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3 章
好半天，鄭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乾澀的喉嚨幾乎讓他懷疑自己無法發聲：「那……那是驚虹……」
「我知道。」楚軒漠然道。
被那樣和平常一樣的冷淡聲音刺激，鄭吒終於忍不住大吼起來：「那……那是你侄女啊！」
楚軒理智冰冷的聲音和平時佈局時完全無二：「這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整個廣場上只剩下鄭吒喘粗氣的聲音。
「隊長怎麼了？」
說話的是羅甘道，在恐怖片裡被小姑娘強壓著訓練的他還沒去睡，本來是出來找主神兌換食物當夜宵，卻沒想到看到了中洲隊長和軍師的對峙，在出聲之前，他已經先一步去把其他人都叫了起來，一時間，中洲現存隊員全部在主神廣場上集合了。
「驚虹怎麼了？」那麼一道夾雜著明亮光點的紫色光柱掛著想無視也做不到，程嘯奇怪地問道。
鄭吒直直瞪著楚軒，什麼也沒說。
趙蕊空沒辦法，把之前的話重複了一遍，程嘯聞言幾乎想跑去抱楚軒大腿：「大校啊，您冷靜點啊！萬一讓楚洋那個女兒控知道你殺了他的寶貝女兒，他絕對會追殺我們在場所有人到天涯海角碧落黃泉的啊啊啊！！！」
「現在不是耍寶的時候，程嘯。」楚軒冷靜道，「另外，如果我不殺掉被心魔控制的驚虹，不用楚洋動手，我們這裡所有人都看不到明天。」
鄭吒來不及想那個楚洋是誰，就聽到楚軒的聲音：「鄭吒，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就回去吧，不然在這裡也是礙手礙腳的！我會自己動手。」
比腦子反應更快的，是四肢的行動，在大腦的命令下來前，鄭吒一拳把楚軒揍倒在地。
「你在開什麼玩笑！那是我承認的隊員啊！我怎麼可能殺了她！更不可能看著你殺她！」
鄭吒憤怒的聲音沒有引起楚軒絲毫波動，臉色平靜如初的男子正要說話，卻被一片猛然淋灑下的血雨打斷，悚然一驚的眾人連忙抬頭看去，紅色的血從楚驚虹脖頸處好似噴泉般爆湧而出，淋灑在處於落點的鄭吒楚軒二人的臉上，身上。
被從天而降淋灑在臉上身上還帶著溫度的血雨震住，中洲隊長沒有看到，那個瞬間楚軒的眼眸變成了和那鮮血一樣的顏色。
閉了下眼睛，重新睜開，眸色恢復正常的楚軒掙開鄭吒抓著他衣領的手，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到楚驚虹的正面，仰頭看去，眼鏡上的血跡對他的視野影響不大，被龍血強化後身體在各方面都有了提升，眼力也是，他清楚地看到，在主神的治療下那個噴泉似的傷口被慢慢止住，從那仍在癒合的傷口判斷，剛才那道傷幾乎是切開了她小半個脖子。
僅僅只看這些傷，就可以想像夢境中鬥爭的劇烈。
雙手一抖，高斯手槍自動從袖子裡滑進他手中，然後楚軒淡漠地轉向其他人：「你們也都回房去，按照趙蕊空的說法，連二階都沒開的你們在這裡派不上用場，反而有可能會被驚虹控制，反制我們。為了避免給中洲隊造成更大的損失，廣場上只要留下我，趙家姐妹和鄭吒就行了。」
說著他喃喃自語道：「要不是擔心心魔狀態的驚虹實力大增，我一個人對付不了，我也不想你們來。鄭吒你是三階頂峰了吧，馬上就有可能進入四階，萬一被驚虹提前引出心魔，中洲隊就完了……趙櫻空和趙蕊空就更不用說了，本身就有心魔隱患，真怕到時候反而變成我一個人面對四人心魔狀態……」
廣場上的氣氛凝固了。
「等……等等啊！」頂著全隊視線的壓力，羅甘道咬牙出聲，「你們……說的是驚虹吧！就算要殺也是在驚虹度心魔失敗被心魔控制的時候對吧？」
羅甘道深呼吸了一次，然後瞪著楚軒：「你憑什麼肯定驚虹她一定會失敗的？為什麼不相信她能戰勝心魔？」
「她的心魔是四階的，但她本身實力才開一階基因鎖，這其中的差距還需要我說明嗎？」話雖如此，楚軒卻把手裡的高斯手槍收了回去。
「不，」趙蕊空想了想道，「她的心魔應該比四階的弱，畢竟精神力基礎擺在那裡，但即使是這樣，那個可能性……還是很小。」
「但不是零對吧！」羅甘道急急道，「驚虹也許可以呢！」
楚軒聞言冷冷道：「那是奇跡發生的概率。」
奇跡……
這個詞觸動了他，羅甘道竟然笑了：「奇跡這個詞語是被人類創造出來的，那麼奇跡本身也只能是由人類創造！」
所以……這身為天之驕子的人物為什麼不能創造奇跡呢？
楚軒推眼鏡的手停下了，他似乎有點無奈：「……算了，隨便你們，該說的我都說了，到時候就算是中洲隊全滅在這裡我也沒辦法了。」
說完，他轉過身去看著半空中的楚驚虹，不再言語。
真是危險啊……差點就被屠大龍了，如果不是反應及時應對得當，剛才那下，我的腦袋已經被切下來了吧？
平時是絕對不會犯這種錯誤的，果然，是被受傷導致的劇痛和失血影響到了判斷力……
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楚驚虹單手撐在身側不知何時出現的地面上，伸手捂住脖子上的傷口，潺潺的血液從指縫間流出，連她手上戴著的指環都被染成了赤紅，大量失血下她的視野開始有些模糊了。
眼前的棋盤開始出現重影。
「該結束了……」奇怪聲音沒有了之前的扭曲，而是顯得有些平靜，又仿佛是帶著點解脫。
不像手的手再一次從一片漆黑中伸了出來，撚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上。
和一開始相比，那些嫋繞著手，不，應該說是爪子，嫋繞著爪子的黑霧變得凝實，甚至可以隱約看到那只爪子上覆蓋著無數不帶絲毫光澤的漆黑鱗片。
五趾，帶鱗，黑霧……有什麼記憶從腦海深處翻騰出來。
吾乃……
……什麼？
什麼聲音？
記憶裡有個陌生卻透著熟悉的聲音在說著什麼。
