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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一個小目標》作者:奚染【完結+番外】

第46章 零肆伍

  蘇夢枕在李園養傷的那段日子裡,林詩音從李尋歡那旁敲側擊地問出了先前他遭受伏擊的大概經過。

  因為當時有李尋歡與他聯手,金風細雨樓的人其實並沒有吃太多虧,面對六分半堂的伏擊也沒有落得狼狽。

  林詩音聽下來,總算確認了這回有李尋歡這個BUG級變數,六分半堂的策略也有所變化,所以蘇夢枕乾脆沒像原本的劇情那樣遇上王小石和白愁飛然後與他們成為結拜兄弟。

  這讓她松了一口氣。

  說真的,她對這兩個人都沒有什麼特別深重的個人情感傾向。

  但她真心不希望蘇夢枕死得那麼早,現在不說一定沒問題,但也起碼少了一個很大的隱患。

  至於之後的事,她人微力輕幫不上更多,只能為這個人志在報國的人多祈禱幾句了。

  可能是有憐花寶鑒在手的關係,蘇夢枕的傷養得比她想像中要快。

  在神侯府那邊把鐵手與神刀堂交涉的消息再傳來時,他就已經好得快差不多了。

  那會兒他和李尋歡都已經知道了姬冰雁和神刀堂的事,他本來也是想幫一把手的,但聽林詩音說神侯府和鐵手已經去找白天羽了,就沒有再堅持。

  至於李尋歡,得知了其中內情後則是十分愧疚。

  「原來那時你問我識不識白天羽是為了這個。」

  「其實那時我已經通知了楚留香,問表哥不過是想多幾手準備,但你既不認識他,同時也忙著幫蘇樓主,我便沒有多提。」林詩音給他解釋了一下,「何況之後也找到了鐵二爺幫忙,何必讓你們多分心。」

  她這話說完,李尋歡的表情竟變得更黯然了些。

  林詩音大概能知道他在傷懷啥,但實在是不想在感情上給他錯誤的期待耽誤他了,只當沒看見。

  神侯府那傳過來的消息是,白天羽願意賣鐵手一個面子,但他想見見那個讓姬冰雁堅持拒絕他去他麾下的人。

  林詩音:「……啥玩意兒?」

  冷血看著她驚愕的表情,把自家二師兄信裡的意思又重複了一遍道:「他想見你。」

  林詩音:「……所以他以為姬冰雁是為了我才不想加入神刀堂的?」

  冷血點頭:「嗯。」

  林詩音無話可說,白天羽的腦回路是真的很與眾不同了吧!

  無語了一陣後,她又問:「那他是要來京城?」

  冷血繼續點頭:「是,據說還想見小李探花一面。」

  他不說後半句還好,一說後半句,林詩音就更無語了。

  也就是說在這之前素不相識的白天羽和李尋歡要因為這種聽上去十分搞笑的理由見第一次面然後建立友情嗎!

  那麼問題來了,葉開日後是不是該感謝一波姬冰雁對他爹的拒絕……

  總而言之,白天羽應該是打定了主意要上京城來見她和李尋歡了。

  得知此事的李尋歡也一樣驚訝,倒是蘇夢枕,對白天羽很感興趣:「他大約何時到京城?」

  林詩音搖頭:「我不清楚,但鐵二爺的消息這麼快就傳回來,想來神刀堂的人馬本來就離京城並不太遠了,不出半個月應該就能到吧。」

  蘇夢枕眯著眼點了點頭:「有理。」

  注意到他的表情,李尋歡也瞬間明白過來:「你想會一會他。」

  蘇夢枕並不否認:「我對他的刀很感興趣。」

  江湖中出名的刀客本來就不及劍客多,而出名到白天羽這個程度的更是少有。

  蘇夢枕是用刀的行家,當然會對這個敢以「神刀」自稱的年輕人感興趣。

  為此,他乾脆又在李園呆了一段日子。

  不過傷養得差不多之後,他就沒再有一刻閑著的了,李園之中也因此時常有金風細雨樓他的手下進出。

  他們對林詩音和李尋歡都很恭敬,大多數時候有事稟告也不避諱他二人在場,想來是蘇夢枕早就與他們交待過。

  李紅袖也因為這個原因聽了一大堆關於金風細雨樓的事,可比那些流傳於市井之中的八卦精彩多了。

  她還順便得知了蘇夢枕的未婚妻就是六分半堂總堂主的女兒,對林詩音咋舌不已:「蘇公子可真夠慘的。」

  林詩音對此不置可否:「照現在這局勢看,這親事怕是也成不了的。」

  李紅袖歪了歪頭,沒說話。

  她最近又在花園裡碰見過蘇夢枕幾次,不過同以前不一樣的是,現在的蘇夢枕忙得很,基本上都是在處理正事。

  第一次被他手下撞見時李紅袖還有點緊張,結果那個姓楊的總管在扭頭看了她一眼後就繼續與蘇夢枕說話了,反倒是蘇夢枕,一邊聽一邊朝她望過來,那眼神仿佛在問怎麼了。

  李紅袖直接給跑了。

  她總不能說自己純粹路過,看見他在就忍不住多停了會兒吧。

  他褪去了一臉病容後,整個人的氣勢比從前更銳利,雖十分好看,卻也駭人得緊,叫她連上前都不怎麼敢。

  這些她都沒和林詩音說過。

  深究起來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不過是下意識的行為罷了。

  •

  十五日後,神刀堂的人馬果然進了京。

  與他們一起的還有這次充當白天羽和姬冰雁之間調和者的鐵手。

  他直接帶白天羽來了李園,滿足了他一路上對林詩音和李尋歡的好奇。

  不過他沒想到蘇夢枕居然也在此處,見到人時十分驚訝:「蘇樓主?」

  蘇夢枕和他有過不少接觸,金風細雨樓和神侯府本身又是一條戰線上的,便對他解釋了一下自己在此養傷一事。

  而跟他過來的白天羽也在他們的對話中明白了這個坐在李尋歡邊上的人是誰,那一瞬間眼睛都亮了一亮。

  「原來是紅袖刀,久仰大名。」他說。

  與蘇夢枕對他感興趣一樣,他身為一個刀客,當然也對江湖人稱紅袖夢枕第一刀的這位蘇樓主感興趣得很,卻是沒想到居然會在李園見到。

  「我也聽過你的名字。」蘇夢枕看向他,目光率先落到了他手中那柄漆黑的刀上。

  兩人對視片刻後,是白天羽先移開了視線,轉向一旁的李尋歡。

  李尋歡之前就知道他的來意,見他目含疑惑地看過來,便解釋道:「詩音這會兒不在,不過我已經派人去通知她了。」

  聽他說到林詩音,白天羽的表情一時變得相當玩味,不過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說來也的確是有些不巧,這些日子林詩音幾乎就沒怎麼出過門,結果他來的這日卻正好一早去東十字大街了。

  等她從與李園隔了大半個京城的總店回來時,白天羽與鐵手的茶都喝了好幾杯了。

  說實話,如果不是為瞭解決姬冰雁的事,林詩音是真心不想見白天羽。

  這個人的刀可能是的確是很厲害,但人如何就很值得商榷了,至少林詩音無法認同他那種有了老婆還處處留情的行為。

  一樣是紅顏知己滿天下,楚留香就不知比他高到哪裡去了!

  這樣想著,林詩音跟著李尋歡派來通知的人走進了此時正十分熱鬧的花廳。

  屋子裡的人武功在江湖上都屬頂尖之列,自是一個不落地都聽到了她的腳步聲。

  白天羽最先回頭,唇角還掛著一絲狂傲的笑意,目光落到她身上時很明顯地頓了頓,隨即唇畔弧度又加深了一些,主動開口道:「想來這位便是林姑娘了?」

  林詩音很平靜地朝他點了點頭:「是。」

  應完這一聲後,她又同很久沒見過的鐵手打了個招呼,而後直接走到李尋歡右手邊的一張空位坐下,好整以暇地重新望向白天羽。

  這一仔細打量,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傢夥的確是很有渣遍江湖的資本,光說他那張臉,已經是林詩音見過的人裡一等一的好看了,或者說單純以五官來論,他甚至不輸方應看。

  至於氣質,則是比方應看更鋒利更外露,端的是狂傲風流。

  不過仔細想想也很科學,白天羽若是生得不好看,雖然還有憑人格魅力收後宮的可能性,但生出的兒子就不可能扮女裝還被直男誇很美了吧!ヾ

  她打量白天羽的時候,白天羽其實也在打量她。

  他的確是相當好奇林詩音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能讓姬冰雁拒絕他的招攬拒絕得那麼堅定,哪怕差些賠上了性命也毫不動搖。

  現在真的見到林詩音,雖然只說了兩句話,他卻已經覺得有了答案。

  她的美麗和冷靜都不是一般江湖或閨閣女子能比的,讓姬冰雁這般上心也實屬正常。

  於是他朝林詩音露出一個笑來,道:「我原先還不明白姬先生為何一直拒絕於我,今日見了林姑娘也算是釋懷了。」

  林詩音:「???」

  你確定你真的明白了嗎?!

  事實證明她這句下意識的吐槽一點沒錯。

  因為下一刻,白天羽就接著說道:「我若是他,怕也會願意為林姑娘這樣的美人效力一生的。」

  林詩音:「……我和他只是互惠互利的合作關係。」

  白天羽聞言,面上的笑容又深了幾許,卻是不再說話了。

  林詩音心好累,想說你真的誤會了,又覺得這種事說得越多反而顯得心虛,乾脆不再理會他。

  接下來的時間裡,她聽著白天羽和蘇夢枕聊了很久的刀,又聽白天羽把李尋歡真心實意地吹捧了一番,整個人都很煩躁。

  等李尋歡邀請白天羽留在李園吃飯的時候,她便果斷地尋了個藉口溜了。

  回到自己院子時她正好撞上似乎要準備出門的李紅袖,小姑娘一臉驚喜地拿著一封信,看見她回來,十分激動地奔過來告訴她:「楚大哥說,他和姬大哥這兩日便要到京城了!」

  林詩音剛被白天羽誤會了一通和姬冰雁的關係,聽到這消息也雀躍不太起來,只點點頭:「這樣啊。」

  李紅袖最擅察言觀色,看她表情不對,不由得好奇:「音姐姐怎麼啦?」

  她擺手:「沒事。」

  不過她總覺得她忽略了什麼很重要的事來著,到底是什麼呢?

  當天夜裡在自己房間裡看見冷血的時候,她總算想起來了。

  媽的,白天羽那話是當著鐵手的面說的啊!

  換了她是鐵手,聽到一個如此勁爆的八卦,估計也會告訴冷血的……

  不過那話可能真的把冷血給刺激大了吧,竟然直接闖她房間裡來了,算算也還是頭一回呢。

  林詩音心情複雜:「你怎麼這麼時候過來?」

  冷血當然沒說原因,只大步走過去抱住她,道:「不能提前嗎?」

  林詩音:「啊?」

  他抱得更緊了一些,聲音很低:「成親。」

  這語氣聽上去還有點委屈,叫林詩音很是心軟,一心軟她就回抱了過去,撫著他的背道:「之前都定好了嘛,很多東西都沒準備好呢。」

  她說的這些冷血何嘗不知道,但聽聞別人也喜歡她,還是自己前段時間就吃醋過的物件,他真是不爽極了。

  林詩音看他一直不鬆手,想了想還是趴在他肩上跟他解釋了一句:「白堂主是誤會了,姬冰雁不喜歡我的,他拒絕白堂主是因為他這人性格太傲,像白堂主那樣強迫性質的招攬,打死他他估計都不願意。」

  她自認自己這番解釋說得相當清楚,豈料冷血聽後又把她往懷裡帶了帶,「你有這麼瞭解他嗎?」

  林詩音:「……」

  還能從這個角度吃醋啊!你厲害的!

