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8縱容
回東京的路上,夏天在後座低低的叫了聲柛太郎叔叔,柛太郎在開車沒有回頭,只是通過後視鏡看了過去,問怎麼了。夏天抿著唇,垂下眼簾說,「我可能要從忍足家搬出來。」柛太郎沒有過多驚訝的反應,淡淡的嗯一聲,「等會再談這個,先去醫院複診。」夏天突然又說,「我不想去那家醫院了,能換一家嗎?」她現在很敏感,不想占忍足家一丁點的便宜,夏天寧願換另一家醫院,重新檢查診斷,她自己掏錢,可以心安理得。其實這樣的想法很孩子氣,可夏天控制不了,她現在不想和忍足家牽連上,哪怕只是暫時的也成。
柛太郎沒有縱容她小小的任性,車最終還是停在了夏天一直醫治的那家醫院,夏天臉色不是很好,她坐在車裡不願意下來,柛太郎打開後車門站在那裡看著她,「下車,天天。」夏天雙腿蜷縮起來,兩手臂抱著膝蓋,搖搖頭,無聲的拒絕。
柛太郎的臉色有點冷,他嚴肅的看著她,「下車。」口吻平淡沒有起伏,可夏天知道,他不高興了。夏天心裡悶悶的,她覺得委屈又難過,睜著黑白分明水潤潤的大眼和柛太郎對視,帶著些微的任性和堅持,她討厭忍足家的一切,現在很討厭,不想和忍足家有牽連,她覺得會被人瞧不起。小姑娘的思想真的很不成熟,有些事,不是說斷就能斷的乾淨徹底,她不想占忍足家的便宜,可是之前,那每天來醫院複診換藥從沒掏過醫藥費的是誰?幾年來住在忍足家的是誰?每次侑士帶她出去時玩時的花銷又都是誰拿的?
所以斷不乾淨的,可顯然,夏天不這樣想,起碼現在她不這樣想,她就像是縮在殼子裡的蝸牛,因為外因而敏感的窩在那小小的方寸之間,不願面對現實。
柛太郎的耐心並不好,他冷眼看著車裡的小丫頭,「我數三個數,如果不下來,那麼夏天,你的事以後我不會再管。」
夏天沒想到柛太郎會說的這麼嚴重,她原本就煞白的小臉此時更沒了血色,突兀的大睜著眼,仿似不敢置信般,他竟因為自己小小的任性請求而說出這般的話!夏天覺得眼前漆黑一片,她突然想到剛剛在忍足本家時親媽說的那些話,現在柛太郎又這樣對她,她覺得自己真可悲,一瞬間就被所有人遺棄了。
柛太郎無視掉她受傷的眼神,直直的盯視著她,「下車,夏天。」
「我不要。」突然有些自暴自棄的夏天兩眼一閉,縮在小小的車空間角落裡,執拗的拒絕。
柛太郎覺得這小丫頭任性起來時真是可氣又可氣,這還是幾年來她第一次這麼直接的違背他的意思,三年來,夏天哪次在他面前不是乖巧聽話善解人意?突然這樣固執不懂事,他不滿的同時竟覺得有點新鮮,這樣的想法不好,柛太郎果斷的將之壓下。
之後是長久的靜默,夏天兩眼一閉反正窩在車裡不動如山,心裡想著,他愛咋地咋地,大不了回中國,當初畢竟是父親的遺願還有跟著柛太郎學習的益處多多,才一直呆在日本,今天夏天有種豁出去的瘋狂想法,大不了回國,那裡有最疼她的親人,那裡有不比他差的名師,她還樂得自在呢。
如果柛太郎知道小丫頭心裡這樣的想法,估計他非把她拉出來狂教訓一頓不可!