吾……乃……，應汝……，降臨於此，與汝……，亦同……，呼吾名……
像是老舊的帶著破損的磁帶被讀取出來，總有些話聽不清楚。
……這，到底是什麼？
記憶裡斷斷續續的聲音，似乎還夾雜著些奇怪的畫面。
那到底……是什麼？
她眯起眼睛，想要捕捉腦子突然出現的記憶。
作為一名棋士，她一直一直相信著自己的記憶力，相信著自有意識以來，她記得所有的事情，有些記憶暫時被積壓了，但是只要給她點時間，她可以全部回憶起來。
但是此刻，楚驚虹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記憶出現了疑問：
我……是不是，忘了什麼？
沒有什麼小說裡伴隨記憶覺醒的大腦疼痛，她還不至於被身上的傷痛折騰到連對疼痛的判斷力都沒有的地步，只是很自然的，有大段大段的記憶冒了出來，快速地流過。
漆黑的明眸裡第一次因為完全意義上的震驚而睜大。
這些在自己腦子翻騰的……完全陌生的，卻透著莫名熟悉感的記憶，是……我的？
七歲到八歲間，楚驚虹沒有在叔叔手下走過六十手。
要說完全沒有沮喪那是不可能的，她再怎麼天資聰穎樂觀積極，也只不過是一個七歲多的小孩子，雖然從來都沒有因為輸棋而哭鬧，但是看著輸掉的棋局，偶爾的消沉……還是有的。
那時候她想過很多次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在面對叔叔的時候注意力總是不能完全集中在棋盤上，總是會在不經意地時候莫名地被某些聲音某些動作移開注意力，有時候是因為叔叔落子時的聲音，有時候是因為叔叔喝茶的聲音，有時候是他放下茶杯時茶杯底和託盤相碰的聲音，有時候甚至是對面的人換個坐姿都會讓她本來集中的思緒一下子從棋局上抽離……
那時候的她並不知道自己的叔叔在心理暗示上有著頗高的造詣，對付一個完全沒警戒心也完全沒有相關對抗經驗的小孩子，那是像睜眼閉眼一樣簡單的事情。
即使楚驚虹有著與生俱來無與倫比的棋感，卻也會被心理暗示欺騙，感覺不到、看不到棋子的生路。
但她不知道，所以無數次的，在輸棋後看著棋局咬緊牙關，一遍遍地捫心自問，明明，明明平時都可以做到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為什麼對局的時候辦不到呢？
爸爸看不得她這麼自虐的模樣，拉著她去雲南旅行，整整半個月，十五天，沒有碰任何和圍棋有關的東西。
或許就是因為這半個月的放鬆，等她從雲南回來，再和叔叔下棋時，她終於做到了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棋盤上，再不被周圍事物干擾。
那時候她八歲，從雲南回來後和叔叔的對局，才是兩人間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局。
……本來，她的記憶是這樣的。
但是，現在翻騰在她腦海中的記憶，卻告訴她，有什麼東西，被她遺忘了。
此刻，浮出記憶海的，被遺忘的畫面，關於，那次雲南之行的記憶。
深夜時分，中洲隊的主神廣場上還是第一次在這個時間段有這麼多人聚集，要在平時這些人都已經在自己的小窩裡酣然好眠。
幾個造人給等在廣場的眾人送來飲料食物，不過心情沉重的中洲隊員沒人有那個心思碰這些東西，和那個還在修復中的小姑娘相交甚深如羅甘道趙蕊空，更是時不時地就往上看那個紫色光柱裡的小孩子。
反倒是作為叔叔的楚軒，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份資料，坐在茶几邊看了起來，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讓某熱血衝動者氣得牙癢癢，卻因為復活時看到的記憶而按捺下了動手的欲望。
他不知道什麼是感情所以才會這樣我要諒解諒解諒解……反復告誡自己N遍後，中洲隊長才壓抑下扁人的衝動，安靜下來，可惜沒等多久，就因為受不了這般沉重的氣氛而開口了：「……老是這麼沉默也不是辦法，我們來說點什麼吧？比如，楚軒，我一直都很好奇一件事情……」
楚軒把目光從手裡資料上移開，毫無感情地看了他一眼，卻又很快移了回去，眾人一個哆嗦，不過處於視線中心的某人卻毫無自覺——他知道這位軍師抬頭看過人一眼就表示在聽——繼續說道：「就是在神鬼裡，面對締達夫的時候，我那時候讓驚虹跟著我去對付締達夫……本來我就沒想過讓她和締達夫正面對敵，畢竟還是新人，這種級別的怪物她插不了手，所以我一開始讓她跟著我沖也只是為了讓她迎擊那些僵屍多點迎敵經驗，不至於以後看到危險的情況就怕得動不了……那時候，我看到她對著擋路的僵屍一點猶豫也沒有，就砍了下去，但是……」
鄭吒的話慢慢變得流暢起來，與之相應的是他臉上也有了疑惑的神色：「雖然那些僵屍是怪物了，但是之前是人啊，驚虹也是親眼看到那種變化的，難道她就沒有一點‘自己砍的僵屍本來是人所以是在砍人’的感覺？」
他猶記得自己的第一部恐怖片，是生化危機一，他們的敵人幾乎都是喪屍，和吸血面具製造的僵屍有異曲同工之處的，這些喪屍之前都是人類。
即使是那個時候，知道自己面對的其實是死去的人而不是活著的人，他依舊下不了手——雖然也沒有要他動手的時候。
直到從鐳射通道裡僥倖活了下來之後，詹嵐問他和李蕭毅殺人會覺得噁心嗎，他在親身經歷了一場生死關頭，再沒有才來到這個世界的不真實感了，覺得已經漸漸融入到這場恐怖片裡，在這個時候，他才覺得，只要能夠活下來，殺人，殺怪物，這些他都願意去做！
但楚驚虹不同，在侏羅紀裡唯一有的經歷是殺蜜蜂，還是那種絕對優勢下的屠殺，之後她就一直沉睡到了恐怖片結束，她根本就來不及感受那種在生死間走鋼絲的恐怖，借著那場屠殺，那種不真實感應該更加強烈才對。
這種情況下，為什麼楚驚虹對這個世界的接受速度比任何人還要快？
