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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毒魅八皇子 作者:湛露

第十章

    懷素在被軟禁三個月零十天之後,被皇帝下令放了出來,據說是因為他上書
認罪誠懇,而且交出了一份如何精簡西嶽軍隊、有效戍守邊關的兵書,得到了皇
帝的讚賞。且這一放,不但沒有再多加嚴懲,反而給了他一個兵部侍郎的位置。

    因為兵部尚書之位空懸已久,顯然懷素他日還是有問鼎的機會。

    朝中風雲變幻,速度之快、之難測,不得不讓旁觀的人感慨。

    懷素進入兵部辦事之後,又冒出一堆人來巴結他。他看煩了這一切,所以下
令不許任何人來打擾他。每天辦完事,他早早就趕回府去,因為公孫若慈在等他。
這丫頭最近居然迷上了做飯,從他最喜歡吃的那道糯米春捲開始做起,雖然味道
不算太好,但他吃得津津有味。

    公孫若慈還曾和他開玩笑說:「我這雙手每天可是要碰毒藥的,你就不怕我
一失手,把毒藥當作調味料給你下到飯裡去?」

    懷素聽後,只是微微一笑,夾起一塊春卷塞到她嘴裡,「那就有福同享、有
難同當。」

    比起在朝中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懷素每天最期盼的就是早點回家看到公
孫若慈,聽到她滿是歡欣的嬌俏聲音,看她捧著一盤可能煮焦或者糊了的食物到
自己面前獻寶。

    這一天,眼看天色漸黑,該忙的事情他都做得差不多了,正準備離開兵部,
有兵卒進來稟報,「八皇子,外面有個女的找您。」

    他起先以為是公孫若慈在家中等不及了,所以來見他,但轉念一想,又覺得
不對。雖然他暫時安全了,然而公孫若慈的樣貌會有很多百媚樓的人認識,因此
他不許她隨隨便便出門見人。若不是她,會是誰呢?

    於是他破了不見外客的規矩,親自走到兵部門口去看,只見一襲淡綠色的裊
娜人影正倚著門外的一株柳樹,低頭玩弄著衣角。雖然看不清對方的容貌,但他
仍是一眼認出來人。

    對方也在此時抬頭,看到他,一時間,兩人的神色都有些尷尬和複雜。

    「八皇子……」先開口的是那名女子,蘇穎君,一個懷素幾乎都要忘記的人。

    「蘇姑娘。」他客氣地致意,忽然想起那日兩人相親,她曾對自己有過一番
動情的表白,若非他心中已先有了若慈,這樣一個好女孩,也許能夠走進他的心
吧?

    對蘇穎君,他難免懷有一份歉疚。

    「前些日子,陛下將你軟禁在府中,我幾次想去看你,但都被你府上的家丁
擋住,說是皇上有旨意,未經聖意允許,任何人不得去看你,所以……」

    蘇穎君這副幽怨懊悔的表情讓懷素陡然明白她此行的目的。原來她以為自己
會怨恨她當初在他被軟禁時沒有去看望他。

    於是他寬慰地笑道:「我這不是平平安安地出來了?有勞蘇姑娘惦記。」

    「以後……不要再這樣讓人為你牽掛了。」她柔柔地望著他,忽然一咬唇,
像是下定決心一般上前緊緊抱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胸前,「我不管你怎樣看我,
我對你的心從來沒有變過,我來,只是想告訴你這件事。」

    懷素一楞,全身僵住,又不好去推她,只好輕聲說:「蘇姑娘,這裡是兵部,
人來人往的,還是避諱點好。」

    蘇穎君這才放開手,但臉上已有淚痕劃過。

    懷素見她居然對自己如此癡情,心中更覺不忍,但若不和她早點說清楚,日
後只怕會傷她更深。於是他把心一橫,決定坦言,「蘇姑娘,有件事我必須和你
說明白。」

    她垂下頭,柔聲回應,「你說吧。」

    「我……我只怕不能和蘇姑娘成親了。」他知道自己的話很殘忍,但是不得
不說。

    果然,蘇穎君聽到這句話,倏然抬起頭,雙頰白得像紙一樣。「為、為何?」

    她的唇瓣顫抖著。

    懷素見她如此激動,生怕會有什麼事情,只好簡單帶過,「這件事說來話長,
日後我再找機會和蘇姑娘長談。眼下天色已暗,蘇姑娘出來這麼久,府上令尊令
堂應該很是惦記,蘇姑娘還是請先回吧。」

    蘇穎君像被人定在地上似的,呆呆地站了一陣才幽幽開口,「是因為……那
位姑娘嗎?之前在宮裡,我看到你帶著一位醉酒的姑娘出宮……」

    他抿緊唇,想乾脆承認,又怕給公孫若慈帶來麻煩,不禁為難起來。

    但蘇穎君卻看明白了,淒涼地苦笑,「原來……是我一相情願。好、好,我
知道了……」

    見她失魂落魄地離開,懷素遲疑著想要上前再勸慰幾句,但身後有人拉了他
一下,他回過頭去,就見一個身材瘦小的小廝正抱著一個湯罐,斜著頭衝著他笑。

    「天啊,你也太大膽了。」他急忙將這個「小廝」扯到兵部旁邊胡同裡的僻
靜之處,開口斥責,「我不是叫你別出來嗎?讓人認出你的話,多危險?」

    「沒事,我現在這副打扮,誰能認得出我是百媚樓的楚楚?」那一臉精靈古
怪的笑容,正是屬於公孫若慈的。「我給你熬了雞湯,等你一天也不回來,沒想
到你在這裡偷偷幽會佳人啊。」

    她打趣的說,臉上卻沒有一點醋意,反而還讚賞地點點頭,「雖然你讓她抱
了你,但好在後面表現不錯,我就不罵你了。找個地方,先把雞湯喝了,我一路
抱著過來,又燙又沉,都累壞了。」

