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病重
李顏病倒了，受到人財兩失的雙重打擊，再堅強抗壓的心智，也抵擋不住命運無情的捉弄。李顏在送走顧仁醫生後，強撐起精神寫了一份長信連同顧仁送來的報告總結書，交由二丫趕赴紅府親手送給二爺。
看著二丫乘坐的車子開出府邸的那一刹那，李顏軟倒在了眾位下人的驚呼聲中。在李顏神志不清的臥床期間，時間仿佛被按了快速鍵，一下子轉到了年後第七日，李顏才勉強撐起身子下地走路。
這如流水般悄然過去的九天，李顏並非一無所知。一天二十四小時，李顏時而清醒時而嗜睡，因為清醒的時間沒有規律，忠心的二丫簡直是寸步不離自家夫人身旁，時刻關注著李顏的病情情況，短短九日的擔驚受怕，讓二丫圓圓的蘋果臉一下子有向錐子臉進化的趨勢。
李顏送信的當晚，紅府書房一夜燈火通明。二丫為了刺激主子醒來，便把這九日發生的事陸陸續續的在李顏耳邊不停的來回念叨。可憐的李顏在身體病痛的折磨下，還得忍受二丫的精神摧殘，終於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挺著一口氣在年初七慌忙爬下了床，恨不得遠遠逃離那要人命的二丫版忐忑囉嗦曲。
一九三三年大年二十八上午，二月紅請了九爺過府，謝過九爺的相助之恩，又請了九爺複診夫人的病情，但當時恰逢梨園有事，二月紅先行離開了府邸，所以不知夫人的病情究竟如何。
傍晚，二月紅接到李顏派人送來的信件後就進了書房，待二月紅再次走出書房後，突然要求停了夫人丫頭的治療藥丸，引起紅府下人一片譁然。
大年二十九，得到消息的徒弟陳皮氣勢洶洶找上二月紅詢問停藥緣由，起初二月紅不願告知真相，二人大吵一架動起手來，被聞風而來的丫頭制止。為了避免丫頭擔心，二月紅藉故支開丫頭後，才告知了陳皮關於鹿活草的真相以及李顏的猜測，陳皮大受打擊下倉皇離開紅府，腦中不斷迴響李顏之前對其的訓話，心慌意亂之下，唯有抓住李顏這顆救命稻草，一人單槍匹馬獨闖張府求見李顏，卻被下人告知李顏病重的消息。
因多有接觸，尹新月深知陳皮對師娘的敬愛依賴之心，見其如孤狼受困一般狼狽可憐，心有不忍，於是向佛爺求情，才得以讓陳皮見到了臥病在床的李顏。見李顏確有病容，方知張府上下並未欺騙自己，但陳皮固執想要從李顏口中確認事情經過，故而一直守在張府直等到夜半三更，李顏才蘇醒了過來。
對於這段，李顏自己還是有記憶的，畢竟誰在自己家睡到半夜，醒來想找杯水喝，卻突然看到一雙陰森森的眼睛死一般的注視著自己，任誰都要心臟瞬間嚇停三秒，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你做什麼呀？三更半夜跑來別人家，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啊？」李顏本來臉就慘白，被陳皮這一嚇，更是有往鬼魅般的青色發展趨勢。
「你的臉色也不見得就不嚇人好嗎？看著你死白著臉睡在床上一動不動，你要再不出聲我都還擔心你是不是死了？」李顏的突然清醒，陳皮也是嚇得夠嗆。
「哦？我的臉真的有這麼白嗎？想不到在府裡熬了這麼久，都沒白到我想要的程度，如今生一次病倒是臉白如紙了，這真是不錯的代價。」李顏從床頭撈過小鏡子看著鏡中自己慘白的膚色，自我欣賞道。
「你神經病啊，這種鬼氣色有什麼好？真不明白你們這些官家太太的審美。」陳皮翻了個白眼，對於李顏奇藝的審美觀表示不予置評。
「我什麼審美關你什麼事兒嗎？你來這到底有什麼事，難道是大半夜太閑了，突發奇想跑來張府找我聊天不成？」李顏一般只要醒過來，精神狀態都還好，除了身上無力下床走動，聊天說話什麼的倒不是大問題，不過你還是得時刻擔心著，因為她聊著聊著就能忽然又睡過去了。
「那個，你讓下人帶給我師父的信，我看見了，鹿活草，我師娘的病，還有你的猜測，都是真的嗎？」陳皮眼裡還是存著期盼，希望李顏可以搖搖頭，說這些都是自己的玩笑話。
「佛爺呢？」李顏並未回答陳皮的話，而是轉頭先詢問守在一旁的二丫。
「大家都被這傢伙折騰得半夜沒有心思睡，佛爺讓副官守在門口後，又回到書房處理公務去了。」二丫嫌棄的撇了陳皮一眼，自家也不知是不是前世欠了二爺一家，為其散盡家財也就算了，現在還差點搭上夫人和少爺的性命，想想就對二爺一家沒有好感。李顏病發第二日，佛爺請瞭解九爺過府救治，九爺診斷結果和夫人相同，都說夫人脈象正常，只是受了刺激才會如此，等過段時間，自然也就不藥而愈了。但二丫至今仍記得當時九爺神情似有遺憾，小聲嘀咕過，說什麼夫人太過心急，怎麼把消息告訴了二爺什麼的，還壞了佛爺的大事。二丫想不通夫人壞了佛爺什麼事，也就只能埋藏在心裡沒有對任何人講。
「這張啟山看來也沒有像傳聞中那麼寵愛你嘛，你看看你都成這樣了，他竟然還有心思處理公務？」陳皮忍不住譏諷反駁。
「要不是為了留給你談話空間，你以為我家佛爺大半夜不睡覺，真有閒情處理那老什子的公務啊？更何況大過年的，哪裡來那麼多公務需要我家佛爺不顧白天黑夜的處理？」李顏說著，精神又開始萎靡，抬手掩口打了個哈欠。
「你最好有話快點問，我家夫人估計很快就要睡過去了。」二丫看了一眼夫人的神情，好心提醒陳皮別忘了拜訪的目的。
「你還沒回答我呢，你的猜測到底是不是真的？」一聽李顏又要昏睡，等下次醒來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張啟山那張黑炭臉，可不見得願意讓自己一直死賴在張府，如果這次沒有問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自己此次不是白白得罪了張啟山嗎？陳皮這下心急了。
「你也說了是猜測了，至於是不是真的，還有待你們自己親自去驗證。鹿活草明明只是北方一味隨處可見的藥材，而且也根本治不了丫頭姐姐的病，然而神醫化千道卻開口列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藥材，可見此人根本配不上他流傳江湖的名號。我猜測他小本事是有，但治療疑難雜症可就束手無策了，明明沒有能力救治卻敢胡亂開口，這種草菅人命的庸醫，簡直該殺！」
一句同仇敵愾的話說得陳皮握緊了雙拳，恨得雙眼通紅。