還是說……
不知不覺解開了基因鎖三階模仿蕭宏律的鄭吒拔下一根頭髮，腦子裡猛地想到一個可能，幾乎是下意識地從座位上刷的站了起來：「難道……你讓她把恐怖片當成遊戲一樣？因為她還是小孩子，對這些事情缺乏真實感，所以乾脆就把這種真實感放大，讓她以面對遊戲的輕鬆態度面對恐怖片的任務？」
楚軒對於對方的激動口吻完全無感：「想這種問題都要模仿他人思維，鄭吒你是不是太依賴于別人的思維方式了？在這麼下去你連類人猿的智慧都比不了……」
沒等腦門結滿青筋的隊長咆哮，三無軍師繼續說了下去。
「你的分析不能算對，也不能算錯……驚虹面對恐怖片裡的任務確實是以遊戲的態度來對待的，但這不是我誘導的，」他輕輕推了下眼鏡，道，「這其實和她爸爸還有她的成長環境有關。」
雖然知道楚軒的身份，又從王俠那裡知道了一點驚虹家裡警備情況，但有關於驚虹的爸爸還有她的成長環境，眾人卻是完全不知道。
即使是羅甘道，也只知道她生長于多國語言環境裡，而她爸爸的朋友中有很多都是外國人。
「在說驚虹的成長環境之前，我要先說下她爸爸的事情。她爸爸叫楚洋，這個名字我想在座除了程嘯有點瞭解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或者沒有真正瞭解……不過，如果說到地獄之鷹，我想現在在座各位，除了羅甘道和鄭吒之外，應該都聽說過。」
嘶——
除了被點名的幾位外，其他人在聽到地獄之鷹這個詞時，竟然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寂靜的主神廣場那點聲音被放大了許多倍，清晰得像是在耳邊響起。
「地獄之鷹？」鄭吒念了一遍，評價道，「很俗。」
無論是什麼綽號，都是現實世界裡的人給的，而楚軒點名的人裡，他和羅甘道都是普通人，程嘯是軍隊裡的人，估計這個人是在軍隊裡有名氣，而會被霸王這個雇傭兵、零點趙家姐妹這些殺手知道，大概是做任務的時候打過交道或者知道一些事蹟吧？
再怎麼厲害，那都是現實世界裡的人，無論怎樣的經歷都比不上主神空間的危險，所以鄭吒很自然地以一種平靜的語氣這樣說道。
畢竟，在鄭吒想來，如果現實世界裡有什麼情況可以和主神空間一樣危險的話，主神就不用這麼大費周章地把人拉進主神空間裡，讓人面臨危險，在危機中解開基因鎖並進化了。
從骨子裡，他是不相信這個人有什麼經歷比得上他們這些人在輪回裡掙扎求生，這也算是在這個空間裡經歷生死後培養出來的某種莫名的優越感吧。
沒想到霸王竟然跟著點點頭：「確實是很俗的綽號，這個地獄之鷹的事蹟也很俗。」
鄭吒這下奇怪了：「哦？那你們怎麼這種反應？」
「地獄之鷹第一次出現在我們趙家的情報網裡是二十六年前，作為一名有潛力並且會有很大可能要打交道的客戶，趙家的情報系統對這個人的生平做了詳細調查，可惜以趙家的情報系統也只是知道這人是中國人和年紀性別這些細枝末節。而有關他的經歷相關資料最早也只到一年前，這個人第一次出現是在中東地區某個傭兵訓練營裡。」
介面的人是趙櫻空，她一邊撫摸著自己妹妹的頭髮，一邊說道：「當時他在那個訓練營裡呆了不到一個月，因為美軍直升機突襲，那個訓練營裡的人幾乎都死光了，只有他帶著三個人逃了出來，然後他帶著這三個人調轉回頭，去襲擊了那些直升機所降落的美軍基地，無一損員，我指的是地獄之鷹帶的三人；而那個被他帶人偷襲、擁有當時一流武裝水準的美軍基地，就此報廢，駐紮在基地內的全部人員無一生還，連外出執行任務的成員都在回到基地後被他們四個人擊斃；地獄之鷹用的到底是什麼手段直到現在都沒人調查出來，唯一知道的就是，當時地獄之鷹及其他三人所帶武器中威力最大的，就是RPG反坦克火箭筒！」
「而那時候的地獄之鷹，才十八歲！」
有很多東西趙櫻空沒有說出來，比如當時地獄之鷹就靠著手裡那架全世界至少有六百萬流通量、便宜得掉渣的RPG火箭筒，打下了至少三架武裝直升機，硬是用單兵火箭炮玩出防空高射炮的風采。
鄭吒被這資訊給弄得愣了一下：「等等……你說，最早只查到了他二十七年前的事情，而那時候他才十八，也就是說，他十九歲的時候，就受到了你們情報網的關注？」
趙家的情報網對於客戶方面的關注標準之高，讓人側目，而這個只用了一年時間就讓趙家關注的人……
「之後他帶著那三個人遊走在中東南非俄羅斯等地，幹的事情數不勝數，基地組織——就是本•拉丹的那個恐怖組織被他端掉了好幾個重要窩點幹掉過好幾個核心成員，到現在這人還在基地組織的黑名單上掛著，暗世界裡地獄之鷹的懸賞金額是和美英日等國的總統首相級別人物同等級的，但是從來沒有人能把那個天價的懸賞金拿下，據說歐洲刺客世家曾經摸到過地獄之鷹的老家——地點在哪裡他們沒透露，但是沒多久歐洲刺客世家被地獄之鷹帶人直搗黃龍，歐洲刺客世界一定實力以上的殺手從此銷聲匿跡，除了像我們在神鬼傳奇裡遇到的印洲隊那個豺狼醫生這種例外，其他的殺手……我們有理由相信都收到了地獄之鷹送上的地獄單程票。」
「至於這個稱號的來歷麼……有那麼幾次，他襲擊了某個地方之前和之後三四天裡，總是會有那麼幾隻鷹類飛翔在空中，而他的經歷總是伴隨著送人下地獄的槍炮硝煙，只是幾次的巧合罷了，可是那裡的人類都把鷹當成了他的標誌物，在中東、南非、俄羅斯、美洲，所有地球上堪稱最混亂的地方，所有這個人曾經到達過的地方，在那些地方呆著的人們看到有鷹飛翔在天空中時，就會傳言那個惡魔要來了，地獄之鷹的稱號也就這麼傳了出來，久而久之，他的本名再也沒人敢提起，記得的人只有兩類，一類是他最忠心的手下，另一類……就是享受著地獄之鷹提供的地獄單程票旅行的人了。」
只是幾次巧合的有鷹出現在他出現過的地方，就讓地獄之鷹這個稱號響遍了整個中東……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鄭吒幾乎是下意識地反駁，「終點網上最yy小說的小說裡才會有這種情節吧？」