    懷素心疼地接過那個湯罐,從兵部側門將公孫若慈帶了進去。

    難得這一回她沒有把雞湯煮壞,味道還頗為鮮美,又累又餓的他一口氣喝了
三碗,整個肚子都喝撐了。

    公孫若慈托著腮,笑咪咪地看著他的吃相,得意揚揚的,「我的手藝是不是
有進步了?」

    「嗯,進步了一點。」他又夾起一筷子雞肉,大口地嚼了起來。

    她不滿他吝給讚美之詞,擠靠著他坐下,哼哼道:「你就是這麼言不由衷,
以後看我還給不給你做好吃的。哼,我都餓了一下午什麼也沒吃,你也不先慰勞
慰勞我。」

    「當我不瞭解你嗎?你在廚房一下午,還能少偷吃什麼?」懷素斜睨她,嘴
角勾挑著笑容。

    公孫若慈不依地奪走湯罐,「人家辛苦半天,一句好話換不來,你還要奚落
取笑,別吃了,一口都不給你吃了。」

    懷素與她於是上演了一場爭奪湯罐的戰爭,他搶過湯罐抱著滿堂跑,她就在
後面追,好在堂內寬敞,也沒有別人,但她想追上他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於是公孫若慈假裝絆到桌腳,「哎喲」一聲地坐到了地上。

    這一招果然奏效,懷素立刻放下湯罐回身來問她傷到哪兒了,她趁勢將他撲
倒在地上,居高臨下地壓著他,嘻嘻笑道:「還不是被我抓到了?」懷素從下往
上仰視著她那張嫣紅的俏臉,手指輕輕撫摸著她散落下的一縷秀髮,情不自禁的
起身,在她唇上偷吻了一記。她輕吟著響應,就在兩人吻得纏綿譴蜷的時候,外
面突地傳來紛亂的腳步聲,接著只聽到一個男子滑溜的聲音響起-

    「老八,原來你喜歡這個調調啊?」

    兩人立刻站起來,公孫若慈躲到懷素身後去,他直視著帶著一群人,闖到自
己地盤的兄長!四皇子秋野。

    「四哥帶這麼多人到兵部來,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是出了什麼大事嗎?」
懷素又恢復平靜如石的表情。

    秋野的眼珠子轉了轉,目光繞過他,打量著藏在他身後的公孫若慈。

    「我這裡有個人,不知道你是否認識。」

    自他身後站出一個男子,懷素看著那人,搖了搖頭。

    秋野詭笑一聲,「你真不應該不認得他,他是你敬愛的三哥府上的。」

    懷素心中陡然警惕起來,但神色更加淡漠,「那又怎樣?三哥府中的奴才多
了,難道我個個都得認得?」

    「不錯,是奴才,奴才這東西很有趣,他們是主人身邊的一條狗,有時候忠
誠無比,捨生忘死,但有時候,也會跳起來反咬主人一口,讓你防不勝防。」秋
野的表情陰陰冷冷的,「我這樣說,你大概還很糊塗,我不妨再說清楚一些。這
個人,是百媚樓的一個熟客。」

    懷素的心裡更加雪亮了,他將公孫若慈向後推了一把,示意她趕快走。

    秋野看到了他的動作,一笑道:「別藏著了,這樣的小美人兒,當初能打動
老六的心,說不定今日也能打動我的心,是我未來的八弟妹吧?不如站出來讓我
這個做哥哥的好好瞧瞧。」

    「四哥,你想要什麼?」懷素直視著他,微一沉吟,說:「這裡人多嘴雜,
我們到後面去說話。」

    秋野大刺刺地甩甩手,「好啊,我倒想聽聽你怎樣辯白。」

    他先一步往後面走,懷素看著他帶來的那群人,低聲對公孫若慈說:「一會
兒想辦法從側門先走,去刑部找我二哥,告訴他,計劃有變,今日要提前行動!」

    公孫若慈緊張且詫異地盯著他,下一刻,輕輕點頭,假裝跟著他一起走向後
堂,實際剛剛走出幾步,就一側身從夾道旁邊的角門疾步跑了出去。

    秋野在後院轉了轉,見懷素一個人走進來,挑眉一笑,「你想讓你的小美人
兒跑掉嗎?別作夢了,外面我也佈置了人馬,她沒那麼容易跑掉。」「四哥是想
帶我去見父皇問罪?」懷素緩步走到他跟前。

    秋野又是一笑,「若要拿你去問罪,我也不必跟你單獨說話了,對不對?我
是好心,多給你一條活路。我知道老六的死必然和你有關係,而和你有關係的事
情,也就和老三有關係,你若是個明白人,就趁早明哲保身、棄暗投明,跟著老
三,你一點便宜都佔不到。」

    懷素也笑了,「原來四哥把我當作三哥身邊的一條狗,也想讓我反咬三哥一
口。」

    秋野冷笑,「你別把你那個三哥想得那麼偉大。我知道,你心中一直記恨老
六,認為當初是他送毒酒給老三,結果差點毒死你。不錯,老六是送了一罈酒過
去,那酒中也下了點藥,但老六曾經指天誓地的和我說,那不過是些拉肚子的瀉
藥,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何最終會變成了腐骨穿腸的毒藥?

    「我想了好久,才終於想明白,你那個三哥啊,其實才是最狠最狠的角色!
他為了拉攏你,不惜下毒害你,然後再嫁禍給我們,讓你一心一意輔佐他,可憐
你這個傻瓜,還被蒙在鼓裡,把他當作救命的神仙呢!」

    懷素的臉色在他悠然輕蔑的取笑聲中冷凝成冰,他捏緊手指,咬著牙道:
「你不要以為三言兩語就能離間我和三哥的感情。」

    「我知道離間不了,只是你自己想想,你三哥平日做事的手段是否夠毒辣?
他對你,難道真的那麼愛護備至?別作夢了,你只是他手下的一條狗而已。」

    懷素深深低著頭,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秋野看出自己已經說動了他,於是又柔聲說:「現在是個大好的機會,只要
你供出老三造反的實證,我就能在太子和父皇面前保你平安,若是你執迷不悔…
…那麼對不起了,不僅你的三哥你保不住,你心愛的小美人也一樣保不住。」

    也許是胸口太痛,懷素將身子彎得更低,等了許久,他才緩緩地說:「那…
…我就……給四哥您一個痛快……」

    秋野以為他想通,堆著笑湊過來要扶他,突然間,一道寒光從懷素身上竄出,
筆直地、狠狠地扎進秋野的胸口。

    秋野張大眼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楞楞地看著他。而懷素冰冷凝重的
望著他,眼中是毫不動搖的堅定,「任何人犯了任何錯誤,我都可以為他說話開
脫,但是倘若他想打我心愛之人的主意,我就只能殺了他!對不起了,四哥。」

    秋野轟然倒地,懷素擦淨了匕首上的血跡,大步走到外面。那些正在等待兩
人的秋野家臣還渾然不知後院的變故。

    懷素冷冷掃了他們一眼,順勢坐進自己的桌案前,將剛才沒有喝完的雞湯,
又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眾人面面相覦,不知道後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主子怎麼還不出來?