「鹿活草在我們南方不多見，所以我們引以為奇，這不足為怪。但那個北平新月飯店，同樣身處北方，還是當地有名的世家富戶，怎麼會故意拿出鹿活草當神藥來拍賣，這一點我委實想不通。我昨日曾試探的問過新月，可她確實不知道鹿活草是何物，也不清楚為什麼鹿活草會參與另外兩大奇藥參與拍賣，更不知道鹿活草是何人給她父親，而她父親卻又公然的拿出來拍賣。」
「第三個疑點，那次拍賣有日本人參與，裘德考還是日本人背後的軍師，我懷疑這三者之間可能有所關聯。」李顏晃了晃開始昏沉的腦袋，再次提起精神道：「新月飯店、日本人還有裘德考，如今都在我們的已知視野內，唯獨那個化千道，終日漂泊不定四海為家，如果你要尋仇，不妨先找這個始作俑者，其他幾人，相信佛爺和二爺他們也會找時間一一過問的。」
「我知道，這不用你來教我！」陳皮的憤怒已在臨界點。
「尹新月無辜，你不要牽連上她，畢竟她也是好心，雖然說最終求回來的鹿活草根本就是無用之物，但她和丫頭姐姐感情好，念在這一點上，你就不能動她，你聽到沒有？」李顏最擔心的，莫過於陳皮一怒之下根本沒有理智可言。
「動不動她，等我確認了新月飯店沒有問題後再說吧。」陳皮眼裡狠厲一閃而過。
確認尹新月暫時無事，李顏松了一口氣軟倒趴回床上。
「你有沒有事？」第一次見識到李顏的病態復發，陳皮心驚，傻傻的站在床沿手足無措。
「我暫時死不了。」李顏對於自己這莫名其妙的病簡直無語了，緩緩伸出手拉住陳皮的手腕，交代道：「你要記得，所有的報仇雪恨都不及先救治你師娘的病要緊。」
「連鹿活草都無用，這世間還有什麼藥物可以治療我師娘的病？師傅那麼愛護師娘，為了師娘的病散盡家財，不知道看過了多少個大夫，還不是一點用都沒有。」
「但你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你師娘病死嗎？從此這個世間就少了一個疼你愛你的師娘。」李顏手漸漸無力，很快滑落到了被子上。
陳皮反應極快，半跪在床邊拉住李顏的手，連聲問道：「你是不是有辦法救活我師娘？你別睡，千萬別睡！」
「……帶你師娘去找顧仁。」
「還有呢？你醒醒啊，我師娘她……」
「求九爺買通美國軍官，顧仁會幫忙……護送你師娘去美國大醫院……我……給了，他好多……好多……錢……」
……
大年三十，中午醒來的李顏給張府下人分發了大紅包後又睡了過去，一直到傍晚，李顏才勉強被二丫和尹新月攙扶著，完成了供奉和祭拜的儀式，陪著眾人用過了年夜飯後，又迷糊的睡死過去。
至於紅府，丫頭以為二月紅不知自己的病情強撐起精神，二月紅、陳皮不敢告訴丫頭鹿活草的真相，三人互相隱瞞之下，竟也相安無事的度過了這年團圓夜。
大年初一，丫頭咳血，嚇壞了紅府兩個男人。無奈之下，陳皮求見了顧仁，二月紅求見瞭解九爺，解九爺面對二月紅的請求露出了為難之色，卻也沒有直接拒絕二月紅的求助。
大年初四，解九爺告訴了二月紅，如今年關禁出海，沒有船隻願意出行，況且赴美路途遙遠，行船過於危險，望二月紅三思。海路不行，唯有陸陸一途可選，解九爺給了一個好消息卻也是壞消息，一個月之後有軍列因運輸軍備有往返美國，就不知道二月紅等不等得了這趟列車了。
無獨有偶，顧仁那邊因為年前剛申請過回國，如今短時間內再次提出申請，被院方以傷患過多，外科醫生人手緊缺為由，拖住了遠行的步伐。
大年初七，丫頭出現嗜睡暈厥現象，情況越加危急，二月紅更是一步都不敢離開，唯恐丫頭出事。見此情形，陳皮怒火沖天，終於忍不住跑到租界找了裘德考麻煩，奈何田中涼子的人手眾多，裘德考善於蠱惑人心，陳皮最終失敗帶傷返回紅府。
大年初九，丫頭突然精神大振，一大早爬起洗衣做面，二月紅和陳皮均感到心有不安，陳皮更是提出要不直接走海路，冒險出海總比等死來得強，可最終扛不住丫頭的拒絕。
☆、臨終之托
「姐姐，你怎麼還幹這些，快把帳子放下。」李顏發現自己有力氣能下床了，第一件事就是往紅府趕去。一進到院子裡頭，就看到丫頭坐在小馬紮上埋頭洗著臥房裡常掛的紅帳子。
「阿顏？」丫頭看到李顏似乎有些驚訝，隨即臉上揚起了喜悅之色：「看到你來真的是太好了，我本來還打算去你府上看望你，聽陳皮說你近日有些不適，我一直擔心來著。」
「二爺和陳皮呢？怎麼放任你這樣磋磨自己？」李顏拉著丫頭起身，拿起自己帶的帕子幫忙擦乾了丫頭的手。
「難得今天我突然有了力氣可以做點活，你們一個個的，都來阻止我。早上陳皮剛被我說服回去休息了，二爺去了廚房熬制你讓人送來的藥材。多虧了你送來的藥，我最近精神頭好了很多。」丫頭仔細打量李顏的神色，發現氣色還算不錯，丫頭頓時放下心來。
「精神好也不是用來這樣折騰自己，這些累活還是交給下人去做吧。」李顏不贊同的點了點丫頭的額頭。
「這些帳子是當年二爺送我的，帳子精貴，交給下人清洗我不放心。」丫頭雖然和李顏交談，眼神卻不舍的一直回頭看著地上水盆裡的帳子。
「行了，帳子再精貴它也是死物，只要你一直好好的，要二爺買什麼他都願意。」李顏不由分說拉著丫頭回了臥房。
「成日裡總是躺著，不然就是坐著，我……」丫頭突然捂著嘴咳喘出聲。
「姐姐，你別嚇我。」李顏立刻同二丫一起扶著丫頭坐在了床上，剛想拉過被子蓋到丫頭身上，卻發現丫頭捂著口的手指縫間緩緩流出了血來。
「怎麼會這樣？什麼時候開始咳血的？不行，我必須找二爺來。」李顏震驚的看著丫頭手心的血，正打算轉身，卻被丫頭一把拉住。
「別去，阿顏，求你別去，我這個狀況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實在不想再讓二爺擔驚受怕了。」
「可你這樣也不是辦法啊，姐姐，不然我們去美國治療吧？」李顏回身坐在床沿，幫丫頭擦拭乾淨了手心，看著丫頭日漸消瘦的臉，心裡委實感到痛心。
丫頭蹙著眉，搖了搖頭道：「我不想去，自從九爺診斷出我的病情在不斷惡化，我就哪都不想去了。」
「姐姐……」
「阿顏，你聽我說。」丫頭兩手緊緊拉著李顏的手臂，「我的時間不多，一會兒二爺就該回來了，我想求你件事，請你一定要幫我。」
「姐姐你說，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都幫你。」李顏連連點頭，深怕自己點得慢了，丫頭又要咳血。
「佛爺和二爺為了鹿活草散盡家財，還險些丟了性命，這一路上他們花的力氣，我都看在眼裡，我比誰都希望這藥有用，可以讓我多活些時日，哪怕只有一天，我真的不想看到二爺他失望的樣子。」