「所以說他的事蹟很俗啊，和yy小說一樣的俗！」霸王的話似乎是在說笑，但他語氣裡敬佩仰望憧憬的情緒卻是怎麼也掩蓋不了的。
零點轉頭看一臉淡然的軍師：「你的意思是楚洋是地獄之鷹，楚驚虹就是地獄之鷹的女兒？」
像是不信，他跟著自語了一句：「哪個女人這麼強悍能引他上床給他生小孩？聽我師父說，地獄之鷹當年和他的事蹟一樣出眾的，是他對投懷送抱的女人的冷淡，幾乎到了讓人懷疑他是同性戀的地步……」
趙蕊空笑嘻嘻地插話：「不是幾乎讓人懷疑，就有人這麼認為過，曾經有一段時間有個風言說地獄之鷹是喜歡男人的，不小心傳到了那個人耳朵裡，結果……」
「你們跑題了。」楚軒敲了敲茶几，那冷颼颼的聲音讓眾人狂熱燃燒的八卦之火頓時熄滅了大半。
糟糕，忘記了人家弟弟還在這裡……
「楚洋十八歲一個人跑出國，三十一歲回國，帶著一個法國女人——就是驚虹的媽媽，結婚兩年後驚虹出生……」楚軒說到這裡微微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在驚虹大概兩三歲的時候，他才讓自己那些重要下屬見了自己女兒，不過也只有那麼幾個跟了他很久深得他信任的人。驚虹怎麼和他們搞好關係的具體流程我不知道，那時候我還在龍隱裡，等驚虹七歲之後我和她下棋，期間有幾次看過楚洋的下屬帶著驚虹玩……」
「這個……跟我們一開始說的有什麼關係嗎？」鄭吒只覺得似乎跑題跑得更遠了。
楚軒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之後就沒理會，繼續說：「我舉個例子，蘭琪絲，女性，跟了楚洋有將近十年時間的重要下屬，有印第安血統，愛好也擅長越野戰鬥，很喜歡和驚虹一起玩，但問題是她自己出生在南美，幼時就被帶去進行類似童子軍的訓練，從來都沒有接觸過正常的遊戲，而她和驚虹在一起的時候，玩得最多的就是捉迷藏了，內容是在規定時間內找到對方……」
「這不是很正常嗎？」鄭吒問道，捉迷藏，誰都玩過吧……
「如果把捉迷藏的地點換到東三省的大興安嶺，或者西雙版納的熱帶雨林裡，甚至是南美洲的亞馬遜叢林，區域範圍沒有圈定範圍呢？」楚軒淡淡說道，「而且和她一起玩的人可是當年有‘亞馬遜森蚺’之稱的蘭琪絲。站在亞馬遜叢林食物鏈頂端的就是森蚺，蘭琪絲對野地叢林的瞭解比她自己的身體還要熟悉，整個現實世界裡能和蘭琪絲並稱的野外追蹤專家不到十人。」
「在沒有圈定遊戲範圍的條件下找出一個野外追蹤專家，你們認為，這個遊戲難度有多少？」
「……」
主神廣場上的眾人一時間被黑線籠罩。
「……這，這算個毛遊戲啊？這根本就是特種兵情報追蹤小組必須掌握基礎之一，野地追蹤項目啊……」程嘯小小聲地吐槽，由於此刻廣場上安靜得不像話，他的聲音被這些強化過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而據我所知，這是驚虹所玩的那些遊戲裡最簡單的一個，因為只需要對付叢林危險再找人就行了。」
……意思就是從進了恐怖片之後一直被當成大小姐一樣人物的小丫頭其實質上是能力不低於特種兵的扮豬吃老虎？
一眾人眼裡明明白白地寫著這句話。
楚軒想了想：「也不能這麼說。驚虹沒有去上過正常的幼稚園和小學，都是楚洋請老師在家裡教導的，即使能上網，她上網也只找有關圍棋的視頻棋譜資料和新聞，所以從來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玩的遊戲和正常類的有多不一樣……」
第29章 第 4 章
雲南之行，在她本來的記憶裡，只是一場遊山玩水的旅行，間或和蘭琪絲玩捉迷藏（這個我想大家都明白是什麼了……），和雷修斯老師玩官兵抓賊（具體內容請自行參照蘭琪絲的案例，作者我可以提醒的是雷修斯本人是地獄之鷹手下第一參謀長來著……），和維托大叔玩射擊遊戲（內容和名字完全一致，只是道具問題……），有時候被爸爸抱去打扮成小公主——當然，這種打扮是絕對不會出現在外出時候，而只可能在酒店房間裡出現。
一般出門的時候，爸爸總是把她裝扮成小男孩的樣子（理由自行腦補，我不想說了……），那天也不例外，頭上戴著鴨舌帽，長袖的T恤衫外面套件運動衫，下穿休閒褲，腳上是運動鞋，再簡單不過的打扮。
爸爸去給她買竹筒飯，楚驚虹就站在路的另一邊等著，然後就有個冒失鬼向她撞來。
一個60㎏的物體以2米/秒的速度撞上一個靜止的30千克物體，結果如何？
腦子無厘頭地冒出離開北京前自己的家庭教師講的例題，楚驚虹記得自己當時的回答是：根據地形不同摩擦力不同撞擊角度不同等多種不定因素，大致有三個結果，60kg的物體帶著30kg的物體一起移動，或者60kg的物體停下，30kg的物體在得到的力作用下移動，第三個結果就是兩個物體一起停下。
實際情況下結果多得是，你說的是最典型的三種。她那位家庭教師這樣評價她的答案。
果然，老師說得很對。
楚驚虹這樣想到，然後輕輕巧巧地側身，來人直接撞到她背後的電線柱上，發出的巨響讓旁觀者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不明物體捂住臉蹲在電線柱旁。
小姑娘伸出手指頭，戳了戳，問：「你沒事吧？」
來人眼角飆著淚花——撞到鼻子的後果不是哭鼻子——聲音模糊不清，憑著楚驚虹過人的聽力和理解力，對方說的應該是：「你說呢？」
楚驚虹奇怪地看著這個突然撞過來的冒失男生：「我又沒撞過，我怎麼知道？要是知道我就不用問你了。」
這麼簡單的問題都沒想明白，你不會是撞傻了吧？
面前小姑娘清澈乾淨的眼睛明明白白地透出這句話，他的嘴角抽了抽。
這個時候楚洋走了過來，聽女兒說了整件事後，就笑著說相逢即是有緣，一起去下一個景點玩吧，那男生滿頭大汗地說不用。