柛太郎想,不能縱容她,養成這樣的習慣不好!可是瞅著夏天那煞白的小臉,眼角還沒干的淚痕,想到剛才在大阪找到她時像被人遺棄的小貓似的縮在那裡的情景,他忍不住就心軟了……算了,只是換家醫院而已,何必要把她逼的這麼緊……
僵持的最終結果是,柛太郎妥協了,關上後車門,重新坐回駕駛座,發動車子離開了這家醫院。夏天小心的睜開眼,瞅了他一眼,原本覺得悶的快窒息的心不知為何突然覺得舒暢了很多,她重新低下頭,把小臉埋在雙腿間,只有自己知道,她現在的嘴角是彎著的。
柛太郎找了家與之前的醫院不分伯仲的醫院,臉上沒啥表情的讓夏天下車,這次夏天沒說什麼,乖乖的從車裡走了下來,柛太郎鎖好車走在前面,夏天走在後面,兩人之間相隔一米的距離,夏天看著前面高大挺拔的背影,突然覺得暖暖的,之前自暴自棄的想法在柛太郎妥協的那一刻,就統統沒有了。
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前一刻明明會覺得天昏地暗,被世界所遺棄,後一刻,就能突然柳暗花明,彷彿之前自暴自棄的不是自己。
新的醫院,自然免不了從頭檢查的麻煩,夏天現在一點也不覺得麻煩,特別的配合,就連醫生換藥時每次都疼的齜牙咧嘴的現在都能特淡定,柛太郎在一旁看著覺得氣有點不順,小丫頭真是欠教訓。
醫生的診斷和之前的大差不差,都是每天換藥打針吃藥,好好護理就不會留疤。現在夏天是肯定不會回忍足宅的,她不是傻子,如果不是忍足宅裡的傭人多嘴說了些什麼,親媽和後爹也不會特意把她喊回去當面敲打,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夏天覺得自己原來的時候太自戀了,以為自己嘴巴甜點、對人和善,人家肯定也會對自己好,現在看來不是這樣,她太自以為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柛太郎一路上都是冷著臉,就連到了自己家都沒多看夏天一眼,夏天跟在他身後不時的抬頭偷偷瞟他一眼,然後又快速低下頭,有些心虛。進到屋子裡,自有傭人端茶倒水,然後識相的離開不敢打擾。
偌大的客廳裡沒過一會兒就只剩下夏天和柛太郎兩個人。柛太郎又是一直冷著張臉,一臉的生人勿近、熟人退散的表情,夏天的好習慣這時候體現了出來,自我反省。其實人多少都有點這毛病,和熟人鬧彆扭的時候如果對方和你死磕到底,那你肯定也死磕到底,可如果對方有所妥協的話,時間長了,你心裡就會東想西想,自我檢討。
長久的沉默後,夏天首先有動作了,她站起來把柛太郎跟前一直沒動的杯子雙手捧起來遞到他面前,臉上帶著些微討好的微笑,「柛太郎叔叔,喝茶。」
柛太郎覺得有些鬱悶,尤其當小丫頭主動示好,而他竟然很沒脾氣的接受她的示好後,更鬱悶。他一直是個說一不二的人,瞭解他的人都知道,柛太郎是個雷厲風行的人,他做事從不拖泥帶水,更不會去主動迎合別人,像夏天今天下午這麼任性和他對著幹,要是別人,他怕是早就將之『滅掉』了,哪會像現在這樣,妥協她、縱容她。
夏天見柛太郎接了自己手裡的杯子,臉上的笑就更明顯了,重新坐回沙發上,捧著自己的杯子喝水,也不多話。她不說話,柛太郎卻忍不住開口了,「你說要從忍足家搬出來?」柛太郎想,他比小丫頭大十三歲,和她這麼津津計較有失長輩尊嚴。
夏天垂著眼點頭,「要搬出來。」
「搬哪?」柛太郎問。
夏天想了想說,「我想在外面租房子住。」
柛太郎對此不先表態,而是重新問,「今天為什麼哭?」
夏天抬頭看看他,又低頭想了想,覺得今天這事沒什麼好瞞著他的,如果她要從忍足家搬出來租房子,沒有他的幫助肯定不行。組織了下語言,就把今天親媽和她說的話簡單重複了一遍。
柛太郎心裡明白忍足先生和太太的擔憂很正常,他們對夏天說的這些話可能也是出於好意的提醒,他本身就是大家族裡出來的,對於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清楚明白的很。可是……他就是覺得生氣,心裡似有一團火在燒著,眼前總是回放著小丫頭當時在大阪街上時的可憐樣,縱使理性覺得可以諒解,可感性主義讓他不得不站在小丫頭的立場上為她憤怒!