「自那天晚上二爺停藥，我便知道二爺也許知道了真相，可他一直裝著無事的樣子寬慰我，我又怎麼忍心露出病容讓他擔驚受怕。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連那麼貴重的藥都沒有用，還能有什麼別的法子？我認命了，最後的日子，我原本想就這樣好好的陪在二爺身邊，像平常一樣，安安靜靜的陪著他就好，可九爺的話提醒了我，我不能這麼自私，我有我的命，二爺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要好好的活下去，長命百歲的活下去，我不能接受二爺會在我死之後隨我而去，所以我要給二爺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李顏聽著丫頭令人心酸至極的話，沉默良久才問道：「……你想讓我做什麼？」
「我走了之後，在這個世界上能夠留住二爺的，只有你和佛爺了。」
李顏一驚，直直看向眼神有祈求的丫頭，呐呐道：「姐姐，你……」
「……其實，我一直知道，這麼多年來你心裡都沒有放下過二爺。」
李顏連忙搖頭：「不是這樣的，姐姐你聽我說。」
丫頭抬手制止李顏的解釋，扯起嘴角笑著：「阿顏不要擔心，姐姐並沒有其他意思。佛爺義薄雲天，為國為民，幾番涉險，二爺身為熱血男兒，本該與佛爺一起同行，卻為了能夠一直守在我身邊，沒有辦法和佛爺一起去。我已經拖累他太久了，我不能再自私的繼續拖累下去了，我知道你為了幫我，花費了很多心思，四處採買名貴藥材，還托人打聽美國的醫院，你的心意，我懂。可正因為懂，我才不忍心總是辜負你們的好意。」
「姐姐別哭。」李顏抬手，遞過帕子幫著丫頭擦淚，然而自己臉上的淚水流得更凶。
「阿顏，我已經油盡燈枯，時日無多了，今天突然來了精神，我就知道，我已經快撐不住了。我已拖累得二爺太多太多，我不能再讓二爺為了我，背井離鄉外出冒險。」
「姐姐，也許還是有希望的，你不要這麼想。」李顏張了張嘴，頭一次發現語言有時候竟然可以這麼蒼白無力。
「不，阿顏，我已經感覺到我的力氣在逐漸消失，每一次呼吸都極其困難，所以，我要趁著我還能夠開口說話的時候，將我的心願託付給你。」
「你說，我一定都做到。」李顏緊緊拉著丫頭的手，這雙總是因為體弱而冷冰冰的手，也許以後自己就再也握不到了。
「不管將來發生什麼，求求你留住二爺，幫我好好照顧他，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阿顏，你答應我，我知道你可以的。」丫頭拉著李顏的手幾近顫抖，眼淚顆顆接連掉落。
「姐姐，二爺對你情深似海，沒有你，他豈能獨活，即使阿顏留住他的人，可他的心必然也跟著姐姐死去了。」李顏不願答應丫頭這個遺願，因為李顏深知，一旦自己答應了，丫頭必然會立時沒了求生的意志。
「即使如此，我也依然希望二爺活著，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姐姐如今活著的每一刻，都用盡了全力，不是姐姐不想再堅持，而是真的是已經走到了盡頭了，如果你今天不能答應我。」丫頭突然一把拉開寢被，翻身下了床，跪倒在了地上！
「你這是做什麼呀？快起來。」李顏一下子慌亂了，「二丫，快幫我一起扶夫人起來。」
「所以阿顏，你是答應我了嗎？」丫頭不放心的緊拽著李顏的手連連詢問確認。
李顏無奈的一點頭：「我只能說我盡力。」
「你盡力什麼，你們這是做什麼呢？兩個人這樣的表情拉著手。」身後突然傳來二月紅疑惑調侃的聲音，嚇得在場的三位女人連忙擦淚。
「既然二爺來了，那我就回府去了。」李顏受了這麼一個刺激，實在扛不住只想回家找佛爺尋求安慰。
「怎麼我一來你就要走，看到你能來，應該是病痊癒了，那就留下來陪陪丫頭，你們姐妹倆難得可以一起用晚飯。」二月紅將熬好的湯藥端給丫頭服下。
「你都這麼說了，我要是不留下來豈不是要讓姐姐傷心，行吧，既然要我留下來，你們準備拿什麼招待我呢？我可是很挑剔的。」李顏故意擺出一副惡客不好招待的樣子，希望緩解房間裡令人窒息的氣氛。
「你想吃什麼，我盡力讓人弄來，雖然我如今沒有金山銀山，但弄點山珍海味還是不成問題的。」二月紅身為九門老二，即使散盡家財，但勢力還在那裡，想要什麼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我一個孕婦，還是個消化不良的孕婦，直接給我一碗小米粥就好了。」李顏一提起自己那點可憐的胃口，就感到深深的悲傷。
「那感情好，我原本還擔心這下要被你吃空了，想不到你這麼好養活，難怪佛爺從來沒有和我抱怨過家裡錢糧吃緊。」
李顏眼一瞪：「再加鮑參翅肚，我就算是不吃，就沖著它們擺在桌上，我看著也高興。」
二月紅和夫人無奈的對視一眼，歎氣道：「果然古聖人的話是對的，招惹誰都不要招惹心眼小的女人。」
「這是哪位古聖人的話？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二月紅比了比自己，笑著端起湯碗走出了臥房。
陪著二月紅和丫頭用過飯，李顏覺得自己一輩子的逗笑本事都花在今晚上了，不過看到丫頭吃下自己帶去的藥丸，李顏也算是松了口氣了。匆匆帶著丫頭回府，和佛爺簡單的闡述了自己今晚要做的事，佛爺始終不放心李顏拖著剛痊癒的病體四處跑，提出自己陪著李顏一同出門，李顏拗不過護妻心切的張啟山，只好同意由他陪同自己一起趕赴調查好的地點。
臨近深夜，長沙城月老廟——
二月紅摟著氣息漸弱的夫人坐在月老廟裡的祈緣樹下，兩人皆是一身紅衣，看丫頭的模樣，明顯是做了簡單的脂粉裝扮。
「今晚的月色，好美。」丫頭看著天上的月亮愣怔著，「是不是就像我們成親的時候一樣，你還記得那個時候嗎？」
二月紅同樣看著月亮，眼裡有回憶有悲痛，無聲的點了點頭。
「給我說說吧。」
二月紅低頭看著丫頭，溫柔的輕聲道：「那晚我喝醉了，還記得，我吹滅了所有的蠟燭，臥房還是很亮，你笑著告訴我，亮的不是蠟燭，而是窗外的月光。」
丫頭陷入回憶中，眼裡嘴角，滿滿的都是笑意。
「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那時候你還小，瘦得像個小男孩兒，臉還沒有碗大。」
「我真的好喜歡吃你下的陽春麵，就算再吃五年十年，我也一點都不會覺得厭。」
丫頭哽咽：「我最近下的面，其實都很不好吃，我知道，你是為了哄我開心。」
一句話出，二月紅和守在暗處的李顏皆留下了淚。
「我知道，我們都盡力了，對不起，我以為我可以一直這樣，陪你一輩子。」