  只是誰讓他這樣稍顯一點委屈她就什麼原則都沒了呢,想來想去,還是主動踮起腳來湊到他耳邊道:「我瞭解的人很多呀,可我喜歡的只有你。」

  話音剛落,她就感覺到橫在自己腰間的手臂緊了緊,這叫她想起這間房內當初被放的那一把火。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天晚上他抱著她逃離火海時,也是在她害怕得叫出聲時不自覺地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只是那時他只為了調查案件,此時他卻是為了她而來。

  想到此處,她忍不住又在他耳邊補充了一句:「你放心嘛,我是你的。」

  這句話像是打開了什麼了不得的開關一樣,叫他再克制不住吻了下去。

  吻的是脖子。

  是吻,不是咬,所以也只有戰慄沒有疼痛,叫林詩音半邊身體都軟了,幾乎是下意識地呀了一聲。

  不是拒絕也不是催促,卻叫他吻得更用力了。

  若是在平時她估計也就隨他去了,可這深更半夜的,還是在她房間裡,林詩音真的很怕自己一個把持不住誘惑便直接把人撲了吃掉了事,所以在短暫的失神過後,便掙紮著想讓他停下。

  她不掙紮還好,這一掙紮,對他來說更是一番甚是折磨的考驗,只能掐著她的腰低聲警告她:「別動了。」

  這一聲比他最低的時還要沉上不少,像是在壓抑什麼。

  林詩音聽在耳裡,霎時明白過來,頓時面上一燙:「那你放開我……」

  他不放,還更用力地吮了她一口,吮完才道:「再一會兒。」

  過往的許多次經驗告訴林詩音,這個一會兒肯定是會大於一刻鐘的。然而這會兒她已經能感受到有抵著自己的物什了,整個人都有些不好。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接下來他並沒有再作亂,只安靜地抱著她,把頭埋在她頸間呼吸著她身上的味道,最後不知過了多久後才緩緩鬆開手。

  林詩音只覺得自己已經死過一輪,哪怕現在復活了,呼吸都是不及死之前那樣順暢的,再在僅得一點星光漏進來的昏暗中對上他明亮的眼睛,心更慌了,忙把他往外推:「你快回去啦,我要睡了!」

  冷血也是第一次幹這麼出格的事,冷靜下來後還頗有幾分尷尬,又怕她方才被嚇著了,在退出房門之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林詩音哭笑不得地承接了他這番安撫,低聲與他說了句再見,便關上了門。

  後來冷血到底是何時走的她並不清楚,但她卻是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快一個時辰才睡著,睡著後夢裡也全是他。

  有他的笑有他的吻,有他的擁抱。

  全是叫人沉溺的火熱滾燙。

  這個無法與外人道的夢讓她在醒來後抱著被子一個人嗷了好久,久到林仙兒來敲門喚她起床。

  「姑娘今日不是還要去吸虹樓麼?」林仙兒在門外說。

  林詩音應了一聲,忙從床上起來,迅速地套了一件衣服後把門開了,好讓外面候著的侍女們進來給自己洗漱。

  結果她一開門,站在最前面的林仙兒眼神就一變。

  林詩音順著她的目光低頭瞧了瞧,啥都沒瞧見,不過還是反應了過來,頓時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尷尬萬分地退後一步。

  「我換件衣服,你們把水放下就行。」一邊說一邊轉身往屏風後走去。

  屏風後有一面同她人差不多高的銅鏡,但只勉強能照出一個人影來,以至於對著鏡子她也不能確認自己脖子上的吻痕到底在什麼位置,最終只能自暴自棄地找出自己衣領最高的一套衣服換上。

  天哪太丟臉了,幸好當時在林仙兒後面的侍女們應該都還沒來得及看見!

  林詩音從屏風後出去洗漱的時候捂著臉這麼想道。

  這個插曲令她一整天都沒有狀態,去吸虹樓和人家清算過去一季度的帳目時都頻頻走神,惹得那已經和她挺熟的老闆十分好奇:「林姑娘怎麼了?」

  林詩音搖頭:「……沒什麼。」

  見她一臉不想多說的樣子,老闆也很聰明地繞過了這個話題另找了個。

  可惜他另找的那個話題是姬冰雁。

  他之前從林詩音那聽說了姬冰雁離開江南去宋遼邊境拓展生意的事,這回再見到林詩音,便問她:「不知姬先生那邊如何了?」

  林詩音:「……」

  她實在是沒忍心告訴這位對姬冰雁的盲目信任甚至多過她的酒館老闆,姬冰雁之前在被追殺,他們還因此損失了好大一筆錢。

  •

  楚留香給李紅袖的信送到四日後,這兩人終於也到了京城。

  他們倆當然是和以前一樣直奔李園,結果一到李園門口,姬冰雁就震驚了。

  「這不是神刀堂的車馬嗎!他們怎麼會在這!」

  他話音剛落,門內就傳來一道令他熟悉又崩潰的聲音:「姬先生?」

  是白天羽。

  有楚留香跟自己一道,姬冰雁倒沒至於扭頭就走,腰板硬氣了不少,朝這個就是不喜歡聽人話的刀客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立場:「白堂主,我真的不會加入神刀堂,您還是別費力氣了吧,省的你累我也累。」

  白天羽大笑了一聲,一反他的印象朝他點了點頭:「既然姬先生如此堅持,白某人也不好勉強。」

  姬冰雁:「……」

  這真的是白天羽?

  楚留香也:「……」

  挺好說話的啊,那之前到底為什麼要鬧到追殺這麼嚴重?

  就在他們倆愣神的當口,白天羽又道:「不過姬先生何苦如此為林姑娘付出呢,我來了京城後才知道,原來她已與神侯府的冷四爺定了親了。」

  姬冰雁:「……等等,你說什麼?」

  什麼叫如此為林姑娘付出!

  白天羽很疑惑:「難道姬先生你不是為了林姑娘才拒絕加入我神刀堂的嗎?」

  姬冰雁無言以對,在摯友一樣震驚的目光中,對白天羽絕望道:「……你還是繼續追殺我吧。」

  楚留香再忍不住直接笑出了聲:「其實白堂主說的也不錯啊,你也說了你和林姑娘的合作穩定得很暫時不想拆夥。」

  姬冰雁:「這根本不是一個意思好不好???」

  等他們進了李園見了李尋歡得知了這裡頭發生的事以及白天羽後來改變主意的原因時,姬冰雁的心情已可謂複雜到了頂點。

  楚留香笑他你也有今天,被他橫了約有七八眼,意思是你明明知道我為什麼會和林詩音合作!

  楚留香當然知道,但這不妨礙他為這天大的誤會開懷啊。

  姬冰雁:「……」

  他能怎麼辦,他也很絕望啊?

  作者有話要說:

  ヾ:白天羽的兒子葉開在飛刀系列的第三本裡有扮女裝的橋段,大概是這樣的畫風↓↓↓

  【中間一個蒲團上,坐著個雲鬢高髻的錦衣少女,仿佛很美。

  她重眉斂目,盤膝坐在那裡,竟像是老僧入定一樣。

  這麼多人從外面走進來,她居然不聞不問,好像根本沒有看到。

  但韓貞卻忍不住要去看看她。

  放著這麼美的少女在面前,若是連看都不看,這個人一定不是個男人。

  韓貞總算還是個男人。】

  嗯…………順便一說這個叫韓貞的直男眼光是非常高的,他覺得上官小仙(上官金虹與這個世界觀裡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兒的女兒)長得也就是一般,但看到女裝的葉開覺得很美23333

  所以我覺得白天羽一定也是個驚天美男子,否則生不出這麼美少女的兒子!!!


第47章 零肆陸

  林詩音知道姬冰雁到京城的消息時已經是傍晚了。

  她今天帶著李紅袖和林仙兒出門逛了大半日的街,兩個小姑娘抽條了之後越長越好看,還學得一個比一個認真,叫她喜歡極了。

  這幾日把手上積了兩個月的帳目處理完後,三個人都能松一口氣,她就乾脆帶她們出門玩了。

  現在的林仙兒在李園基本上也不幹什麼侍女的活了,除了偶爾會主動來給她捏個肩膀捶個腿,不過也沒人有什麼不服,畢竟林仙兒做的都是侍女做不來的事。

  林詩音對此樂見其成,也有意把她讓她脫去原本的侍女身份,這回帶她們一起出門逛街就差不多是態度的體現了。

  不過除了這些有的沒的之外,給聽話又漂亮的小姑娘們打扮也的確是林詩音的愛好,尤其是她們倆還穿什麼戴什麼都好看。

  她現在反正也不差錢,一開心,乾脆就把她們試過的衣服和首飾全買了下來,不過首飾有大半是錦記那邊拿的,根本沒收她錢。

  到後面李紅袖和林仙兒都被她這熱情的勁頭嚇著了,一齊勸她悠著點,她們用不了那麼多。

  林詩音:「……好吧。」

  但是花錢真爽啊!還想花怎麼辦!

  李紅袖聽她答應得不情不願,面上也是一派意猶未盡,有些無奈,想了想,建議道:「音姐姐若實在還想買,不妨給冷大哥買點東西?」

  林詩音:「有道理。」

  正好他還在吃醋呢,哄一哄也好。

  於是三個人便繼續逛到了傍晚才回去,期間林詩音給冷血挑了一塊玉玨,後來又買了幾根腰帶,最後還去京城知名的幾家糕點鋪買了李紅袖和林仙兒都喜歡的糕點,回去時可謂滿載而歸。

  回到李園,還沒下車,就已經有人過來跟她說,姬冰雁和楚留香下午到了。

  林詩音當即跳下去:「這麼快就到了?」

  跟在她身後下來的李紅袖則是十分驚喜:「楚大哥和姬大哥來了啊。」

  來通傳的人一邊點頭一邊把她們往裡面引,說:「少爺與白堂主正與他們喝茶呢,說是今晚還要擺酒。」

  「白堂主……」林詩音現在想到白天羽的誤會就頭疼,「他沒有又為難姬冰雁吧?」

  「我瞧他挺尊重姬先生的。」

  ……真的嗎???

  林詩音懷著疑惑跟著他繞過花廊進了這幾人現在喝茶的花廳。

  剛一進去,一路都安安靜靜地跟在她身後的李紅袖就很開心地朝楚留香跑了過去:「楚大哥。」

  「喲,紅袖。」先應她的竟是姬冰雁,打量了她一下後,一張向來倨傲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一些笑意,「這才半年沒見吧,怎麼好像長高了?」

  「有嗎?」李紅袖和他也熟得很,並不拘束地眨了眨眼,笑道,「那我從前在江南一直都不長個,現在一來音姐姐這兒就長了,是不是證明姬大哥你給我吃的不好啊?」

  她這話一說完,楚留香和李尋歡他們就都笑了。

  而姬冰雁一臉嚴肅:「在江南不都是甜兒那丫頭做飯嗎,你可怪錯人了。」

  林詩音瞥了他一眼,涼涼道:「說得好像你沒吃一樣。」

  她這一開口,姬冰雁才看過去,想到白天羽說的是她託付神侯府去跟神刀堂交涉的,想了想還是難得認真道:「邊境那邊的損失,我會負責。」

  其實在林詩音看來,那些損失和姬冰雁這個人相比還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並沒有很在意,抿唇道:「算了,也是意外。」

  這話說得一旁的罪魁禍首白天羽有點尷尬,摸了摸鼻子望過來,眼神在他們倆之間遊移了一下,道:「的確怪不得姬先生,林姑娘有多少損失,還是由白某人來賠上吧,就當是給姬先生賠罪了。」

  姬冰雁面無表情:「……不用了。」

  林詩音卻覺得能宰一筆也不錯:「真的?」

  白天羽哈哈一笑,朗聲道:「自然是真的。」

  花了這筆錢,之前的事差不多也可以一筆勾銷,還能借此機會和李尋歡多結交一下,對白天羽來說,可以說是何樂而不為了。

  當晚李尋歡在李園的湖心亭裡擺酒招待這幾個人。

  因為楚留香來了,他還特地派人去把剛回金風細雨樓的蘇夢枕請了過來一道。

  林詩音本來不是很想同他們一道,但被想和許久沒見的楚大哥一起吃飯的李紅袖磨了兩句後,便也答應了下來。

  不過事後想想她還是相當慶倖自己答應了的。

  因為這天晚上白天羽和蘇夢枕酒過三巡後,直接在水上來了一場刀客間的切磋!

  兩個江湖絕頂刀客的切磋,哪怕並沒有到你死我活的境地,也足夠精彩。

  當是時月色正好,兩人同時從湖心亭中飛身掠起,足尖輕點,不著一絲痕跡地從安靜的水面上踏過,隔著丈半距離,以尚未長滿湖面的新荷為依託,又同時對對方伸出了手:「請。」

  饒是林詩音這種根本不用刀的,看著這樣的畫面也不免激動。

  亭中的人全站了起來,無一例外地盯著他二人的方向屏住了呼吸。

  在白天羽揮出第一刀的時候,楚留香忽然問一旁的李尋歡:「你覺得誰會贏?」

  李尋歡搖頭:「我未見過白堂主出刀。」

  他們這一群人中,見過的恐怕只有姬冰雁,所以李尋歡話音剛落,大家就一齊看向了姬冰雁。

  姬冰雁的表情倒是比他們都嚴肅:「他若沒點本事,哪來的顏面以神刀自稱?」

  這邊他剛說完,那邊蘇夢枕也出了刀!

  在那把刀被蘇夢枕拿出來的瞬間,林詩音清楚地聽到了周圍傳來的抽氣聲。

  那是一把幾乎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刀,刀身緋紅,刀刃近乎透明,在月光下劃出漂亮弧線的同時,還發出了一聲令人心馳神往的清吟。

  那清吟沖上雲霄的瞬間,一黑一紅兩把刀的刀鋒也已只差毫釐,一時間刀光漫天,與半空中灑下的月光交織混合,竟叫人分不清到底是哪個更奪人心魄。

  就如他們這一群人中只有姬冰雁一個見過白天羽出刀一樣,在此之前見過蘇夢枕出刀的也只有李尋歡。

  所以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俱是看得愣住,尤其是林詩音。

  「太美了吧。」她發自真心地如此感慨。

  說罷她偏頭看了一眼李紅袖,只見她愣得連眨眼都忘了,微張著口盯著那個方向,眼裡盡是驚豔之色。

  「真的好美。」李紅袖忽然點著頭出了聲。

  在此之前她不止一次好奇過這把和自己同名的刀究竟是何模樣,可惜蘇夢枕雖能看穿她的好奇,卻從未滿足過她,直至此刻。

  此刻他站在荷葉上氣定神閑地迎戰白天羽,一揮袖一轉手之間,都仿佛又萬丈光華流轉而出,那氣勢足以叫人忘記呼吸。

  至少李紅袖是這樣,她一邊覺得他的刀實在是太美,一邊又為眼前這兩把刀的精彩往來而緊張,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覺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

  最終還是蘇夢枕贏下了這場美妙的切磋。

  白天羽畢竟還年輕,不管是用刀的經驗還是對敵的經驗,都輸了他一籌,但輸給蘇夢枕他也是心服口服的。

  收勢後,他站在原處對蘇夢枕說了一句佩服。

  蘇夢枕雖贏了,但也有被他的刀法驚到,再想到他此時不過是個不到二十的年輕人,更覺他前途無量。

  他們倆站在那裡說話時,先前那些被他們刀勢激蕩起的湖水也緩緩落了下來,一時水花紛紛,濺到兩人頭上衣上,濕了一片。

  才五月初,這夜間的湖水也頗冷,是以他們掠過水面回來時也叫人覺得有涼意撲面而來。

  李紅袖一抬眼,還沒來得及看清落在自己身旁的人此時是何種表情,就感覺到有一滴水珠落到了自己眼裡。

  一陣酸澀之下,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皺了皺眉。

  就在她想要抬手揉一揉難受的眼睛之時,手腕卻忽然被抓住了。

  是還沾著水珠的一隻手。

  與此同時,頭頂也響起一道聲音:「別揉。」

  涼意近在咫尺,她點了點頭,感覺眼睛稍舒服些之後,才緩緩睜開。

  「沒事了?」一邊說一邊鬆手。

  「沒、沒事了。」李紅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說話就磕巴了。

  圍觀全程的林詩音:「……」

  你們倆比我想像中更熟是怎麼回事???