柛太郎想,現在搬出來也好,侑士和夏天的年紀確實都不小了,住在一起萬一發生了什麼事,對夏天的將來不好,作為導師和半個監護人,他得為夏天將來打算,不能讓她走錯一步。
於是點頭說,「搬出來也好,不過你不能自己住,搬到我這裡來吧。」讓一個小姑娘獨自住外面,他可不放心,尤其還是個這麼漂亮標誌的小姑娘。
哪知夏天卻是直接搖頭,「柛太郎叔叔,我想一個人住。」其實夏天現在有種『一著被蛇咬三年怕井繩』的覺悟,她和哥哥侑士住在一起名義上還是繼兄妹的關係呢都能被人亂說一通,如果她住在柛太郎叔叔家裡,又不是親戚,只是師生,時間長了也許還會被人說三道四,與其如此,她不如獨自搬出來住,她自己自給自足,有自己一片天地,這樣會安心很多。
NO.29租房
客觀的說,要從忍足家搬出來並不容易。首先,夏天不知道該如何向哥哥忍足侑士解釋她執意要搬出去的原因,顯然把親媽的話向他複述一遍的事她做不到,那太尷尬了;其次,她那個後爹應該也會阻攔,畢竟她親媽在忍足家,她卻要獨自搬出去,即使為了面子著想,他也不會同意她單獨出去生活。
可是話已經說出去了,夏天不願意讓親媽以為她的那些話只是說說而已,她要維護自己的尊嚴,無論親媽有多麼慷慨的理由,在夏天眼裡,她沒有作為自己親生母親的自覺,沒有哪個母親會和自己的孩子說出那些話,可是偏偏她的母親卻說的理直氣壯。
夏天認為這樣的決定也許草率,但絕不是任性。她無論如何不願意再和親媽牽扯到一塊,今天的那番話把她傷得太徹底了。
更何況忍足家已經表態,不同意她再和忍足侑士住一起了,為此,甚至打算讓她轉學!憑什麼?!夏天在大阪街頭的時候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憑什麼是她轉學!憑什麼要對她說那些讓人難堪的話!憑什麼說是她主動接近網球部那些人!她做什麼了嗎?違法了嗎?切身去勾·引那些少爺了嗎?
夏天覺得一切都很諷刺,她不缺錢,從來不缺錢,親媽清楚這一點,忍足瑛士也清楚這一點,可他們還是用這些難堪的字眼敲打她,這多麼奇怪啊,她到底有多糟糕、有多淫·賤要去做勾·引人的事!親媽說,「天天,你的將來媽媽會為你打理好,不要自作主張去接近這些人……」夏天從來沒有想過,她的未來竟然是要靠手段去嫁個有錢人家,如果她要嫁個有錢人,還用她來安排嗎!
