的助力,它或許可以自由行動,獨力建造自己的王國。

  (沒錯……只要有那個的話,其它的東西都不需要了……)

  蟻后逐漸萌生這樣的想法。

  在蟻后眼中,那群在後方陷入狂亂狀態的子民們,已經是“不需要的東西”了。它並沒有發現到,連它自己也因為黑寶石而陷入了瘋狂。

  (把那個東西交給我!)

  蟻后在心中如此呐喊著。

  在迷心力的驅動下,蟻后的意志化為無形之劍,深深刺入了眾人的腦中。每個人的身體不禁為之一震,他們同時聽見了蟻后所傳來的無言呼喚。

  帕尼等人的座騎露出恐懼的模樣,蟻后的迷心能力讓它們強烈感受到精神上的壓迫。馬是出人意料之外的纖細動物,它們極為容易因為壓力的影響而不安。賽門與昴努力地想要安撫座騎,但是它們所表現出來的畏懼越來越深,不斷地想要掉頭逃跑,甚至想將背上的人給摔下去。

  “這樣不行,快下來!”

  昴當機立斷地作出決定,再這樣下去根本無法戰鬥。

  眾人急忙跳下馬背,兩匹馬隨即朝村子的方向逃去。在雨幕之中,它們的身影迅速地消失了。艾妮雅見狀,也從伊德的背上跳了下來。

  “啊呀,真是糟糕,連馬都沒有了呢。”

  克拉姆看著逃跑的馬匹,臉帶苦澀地說道。

  “看起來後面那些傢伙,不會立刻沖過來的樣子。”

  帕尼看著後方那群陷入騷動狀態的鐵王蟻,搔著臉頰說道。

  “哼,看樣子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賽門對自己的手掌吐了一口口水,然後握緊斧頭。

  “既然敵人都自己找上門來了,不好好款待一下的話實在過意不去。”

  昴拔出腰間的黑色雙劍,黑色的雙眸正燃燒著戰意之火。

  “拜託你們了。情況不對的話,我會努力逃跑的。”

  伊德聳了聳肩,說出了缺乏志氣的臺詞。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有出場的機會。”

  艾妮雅拔出細刃劍,露出了屬於“晨曦之劍姬”的表情。

  克拉姆高舉木杖,在逐漸減弱的驟雨中,這名白袍祭司一臉昂然的表情。

  “看呐,恣意使用暴力的惡者!你的愚行將毫無所獲,你的雙手將一無所得。歐加丁在天上看顧著,祂的恩惠無所不在。即使是在無月之夜,依舊會有星光閃耀。持劍者,退去吧!神之加護鋒利如刃!”

  隨著克拉姆的朗聲祈禱,整根木杖也開始發出金色的光芒。

  下一秒鐘,六道光之劍從光芒中疾射而出!

  光之劍在刺中蟻后的瞬間便潰散開來,變成無數的微小光粒。克拉姆的一擊,僅在蟻后的深紅色甲殼上留下淺痕。

  “好硬……!”

  克拉姆見狀不禁為之愕然。

  鐵王蟻的甲殼原本就相當堅硬,而蟻后的甲殼更是有如鋼鐵。

  由於在工蟻與兵蟻誕生之前,蟻后必須獨力尋找食物以養育剛出生的幼蟻,同時也要防範外敵,因此其實蟻后具備了相當優秀的戰鬥能力。正確的說,蟻后本身就是鐵王蟻之中的最強戰士。

  就在白袍祭司的攻擊失效之際,其餘的人也不約而同地展開了攻擊。

  帕尼、賽門、昴與艾妮雅同時沖向蟻后。

  即使是在雨中,艾妮雅的動作也絲毫沒有減緩。她以淩駕眾人的速度率先沖到蟻后面前,手中的細刃劍切開雨幕,斬向蟻后的腳爪。

  迅如電光的一劍,不論是角度或速度都只能以絕妙來形容。以身體遮掩住出劍的方位,然後對準最難防守的下盤奇襲,這個世上能夠避過這一劍的人,恐怕不存在。

  但是,蟻后將這一劍彈開了。

  彷佛是預測到艾妮雅的劍路似的,蟻后以前爪將襲向腳爪的劍刃給撥開。蟻后的迷心能力可以探測到敵人的想法,它已經看穿了艾妮雅的進攻目標,因此才有辦法搶先行動,彈開這無法閃避的一劍。

  艾妮雅還來不及吃驚,蟻后的另一隻前爪便擊中她的側腹。

  艾妮雅在被擊中的瞬間,及時往旁邊跳開以減低衝擊,然而蟻后的力量還是讓她整個人飛了將近三桑米遠。要是正面被擊中,恐怕連骨頭都會斷掉。

  就在艾妮雅被打飛之際,昴也沖到了蟻后的面前。他的黑劍砍中了對方的前爪,然而蟻后的甲殼比他想像中還要堅硬,這一劍不僅沒有斬斷,反而深深卡在蟻后的爪臂裡。蟻后的另一隻前爪趁機砸向昴的頭顱!

  昴在前爪即將擊中的瞬間,立刻放棄了被爪臂卡住的黑劍。

  蟻后的反擊撲空了,昴則是以右腳為軸心旋轉身體,用另一把黑劍砍向蟻后的另一隻前爪。借助了旋轉身體所造成的離心力,這一劍的力量比先前更為強化,蟻后的前爪立刻脫離了它的身體。

  蟻后完全沒有預測到昴的動作——因為這是未經思考的攻擊。

  經歷了嚴苛鍛煉,水準已臻一流的戰士,身體會比頭腦更早行動。昴的身體對於蟻后的反擊自動作出了反應,才會連思考也不需要,就使出連蟻后都探測不了的招數。

  對於這樣的發展感到驚愕,蟻后的注意力被奪去了一秒鐘左右。

  這也是致命的一秒鐘。

  帕尼的巨劍以及賽門的斧頭,毫不留情地斬向蟻后。

  酒館老闆與矮人的腕力,遠比艾妮雅還有昴要來得強勁許多。劍刃與斧刃穿透了甲殼,深深砍入蟻后的身體。

  蟻后因為劇痛而仰起了頭,尖銳的呼嘯在眾人腦中炸了開來。帕尼與賽門忍不住放開了武器,捂住自己的雙耳。

  緊接著,蟻后猛然張開了背後的翅膀。

  在沉重的傷勢與夏季驟雨的影響下,蟻后根本無法自由飛行,最多也只能飛行一小段距離而已。

  但是,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宛如離弦的箭矢般,蟻后的身體急速飛了出去。

  蟻后並不是要逃離,它所針對的目標只有一個。

  握有黑寶石的人——伊德•米洛雷亞——就是它的目標!

  巨大的軀體沖向伊德,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擊,黑髮青年根本來不及閃避。輕易而舉地,蟻后便將伊德撞倒在地。

  蟻后張開了大牙,將伊德手中的袋子給吞了下去。

  “可惡!給我滾開!”

  一旁的克拉姆立刻舉起木杖沖過去,朝著蟻后的背部重重往下敲。克拉姆的攻擊對蟻后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只見蟻后再度張開翅膀,毫不費力地將克拉姆給掃了出去。

  其它人見狀急忙沖過來想要支持,但是他們才剛邁開腳步,蟻后的聲音又在他們的腦中炸了開來!

  那就像是無數的雷鳴一般,在頭腦深處不斷地炸開。

  (——死吧!)

  蟻后的聲音,在每個人的腦中迴響著。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帶著痛意與怒意的呼喊,穿透了周遭的一切。

  遠方的鐵王蟻因為蟻后的呼喊而瘋狂,它們把身邊的同伴視為敵人,狂暴地彼此攻擊著。帕尼等人則是感到強烈的頭痛,像是有無數的小針在戳刺著頭部似的,他們不由自主地蹲了下來,緊緊抱住自己的頭。

  吞食了黑寶石的蟻后,確實地感受到自身力量的提升。

  那股力量彷佛從身體深處不斷湧出,迅速充滿了全身。被砍傷的部位仍然感到疼痛,但是卻更加襯托了那股力量的存在。

  蟻后察覺到,它的迷心能力變得更強了。

  原本只是用來窺視思想、干涉五感、操縱心志的迷心力,現在已經進化到更高的層次。

  它可以竊取與改寫任何生物的思想,甚至可以破壞任何生物的精神,而且影響範圍比以前更廣更遠。

  (我做得到!)

  對於自己竟然能夠變得如此強大,蟻后感到興奮。

  就像小孩子急著想要炫耀新得到的玩具,或是戰士想要嘗試新武器究竟有多麼銳利一樣,蟻后也想要試試看自己的迷心力究竟有多強。

  於是,蟻后挑中了一個離自己最近的生物,開始施展迷心。

  距離蟻后最近的生物——便是被它壓在地上的伊德。

  蟻后開始侵入伊德的精神層面。

  彷佛是潛入水潭似的,蟻后不斷地往深處探索著。

  伊德過去的一切經歷、生活、想法與知識,就像是不斷翻動的書頁般呈現在蟻后面前。

  蟻后對自己竟然能夠做到這種事而愉悅不已,以前它最多只能探測到對方片段的思想而已,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子看透對方的一切。

  (更深入、更深入、更深入!)

  為了嘗試自己能力的極限,蟻后不斷地往深處探索。

  就在探索中,蟻后發現了某些異樣之處。

  在意識的深潭裡,有某個東西靜靜地鼓動著。

  (那個,是什麼?)

  蟻后發現了,在意識之潭的最深處,有某個不太尋常的東西存在著。蟻后探測到“那個東西”的脈動,一路追了過去。

  “那個東西”的所在之處,位於意識之潭最深沉的部位。明明應該已經到達了底部,但是追尋著不明鼓動的蟻后,卻發現到一條能夠更往下潛的路徑。

  於是,蟻后繼續往下潛。

  不同於先前的探索,這條神秘的路徑一片黑暗。蟻后越是深入,就越能感受到某種奇妙的壓力。

  雖然有些不安,但是蟻后想要知道“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麼。

  憑藉黑寶石的力量,蟻后自恃這世上的一切它已無所畏懼,所以它沒有就此止步,而是繼續深潛。

  四周仍然黑暗,但是鼓動越來越強烈。

  然後,蟻后發現到了。

  在黑暗的盡頭,“那個東西”正閃爍著光芒,看起來就像是隧道的出口似的。

  (就是那個!)

  蟻后興奮地撲向“那個東西”。

  當蟻后的意識與“那個東西”接觸的瞬間,四周頓時化為無比瑰麗的光之異界。鼓動化為暴風,壓迫著所有膽敢接近的東西。面對這個異變,蟻后開始顫抖。

  ——無限的強悍。

  “那個東西”的影像,在光芒中逐漸浮現。

  ——無限的威儀。

  蟻后終於發現到自己的愚蠢,因為“那個東西”,是無論如何都不該接近的。

  ——無限的力量。

  “那個東西”乃是位於生物界的最頂點,如同不可侵犯的君王般,任何人都無法與之匹敵、淩駕於一切事物之上的存在。

  ——無限的毀滅。

  “那個東西”的名字是——黑龍•歐姆貝利克!