第48章 零肆柒

  這個小插曲令林詩音有點在意,以至於後面她一直在偷偷觀察這兩個人。

  可惜的是之後一直到散席,蘇夢枕和李紅袖也沒有再多說半句話。

  事實上覺得奇怪的不只是她,楚留香和姬冰雁也一樣。

  尤其是楚留香,他到底是把李紅袖當親妹妹養了好多年的,對她不可謂不瞭解,從她的表情語氣上,便能判斷出別人看不出的端倪了。

  這會兒她雖然沒多看蘇夢枕一眼,安靜地在自己手邊吃著飯,但顯然已不知神游到何方去了,整個人都是心不在焉的,也就是她平時就不太多話才沒有叫旁人覺得奇怪而已。

  楚留香一邊偏頭看,一邊眯了眯眼。

  散席時白天羽已經喝得一身醉意了,醉後還朝蘇夢枕又抒發了一番自己的佩服。

  如果只是這樣倒也罷了,偏偏他骨子裡也是個傲到極點的人,佩服完又開始念叨但我總有一日會贏過你。

  幸虧蘇夢枕不同他計較,還說會等著他。

  林詩音原以為他和白天羽說完這話就該走了,結果片刻之後,他居然又轉向李紅袖,道:「你上次說的事我答應了。」

  李紅袖一驚:「……誒?」

  蘇夢枕看著她驚訝的表情,又補上一句:「明日來接你。」

  而其他所有沒醉的人聽到這話,都下意識地朝他二人望了過去。

  這麼多雙眼睛全聚在李紅袖身上,她幾乎是瞬間漲紅了臉低了頭。

  等蘇夢枕走後,林詩音就再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抓住想逃的小姑娘問了。

  「蘇樓主到底答應了你什麼事啊?」

  「……不是什麼大事。」李紅袖看著一樣在盯著自己的楚大哥姬大哥,非常想直接遁走算了,但又覺得自己並未做什麼虧心事,一邊說還一邊將脊背挺得更直了一些。

  她不知道的是,就因為她這有些刻意的問心無愧樣,楚留香才更好奇更在意。

  畢竟她平時可從來不這樣。

  「真的不是什麼大事啦。」她又咬著唇重複了一遍,停頓了一下後,還主動搖了搖林詩音的手,「之後音姐姐就知道啦。」

  聽這語氣是要保密到底了,林詩音不無可惜地嘖了一聲,也不想繼續問下去了:「那好吧,就等你想告訴我了再告訴我。」

  「嗯。」她點點頭,漂亮的眼睛裡盈出一點笑意來。

  事實上在蘇夢枕開口的時候,她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他說的到底是什麼事。

  那會兒一抬頭看見他的臉,她就忍不住想起他不讓自己揉眼睛時的表情,整個人都有點懵,直到他再度開口說明天來接她。

  李紅袖總算想起來了,他是答應了讓她看金風細雨樓的檔案。

  但……但這事本來也只是她隨口說的呀!

  那天蘇夢枕在花園裡和金風細雨樓的總管說事之時她正巧在樹上曬太陽,曬得迷迷糊糊,也沒有聽到他們進來的聲音,快睡著之際,聽到那位楊總管開口,嚇了她一跳,睜眼偏頭間一個不穩,差點從樹上滾下來。

  幸好在最後關頭她用腳尖勾住了一截樹枝,沒直接掉到這兩人面前去,否則她一定恨不得直接鑽到地裡面去。

  不過就算沒掉下去也夠丟臉的了,這麼大的動靜他們倆沒道理注意不到。

  那位楊總管更是驚訝地睜大了眼,反倒是蘇夢枕,只抬頭看了看她,便繼續與他說事了,仿佛她的慌亂尷尬都不算個事一樣。

  李紅袖見他們倆並沒有避著自己的意思,乾脆也沒急著跑,調整好姿勢重新坐穩,又把被樹枝勾住的衣衫整理了一下。

  等她打算跳下去的時候,她卻忽然聽到那位楊總管說錯了一個數。

  其實是個很小的細節,稍不注意就能略過去,但李紅袖之前在樹上恰好聽過一遍,此時聽到不對之處,想了想還是出聲提醒了一句。

  楊無邪一驚,隨即反應過來:「……的確是我口誤了,多謝李姑娘提醒。」

  李紅袖忙擺手:「沒事,我也就是剛剛聽了一遍而已。」

  她這麼一說,卻是叫楊無邪更驚訝了。

  方才他說得那麼快,還一下子說了那麼多,她居然能注意到一個這麼細微的地方?

  這等本事,難怪會讓林詩音高看一眼了。

  於是他誠懇地誇了她一句。

  李紅袖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因什麼而受到蘇夢枕的倚重,被他一誇頗有點不好意思:「我不過是記性好一些而已,與楊總管您不能比。」

  說話間她直接從樹上跳了下來,落到他們倆面前,抓了抓因為睡在樹上而顯得有些淩亂的頭髮。

  楊無邪笑了笑:「李姑娘太謙虛了,方才若非你提醒,我豈非已犯了個錯。」

  其實不過是口誤而已,到他嘴裡倒像是李紅袖幫了他什麼天大的忙一樣,讓李紅袖更不好意思了。

  蘇夢枕也是在這時開的口,他問她有沒有什麼特別想知道的事,若是有可以問楊無邪,就當是報答她方才那句提醒。

  李紅袖:「……」

  有這麼誇張嗎?

  她想了想,特別好奇的事,他那把和自己同名的刀算不算啊?

  不過想也知道這個問題就算問出口,楊無邪肯定最多就是同她描述一下。

  她不想聽描述,傳聞她已聽得夠多。

  所以短暫的沉默過後,她抬眼望過去,道:「我想知道京城所有鋪子的經營狀況和背後勢力也行嗎?」

  蘇夢枕看著她那帶著試探的表情,忽然扯了扯嘴角:「你胃口還不小。」

  李紅袖也笑了,她穿著寬大的紅衣,在正午的陽光下顯得極耀眼,更襯她一張小臉白得通透,此時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線,怎麼看都漂亮得過分。

  「我開玩笑的。」她說,「我知道這些資料就算在金風細雨樓也沒幾個人能看。」

  說完她不等蘇夢枕和楊無邪再開口,就直接提著裙子跑了。

  後來白天羽到了京城,蘇夢枕見過他一面之後,就直接回了金風細雨樓,一直到楚留香和姬冰雁也到了才再來做客的。

  李紅袖哪裡能想到他居然還記得自己這句玩笑話。

  當時她那麼說,無非是知道他們倆不會答應自己。

  現在蘇夢枕居然跟她說,他答應了,還說明天派人來接她?

  李紅袖差點以為自己是在夢裡,跟著林詩音回到她們院子裡之後都不太敢相信。

  之前在湖心亭裡,林詩音和楚留香問她的時候她沒說,是因為還有神刀堂的人在場,雖然之前姬冰雁那件事已經過去,但她實在是不喜歡白天羽的行事作風,也不想讓他的人知道金風細雨樓在搜集資料方面有多厲害。

  所以回到自己的院子裡之後,她想了想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林詩音。

  當然隱去了她差點摔下樹去這種囧事。

  林詩音聽完,整個都震驚了:「什麼!蘇樓主答應了你這個?!」

  李紅袖點頭:「其實我真的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他還記著。」

  不僅記著,還應下了。

  林詩音心情複雜地望著她:「那他既然都答應了,肯定不會食言。」

  「這肯定。」她抿唇,「我會好好看了,再回來告訴音姐姐的。」

  她知道這些資料對林詩音來說也是能派上極大用處的。

  林詩音當然說好,不過她還是很在意蘇夢枕為什麼會答應。

  只是這個問題,問李紅袖顯然也問不出結果來。

  第二日一早,金風細雨樓那邊果然派了馬車來接李紅袖。

  原本林詩音送她到門口就準備進去了,結果剛一轉身,就聽到馬車裡傳來了蘇夢枕的聲音。

  「上來。」他當然是對李紅袖說的。

  這一聲叫林詩音愣得可以,居然是他親自來接的人?!

  李紅袖也沒比她好多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直到車內再度傳來他的聲音。

  他問她怎麼了。

  「沒、沒什麼。」她終於回神,深吸一口氣後上了車。

  馬車內地方挺大,她進去後便尋了一個角落靠著安靜地坐了下來。

  只是片刻之後她便忍不住抬起眼偷偷打量了他一下,結果被他抓個正著。

  李紅袖:「!」

  慌張間又低下了頭。

  「想問什麼就問。」他忽然道。

  「您……怎麼親自來啦?」她想了想還是問出了口。

  「金風細雨樓車馬顯眼。」他解釋,「若是路上遇上六分半堂的人,你應付不了。」

  原來是因為這個,李紅袖點點頭垂下眼,莫名有點失望。

  雖然她也說不清自己在失望什麼。

  這邊她跟著蘇夢枕去了金風細雨樓,那邊林詩音也把蘇夢枕親自來接她的事告訴了楚留香和姬冰雁,順便把她後來與自己坦誠的事一道說了。

  「蘇樓主親自來接人我是真沒想到。」她感慨,「而且他答應的事也不是什麼小事啊。」

  「可能是想謝你表哥幫的忙吧。」姬冰雁猜,「紅袖看了那些資料,受益的肯定是我們的生意。」

  蘇夢枕之前承了李尋歡那麼大一個情,按李尋歡的性格,肯定也不會要他報答,所以他便乾脆繞了個彎來謝。

  被姬冰雁這麼一說,林詩音倒是覺得有點道理,沒再多想。

  反正無論如何,蘇夢枕這個人情,對他們擴展生意來說都是極有用的,林詩音很感激他。

  ……如果他之後沒有直接把李紅袖拐去幫金風細雨樓做事的話。

  •

  姬冰雁在李園住了幾天,確認白天羽和神刀堂那邊的確是已經打消招攬他的念頭之後,他就又重新籌備起去邊境了,林詩音也不攔他,只讓他記得在走之前替她考一考李紅袖和林仙兒。

  他雖然沒拒絕,但照例先嫌棄她兩句:「……這種事難道不是你心裡更有數?」

  林詩音一臉冷漠:「哦,因為我要去約會啊,趁你現在在京城,讓我鬆快兩天唄。」

  這理直氣壯的態度真是把姬冰雁氣得不行,但是想到自己這次能這麼快解決麻煩還是托了她約會物件的福,姬冰雁又說不出話了,只能擺手讓她趕緊走,別杵在他面前礙眼。

  林詩音朝他作了個鬼臉,帶上自己和小姑娘們逛街時買的禮物,走得相當果斷。

  近來冷血一直在京城,雖然不說有多閑,但比起以前那樣一年大部分時間在外頭奔波還是好了許多的,至少林詩音想見他的時候就能去見。

  出門時她在門口碰上了不知在和手下聊什麼的白天羽,對方朝她打了聲招呼:「林姑娘要出去?」

  林詩音心情好,連帶著看他也順眼不少,抿著唇點了點頭:「對。」

  他大約有什麼要緊的事吩咐手下,難得沒和她多扯上幾句,見她上了車就轉回了頭。

  馬車一路行到神侯府門前停下。

  她還沒下車,已經有熟悉馬車上李園標誌的守衛迎上來:「林姑娘來了。」

  林詩音手裡提著禮物輕巧地從悶熱的車廂裡鑽出來,問:「他在不在?」

  雖然只說了一個「他」,但整個神侯府都知道她指的是誰。

  守衛笑了笑,朝她一點頭:「在。」

  在就好,林詩音理了理有些皺的衣裙從車上跳下來,非常愉快地往裡走去,一邊走一邊讓他們不用跟,她認識路。

  這邊的守衛雖不比李園的下人們一樣吃狗糧吃到撐,但好歹也見證了他們倆很多回見面,聽她這麼說,便相當自覺地收了步子沒再跟上。

  林詩音輕車熟路地拐到冷血素日起居的地方。

  她跑得飛快,衣裙下擺在初夏的風中蕩起,長髮輕甩,一進去看見那個害得自己睡不好的身影,便直接撲了過去。

  細數起來,這大概還是冷血頭一回得到如此熱情的待遇呢。

  他有些驚訝。

  不過驚訝歸驚訝,在她撞過來的那一瞬間,他還是本能地伸手接住了她。

  「你剛剛在練劍嗎?」停下後她才注意到他另一隻手還提著劍,不過此時已經放到背後去了。

  「嗯。」冷血點頭。

  自從那晚從林詩音那回來後,一連好幾日他都在認真練劍。

  倒不是想再在劍法上有什麼突破,純粹是想通過練劍讓自己冷靜一下而已。

  是的,事後回想起來,他也被自己直接闖進人家姑娘房間裡去的行徑驚呆了,儘管姑娘就是他的未婚妻,但——

  「你都不來找我。」林詩音朝他作了個一點氣勢都沒有的兇狠表情,不過沒能維持半瞬便軟了下來,「所以我就來啦。」

  「你不生氣了?」他問。

  「生氣?」林詩音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那天晚上的事,頓時哭笑不得,「我怎麼會生氣。」

  冷血松了一口氣,沒生氣就好。

  「所以你是以為我生氣了才不來的?」林詩音忽然又湊近了一點這麼問道。

  離得這麼近,她甚至可以清楚看見他眼睛裡映出來的自己。

  「……也不是。」他說得很認真,「去見你,總不想走。」

  這種話如果讓別人說,林詩音可能就會覺得是花言巧語,但冷血的話……肯定是意味著他就是這麼想的。

  不過也正因如此才最要人命啊。

  這樣想著,她不自覺地勾起了唇角。

  很快啦,很快就不用走了!