    有兩個護衛想到後院去看,懷素沉聲喝止,「站住!兵部後堂乃是重地,任
何人不得擅闖!你們主子累了,有些事情還沒想明白,要一個人清靜清靜,等他
想明白了,自然會出來。」

    被懷素這樣一喝,自然沒人敢再上前一步,只好傻呆呆地繼續等待。

    而懷素,貌似慢悠悠地喝著湯,心中卻焦慮地擔心著,不知道公孫若慈能否
平安地跑出秋野佈置的包圍?是否能夠順利地將二哥的人馬帶過來?

    就在他被解禁的前一天晚上,堅白和琮鳴一起到他府上看他,三個人那時候
達成了聯盟,準備發動一場政變,將太子趕下台。但是那時候他們並沒有約好行
動的時間,一切只待時機而已。沒想到,時機來得這樣快。四哥秋野現在是太子
的左膀右臂,只要剪斷他,就等於讓太子斷了一臂,失去掙扎的氣力。五哥清越
則是不問世事的人,朝中自然沒有人再可以和他們抗衡,到時候,父皇也不得不
對他們的力量低頭。

    但是現在他壓根不關心能否幫助堅白完成大業,讓他心急如焚的只有一個人
的生死:公孫若慈。

    隨著時間的流逝,雞湯已經涼透,他的心卻還在熾熱地燃燒著,恨不得每時
每刻都跳起來,衝到外面去找尋公孫若慈的下落。

    終於,他聽到兵部大門外響起琮鳴洪亮的聲音,「將這群謀逆之人給我抓起
來,一個都不許放走!」

    懷素終於鬆了口氣,剛剛起身,才發現雙腿已經酸麻得動不了,隨即跌回椅
子中。

    就在這時,一道纖細的身影衝過堂內亂轟轟的人群,筆直地撲進他懷裡。

    他立刻將那個身影抱住,死死緊緊的抱住,生怕她再從自己的懷中消失。

    風雲終有消弭日。

    半年之後,西嶽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自從懷素殺了秋野,琮鳴以謀反之
名加諸到秋野頭上,上報皇帝。堅白趁勢又拿出一大堆以前秋野貪贓枉法的證據,
並暗指這些證據與太子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皇帝備受打擊,又大為震怒,雖然心中也不免懷疑這其中有堅白等人搞鬼,
但是眼看堅白、琮鳴、懷素三人連手,實力已經坐大,不得不順水推舟了結了這
個案子。同時皇帝對太子的狹隘貪婪也頗為失望,三個月後,宣佈廢太子。

    又過了兩個月,皇帝因屢受精神重創而身體衰敗,彌留之際,將琮鳴、堅白、
清越、懷素等幾位還在朝中的皇子及宣化公主召到床邊,當眾宣佈立堅白為太子。

    隨即,皇帝駕崩。

    七日後,堅白登基稱帝,國號順意。

    而懷素做為堅白登基稱帝最強有力的支持者,被封為忠義王,執掌禮、吏兩
部。然而懷素比以前更沉,話也更少了。

    這一日,早朝散了,懷素跟著人群向外走,身後太監呼喚,「忠義王爺,請
稍等一下,陛下還有話和您說,請您到後面的御書房去見駕。」懷素點點頭,轉
身走往御書房。堅白剛換了朝服,一身輕便,他身前的桌案上擺滿各種待看的奏
折捲宗。

    見懷素來了,他笑著擺手,「老八,快坐下吧,你皇嫂剛剛叫人送過來一壺
茶,是她早上親手湖的,還熱著呢,你嘗嘗。」

    懷素道了謝,坐在為他搬來的椅子上,喝了一口溫茶,然後直視著堅白。

    他有一陣子沒有和堅白這樣面對面單獨說話了。自從堅白登基之後,他倆的
關係貌似更加親近,其實是越發疏遠。

    在他心中,一直有個困惑久久不散,無法解開,那就是秋野臨死之前和他說
的,關於當年自己中毒的秘密。那真的是三哥設計的陰謀嗎?為了多一個忠誠於
他的人,三哥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是的,他心中知道堅白是這樣的人,他曾經親眼目睹堅白所做的種種事情,
每一件都冷酷絕情到了極點。堅白不惜違背他的心意,暗殺公孫若慈那件事,不
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為了這個龍座,堅白用盡心血去謀求,若慈曾經勸他小心,因為「狡兔死,
走狗烹」這個道理適用於任何一個朝代、任何一個王國政權建立之初。

    但是懷素心中還懷著一絲希望,希望堅白念在他們這麼多年的兄弟之情,不
會對自己痛下殺手。然而堅白沒有按照旁人的建議,將他封為兵部統領,而是去
兼管並不重要的禮部和吏部,顯然,堅白對自己是有所顧忌的,避免讓他掌握更
多的實權。

    這樣滿含猜忌的兄弟之情,能長久下去嗎?