  眾人腦袋中那股彷佛要撕裂神經般的疼痛感,突然消失了。

  蟻后昂首僵立著,它的身體看起來就像是在顫抖一樣。沒有人知道是什麼原因讓蟻后出現了異常,但是艾妮雅沒有放過這個機會。

  金髮少女的動作比任何人都還要迅速,她緊握了慣用的細刃劍,沖向僵立不動的蟻后。

  艾妮雅的殺氣像是尖刺一般,將蟻后的意識給喚了回來。

  在逐漸減緩的雨勢中,死亡的氣息撲向蟻后。艾妮雅朝著眼前的敵人急速突進,在雙方距離僅距數步之時,艾妮雅縱身一躍,同時將細刃劍拉至腰間。

  必殺的一擊——艾妮雅在劍上賦予了如此的決心。

  因為頭痛的關係,身體狀況已經到達了極限。很想吐,就連站立都會讓她感到暈眩。原本能夠輕鬆揮動的細刃劍,也變得跟鉛塊一樣重。

  機會只有一次而已。

  艾妮雅帶著一擊決勝負的覺悟,沖向了敵人。

  就在細刃劍即將有所動作的那一瞬間,蟻后便看穿了一切。

  艾妮雅想要怎麼攻擊?她的劍會從哪一個方向砍過來?那把劍所瞄準的目標是什麼?如果避開之後會不會有後續的招式?這些東西,蟻后已經全部看穿了。

  蟻后知道它接下來該怎麼做。

  艾妮雅的劍勢已經無法阻止了,就算對她使用迷心力,那把充滿殺氣的劍刃還是會斬過來。

  不過,既然無法阻止,那就不要阻止。

  只要把頭部往後挪動個二十桑威斯(一桑威斯=零點九六公分)左右,就可以恰好躲過艾妮雅的劍。只要閃過這一擊,它就可以再度施展迷心力,把在場的敵人統統埋葬掉。

  於是,蟻后將頭往後仰,漂亮地躲過了這一劍。

  ——原本應該是這樣沒錯的。

  伴隨著微弱的破空聲響,某個尖銳的東西,從遠方疾射而來!

  尖物劃破了大氣、割裂了雨幕,然後刺入了蟻后的頭部。

  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奇襲!蟻后的甲殼並沒有被這一擊打穿,但是它的動作卻因為這個奇襲而不由得停頓了下來。

  就在這時,劍刃化為閃光。

  那道閃光斬斷了堅逾鋼鐵的甲殼,流利地繪出一道亮銀色軌跡。蟻后的意識,被這道閃光給中斷了。

  賭上了僅剩的力氣,艾妮雅揮出了最後的一劍。由於根本沒有考慮到該如何落地,甚至連安穩落地的力氣也用光的關係,艾妮雅就這樣維持著揮劍的姿勢,咕咚一聲摔倒在地。

  艾妮雅勉強撐起身體,將目光投向蟻后。

  在有些模糊的視野中,蟻后的身體緩慢地倒了下來。

  “贏了……”

  艾妮雅仰天躺倒,呼出了一口長氣。

  驟雨在不知不覺間停止了。

  從急速流動的灰色雲層間,露出了一道陽光。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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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祭典之後
銀色的上弦月,照耀著被黑夜所擁抱的原野。

  在白天,這裡曾是激戰的所在。鐵王蟻蟻后在此殞命,而其它的鐵王蟻也瘋狂地彼此殘殺,步向自滅的道路。這群兇惡的掠食者,如今已化為無生命的殘骸。

  冰冷的月光輕撫鐵王蟻的屍骸,晚風奏起了無聲的挽歌。

  在這塊飄浮著死亡的土地上,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人影的身材高大,披戴著與夜色同樣漆黑的斗篷,站在原野上的他,宛如帶走亡者靈魂的死神。

  黑斗篷男子靜靜佇立著,無言地望著遍佈四周的鐵王蟻殘骸。他的目光與天上的銀月同樣冰冷,那雙血紅色的眼眸彷佛凝縮了無限火焰。

  “真是……想不到啊……”

  男子帶著苦惱的表情,在無人的原野上自言自語著。

  “在這種地方,竟然會擁有足以打倒它們的戰力……這怎麼可能……”

  男子邁開了步伐,巡視著充滿鐵王蟻殘骸的戰場。過了不久,他找到了他想要找到的東西。

  男子站在蟻后的屍體前,他臉上的煩惱變得更深了。

  從屍體的傷口來看,蟻后被一群人圍攻過,而且死後還被人剖開身體。不過,敵人的數量卻出乎意外的少。

  平滑而銳利的傷口——那是劍或匕首所造成的。

  粗暴且殘破的傷口——那是沉重的鈍劍所造成。

  圓鈍又淩厲的傷口——那是大型斧頭所造成的。

  蟻后屍體上的傷痕只有寥寥數處,它面對的敵人恐怕連兩位數都不到吧?但是這些敵人顯然具有可怕的實力,他們的攻擊能夠確實地貫穿蟻后的鋼鐵甲殼,給予致命性的打擊。

  男子閉上了雙眼,這個發現讓他眉間的皺紋變得極為深刻。

  他一手創造、改良的鐵王蟻,具有比尋常鐵王蟻更加強悍的繁殖力與戰鬥力,但是這些由他精心培育出來的寶貴變種,竟然就這樣埋葬在這個偏僻的邊境土地之上。

  不過,讓男子皺眉苦思的,還有另外一個問題。

  “為什麼,會在這裡……?”

  注視著蟻后的屍骸,男子對於蟻后會出現在這裡的事實感到難以理解。

  原本應該專心待在巢穴裡繁殖的蟻后,卻自己跑出來了。這是怎麼回事?是自己在製造過程中弄錯了什麼嗎?男子不停地思索這些問題。

  就在男子打算離開之際,某種微弱的波動讓他的腳步停住了。

  男子猛然轉身,尋找那個波動的來源。

  男子彎腰撿起了散發波動的物體——蟻后的首級。

  “就算只剩一顆頭了,還是沒有徹底死絕嗎?”

  彷佛對於自己作品的生命力感到滿意,男子狀似愉悅地說著。

  雖然已經和身體脫離了,蟻后的首級仍然間斷散發著迷心力。男子在月光的照耀下,發現蟻后的頭部有一個奇怪的傷痕。當初艾妮雅揮出最後一劍時,就是這個傷痕讓蟻后來不及閃躲艾妮雅的劍。

  男子眯起雙眼,他認得那個傷痕是什麼東西造成的。男子輕輕點了點頭,像是確認了某些事情。

  然後,男子將右手放在蟻后的首級上。

  男子正在讀取蟻后的記憶。

  鐵王蟻沒有視覺,也沒有聽覺,男子所能讀取到的,也僅有蟻后的“感知”而已。儘管如此,這仍然是貴重的情報。

  於是,男子知道了一切。

  啪嘰一聲,男子捏碎了蟻后的首級。他的雙眼像是兩團燃燒的火焰,足以將萬物焚毀殆盡。

  “破壞之劍!”

  從男子的雙唇間,擠出了帶著濃厚憎惡的話語。

  男子陷入了沉默,他就像是一座雕像般僵立不動,任憑月光與晚風撲打著身體。

  “看來,有重新策畫的必要。”

  帶著僅有自己一人才聽得見的呢喃,男子離開了這裡。

  黃昏時分,昴•洛茲站在羅亞倫的街道上。

  “……我相信這裡一定有問題。”

  昴對著即將落入地平線的夕陽如此喃喃自語著。

  這名俊秀的年輕男子倚著牆壁,雙手在胸前交叉,露出沉思的表情站在羅亞倫的街道上。

  昴承受著路邊行人的好奇注目,其中以女孩子的視線占了絕大多數。撇開昴的國籍身分不談,光從外表來看,他擁有成為最高級肖像畫主角的實力。在紅金色的夕陽餘暉襯托下,異國青年的姿態看起來彷佛是一幅優雅的名畫。

  昴望著夕陽,他的眼神充滿了憂鬱。

  多瑪王國刃鷹騎士團團長、第三代黑騎士、劍之子,擁有上述華麗頭銜的昴•洛茲——再一次的迷路了。

  如果只發生一次的話,還可以視之為偶然,但是連續出現兩次的話,那麼就無法一笑置之了。

  明明是要去祭典會場的,但是卻莫名其妙地迷失了方向,而且竟然又走到了上次的那個三岔路口,這種情形簡直只能以不可思議來形容。昴相當確定,羅亞倫的街道一定有問題!

  (可能是特別針對外地人的魔法之類的吧……)

  彷佛是認為自己的想法沒錯似的,昴輕輕點了點頭。

  如果遇見的是怪物或敵人的話那還好,昴至少自信他可以用劍擊敗對方,不過如果換成了迷宮或魔法,那他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昴實在是不擅長應付那些無法用武力進行突破的東西。

  “昴•洛茲?你在這裡幹嘛?”

  昴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只見穿著輕裝的艾妮雅站在街上,正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幹嘛一臉鬱悶地站在街上?”

  艾妮雅好奇地問道。

  “不,我只是感歎這個村莊的可怕陷阱而已。”

  “……陷阱?”

  “啊啊,沒錯。我實在是無法理解,本來是要去祭典的,可是我走了將近二十分鐘,附近的景色卻還是一模一樣。真是難以置信呐……事到如今,只能以魔法來解釋了。”

  “……你迷路了嗎?”

  “總括說來,是這樣沒錯。不過你的說法必須訂正一下,我是被某人在這裡布下的魔法所誤導,才會無法到達目的地。”

  “羅亞倫才沒那種東西。”

  “呣,是嗎……這麼說來,據說有一種魔術手法,是利用相同的標的物讓人產生錯覺,難道是這麼一回事嗎……”

  昴用手指抵住下巴,認真地思考這個推斷命中事實的可能性。

  “你沒有跟帕尼他們一起走嗎?”

  艾妮雅忍住笑容問道。昴擺了擺手,一臉無奈地回答。

  “他說要晚一點去。那個不顯眼的跟矮人早就先走了,所以我自己一個人。本來想說跟著人潮走就行了,沒想到還是被這裡的陷阱給騙倒。”

  “不顯眼的……?”

  “就是那個黑頭發,跑得很快的傢伙。”

  “伊德?”

  “嗯,就是他。”

  艾妮雅皺眉說道:“你啊,就算要幫人取綽號,也要稍微注意一下美感與格調吧?什麼不顯眼的,好難聽。”

  “哎啊,抱歉抱歉,不小心就露出了以前的習慣。以前在團裡的時候,我們常常這樣鬧著玩。我不是有意要嘲笑你的情人的,別把這件事告訴他。”

  艾妮雅瞪大了眼睛,用好像看見怪物一般的表情瞪著昴。

  “等一下,你剛才說什麼?”

  “啊?我說,這是以前的習慣……”

  “不對,下一句。”

  “我們團裡的人常常這樣玩?”

  “再下一句!”

  “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你的情人?”

  “他才不是我的情人!”

  艾妮雅帶著兇惡的表情,提高聲音大喊。

  “咦,是這樣嗎?”