楚驚虹就看到這位還沒說完，自家爸爸就單手拎著那男生的領子說了句我和他聊聊，也不知道在那男生耳邊說了什麼，等兩人回來的時候，那個男生已經是一臉興奮地問下一站去哪裡玩了。
被爸爸抱著往下一地點移動的她沒多想，只是覺得這個自稱是高二學生趁著高三開學前來進行最後放鬆的男生真是好騙啊，要是遇到的不是像她爸爸這樣的好人肯定會被拐去山溝溝裡給人當乾兒子……
（作：請讓我無語片刻收拾收拾心情……）
現實世界，雲南，西雙版納熱帶雨林某處終年無人的密林裡，迎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撥開擋道的蕨類植物，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古舊的石壇，像是古代祭祀的地方，已經看不出它原來用的石料如何，因為上面爬滿了青苔和藤蘿，把石材擋得嚴嚴實實的。
在這密林裡本是暗無天日，卻偏偏在那石壇上方沒有任何植物的枝葉遮擋，陽光毫無顧忌般地傾瀉而下，籠罩了整個石壇，就仿佛是神跡一般。
可惜的是，現在看到這場景的兩人，都是無神論者。
兩人好似對這突然出現的石壇完全沒有意外，沿著臺階走了上去。石壇的中央空無一物，不，也不能說是空無一物，無論多少次，登上這石壇之人的眼神，總是會被石壇中央的地面上，那幅巨大的浮雕吸引。
在石壇中央，陽光傾瀉而下的地方，竟然沒有一丁點的植物，青苔也好，蔓生的藤蘿也罷，都在浮雕的邊緣處停下了擴張的腳步，就仿佛是有什麼肉眼看不到的東西阻礙它們一樣。
浮雕處的石材應該是某種雪白如玉的石料，細膩得像那羊脂玉一樣，上面以陽文的手法雕刻了許許多多的動物植物，不是真實的動植物，而是那些神話傳說中才會出現的。
如果有深研山海經的人在這裡，他會發現，這上面看似駁雜實質上卻是張弛有度佈局合理的畫面中，他能找到所有他在山海經裡讀到過的生靈。
猙，夔，駁，犼，蠃魚，黃貝，窮奇，天狗，肥遺，鳳凰，蠱雕，化蛇，英招，孰湖，畢方，旋龜，檮杌，饕餮，白澤，獬豸，狴犴，當康，冉遺魚，九尾狐，水麒麟，橫公魚……
那些畫面給人一種錯覺，似乎下一秒，它們就會從上面走下來一樣，真真正正的稱得上是栩栩如生。
「這地方還是和幾年前一樣啊！」兩人中的那個年輕的男生說道，口吻裡帶著某種懷念的味道。他看著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很年輕，樂觀開朗的樣子。
走在前面的人沒有介面，只是蹲下，低下頭，仔細地察看浮雕。
這浮雕看著好像還沒完成，有佔據了十分之一的空白出現在在浮雕中央偏右上角和正中央，在仔細檢查了浮雕空白處附近的種種生靈模樣後，這個男人一直冷凝著的表情才放鬆了下來。
走在後面的男生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
「啊哈，老大你看這浮雕上的東西沒回來，說明你家小少爺沒事啦！」所以求求你不要再讓可憐的我圍著低氣壓的你轉了啊……
內心寬麵條淚的男生小心地陪著笑臉。
「你說的沒錯。」這些天來第一次聽到自家老大如此溫和的聲音，男生差點就跪下了：頭兒你這麼冰火兩重天小的我真的會感冒的啊……
「驚虹暫時沒事，但不能說以後就沒事，我那個弟弟的個性我清楚著……」男人站起身來，自言自語了一會，正要離開，卻突然看到那空白的地方竟然慢慢浮出了某種動物隱隱約約的樣子來。
男生只覺得一瞬間有某種恐怖的威壓狠狠壓下，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蹲身守備，強壓著心中恐懼抬頭看去，男人的臉色仍然維持在那般放鬆溫和的表情上，男生目光下移，那人腳邊地面上細小的裂紋讓男生咽了口口水，再不敢動彈分毫，生怕引來殺身之禍。
「小子，你的手提帶著吧？」
「帶著啊……」男生條件反射地回話，說完才意識到某種不好的預感，「頭兒……」
男人施施然點頭：「沒錯，等下我給你催個小眠，我們也去那地方，找我那位親愛的弟弟去，真的是好久沒見到他了，有點想念呢……」
那話語輕柔得像是即將去赴某位佳人約會的男子一樣，只是聽著就有種這個人一定很愛他去約見的物件的感覺。
但他身後的男生在聽到這種語氣的時候已經僵硬了，不過某種訓練結果是強大的，他跟上，除了表情木了點眼神呆滯了點走路同手同腳了點外再沒有什麼異樣了，只有老天爺知道他心中的小人是如何的撲街撞牆抽搐：小少爺求求你快點回來吧小生我只是一介平凡書生真的是受不了魔王大人的威壓啊……
「不過只是這些遊戲也不會讓她把恐怖片當遊戲看，」楚軒接著說道，「事實上，驚虹……八歲的時候就殺過人了。」
沒有去理會其他人的反應，楚軒低頭看著手裡的資料淡淡說道：「她八歲的時候，一次，楚洋帶著她去雲南西雙版納玩，中間似乎出了什麼事，我當時正好在雲南，接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只看到那個苗寨裡斷肢殘骸遍地，雲南那地方多的是紅土地，所以也看不明白那紅色的到底是土地原來的顏色，還是被血染成那樣……」
他記得，楚洋把驚虹從苗寨祭祀臺上抱下來的時候，他看到那個孩子全身都被血染得通紅，就像……
楚軒抬起頭，主神的修復還沒到自動清塵的地步，那光柱裡的孩子除了臉上只濺上了少許血滴外，幾乎全身都被自己的血染紅。
……就像此刻的她一樣。
只是那時候他看著這樣的孩子心裡只想知道是什麼導致了整個苗寨裡三百多人的死亡——還是死得那麼慘，不是楚洋，楚洋是和他一起趕過來的——但現在看著這樣的孩子……
楚軒低下頭，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資料上，他沒有發現自從自己拿出這份資料到現在，連第一頁都沒看完。