夏天覺得自己現在混亂極了,她這次絕對要從忍足家分離出來。夏天偷眼瞅瞅對面臉色不太好的柛太郎叔叔,蹙眉,如果他不幫她,她做不了任何事,首先,她就無法租到房子。以她的年紀如果想租房子,是必須要有大人擔保的,她不可能去找忍足家的那些大人。
柛太郎何等精明,夏天的小算盤雖然打得響,到底比不上在商場混跡的他。
讓夏天單獨在外租房住,這事兒柛太郎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的,可他今天見識過了這姑娘的倔強程度,他不認為她會輕易妥協。柛太郎亦不願因為這件事和她發生爭執,小丫頭今天已經夠可憐了,他不想再刺激她。
柛太郎想來想去,認為只有一個辦法可行,他修長的手指敲擊著沙發的扶手略微沉吟的開口,「好吧,這樣僵持下去毫無意義,夏天,我們各退一步好嗎?」
夏天見有轉機,自然是請他繼續說下去,柛太郎就解釋說,「你可以離開忍足家在外租房子住,但是你必須租住我指定的房子,這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見夏天點頭,柛太郎就進一步再解釋,「這棟房子的後面有一間小屋,裡面裝修佈置的還不錯,有獨立的衛生間,當然,也有小廚房,我把那間小屋租給你,相應的,每月你要支付我足夠的租金,水費和電費另算,我不會為你免費提供餐點,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夏天沒有因為柛太郎仿似換湯不換料的說辭錯愕或立即站起來反對,這出乎柛太郎的意料,他以為他要面臨小姑娘的瞪視及不滿的爭執,可她沒有,她安靜的聽完了他說的話,然後微垂下頭思考,是真的在思考,柛太郎也不催促,直到夏天重新抬起來看向他,他才挑眉問,「考慮好了?」
夏天沒回答他的問話,而是反問,「每月租金是多少?」
柛太郎哭笑不得,從沙發上站起來,說,「走吧,我帶你去後面的小屋看看,如果你滿意的話,我們再具體談租金的問題。」
柛宅很大,不單指房子面積,它的院子也很大,前後兩院,夏天當然知道後花園有間木屋,可她從來沒靠近過,只遠遠的瞅過幾眼。
那是間小木屋,說小,其實不正確,單從外觀看去,它大概有60坪,柛太郎說他閒暇時會到這裡看書,推開門,裡面佈置的很精緻,有寬寬的床、漂亮的書桌、暖色的壁燈、仿古的壁爐、厚實的地毯,只一眼,夏天就喜歡了這裡。
柛太郎對自己的品味還是很有信心的,這間木屋屬於他的第二個移動房間,他不住在這裡,但有時會在這裡午睡或發呆或看書打發時間,夏天住在這裡,既滿足了小丫頭的執拗心理,又能讓他對她的安全放心,忍足家的人也不會多說什麼,一舉三得,沒有比這裡更合適的地方了。
夏天脫掉鞋踩在地毯上,摸摸鏤花的籐椅,看看特色的壁爐,又到浴室去瞅了兩眼,很不錯。柛太郎站在她身後,見她臉上沒有不滿意,心裡放心了,於是問,「怎麼樣?」
夏天說,「喜歡。」
柛太郎呵呵一笑,把他嚴肅緊繃的五官襯得柔和了一些,「那我們來談租金問題?」
夏天這時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實照整件事的發展來說,很怪異,她沒想到柛太郎會提出這樣折中的建議,夏天不傻,也知道柛太郎這樣做是為了滿足她小小的自尊心。搬到這裡來住,即使是自己掏錢的,夏天也知道這樣的決定不好,她不可能和每一個外人去解釋自己住這裡是掏了錢的,也不可能讓每一個人相信柛太郎這樣地位的人會向自己的學生收取房子租金,外人依然會有閒言碎語,也許親媽也會在心裡小瞧她,侑士他們可能會不諒解她,總之搬到這裡來真的不是好主意,可她亦知道,如果繼續呆在忍足家,她會難過、會覺得比之前更低人一等、會整天神經兮兮的和哥哥特意拉開距離、會想方設法防備著那些傭人,那太累了,心累身體也累,夏天只想簡單的生活,她有自己未來的藍圖,那個未來計劃裡,不包括在日本找個戀人。
柛太郎叔叔已經做了最低讓步,看現在的情況,他的的確確不會允許自己住在外面,確實不安全 ,如果小叔叔和大姑姑知道她一個人住外面可能也會擔心會反對,她不能太任性了,住在這裡,起碼親人們會放心許多,夏天如此的解釋給自己聽。
租金最後定為每月7萬日元,折合人民幣五千多,這太低了,夏天即使沒有租過房子也知道在東京,一間十坪米的房間至少也要3萬日元每月,這間木屋有60坪還多,裝修這麼精緻齊全,7萬日元太少了。
柛太郎知道小丫頭心裡想著什麼,淡淡的開口,「想想你身上這些錢的來歷。」一句話,把夏天接下來準備說的話全部堵死,她低下頭,握緊拳,難過又自我厭棄,是的,這些錢都不是她自己掙得,小叔叔和大姑姑每過段時間都會往她賬戶裡打錢,剩下的……是爸爸留給她的遺產還有……保險賠償金……
一瞬間,夏天被打擊的體無完膚!