  昴露出愕然的表情。

  “當然!伊德只是朋友,普通的朋友!”

  “唔……我是不知道劄沃克的風俗啦,在我們國家,可沒有那種可以隨便依偎在別人背上的朋友,而且我看你好像很習慣的樣子……”

  “不要亂講,我們才不是那種關係!”

  “哎呀呀,不要這麼生氣,我道歉就是了。”

  嘴巴上說是道歉,但是昴的表情怎麼看都讓人覺得缺乏誠意。艾妮雅雙手叉腰,一臉不悅地說道:“以後不准隨便給我亂散播謠言,要不然的話,你就在這裡一個人迷路到死吧!”

  “是是,我知道了。是我不對。”

  “哼!”

  艾妮雅撇過頭去,然後一邊低聲喊著“什麼嘛,竟然把我跟那種傢伙湊在一起”的話語,一邊踏著大步走向祭典會場。從旁人的眼光來看,此時的艾妮雅距離“淑女風範”一詞實在遙遠。

  夕陽完全沉沒了,天空的顏色也轉為黑暗。

  祭典是在村莊的廣場上舉行,羅亞倫的居民幾乎有半數以上都聚集在這裡,呈現出分外熱鬧的景象。

  就在艾妮雅與昴來到廣場的入口時,正巧碰見了帕尼。

  “啊咧?你不是比我早出發嗎?為什麼現在才來?”

  帕尼疑惑地問道。昴聞言便聳了聳肩。

  “只能說,我被充斥在這個地方的神秘氣息給誘惑了。”

  “神秘氣息?”

  帕尼歪著頭,一臉不解的模樣。當他看見昴後方的艾妮雅時,臉上的疑惑變得更濃厚了。

  只見艾妮雅戴著鉤針帽,將一頭金髮與上半部的臉給全部遮住,只露出嘴巴而已。

  看見艾妮雅這樣的打扮,帕尼不禁露出了呆滯的表情。這時昴把帕尼拉到一邊,在他耳畔壓低聲音說道。

  “在半路她就突然戴上去了,說是跟信仰有關……我說啊,她是不是有信什麼奇怪的宗教?像是每逢滿月就要出去獵人頭之類的。”

  “你說的是哪門子的邪教啊?”

  “不過我聽說南方群島真的有這一類的習俗……”

  黑騎士與白騎士偷偷打量著艾妮雅,彼此竊竊私語著。他們並不知道,艾妮雅只是不想被休假的士兵認出來,所以才會戴上這種帽子,不過就某方面來說,那樣子反而更為顯眼。

  “你們在那邊說什麼悄悄話啊?感覺很差耶!”

  “啊,不、沒有、那個、呃……你來得剛剛好,伊德的表演要開始了。”

  帕尼有些笨拙地轉移了話題。為了掩護不擅隱瞞與說謊的酒館老闆,昴提高聲音說道:“哦哦,那個不顯眼……啊,不,那個快腿的要表演嗎?真令人好奇啊,他要表演什麼?跨越柵欄嗎?”

  “又不是馬術比賽!”

  “噓,看天空,要開始了。”

  帕尼制止了昴與艾妮雅的爭辯,並且用手指指向天空。

  昴與艾妮雅不解地看向帕尼,然後順著他的手指方向望過去。

  在有如高級天鵝絨的深邃夜空上,一彎銀月散發著冰冷的光芒,四周點綴著無數的星鑽,這是個一如往常的美麗夏夜。

  但是,也僅止於這樣而已。

  “什麼都沒有啊?”

  昴疑惑地說道,這同時也是艾妮雅的感想。

  彷佛呼應了昴的疑問般,一道尖銳的響音竄入了耳中。

  一道酒紅色的螢光畫出了流線型的軌道,從地面升到了天空。就在螢光彷佛要觸摸到星星之際,螢光突然炸了開來。

  螢光由單數化為複數,朝著四面八方飛躍,在黑色的夜空中開出一朵絢爛的紅色火花。

  “……煙火?”

  艾妮雅訝異地看著。

  伴隨著數不清的尖銳響音,白色、綠色、黃色、紫色,各式的螢光逐一現身,各自在夜空中綻放出耀眼的火焰之花。

  眾人呆呆地注視著,周圍不時傳來驚歎聲。

  此時,一顆最為閃亮的螢光沖上天空。

  在炸開的瞬間,七色火花猛然綻放——

  然後,再一次炸開成數不清的七色火花——

  黑色的夜空,頓時被絢爛的閃光所淹沒,那就像是——要將人們的靈魂也一同吸走般的美麗。

  “啊……”

  艾妮雅就跟其它人一樣,只能發出單純的感歎。每個人的眼睛都離不開那美麗的一瞬之景。

  “這個,就是伊德的表演。今年的主題是‘彩虹’。”

  帕尼帶著驕傲的語氣說道。

  “就算在帕裡森,我也沒見過這麼棒的煙火。”

  艾妮雅注視著天上的火花,呆愣地說著。

  在慶祝建國的王立節裡,首都帕裡森會在晚上燃放盛大的煙火。艾妮雅從小看到大,可說是習以為常了。首都的煙火都是聘請一流的煙火師傅製作的,但是那些煙火的水準,卻比不上今晚羅亞倫的煙火。

  首都的煙火僅止于華麗,然而羅亞倫的煙火卻能夠奪人心神。

  “人類所做的煙火,實在太小家子氣了。”

  艾妮雅的腰部附近突然傳來一道聲音,眾人低頭一看,賽門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

  “這種東西啊,重要的是火藥的控制。人類的火藥作法亂七八糟,品質也差勁得可以,所以做出來的煙火只能騙騙那些沒見過大場面的傢伙。如何,正統的矮人火藥很了不起吧?哈哈哈哈!”

  賽門一邊捧著煙斗,一邊得意地炫耀自己的功勞。

  為了開鑿山脈,矮人一族在很久以前就發明出火藥了。他們利用火藥的助力炸開堅硬的岩石,大幅提升了挖礦與破岩的效率。火藥的作法一向是矮人的秘密,不過後來人類也憑著自己的力量製造出來,但是不論是在質與量上都無法與矮人相提而論。

  去年伊德獨力製作的煙火就已經頗受好評,今年再加上由賽門所提供的矮人火藥,所呈現出來的效果自然更是驚人。

  “喂喂,那個,應該很貴吧?”

  昴的注意力回到了現實層面。雖然他不知道製作煙火究竟要多少錢,不過怎麼想都不可能會是一筆小數目。

  “村民出錢的。去年伊德自掏腰包作了三顆,因為反應很好,所以今年特別請他多做一點。”

  “真想不到他有這種才能啊……”

  “比起那個,我在意的是其它的事……賽門,你有看見克拉姆嗎?”

  帕尼憂心地詢問。

  賽門一臉悠閒地說道:“那個啊,不用擔心,他被趕走了。”

  “啊?”

  眾人不約而同地露出訝異的表情。

  “克拉姆這次本來還是打算唱聖歌,結果被大家阻止了。有人勸他改唱其它的歌曲,可是那傢伙說什麼‘祭司的豎琴只能為了歐加丁而彈奏’,然後就跑掉了。現在大概蹲在神殿裡面鬧彆扭吧?哈哈哈哈哈哈!”

  長鬍子矮人以祭司的不幸為樂,帶著愉悅的笑容訴說著。

  眾人聽了,不禁面面相覷。

  絢麗的煙火表演結束了。

  當所有人為了那美麗但短暫的火花而悵然時,有個人影悄悄登上了舞臺。從琴弦之間迸出的音符,瞬間吸引了群眾的目光。

  舞臺上的吟游詩人彈奏著魯特琴,以聽覺巧妙地填補了視覺上的遺憾。

  在眾人的目光下,翠絲特唱起了歌。

  〖辛勤的耕耘 從白天到黑夜

  滿身的疲憊 此刻已消失不見

  哦哦 雨水豐沛 麥穗低垂

  蒂朵潔哪 感謝您的恩惠

  啊啊 一起舞蹈吧 又是豐收的一年

  啊啊 翩翩起舞吧 又是豐收的一年

  鼓起勇氣邀約 青澀的少年

  少女羞紅了臉 就像嬌美的花朵般楚楚可憐

  豐收的季節 歡樂的時間

  一起舞蹈吧 慶祝豐收的一年 祈求豐收的來年

  牽起手 一起跳舞吧 這是豐收的一年

  牽起手 一起跳舞吧 又是豐收的一年

  牽起手 一起跳舞吧 為了豐收的一年

  牽起手 一起跳舞吧 慶祝豐收的一年〗

  配合這個場合,翠絲特唱起了快板的歌謠。嘹亮的聲音傳遍了廣場,讓每個人都沉浸於輕快的旋律之中。

  在銀色的朦朧月光下,褐發的吟游詩人繼續唱著。

  〖照料著田園 從白天到黑夜

  滿臉的倦容 此刻已消失不見

  哦哦 微風輕拂 果實累累

  路爾達哪 感謝您的恩惠

  啊啊 一起舞蹈吧 還是豐收的一年

  啊啊 翩翩起舞吧 又是豐收的一年

  拿起酒杯暢飲 讓我們彼此乾杯

  光與水的交會 編織出這可喜的一夜

  豐收的季節 歡樂的時間

  一起舞蹈吧 慶祝豐收的一年 祈求豐收的來年

  牽起手 一起跳舞吧 這是豐收的一年

  牽起手 一起跳舞吧 又是豐收的一年

  牽起手 一起跳舞吧 為了豐收的一年

  牽起手 一起跳舞吧 慶祝豐收的一年〗

  在歌聲的渲染下,簡陋的舞池裡湧進了更多跳舞的人影。歌謠結束了,音樂仍然沒有停止,不論男女老幼,大家都帶著笑容踏著略顯笨拙的舞步。

  艾妮雅並沒有加入跳舞的人群中。要是在這裡被人認出來的話,恐怕以後會有大麻煩,加上晚上不能瞞著希納絲溜出來太久,於是艾妮雅決定返回城堡。她以有事為由,告別了帕尼等人。

  就在艾妮雅轉身之際,她看見了一個躺在斜坡上的男子。

  如果換成其它人的話,或許只能見到一團模糊的黑影而已,但是艾妮雅擁有妖精的夜視力,因此她一下子就看出那個黑影的真面目。

  躺在斜坡上的人,正是伊德•米洛雷亞。

  黑髮青年雙手枕在腦後,悠閒地躺在斜坡上,觀賞著下麵的祭典。

  伊德獨自躺著,他的四周沒有半個人。黑髮青年彷佛溶入了夜色與草地之中,化身為大自然的一部分。

  ——換句話說,也就是不起眼到了極點。

  “不下去跳舞嗎?”

  突然間,傳來了第二個人的聲音。伊德轉過頭,發現艾妮雅正站在自己旁邊。

  “你那個帽子是怎麼回事啊?”

  看見艾妮雅頭上戴的鉤針帽,伊德露出了訝異的表情。艾妮雅搖了搖手,要他不用在意。

  “哎呀,這有很多原因的。嗯,你就把它當作是挑戰全新服裝風格的嘗試好了。”

  “……看起來好像是失敗的嘗試?”