……呼吸有點不暢，心肺功能像是遇到了什麼障礙一樣，大腦有點混亂但還沒到窒息時的那種什麼都思考不了的地步，鏡片上的血已經擦掉了但視野還是有點模糊，怎麼回事呢……手上的資料怎麼也看不明白，難道驚虹給的能量轉換規則和之前在神鬼裡拿到的不是同一系統內的嗎……
腦子想著自己身體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他口中繼續說道：「楚洋在驚虹醒過來之前找來了催眠大師，把她消失的這段時間內的所有記憶都用催眠封印起來，所以驚虹本人是不記得這件事的……但那種殺人的觸感大概是被她的潛意識記住了，神鬼裡才能毫不猶豫地下手，她的潛意識記憶其實很厲害……」
這點楚軒本人深有感觸——詳情請參看上上章某人在自家侄女百日宴上幹的好事及之後兩年間發生的事……
那個苗寨裡的死因到現在都沒有查明白，他調查了一段時間，也只知道了這個苗寨的人那天其實是在祭祀，而且是用土司所占卜出的某個活人祭祀以祈求某事，被占卜出來的倒楣孩子就是去雲南玩的驚虹。
「怎麼了，你的棋路沒這麼軟弱可欺吧？」那個聲音瘋狂地大叫著，在恢復了記憶的此刻，楚驚虹才意識到，那裡面的瘋狂，其實是被遺棄了的被拋棄了的被否認了的……恨之入骨。
傷口的劇痛還在繼續，流血倒是止住了，她把手從脖子上移開，沾滿鮮血的手指觸摸到棋籠裡的白子，那本是雪白無暇的棋子也被染上了赤色。
白棋的生路盡斷，沒有意外的話，是她要輸了，只是輸的時間早晚問題。
或許是因為受傷的影響，她的思維不像往日一樣集中了，也許是因為那個奇怪聲音的緣故，本來信奉下棋途中絕不開口交談的她也開始自言自語了：「說起來，自從到了主神空間後，除了和叔叔認親的那局棋外，我好像……就沒再碰過圍棋了呢！」
她笑著，食指和中指摩挲著棋籠的一枚白子，看著上面的赤紅色血液被抹開，本來還有的白色也成了血紅。
那天晚上，好像儀式一樣的，把棋盤擦乾淨之後，就在棋盤前靜坐，然後就把它放進了櫃子裡，再也沒有拿出來過……總覺得，在這個無盡血腥的世界裡，自己不該再去觸碰那樣純粹的黑白二色。
老師說過，每個人的棋路，都和那個人的心態有關，她也這麼認為，一如她在棋道上略有小成後發現自己叔叔的棋路中，透著無盡的殺意。
以及，想要將她所控制的棋路一起拖入地獄一般的毀滅感。
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站在地獄裡的人，無意間一抬頭，卻看到了美麗的天堂，但那是他永遠也到不了的地方，在萬般絕望而了無生趣的生命裡，他突然看到可望而不可及的天堂裡有一個人，那個時候，心裡是怎樣的感受？
我在地獄，你在天堂，什麼導致了我們的不公？
不，沒有這麼複雜的思想，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唯有一個想法。
將那個人，拉下來，讓他與他，同在地獄！
然後他蟄伏起來，在可以觸碰到對方的時候，拼盡全力，粉身碎骨也要把那個天堂裡的人一同拖入地獄！
在清晰地從棋路裡感受到叔叔心中無盡而不受控制的殺意時，她曾經膽寒過，也私下暗自慶倖還好只是下棋，如果她的防身術對手是叔叔的話，她還真不敢確定自家叔叔會不會真的把她小命給整沒了。
在主神空間裡的第一晚，和叔叔下的那盤棋裡，她看到了自己的棋路裡有了以前沒有的東西。
殺氣。
而且是無意識間帶上的殺氣。
嫋繞在她落下的白子間，淡淡的，本該無形無質，在她眼裡卻是肉眼可見的，輕紗一樣的水紅色。
那是殺氣。
那時候的坐立不安，不僅僅是發現對面的人是叔叔。
圍棋，只是圍棋而已，它不該染上任何東西！
所以，她把棋籠棋盤放進櫃子裡，在心底默默發誓：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不再觸碰任何一枚棋子。
她不想玷污了自己的棋。
佈局恍若天成，行棋悠然自得，其形舒展大氣，這是老師給她的評價。
所以，那樣充滿殺氣的棋路，不是她的棋路。
絕對不是！
我一直認為，世界上最乾淨的顏色就是黑白二色，最乾淨的就是圍棋，沒有灰色沒有其他，只有黑與白，簡單到了極致也複雜到了極致。
所以我不想用自己剛剛殺戮過還帶著血色的手去觸碰它，我不想玷污它。
我不想失去了下那般純粹的圍棋的資格。
於是我封存了自己的棋盤和棋籠。
連棋譜也不想再觸碰。
所以，這局棋，從一開始，我就不想下。
即使勉強著自己坐下，即使發現執黑者是個難得一遇的對手，即使這盤棋和自己性命相關……
還是無法勉強自己去下。
說什麼被疼痛影響了判斷力，失血過多讓腦子糊塗了，其實都是藉口。
不想玷污了自己的棋，不想失去下棋的資格，真的不想……
這樣的想法下，再高超的棋藝，也發揮不出。
所以節節敗退，再正常不過了。
「但是……我錯了呢，」楚驚虹撫摸著指間的白子，渾然不顧它被通體染成血紅。
我忘了一件事。
這是圍棋，也只是圍棋。
所以不需要談論什麼資格不資格。
誰都能下，誰都可以下，誰都可以談論。
不需要加上太多的觀點。
因為這只是圍棋罷了。
這，只是圍棋罷了。
食指和中指間的那枚白子，在她這麼想的時候，落在棋盤之上，一片的黑與白間，那血紅的棋子是那樣刺目。
但是，即使被她的血染成了鮮紅，它仍舊是白子。
是的，這只是圍棋罷了，棋盤上是三百六十一個交叉點，棋籠裡是黑子一百八十一，白子一百八十枚。
即使被血色染紅，被塵埃蒙灰，水洗過，它仍舊白如雪，黑如墨，從不改變。
執棋人殺人如麻也好，淡泊名利也罷，它，都只是圍棋！
會有殺氣嫋繞在我的棋路裡，是因為我的手上也帶著殺氣。
所以。
佈局恍若天成，行棋悠然自得，其形舒展大氣，這是我的棋路。
開局落子無意，中盤意外得勝，在自己也沒察覺到的時候，身體已經先大腦一步布下了伏筆，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時候，對方已經認輸了，這是我的佈局。