柛太郎蹙眉上前把夏天緊握拳的手掰開,她的手還包紮著,這樣太亂來了。當然,柛太郎心裡也有點後悔,一時沒多想就把話說出來了,這話,太傷人了。
「抱歉。」柛太郎把夏天的手握在手裡,另一隻手拍拍她的頭,「生氣了,嗯?」
夏天抿著唇,臉色蒼白,她被一種從未有過的自我厭棄情緒所包圍,夏天覺得自己可惡極了,想到前幾天自己竟然花了45萬日元買了一套和服,太奢侈了!這樣的自我厭棄情況很糟糕,夏天想到了之前花費的每一筆巨額錢款買的東西,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惡!
聽到柛太郎的道歉,夏天搖搖頭,呼吸有些重,帶著鼻音,她牽強的勾勾嘴角,「我沒生氣,就是覺得自己之前花錢太大手大腳了,可是柛太郎叔叔,7萬日元還是太少了,我知道你不會計較這些,那我們各退一步,每個月十萬好嗎?這樣至少我心裡好受些,至於我身上的這些錢,我將來會掙更多的錢來回報給幫助我的親人。」夏天越說越覺得柳暗花明,小臉舒展開來,是啊,她在計較些什麼啊,如果覺得虧欠,將來賺更多的錢孝敬叔叔姑姑就好了啊,夏天突然又覺得自己剛才的那種自我厭棄情況有些可笑!
柛太郎沒想到夏天情緒恢復的這麼快,多少還有些不放心,不過也沒說什麼,租金的事他也不多說了,夏天說多少就是多少。柛太郎問夏天打算什麼時候搬過來,夏天拿出衣兜裡的手機看了下時間,還差20分鐘就晚上六點了,想到在大阪本家時對親媽說的話,夏天有點不好意思的看著柛太郎,「那個……現在搬可以不?」明天侑士哥哥就該回來了,如果白天搬的話,麻煩事太多,要面對忍足侑士,也許忍足瑛士和親媽也會來攪合,既然如此,索性速戰速決,快刀斬亂麻,反正她行李不多,今天搬了,以後的事再說。
NO.30擺脫
對於夏天如此急切想要搬家的行為,柛太郎也只是挑高了左邊的眉梢,英俊的臉上有些玩味罷了,他個人認為,夏天要從忍足家搬出去,應該和忍足家正面達成好協議,而不是這樣慌亂的、急切的、仿似逃走一般偷偷摸摸的搬出去。
只是他明白,小丫頭心裡有自己的想法,她不願意直面忍足侑士應該是其中最主要的原因。
夏天回到忍足宅時已經六點半,老管家中川廣介看到夏天回來放心了似的呼出口氣,笑得很慈祥的對夏天說,「小姐,夫人已經打好幾次電話問您回來沒有,您的手機一直打不通,夫人很擔心。」
夏天有些勉強的對他笑笑,有了上午時在忍足本家的受辱經歷,她現在對這裡的所有傭人都持懷疑態度,夏天知道這樣很不好,非常不好,可她控制不住的會想:是誰,到底是誰一直在監視我,向本家那邊的人提供『情報』?其實她心裡明白,即使這些人和本家那邊串通一氣也是理所應當,畢竟她才是那個外人,是借住的外人。可她心裡不好受,想起也許過去的三年一直有某個或某些或全部的傭人都在像犯人一樣監視她,那樣的感覺回憶起來太可怕了。
夏天沒有直接說出要搬出去的事,只是獨自一人先上樓了,柛太郎留在下面和老管家閒聊。
房間裡,是她所熟悉的一切,她在這裡住了三年多,突然要搬出去多少有些不捨和惶然,只是當她真正的開始打包行李時,才驚覺發現,原來這三年來,她沒有為這個房間添加任何額外裝飾的東西,她自己買的衣服不多,一年當中有三分之二還多的時間穿的都是學校制服,再加上她忙於鋼琴學習,逛街是極少的。
親媽每個季節都會讓本家的傭人送來幾套新衣,一直到去年春天為止。初時夏天還是很高興的,除了穿起來衣服尺碼總是比較大之外,一切都很好,她也從來沒和親媽強調過自己的穿衣尺寸,想著能送衣服來就成,沒必要要求太多。