「沒有想到，我的一輩子，卻不是你的一輩子。」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可能至今未娶，還是個翩翩公子，無所事事的活著，不知情為何物。」
「是我錯配了你。」丫頭伸手貼上二爺的臉，叮囑道：「二爺，我不在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要按時吃飯，好好地活下去，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要找到你。」丫頭眼裡的瞳孔逐漸渙散。
「哥，我這一生，我不……後……悔。」
丫頭的手臂滑落在二月紅腿上，二月紅低頭摟著丫頭失聲痛哭。
「丫頭，你等著我，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糟了！」李顏心一緊，抬手一擦眼淚，推開扶著自己的張大佛爺，腳尖一點地面，移形換影般瞬間出現在二月紅身後，抬手一掌劈在二月紅頸後，二月紅身子一震，下意識想回頭看去，卻終究還是暈倒在地，被隨即趕來的張啟山抱在了懷裡。
「佛爺，他我就交給你了，你送他回紅府吧，等他醒來就把這封信給他。」李顏一手扶著了無生氣的丫頭，一手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函交給張啟山。
「這是？」
「丫頭姐姐的臨終之言，但願對於清醒過來一心求死的二爺會有用處。」
「那你……」
「我有藥可保屍身不腐，所以丫頭姐姐就交給我吧，明日一早，我就差人送姐姐的屍身到紅府大堂。」
「好，那你自己小心。」
「嗯。」
李顏看著張啟山抱著二月紅漸漸走遠，直至確定離開後，才低下頭看著自己懷裡氣絕的丫頭歎氣道：「也不知道我這麼做，到底對不對，但最起碼，能為你和二爺的未來留下一線生機。」
話音落，李顏拍了拍手，原本空曠的月老廟瞬間出現三個黑衣人，其中一名黑衣人將身上扛著的麻袋放在了地上。
「帶著她坐今晚的船隻離開，這是續命丸，每隔三日給她服下一粒，這瓶裡僅有五粒，你們儘快出發，一定要在規定時間內趕到目的地。還有，在她昏睡期間，你們必須拼盡全力保護她的安全。必要時，不必對阻擾之人留有活口！」
「是，屬下一定不辜負主子所托。」三人動作一致的行禮起身，立刻抱起丫頭，轉身快步離去。
「……我已經盡了我所有的能力，未來能不能相聚，全靠你自己的意志力了。」
☆、二爺之痛
失去了女主人的紅府，仿佛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生機，紅府此刻處處掛著白幡，沉悶哀慟。
李顏帶著尹新月到達紅府靈堂時，一眼便看到了失魂落魄靠坐在丫頭棺木旁的二月紅，二月紅一身白衣，手中拿著信封，無聲落淚。
「夫君，見字如面，若我當日淪落青樓，受盡千般苦，我不會這樣渴望活下去，可我害怕這樣的渴望，因為我知道，自己已經時日不多，甚至不能再多陪你一日。能得夫君相伴左右，就算今日死，也是知足。我的一輩子，卻不該是你的一輩子，你要好好活著，笑著長命百歲。」
那封遺言，李顏是看過的，甚至還在信裡放入了二月紅和丫頭之前去北平時的相片。李顏這一病，病了太久，以致於耽擱了洗照片出來給丫頭送去，這相片沒來及讓丫頭看到，如今就只能留給二月紅當念想了。
李顏看著二月紅對自己和新月的到來不聞不問，忍不住歎了口氣，拿起靈堂備著的香，點燃三根，對著丫頭的牌位拜了拜，將香插在了香爐裡。
「看香爐裡的灰燼，九爺他們來過了嗎？」李顏蹲下身子，與坐在地上的二月紅平視。
「……」二月紅看了一眼面有倦容的李顏，只是轉過頭沒有回答。
「早飯吃過了嗎，管家他們呢？」李顏不死心繼續詢問。
二月紅看著地面愣神，似乎遮罩了對外面所有的感知。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梨園還經營嗎？」
連問三句，二月紅都沒有回應，李顏蹙眉，最怕的就是這種非暴力不合作的同伴。
「丫頭姐姐下葬的時辰選好了嗎，還有金銀錢箔讓人燒了沒，你振作點，這一府大大小小還靠著你養活，你是紅府的當家人，你除了丫頭，還擔負著很多人的責任。」
「……」二月紅似乎嫌李顏呱噪，皺著眉頭閉上了眼，乾脆來了個眼不見心不煩。
「我真的是前世欠了你的，這輩子才要這樣為你們勞心勞力，償還債務。」李顏見二月紅鐵了心不理會自己，只好起身幫忙暫時接手紅府的事務。
「二丫，去找紅府的管家來，還有新月，這幾天這裡就麻煩你幫忙多關照下了，我精神力不足，就是想幫忙管管這裡，也是心有餘力不足。」李顏環視了一圈紅府此刻的擺設，琢磨著哪些東西暫時該收起來，哪些東西該準備得一定要做到一應俱全。
「怎麼不見陳皮？」尹新月來回打量了許久，疑惑偌大的紅府竟然沒有看到陳皮的身影，以陳皮對他師娘的心思，這似乎是不太合理的事。
李顏一愣，眼神心虛的眨了眨，儘量維持平穩的語氣回道：「誰知道那小子，不會一聽到他師娘病逝的事，就發狂跑去找人報仇去了吧？畢竟之前可是有聽說他一直派人在尋找化千道的蹤影。」
「可，這，總不能連師娘的香都不敬上一支就跑了吧？這也太衝動行事了。」尹新月面色不愉，想想自己之前還替他向佛爺求情，早知道陳皮是這樣莽撞無禮的小子，還不如看著他被揍一頓長長記性才好。
「也許他一早就來過了，只是我們來遲了沒看到而已。」李顏梗著脖子為陳皮開脫。
「張夫人，您說陳皮嗎？他壓根就沒來，府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我還好心讓人去船舵那通知他，結果被他的下屬回話說，他們舵主昨天下午就跑得不知所蹤了，我再細問，他們也只說舵主離開前交代了會出遠門兩個月，讓他們自己打理好舵裡的一應買賣，這也真是太湊巧了，回頭等陳皮回來，他估計得要後悔死，錯過時機沒有見到夫人最後一面。」桃花臉上既有不忿也有同情，身為紅府夫人的貼身丫鬟，桃花與陳皮的情分不比別人少。
「昨天就出遠門了？他幹嘛去，找藥嗎？」尹新月眨了眨眼，總覺得陳皮的舉動哪裡有不對勁的地方，但自己思來想去又說不上來問題出在哪裡。
「我哪裡知道他在想什麼，如今夫人都去世了，就算是找藥回來，也沒什麼用了。」桃花說著就大哭起來。
「姐姐別哭，逝人已矣，還望姐姐節哀。」二丫經常隨著李顏出入紅府，自然和桃花交情也不淺，看著桃花哭得好不傷心，難免會有感同身受的悲痛。