  “胡說什麼,這明明就很好看啊!”

  “那麼,大概是個人品味的不同吧。”

  伊德帶著微笑說道。艾妮雅“哼”了一聲,然後把視線轉向下面的祭典。

  “剛剛的煙火我看見了,非常不錯喲,比首都的還要漂亮。沒想到你竟然會做這種東西,這也是紋術師的必學技能之一嗎?”

  “那怎麼可能,是自己看書學來的。調配魔藥啦、製作煙火啦什麼的,其實原理都差不多。就算途中發生什麼意外,只要死不了,總是會成功的。”

  從伊德的描述來看,想必他在製作煙火的過程中,嘗到了某些堪稱壯烈的失敗經驗。艾妮雅一面想像那些失敗場面究竟有多浩大,一面問道:“你不下去玩嗎?這可是一年才一次的祭典喲。”

  “有啊,我不是正躺在這裡嗎?”

  “只是躺在這裡哪叫玩啊!”

  “只是方式不一樣而已。如果只有跳舞的人,或是只有彈奏音樂的人,是無法成為一個好祭典的。單純的東西,只有彼此集結在一起,才能獲得與原先截然不同的意義。”

  “……什麼意思啊?”

  艾妮雅皺眉問道。伊德一邊注視著下面的祭典,一邊解釋著。

  “哪,如果下面的每個人都在跳舞,沒有人彈樂器的話,那麼就無法成為祭典了吧?相反的,如果每個人都在彈音樂,沒有人去跳舞的話,同樣無法成為祭典。有表演的人、跳舞的人、演奏樂器的人、觀看他們的人、籌備相關工作的人……,這些不同的人集結在一起,才能成為你眼前的這個祭典。”

  艾妮雅不發一語地聆聽,伊德繼續說道:“反過來說,他們是以不同的方式來參與這場祭典。所以,我也正以屬於我自己的方式來參與它。我作了煙火,然後躺在這裡觀看,這就是我的方式。”

  這樣不會很無趣嗎?艾妮雅忍不住想這麼問。不過艾妮雅知道伊德一定又有辦法扯出一些聽起來好像很深奧的理論來反駁她,所以打消了這個主意。

  就在這時,艾妮雅腦中閃過了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從萌生到實行,之間不超過一秒鐘。

  “我發現,你有時候會講一些跟你格調不太相配的話哦!”

  艾妮雅眯起雙眼,以不悅的語氣說道。伊德聞言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啥?”

  “老是在這種小事上講一些長篇大論,也不會提高多少水準的啦!要討論那種讓人聽不懂的東西,格局就要放大一點才行。比如說人類該不該滅亡啦之類的,像這種嚴肅的話題才比較適合。”

  “……啊?”

  “啊什麼?說吧,現在就用你的深奧理論來解答這個問題。”

  “不,為什麼我要……”

  艾妮雅雙手抓住伊德的頭部,露出了飄散著黑暗氣息的美麗笑容。

  “你敢說不要的話,我就把你偷偷帶黑寶石出來的事情,告訴你老師哦!”

  地獄性的威脅,伊德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太、太過分了!那明明就是你使用威脅的手段,強迫我借你的!”

  “人家怎麼說你就怎麼做了嗎?最後作決定的人可是你喲,不要以為可以置身事外。”

  艾妮雅打定主意,一定要在今天問出來,不然的話,以後可能會一直睡不好覺吧?有事沒事就做個黑龍毀滅世界的惡夢,那種感覺實在有夠糟糕。

  “你這傢伙……”

  伊德此時終於認清楚,在自己眼前的那張美豔臉孔下,隱藏著壞心程度其實不亞于自己老師的邪惡思維。

  “什麼你呀你的,快點回答!”

  艾妮雅的手指灌注了力道,宛如鐵鉗般牢牢鎖住了伊德的頭。這個行為所代表的意義相當明白,也就是“絕對要讓你說出來”的意思。

  “喂,這種問題,本身就是一種矛盾吧?這是沒有意義的問題。”

  忍受著艾妮雅的手指固鎖技,伊德無奈地說道。

  “矛盾?”

  艾妮雅鬆開了手指,不解地反問著。

  “是矛盾呐。讓同樣是人類的自己,決定人類該不該滅亡,這種事不是很奇怪嗎?哪有人會沒事選擇自滅的道路呢,除非精神異常,不然一般人是不會幹這種事的吧?”

  “誰叫你自殺啊?我是說,如果要你分析人類該不該滅亡的話,你的回答是什麼?該?還是不該?”

  “……你的意思,是要我脫離人類囉?”

  艾妮雅的雙眉間又冒出了皺紋,眼前的黑髮青年偏著頭,思索要如何才能明確地傳達出那句話的內涵。言語所能詮釋的東西,也是有其極限的。

  “哎……這樣說好了。你知道‘紅發的塔倫特’吧?”

  艾妮雅點了點頭,她聽過這個故事。

  “紅發的塔倫特”是一個流傳甚久的童話,內容主要是在描述一個名為塔倫特的國王,他有一頭威風凜凜的紅發,也以自己的紅發自豪。他認為紅發是至高的象徵,只有身為國王的他才能擁有紅發,所以下令把國內所有的紅發國民全部處死,甚至連自己的親人也不例外。因為這個命令,導致他的王權遭到了推翻。

  “好了,如果把‘紅發’改成‘人類’的話,將‘至高的象徵’改成‘罪惡的象徵’,故事的前半段會變成什麼樣呢?你自己想想看。”

  “唔……國王自己也是人類,但是他認為人類是罪惡的,只有身為國王的他才算是人類,所以下令把所有的人類給處死……?”

  感覺非常不合理,艾妮雅如此想著。

  伊德聳肩說道:“呐,矛盾出來了吧?如果認為人類都該死,那麼身為人類的自己又該怎麼辦呢?那就只能畫出一條線,一邊是‘該滅亡的全體人類’,一邊是‘不該滅亡的自己’。就像故事一開始的紅發一樣,他把自己的紅發與一般人區隔開來,所以你的問題等於是要我把自己與人類區隔開來,也就是要我變成不是人類的存在。”

  雖然有些抽象,但是艾妮雅漸漸明白伊德想要表達的是什麼。

  在認為人類必須滅亡的瞬間,將等於是將自身從“人類”這個範圍抽離開來。因為人類應該滅亡的認知,就等於承認自己也是必須滅亡的一部分。

  但是,那跟生命的本質,是互相違背的。

  肚子餓了就會想吃東西,困了就會想睡,這些行為最終都是回歸到“維持生命”這個目的,那是生物最原始的本能之一。

  如果認為人類必須滅亡的話,那就應該先從自身開始滅亡才對。否則,那就跟故事裡的塔倫特一樣,認為自己的存在與他人不同,打從心底就徹底否定了其它人的生存價值。

  如果沒有能力滅亡所有人類的話,起碼能夠把自己給滅亡吧?一邊高喊著人類應該死絕的論調,一邊卻繼續活在世上,這件事本身就是一種矛盾。

  試圖殺盡所有紅發之人的塔倫特,最後並沒有殺掉擁有紅發的自己。

  那麼,試圖滅亡所有人類的人類,最後會殺掉同樣身為人類的自己?

  這樣的事情,有可能發生嗎?

  連自身都否定掉的人,是不可能成就任何事情的。如果要親手滅亡人類,就意味著與所有人類為敵。要辦到這種事,一定要有比鋼鐵還要強韌的堅毅信念,而那個信念的存在,必定會把自身排除在滅絕的範圍之外,否則將會產生根本上的矛盾。

  在滅亡人類之前,自己就不能先被滅亡,因為自己必須要觀測著人類的徹底死絕,一直到自己回歸塵土為止。為了達成這個目標,自己非得被排除在人類之外不可。

  於是,想要滅亡人類的人,已經不是人類了。到了最後,還是會回歸到非人者毀滅人類的原點。

  所以,不會有“人類毀滅所有人類”這種事。

  會出現的,只有“非人者毀滅所有人類”這種結果而已。

  ——越想越複雜,所以艾妮雅索性停止思考。

  “……也就是說,你認為人類不該滅亡囉?”

  “啊啊……如果一定要用二分法來解釋的話,大概是這樣沒錯。”

  聽到這樣的回答,艾妮雅感覺自己松了一口氣,不過她掩飾住自己的表情,以不悅的口吻說:“什麼叫‘大概’啊?身為一個男子漢,就應該具備堅毅果決的氣概才對!老是用那種軟弱的說法,是不會有出息的!”

  面對艾妮雅的指責,伊德意外的點頭同意了。

  “唔,說的也是。身為男人,就要像艾妮雅一樣堅毅果決才行。我知道了,多謝指教,我會謹記在心的。”

  “嗯哼,知道就好。”

  艾妮雅露出得意的笑容,然後注視下面的祭典。過了三秒鐘之後,她才察覺到不對勁。

  “等等,你的意思是我像個男人嗎?”

  艾妮雅火大地轉過頭來,發現身邊空無一人。

  羅亞倫最快的男人,早已逃逸無蹤。

  正當羅亞倫陶醉於祭典的氣氛之際,在同樣的月光下,巴哈拉瑪也同樣沉浸在夜晚的繁華中。

  這座城市乃是劄沃克王國東部地區的交通樞紐,聚集於此地的人口遠高於羅亞倫好幾倍。即使是在深夜,巴哈拉瑪也擁有不比白天遜色的活力。

  在城內的某條小巷子裡,有個男人正慌張地奔跑著。

  男人的頭髮淩亂,呼吸急促,臉上帶著極為恐懼的表情。彷佛被猛獸追趕似的,男人死命地奔跑。或許是因為穿著長袍的關係,他的動作顯得不夠敏捷,甚至還被地上的雜物絆倒,然後繼續帶著狼狽的表情起身逃跑。

  雖然跑得不快,但是男人熟悉附近的地形,他左彎右閃地在複雜的小巷裡穿梭著。

  突然間,男人停下了腳步。

  原本應該在他後方的追逐者,此時正站在他面前。

  穿著黑斗篷的高大男子,正用那雙像是蘊藏了火焰般的紅眼看著他。黑斗篷男子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宛如一尊石像般擋在男人面前。

  “可惡……”

  男人一邊倒退,一邊輕念咒文。

  “起始、驅轉、賦力、終末!自虛無中顯影……”

  就在男人打算施展紋術時,黑斗篷男子也有所動作。

  宛如野獸狩獵一般,黑斗篷男子以驚人的速度沖到了男人面前。男人還來不及訝異,黑斗篷男子就伸出了右手,緊緊捏住了男人的喉嚨。

  “放棄掙扎的話,你會輕鬆一點。”

  黑斗篷男子如此說道。

  黑斗篷男子只用了一隻手,就將男人給舉了起來,這種力量只能以異常來形容。男人從離地的雙腳,還有緊捏喉嚨的手掌中,感受到彼此間那段近乎絕望的實力差距。

  但是,這不表示他會就此束手待斃。

  男人不斷擺動懸空的雙腳,裝出一副無計可施的模樣,然而他的左手卻暗中伸進自己的口袋裡,取出了某個東西。

  那是濃縮了紋術的寶珠。

  男人灌注了魔力,發動了寶珠裡的紋術。下一秒鐘,無數的冰柱猛然爆發,刺穿了黑斗篷男子!

