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一刻,賀弦語以為自己死了。
當伏成彥冷不防闖入她的房間,告訴她屠戎行殺失手,被大內護衛殺了,那一刻,她的心跳彷彿也停了。
「他的屍首已經送了回來,就在大廳裡,你要去見他……最後一面嗎?」伏成彥一臉難過地問。
她沒有回答他的話,馬上跑向大廳。
甫衝到大廳,看到地上放著一具蓋上白布的屍首,她的呼吸,也像是停了。
「弦語,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王妃一見到賀弦語,馬上拿起手中的手絹,在眼角一拭,手絹下的紅唇卻是笑得大剌剌的。
太好了!太好了!只欠一步,她的計畫就成功了!
賀弦語不相信……不相信武藝高強的屠戎,竟然敗在大內護衛手上……她不相信……
賀弦語一步一步地走近地上的屍首,腳步輕得彷彿一用力,她的心便會碎成碎片。
她緩緩地跪在地上,伸出顫抖的手,掀起屍首身上的白布;白布下那張熟悉臉龐,是她日日夜夜盼著的臉龐。
淚,無聲無息地滑落,滴落在他的臉上。
「四弟妹……」伏成彥見賀弦語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想上前告訴她真相。
可是,他還沒走近她,她卻突地像是發了狂似的,掄起雙拳不停地捶打著屠戎的胸口。
「屠戎……你醒過來,我還沒有告訴你,我愛你……」她一邊捶打著他的胸膛,一邊叫喊著,淚流不斷。「求求你醒過來……求求你……」
她後悔了!她不該沉溺在過去的傷痛裡,她不該因為他曾經令她傷心而將他完完全全地拒於門外,漠視他對她的溫柔。
「求求你起來告訴我,你也愛我……求求你,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一雙粉拳落在他的胸膛上,想藉此將他「敲醒」。「我愛你……你聽到沒有?我愛你啊……」
為什麼?為什麼老天要如此對待他們兩人?七年前未完的緣分,難道不可在七年後完續?
不,兩人的情緣還沒有完!上窮碧落下黃泉……
過於專注的她,並沒有察覺屠戎的指尖抽動了下。
「屠戎,你曾說過,無論我去哪裡,你也會隨著我去,對吧?」慘白的臉兒上浮現一抹淺笑。「那麼,這回就輪到我隨你去吧!」
她輕輕地在他耳畔低喃出口,握起擱在屠戎身邊的破空刀,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湊近白皙的頸項--
「該死!」一聲虛弱的低咒,從她身下的男人口中發出。
她瞪大雙眸,不敢置信地低下頭,對上一雙墨黑的眼眸。
「你……」
「該死的伏成彥,竟然向我下藥!」屠戎撫著疼痛欲裂的額際。「弦兒?」
大手改而撫上她佈滿淚痕的小臉,她的淚令他心疼極了!
「你……沒死?」眼兒瞪得圓圓的,一時之間還接受不了這種大起大落的心情,只能傻傻地看著他。
「我沒死,只是那該死的伏成彥向我下了迷藥而已。」他接過她手中的破空刀,挪離她的頸項。「該死!你拿著破空刀想做什麼?」
不會是想自尋短見吧?
他可不想辛辛苦苦砍了那個什麼貴妃的太監以後,還得與她生死相隔。
他惡狠狠的模樣嚇壞了不少人,可是,她卻一點也不怕。
「屠戎?」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掌心傳來陣陣的振動以及他的溫度,讓她的心跳、她的呼吸全都回來了。
但同時,一種被欺騙的憤怒也襲上她的心!
「屠戎,」不過在報復以前,她需要確定一件事。「你愛我嗎?」她需要親耳聽見。
「愛!」因她的問句,屠戎斂下兇惡的神情,臉上是無比的專注與認真。「我愛你。」
心頭甜滋滋的,她不顧眾人的側目,逕自抬首給了他一個吻。「屠戎,我也愛你,從七年前開始。」
他的唇畔浮上一抹笑,因喜悅也因感動。「再嫁我一回,可好?」這一回,他必定不會負她。
「好!」她含著淚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花,點了點頭。
屠戎擁住她,不過腦中卻想著將伏成彥砍成一塊塊的千萬種方式。
在一旁觀戲的伏成彥冷不防感到一陣寒氣從背脊往上升起,嘿!他想,他還是快點回娘子那裡比較好。
王妃則是笑意盈盈地看著兩人相擁的情景,賀家丫頭要重新嫁給屠戎一回,那她也得好好準備一下才行。
當下就該先將賀家丫頭的父母找來,好好地與他們商討女兒再度出閣的事宜;同時,也可以讓因怕父母蒙羞而一直不敢回去見爹娘的丫頭與家人團圓,以免那丫頭時常以淚洗面,想家想得很。
啊……接下來的日子,還真忙啊!