    此刻懷素的沉默和注視讓批閱奏折的堅白感覺到了,他放下筆,對視上懷素
深沉的眼神,笑道:「懷素,有事和朕說?」

    「不是陛下要見我嗎?」他恭敬地回答。

    「是,是有事要和你說。」堅白鄭重其事地點頭,「你年紀也不小了,準備
把婚事拖到什麼時候?」

    懷素一楞,沒想到他問的是這件事,於是回答,「我和若慈都還沒有想這件
事,三哥也知,前一陣子政局動盪,兒女私情無暇顧及。」

    「現在一切穩定了,也該考慮了。」堅白笑道,但那笑容卻讓懷素有些不安。

    「前兩天蘇鴻又和朕提起你和穎君的婚事,人家做女方的不好催,我們男方
還能不主動一點?」

    堅白的話再度讓懷素楞住,「蘇穎君?可是三哥,您明明知道我心中只有若
慈,而且我也和穎君說明白了!」

    堅白抬手阻止他的話,淡淡道:「朕不管你和蘇穎君說了什麼,蘇鴻知道你
府中有個小妾,他說他不計較你娶了穎君之後立刻納公孫若慈為側妃。」

    懷素激動地表示,「但是陛下,我沒想娶蘇穎君,這對她、對若慈,都是不
公平的。」

    「老八,冷靜點。」堅白的臉色沉鬱,「你別忘了你的身份,你的婚事可不
是小事。那個公孫若慈到底是山野村婦,能當你的側妃已是她的幸運,她還想攀
多高的枝頭?你也別忘了,蘇鴻現在是戶部尚書,他堂兄是鎮守邊關的大將軍蘇
長萊,他們蘇家一門,有七個是朝內三品以上的大官,還有十二個是六品以上,
遍佈文官武職。朕這一次之所以能順利登基,蘇家功不可沒,朕可不想讓人家說
這個皇帝過河拆橋,言而無信。」

    懷素聞言不禁慨然冷笑,「三哥,您口中的『信』是拿我和若慈一生的幸福
去交換。」

    「只有三哥這個位置坐得安穩了,你和公孫若慈才有幸福可言,明白嗎?」
堅白的語氣更加冷硬,「回去準備吧,下個月就成親!」

    懷素全身的血液幾乎都變得冰涼,差點連轉身的力氣都沒有。

    而堅白又在他身後叮囑道:「倘若你那隻小野貓為此鬧事的話,朕希望你能
好好安撫。不要讓即將到手的幸福又溜了。你知道,三哥眼中是容不得沙子的。」

    懷素回頭盯了他一眼,涼涼地說:「我知道了。臣弟告退。」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TOP

第十一章

    懷素明白臨走前,堅白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倘若他拒絕娶蘇穎君,公孫若慈
將會再一次陷入危險。回到他的王府,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先去找她,而是在前堂
靜靜坐了很久。

    公孫若慈聽說他回來了,笑嘻嘻地跑出來,手中還捏著一枚荔枝,一屁股坐
在他的腿上,一邊往他嘴裡塞,一邊說道:「你知道今天誰來了嗎?是宣化公主
來了,還送了一大筐荔枝過來。」

    她貼在懷素的耳邊,憋著笑,「今天太醫給她檢查,說她有身孕了,她特意
來謝謝我。嘿嘿,要不是我給她調配的神仙水,她的駙馬怎麼可能那麼乖的臣服
在她的石榴裙下?」

    懷素抬起眼,望著巧笑嫣然的她,表情卻顯得很冷漠,「下去,在府中不要
太放肆。我這裡隨時有可能來一些王公親貴,看到你現在的樣子豈不是要笑話?」

    公孫若慈一楞,他怎麼會用這樣的口氣和自己說話?她捧住他的臉,疑惑地
問:「你今天在堅白那兒受氣了?說話怎麼還有火藥味兒?」

    懷素忽然將她推到一邊,冷漠地站起來,「我還有事要辦,今天晚上也許不
回來了。」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瞇起眼審視著他,「不對,你有事情瞞著我。」

    他冷冷回望,「我瞞你什麼了?就算真有事瞞你,也不稀奇,我憑什麼要把
所有的秘密都講給你聽?你又不是我的王妃。」

    她聽到這樣的話,瞳孔緊縮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懷素,你這話是什麼
意思?」

    「什麼意思?哼,意思是我對你這種總是霸道地賴著我實在煩透了,就是皇
後也不敢這樣霸著皇帝。你知不知道,男人最煩的就是女人不給我們自由?」

    公孫若慈驚詫地瞪著他,就像看一個自己從不認識的陌生人,「但是,你不
是說過……你就喜歡我這個樣子?」

    「我也說過,你要給我喘息的機會。而且,再美的花,看久了也會膩。」懷
素撥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大堂。他不敢停留,生怕自己的心一軟,會暴露
出真實的內心情緒,如果讓她看出任何破綻,那麼他的計劃就前功盡棄了。

    深夜,當月華被烏雲遮蔽,四周寧靜得甚至聽不到一絲風聲的時候,懷素悄
悄地回到王府。他先問管家,「公孫姑娘還在府裡嗎?」

    「在,姑娘一直沒有出門。」

    管家的話讓他稍稍心安了些,他還真怕自己的幾句重話惹得公孫若慈跑掉。

    來到後院屬於公孫若慈自己的房間,房門沒有鎖,屋內靜悄悄地。

    他輕手輕腳地走進去,來到床邊。雖然屋內光線昏暗,但他依然可以將這裡
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只因為,他太熟悉這一切了。

    公孫若慈蜷曲著身子躺在床上,露出半張嬌小的容顏。

    她有著一張貓兒一樣的臉,永遠慵懶的表情,嘴角掛著一抹淺淺的壞笑,最
喜歡瞇起眼來看人,誰也猜不出她那雙寶石般閃耀的黑瞳裡到底藏了什麼奇怪的
小心思。

    他伸出手,輕輕碰觸著這張臉。還記得初相識時,她的臉色蒼白如雪,讓他
以為她的生命瀕臨結束邊緣。後來才知道,那是因為她少照陽光所致。

    將近一年多的時間過去,她的氣色比那時要好了許多,臉頰也豐潤、紅潤了
些。是因為天天賴在他的府裡吃那些山珍海味的緣故,還是因為他給予了她太多
屬於女人的「歡愉」?