「桃花，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我看二爺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心思管理府邸了，按他這樣的狀態，十有八九不出幾日，應該就會遣散府裡的下人，至於最後會留下幾個，這還真不好說。」李顏看著紅府從昔日的溫柔繾綣，到如今的寂寥蕭條，不免感到悲哀唏噓。
「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夫人走了，這裡也沒有我可以牽掛的人了。」
「那你要回老家去嗎？」二丫拉著桃花的手，多年的交情，難免心有不舍。
「我不想回去，可外面世道這麼亂，我也不知道該去哪兒才能安身。」桃花同樣不舍的看著二丫。
「等此間事了，若二爺真的打算遣散家丁，桃花你就到我府上去吧，就當是和二丫做做伴也好。」畢竟丫頭姐姐也不知道最後能不能治癒，如果治癒回來了，看到人去樓空的紅府，連個貼身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還不得難過死。
「這……」桃花猶豫。
「姐姐還猶豫什麼呀，我們張府很大的，如今我一人住一間，你若來了，我讓管家給我們安排在隔壁，這樣我們可以一起串門聊天都方便了。」二丫拉著桃花的直晃悠，這長沙城認識的人本就不多，再走個桃花，真的就沒人可以聊心事了。
「桃花不必有顧慮，我和丫頭姐姐情同姐妹，這紅府是你們的家，以後啊，張府一樣也可以成為你們的家。」李顏拍了拍桃花的肩膀，安慰道。
「那桃花謝謝夫人，桃花若能到您府上，一定盡心伺候您。」桃花立刻朝李顏屈膝跪下。
李顏一把拉住不讓桃花跪實了，連聲道：「快起來，不必如此多禮，我們府上不興這個，你以後就在我府裡安心的住下吧。」
「謝謝夫人的照顧，那桃花先下去做事了，夫人去的倉促，管家連夜買來的金銀紙箔還沒折完，大家忙活了一早上，也不過才匆忙掛起了白幡和花圈。」
「嗯，去吧。」李顏對桃花揮了揮手，轉身對站立在一旁等待良久的紅府管家道：「從我有記憶起，管家似乎就已經在紅府裡照顧二爺了？」
「夫人記性好，確實是如此。」管家眼底隱隱透著青黑，看得出也是一夜沒有好好休息。
「夫人不在了，二爺以後就拜託管家多費心了，一日三餐準時准點的催二爺用飯，即使他不吃，你們也要照常給他備著，勸著他吃，一直勸到他願意動筷為止。」
「夫人放心，照顧二爺都是我的本分之職。」管家點頭躬身，給二爺備飯，勸二爺用餐都不是問題，可怕就怕二爺他始終不肯用飯。
「還有逢節換季也要記得提前給二爺備好衣物，更換好枕套被褥，二爺如果穿得單薄了，記得提醒他加衣，莫要著涼了。」
「是，我都記下了。」李顏的交代聽在管家耳裡，如同記憶返回到過去，夫人也總是這麼殷殷囑咐自己，惦念著二爺吃穿冷暖，照顧得二爺無微不至。
「二爺過去風流，喜愛貪杯，遇到丫頭姐姐後才有了收斂，從此沒再碰過那些東西，可如今，丫頭姐姐不在了，你要記得看顧好二爺，我擔心二爺極有可能故態復萌，借由酗酒買醉來逃避喪妻之痛。」李顏轉頭看了一眼靈堂裡，閉眼靠在棺槨旁始終不言不語的二月紅，也不知道他是陷在回憶裡了，還是累極睡過去了，這樣一幅頹廢樣，哪裡還看得出當年半分長沙二爺的英姿風範。
「好的，我一定會時刻關注二爺的動向的。」管家連連點頭，忍不住低泣出聲。
「管家自己也要照顧好自己，您年紀大了，切莫過於悲傷。」李顏看著紅府上下皆是悲慟之色，整個府邸彌漫著令人透不過氣的窒息壓抑的氣氛。
「多謝夫人關心，我實在是，實在是忍不住啊……」管家從懷中掏出巾帕擦淚。
「在二爺面前你們就不要多露悲傷之色，儘量不要引起二爺對夫人的思念之情吧，我怕他長此以往沉浸在對夫人的思念之中，早晚會抑鬱成疾。」
「是，我們都會注意的。」
「對了，記得派人去八爺府上，詢問夫人下葬的吉日吉時，府中下人裡有手腳穩重有力的，記得挑選出合適的來做抬棺的腳夫。還有啊，去查查夫人生前可還有親朋好友，給他們送點慰問品去吧，多餘的話不要多說，如果他們願意來祭拜就讓他們來，如果不願意來你也不要強迫。」
「如今時間緊迫，但該有的喪葬習俗該做還是得做，二爺性喜安靜，這喪酒席就不要擺在府裡了。勞煩管家辛苦些，去找家酒樓，願意承辦的，多塞點錢財，如果都不願意，那就把紅府的舊祠堂打理出來，看看適合請來的人有多少，就發多少的帖子，人多口雜，如今世道亂，不要什麼人都把他們請來，斟酌些，請一些至交好友來就可以了。至於喪酒席不必擺得多闊氣，又不是喜宴，也沒誰真沖著來吃好酒好菜的，意思意思下就好了。我如今腦中紛亂，能想到的就這些了，管家你比我心細，看看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你自己能做主的就直接決定吧，實在不能做主的，要麼來張府問我，要麼問問尹小姐也可以，這幾天尹小姐會常常過來，我身子骨不行，過了今天，可能不能常來了。」
「勞夫人費心了，二爺有夫人幾位好友幫襯，想必夫人在天有靈，也可以安心了。」管家老淚縱橫，連歎果然是患難見真情。
「那沒什麼事，你就去做事吧。」李顏心裡難受得緊，雖然明知道丫頭其實並沒有死，但看著這紅府的氣氛，想不受影響實在困難。
「那我下去了，夫人您看著氣色不好，也要多注意身體啊。」
「我沒事。」李顏擺了擺手，看著靈堂裡丫頭的黑白相片，忍不住心有擔憂。
「也不知道陳皮他們，現在已經到哪了，行路是否還順利……」
☆、宿醉紅樓
時間流轉，轉眼距離丫頭「病逝」已過去了七天，期間李顏只是隔兩日抽空到紅府看望二月紅，可回回碰見他，都是醉醺醺睡死在床上的樣子，連著七日竟然沒能找到機會好好和說他說上一句話，李顏就是有心想勸也無從勸起。
「他還是這樣麼，昨晚喝到幾點睡的？」李顏剛進入二月紅的臥房，一股濃郁散不去的酒臭味撲面而來，惹得李顏忍不住掏出帕子捂住口鼻，略感嫌棄的掃了一眼二月紅爛醉如泥的模樣。
「還能是幾點，日日都是喝到夜半三更了，管家派人去抬著回來的。」尹新月這幾日幫著紅府忙進忙出，大事上都有李顏做主了，尹新月也只能撿著小事盡點心意，橫豎自己沒經歷過這種陣仗，就當提前學習未來新嫁娘管家的本事了。
「唉，丫頭姐姐這麼一走，把二爺的精氣神也都帶走了，二爺看著溫文儒雅，想不到竟如此偏執不聽勸。那些一壇接一壇的烈酒喝著多傷身啊，二爺這行為舉動，簡直辜負了丫頭姐姐臨走前的百般囑咐。」李顏皺著眉頭，接過二丫遞來的濕毛巾，細心的替二月紅擦著臉脖和手腳。