  黑斗篷男子的手指鬆開了,男人立刻逃開了對方的禁錮。

  “啊啊……原來是寶珠啊……我竟然忘了有這種東西。”

  被冰柱刺穿全身的黑斗篷男子,身上一滴血也沒流。他以那雙紅眼注視著男人,臉上露出了不悅的表情。

  黑斗篷男子發出一聲冷哼,身上的冰柱同時碎裂。他拂去身上的碎冰,那個模樣就像是拂去沾到衣服上的灰塵一樣。

  “怪物……”

  看見眼前這一幅超乎常理的景象,男人以顫抖的語氣低喊著。

  “怪物嗎?這個字彙所能套用的東西,倒是相當多呢。”

  黑斗篷男子一臉無趣地說著。

  男人轉身想要逃跑,但是他才剛邁出第一步,黑斗篷男子的手指便抓住了他的後頸,就像剛才一樣把他舉了起來。

  黑斗篷男子的右手,抓住了他的腦袋。

  就像是把手伸入水中似的,黑斗篷男子的手指輕鬆地沒入了男人的頭蓋骨,但是卻一點血也沒流。

  “啊……啊啊……”

  男人感覺到某種東西侵入了自己的腦中,一股冰冷的細流沿著脊椎流遍全身。男人想要反抗,但是他的力氣像是被徹底抽幹了一樣,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只能發出微弱的呻吟而已。

  然後,男人沉默了。

  黑斗篷男子放開了手,男人倒在地上。

  “醒來吧,我的同胞。”

  黑斗篷男子回復到原先的冷漠表情,盯著倒地不動的男人。

  男人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緩緩地,男人爬了起來。

  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的眼睛閃爍著火焰燃燒般的紅光。

  “這個……就是這個嗎……”

  男人詫異地說道,然後他像是被自己的聲音嚇一跳似的,捂住了嘴。黑斗篷男子點了點頭,用不帶感情的語氣開口。

  “不是意識的交流,而是將不同的空氣震動頻率冠上不同的意義,然後藉此溝通。一開始的話,也只能做到這樣子而已,習慣了之後,以前的交談方式也可以用得上。”

  “非常謝謝您,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男人的語氣裡包含了真摯的感激。

  黑斗篷男子開口問道:“每個身體,都被賦予了一個名字。你應該看得見這個男人的一切,告訴我這個男人的名字。”

  “是的……他的名字是……艾倫•泰爾。”

  “艾倫•泰爾嗎?從今以後,這就是你的名字了。”

  “我瞭解了。”

  名為艾倫•泰爾的男人用力點了點頭,然後像是在欣賞什麼貴重的藝術品似的,用讚歎的眼光打量著自己的身體。

  “走吧。”

  黑斗篷男子轉過身體。艾倫點點頭,急忙跟了上去。

  “請問,您的名字是什麼?”

  艾倫用著敬畏的聲音詢問對方。

  “賽雷斯•瑟頓。”

  黑斗篷男子的聲音宛如從另一個世界傳來般,在黑暗的巷子裡迴響著。


  次回預告

  夕陽下,教室的課桌椅被染得一片火紅。艾妮雅站在窗邊,凝視門口的希納絲。

  “艾妮雅……”

  希納絲直呼了學妹的名字,她的臉頰有著比晚霞還要明顯的紅暈。艾妮雅閉上了眼睛,臉上有著滿足的笑容。

  “你還是來見我了。”艾妮雅的聲音裡,透露出無限的喜悅。

  “其實,我一直對你……”

  “不,等一下。”

  希納絲阻止了艾妮雅。在艾妮雅的目光下,她緩緩走了過去。

  “這種話,應該由我先說才對。”

  希納絲抱住了艾妮雅。

  “從今以後,你就叫我大姐姐吧!”

  兩個穿著水手服的身影,在夕陽的見證下彼此相擁了。

  ……絕對不會出現以上這種莫名其妙的劇情的第三集、敬請期待!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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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作者的寫法很日本
狼之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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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紅眼的殺戮者
  前情提要

  嗯,上一集的內容?

  這個嘛,我想想看……記得是某個腦袋有問題的傢伙,從多瑪那邊跑過來吧?接下來就一群不知死活的大螞蟻突然冒出來,最後被我們解決掉。

  不過啊,那些東西只不過是用來打發時間的小插曲而已,真正的故事重點與那個無關。

  沒錯!就是祭典!

  由我賽門所提供的矮人火藥,加上伊德的技術,由這兩者完美融合而成的美麗煙火,才是上一集的真正重頭戲!

  像這種了不起的煙火畫面,竟然只用了兩、三頁就給我帶過去,這簡直是一種可恥的浪費!

  呐,聽好了!現在立刻回去給我把那一段重新再翻個五、六遍!


  第一章 平凡的日常
  夏季的夜晚,沁涼的月光猶如靜謐的瀑布般傾瀉而下。

  即使太陽落入了地平線之下,人們的活力仍然不會就此終結,城市的喧鬧聲雖然不比白天,但是也沒有停止的跡象。點著燈光的街道,彷佛有意與星空競賽似的,形成了一條條璀燦的光河。

  在連月光與燈光也無法浸透的城內一角,充斥著讓人為之屏息的寂靜。

  空氣中佈滿血的味道,染滿地面的那片鮮紅,在無光的暗巷裡與黑夜融為一體。

  屍體像是壞掉的玩偶般,以不自然的姿勢躺在地上。關節扭曲了,手臂從中斷為兩截,頭部以反方向回轉。

  一名男子站在暗巷裡,以愉悅的眼神看著自己一手創造出來的屍體。

  骨頭斷裂的聲音。

  血液蔓延的氣味。

  肌肉撕裂的感覺。

  這一切的一切,都充滿了讓人無法自拔的吸引力。先擊碎頸椎或捏碎喉嚨,把煩人的雜音給去除後,就能慢慢享受。把指骨一根一根的扭斷,然後將手臂予以扯裂,掏出內臟之後再慢慢拗斷肋骨,在浸染了血腥味的空氣中彎曲關節……

  這些殘酷的行為,能夠讓他打從心底感到舒服。

  男人帶著微笑,紅色的眼睛,像是嗜血的野獸般發著光。

  “有點過頭了,艾倫•泰爾。”從暗巷的深處,傳來了沉重的聲音。

  名為艾倫•泰爾的男人低下了頭,對著聲音的來源表達自己的敬意。伴隨著“喀答喀答”的皮靴輕響,從黑暗中走出了另一個紅眼的黑斗篷男子。

  黑斗篷男子帶著毫無興趣的眼神,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嗜好,但是太過沉迷的話,不是件好事。”

  黑斗篷男子用冷淡的語氣責備對方,艾倫像是遭到電擊似的,縮了一下身體。

  “我……我只是……”

  艾倫想要辯解,但是他找不出辯解的理由。用言語來為自己的行為作出解釋,這時的他,還作不到這麼靈巧的事。

  黑斗篷男子直直盯著艾倫,然後緩緩說道:“那麼——習慣了嗎?”

  “咦?”

  艾倫抬起頭,眼中浮現了一層薄薄的迷惑。

  黑斗篷男子冷漠地開口。

  “這已經是第十個了,能夠做到這種地步,應該也已經習慣這個身體了吧?還是說,你到現在還不能自由掌握呢?”

  “不,當然沒問題!”

  彷佛急欲證明自己的能力,艾倫不加思索地回答。

  “是嗎?那麼,也該幹點正事了。”

  “隨時聽候您的差遣。”艾倫彎腰行禮。

  黑斗篷男子默默地注視著艾倫,像是要看穿他的能力是否與他的自誇相符。

  “你知道羅亞倫嗎?”

  聽見黑斗篷男子的問題之後,艾倫稍微皺起了眉頭。

  “啊……是的,我知道……那是比巴哈拉瑪更偏遠,位於邊境的一個小領地。”

  翻動這個身體的記憶之後,艾倫作出了回答。

  “你就前往那個地方吧,在那裡,有個很適合你的對手。”

  “……對手?”艾倫訝異地反問。

  黑斗篷男子微微點了點頭。

  緊接著,艾倫像是意會到什麼似的,稍微拉高了聲音。

  “啊……是那個嗎?您上次說過的,能夠殺死鐵王蟻蟻后的……”

  黑斗篷男子以沉默作為回應,肯定了艾倫的話。

  “原來如此,聽起來的確是很棒的對手。請問那個人是誰?”

  “我不知道——不論是外表或名字。”

  黑斗篷男子給出了令人意外的答案。

  艾倫看著黑斗篷男子,一臉錯愕的表情,既然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也不知道那個人的相貌,那麼究竟要如何才能找到對方呢?

  黑斗篷男子絲毫沒有解答艾倫疑問的意思,只是用那雙冰冷的紅眼看著他。

  於是,艾倫立刻就發現到了——黑斗篷男子在測試自己。

  “……我懂了,我會把那個人的腦袋提回來見您。”

  “如果你做得到的話。”

  黑斗篷男子丟下了這句話之後,便重新隱沒於黑暗中。

  宛如被火焰燒灼過一般,天空呈現出紅與黑的顏色。

  大地化為焦土,舉目所見盡是一片荒蕪。空無一物的荒野,一直蔓延到地平線的彼端。

  在這裡,什麼都沒有。

  萬物的原貌遭到了改變,有某種東西,為它們的存在畫下了句點。幾近無限的掠奪,造就出這幅只能以淒慘來形容的景象,即使世界已經殘破不堪,掠奪的行為依然沒有停止。

  那就像是——為了將萬物予以終結一般。

  但是,萬物仍然渴望存續。

  想要活下去的願望,凝聚成巨大的意志。

  最後,某個東西回應了那個意志。

  帶著閃爍著懾人光輝的雙眼,“那個東西”發出了咆哮。

  充斥在天與地之間的火焰,映出了“某個東西”的影子——

  就在這時,伊德睜開了眼睛。

  從窗外射進來的夏日陽光,帶著熾熱的呼喚要求伊德起床。雖然還不至於讓人滿頭大汗,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也實在很難繼續睡下去。

  伊德從床上坐起身子,帶著疲倦的表情打了個哈欠。

  昨天為了完成米洛雷亞交代下來的工作,伊德花了一整個晚上的時間調配魔藥。

  那是一種只有在滿月時分才能配製的特殊藥水,要是錯過了,就要等到下個月才能製造,到時米洛雷亞一回來非發飆不可。

  雖然已經睡了一整天,可是熬夜工作所累積的倦怠感,仍然殘留在身體裡面。

  伊德搖了搖頸子,感覺肩膀有些僵硬。就在伊德打算重新躺回床上時,激烈的空腹感把他重新搖醒。

  “就算只是一直睡覺,肚子還是會餓的啊……”

  伊德帶著莫名的感歎跳下床,前往廚房準備早餐。

  米洛雷亞所蓋的石塔,總共有四層,一樓是廚房兼客廳、二樓是臥室、三樓是書庫、四樓是研究室,至於地下室則是用來充當倉庫。

  對於僅有兩人的住所來說,這樣的空間似乎太過巨大了,當米洛雷亞外出時,整座石塔更顯空曠,姑且先不論寂寥感或空虛感那種飄渺的東西,每次一到打掃時間,伊德就會打從心底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悲哀。

  (這樣說起來,差不多也該打掃一下了……)

  伊德拖著腳,下樓走到了廚房。由於這幾天沒有出外採買的關係,廚房裡已經沒剩下多少食材了,到了最後,也只能煮個放了紅蘿蔔與洋蔥碎末的湯而已,配上幹硬的麵包,就這樣完成了遲來的早餐。

  一邊啃著簡陋的餐點,伊德不自覺地回想起剛才的夢境。

  ——被火焰燒灼過的天空。

  ——沒有生機的荒蕪大地。

  在那裡,似乎就連空氣也帶著無盡的塵埃。雖說是夢境,但是卻意外地帶有真實感。

  然後,在破滅的火焰中咆哮的“那個東西”——

  “果然……應該是龍吧?”