第49章 零肆捌

  李紅袖這一去就是好幾天。

  期間林詩音也派人去金風細雨樓問過,派去的人回來說,因為需要看需要記的資料太多,短時間內李姑娘可能回不來。

  林詩音:「……好吧。」

  她不太得勁,林仙兒卻很開心:「那她什麼時候回來啊?」

  林詩音心想你這語氣分明是盼著她再也別回來吧,大家都聽得來。

  「看完了就回來了吧。」林詩音說,「總歸不會一直待在金風細雨樓。」

  「噢。」林仙兒應了一聲,停頓片刻又非常認真地對她道,「姑娘放心吧,她能做的我都能做。」

  「好了好了。」林詩音失笑,「知道你厲害。」

  她算是明白這兩個小姑娘勢必沒辦法建立起什麼姐妹感情了,所以也再不強求,較勁就較勁吧,反正漂亮的小姑娘只要不走歪,幹什麼都是可愛的。

  最終李紅袖在金風細雨樓呆了整整半個月才回來。

  那會兒姬冰雁已經打算走了,所以正趕上臨別的那一頓飯。

  吃飯時林詩音注意到李紅袖總忍不住去瞧姬冰雁,有點疑惑:「紅袖你怎麼了,捨不得你姬大哥啊?」

  李紅袖當然搖頭:「……不是。」

  她們倆這麼一說,姬冰雁就算本來沒怎麼注意也不由得望過來,打量了一下對面皺著眉盯著自己的紅衣少女,挑了挑眉:「怎麼?」

  他這幾年收了不少倨傲勁,但往往還是在這種小動作中流露出來。

  李紅袖看著他,再扭頭看看楚留香,想了想,道:「我在風雨樓裡看見了姬大哥的資料。」

  姬冰雁拿酒杯的動作一頓,忽然笑了。

  金風細雨樓裡有他的資料其實很正常,他們三個離開師門後雖然完全沒有透露過自己師承何處,但當初上京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蘇夢枕主動表明來意,他那邊一定有詳細的記錄。

  但他沒想到蘇夢枕居然會把這個給李紅袖看了。

  楚留香也有點驚訝,但轉念一想,蘇夢枕會讓她看姬冰雁的資料,估計也是因為直到她是自己收養的。

  所以短暫的訝異過後,他也笑了:「那你現在可知道了一件甜兒和蓉蓉還不知道的事。」

  他們這對話讓一旁的李尋歡聽得雲裡霧裡:「姬公子的資料怎麼了嗎?」

  楚留香:「沒怎麼,不過是記載了我和他的師承而已,這在江湖上暫時還是個秘密罷。」

  關於他的師承,李尋歡也好奇過,但楚留香不說,他也就從沒開口問,沒想到金風細雨樓那邊竟是知道的。

  「原來如此。」他說。

  「其實我本來想說的不是你們的師承。」李紅袖忽然插了這麼一句,目光在姬冰雁和楚留香之間遊移了片刻,最終又落到姬冰雁身上。

  林詩音:「那是什麼?」

  李紅袖忽然笑了:「我怕我說出來姬大哥要生氣。」

  其實在她說本來想說的不是師承之時,姬冰雁就已經反應了過來。

  除了師承還能是什麼,無非是他當初來和林詩音合作的原因唄。

  這事與其讓李紅袖說出來,倒還不如他自己先認了。

  所以喝幹了手上那一杯酒後,他就直接開口道:「這麼一點小事,我至於生氣?」

  林詩音瞥了瞥她,替李紅袖答了:「那說不定,畢竟你看著就很小氣啊。」

  姬冰雁:「……」

  林詩音繼續:「所以你資料裡究竟有啥見不得人的東西?」

  姬冰雁再忍不住朝她翻了個白眼:「沒什麼,估計就是記了我來找你合作的緣由。」

  「啥?」林詩音驚了,「難道不是為了賺錢?」

  「不全是。」他說,「最開始是蘇樓主的要求。」

  這還真是個……令人驚呆的□□啊,林詩音張了張嘴,都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蘇樓主?」

  「我師門欠金風細雨樓一個人情,我原想幫他,但他要我來幫你。」姬冰雁攤手解釋了一下,「所以後來我才來找你合作。」

  林詩音本來想說蘇夢枕何必如此,後來一想,姬冰雁來幫自己做大生意後,她每年給神侯府送的錢也在變多啊。

  所以這個情並不是送給林詩音的,而是送給諸葛神侯的。

  ……真是用心良苦。

  就在她想說不管怎樣咱們合作還是挺愉快的時候,李紅袖居然又開了口。

  還是一邊搖頭一邊開的口。

  她說:「我想說的可不止這些。」

  姬冰雁這下真驚了:「還有什麼?」

  李紅袖笑彎了眼睛,掩住了裡頭的狡黠光芒,道:「還有你等了好久才總算等到音姐姐遇到麻煩用得上你啊。」

  姬冰雁:「……」

  林詩音則是差點笑歪,餘光瞥到他那一言難盡的神色,總算稍微冷靜了一些,深吸一口氣忍著笑道:「剛才說好了啊,你不能生氣的,不准凶紅袖。」

  語畢立刻和李紅袖笑成一團。

  姬冰雁氣得想打她。

  然而找遍全江湖恐怕也沒有一個人敢在李尋歡面前對林詩音動手的。

  不說動手了,多瞪兩眼,李尋歡就已經望過來了!

  ……太心累了。

  幸好他第二天一早就走,不用持續面對林詩音的嘲笑。

  這次走的時候他作了保證:「邊境那邊的損失,半年之內我一定連本帶利賺回來。」

  林詩音知道他有這個本事,但現在的她實在是太想再欣賞一遍他吃癟的模樣了,於是點了點頭後,她開口道:「嗯,只要別再遇到一個白堂主,應該沒問題。」

  姬冰雁:「……」

  行吧,算你狠。

  他走後第三日,京中便再度起了動盪。

  依然是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不過和之前不一樣的是,這次是六分半堂總堂主親自出馬對付蘇夢枕。

  局勢一觸即發,李尋歡當然無法在家中坐住,如上次一般直接去幫忙了,臨走前還拜託楚留香在此期間幫忙守一下李園。

  楚留香早就和蘇夢枕是一條船的人,當然毫不猶豫地應下。

  而且不管怎麼說,李紅袖都還在李園呢。

  說到李紅袖,她得知六分半堂那邊的行動後,明顯神思不屬了起來,甚至在核算總帳時出了她從未出過的差錯,被林仙兒好好嘲諷了一通。

  嘲諷完之後,林仙兒看了她片刻,又道:「既然你心都不在此處,不如先別做了。」

  李紅袖頭一次反駁不了她,皺著眉不說話。

  這副模樣,便是傻子看了都知道她有多焦灼擔憂了。

  說實話,認識她這麼多年,林詩音也是第一次見到她這樣。

  從前三個小姑娘在這裡過年時,李紅袖總是最沉靜的那個,不管聽到遇到什麼事,都很少咋呼,鮮有的情緒表露,幾乎都是對楚留香。

  但這很好理解,畢竟楚留香是救了她們又收養了她們的人。

  最近這半年裡,李紅袖的性格倒是稍微活潑了一些,話多了不少,但骨子裡依然冷靜成熟得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少女。

  所以看到她如此不安,林詩音也是相當驚訝。

  「仙兒說得也有道理,你先休息休息吧。」她伸手摸摸小姑娘的腦袋,意在安撫。

  「我……」李紅袖想解釋,然而張了口之後卻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順著她的手蹭了兩下,然後順勢埋她胸前。

  「你擔心蘇樓主唄。」林仙兒直接把原因點了出來,半點餘地都不留,「但擔心也沒用啊。」

  李紅袖不理她,直起身撇著嘴扭過頭。

  林仙兒和她明裡暗裡較勁這麼久,只盼著她能駁自己兩句呢,結果她一句都不說,還露出了這麼委屈的姿態,真是讓林仙兒想多說兩句都沒機會,覺得沒意思極了。

  「不會有事的。」林詩音想安慰她一下讓她放心些。

  「……我在風雨樓半個月,聽楊總管提了不少六分半堂的事。」李紅袖總算開口,「雷損這個人……很難對付。」

  「我也聽說過六分半堂總堂主的威名。」林詩音還是很冷靜,「但我還是相信蘇樓主會贏的。」

  「為什麼?」李紅袖自認要比一般人瞭解風雨樓的可怕實力,卻也不敢說得這麼篤定。

  林詩音看著她疑惑的眼神,道:「從前蘇樓主病得厲害,和六分半堂耗不起,但現在畢竟不一樣。」

  當然,除了這一點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蘇夢枕身邊還有古龍系第一掛逼李尋歡幫忙……

  只是這個就不好直說了!

  李紅袖聽了,表情終於好看了一些,只是開口時依然不掩擔憂:「……他尚未徹底養好身體。」

  林詩音:「……」

  你要求好高啊!

  講道理,一個病了這麼多年的人,能夠恢復到目前這個身體狀態,已經是相當不可思議的事了,估計雷損見了都要氣吐血,但在李紅袖眼裡居然還不夠,林詩音也……也無話可說,只能拍拍她的肩膀長歎一聲道:「女大不中留啊,楚留香知道了一定很傷心。」

  「音姐姐!」李紅袖有點著急,聲音都比方才高了幾分,但停頓片刻後又迅速低了下去,「你不要亂說。」

  「好好好,不說。」林詩音看她急得臉都紅了,忙順毛,不過順到一半又沒能克制住自己的惡趣味,「我不告訴楚留香。」

  她話音剛落,李紅袖便羞得跺了跺腳,咬著唇直接跑了。

  事實上此刻的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局勢也同她判斷得差不多。

  蘇夢枕身體好了不少之後,便有了同他們慢慢耗的資本,若非如此,雷損也不會等不及要親自出手占得先機。

  林詩音是真的不太擔心,一來原本的劇情裡雷損就是被他反水的情婦雷媚殺掉的,沒道理金風細雨樓比原本劇情裡更強勢之後,雷媚會不動手了;再者還有李尋歡的飛刀在,他沒有楚留香那樣絕不殺人的信條,關鍵時候說不定根本不會讓別人有出手的機會呢。

  畢竟那可是例無虛發啊。

  大概是被她這種放鬆所感染,神思不屬了大半天后,李紅袖也恢復了不少,至少能繼續做事不出差錯了。

  這叫林詩音松了一口氣。

  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外面的局勢也直接影響到了他們這邊。

  強如雷損,也不敢輕易試李尋歡的飛刀。

  勸誘遊說不成,他能做的也只有威脅李尋歡了。

  所以在六分半堂與金風細雨樓的人馬對峙之時,雷損直接派了自己最得力的手下來抓她。


第50章 零肆玖

  雷損會行這一招棋實在是令林詩音沒想到。

  他難道覺得李尋歡會把她直接扔在李園毫無防範地去幫蘇夢枕嗎?不說還在京城遊蕩,時不時過來蹭口飯吃的白天羽,光是被李尋歡拜託看顧李園的楚留香,就很不好對付,狄飛驚也搜集各種江湖消息,沒道理不把楚留香放在眼裡吧?!

  所以在狄飛驚穿過花園朝她走過來的時候,林詩音的第一反應是——

  六分半堂是瘋了嗎?

  滿心都是臥槽感的她甚至沒啥害怕的實感,看著這個清逸出塵的白衣男人低著頭緩緩過來,有點無語地望瞭望身後的楚留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以為她是擔憂,還先安撫了她和李紅袖一句:「不用怕。」

  林詩音:「哦,其實我沒怕啊。」

  她話音剛落,狄飛驚也已經在他們面前站定。

  他手裡沒有拿任何武器,頭依舊是垂著的,可是目光卻依然能落到他們三人身上,平靜得可怕。

  「久聞低首神龍之名,沒想到竟會在此處得見。」楚留香上前一步,把她們倆攔在身後,冷靜道。

  「你是盜帥。」狄飛驚也很冷靜,語氣相當肯定,顯然是一早知道他就在李園守著。

  說來奇怪,分明他們倆都冷靜極了,但一說上話,氣氛就好像變得緊張了起來。

  就連原本還在心裡好奇雷損是不是傻的林詩音也不由得稍繃緊了些神經。

  她當然是相信楚留香不會輸的,但——雷損真的會這麼傻嗎?

  退一萬步他真有這麼傻,狄飛驚難道也會跟著一起傻嗎?