直到去年春天無意中見到本家傭人再次來送衣時手裡的另一個裝衣紙箱,夏天問起這些是給誰的時,本家傭人淡淡的說是大小姐自己挑的衣服,她有事忙,讓我幫她送回本家,夏天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想的,就有些貿然的伸手從紙箱裡拿出了一件衣服看,然後……那天她很傷心,因為她發現,她兩年來一直覺得尺碼大的新衣和忍足惠裡奈的新衣尺碼相同,這是個諷刺的發現,讓夏天久久無法釋懷,她是個聰明姑娘,仔細一想就能明白,這些日子讓送來新衣的不是親媽,而是這位忍足家的大小姐,她是故意的,夏天知道,她想藉機羞辱自己,這就像一個局,在她信以為真的時候打破她的自以為是。
其實整件事本身很荒唐也很幼稚,這就像個獨佔欲小孩的宣言自己的領地。可夏天對這樣的惡作劇無能為力,她不可能去找到忍足惠裡奈指著她的鼻子憤吼,這很不明智,因為她才是那個外人,沒人會真的站在她這一邊,即使是忍足侑士可能也會偏幫他的姐姐。這件事夏天一直壓在心底,沒對任何人發過牢騷。
最後整理一番,夏天發現,三年來她的東西真是少的可憐,大多數是換季的新制服,因為她一直在長身體,不能穿的衣服都會及時處理掉,今年還沒開始添加過多的新衣,鞋子也不多,三四雙而已,剩下最佔位置的是一些雜物,三年來的課本音樂書籍,一台筆記本電腦,一些護膚品,首飾、護照身份證明、內衣內褲之類的等等……整個下來,裝了兩個大手提箱,兩個箱子夏天細胳膊細腿是提不動的,好在柛太郎及時過來解決了她的難題。
直到這個時候老管家才知道她這次回來是要搬出去,他想阻止,可下人的身份讓他無能為力,夏天簡單的和老管家告別,這個老人這幾年來確實照顧她不少,即使她心裡開始有所懷疑他的誠心,但依然是感激他的。
夏天出去坐上了柛太郎的車,柛太郎留在屋裡和老管家交代了一些事,大概有二十多分鐘才從裡面出來。夏天知道,很快就會有忍足家的人來找她,她還要應付很多人,今天這樣匆忙的逃離讓她看上去像個逃兵,可這又如何呢,坐在車裡,她三年來第一次覺得輕鬆,不是說侑士對她不好,這是種心靈的解放,在那裡,無論傭人們對她有多麼的照顧,侑士哥哥對她如何的體貼寵愛,但她到底是壓抑收斂的,就如上次忍足惠裡奈的挑釁,她當時不敢對任何人發表不滿,但是離開了忍足家,夏天覺得自己心底深處有股底氣,如果再發生類似的事件,她不會再讓自己忍氣吞聲。
側頭看著身旁的小丫頭一臉的輕鬆微笑,柛太郎不知怎的也覺得全身輕鬆起來,他原本想先帶夏天去商場添置些東西,不過被小丫頭拒絕了,夏天說,「我想先回去列個清單,這樣看缺什麼東西再一次性購買,比較節省時間。」
柛太郎習慣性的挑挑眉,「看來你很懂得如何獨自生活?」他說這句話時語速緩緩的,帶著些微漫不經心的味道,可他的聲音好聽,低醇、有磁性,這樣的語速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更有味道。
夏天有些俏皮的吐吐舌頭,臉上掛著怡然的淺笑,「以前在中國,我們家什麼事都歸我管,我爸也歸我管!」這是她一整天下來第一次掛上這樣不做作的笑容,乾淨、純粹,像是破土而出的新芽,生機盎然。柛太郎喜歡她此時的笑容,比從前更喜歡。
小木屋從此是夏天生活的小家了,她對此很興奮,柛太郎說這兩天在她把自己住的地方整理好之前,他可以無償的為她提供食物,說得一板一眼的,聽得夏天哈哈一笑,做了個敬禮的手勢,顯然,她這時的心情不錯。