  回想起那個影子的輪廓,的確跟書裡所記載的龍相當類似。

  這樣的夢境,已經重複了好幾次。

  如果只是一、兩遍的話,還可以視為偶然,但是連續好幾天都出現了同樣的夢,怎麼說都會讓人很在意。身為當事人的伊德,實在是搞不懂為什麼會一直夢到同樣的東西。

  (對了,這麼說起來……好像是那個時候開始的……?)

  伊德猛然想起來,第一次做這個夢的時候,正好就是消滅鐵王蟻的隔天。

  原本以為只是對那次戰鬥的印象太深刻,所以才會作出這種超脫現實的惡夢,沒想到卻一連作了好幾天,這種情形連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算了,等到老師回來,再跟她商量看看好了。”

  作了簡單的決定之後,伊德也吃完了簡單的早餐,他一邊清洗盤子,一邊盤算手上的金錢究竟還能夠用幾天。

  米洛雷亞在離開的時候,留下來的錢袋與糧倉,可是空虛得讓人不禁想要流下眼淚。雖然伊德從一群名叫鋼之鷹的冒險者隊伍手中,賺到了一枚銀幣,可是如果不省著點用的話,還是會遇到經濟危機。

  伊德帶著購物用的大背包,準備前往羅亞倫採買食物與生活用品。一踏出石塔的大門,炎熱的陽光立刻撲面而來。

  米洛雷亞所蓋的石塔,正好位於沉星森林邊緣與谷地的交界處,同時也是通往黑龍沉眠之地的必經之道。從石塔到羅亞倫的道路總共有兩條,其中一條是經由谷地穿越平原,另外一條則是經由森林半迂回地繞到羅亞倫。

  平原有食人魔,森林有食肉植物,不論選哪一條都是危機十足。因為他並不想曬太陽,所以決定選擇森林的路徑。

  伊德深吸呼一口氣之後,便開始往森林方向邁開步伐。

  下一瞬間,地上揚起了一道土黃色的塵煙。

  那是只能以神速來形容的身影。

  黑髮青年以人類絕不可能達到的疾速之姿,迅速穿梭在林木之間。他不僅保持著驚人的高速,而且還以靈巧的動作避開阻避物,就算是一流的名駒,恐怕也做不到像他那種的地步。

  食肉植物伸長了藤蔓,還沒來得及接近就被伊德闖過了——

  會捕捉生物的地衣植物還來不及合上葉片,就被伊德給踏過去——

  躲在樹枝上想要偷襲的怪物,還沒來得及跳下來就錯過了伊德的身影——

  黑髮青年的動作就跟野生動物一樣敏捷,他就這樣維持著可怕的高速,宛如疾風般掠過了森林。

  就算眼前出現了溪流,他也可以僅憑著幾顆突出河面的岩石賓士而過,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擋住他的去路,在黑髮青年的面前,所有的阻礙彷佛完全不存在。

  這就是唯有伊德•米洛雷亞這個人才能使出的技巧——“零障礙沖剌”。

  只要一跑起來,就沒有人能夠阻止,就算橫亙眼前的是刀山火海,或許他也有辦法闖過去吧?在那堪稱神技的逃跑技術之前,可以稱作是阻礙的東西,恐怕完全不存在。

  伊德就這樣無視於各種怪物的騷擾,穿過了沉星森林。就在他即將離開森林的瞬間,某個奇怪的景象忽然映入了他的視野之中。

  某個看起來像是人影的東西,在森林深處一閃即逝。

  “咦……?”

  伊德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他仔細凝視剛才所見到的地方,但是並沒有看見任何人影。

  豎耳傾聽,風中僅傳來樹葉的摩娑聲而已,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錯覺嗎……?)

  伊德帶著疑惑的表情,重新邁開腳步,朝羅亞倫出發。

  夏季的早晨,熾熱的陽光遍撒大地。明明還不到中午,但是太陽的光芒卻已經強得讓人無法正面直視了。

  “可惡,這什麼鬼天氣……”

  克拉姆一邊從口中吐出無力的咒駡,一邊拖著腳走在大街上。

  就在三十分鐘前,大批的怪物襲擊了羅亞倫。由於這次出現了不少強悍的怪物,警備隊有許多人身負重傷,為了醫治他們,克拉姆使用了十次以上的治療術。由於施術過多的關係,白袍祭司的臉上有著濃厚的疲憊。

  “啊啊……歐加丁呐……您的光芒總是帶來希望,萬物因您的眷顧而滋長,這是任何事物都無法加以違逆的真理。對世間萬物廣播慈愛,是偉大的恩德,不過,休息也是不可或缺的一件事。或許您偶爾也可以偷懶一下,別老讓陽光一直那麼強……”

  克拉姆柱著木杖,輕聲喊著毫無祭司風範的祈禱詞。或許是因為聽見了克拉姆的祈禱,一大片浮雲恰巧遮住了太陽。

  “哎呀,獻上我最誠摯的感謝,您的恩寵總是與我同在。”

  克拉姆對天空比了一個道謝的手勢,那副輕浮的模樣要是被其它聖職者看到了,恐怕會忍不住搖頭歎息。

  克拉姆拖著疲倦的腳步,走到了“劍與斧的故事”。在往常,這座兩層樓酒館總是散發著與金錢無緣的氣息,但是今天卻意外的人聲沸鼎,克拉姆訝異地推開酒館大門,發現裡面幾乎有三分之二的位子被坐滿了。

  “啊啦……?”

  克拉姆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走向櫃檯,站在櫃檯後方的帕尼一見到克拉姆,便隨口打了聲招呼。

  “你來啦,老樣子?”

  “嗯,啤酒,大杯一點的。”

  帕尼轉身從酒桶裡倒出了一大杯啤酒,然後放到克拉姆面前。

  克拉姆一邊喝著啤酒,一邊好奇地觀察店裡的情況,酒館裡的人沒有一個他認識的,換句話說,他們都不是羅亞倫的居民,而是外地人。

  (哎呀……又到這個時候啦……)

  克拉姆已經猜到酒館生意興隆的秘密,同時心中也暗暗歎了一口氣。就在這時,他的眼角捕捉到某個奇特的構圖。

  只見一名黑髮少年正端著盤子,把酒送到客人桌上。看見這一幕,祭司口中的啤酒立刻噴了出來。

  “喂喂!髒死了!你在幹嘛啊?”帕尼皺著眉頭,開始低頭找抹布。

  “咳!那是……咳……我要問你的吧……咳咳……”

  克拉姆一面咳嗽,一面指著正在幫人送酒的黑髮少年。

  “你這個白癡中年,腦袋裡究竟裝了什麼東西啊?竟然叫黑騎士幫人端酒?你是想引發兩國大戰嗎?”

  克拉姆壓低聲音,一臉緊張地在帕尼耳邊喊著。

  雖然表面上看不太出來,但是眼前這位名為“昴•洛茲”的黑髮少年,其實是多瑪王國中地位最為崇高的騎士之一。

  有著黑騎士之名的昴,同時也是多瑪王國最為精銳的戰鬥部隊,“刃鷹騎士團”的團長,只要他少了一根頭髮,隨時都有可能會成為劄沃克與多瑪之間爆發戰爭的藉口。

  “——結果你竟然叫他在這種破酒館裡端盤子!你瘋了嗎?”

  “因為人手不夠嘛,而且他是自願幫忙的。”

  “為了區區幾塊錢的人事費用,你不惜引發國際戰爭嗎?”

  克拉姆的上半身探進櫃檯,拉著帕尼的領子咬牙低喊;這時賽門走到了克拉姆後面,用力把他拉回椅子上。

  “放心,只要不被知道就好了,哈哈哈哈。”

  “你這個瘋矮人,竟然還笑得出來啊?搞清楚,這種事要是傳到多瑪那邊,人家一定會跑來算帳的!”

  “所以才要保密啊。像你這樣大呼小叫的,不就會洩露出去了?放輕鬆,安靜喝你的啤酒吧!”

  就在克拉姆想要繼續說些什麼的時候,昴也剛好回到了櫃檯。

  昴笑著對克拉姆說道:“啊啊,沒關係,這也是很好的經驗,總不能一直白吃白喝的賴在這裡,不做點事的話,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呣,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就有這種想法,很好、很好。聽到沒有,克拉姆?你應該跟人家多學著點。”

  賽門點燃煙斗,悠閒地吐著煙圈。

  既然連當事人自己都這麼講了,克拉姆也無話可說。白袍祭司一邊帶著苦澀的表情喝啤酒,一邊暗自祈求這不會變成戰爭的導火線。

  這時昴環顧室內,然後帶著不解的表情問道:“不過還真是奇怪啊……為什麼這兩天的客人突然多了起來?前幾天生意明明還很清淡的說……”

  “哦,那個啊?因為外地人開始跑來自找麻煩了。”

  賽門邊說邊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自找麻煩?”

  “哼,每年的這個時候呀,總是會有一堆冒險者跑來這邊,主要是想來找黑龍財寶的啦。

  “冬天路不好走,所以不會有人來,他們都是等春天才出發,差不多會在這個時間來到羅亞倫,這算是第一波人潮。”

  “第一波?也就是說,還有第二波了?”

  “嗯啊,那是在秋天的時候。那時候天氣比較涼爽,人也會多一點,不過下場都差不多,反正不是拍拍屁股滾回去,就是變成怪物的晚餐,哈哈哈哈。”

  賽門的話語中帶有強烈的諷剌意味。

  黑龍沉睡于羅亞倫附近的事實,每年都會吸引大批的冒險者前來,其中不乏一些知名人士,以前甚至還有一些貴族特地跑來這邊滿足自己的探險欲。

  當然,這些人從來沒有成功過,不過每年都會捲土重來的固執傢伙,同樣也是大有人在。

  “不過,為什麼他們一大早就跑來這邊啦?這次來的人都是些酒鬼嗎?”