    手指下,那雙迷濛的睡眼微微睜開,小巧的鼻翼內也發出輕微的哼鳴,像是
不滿他打擾了她甜蜜的睡眠。

    「好煩呢。」她揮了揮白皙的小手,將他的手掌撥開,側了個身,將整張臉
幾乎都埋進那張雪白的羽被中。

    「若慈……」他慎重地措辭,在她半夢半醒時說出讓自己如此難以開口的一
件事!「今日……陛下為我定親了,說好了,下個月成親。」

    等了許久,不見被下的人兒有動靜,他有點不安地等待著,因為她向來不是
個安靜的女子,對於他……她更是有極強的控制欲和佔有慾,不該聽到這個消息
之後全無反應。

    又過了很久,她的聲音才從羽被中模模糊糊地傳來,「哦!知道了。」

    只是這樣?如此淡然的回答,倒讓他心頭一陣失落。他以為她會跳起來揪住
他的衣領,用那雙貓兒一般的眼睛瞇瞪著,威脅自己絕對不許娶別的女人。

    原來他高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嗎?

    失望地站起身,一步步退到門口,他心有不甘地又回頭看了一眼,她還是一
動不動地蜷縮在床上,沒有半點動靜。

    也好,就這樣結束吧。他與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相逢,是一場美麗的誤
會。相擁,是因為她狡猾的手段。相戀,是不能控制的心動。

    而今相別……是注定的結局。

    但就在他的手指推開房門的一剎那,卻依稀聽到她嬌軟的音韻,「懷素……
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就是死,我也不會放手。」

    他一震,倏然回頭,對視上她滿含水光的淚眼。

    這一刻,他只剩憐惜的心碎。

    原來他的絕情並沒有打退她對他的執著。

    傻女孩,難道她不懂得,如果能遠遠地離開他,對她才是最安全的嗎?

    清晨,公孫若慈從夢中醒來,她的腦袋還有點恍惚。昨夜,懷素彷彿來過,
他和自己說了什麼?說他已經定親了,下個月要成親?

    她以為那是夢,但自己好像曾哭著和他對視,懷素當時的表情不像白天那樣
冷漠強硬,像是充滿憂鬱和憐惜。

    那真的是夢嗎?還是現實?

    她穿好衣服,去敲懷素的房門,可他不在房中。這麼早他已經上朝了?

    她跑去問管家,管家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說:「王爺今天約了蘇府的小姐去
遊湖。」

    公孫若慈如遭雷擊,原來那個夢是真的?懷素真的要成親了?他要娶的終究
還是蘇穎君!為什麼?因為他們才是門當戶對的一對?

    她不顧一切地奔到西嶽城郊最有名的滄浪湖,遠遠的就看到一艘大大的畫舫
在湖邊停著,船上歡聲笑語,而她不用費力就能分辨出那其中一個笑聲是屬於懷
素的。

    她悄然靠近那畫舫,在岸上,幾乎可以一眼望進船內的情形。她看到懷素正
坐在船中,和打扮得格外艷麗的蘇穎君正面對面飲酒閒談,兩人的臉上都是醉了
般的笑意,時而低聲細語,時而放聲大笑,時而默默凝視,那樣的專注,那樣的
動情,彷彿他們是一對情投意合多年的情侶。

    她依稀還聽到懷素和蘇穎君談到了自己-

    「那……你要怎樣安排她……我不會介意……」蘇穎君的聲音隨風飄來。

    懷素的語調還是一貫的平淡,只是此刻的平淡聽在公孫若慈的耳朵裡像是針
扎一般的痛。「以她的出身,做個側妃已是榮幸……不能奢望太多……我也不是
無情之人……」

    她再也聽不下去,因為心碎的感覺讓她無法再安穩地立足在這裡。她頹然地
後退、後退,一顆石子絆了她一跤,讓她撲跌倒地,手掌扎進了一顆小碎石,那
尖銳的痛和瞬間流出的血卻沒有讓她流淚。

    她只是呆呆地看著自己流血的手掌,苦笑的自言自語,「你還真是自做自受
啊,公孫若慈,為什麼要給自己選這樣的一條路走?」

    她慢慢的爬起來,再也沒有回頭去看船內的人,蹣跚著,緩步離開湖邊。

    畫舫上,原本相談甚歡的兩個人突然止住了聲音,默默望著岸上漸漸消失的
那道人影。

    蘇穎君長長一歎,「真的非要這樣傷她的心不可嗎?如果你說了實話,她未
必不肯走。」

    懷素緊緊握著拳頭,壓住心頭剛才在看到公孫若慈跌倒時的劇痛,和想奔過
去扶起她的衝動,苦笑道:「你該知道我三哥是多厲害的人,他向來多疑,我不
能讓他在這個時候看出破綻,只有若慈心甘情願地離開我,三哥才不會為難她。」

    他看向蘇穎君,眼中滿是歉疚,「抱歉,這一次還要拖累你幫我這個忙。我
知道這很過份,對於你來說……我辜負太多。」

    蘇穎君別過臉去,沒有直視他,但是當湖水映入她眼中時,明眸中閃爍的光
華不知是湖光,還是淚光。

    「就當這一生你欠我吧,此生我們無緣,希望來生……我會是你的妻子。」
她盡量用平靜的語調說出心中的憾恨。

    她那堅強的側影讓懷素不得不肅然起敬,她和若慈都是了不起的女孩子,但
是他的心只能給一個人。若慈,應該會在心碎後平安離開吧?只有她平安地走了,
他才能放心的和三哥做一個了斷。