平和淡然仿佛天上客的棋路，殺氣四溢如同魔王劍的棋路……
現實世界裡純粹得只想著圍棋的我，輪回中想著活下去佈局殺人無數的我，這些……
「……都是我。」
輕得像是被風一吹而散的聲音，楚驚虹的臉上再沒了之前的興奮激動，嘴角的微笑不知何時褪去，不再去看對面的敵手，不去理會那個神秘的聲音，眼裡只看得到眼前棋盤上的棋路，只專注於眼前黑子和白子，眼神沉靜而堅定，一如最初的最初，坐在棋盤前的那個她。
專注沉著，堅忍不拔，不為優勢所喜，亦不為劣勢所動，不動聲色間，已將整局棋掌控在手心裡。
第30章 番外
從有意識以來，就一直在山河萬千印中。
山河萬千印，其實是一個外形很像那些人類使用的印章一樣的東西，只不過，如果拿它去印紅泥的話，印出來的東西都是反的。
「話說當初到底是誰把我們的樣子刻上頭還沒刻反？他不知道印章引出來的東西都是反的嗎？」蠃魚那傢伙甩著尾巴，扇著翅膀說道。
「山河萬千印只是看著像印章又不是真的印章，誰會用它印東西？更何況這比五人合抱還大的東西哪個人類有那個臂力把它抬起來還是個問題，印的印子比正主還大，哪個墨寶敢要用上這印子？」黃貝這個和蠃魚一直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傢伙懶懶散散地回應道。
邽山，蒙水出焉，南流注于洋水，其中多黃貝；蠃魚，魚身而鳥翼，音如鴛鴦，見則其邑大水。
沒錯，山河萬千印不是什麼印章，它是一件法寶，內有萬千世界，容納了許許多多的生靈，而這些生靈的模樣，都在他底部浮現，若是有什麼生靈離開了山河萬千印，那麼山河印底部的印紋上有關這名生靈的模樣就會消失，直至他回來。
「話雖如此，可是沒幾個出去過吧？」窮奇有氣無力道，「自從到了這東西裡頭，我都快忘了人肉是啥滋味了……」
邽山，其上有獸焉，其狀如牛，蝟毛，名曰窮奇，音如嗥狗，是食人。
「窮奇你就是這德行才會出不去的吧？你看看，這幾千萬年下來，除了阿應那苦命的娃之外，就你們幾個老是嚷嚷著要吃人肉的傢伙沒出去過，放你們出去了還不天下大亂？」天狗榴榴撇著嘴道。
陰山，有獸焉。其狀如狸而白首，名曰天狗，其音如榴榴，可以禦凶。
還有……什麼叫阿應那苦命的娃啊？老子在一邊看山海經榴榴你扯我幹嘛哪？！拿鯤鵬那傢伙的話來說，真是躺著也中箭……倒楣！
「嘻嘻，還不是阿應總是看不慣那些人，這個不行那個不行，結果到現在都沒出去過一次。」阿黃在笑。
死肥遺你給我閉嘴！老子福澤綿延不止普通人受得了嗎！！！
「你還不如說是那些人檔次太低你看不上眼。」
「還有啊，阿應，雖然你是男生，但是總是一口一個‘老子’的多粗魯啊，聽得多不舒服，小心哪天你看上了哪個人當飼主結果那人看你太粗魯了不要你哦！」
滾！這天底下只有我挑人沒別人挑我的份！！不要我？讓他後悔去吧！！！
「哦？到時候不要後悔哦！」
去！我才不會後悔……
繼續翻山海經，這是上回翠熙那只鳳凰回來之後帶給我的，其實要看山河萬千印裡哪些離開過哪些沒離開過，很簡單，只要看有沒有名字，如果是用種族稱呼的，比如窮奇，就是沒出去過，如果有名字，比如榴榴，阿黃，都是出去過了，從帶他們離開的那個人類那裡拿到的名字是和記憶一樣寶貴的東西。
雖然這名字取得很隨意，榴榴是因為她是天狗，發出的叫聲就是榴榴，阿黃是肥遺鳥，因為長了一身黃毛就叫阿黃，但是阿黃自己說是她的主人那時候正在念一首詩，據說是一個很有名的大詩人寫的，裡面有「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的詞句，所以她的名字是從這裡出來的才對，可白澤啟睿說最近的人類給自家看門狗取名大都叫阿黃什麼的，唔……這個要不要告訴她呢……
……蠃魚和黃貝那倆忘性賊大的白癡二人組就不用管了，那個有關山河印的正反問題都討論了幾千萬年了還沒整完，你倆一直討論也就罷了，算是交流漸進吧，可今天「誰把這東西刻出來的」「這又不是印章」明兒個又是「誰把這東西刻出來的」「這又不是印章」後天還是……你丫的的原地踏步也不是這麼個踏法吧？都幾千萬年了還在原地，更何況那印紋上的是我們的樣子啊，誰是天生反著長的？再說了，山河印上沒一個字都是圖，就算反著印了也看不出來……
一邊鄙視一邊繼續翻山海經，要說名字的話，還是翠熙那只鳳凰的好聽，不知道以後帶我離開這裡的人會給我取什麼名字……你說阿應？那是拿我種族的第一個字叫的好不，就像你是個人所以叫你阿人，你樂意？
不過會有能帶我走的人嗎……我都等了幾千萬年了還沒等到，當初我是為了什麼才會來山河印的啊……
為了……
「……那你就留下吧，終有一日，你能翱翔在自己所認定的天空之下。」幾千萬年前那個男子淡漠的眼神和聲音從來都沒能忘記，所以才能耐住這麼多年的寂寞繼續等待著。
為了那句，翱翔在自己所認定的天空之下。
至於粗魯……會嗎？可是鯤鵬說這樣比較有男子氣概啊……
「唉，阿應，男子氣概不是一個自稱就解決的事情啊……」啟睿拿爪子扶在腦門上，一臉的……不忍目睹？
啟睿是白澤，本來住在昆侖山上，是著名的神獸，渾身雪白，能說人話，通萬物之情。
很少出沒，除非當時有聖人治理天下，才奉書而至，是可使人逢凶化吉的吉祥之獸——這是人類的印象，其實是啟睿特意選那些太平盛世出來，因為他說亂世的時候總有那些個自稱梟雄其實是眼神有問題的白癡把他當珍稀的白老虎扒皮鋪椅子……
靠之哪只老虎背上有我這麼漂亮的羽毛，屁股後有我這麼長這麼美麗的尾巴，臉上有我這麼充滿感情的眼神和表情！！！
第一次出現在亂世回來後，啟睿在山河印裡發了老大一通火，然後就再也不在亂世裡出現了。
山河印裡的日子就是這個樣子，算不上一成不變但也是波瀾不驚。
最近這些年出去的少了，差不多都回來了，山河印的印文上還是第一次這麼齊全。據那些回來的說這些年不太平，似乎又到亂世了。