  克拉姆不解地問道。

  “你在說什麼啊?大清早就搖鈴喊著怪物來了,那樣子誰都會被吵醒吧?沒看到他們全副武裝的樣子?”帕尼皺眉說道。

  克拉姆聞言立刻恍然大悟。

  這些人都是聽說怪物跑來襲擊了,所以才會緊張地沖出旅館吧?或許還有人想要趁機一顯身手也不一定。

  不過羅亞倫的防禦機制相當優秀,這次的怪物還沒來得及闖進村子中心就被驅退了。由於心中那股緊張感無處宣洩,所以才會一大早就跑來酒館散心。

  “剛剛送酒的時候,每桌都在吹噓他們以前殺過哪些怪物呢。”昴笑著說道。

  克拉姆皺眉看著酒館裡的客人,然後歎了一口長氣。

  “真是的,希望這些人別太衝動,不然到時辛苦的可是我。每年這個時間,治療術的使用頻率可是以往的好幾倍呐。死了就算了,要是受重傷的話,治起來可是很累人的。”

  白袍祭司嘟噥著危險的臺詞,然後將杯裡的啤酒一飲而盡。

  帶著滿身的精力,艾妮雅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雖然炎夏的太陽異常酷熱,但是這位劄沃克公主本身所具備的活力,卻足以跟太陽媲美。在這種光是站在路上就會消耗體力的天氣裡,艾妮雅卻巴不得離開涼爽的城堡,呼吸外頭的空氣。

  雖然艾妮雅很想溜出城外,但是最近希納絲盯得特別緊,連一絲空隙也沒有露出來,只要艾妮雅一打算跑出去,希納絲的身影就會莫名其妙地冒出來,時機巧到只能以不可思議來形容。

  (那種跟魔法沒兩樣的事情,她究竟是怎麼辦到的啊……)

  艾妮雅一邊用手支著臉頰,一邊思索其中的奧妙之處。

  上次希納絲知道艾妮雅竟然獨自充當誘餌之後,差點沒有當場暈過去。緊接著,這位認真的輔佐官便安排了一連串的課程與工作,重重堆到了艾妮雅面前。

  “看來是我太鬆懈了,才會讓您作出這麼莽撞的舉動。請放心,從今天開始,我會竭盡所能,讓您成為克琉布利安王室的榮耀!”

  希納絲帶著不容反駁的銳利眼神如此說道。

  也因為如此,艾妮雅整整有十天以上沒出過門了。這段時間所累積下來的精力,全部在練劍時段發洩出來,也使得艾妮雅再度締造了連勝記錄。

  不過就算把士兵當作劍靶,頂多也只能用來消耗身體的氣力而已,精神上的壓力終究還是無法獲得紓解。

  “啊——可惡,一直關在城裡也是會煩的啊!”

  艾妮雅帶著鬱悶的表情,注視著陽臺外的風景。

  (如果從這裡跳下去的話……)

  羅亞倫新領主開始在腦中盤算危險的計畫。憑她的身手,這種高度還不成問題,只要越過庭園,然後從後門溜出去的話……

  “公主?”

  希納絲的聲音突然從後方傳來,輕鬆戳破了艾妮雅的幻想。

  “不,沒什麼,哈哈哈哈。”

  艾妮雅帶著虛偽的笑容,轉身面對自己的輔佐官。為什麼她總是有辦法挑在這種絕妙的時間點出現呢?艾妮雅完全無法理解。

  希納絲把一迭厚重的書本放在桌上,然後把它翻開來。

  “那麼,我們就開始下午的課程吧。今天嘛,我們就來探討一下東方大國蘭德的地理好了。”

  “蘭德?那也太遠了吧……”

  “您在說些什麼啊?那可是很重要的地方啊!我們跟蘭德之間的貿易往來,一直很頻繁,您那種說法對他們太失禮了。”

  “是是,我知道了。”

  艾妮雅一臉無趣的看著牆上的地圖,視線落在外形跟馬鈴薯沒兩樣的東方大陸之上。

  “蘭德啊……”

  這時艾妮雅突然想到了什麼,向希納絲問道:“對了,蘭德那邊有龍嗎?”

  “嗯?是的,東方大陸也有龍。在東方大陸上,有著紅龍卡夏庫曼與藍龍雷爾托斯。”

  希納絲糾正了艾妮雅的說法。

  龍並不會只在一個國家出沒,正確的說,人類所劃定的勢力疆界,與龍的活動範圍完全無關。

  這個世界總共有八條龍,它們各自在不同的地方活動,勤勉地把龍的力量與恐懼傳播給萬物知曉。八龍的勢力遍及世上的每個角落,光是劄沃克所在的西之大陸凱姆迪亞,就有黑龍與金龍的存在。

  “紅龍與藍龍啊……它們跟黑龍比起來如何?比歐姆貝利克還強嗎?”

  “這個嘛,很難評斷。因為八龍彼此之間好像沒有衝突過,所以無從比較起。不過紅龍號稱‘炎之災禍’,藍龍也有‘天誡審判’的別名,想來應該都不會弱到哪裡去。”

  “我們這邊則是有‘破壞之劍’呢。”

  艾妮雅笑著說道。

  “公主對八龍有興趣嗎?”

  “怎麼可能沒有興趣?以前黑龍可是差點把劄沃克夷為平地,而且現在還睡在我們隔壁呐……對了,龍究竟會睡多久啊?”

  “嗯……據說非常久。有些龍甚至會睡上一、兩百年,也有些龍只會睡個幾十年而已,沒有固定的說法。”

  “什麼啊,它們活得還真是隨心所欲。”

  希納絲突然皺起了眉頭。

  “這些您應該學過吧?以前的歷史課,不就有提到關於八龍的事情嗎?”

  “那時只把它當成童話故事在聽嘛,黑龍睡著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呢。早知道會變成黑龍的好鄰居,我就會記下來了。”

  “您啊……明明很聰明的,可惜就是太不認真了。”

  希納絲搖搖頭,一臉拿艾妮雅沒辦法的表情。

  只要是感興趣的事,艾妮雅往往都能夠以令人訝異的速度學會。反過來說,只要是不感興趣的事情,就算每天在她耳邊提醒,她也有辦法立刻忘記。像這種只圖自己方便的學習模式,也算是一種難得的才能。

  不過看在旁人眼中,希納絲的鋼鐵神經才真是堅韌得叫人訝異,翻遍整個劄沃克王國,有膽子當面指責一國公主的人,恐怕也只有她而已。

  “關於龍的事情,還是要問那些魔法師比較清楚。如果公主有興趣的話,以後可以詢問王宮裡的魔法師。”

  “那也太晚了吧?不要說明天,如果黑龍下星期就醒來,誰知道它會不會把羅亞倫當成早餐,咕咚一聲吃下去?”

  “不會的,魔法師學院的院長說過,黑龍至少還會再睡上一百年。”

  希納絲口中的“學院”,並不是一般人讀書求學的地方,而是專門為了培育紋術師所設立的學院。學院的正式名稱是“劄沃克王立紋術學院”,一般人則直接稱它為“魔法師學院”。

  “一百年嗎……”

  艾妮雅輕聲覆誦這個讓人沒什麼真實感的數字。一百年的話,恐怕艾妮雅還活不到那個時候,就已經躺在棺木裡面長眠了吧。

  (這麼說來,他可以活多久呢?)

  不經意的,艾妮雅想起了那個據說是黑龍分身的傢伙。

  雖然上次在祭典裡,好不容易逼問出他對“毀滅人類”這件事情,並沒有多大的興趣,可是事後艾妮雅還是覺得不太對。嚴格說來,那個傢伙的說法根本不能讓人安心。

  “只有非人者才會毀滅所有人類”——那個人是這麼說的。

  如此一來,黑龍不正是徹徹底底的非人者嗎?

  身為人類的他不想毀滅人類,但是身為黑龍的他就會毀滅人類。那句話,其實也是可以這樣解讀的。

  到了最後,艾妮雅還是不知道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答案。

  “啊——可惡!為什麼我要為了那種傢伙而煩惱啊?反正還有一百年,我管他要幹什麼。”艾妮雅帶著煩躁的表情用力搖頭,不自覺地低喊道。

  “公主?”

  看見艾妮雅的異常舉動,希納絲不禁露出了憂慮的目光。

  “啊?沒事,我才不想管那種傢伙。繼續吧!”

  “咦?哦……”

  希納絲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繼續說道:“除了魔法師學院院長的保證之外,另外還有一種方式,可以知道龍究竟會不會侵襲羅亞倫——那就是詛咒。”

  “詛咒……?”

  艾妮雅眨了眨眼,露出訝異的表情。

  於是希納絲開始講解了起來。

  傳說中,龍在侵擊某處之前,會先對該地施下強力的詛咒。

  龍的詛咒會使人失去理智,凡是中了龍之詛咒的人,會瘋狂地幹下強盜、姦淫、殺人之類的惡行。

  詛咒就像是具有傳染性的疫病一般,以驚人的速度四處擴散,只要其中一個人中了詛咒,過不了多久,整個地區就會出現一大群陷入瘋狂的人到處破壞。最後巨龍會從天而降,把所有人通通吃掉。

  艾妮雅聽了之後,歪頭說道:“真是奇怪的作法……既然是要用餐的話,食物當然是越多越好吧?讓人自相殘殺,不是會減少食物數量嗎?”

  “好像是為了降低反抗的關係。如果大家都團結起來反抗龍的話,事情會變得比較麻煩,所以才用這種方法。”

  “總覺得不太合理呢。龍有必要用這種小手段嗎?”

  希納絲點了點頭。

  “您說到了重點。也有人像您一樣,對這種說法提出質疑。可是因為龍在襲擊村莊之前,施下詛咒的機率高達百分之百,所以就算這個說法無法解釋龍的行為,不過也算是告訴我們,如何判斷龍究竟會不會來。”

  “龍在來之前,一定會施下詛咒?”

  “就目前所有的記錄來看,答案是肯定的。所以如果羅亞倫這裡出現了這種被詛咒的人,我們就要擔心了。”

  “黑龍也是一樣會這樣做?”

  “那是當然。”

  “唔……”

  艾妮雅用手指抵著下巴,一臉無法釋懷的表情。

  雖然艾妮雅沒有跟龍打過照面,但是從米洛雷亞口中聽到的情況來看,她總覺得歐姆貝利克不像是會用這種卑劣手段的角色。

  (——咦?)

  彷佛想到了什麼似的,艾妮雅突然瞪大了眼睛。

  “希納絲……六十年前,阻止黑龍到處破壞的人……你知道是誰嗎?”

  艾妮雅以略為僵硬的語氣詢問。

  “嗯?據說,是一名魔法師把黑龍趕跑的,所以那個魔法師又被人稱之為‘驅龍者’。”

  “你知道那個魔法師的名字嗎?”

  “不知道,怎麼了嗎?”

  “不……沒事。”

  艾妮雅心中升起了一股濃烈的疑惑。由於她一直把焦點放在伊德身上,所以竟然忽略了某個最為根本的事情。

  與黑龍歐姆貝利克決鬥的魔法師,應該就是石塔魔女米洛雷亞沒錯。

  ——但是,為什麼她的名字沒有流傳出去?