  她覺得不會。

  可他還是單槍匹馬地闖到了李園來,越過重重守衛走到了他們面前。

  不對。

  一定不只是這樣。

  林詩音皺起眉,幾乎是本能地繃直了脊背。

  她環顧四周,不自覺地捏緊了手。

  下一刻,那兩個打過招呼的人已經同時出了手。

  安靜的花園內風聲乍起,電光石火之間,楚留香已與狄飛驚過了數十招。

  他二人都不用兵器,但打鬥習慣也不盡相同。

  楚留香勝在快,只論輕功,這江湖上能勝過他的人不超過三個,這樣快的身法配上他那無人知曉來路的掌法,頗有事半功倍之效。

  至於狄飛驚,雖然一樣不慢,卻因頸骨斷裂而比正常高手需要更多一些的反應時間。

  平心而論,像這樣兩個高手動起手來是非常好看的,但林詩音卻再無之前的悠哉看戲心情。

  她知道六分半堂一定還有後招。

  會是什麼呢?

  她能想到這一層,李紅袖當然也一樣。

  兩人對視了一瞬後,幾乎是同時做好了應敵的準備。

  「音姐姐。」李紅袖的聲音不高,「小心。」

  「我知道。」林詩音點頭。

  說話間楚留香已于狄飛驚過了百招有餘,速度越發地快,藍色的衣袍上下翻飛,叫人幾乎看不清他的身形。

  林詩音一直知道他厲害,也不是第一次見他出手,但此刻卻依然被這樣的場面給驚到了。

  不過狄飛驚也沒有退意,雖然氣勢上沒壓過楚留香,但手上的應對始終沒到狼狽的地步。

  他的手是那種精心保護過的好看,足見他平時對其重視。

  像這樣一雙手,就算用來殺人,也是極美的。

  兩人打得最焦灼之際,林詩音忽然聽到耳畔傳來一陣不太尋常的風聲。

  很輕,輕得連李紅袖都沒注意到,全身心都被狄飛驚陡然升起的氣勢牽住,甚至著急地喚出了聲:「楚大哥!」

  「他不會輸給狄飛驚。」

  有一道含著笑意的聲音隨之響起。

  在這一瞬間,林詩音總算明白了。

  雷損從來不蠢,狄飛驚也是。

  因為他們根本沒想過能從楚留香手上帶走她,狄飛驚過來,不過是想讓楚留香脫不出手對付真正想帶走她的人。

  林詩音深吸一口氣,對上那雙盡是風流的眼睛。

  「方小侯爺。」

  方應看笑著應了這一聲,也沒有對她叫了四年卻忽然變掉的稱呼感到驚訝。

  「我們好像有段時間不曾見過了。」他說。

  「是嗎?」林詩音其實很緊張,但好在這幾年和他的接觸始終沒斷過,所以還能在這時保持鎮靜,「我以為您不會摻這趟渾水的。」

  「本來的確沒這個打算。」方應看居然承認了,但下一刻便話鋒一轉,「但既然小李探花都出手了……」

  他沒有說下去,可林詩音已經知道剩下的內容了。

  是啊,有李尋歡相助的蘇夢枕,對上雷損的贏面可就比原本大多了。

  如果六分半堂在此一役被金風細雨樓打得一蹶不振,那朝中局勢恐怕也要變天。

  不管是蔡京還是方應看,都不會想看到這種局面。尤其是方應看,一家獨大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狀況。

  他想攪渾水,就不能讓李尋歡的飛刀對準蘇夢枕和雷損中的任何一個。

  雷損估計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會和他來這麼一場短期合作的。

  「看來您也忌憚我表哥?」林詩音忽然笑了。

  「我只是不想冒險。」他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以便開口一邊低頭掃了一臉戒備的李紅袖一眼,正要再開口的時候,表情卻忽然一變。

  下一刻,他已甩袖回身,瞬間淩空而起。

  劍光從他腳邊擦過,刹那不到的功夫便變了方向,直追他右腿而去。

  「冷大哥!」李紅袖看清楚那劍鋒後邊的人之後,驚呼了一聲。

  但冷血卻難得沒有回應她。

  因為他根本沒有任何分神的餘地!

  方應看的武功本來就高過他,出手狠辣更是常人所不能及,動作迅疾也不輸那邊與狄飛驚戰至難捨難分的楚留香,幾乎可以說是他這麼多年來遇到的最難纏對手。

  但縱是這樣,他也沒有絲毫要退卻的意思。

  「音姐姐……」李紅袖越看越擔心,忍不住偏頭去看林詩音。

  她以為林詩音應該會比自己冷靜一些的,畢竟從狄飛驚進來到現在,林詩音就一直保持著鎮靜,哪怕和方應看說話時都沒有慌張。

  但此時再看,她卻發現林詩音的表情難得帶上了緊張,甚至不自覺地咬緊了雙唇,呼吸也隨著那兩人的動作不停揪緊。

  於是她只能伸出手來抓住林詩音的手。

  狄飛驚進來時已經將李園的守衛全解決了,但後院裡還有不少丫鬟在,此時鬧出如此動靜,自然全都亂了起來。

  跑的跑,叫的叫,一派慌張,也沒人敢靠近這個花園來。

  唯一的例外是林仙兒。

  她看到她們,面上雖有驚慌之色,但卻仍想也不想地跑了過來。

  「姑娘!」

  林詩音被她這一聲稍喚回了一點心神,又見她已經跑過來,只覺別的多說無益,乾脆道:「如果一會兒冷血他不敵方應看了,你千萬別傻。」

  她就怕林仙兒會因為方應看想帶走自己而不冷靜,在方應看面前,沒習過武的林仙兒還不就是一隻可以隨手捏死的螞蟻。

  「姑娘你不要這麼說……」林仙兒快急死了,她本來想說不然咱們先跑,但看到林詩音的表情就知道說了也沒用,冷血還在這,林詩音不會願意的。

  「別急。」李紅袖這會兒倒成了最鎮定的那一個,「咱們一定不會有事。」

  可她才剛說完,不遠處的方應看就直接夾住了冷血那柄軟劍的劍鋒!

  那劍身還在顫抖,可卻已不受冷血一人控制,方應看抬手間,一個用力,便將那上面的力道給卸了大半。

  冷血這一劍,被他盡數還了回去。

  「本來還想留你到以後再說。」他說得很輕,但語氣卻冰冷十分,聽得人如墜冰窟。

  「不要!」林詩音再顧不得站在原處看,直接沖了上去,「你不就是想威脅我表哥嗎,拿我就可以!」

  方應看動作一頓,朝她看過來,那目光非常複雜,一瞬間不知閃過了多少東西,可閃得太快,叫林詩音根本看不清。

  「我差點忘了。」他勾起一抹笑來,「你喜歡他。」

  林詩音盯著他,沒有說話。

  「有多喜歡?」他好像真的在好奇這個問題,表情都變得疑惑了起來。

  但這份疑惑卻僅僅停留了片刻便消失了。

  在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林詩音的掌風已經直接到了他的左胸處。

  那是她從第一次開始練憐花寶鑒上的武功開始起就在練的一套掌法,不比楚留香那般花樣百出,卻勝在出其不意。

  方應看大概也沒想到她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動手。

  他一直知道林詩音會功夫,但更知道她功夫一般,只勉強能防身用,遇到絕頂高手絕不是對手。

  他相信林詩音也知道,但林詩音卻還是選擇在這個時候同他動手了。

  「看來是非常喜歡。」那一掌其實沒多少力道,但方應看卻久違地動了氣。

  太沒意思了。

  他覺得已經沒有繼續扯下去的必要,直接抓住了林詩音打過來的那只手腕,就要拉著她直接離開。

  她說得對,想威脅李尋歡,帶走她就是了,哪需要那麼麻煩。

  可就在他準備走的時候,已經被他傷到的冷血卻忽然重新站了起來。

  來不及撿起劍,冷血便以手為武器,如幼時跟著狼群捕殺獵物那樣來阻止他動作。

  與此同時,林仙兒也沖過來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腿。

  在這樣的掣肘下,方應看還真有點不好應付。

  所以他第一反應便是伸腳踢開林仙兒。

  「對著這麼漂亮的小姑娘你也忍心下腳……嘖。」

  「誰?!」方應看一驚。

  「說了你也不一定認識。」那聲音忽然又從他背後響起,「不如讓它來同你打個招呼?」

  它?

  它是什麼?

  方應看循著殺氣回頭,只見到了一把刀。

  一把黑色的,古樸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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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零伍零

  方應看曾與不少刀客交過手,而且他的手下中也有好幾個在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刀客。

  對於刀,他可以說是一點都不陌生,也從不懼怕。

  但此時此刻橫在他面前的這柄刀上流露出的殺意,卻是他前所未見的。

  最令他驚訝的是,這些殺意,可能只有一小半屬於拿刀的那個人,餘下大半全來自於這柄刀本身。

  他幾乎是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險,在這柄黑色的刀朝自己斬來時下意識地折了折腰往後一避。

  可這柄看上去又鈍又重的刀卻仍然挑落了他的一綹額發,發出很輕很輕的一道聲音,像情人之間的私語和密吻。

  「白堂主!」原本也做好了出手準備的李紅袖整個看呆了,「您、您怎麼來了?」

  白天羽大笑了一聲,低頭瞧了方才被情急之下的方應看踹了一腳的林仙兒,皺了皺眉,又上前一步,在方應看面前橫刀站定。

  「白?」方應看聽到了李紅袖那一聲,再看方才把自己迫得後退好幾步的那柄刀,忽然就反應了過來這是誰,「神刀堂主白天羽?」

  白天羽笑得更開心了:「沒想到方小侯爺這樣的人物也知道我這等山野草民。」

  他這麼氣定神閑宛若在與人聊家常,但對面的方應看卻並不敢放鬆。

  因為方應看他同時還要應付從他斜後方重新刺了一劍來的冷血。

  他皺著眉道:「這件事與你無關。」

  「怎麼會與我無關?」白天羽作了個驚訝萬分的表情,提著他那柄漆黑的刀重新攻了過去。

  說實話,聽到他這麼說的時候,林詩音還以為他要說小李探花可是我的朋友云云,結果再下一刻,他的聲音就從那陡然激烈起來的風聲與刀聲中傳了過來。

  他說:「手無寸鐵的小美人被人欺負,那當然是和我有關的。」

  林詩音:「……」

  媽的,才狂炫酷霸拽了幾句話你就本性畢露了!

  地上,被他稱為手無寸鐵小美人的林仙兒表情也十分難看。

  她從前是見過白天羽的,但只遠遠地瞧過一眼,知道他曾經因為招攬姬冰雁而不得對其追殺這些事,不像李紅袖一樣,還和他同桌吃過飯有過接觸。

  此時此刻被他調戲,雖是句無關痛癢的話,但也……

  算了,想到他救了自己還救了林詩音,林仙兒決定不跟他計較。

  她爬起來,拍拍衣裙上的塵土,拉住林詩音的袖子,問:「姑娘的手沒事吧?」

  林詩音搖搖頭,用衣服掩了掩,道:「我沒事。」

  實際上她痛得厲害,畢竟方應看當時抓得很用力,只差沒把她的手腕捏碎了,但這會兒她心神全被眼前的戰況吸引,哪顧得上處理自己的手。

  有白天羽加入分擔冷血的壓力後,方應看當然不再如之前那樣遊刃有餘,他既要躲冷血的劍,又要躲白天羽的刀。

  最令他生氣的是,這兩個人的配合還一等一的好,仿佛在此之前已合力對敵無數次一般,往往他還沒避過一個,另一個就已經來了。

  這樣可謂狼狽的狀況於他而言也是頭一回,若不是他的武功非常人所能及,這會兒身上起碼已經破了十幾個窟窿。

  劍光刀光重疊影綽,風聲越來越急,叫人根本分不清虛實。

  「我聽說方小侯爺的劍名為血河,是一把神劍,不知與我這把刀比如何?」數十個來回後,白天羽忽然高聲道。

  「你既聽說過它,便也該知道,這世上能與它相比的神刀,只有一把。」方應看依然沒拔劍,他一邊說,一邊注意起了另一邊的狄飛驚和楚留香,眉頭一皺過後,忽然又是一個淩空,竟是想直接離開了。

  「我正是已見過了你說的那把刀。」白天羽欺身追上,試圖逼他出劍。

  說實話,只論武器本身,他這把家傳的神刀,絕對是不輸紅袖刀的,這一點就連蘇夢枕都承認,只是他二人如今的境界尚有差距,所以在切磋時他才會輸。

  方應看的血河神劍既然與紅袖刀齊名,那想來也是一把不容錯過的神兵。

  白天羽本來就沒有打盡興,此刻見他要走,當然不幹。

  只是他才剛追過去,身後就傳來了楚留香一聲大呼:「白堂主!」

  他回頭一看,楚留香和狄飛驚竟已戰畢,狄飛驚的身影也不知何時消失在了花園裡,而楚留香正稍顯狼狽地朝他和冷血飛來。

  「別去追了,他若真的出劍,怕是要你我二人聯手才能完全壓過。」楚留香說。

  「那楚兄就與我一道……」白天羽說到一半才想起來這邊之前是何種場面,聲音熄了下去,好一會兒後才歎了一口氣道,「好吧。」

  他們若真的一起追方應看去了,李園這邊沒人坐鎮,怕是又會有大麻煩。

  「狄飛驚的武功很高。」楚留香說,「但他應該只是想拖住我,方才怕是看到方小侯爺被白堂主與冷捕頭夾擊,知道今日無法成事,便立刻走了。」

  而方應看應該也是看出了狄飛驚打算迅速結束與楚留香的纏鬥,才一樣要走的。

  畢竟狄飛驚一離開,就意味著他要一個人戰楚留香、白天羽和冷血三人,哪怕他武功再厲害,也絕沒有什麼勝算了。

  這些事全發生在瞬息之間,就是武功到了他們這個層次,也不一定都能在這樣緊張的時刻分析出各種舉措的利弊。

  所以楚留香回過神來之後,便更覺方應看實在是個很可怕的人了。

  但幸好,幸好這回有白天羽及時趕到,擋住了方應看,逼退了他和六分半堂的計畫。

  他轉向林詩音,剛想問她有沒有受傷,就見她萬般慌張地朝冷血跑了過去。

  最開始獨自應付方應看時冷血被他傷了,後來又是強撐著繼續,都沒有顧得上自己的傷,此時終於放鬆下來,便再支撐不住自己。

  「你怎麼樣!」林詩音急得要死,過去直接抱住他,再小心地攙上。

  「我沒事。」他難得有聲音這麼虛弱的時候,同時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先扶冷捕頭去療傷吧。」楚留香也跟過去看了一下冷血的傷勢,神色凝重道。