    堅白近日得到密報,說懷素和蘇穎君往來頻繁,而公孫若慈忽然搬出府去了,
有人看到她獨自一人出城,似乎沒有再回頭的跡象。

    堅白並沒有感到高興,而是一肚子狐疑。以他對懷素的瞭解,不該是這麼個
絕情寡義的人,尤其當初懷素為了公孫若慈曾做下那麼多驚天動地的事情。

    於是他暗暗下令!跟蹤公孫若慈,看她是否真的離開京城,不會回來了。

    這一日,是懷素和蘇穎君按照祖制互贈定禮,並進宮謝恩的日子。

    堅白在自己的養生宮中召見兩人,一同坐陪的還有皇后以及宣化公主。

    堅白冷眼旁觀懷素的表情!看不出過多的情緒,蘇穎君則依然是一副嬌羞不
已的樣子,而皇后和蘇家亦有親緣關係,所以對蘇穎君格外喜愛,噓寒問暖不停。

    反倒是宣化公主,自從來了之後就很冷漠,始終一言不發,連看懷素的眼神
都那樣厭惡。

    堅白遂對宣化公主說:「七妹,八弟就要大喜了,你怎麼也不去敬一杯?」

    她的語氣很是古怪,「老八日後的幸福也不差我這一敬。他現在是貴人,我
怕我擔不起敬酒這麼重要的責任。」

    堅白蹙起眉,「七妹,你今天說話也太不給八弟面子了。難不成他成親,你
有什麼不滿嗎?」

    宣化公主忍了半天,被這麼一問後終於爆發出來,起身幾步走到懷素跟前,
一手指著他的鼻子,質問道:「我問你,若慈對你哪點不好?你要娶王妃也就罷
了,還說那麼多傷她心的話來氣她!她現在孤身一人走了,倘若路上有個意外,
你就不怕良心受譴嗎?」

    懷素淡淡地望著義憤填膺的姊姊,「我只是說了點實話而已,她心胸狹窄,
不能容人,我還沒成親她就這樣鬧騰,若我娶了穎君,她豈不是要鬧翻了天?我
也並非對她無情無義,若是她肯乖乖回來,我的府中還是有她一席之地的。」

    「你該知道若慈生性要強,她還沒成親,把身子都給了你,她要的難道是『
一席之地』嗎?」

    見她氣得舉手就要打懷素,堅白連忙喝止,「七妹,在朕的面前別太放肆了!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尋常,既然公孫若慈是個妒婦,還是早早離開的好!」

    宣化公主又急又怒,眼角迸出眼淚,抽抽搭搭地摔袖而去。

    堅白見蘇穎君一臉尷尬,便對懷素說:「你還是先送穎君回府吧。」

    兩人遂起身,懷素親暱地扶著蘇穎君的後背,轉身之際,堅白忽然一楞,叫
住他!

    「等等,懷素,把你的手翻過來給朕看看。」

    懷素笑道:「我的手陛下有什麼好看的?」

    「過來!」他提高了聲音。

    懷素只好湊過去,翻過手背,堅白一下子握住他的手,盯著他的指甲!原本
應該紅潤的指甲,現在變成青色的。

    「這是怎麼回事?」堅白緊皺眉頭問,隨即吩咐,「快宣太醫過來!」

    「這點小事還值得小題大作?」懷素不以為意。

    太醫很快就來了,給懷素把了半天脈卻似乎不得要領,只是問:「王爺最近
身體有什麼不適嗎?」

    「不適?」他想了想,「就是吃飯時胃口差了點,飯量小了些,如此而已。」

    見太醫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堅白於是讓懷素和蘇穎君先走,留下太醫,細
細詢問懷素到底有什麼病。

    太醫為難地說:「王爺的病很罕見,像是體內有股逆流湧動。微臣看病問診
三十年,醫書讀遍,似乎只有一種病會造成這種情況,這種病叫『傷心絕』。得
了這種病的人,不會立刻發作,但是全身會漸漸僵硬,直至不能動彈,最後呼吸
無力,窒息而亡。」

    堅白大驚,「朕從沒聽說皇室中有人得過這種病!那,到底有什麼醫治的辦
法?」

    太醫匍匐在地,「陛下,微臣無能,迄今還沒有聽說這種病有任何根治的辦
法,這是……絕症。」

    這下,堅白也楞在當場。

    懷素的病情發作得很快,三天之後,他就沒再上朝,又過了七天,已經不能
出府行動,於是他和蘇穎君的婚事也就此擱置。堅白數次派太醫上門問診,但是
回報的情況卻一次比一次讓人歎息。人人都慨歎這位八皇子,一生坎坷,結局竟
是如此淒涼。

    這天,堅白微服登門親自去看懷素,見他整個人瘦了一圈,精神委靡地躺在
床上,一口氣像是少了半口,連眼神都失去了以往的清澈和沉靜。

    堅白不禁流下淚來,緊緊握住他的手,「你安心養病,有什麼需要就和三哥
說。」

    也許因為瘦太多,懷素那雙眼睛顯得更大了,他直勾勾地看著堅白,輕輕說
:「三哥,有句話我想問你,請三哥看在我將死的份上,和我說實話。」

    「唉,什麼『將死』,這樣不吉利的話你不要說,三哥聽了會心疼。你有什
麼話,儘管問。」

    他幽幽地開口,「當初……讓我中毒的那罈酒,到底是誰下的毒?」

    堅白一震,「你怎麼會這麼問?當然是老六,你不是知道的嗎?」

    懷素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但是,在我殺四哥之前,他說,那毒是三哥下的。
三哥,是真的嗎?」

    堅白的表情陡然僵硬如石,他抿緊唇角,半晌無語。每次堅白這種表情時,
懷素就知道答案了。於是他輕輕一歎,「三哥,你一生用盡心機,但是……心機
真能保得了你一世榮華嗎?」

    堅白沉默良久,才又開口,「那件事已經過去太久了,不要再舊事重提,會
傷我們兄弟的感情,現在三哥只想和你一起守好這片江山。」

    「可惜,我是有心無力了。」懷素歎著氣,又道:「我還有兩個未了的心願,
煩請三哥看在你我最後一點兄弟之情,答應我。」

    「你說。」

    「第一,若我不幸身故,千萬不要讓蘇穎君為我守貞節牌坊,她還沒有嫁我,
不是我們皇家的人,不該耽誤她一生青春。」

    「好,朕答應你,若有那麼一日,朕會為她另選一門親事。」

    「第二,若是我死了,請不要再為難若慈,那些派去跟蹤監視她的人,三哥
就撒了吧。」

    懷素的話,再一次擊中堅白心窩,讓他又是尷尬、又是惱怒,然後草草地回
應,「好,朕絕不會再為難她。」

    「多謝三哥。」懷素輕輕闔上眼,像是再也沒有話要和他說了。

    堅白又在床邊坐了片刻,才輕聲離開。

    出門時,他叫來王府管家,吩咐道:「一定要盡心伺候好王爺最後這一程,
有任何消息,立刻派人去宮裡通知朕。」

    懷素知道堅白走了,此刻他心頭涼涼的,覺得自己這一生彷彿真的已經走到
終點。若慈離開自己那日,就已將他的生命帶走了一大半,這些天他活著就像死
了一樣,只是為了避免讓堅白有更多的猜忌懷疑,才一天天虛度著,掩飾真實的
自己。

    今日,和三哥正式攤牌,也終於澄清了心底最大的困惑。若是此刻上天真的
要帶走他的生命,他也可以無牽無掛了吧?