  打退黑龍的功績,足以讓她揚名後世,像這樣一位拯救劄沃克的英雄,沒有理由不被記錄下來。然而,劄沃克境內上至王室下至平民,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米洛雷亞的名字。這究竟是為什麼?

  “希納絲……你知道擊退黑龍的人,其實是米洛雷亞嗎?”艾妮雅帶著試探的口吻問道。

  希納絲聽了之後,瞪大了眼睛。

  “這是誰告訴您的?那位名叫伊德的學徒嗎?”

  “唉,先不要管是誰說的啦!那位驅龍者就是米洛雷亞,這件事你不知道嗎?”

  希納絲深深歎了一口氣,那個樣子看起來就像是煩惱學生不用功的老師一樣。對於希納絲的反應,艾妮雅不禁投以困惑的目光。

  “也對啦,您應該不知道那件事。在黑龍被驅退之後,接下來的事情,您大概沒聽說過吧?畢竟,那實在是太醜陋了。”

  希納絲露出了艾妮雅未見過的尖刻表情,以辛辣的語氣敘述過去的歷史。

  傳說中那名魔法師擊退黑龍之後,沒有留下任何姓名就離開了。在那之後,為了找出這位拯救了劄沃克的英雄,王室在全國各地貼出了佈告。

  很快的,佈告便發揮了作用。

  自稱是“驅龍者”而來到皇宮裡的人,數量高達六十七位。面對這個情況,就連國王也不禁看傻了眼。

  由於當時那名魔法師沒有留下任何關於自己身分的線索,所以根本無法辨認出誰才是真正的驅龍者,整件事情最後不了了之。

  “咦?可是後來驅龍者不是又出現了嗎?”

  “是的,雖然不知道究竟是用什麼方法證實身分,不過那一位據說是真貨。也就因為這樣,我們與多瑪才會聽從那位魔法師的建議,開始舉辦騎士競武大賽。不過,驅龍者的真正名字,還是沒有人知道。”

  “咦,那還真是奇怪啊……”

  不知道名字,但是卻可以證明身分,是因為有什麼樣的特徵嗎?不對,既然知道特徵,那麼當初出現冒牌貨的時候,就沒有理由辨認不出來了。

  (總覺得,背後好像有什麼黑幕……)

  艾妮雅越想越在意,於是決定下次見到伊德的時候,一定要跟他探聽一下才行。

  這時希納絲以摻雜著鄙夷的語氣說道:“驅龍者是一個拯救了劄沃克之後,卻不願居功的偉大人物,像那種住在鄉下地方,用跟敲詐沒兩樣的方式,收取高額報酬的人,怎麼可能會是驅龍者?

  “想不到現在還會出現這種冒名的傢伙,真是太卑鄙了。我不知道是誰告訴您這件事的,不過,請您千萬別把它當真。就算是玩笑話,這也是最差勁的那種!”

  希納絲的表情看起來相當氣憤。對這位擁有近乎精神潔癖的輔佐官來說,像這種冒用他人名號的事情,實在難以忍受。

  “好了,那麼開始上課吧!首先,我們就從蘭德境內的主要地形分佈……”

  希納絲結束了關於龍的話題,開始講述關於東方大國的內容。

  艾妮雅低著頭,看似順從地盯著書本。

  當然,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當伊德來到羅亞倫,並且把生活必需品全部買好時,距離太陽下山還有一大段時間。由於在麵包店用便宜的價格買了隔夜麵包,身上的餘款比想像中還要來得多,於是他前往“劍與斧的故事”,打算買杯啤酒來喝。

  背著大袋子的伊德一踏進酒館,便被裡面的人潮給嚇了一跳。

  櫃檯後方的帕尼露出宛如春陽般和煦的笑容,賽門則是愉快地蹺著雙腿吐煙圈。身為常客的克拉姆、翠絲特與昴三人,則是坐在櫃檯前面聊天。在簡短的打了招呼之後,伊德也成為這群櫃檯軍團的一分子。

  “唔,又到了這個時節了啊。今年的人潮還是沒有減少呢……”

  伊德一眼就看出了酒館生意興隆的原因。

  克拉姆帶著無奈的表情搖頭說道:“這就表示我的工作量還是會跟以前一樣多。歐加丁的恩德可是全年無休的,雖然這群傢伙遲早會因為自己的貪念而嘗到苦頭,可是身為光之權杖的我,仍然會秉持著高貴之心治癒他們。

  “當然,前提是要他們有辦法活著來到我面前,而且也要找得到我才行。”

  “我倒是覺得,裡面有不少高手呢。”

  昴以右手支著臉頰,用頗有興趣的眼神望著店裡的客人。帕尼聞言也點了點頭。

  “這倒是真的。今年來的人,素質比以往要高上許多呢,這是為什麼呢……?”

  身為現任黑騎士的昴,與卸任白騎士的帕尼兩人,早已評估出這些客人大致有多少實力了。

  “呣,這個我同意。不論是表情的兇惡度,還是臉上的疤痕數目,這些傢伙都比以前來的人還要多。”賽門也附和兩人。

  翠絲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唉呀呀,這裡面可是有不少知名人物呢。你這種說法可會讓他們生氣的哦,賽門。”

  “知名人物?”

  “嗯,我看一下……左邊最角落的桌子、中間的桌子,還有靠近門口那一桌,他們都是挺出名的冒險者哦。就算在首都的酒店,也很難見到他們同時出現的景象呢,今天真是看到難得的東西了。”

  “哦……看起來的確是滿有一套的……”

  昴看著那些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帕尼用冷淡的眼神看著昴。

  “那些是重要的客源,請不要胡亂出手。”

  “你、你在說什麼啊!我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嗎?”

  “這個嘛,很難講……在路上故意撞人家肩膀啦、半夜堵在路中間啦、隨便編藉口找碴啦,像這些過時的產物,請不要讓它在這裡出現。就算沒人陪你練劍,也千萬不要搞那些會讓人懷疑羅亞倫治安的行動。”

  “喂喂,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

  昴將雙手交叉在胸前,表情看起來有些不滿。

  “我也是會挑對手的。我可沒有欺負弱小的習慣,這間酒館裡,值得我動手的傢伙啊,一隻手就數得完了。

  “至於那幾桌的傢伙,很抱歉,全部不包括在內!想要讓我拔劍的話,至少等級也要像——”

  就在昴的手指即將移向翠絲特的瞬間,吟游詩人突然“啊”了一聲,並且大力拍了一下手掌。

  “那個——講到這裡,你們聽說了嗎?最近羅亞倫出現幽靈了!”

  吟游詩人巧妙的轉移了話題,眾人表情詫異地望著翠絲特。

  翠絲特帶著微妙的笑容,便開始講述關於這個消息的始末。

  據說警備隊在烽火臺上瞭望的時候,偶然看見了一道人影。就在士兵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時,那道人影卻突然消失了。

  “我沒騙你,真的一下子就不見了!是真的!那裡可是平原,完全沒有可躲藏的地方啊!”——警備隊士兵如此信誓旦旦地掛保證。

  目擊者不只這名士兵而已,最近也有不少農夫在下田的時候,偶然瞧見遠方有一道人影,不過也是一眨眼就消失了。

  “我們的腦袋清楚得很,連昨天晚餐吃了什麼都記得!那玩意兒真的有問題,絕對是幽靈,不會錯的!”——農夫們帶著堅決的態度如此確信著。

  最近的一個目擊者是牧羊人,他在晚上的時候發現有一個散發著金光的人影在走動,當他揉了揉眼睛想再看清楚一點時,人影卻赫然消失了。

  “是啊,真的沒騙你,那絕對不是人類!如果我說謊的話,我所看的羊就全部死光!”——牧羊人用並非自己所養的羊群大聲發誓。

  眾人聽了翠絲特所說的幽靈目擊事件之後,個個瞪大了眼睛。

  “大白天就出現幽靈嗎?這位幽靈可真勤勞。”

  帕尼摩娑著自己的下巴說道,他的表情看起來不怎麼相信。

  “還發著金光呢!感覺是很高貴的幽靈啊,呵哈哈哈!”

  賽門笑嘻嘻地說道,比起“幽靈”本身,他更在意“發金光”這件事。

  “呣,如果是真的,那麼羅亞倫怪物百科又有東西可加了。”

  克拉姆一臉興奮的樣子。

  “幽靈啊……那種東西用劍應該砍不倒吧?”

  昴的表情有些複雜。只要是無法用劍對付的東西,他都不怎麼擅長。

  “你究竟是怎麼打聽到這些的啊……”

  比起那種詭異的傳聞,伊德更在意的是吟游詩人口中的那些目擊者,從士兵到牧羊人一應俱全,翠絲特的消息來源也未免太廣泛了一點。

  對於伊德的疑問,翠絲特則是以清脆的笑聲作回應。

  “啊啊,因為閑著沒事,所以就到處逛一逛,跟村民聊聊天囉。這樣子也比較能夠激發靈感。”

  身為吟游詩人的翠絲特,是為了要收集奇特的故事與異聞,才會特地跑來這個偏僻到不行的邊境地方。為了這個目的,她在羅亞倫裡到處跑來跑去,四處跟人探聽消息,也是極為正常的事情。

  翠絲特繼續說出有關於那個幽靈人影的消息。

  “根據目前所聽到的傳聞,稍微整理一下的話,可以看出不少端倪。首先,那個幽靈應該是最近才出現的,嗯,大概是這四、五天左右的事吧。時間上可能有一點誤差,不過應該是這樣沒錯。”

  最早看見幽靈的人,似乎就是烽火臺的士兵。由於有過昴的例子,所以他們一開始還以為又有什麼怪人闖進羅亞倫來了。

  在派人搜尋之後卻一無所獲,直到那個人影出現了兩、三次之後,才認為對方應該是幽靈。

  “其次呢,幽靈出現的地點不固定,不過,好像集中在東半側吧?以羅亞倫為中心線分隔成左右兩半的話,幽靈幾乎都是出現在右邊。”

  從翠絲特那富含自信的表情來看,她大概問過了不少人。

  “最後一點,就是幽靈沒有威脅性——至少目前沒有。那些看見幽靈的人,原本擔心會被詛咒什麼的,可是至今還是活蹦亂跳的。我有持續觀察,他們的生活作息沒有任何異樣。”

  翠絲特說完這些之後,便閉口看向眾人,那個樣子似乎在等待某人會給她回應似的。然而,眾人只是帶著微妙的表情,靜靜地注視著吟游詩人。

  “怎麼了?你們幹嘛露出那種奇怪的臉?”

  面對翠絲特的疑惑,昴搖了搖頭。

  “不,只是嚇了一跳。看來劄沃克的吟游詩人,比起我們那邊的要厲害得多呐,竟然調查得這麼仔細,你很有成為密探的資質嘛。”

  “……哎,這是因為職業所養成的習慣,如果不查清楚的話,就無法編出一首好的詩歌了。要是把錯誤的故事到處亂傳,可是吟游詩人的恥辱呢!”

  翠絲特看起來有些慌亂似地作出解釋。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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