  「那小侯爺下手還挺狠。」白天羽嘖了一聲,餘光瞥到林詩音的神色,又噤了聲。

  林詩音也知道自己現在很失態,但她已經完全懶得管了。

  她隨著他們一道把冷血扶去療傷,在楚留香變幻的神色裡揪緊了無數次心,直到聽到楚留香說未傷及經脈和內臟才鬆懈下來。

  「那就好……」她撫著胸口,仍是一臉的驚魂未定。

  「不過大夫還是得請一個。」楚留香有意讓她轉移一下注意力放鬆會兒,乾脆道,「林姑娘去安排一下如何?」

  林詩音點點頭:「好。」

  到這時候她才發現,原來她背後的衣服都已經被緊張時的汗水給浸透了,此時貼在身上,涼得徹骨。

  大夫倒是來得很快,看了一下後,說法和楚留香一樣,還讓她不用太擔憂。

  「好好養半個月就行。」他停頓了一下,「但這半個月內就別再動武了。」

  「好……」她認真記下,把人送了出去。

  再回到房間裡時,冷血已經躺在那睡了過去,面色蒼白緊皺著眉,仿佛在夢中也有什麼關乎生死的敵人要戰一樣。

  他被自己的劍傷在肩膀往下、心臟往上的位置,很是驚險,更因為後來不顧傷口配合白天羽而失血太多,此刻身體涼得過分。

  林詩音坐在床邊望著他的眉眼,忍不住伸手撫過。

  「你怎麼這麼傻的……」她已經不怕了,可心裡還是充滿酸澀,這一開口,眼淚就直接掉了下來,砸到他臉上。

  睡著的人自然看不見她在哭,但卻似乎仍有感應似的把眉頭皺得更深。

  ……

  發生這麼大的事,當天晚上的李園自然沒有像平時那樣安靜。

  但林詩音卻一點都不想管,甚至連原本吃到一半的飯都沒有再吃的胃口,只囑咐受驚了的李紅袖和林仙兒好好休息。

  「那姑娘你……?」林仙兒有些擔憂地望著她。

  「我這會兒也睡不著。」她深吸一口氣誠懇道,「還是在這看著安心一些。」

  林仙兒還想再說什麼,卻是被李紅袖拉住制止了。

  李紅袖:「那音姐姐你在這陪冷大哥吧,我們先回去休息。」

  林詩音點頭:「嗯。」

  出去後,林仙兒幾乎是瞬間甩開了李紅袖的手,還頗不滿:「總不能讓姑娘一直不休息吧?」

  李紅袖看著她,無奈道:「可不管你怎麼勸,音姐姐今晚肯定是睡不著的了,倒不如讓她守著冷大哥,這樣她還能安心一些。」

  林仙兒很不以為然地偏過臉去:「你又知道了?」

  李紅袖也沒生氣,只慨然道:「因為她喜歡冷大哥,這個大家都知道。」

  如果能完全克制住自己的心情,想冷靜了就冷靜,想不擔心了就立刻不擔心,那大概也不叫喜歡了吧。

  但這個道理,此時的林仙兒不懂也很正常。

  所以李紅袖並沒有多說她什麼。

  她們倆從這邊回她們起居的院子時正巧遇到白天羽。

  白天羽在擦拭他那把殺意騰騰的刀,表情認真極了,仿佛握在他手裡的並不是刀。

  他今日畢竟出了很大的力,就算她們倆在此之前對他印象都不怎麼樣,此時也完全計較不起來前塵了,路過時自然要停下來與他打招呼。

  「白堂主。」異口同聲的一聲。

  白天羽抬頭,瞥見這兩個漂亮的小姑娘,挑了挑眉。

  他從前見過李紅袖,但林仙兒嘛,還真是今天第一回見。

  先前去攔方應看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小丫頭長得真是好看,但當時情況危急,他也只看了兩眼就收回了目光。

  此時人站在他面前,容色平靜地與他打招呼,倒是叫他看了個清楚。

  好看,是真好看。

  還沒完全長開呢,已經比他見過的大多數女人都好看許多了,這要是徹底脫了稚氣,還不得傾國傾城啊?

  「你們是回去休息?」他笑著問。

  「嗯。」兩人一起點了點頭,停頓一下後,是林仙兒先繼續開口,「今日多謝白堂主搭救。」

  「謝就不必了。」白天羽擺擺手,笑得更燦爛了些,「都說了我看不得手無寸鐵的小美人被欺負嘛。」

  林仙兒:「……」

  她在心裡起碼默念了十幾遍的不能和恩人計較,不能和恩人計較才平靜下來,只是平靜下來後她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又盯著他看了片刻就轉身走了。

  「嘿,我誇她呢,怎麼就生氣了。」白天羽還覺得奇怪。

  「您……您還是別調戲她了。」李紅袖誠懇地勸了他一句。

  其實在白天羽看來這哪裡能算是調戲,純粹是一句實話罷了,不過既然另一個小美人都這麼說了,他也只能點頭應下:「好好好,下次見著她我一定注意說話。」

  李紅袖:「……」

  她也決定還是直接走算了,不過即將轉身的時候,她忽然想起自己好奇了大半個時辰的那個問題。

  「白堂主。」她聽到自己開口,「您今日怎麼會忽然過來的?」

  「金風細雨樓那邊給我送了信,不過信上也沒說是方應看。」白天羽沒瞞她,「我想著李探花畢竟是我的朋友,就過來瞧瞧。」

  聽到金風細雨樓五個字,李紅袖就已經愣了。

  她之前還以為白天羽過來只是個巧合……

  「怎麼了嗎?」注意到小姑娘的表情不太對,白天羽問。

  「沒什麼。」李紅袖忙搖頭,想了想,又道,「那外頭現在局勢如何?」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白天羽又笑了一聲,「蘇樓主和李探花聯手,雷損哪能討得了好。」

  李紅袖聽他說得這麼輕鬆,雖仍是有些擔心,但也可以說是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不過這趟打完……」他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順口講了下去,「蘇樓主和雷損女兒的婚約怕也是要取消了。」

  「……這樣啊。」李紅袖噢了一聲,沒作什麼別的表示,抬手將散亂的頭髮別至耳後,道,「那我也回去休息了。」

  「去吧去吧。」白天羽也站起來,將自己的刀放回刀鞘之中。

  ……

  另一邊的房內,林詩音依然坐在床邊安靜地看著冷血。

  其實她一直知道自己很喜歡很喜歡他,但直到今天才意識到,原來那份喜歡比她想像中還要多好多好多。

  在方應看試圖對受傷的冷血再補一掌時,她的腦海完全是空白的,什麼金風細雨樓六分半堂,什麼局勢變動都變得完全不重要了,唯一的想法就是她不能讓他死。

  「你一定不能有事。」林詩音把頭埋在他沒有受傷的左肩裡,聲音很低。

  燭火還在搖曳,外頭的風吹動門窗,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

  她趴在他身旁哭了好久,久到風聲熄了,屋內的蠟燭燒出劈裡啪啦的氣音,而她也哭得好累,眼睛一閉,直接就著這個彆扭的姿勢睡了過去。

  •

  冷血做了一個夢,夢裡面林詩音站在他面前一直掉眼淚。

  他想伸手替她擦掉,卻根本碰不到她,這讓他著急得不行,偏偏還毫無辦法。

  不知道過了多久後,他看到她終於停下了哭,一雙眼睛紅紅的,望著自己,然後轉身就要走。

  冷血更著急了,忙伸手去拉。

  可他依然碰不到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背影在自己面前慢慢消失。

  最後一片衣角都不見的時候,他仿佛意識到了什麼,驀地睜開了眼。

  眼前是一片有點眼熟的白,他認識這個地方,因為他曾在這裡住過好幾個月。

  但除了眼前的陳設外,更讓他在意的其實是自己頸側那道平穩的呼吸。

  他小心地偏過頭,只見自己在夢裡無論如何都碰不到抓不住的人就安靜地趴在床邊,髮髻沒有散,但有些淩亂,顯然是在他床邊守了一夜。

  在這一刻,他甚至連胸口處傳來的疼痛都感覺不到了,愣愣地看了她好久才回神。

  回神後他又發現她是抱著自己的手臂睡的,此刻整個上半身都壓在他手上,隨著呼吸緩緩起伏。

  冷血想了想,還稍往裡挪了一些,然後忍著疼伸手把她帶上來好,好讓她能睡得舒服一點。

  他發誓在這個瞬間他只是純粹地不想她睡得這麼辛苦而已,但他沒想到的是,林詩音躺上來,或者說整個人都趴到床上來之後,便立刻循著他的手臂將自己靠得更近了,叫他一時間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這樣煎熬了半個時辰後,她才顫顫地睜開眼醒了過來。

  剛醒過來的林詩音第一感覺是暖和,但懵了會兒後便迅速意識到了不對勁之處,因為她身上有被子!

  她明明記得她應該是沒回房去的……

  對啊,就是沒回房的,這不是還抓著冷血的手嗎,她一邊想一邊抬起頭,正好對上冷血的眼神。

  「不睡了?」他問她。

  「不……不睡了。」剛醒過來,腦子還沒接上,愣愣地說完這句後,她才驚覺自己此時正躺在他邊上。

  ……而且還搶了他的被子?

  看著他僅穿中衣躺在那邊,林詩音頓時一個激靈從被子裡鑽出來,想給他蓋回去,不過才稍微動了一動,她就發現自己腰酸得不行,難受得下意識哼了聲。

  「怎麼了?」他忙問。

  「沒……你好好躺著休息!」她想坐起來,卻幾乎用不上力氣。

  下一刻,原本被她抱在懷中的那條手臂卻忽然動了。

  他直接順著她的脊椎摸到了她腰間,替她揉了一揉。

  「你趴了一夜。」他說。

  「誒……」林詩音放鬆下來,「那我怎麼……」

  「我抱上來的。」怕她擔心,他沒說用的是另一隻手。

  「這樣……」她看著他依然很蒼白的面色,還是沒法放下擔心,想了想還是立刻把被子蓋到了他身上去,「我沒事的,你好好休息呀。」

  給她揉腰的手卻是沒停下動作,「別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她聲音低了下去,半撐著身體由上而下望著他,只覺得鼻子又有變酸的趨勢。

  這表情和冷血在夢裡見到的一樣,他頓時有點慌:「你別哭。」

  他不說還好,一說林詩音就真的忍不住了,眼淚直接落下來,一顆顆落到他面上,他脖子裡,頗有洶湧之勢。

  「我好怕……好怕你有事……」她一邊哭一邊說。

  冷血只能停下替她揉腰的動作緩緩撫上她的背,動作很輕地拍著安慰她:「我沒事。」

  說話間他又直接將她拉下來帶到了懷裡抱著,「別怕。」

  林詩音怕自己會壓到他傷口,有點慌張地朝另一邊縮了縮,沒想到他居然也順勢側過身,繼續將她攬在懷中。

  「你的傷——」她著急。

  「碰不到的。」他低頭吻向她眼睛,溫柔地把淚水吮掉。

  以往他親上來時總是急切又用力,林詩音也習慣了,此時把動作放到這麼輕,反倒是令她忍不住戰慄了一下,只覺渾身的皮膚都顫抖起來。

  不過這一次他的確只吻掉了她臉上的眼淚就停下了。

  「好紅。」說她眼睛。

  「……」

  「像小兔子。」

  林詩音被他這會兒還有心情玩比喻給逗笑了,想了想,湊過去咬住他耳朵。

  「是你的小兔子。」

  說完的那一刹那她就感覺他呼吸重了一重,同時攬在她身上的手也隨之用力起來,顯然是在努力壓抑著呢。

  如此,林詩音也覺得自己該適可而止了,乾脆掰開他的手翻身下了床。

  期間他不是沒有拉她,但被她直接擋了回去:「你先好好休息。」

  冷血松了手,不說話也不動了,就躺在那望著她。

  那眼神看得她根本沒法不心軟,最終還是在轉身出去之前彎腰親了親他的臉。

  「我得去換身衣服。」她說。

  「……好。」

  只是親一下臉,他就可以完全沒脾氣,什麼都好了。


第52章 零伍壹

  之後的幾天裡,冷血幾乎都被林詩音勒令了必須躺著休息。

  「我同神侯府那邊說過了,你就放心在這裡養傷,別急著去哪了。」她說。

  「怎麼說的?」冷血有點好奇。

  「說我不放心啊。」她一臉理所當然,「神侯府裡又沒人能像我這樣照顧你。」

  而且憑他們現在的關係,神侯府那邊當然不會有任何意見,確認了他的傷不重後就應了下來。

  不過無情還是有派人送了上好的傷藥來,盡顯師兄本色。

  冷血嗯了一聲,望著她因為勞累而有點泛青的眼底,到底還是十分心疼。

  但他又知道林詩音看著他躺在床上養傷的心情估計也是一樣,所以怎麼也說不出不用你照顧這樣會讓她不開心的話來。

  只是讓她照顧吧,很多時候又是真的不方便。

  就比如現在,兩人說完了話後,她就準備替他換藥了。

  住在這的這幾天裡,冷血最不想面對的就是換藥。

  她太擔心他,所以總將動作放得很輕,將他的痛感降到了最少,可他畢竟是傷在那樣一個尷尬的地方,換藥時必須脫了衣服,就算不完全脫掉,也得徹底敞開才行。

  這樣一來,她低頭時的呼吸便直接拂在他裸露的皮膚上,叫他下意識地繃緊身體,如何都鬆弛不下來。

  「不疼的。」他想讓她快一點,好趕緊結束這番折磨。

  「信你才怪。」林詩音抬起頭來橫了他一眼。

  她只當他是疼成這樣渾身繃緊的,聽到他這麼說便理所當然地覺得他這是在逞強。

  歎了一口氣後,她說:「我再輕點兒吧,疼的話你一定要說啊。」

  冷血:「……」

  持續了幾乎時時刻刻能見到她的狀態兩天后,他終於有點想回神侯府去了。

  起碼回去養傷不用經受這種甜蜜的煎熬啊。

  等她好不容易換完藥幫他重新包紮好的時候,冷血只覺背後已出了一層薄汗,但他還是很慶倖的,好歹終於結束了。

  他松了一口氣。

  「好了。」她直起身,想順便替他把衣服攏好,結果指尖不小心觸到了他胸膛,立刻感覺到有與她手截然相反的熱意傳來,燙得她下意識頓了頓動作。

  說實話,他身材是真好。

  給他換藥的時候林詩音只顧著放輕動作了,目光也僅落在他傷處,所以還不覺得,這會兒換完了也包紮完了,再隨便看一眼,臉頓時就忍不住有些熱。

  呀,明明是早就擁抱親吻過無數次的關係,她到底在害羞什麼哦!