王妃拿著手絹,一手拉著伏成彥走出花廳,將花廳留給一對已經迫不及待開始擁吻的情人--
彷彿七年前嫁給屠戎的情景,再一次在賀弦語眼前上演。
端坐在銅鏡前的賀弦語,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大紅嫁衣。她發現,這嫁衣跟七年前那一襲十分相似。
是她的錯覺嗎?一定是!不然,她怎麼會出現不該有的幻覺?一定是因為她昨夜整夜都不能成眠,所以才會這個樣子。
「老闆娘!老闆娘!」端坐在她身邊許久的小采芙忍不住出聲喚回她的失神。
「怎麼了?」賀弦語看向小采芙。
「老闆娘,你真的要嫁給那個冷冰冰的男人嗎?」顯然小采芙對屠戎的印象十分不佳。
「相信我,他並非你想像中那麼壞。」只不過是冷了一點,不愛說話了一點而已--她笑咪咪地為屠戎辯護。
小采芙的眼兒骨碌碌地轉了轉,是嗎?她可不這麼認為啊!
只因為那個冷冰冰的男人只有在看著老闆娘時才會有溫度,面對其他人的時候,他仍是一副不太愛理人的樣子。
此時,平野王妃卻領著兩個喜娘走了進來,笑容可掬地看著仍一身素衣的賀弦語。「怎麼還不換上嫁衣?莫誤了吉時啊!」她伸手取過桌上的嫁衣,親手為她穿上。
「嬤嬤,於禮不合。」雖是自己的乾娘,但她的身分仍是一名王妃,要王妃紆尊降貴地為她著衣,的確是不合禮數。
「怎會於禮不合?自己的女兒出閣,做娘的難道連為女兒穿件嫁衣也不成?」王妃可不接受拒絕的答案。
的確,無論賀弦語怎樣拒絕,王妃總是可以令她從拒絕變成無可奈何,乖乖地遵照她的吩咐行事。
無法反駁她,賀弦語只好默默地任王妃為她穿上嫁衣。
穿妥嫁衣後,她抬眼看向銅鏡。她竟然第二回披上嫁衣,那可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呵!
上妝、梳頭,王妃一律不假手於他人,自己一個人為賀弦語做妥一切的準備。
不消多久,賀弦語已被王妃打扮得美若天仙,看得一旁的小采芙也忍不住哇啦哇啦地讚歎起來。
「老闆娘,您好美好美喔!」
「傻孩子,每個當新娘子的女人都是最美的。你以後長大要嫁人的時候,也會很美很美的。」王妃逗弄著采芙這個小可愛。
「真的嗎?」每個當新娘子的女人都是最美的?這句話在采芙心底烙下一個難以磨滅的烙印。
「當然。」很好,又拐了個小可愛來玩了!
王妃唇邊的那抹笑,好詐!
跟在王妃身邊的婢女皆無聲地為這個小可愛哀悼。一旦掉進王妃手裡,想逃脫可非一件容易的事哪!
賀弦語雙手捧著銅鏡,鏡中的絕色人兒也看著她。
屠戎會喜歡她這個裝扮嗎?一想起心愛的男人,她的臉就忍不住泛起一抹幸福的甜笑。
「還有鳳冠,王妃,老闆娘還沒有戴上鳳冠呢!」小采芙辛苦地捧來最美卻也最沉重的鳳冠,想看美麗的老闆娘戴上鳳冠後的豔麗模樣。
「呀!瞧我這忘性,竟然差點忘了這麼重要的事。」王妃接過小采芙手上的鳳冠,為賀弦語戴上這個沉重而甜蜜的負擔。
「哇……老闆娘好美喔!」小采芙的驚歎聲也隨之響起。
兩個喜娘走過來,歡天喜地地說著:「好了!好了!吉時到了,請新娘子快上轎。」
賀弦語的目光挪到喜娘身上……怎麼連喜娘也眼熟得過分?她是不是曾在哪裡見過她?