亂就亂吧，反正那個男人說過的，我的主人不是在亂世出生的。
翻著回來的那些傢伙帶來的書，幾十年不見這蝌蚪文是怎麼回事，好像那個叫貞觀之治的皇帝在位的時候，啟睿有拿回來類似的書，好久不看都快忘乾淨了，回頭去翻翻……
……
「據說西方那裡終於有人發現人是從猴子變來的了！」
「切！真夠笨的！枉費我當初頂著主人的名字寫了《西X記》，特地把那只猴子著重寫，這幫子笨蛋居然都沒猜到，還讓白膚那幫子先發現了！鴻鈞大神啊，您老走之前是不是把我們黃膚系的聰明才智都收走了啊……」
……
「好像這回是八路和三民的幹上了……」
「去，不懂就不要裝懂，什麼八路和三民，明明是解放軍和國民黨，八路三民都過時多久了，你那什麼腦子啊……」
「反正知道我在說什麼就好了嘛……」
……
「哎呀亂世總算是過去了，新出來的皇帝叫什麼來著的？」
「好像不叫皇帝了，這次是叫主席還是總統還是總理來著的？啟睿你知道不？」
「對啊，前些日子啟睿你不是去送過書嘛，坐實了你那個‘聖人治天下，奉書而至’的傳言，現在那裡頭坐著的叫什麼來著的？」
「對啊對啊，啟睿外面現在有什麼好玩的說說嘛！到時候兄弟姐妹出去了也好有個參考！」
「……我是去完成鴻鈞大神的任務不是去玩啊混蛋！」
……
「啊啊，這國家終於穩定了，什麼文化大革命啊，還不是自己不小心把啟睿送的東西遺失了在找回來……果然聽啟睿的多待幾年是對的，這回我們可以走了吧……？」
「你想被送研究所解剖就儘管出去，自己死了不要連累我們！」
……
直到有一天，一個少年獨自一個人跑到了山河萬千印附近。
第一次，感覺到某種氣息。
想跟著他離開……
幾千萬年來，第一次有這種衝動。
但這個人不是我等的那個人，雖然有點像，但不是。
這個人被鯤鵬看中了，才締結了契約，又有個男人冒了出來，聽稱呼似乎是這個少年的父親……不關我事，懶得聽那爭執。
蠢蠢欲動的身體重新趴下，翅膀攤平，有點難過啊……
我等了那麼那麼那麼多年，還沒等到麼……
我的主人，是無所不能的吧……
所以，不想被那個人討厭，不想被說跟不上那個人的步伐，想和那個人並肩站在一起……
我去學四書五經，去學琴棋書畫，去學禮、樂、射、禦、書、數六藝，去學舉止優雅去看風花雪月去學做飯洗菜烹飪收拾房間裝修內部縫縫補補會帶小孩會說笑話會……啊，最後那些是翠熙說的，要為主人將來的幸福創造一切美好環境所以一定要學好，比前面的東西還要重要……
可是，沒有那個人，學了這麼多也沒用吧……
我想見的人……
我想翱翔的那片天空……
等我從傷感裡重新振作之後，我發現這次少了兩隻。
鯤鵬可以理解，但是……
「蛐蟮去哪裡了？」
「哦，跟著後面來的那個男人走了，不過放心，他沒定契約，隨時能回來。」
果然，沒多久，用外界的計時方法來說，大概是三四年的樣子，蛐蟮回來了。
「啊，不用這麼看我啊，我是去給他們送之前漏下的東西，還不是啟睿忘記給了，難怪折騰了這麼多年還沒弄出來。」
難怪，馬大哈一直是他嘲笑別人的，這回套他自己頭上指不定心裡頭多鬱悶呢！
難怪啟睿都不出來，平時這時候他都會過來當翻譯——回來的那些傢伙說話總是有些詞我聽不懂，一直都是啟睿解釋給我聽的。
啊……等等，以後主人說的話要是也有那些我沒聽過的詞……難道我還要讓啟睿給我解釋？主人會不會認為我很廢然後不要我啊……
不•要•啊！！！
「耶耶阿應怎麼了？」
「又在努力學習了……其實阿應早就可以嫁人了，這是翠熙鑒定的。」
「啊，這麼厲害！可是阿應好像還不滿足呢……」
「管他呢，反正他要練廚藝要做衣服還是要幹其他的，做出來的東西肯定是要拿給我們嘗味道，漂亮衣服讓我們試穿，好處總是我們的！」
「啊，也是。」
鯤鵬帶消息來說他主人要帶他回來一趟。
「咦咦咦？這是回門嗎？」
「不對，是回娘家！」
「受氣了回來才是回娘家，這個應該叫什麼？」
……喂，鯤鵬是雄的吧……難道那丫的變性了？也說不定啊，一會是鳥一會是魚的，雄變雌也有可能……再說了，水生動物的性別好像很容易變的呢，比如黃鱔什麼的……不過鯤鵬還是鳥來著的，沒鳥會變性吧……
「阿應又把自己腦子打結了！」
「唉，阿應的主人再不出現，到時候就只能領到一隻傻瓜了……」
「不對不對，傻了就不會要他了！」
……一群膚淺的傢伙！主人才不會因為我傻了就不要我……了呢……萬一……應該不會吧……
在鯤鵬回來之前，又有個男生摸到了山河印附近。
「哎呀你說下次要不要挪個地方？這人好像和我們沒緣分呢……」
「沒緣分到這裡來……那只能說明是和他同行的人裡有誰是有緣人呢……不知道這次是誰這麼好運可以出去了，哎，我們想自由出去都不能出去，蛐蟮這個能自由出去的偏偏要宅死在山河印裡……」
山河印裡分外熱鬧，除了那個還在糾結的阿應，大家都在討論這回是誰的緣來了。
果然不出所料，榕樹後轉出一個小孩子，戴著鴨舌帽，長袖套短袖的T恤衫，長褲和休閒鞋，很清爽俐落的打扮。
「小少爺，看，這裡有個石壇呢！」男生興奮地指著石壇叫道。
「阿天為什麼要叫我少爺？」我明明是女生啊，楚驚虹摸不著頭腦，還有我的名字裡明明是驚虹，為什麼阿天會寫成驚鴻這個很有男生氣的名字的……
「哈哈O(∩_∩)O！要是叫你驚鴻的話你爸爸會生氣的，所以……咦？石壇在發光啊！」
「哎呀這孩子好漂亮啊我喜歡！」
「看這打扮是男生，可是看氣息的話應該是女孩子……嗷嗷又香又軟又好推的軟妹子啊我想訂契約！！！」
「咦？山河印有反應了，這次是誰的……阿應你幹嘛！」
什麼都聽不到了，什麼都看不到了，眼睛裡只能鎖定那個小小的人。
龐大的身軀振翅而起。
吾為應龍，應汝而生，降臨於此，與汝同生，亦同死，賜吾名，呼吾名！
面前的小孩子微微眯起眼睛，口中喃喃說道：「蒼……」
契約成立。
吾名，為。
蒼。
千萬年的等待終於成真了。
終於見到你了。
我的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