  這樣在心裡吐槽了自己一通後,林詩音很迅速地攏好了他衣服,而後假作自己什麼都沒亂想一樣站起來,道:「你先休息吧。」

  冷血低頭看了看自己嚴嚴實實的衣領,忽然有些想笑,不過忍住了。

  「你去哪?」他問她。

  「去廚房看我讓他們煎的藥。」說到這她又想到他之前拒絕喝藥說用不著的事,停頓了一下,補充道,「不准不喝。」

  冷血其實真覺得沒這個必要,以前他受過比這更重的傷,也沒喝藥啊,不還是好了嗎?

  可林詩音根本才不管這麼多呢,必須喝,一定要喝,不喝就生氣。

  如此,他也只能忍著苦喝了。

  是的,對於疼痛忍受度格外高的他,其實從小到大都有點怕苦。

  準確來說也不是怕,就是很不喜歡那種味道,所以從前受傷的時候他才不喝藥,沒想到這回在她眼皮子底下養傷,就躲不過去了。

  當然,這種聽上去完全不像他甚至還有點丟臉的理由他是不會告訴林詩音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算他忍著不說,林詩音也早已從他之前喝藥時那一言難盡的表情上猜出來了,那模樣根本騙不了人。

  所以這回去廚房拿藥時,林詩音還順便拿了一小碟蜜餞過來。

  冷血原本百無聊賴地倚在床上,見她端著藥進來還頗有種又要赴刑場的感覺,結果瞥到藥碗邊上那個小碟子,目光就不自覺地頓了頓。

  「蜜餞?」他聽到自己說。

  「嗯。」林詩音看著他的表情,忍住笑點頭,「不喜歡吃?」

  「……不是。」

  她果然知道了,他覺得有點丟臉。

  「好了好了不逗你。」林詩音端著東西坐下,「怕苦又沒什麼,我也怕的。」

  言罷吹了吹手裡剛舀出來的那一勺,送到他嘴邊。

  冷血:「……」

  說真的,這樣一勺一勺地喝可比一下子喝完苦多了,但畢竟是她親手喂的,冷血就算再不喜歡苦味也完全不想拒絕。

  可能是他喝藥時的表情太過糾結,一碗藥喂完之後,林詩音就立刻笑著挑了一粒蜜餞往他嘴裡一塞。

  「你嘗嘗甜不甜?」她說,「我特地讓他們多放糖的。」

  這個蜜餞本就醃制得十分入味,對此時此刻的他來說,當然是再甜不過。

  於是他點了點頭,誠懇道:「甜。」

  「那我也嘗嘗。」

  她一邊說一邊低頭,想再挑一粒,可尚未來得及動手,就被他拉了過去摔到了柔軟的床鋪上。

  下一刻,他側過身含住了她的唇。

  伴著苦的糖味瞬間充斥了整個口腔,有點奇怪的味道,但並不討厭。

  而柔軟的舌尖也順勢頂進來,從她上顎舔過,惹得她下意識抖了抖,唔了一聲。

  這一聲叫原本打算「嘗一下」就停下來的冷血完全不想鬆手了,火熱的掌心貼在她後腰處不停摩挲,時輕時重。

  此時已是夏天,她穿的衣服本來就又輕又薄,既擋不住他手上的溫度也隔不斷他碰上來時的戰慄觸感,片刻之後,她便被摩挲得忍不住弓起了背。

  一開始她還想著不能太忘形,可是舌尖纏綿過之後,她就再沒有餘裕去考慮這些了,加上他手上的動作,整個人都軟了下來,除了回應這個吻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好不容易一吻結束時,她已是眸光瀲灩滿臉通紅了。

  她小口地喘著氣,伸手撫了撫自己胸口,試圖平復下那劇烈無比的心跳,然而一點用都沒有,只要目光一撞上他的,心跳就會不受她控制地重新快起來。

  如果不是這時門外恰好響起侍女敲門聲的話,林詩音一點都不懷疑她會被這雙眼睛蠱惑得主動親上去。

  「表姑娘,少爺回來了。」

  門外的侍女敲過三聲後這麼說道。

  林詩音:「……」

  好氣啊。

  但再氣也沒辦法,她只能先朝外面回一句知道了,再迅速爬起來整理自己的衣服。

  好不容易把衣服給拉平整了準備出去的時候,還倚在那的冷血卻忽然開了口叫住她:「等一會兒。」

  林詩音疑惑:「什麼?」

  他抿了抿唇,道:「臉還紅。」

  林詩音再度:「……」

  講道理,這還不是你害的!

  最後她在房間裡又呆了半刻鐘才出去,期間還要努力克制著自己不去看他,省得又被惑了過去。

  在那半刻鐘裡,她終於理解了那些沉迷美人鄉無心國事不想上朝的皇帝。

  有那樣一個長得處處對你胃口的美人在床上等著你,實在是……很難抵抗的啊!

  •

  林詩音到前廳的時候,白天羽和楚留香已經坐在那和李尋歡聊了會兒,李尋歡自然也從他們倆那裡知道了他走後發生的事,此時看到她過來,便先問了問她冷血的傷勢。

  她簡單地說了兩句,叫他不用太過掛心。

  李尋歡:「沒事就好。」

  林詩音:「表哥你那邊呢,蘇樓主和六分半堂最後到底如何了?」

  這問題也是楚留香和白天羽好奇的,聽到她問,頓時全看了過去。

  李尋歡歎了一口氣:「雷損受了重傷,經此一役,短期內應是撲不起來了。」

  這對金風細雨樓和蘇夢枕來說是好事才對,可他卻先歎了氣,林詩音不禁疑惑:「表哥不希望他受傷?」

  李尋歡搖了搖頭,道:「他撲不起來,不意味著六分半堂其他人能安分,他們內亂之下,京城恐怕又要不得太平。」

  這樣悲天憫人的聖父話,大概也只有李尋歡說才不叫人覺得虛偽了。

  不過林詩音也承認他說得對,六分半堂現在亂成這樣,短時間內京城肯定有得熱鬧,而且六分半堂之外,還有許多勢力等著攪渾水呢,比如那個傷了冷血的神槍血劍小侯爺。

  正當她想問問李尋歡金風細雨樓那邊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的時候,門外忽然跑進來一個神色匆忙的家丁,一路直奔他們,最後在李尋歡座前停下。

  「少爺!少爺!」

  「發生何事?」李尋歡看著這家丁的表情,覺得有些不太對,皺了皺眉。

  「龍、龍公子來了……」他一邊說一邊瞥了瞥林詩音的表情,說完後又瞬間低下了頭。

  「龍?」楚留香對這個姓也有印象,第一時間看向了林詩音。

  「還來?」林詩音真是連氣都顧不上氣了,只覺龍嘯雲此人的邏輯真是再不可思議不過了,這他媽還能繼續來,臉皮厚度能突破長城了吧,她轉向李尋歡,「表哥你要去見他麼?」

  「我……」他才說了一個字就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頓了頓,片刻之後才繼續道,「……還是去見一下。」

  林詩音:「……」

  她就知道是這樣。

  廳裡唯一不知道那是誰的就是白天羽,看了一圈他們三個的表情,很疑惑:「龍公子?是誰啊?」

  上回楚留香和胡鐵花好奇這個問題的時候,林詩音還能非常果斷地回答他們是一個很不要臉的人,這回李尋歡在場,她想了想還是沒把話說得太難聽,只說:「是我表哥的一個故人。」

  說完她又轉向那個垂著頭的家丁,吩咐道:「既然他都來了,就請他進來唄,見不到表哥,估計他今天也不會走,表哥你也別出去了,在這等他便是。」

  家丁看看她,又看看李尋歡,點頭應了聲是後小跑著出去了。

  「探花的故人?」白天羽更好奇了,一邊好奇一邊想當然道,「那想來也是個妙人。」

  這話落在他們三個耳中,滋味不盡相同。

  李尋歡是心情更複雜了,至於林詩音和楚留香,則是單純覺得好笑,畢竟龍嘯雲不管從哪方面來講,都和「妙」根本扯不上關係。

  沒過多久,背著槍的龍嘯雲便跟著那家丁來了。

  他人還沒進來,一聲情真意切的義弟便已先到了,聽得林詩音起了一手臂雞皮疙瘩。

  「我聽說你回了京城——」

  進來看到李尋歡身旁的楚留香時龍嘯雲話音戛然而止,愣了一愣,他當然記得這個人,幾年前他想再來找林詩音時,林詩音便帶過這個人趕他離開。

  見他望過來,楚留香便扯了扯唇角朝他笑了笑。

  李尋歡當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以及楚留香的笑容,有些疑惑:「大哥與楚兄弟認識?」

  楚留香:「認識倒談不上,但見是見過的。」

  聽他確認,李尋歡相當驚訝:「見過?」

  楚留香點點頭:「三年前那個除夕,林姑娘留我們幾個在這兒過年,碰巧見了上門來尋她的龍公子一回。」

  那會兒李尋歡才離開一年多,人在關外,當然不知道這些。

  「是,可惜我們當初好像有些誤會。」龍嘯雲很緊張地補了句,上前一步道,「自從義弟你離開,我是一直在擔心你啊。」

  這浮誇的演技令林詩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哦,那怎麼沒見您去關外找過表哥呢?」

  龍嘯雲噎了噎,剛想和稀泥解釋過去,就聽她繼續道:「說吧龍大俠,這回您是看上了李園的什麼?」

  「詩音。」李尋歡雖然對龍嘯雲的印象已大打折扣,但也不想聽她這樣不留餘地,忍不住叫住了她,「別這麼說。」

  「……行。」瞭解他性格後,林詩音其實並不意外他的反應,但她著實是不想再看龍嘯雲那張臉了,乾脆站起來,「那表哥您和龍大俠慢慢敘舊,我就先走了。」

  「詩音!」李尋歡想到她當初說的話,只怕她又誤會到了別處去,忙攔住她,「我並非不信你。」

  但你也狠不下心和龍嘯雲絕交的啊,林詩音一邊想一邊長歎一口氣,道:「表哥,其實有句話,我一直都很想說。」

  「你說。」

  「你這個人呢,什麼都好。」她說,「就是總容易相信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樣,但其實絕大多數的人都不是這樣。」

  李尋歡怔了怔,沒說話。

  而她說完後便朝他攤了攤手,意思是我言盡於此,隨後扭頭看了龍嘯雲一眼,直接轉身走了。

  後來李尋歡和龍嘯雲到底說了什麼林詩音不知道,但當天晚上李紅袖和林仙兒來找她的時候,告訴她說,看見李尋歡和楚留香正在湖心亭裡喝酒。

  「我本想著過去和楚大哥說會兒話的。」李紅袖說,「但看他們一直在喝,楚大哥也讓我先走,就沒有多留。」

  「白堂主沒在?」林詩音問。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林仙兒哼了聲,似乎很不屑的樣子。

  李紅袖也注意到了,表情有點無奈,道:「沒見著,許是出去幹啥了。」

  「這樣。」林詩音猜想大概是李尋歡經過這一次再見面總算認清了龍嘯雲的真面目,畢竟還有楚留香作證呢不是嗎。

  不過具體的細節她也懶得管了,反正龍嘯雲這個人和她根本沒關係,只要不來她面前不停礙眼,她根本不會想起他來。

  •

  蘇夢枕和雷純的婚約在他與雷損那一戰的五日後便取消了。

  消息傳到李園時林詩音正在盤算著讓冷血挪個院子,因為他現在暫住的院子就在李尋歡那冷香小築邊上,要去那必經冷香小築。之前李尋歡不在時倒也罷了,現在回來後,要她每日從李尋歡(見過龍嘯雲後)滿是愧疚的目光中穿過,她實在是有點……

  算了,這感覺根本沒法形容。

  就在她最糾結的時候,追命正好上李園來看望冷血,順便同他們講了六分半堂與金風細雨樓的婚約取消一事。

  追命是把它當一個八卦來說的,說完還拍著冷血的肩膀玩笑道:「我本來還想,那我豈不是白準備了賀禮,不過後來想想,四師弟和林姑娘明年便要成親,那份賀禮直接給你們不就成了。」

  林詩音:「……您可真會省錢啊崔三爺。」

  追命哈哈一笑:「以林姑娘這樣的身家,本來也看不上我那點吧。」

  林詩音一臉冷漠:「那不能,蚊子再小也是肉。」

  不過話說回來,本來神侯府就差不多是她養著的,仔細算起來,送禮用的可能也是她的錢呢!