「姐姐何必對他這麼細心，隨意弄兩下就好了，這人啊，就是沒心沒肺，看著讓人生厭。」尹新月對著二月紅翻了個白眼，虧自己之前還贊過二爺對丫頭情深似海，結果呢，丫頭屍骨未寒，棺材還在院子裡邊停著沒下葬呢，他倒好，成天流連花街酒巷，將丫頭的臨終囑託遺忘的一乾二淨。
「新月切莫這麼說他，他若真是沒心沒肺，又何必成天拿酒麻痹自己。人啊，總是死去的輕鬆，留著活著的人無限的痛苦，他多回憶一分，也就多添加一道心傷，二爺他如今，可謂是遍體鱗傷了。」李顏斂下眼瞼，歎了口氣看著二月紅一邊抓著自己的手腕，一邊口裡小聲的念叨著丫頭的名字。
「他，他……總之，我就是看他不順眼。」尹新月不敢對李顏說二月紅這幾日來是四處花天酒地，哪裡有怡紅樓或者飄香院，哪裡就有他的身影。自己當初剛知道這消息的時候，簡直氣炸了，當下就跟著紅府下人追到了那個醉紅樓，直到親眼見著二月紅坐在一堆美人中間，又是摟抱又是喝酒，尹新月那一瞬間都有殺人的衝動，二月紅如此荒唐的行為，哪裡對得起他們這一批關心他的好友，更對不起死去的丫頭。因為知道丫頭臨終前將二爺託付給了李顏，所以如今對於二爺的事最上心的莫過於李顏了，可李顏自己都病著，更是懷著身孕，哪裡能受得了二月紅這樣令人憎惡的行為，所以為了不刺激到孕中的李顏怕發生什麼意外，尹新月自從勸不回二月紅，就下死命令囑咐所有的下人務必要對李顏保密此事。
不知情的李顏不明白尹新月此刻複雜的想法，只是無奈的笑了笑，安撫道：「這幾日事多，想必你也是累著了，我這兩日精神頭倒是恢復得不錯，還要多謝妹妹幫我分攤了這麼多的負擔，我才有歇息的機會。要不，你今天就先回府好好休息，等明日將丫頭姐姐安然下葬了，這裡的事基本也就了了，到時我就陪著你，到處去走走逛逛吧。不論是長沙城也好，或者是你的家鄉北平，難得此生遇到一個談得來的好妹妹，我也不願意浪費時間一直被鎖在這一個地方，我們華夏幅員遼闊景象萬千，可人的一生時光卻太過短暫，我們總要珍惜這僅剩不多的時間來多看看多見識，才不枉費我們來到這浮華的人世間一趟。」
被成功順毛的尹新月高興的挽住李顏的胳膊，撒嬌道：「還是姐姐對我最好，不過姐姐如今有孕在身，遊歷的事還是等到姐姐生下寶寶再做考慮吧。」
「你太小看你姐姐的身子骨了，我這寶寶堅強得很，就看它心疼他娘連孕吐都少有，就可以看得出來，他一定會是個心疼人而又聰慧的孩子，所以我們只要做好避震措施，去道路平坦的地方走走逛逛，我看問題不大。」實話是李顏也被憋得慌了，渾身都祈求到處遊玩。
「可佛爺能放心你遠足麼？」尹新月接著提出遊玩的第二大阻力。
「大不了把佛爺拖上，他忙了這麼久的公務，當初答應我要一起遊玩的，結果他至今都沒有做到，所以他哪裡敢攔著我出行。」李顏完全是有恃無恐。
「只要佛爺他們同意，我是完全沒有問題，隨時可以收拾行囊出發的。」反正自家老爹至今都沒有聯繫自己，也不知道是準備和自己斷絕關係，還是忙碌得抽不開身，竟然到現在都沒有找到自己的容身之處。
「好了，看你這黑眼圈濃的，快回去休息吧，今天就讓我看一會，反正現在紅府也沒什麼事情需要我多操心了。」喪葬事宜全都準備妥當了，酒席宴請也發好了帖子，雖然地點最終定在了一家不是太有名氣的酒家裡，但好在那酒家的飯菜倒是做的甚和口味，李顏也就放心讓管家多包了些錢當給人家去去晦氣了。
「那好，我就先回去了，這裡就交給姐姐了，如果有什麼事，姐姐派人隨時叫我。」尹新月確實是累極，這管家啊，可比打理飯店累多了，自家飯店各項事務均有管事，自己只要大事上點個頭，什麼事都有專人去辦。哪裡像紅府這樣，管家就一個，偏偏管家又小心謹慎，柴米油鹽四季衣裳，事事都要自己親自一一過問了點頭了，才肯放心去落實下去。也不知道李顏是怎麼就能扛得住，紅府的各項府外進賬核查和管事、堂主們的驚慌求見，還有梨園如今的管事，也是李顏做了另外的安排才得以如常的開放演出，原來躲在父親的羽翼裡和自己獨立掌家完全是兩碼事。尹新月經由此事，內心有了更成熟的考慮，心裡也對父親的理解和想念多了一分。
「去吧，這裡有二丫陪著我，不會有事的。」李顏推著尹新月往外走，隨手關上二月紅的臥房，重新投入紅府的管家理事當中去了。
暫時借用了二月紅的書房處理家務，與管事們討論今年乃至明年的一應計畫方針，直到桃花在門外敲門求見，李顏才驚覺自己和二丫竟然一直忙碌到月亮都高高掛在天邊的時辰了。
「那今天就說到這裡吧，你們都回去好好休息，如果還有什麼想要和我商討的，等到明天中午用過飯，你們再來紅府找我吧。」李顏第一個起身下達逐客令。
「是，多謝夫人相助。」管事們極有眼色，立刻跟著起身行禮別過，相繼一一走出了紅府，乘車離去。
李顏忍不住伸了伸懶腰，回身問桃花道：「二爺呢，可起來用過飯了？」
「二爺他，他……」桃花低著頭，似乎難以啟齒。
李顏疑惑：「二爺怎麼了？桃花有話不妨直說。」二月紅如今還能有什麼事，無非就是又喝醉了，不然就是不肯吃飯，看桃花雖然擔心卻沒有驚慌的神色，就知道再壞也壞不到二月紅去自殺這麼嚴重的境地。
「剛剛佛爺來過，看您在忙，待了一會就走了。」桃花顧左右而言他。
「佛爺來過了？」李顏打了個哈欠，感慨自己當真是勞碌命，這都晚上九點多鐘了，難怪自家老公要殺到紅府看看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這麼晚了竟然還不準備回去，好在忙過今天，明天基本都可以交給管家自己去照著做了，以後這紅府啊，自己恐怕是不會多來了，畢竟人言可畏啊。
「是。」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準備回去。對了，二爺呢？你剛剛話還沒講完呢。」
桃花有些心虛的咽了咽口水，緊張的小聲道：「二，二爺，他，他去，那個醉紅樓了。」
李顏皺眉：「醉紅樓？這名字聽著怎麼這麼像那些什麼怡紅院的地方？」
二丫瞪大眼驚呼：「夫人，可不就是怡紅院麼？那裡都是妓子花姑娘的地方啊，這二爺，怎麼能在夫人頭七的晚上去那種地方呢？」
「妓院？二爺去那個地方了？」李顏覺得荒唐，下意識的跟著反問了兩句，心裡仿佛有一股火氣蹭的一下沖到了天際，燒著自己的理智都快消失殆盡了。自己好心好意幫他打理事物，可不是為了給他騰出時間去花街柳巷鬼混的，自己同情他和丫頭的情深緣淺，幾日都睡不好覺，可不是為了看到他這樣無情無義，令人痛心的一面。