    不,豈能沒有牽掛?若慈她現在在哪裡?還好嗎?應該回到離愁谷了吧?以
她的性格,也許會陰鬱些日子,但是必定會堅強地挺過。若是日後聽聞了他的死
訊,還會咬牙切齒地咒罵幾句。哈,在陰間的他若能聽到她的咒罵,也是一件有
趣的事,不至於被那裡的淒冷和孤獨逼瘋。

    房門嘎吱一聲響了,有人走進來,聽足音,很輕,是每日來給他送飯、送藥
的侍女吧?

    他沒有睜開眼,只是輕聲說:「東西放在桌上吧,我現在不想吃。」

    但是,屋內沒有任何聲響。他不解地睜開眼,這才發現外面天色已經黑了,
屋裡依稀可以看到有道小小的身影。這些日子他刻意禁食,不但搞得形容消瘦,
連視力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你可以走了。」他望定那個人影,心頭忽然坪坪直跳,有種奇怪的感覺牽
引著他,讓他想看清對方的臉孔。

    那人就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不退反進,一步步走到他床前,倏然張開雙臂,
一下子撲倒在他身上,狠狠地咬住他的唇瓣。

    一股熱流陡然衝進懷素心中,讓他瀕臨死亡的身體興奮起來,卻也驚詫萬分。

    怎麼可能?這種親吻的感覺、大膽的行徑,是屬於若慈的。但她此時不是該
在幾百里之外的離愁谷,或是京城外的任何一個角落嗎?

    「若……慈?」他遲疑的、震驚的,惴惴不安又焦慮萬分地念出這個名字,
手指迫不及待地摸索著這個身體。

    是的,每一寸、每一分,都是他所熟悉的,是屬於公孫若慈的。

    「我說過,我死也不會放手的。」她的抽噎聲就在他唇邊蕩漾,依然那麼堅
定、那麼執拗、那麼勇敢而熱力四射。

    「真該死,你到底吃了什麼?把自己折騰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她放開幾乎被自己咬腫的雙唇,手指伸進他的衣服裡,撫摸著他瘦了許多的身體,
連他的肋骨都能清晰地摸到。

    懷素掙扎著想讓她鬆手,但是他現在的力氣反而不如她,只好壓低聲音說:
「若慈,快離開這兒吧,陛下剛走,若是被他看到你回來了,也許你會沒命的。」

    「你就是怕我沒命,才那樣狠心地趕我走吧?」她咬牙切齒地說:「你以為
我會一輩子上你的當嗎?你這個混球!我走出去十里地就想明白了,你就是要娶
蘇穎君,也不可能那麼快就變心,不要我。你若是這樣的人,早在遇到我之前,
就該有一大堆的小妾了。」

    她用力地脫掉他的衣服,懷素驚訝地問:「你做什麼?」

    「讓你採陰補陽。」她拋出一個古怪的論調,開始撫摸他的敏感處,直到將
他的男性慾望激發出來,又主動地幫他進入自己的身體,讓激情的震盪重重撞擊
兩個人的身體和心靈。

    懷素覺得自己像是在雲端之上,懷中擁抱的是他心心唸唸渴望的女子,而生
命的光華在這一瞬間燦爛地盛放。他無法抵擋對愛的渴望,只能耗盡自己的氣力
去擁抱和燃燒。這一夜,他以為自己會死在這種極致的絢斕當中。

    幸好桌上有公孫若慈先前送進來的食物,在兩人累得筋疲力竭的時候,她在
他口中哺入一些清涼的茶水,然後又強迫他吃下幾塊點心,這才重新開啟話題。
「你是不是吃了我留在府裡的那些藥?你吃的是哪一種?」

    「綠瓶子的。我記得你曾說過,那種藥會讓人生不如死。」他的回答幾乎是
氣若游絲。本來這些天身體就已經差到極點,又被她這樣折騰一番,他更是一點
力氣都使不出來了。她說是讓他「採陰補陽」,他倒懷疑她是不是變成了女鬼或
妖精,利用他「采陽補陰」

    公孫若慈微一沉吟,「好,那藥並非無解,我一個晚上就可以為你調配出解
藥來。」

    「不。」懷素斷然拒絕。「如果你這麼做,我所做的一切就前功盡棄。」

    她氣急敗壞地問道:「你的目的就是讓自己死,是嗎?」

    「是。」他淡淡地說。瞧他面對死亡如此淡然的態度,更是讓她怒不可遏,
她緊緊抓住他的肩膀,拚命搖晃,「我告訴你,有我在,你就休想死!要是你三
哥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我們可以逃跑。」

    「逃?這裡是西嶽,他是皇帝,我們逃到哪裡能逃出他的掌控?更何況,我
不想把危險帶給你。」

    她急怒地大吼,「我真是瞎了眼,怎麼沒看出你是個這麼懦弱無用的男人…
…」

    「噓……」懷素一指點在她唇上,「在我這裡說話還是要小聲點,之前三哥
在我附近埋伏了一些人。」

    公孫若慈一楞,「監視你的?」

    「是,不過從今天開始,那些人都撒了,我想,也許三哥認定我沒有威脅了,
而你,也不會再回來了吧。」

    懷素的話讓她靜默了片刻,接著試探地問:「你……是不是另有打算?你不
會真的準備等死吧?」

    「你的毒藥我不知道毒性如何,只能拚命賭一賭,如果是外面買的毒藥,太
醫肯定能查得出來。」懷素長長呼出口氣,「我已和二哥串通好了,過幾天,他
會藉探視之機,宣佈我已死亡,然後將我秘密送出京城。這邊,他會另外找人替
代我的『屍體』,這是他的拿手好戲。而我這個忠義王爺,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
地消失在人間了。」