其實也沒什麼要整理的,小木屋乾淨整潔,傢俱齊全,床單應該也是今天新換過的,她只要把自己的東西歸置好,以後要自己做飯的話就要買廚具,還要買一架鋼琴放到窗戶那邊,再買幾個靠墊擺到沙發上,再要買換洗的床單被褥,餐具也要添置,夏天考慮要買台冰箱和洗衣機,這樣清單列出來,要買的東西還真不少,可夏天對此有種莫名的興奮,不覺得繁瑣麻煩,她覺得安心,真的安心。
手機下午時就沒電了,主要是在大阪的時候和柛太郎電話聯繫時用掉了,充上電源開機,一溜的未接來電提醒還有短信,電話有親媽打來的,夏天任性的無視掉,然後是侑士打來的、還有跡部和向日岳人,哦,還有綾子一些同班同學和籐井冥夜一些同社團的學長學姐發過來的問候短信,夏天覺得她應該先給忍足侑士打個電話說自己已經搬出來的事,如果不是面對面,應該會減少一些尷尬。
電話很快就通了,侑士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他沒有理會夏天的問候話語,只是直接問她,「你……搬出了忍足家?」
夏天沉默了一會兒,回答說,「哥哥,我沒有其它的選擇。」夏天這時突然想,其實她的擔心都是多餘的,既然敲打了她,那麼作為忍足家最重視的少爺又怎麼可能沒收到來自父親的告誡呢?只是也許不會像她被說得那麼難堪罷了。
「天天……」他的說話的語氣中帶著些微的無奈,「你……在外面好好保重,我有時間會去看你。」忍足侑士僅僅說完這句就掛了電話,夏天心裡覺得空空的,對於哥哥的話,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失望的,她以為他會因為她的突然搬離憤怒的吵她、她以後他會勸她回去,可是沒有,只有這一句話留給了她。
夏天想,其實這樣也好,說到底,她是外人,哥哥對她再怎麼好,又怎麼會違背父親的話?
綾子在十點多的時候給夏天打了電話,問她的傷怎麼樣了,然後又說了她會把她的行李帶回去,讓她不用擔心,還說了那天害她燙傷的女生的一些事,那個女生夏天其實不算特別熟,是特招生,不過因為是同班同學,偶爾也會說上幾句話,綾子在電話裡幸災樂禍說那女生被所有人隔離了,現在基本沒人和她說話,夏天聽著,覺得這樣不好,不是說她多麼慈悲大度,只是那是個意外,沒有人會傻到在大庭廣眾下害她,太不明智。當然,夏天也不能指責說綾子他們的做法不對,人家畢竟是為她出氣,夏天就隨口說大家都是同班同學,不要鬧太僵了,這樣不好。綾子聽了就說,「放心,沒怎麼她,我們又不是黑社會!」夏天聽了就哈哈大笑,心裡因為侑士剛才的電話有些沉悶的心情好了很多。
明天冰帝的學生就會回來,後來開學,夏天對綾子說她這段時間會住在柛太郎老師家裡發奮準備八月份的比賽,麻煩她把她的行李送到柛宅來,綾子對柛太郎是比較怕的那一類,她很難想像夏天竟然已經跟著這樣可怕的老師學了三年多的鋼琴!不過有些私事她是不問夏天的,所以也沒多說什麼,就說好。
夏天打算當面把自己搬出來的事和綾子說一下,電話裡說不清楚,這事其實也不好瞞著,畢竟從此後她不會再和哥哥一塊去學校上課,也許午休時也不會再在一起吃飯了,學校裡的學生都不是傻子,沒有不漏風的牆。
夏天決定不再多想,回復了一些朋友的問候短信,然後洗洗就睡了,明天她忙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