「走，帶上幾個孔武有力的家丁，去把二爺給我捆回來！」李顏身為土夫子的親傳女兒，本來就不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嫻雅淑靜的閨閣少女，多年的富家太太生活，終究還是沒有磨平原主骨子裡隱隱潛藏著的盜墓賊後人的貪念和殺欲，雖有李顏的個性衝擊融合，但該有的殺伐果斷，仍然沒有減弱半分。
李顏有車，紅府也有車，四個輪子帶著李顏的怒火一路燒到了醉紅樓門口。此時的醉紅樓正是開門營業的時間，門前燈火輝煌，車馬停靠眾多，恐怕長沙城哪裡戰火紛飛了，這裡依然還能這麼熱鬧非凡，醉生夢死。
「誒喲，這是怎麼滴，打架鬧事啊還是怎麼著，我們這裡可是達官貴人不少，你們這樣貿然衝撞了可如何是好啊？」醉紅樓媽媽恰巧在門口迎客，一看到李顏身後的家丁人人手上帶著傢伙，頓時心裡大驚，以為是來鬧事砸招牌的。
「媽媽，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想問你一句，紅二爺是不是在這裡？」李顏眼神一掃二丫，二丫立刻遞過一袋錢幣給紅樓媽媽。
紅樓媽媽見李顏這麼上道，聲音不由得也緩和了下來，好聲好氣道：「可不是在這裡麼，七天啦，整整七天，天天來我們這裡白吃白喝。要不是見二爺偌大的府邸在那裡，肯定不會賴掉這點酒肉錢，我們早就上門討債去了，你們今天送來的銀子啊，剛好給他抵掉點零頭，回頭啊，記得再補點錢過來，我們開門營業做生意，生活畢竟也是不容易啊。」說著，在袖子的遮掩下，偷偷比了個手勢。
「二丫，給錢。」李顏閉上眼，複又睜開，手一揮，冷聲道：「來兩個家丁和我上去，其他的就等在這裡，不要影響媽媽的生意。」
「是！」兩個家丁應聲而出，跟著李顏疾步往二樓走去。
想當年，這家醉紅樓的圖紙還是原主親手畫的，每一處都極其用心，裡面的許多擺件，還是原主隨著父親下墓挖來的。這醉紅樓能在短短五年間打敗其他怡紅院等老牌妓院，靠著可不僅僅是這裡的姑娘美豔風流，而是有長沙城最大的官員太太做背後靠山，更何況原主所出身的李府本身就是這長沙城最大的地頭蛇，黑道白道通吃，醉紅樓還有什麼理由能不生意紅火，日進鬥金呢？
☆、相濡以沫
因為是自己的產業，李顏推開房門的力道難免就放輕了許多，但為了增加鬧事的氣勢，李顏大步邁進門的腳步幾乎都要自帶背景音效了。
「你們都出去。」李顏看著屋中三名秀美可人的花姑娘，手往門口一指，眼神示意她們儘快出去。其實李顏很想開口叫滾的，可滾之一字，由同樣是女子的自己，來罵這群無奈淪落青樓的女子似乎太過毒舌。思想來去，身為醉紅樓背後東家的李顏，只好乾巴巴的來了這麼一句，希望這些姑娘能夠理解配合就好。
「誰啊？」醉紅樓的三個招牌姑娘互相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裡看到疑惑，這人誰啊，好大的氣派，不是聽說紅二爺家死了夫人了嗎？那這位明顯來尋夫的女人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出去！」李顏眼一瞪，高聲呵斥道。姑娘們，不是有意訓斥你們的啊，奈何我的東家身份只有這兒的管事知道，為了避免一會兒波及到你們，還是先請你們出去為妙。
「真是。」三個姑娘被嚇得一瑟縮，委屈扭捏的起身，走前還偷偷瞧了李顏一眼，眼裡有明顯的可惜意味。
「你們也出去。」李顏眼神直直看向獨自一人坐在桌前自斟自飲的二月紅，看他面色通紅，醉眼惺忪，可見這酒已經是喝得不少了。
「是，夫人。」紅府家丁躬身退出房間，並細心的關上了房門。
「喝夠了嗎？喝夠了就隨我回去吧。」李顏看著二月紅這樣自輕自賤的模樣，心裡難免為其感到心酸，所謂情深不壽，恐怕說的就是老九門的紅二爺了。
「回去？呵，我還能夠回哪去？」二月紅搖了搖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飲盡，臉上笑著，眼裡卻隱隱有痛意，「我哪都不去，就待在這裡，你要麼留下陪我喝酒，要麼就回你的張府去吧，別多管閒事了。」
「今晚是姐姐的頭七，你真的不打算回去好好陪著她度過最後一晚嗎？明天可就要安排人下葬了。」李顏緩步走向二月紅，落座在了他身旁的位置上。
「最後一晚……我已經陪著她度過了，現在躺在那裡的，不過是沒有靈魂的軀殼罷了。」二月紅笑得更加開心，仿佛這世間已經沒有什麼好牽掛的了。
「即使如此，可你依然無法回去面對那個冷冰冰的棺槨，寧可待在這裡買醉裝瘋，也提不起勇氣回去住在那個，冷寂得如同一座墳墓的紅府是嗎？」李顏眼角掃到自己蠢蠢欲動的發梢，伸手一把按住，視線重新轉回二月紅身上，不禁感慨這個男人還真是魅力無窮。
二月紅一愣，苦笑道：「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再來費心思勸我回去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姐姐生前的囑託猶言在耳，你忍心讓你這幅模樣，讓姐姐死了也不安心麼？」
「可我能怎麼辦？我答應過她的，要照顧她一輩子，不讓她擔驚受怕，不再受一點委屈。她受著病痛折磨，可我卻一點都沒有辦法，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在我懷裡死去，而我卻苟延殘喘的活著。」二月紅說著說著眼眶泛紅，「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地下等著我，是不是埋怨我了，為什麼七天來從來沒有入過我的夢，我不論是睡去還是醒來，都見不到她了……」
「她要能入你夢才叫真的見鬼了！」李顏恨不得一掌拍醒這個滿腦子只有愛情的傢伙，算算時日，自己留給丫頭的藥還能保證吊著一口氣，可見丫頭就算是想病死也不太可能，可眼前這傢伙口口聲聲喊著要沒死之人入夢，簡直是癡心妄想。
「見鬼？」二月紅醉得恍惚，耳朵卻靈敏得很，「見鬼了也好啊，只要能讓我再見丫頭一面，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代你個頭哦！」李顏終於還是忍不住暴起了，一巴掌實實在在的拍在二月紅的腦袋上，拍得他一下子撲跌在餐桌上，瞬間屋裡響起了杯碟落地的清脆碎裂聲。