    聽完,公孫若慈還是不解,「你二哥?那個牆頭草,你怎麼能信得過他?他
為什麼要幫你?」

    「二哥深知自己的能力坐不到皇帝的寶座,只想當朝中第一臣。但是有我在,
他永遠都有個強而有力的對手。若是他幫我假死,朝中三哥唯一可以信賴的兄弟,
就只有他一人了,所以二哥很痛快地就答應幫我。只是……這件事不能告訴七姊,
她現在恐怕還在氣我對你始亂終棄。」

    她也長呼一口氣,但仍有不滿,「你既然都安排好了,為什麼不先告訴我?」

    「你太純善,這樣複雜的事情若是辦起來,三哥必然會從你那裡追到破綻,
一旦你露出破綻,你我都走不了。更何況,三哥一直想除掉你,永絕我身邊的後
患,我不能確保,他到底什麼時候會動你。若慈,恨我的滋味,很痛苦吧?」

    他的手指輕輕觸摸著她的唇瓣,她沒有響應這個問題,而是再一次深深地抱
住他。這一次,他們吻得更深,更難分難捨。這一吻,也說明了一切。愛,是一
種痛苦,恨,也是一種痛苦。

    但若沒有愛,又何來的恨?好在現在誤會解除,所有的怨恨都可以化於無形。

    三日後,一則讓人傷感的消息從忠義王府傳出!

    忠義王懷素,因病去世,驍勇王爺琮鳴,親自送懷素最後一程。

    消息上報宮中,據說皇帝垂淚不已,連續三日沒有早朝,並下旨追封懷素為
忠義親王、太子少傅,舉國哀悼一個月,以示哀思。

    而懷素的靈柩,被安放在西嶽皇家陵園中最顯赫的位置,緊挨著堅白為自己
準備的陵墓一側。

    西嶽皇城中,無不傳頌著懷素平易近人、樸實忠誠的美德,流傳著他和堅白
患難扶持、生死相助的手足情深……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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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三個月後-

    距離西嶽皇城數百里外的離愁谷中,有一處碧波蕩漾的湖泊,這片湖水從來
無名,現在卻被取名為「第二世」

    此刻公孫若慈坐在湖畔,一雙白玉般的小腳在澄碧色的湖水中劃來劃去,讓
平靜的湖水泛起陣陣漣漪。

    她順手揪起湖畔的一棵小草,回身去搔著躺在自己身後的懷素的鼻子,迫使
他打了幾個噴嚏,然後坐起身,將她頑皮的手一把握在自己手裡。

    「別鬧了。」他板起臉來的樣子卻讓她發出更加響亮的笑聲。

    「你今天看起來好像特別開心?」他瞇著眼看她。她已經樂了一天,可是到
底在樂什麼,他卻不知道。

    公孫若慈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笑著問:「我……只是在笑你取的這個名字好
難聽,『第二世』!這像湖的名字嗎?日後你若是給孩子取名字,也會取這麼古
怪的?」

    懷素一把攬過她,哼道:「你什麼時候能生出兒子來還不知道呢,到時候再
來煩惱也還不遲。」

    公孫若慈靠在他的胸前,望著眼前的青山綠水,手掌始終沒有離開自己的小
腹。在那裡,孕育著一個懷素還不知道的秘密,她現在先不告訴他,因為她想看
到他驚喜的樣子,而時機一定要挑好。

    「為什麼要叫第二世,你真的不知道嗎?」懷素的聲音忽然變溫柔了,在她
頭頂盤旋著,呵得她頭皮癢癢,不得不又將身子縮緊幾分,唇角有著掩不住的嫵
媚風情。

    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他們從京城逃到這裡的第一個初夜,是在這湖邊度過的,
那一夜,伴著星子月色、湖光山色,兩人拜了天地,盟了誓約,入了「洞房」

    這片湖水對於他們,尤其對懷素來說,是人生第二世的起點。

    「你說,皇帝會相信你的詐死嗎?萬一你二哥哪天說漏了嘴怎麼辦?」公孫
若慈心中還是有擔憂。

    他輕撫著她的秀髮,「以三哥的精明,若要看出破綻,其實早就看出來了。
也許他早就看出我在裝死;也許,他已經後悔當初對我所做的一切;也許,他會
以給我自由做為我們兄弟之間,他最後能為我做的最後一件事。

    「我相信,他不會再和我們糾纏了。這個國家有太多值得他去煩心的事情,
我們兩個在他面前,早已微不足道。」

    她哼了聲,「也許也許!你心中總是把他想得那麼善良,我可沒有你這麼高
枕無憂,這離愁谷方圓百里之內,我都布下了蛇陣,若是誰敢來找你我的麻煩,
我就會讓他死得很難看!」

    「這麼說來,我日後要靠娘子你的保護了?」懷素笑著、輕吻了她的額頭一
下,又忽然想起一事,「當初你到底是怎麼和七姊認識的?你這離愁谷有這麼多
蛇蟲鼠蟻,她向來怕這些。」

    她吃吃笑道:「你不知道她為了讓駙馬和她多做房事已經快急瘋了嗎?前年
她藉著陪皇太后外出上香的機會到處尋醫問藥,正好我也在外面採藥,就偶然遇
到了。我們女人啊,為了你們男人,真是豁出去了。

    「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潛回王府有多困難?和鄰居大嬸借了把梯子,才翻
進你的王府,從牆上摔下來的時候,差點摔斷了脊椎骨。」

    懷素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說:「難怪你當時一見面就咬了我一口。」

    「我不只要咬你一口,還要一輩子都死死地咬住你!」公孫若慈翻過身,將
他撲倒,又是一口咬了上去!

    風兒吹過湖面,湖水又泛起陣陣漣漪,湖畔人兒如玉,映在水中玉影成雙。

    第二世,是新生的開始,也是夢想成真的起點。

    《本書完》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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