「對,莫誤了吉時。」王妃拿過桌上的紅蓋頭為賀弦語蓋上,瞬間她的視線便只剩下一片火紅。
「請新娘子趴到老婆子背上,讓老婆子背你上轎。」喜娘沙啞的聲音響起,催促著她。
她聽話地趴上蹲在身前的喜娘背上,被喜娘背出房間,送上大紅色的花轎。
一路上,她熱熱鬧鬧地被送往那間老宅子。往後,她就得跟屠戎在那裡生活了。
花轎停下後,紅色的布簾被撩起,喜娘小心翼翼地將賀弦語扶出花轎,將她送至行禮的大廳。
「好了!好了!新娘子來了,快拜天地!」小采芙興高采烈地嚷著,逗笑了在座的賓客們。
「女兒,屠戎跟爹保證過,這回他必定會好好待你。還有,你千萬別再像上回一次,要逃也得逃回家裡,咱們家永遠都會是你的避風港,知道嗎?」從喜娘那裡接過女兒,賀滔小小聲地告訴女兒,生怕女兒又會逃個十年八年。
「爹,女兒以後不會的。」因這一回,屠戎是心甘情願地娶她。所以,她這一次不會逃的!
何況,她也不想再過那種不能見爹娘的生活,那太苦了!
「最好是這樣。」將女兒的手交給屠戎,賀滔這回很不客氣地道:「小子,這回如果你又傷害我們弦兒,我必定不會放過你!」
「岳父請放心,我必定會好好善待弦兒,終其一生。」屠戎緊握住手中的小手立誓。
賀滔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回到高堂席上端坐,等兩人拜堂。
「一拜天地--」看眾人都準備好了,充當唱司的伏成彥很合作地唱喊起來。
賀弦語牽著屠戎的手,很合作地彎身向門天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這回,他們轉了個方向,向著她的父母與莫言拜了一拜。
「送入洞房--」禮成!
此話一出,在眾人曖昧的目光下,屠戎二話不說地將他的新娘打橫抱起,走進他們的「新房」。
她坐在床上,含羞答答地低下頭,直至她的蓋頭被屠戎掀起。「我以為,這回你又要我提醒你才肯幫我掀蓋頭。」她想起七年前他要她自己掀蓋頭的事。
屠戎替她解下那個足以壓斷她纖細脖子的鳳冠,擱到一旁的桌上。「我說過,我會一一補償你。」
聞言,她不禁淺淺一笑。「屠戎……」
他挑眉,為她仍是連名帶姓地喊他而不快。「戎!」他低喃出一個宇。
聞言,她臉色一紅,語帶羞意地喊:「戎……」
他沒有回應,臉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但他的心跳卻因她這句輕呢而失去規律。
「夫君,你這回真的是心甘情願地娶我?」她明知故問,以報七年前的小仇。
屠戎看著她,瞬間便清楚她的用意。不過,這是他欠她的。
「我,屠戎,生生世世只願娶你賀弦語為妻。」他語氣慎重無比地說,一點開玩笑的意味都沒有。
雖然遲了七年,但他最終還是說了出口。
她笑開了眉,為他的話,也為他話中的真心。
「戎,我愛你。」她甜甜地對他說。
七年前是,七年後亦然。
耳中聽著她的愛語,一個念頭在腦中形成,使他露出一個邪肆佞笑。
驚訝地盯著他唇邊的那抹笑,原來自己的夫君,也可以笑成這個樣子啊?雖然邪肆,但卻好吸引人。
「你不可以在其他女人面前笑成這樣!」她嘟嘴要求道。
他低笑出聲,為她小小的醋意。
「普天之下可以令我笑的,只有你一人而已。我不可能在其他女人面前笑的!」
「此話當真?」她求證。
「我屠戎當天立誓,此生絕不會對弦兒以及女兒以外的女人笑,如違此誓,當願……」立到一半的誓言,被一隻小手掩住。
「誰要你立誓啊?只不過隨便講講而已。」縱使這並非甜言蜜語,但她卻好像吃了好幾斤的蜜似的。
「好了,今天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娘子,可以開始了嗎?」他長指一顆一顆地挑開嫁衣上的鈕扣。「今天晚上,就由你來吧!」
「由我來?」她不太懂。
「今天晚上,我要你……」在泛著粉色的耳邊,他以沙啞的嗓子低訴他想要她做的事。
而她當然無法反抗,只能乖乖地遵照他的話,做出自己也意料不到的羞人事兒,整整一整夜……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