「咚咚」，門外守著的下人敲門，低聲詢問：「夫人，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我不小心碰掉了碗筷，你們不要擔心。」李顏黑線的看著桌上有點起不來身的二月紅，這下怎麼辦？要不，一巴掌拍死他得了？李顏緩緩伸出手，結果卻被自己的頭髮纏繞上了。
「說笑而已，你緊張什麼？」李顏尷尬的笑著，自己動手解開自己纏人的頭髮，這場景要讓外人見了，還不得嚇死，也就自己的強心臟，才會對最近這種詭異的狀態見怪不怪了。
「我疼……我難受。」二月紅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的囔囔出聲。
「誒喲我的祖宗，我能不知道你難受嘛，喝了這麼多的酒，你沒酒精中毒都不錯了。誒？要不，給這裡製造一個酒精中毒而死的場面？」李顏握拳捶掌，感歎自己的殺人好計謀，可惜好不容易安撫下來的頭髮又纏上了自己的腦袋，遠遠看著活像個自綁頭髮的印度阿三。
「知道了知道了，二月紅還得留著給我家佛爺下墓用呢，我真不會亂來的。」李顏就差沒舉天發誓了，自己怎麼就這麼慘，好不容易趕上穿越這趟幸運列車，結果卻攤上一個還有自我意識的身子。明明自己想好好陪著佛爺，身子帶著自己跑到了紅府，可她娘的，別人不知道自己不是心甘情願來的啊，還以為自己情深義重，死活拉著自己哭訴生活的艱辛，自己要不順著說話，挖空心思幫忙照料紅府，人家還以為自己隔三差五的跑來紅府看熱鬧呢。
「來人，抬二爺回去。」見頭髮安順下來，李顏高聲提醒門外的家丁進來抬走自己的主子。
「不要走。」二月紅突然一把拉住了準備離開的李顏，嚇得李顏差點尖叫出聲。
「你，你清醒了？」李顏被嚇得說話都不利索了。
「……你不要走。」二月紅仍然是維持著趴桌的姿勢，只是帶著醉意的囈語斷斷續續的從口中冒出：「我難受……求，你……不要……走。」
「夫人，這……」兩位家丁手足無措的傻愣在一旁不敢有所動作。
「幫忙扶著二爺，背著他回去吧。」李顏頭一側，眼神示意他們快點動手。
兩家丁對視一眼，立刻領命上前，幫忙拉開二月紅的手，可哪裡想到，這二爺明明都醉死過去了，怎麼手勁還這麼大，死拽著人家張夫人的手，成何體統啊？
「夫人，這，拉不動啊。」也不是拉不動，這不是怕萬一自己使力過大，傷了自家主人該怎麼辦？自己畢竟是一個粗人，糙活幹得多了，手上難免沒輕沒重，主人看著就是細皮嫩肉的貴公子，萬一不小心被自己傷了，賠都賠不起啊。
怎麼會拉不動，兩個大男人竟然還搞不定一個醉鬼？李顏內心極其唾棄這兩個沒用的下人，光長肉不長力氣，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還得勞煩自己一個孕婦出手，這年頭，果然是心軟之人被欺負啊。
「二爺，鬆手，我是李顏啊。」所以拉人也要看清楚物件啊，不要故意借著耍酒瘋，就什麼人的小手都敢拉，這二月紅也不怕被張大佛爺打死？
「我……不放。」
「嘿，你這到底醉了沒有？」不要借酒耍流氓啊，我告訴你，小心我心狠起來，把你連人帶手一起剁了！
「給我拉開他，不要管他受不受傷，反正他都喝糊塗了，只要你不說我不說，諒他清醒過來也不知道誰動手打得他。」
「是！」有了夫人這句作保，兩個家丁這回可真的是下死力拽開二月紅的手。
「好了好了，快把人扶回去吧。」李顏同情的看著二月紅被殘忍折騰的猶如紅豬蹄的手腕，忍不住交代道：「記得讓管家幫忙給二爺的手腕熱敷下，不然二爺第二天起來肯定手疼。」
「好的，夫人，您放心吧。」家丁連連點頭，心虛的快步抬著自家主人火速回府。
「夫人，您沒事吧？看您進去那麼久，我在門口都擔心死了。」二丫一見李顏出來，立刻從陰影處走出，拉著自家夫人左看右看，就擔心少了根毫毛。
「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二爺更恰當些。」李顏低頭看著二丫也拉著自己的手臂，忍不住嘀咕道：「自己這是長了一雙招人拽的手臂麼，怎麼人人都喜歡拉著自己的手臂說話？」
二丫疑惑的探頭看了眼家丁消失的方向：「二爺？二爺怎麼了，我剛剛好像看到他的家丁抬著他回去了。」
「沒事，我只是擔心他明天起來還有沒有精神操持丫頭姐姐的葬禮。」不過好在他傷的是手，要是改成傷腿，那可就真的操持不了了。
「一定沒有問題的，二爺對紅夫人那麼癡情，就算是身體再不適，他也會咬牙堅持參加的。夫人，天太晚了，我們回府去吧，佛爺該擔心您了。」二丫抬手指了指不遠處候著的張府私家車。
「走吧，也不知道佛爺睡了沒有，我估計他八成還在書房看批文，不然就是在臥房看書籍。」李顏現在和佛爺真的是提前進入老夫老妻狀態了，不過這種相濡以沫、心意相通的情感，卻比那些絢爛激情的戀愛更讓李顏覺得珍惜。
黑夜行車，車裡的空間顯得格外的安靜，見李顏看著窗外沉思，二丫沒有出聲打擾，只是給司機打了個手勢，提醒他車開得再穩些，不必急著趕路以免發生意外。
這樣靜謐的空間確實適合思考，李顏在繁雜的思緒中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被二丫攙扶著回到張府主樓裡。
「佛爺怎麼等在這裡？」李顏有些詫異的看著張啟山穿著一身睡袍，坐在一樓大廳支額看書的模樣。
「回來了？」張啟山隨手放下書籍，起身靠近李顏，摸了摸她因為剛從外面回來而有些冰冷的臉頰，輕聲道：「肚子餓嗎，我讓人給你準備點宵夜？」
「不餓。」李顏搖了搖頭，眼裡泛著感動，伸手摟住張大佛爺的脖頸，像個無尾熊一樣，賴在佛爺身上就不肯下來了，「我回來了，佛爺身上真溫暖，暖得我都不想下來了。」
張啟山被李顏這無賴的模樣逗得一笑：「那就不要下來了，我抱著你上樓吧。」
張啟山一把抱起如今頗有些重量的李顏，忍不住掂了掂手道：「你越來越胖了，我怕以後要抱不動你了。」
「所以你現在才要多抱抱我，一次抱個夠本，以後才不會留有遺憾呐。」李顏偏頭笑看著佛爺，自己何其有幸，得此夫婿陪伴終身。
「嗯，夫人說的有理，那夫人以後就不要落地了，出入都由夫君代勞吧？」
「那可不行，佛爺一天十二個時辰，有三個時辰在睡覺，一個時辰在吃飯，剩下的八個時辰可都是在辦公，我可不希望從此就賴床不起了。」
「那該怎麼辦呐？時間有限，要一次抱個夠本，恐怕有點難啊。」
「所以佛爺的下個輩子，下下個輩子，都一直抱著阿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