  三個人隨便聊了小半個時辰後,追命就以不打擾他們為由告辭了。

  林詩音也沒多做挽留,只親自把人送到了門口。

  結果就在她送完追命準備回冷血那邊去的時候,門外又駛來一輛有點眼熟的馬車。

  她頓住腳步,望了過去,只見自己剛八卦過的物件掀開了車簾。

  林詩音:「……您是來找表哥的?」

  蘇夢枕下了車,走到她面前,搖頭道:「不,我是來找你。」

  林詩音驚了:「找我?」

  他緩緩勾起唇角,道:「我想問你借一個人。」

  能讓他親自過來,還是問她「借」,也不會有第二個人了。

  所以林詩音當然瞬間反應了過來:「您想問我借紅袖?」

  蘇夢枕點頭說是。

  他這樣的身份來開這樣一個口,林詩音怎麼也不好直接拒絕,何況她是見過李紅袖之前擔心蘇夢枕時是何模樣的,心知這丫頭如果知道能幫他做事應該願意得很。

  所以短暫的停頓過後,她也扯扯嘴角,道:「那您跟我來吧。」

  兩人一同穿過花園去了李紅袖所在的那個院子。

  進去時林詩音聽到裡面傳來林仙兒的聲音,她想應當是她倆又在拌嘴了。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林仙兒是在嘲諷李紅袖,嘲諷她做事效率越來越差,還說:「事情不是都結束了嗎,你到底還在擔心個什麼?」

  李紅袖偏過頭:「……這不關你的事。」

  「哦,那關誰的事啊,那個蘇樓主?」林仙兒完全不留情面地拆穿了林詩音都沒朝李紅袖挑明過的事。

  果然下一刻,她就看見了李紅袖瞬間變得極驚慌的神色。

  不過是不是太驚慌了一點?她皺了皺眉,覺得不太對勁,循著李紅袖的眼神回頭望去,只見自己方才提的人就在院門口站著呢。

  林仙兒:「……」

  她第一反應是完了,這下李紅袖估計要真生氣了。

  林詩音也有點尷尬,偏頭看了看蘇夢枕的表情,卻見他並無什麼特別反應,只是讓目光在那倆小姑娘身上遊移了一下而已。

  她咳了一聲,道:「紅袖,你過來一下。」

  李紅袖恨不得直接捂住臉,頭一回應得那麼低聲:「……好。」

  三人一道走到門外後,林詩音才繼續開口,對她道:「蘇樓主方才跟我說,他想問我借一個人。」

  「誒?」李紅袖聽到這個也很驚訝,這一驚訝她便直接抬起了頭。

  她終於直接撞上蘇夢枕的目光,只見他容色平靜地開了口:「你願意來白樓做事嗎?」

  「我……」她差點脫口而出當然願意,但說到一半又覺得那樣似乎太不矜持,停了停,「音姐姐同意就行。」

  林詩音:「……」

  講道理,都這樣了她難道還能不同意嗎?

  阻攔美少女談戀愛可是會被驢踢的!


第53章 零伍貳

  如果林詩音知道蘇夢枕所謂的「借」根本就是想挖自己牆角的話,她大概還是會猶豫一下要不要答應,但這會兒她根本沒想到那麼遠去,她只知道李紅袖本人非常想去,所以連一刻都沒有多想就抬頭道:「蘇樓主親自開口,我焉有不同意之理?」

  李紅袖噢了一聲,抬起眼看看他們,卻又在蘇夢枕同樣看過去時迅速低下了頭。

  她真的好緊張好緊張啊……

  剛才林仙兒說話的時候蘇夢枕到底聽到了多少?

  如果都聽到了——

  李紅袖根本不敢想下去,只能垂著頭憋出一句我去收拾一下行李然後就扭頭跑了回去。

  林詩音站在院門外看著她有點倉皇的背影,忍不住偏頭看了蘇夢枕一眼。

  他還是和之前一樣容色平靜,察覺到她的目光也沒有作什麼表示。這樣氣定神閑,更襯得落荒而逃的少女心思昭然若揭來。

  想到這裡,林詩音忽然就有點擔心李紅袖了。

  雖說蘇夢枕現在已經解除了與雷純的婚約,但這時的他或許還喜歡雷純?退一步說,就算不喜歡,估計對李紅袖也是沒什麼特殊情愫的,畢竟眼神騙不了人。

  她歎了一口氣,道:「樓主不妨先進去坐下喝杯茶?」

  蘇夢枕想了想,點頭道:「好。」

  於是他就跟她走了進去,坐下等小姑娘收拾完行李。

  林詩音的這個院子是整個李園最幽靜的一處,院內院外都生滿了遮天蔽日的花木藤蔓,所以哪怕是在這樣的夏日,也自有一股涼爽之意。

  兩人坐下喝了半杯茶之後,李紅袖就從自己房間裡收拾了一個小包袱出來了。

  她大約還是有點尷尬,依然沒怎麼抬頭,直到走到他倆面前才開口打招呼道:「音姐姐,蘇樓主。」

  「你就帶這點東西?」林詩音看著她手中的包裹挑了挑眉,有意說點別的活躍一下氣氛。

  「應該夠了吧。」少女一邊說話一邊用手去攏鬢髮,若隨她的動作望過去,便會發現她的耳垂還紅著。

  「上回替你買的也都還留著。」蘇夢枕忽然開口道。

  這話不僅讓李紅袖驚了一驚,也讓林詩音嚇了一跳。

  什麼叫上回替你買的!你們倆還一起逛街了嗎!

  算了,想也知道不會了。

  蘇夢枕這樣的人,根本無法想像他帶著小姑娘逛街啊,估計是那時李紅袖住在金風細雨樓看資料的時候,沒帶什麼衣物,他便吩咐了手下替她準備。

  不過就算只是這樣,也算是考慮得細緻了。

  難怪小姑娘回來後會這般擔心他,雖不到茶飯不思的程度,但也足夠叫熟悉她的人驚訝,否則林仙兒今日也不至於說出那句話來。

  總而言之,林詩音還是很理解李紅袖喜歡上蘇夢枕這件事的,但想到蘇夢枕的性格,她也無法不為李紅袖擔憂。

  「那樓主是現在就帶紅袖走?」她問。

  「她都收拾好了。」蘇夢枕笑了笑,「就走罷。」

  「唔,我送你們。」她站起來,順便拍拍還低著頭的小姑娘,玩笑道,「您這一借,我可是少了個左膀右臂。」

  「但也得到不少。」他挑眉,幾乎已看不出病容的面龐與英俊五官在陽光下顯得甚是耀眼,「不是麼?」

  林詩音知道他說的是之前他開放給李紅袖看的資料,那些東西倒是的確很有用。

  「說到這個,還是得謝謝蘇樓主慷慨。」林詩音笑。

  「也謝你慷慨。」蘇夢枕也笑,一邊笑一邊望了她身旁的少女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這一瞬間,林詩音總覺得他的表情柔和了許多。

  她送這二人到門口。臨上車前,李紅袖才想起來自己沒和楚留香說這事,便托她和楚留香講一聲。

  林詩音:「行,我一會兒就去和他說,不過我猜他也在京城呆不久了。」

  按照楚留香的習慣,在一個地方呆超過半年他就會走了,倒不是說嫌棄,而是單純地閒不住。

  李紅袖嗯了一聲,道:「那我跟蘇樓主過去啦。」

  她頷首,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去吧。」

  說這話的時候林詩音根本沒想到,李紅袖這一去就是半年。

  人是她答應借出去的,蘇夢枕沒有還的意思,還又派人給她送過一些生意上用得上的消息,叫她連把人要回來都開不了口。

  這半年裡她還收到了姬冰雁的信。

  這回沒像上次那樣是個壞消息,他洋洋灑灑寫了三大頁紙,詳細地給她講了一番在宋遼邊境的生意進度,言辭中頗有「看我厲不厲害」的自得之意,叫林詩音看得忍不住笑。

  厲害當然是厲害的,畢竟那可是和契丹人做生意,換了林詩音,可能就沒這個膽子了。

  說到契丹人和遼國,其實林詩音的心裡一直有一份隱憂。

  這份隱憂是自她知道這是北宋徽宗年間開始就出現的,她的歷史雖然不怎樣,但對於朝代更迭的一些常識總還記得。

  她記得宋朝的皇帝一直想收回燕雲十六州,這其實沒什麼,但壞就壞在他們選了一條與虎謀皮的路,和金人合作。

  最終遼國是被滅了,可唇亡齒寒,金人也再無顧忌地反咬了大宋一口。

  林詩音是個生意人,哪怕真到了那時,她也還能帶著錢財南下,畢竟她在江南早有打完了基礎的生意,足夠她這輩子過得無憂無慮。

  但在汴京生活了這麼久之後,她對這地方也有了感情,她實在是不想看金人攻破城門。而且就算她能用這是歷史進程來開導自己,冷血卻是不能的,神侯府也不能,李尋歡,蘇夢枕都不能。

  這回收到了姬冰雁的信後,她便忍不住再度考慮起了這個問題。

  要把那把懸在宋人們頭上的刀拿掉,真是比把火鍋店開滿神州大地都難啊。

  而且現在皇帝那邊也還沒正式同金人合作,她就算知道日後有這麼一件事,也沒法在此時說什麼阻止的話。

  這讓她很是糾結了半年,最終讓她看到希望的,居然是李師師。

  事情還要從冷血養好了傷回神侯府說起。

  他這一遭算是休息了很久,所以養好了身體之後,就被諸葛神侯派了新的任務離京了。他一走,林詩音自然也沒法像之前那樣在李園呆住,於是出門巡視各店的頻率立刻直線上升。

  最近這兩年來,皇帝大概是有了新的心頭好,來得越發少,但這回也是碰巧,她一閑下來,皇帝就正好又來了。

  就如當年第一次來時那樣,宋徽宗這次又帶了方應看一道。

  林詩音見到方應看其實有些克制不住怒氣,但當著皇帝的面她還沒膽子擺臉色,只能儘量不去看他,說了兩句場面話後立刻撤。

  幸好皇帝沒計較,因為片刻之後李師師就被皇帝的其他侍從從地道另一頭請了過來。

  只是她一過來,方應看也相當識趣地離了皇帝專用的那間房。

  當時林詩音就在大堂裡坐著,看見他關上門出來,撇了撇嘴。

  她並不怕方應看會在這種時候對她做什麼,畢竟皇帝還在呢,而且京中局勢已經如他所願越來越亂了,他怕是也不會再冒得罪李尋歡的風險。

  這個人太會算計,所以雖然狠辣,但真正出手卻是並不多。

  兩人目光交會了片刻後,是林詩音率先別開了臉。

  自從上次他在李園傷了冷血之後,大家就差不多算是撕破臉了,再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多沒意思。

  她希望方應看也這麼想。

  可方應看卻沒有如她所願,下了樓後徑直走向她,還直接在她對面坐下了。

  「好久不見啊,林姑娘。」他說。

  「也並不久?」林詩音挑眉,「畢竟您傷我未婚夫的事還歷歷在目呢。」

  「這麼久都沒消氣?」方應看笑了,「你還真是喜歡他。」

  他這話裡盡是對冷血的嘲諷,聽得林詩音不爽極了,直接翻了個白眼道:「這好像不關您的事?」

  她話音剛落,門外就有一個帶著刀的大漢飛奔進來,動作很大,聲音卻很輕,一進來便直奔方應看的方向,湊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他說話時將聲音壓得很低,但還是叫林詩音捕捉到了一兩個音節。

  她聽到他說,大金。

  下一刻,方應看的神色跟著沉了沉,抬頭望瞭望皇帝所在的那間房,沉吟片刻後對那個帶刀的大漢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罷。」

  林詩音當時也沒多想,因為她一早知道方應看他是個反派,還是個勾結金人的反派,但皇帝這趟來過的五日後,她忽然收到了李師師邀她去小酌的帖子,她就去了,和以前一樣,走的是地道。

  兩人有段時間未曾見面,她只當是聊天小聚。

  結果到了那裡之後,李師師卻直接摒退了所有的下人,甚至連以前常伺候她們的那個丫頭也沒留,深吸一口氣嚴肅道:「我找你來,其實不是為了喝酒。」

  林詩音很少見她這樣,以為她出了什需要自己幫忙的事,忙正色道:「有什麼事,你直說便是。」

  李師師看著她點了點頭,眸色很沉,道:「你知道我一貫不樂意多應付那一位,所以前幾日他出來時,我同他喝了些酒便裝睡去了。」

  「然後?」

  「然後他快走時,那位方小侯爺上樓來了,你記得麼?」

  林詩音點點頭,說記得。

  那天她看了方應看那張臉就來氣,後來乾脆不再理會他。

  之後沒過多久,上面便有暗衛傳了話來,說他們主人準備回去了,於是方應看便上了樓。

  他上樓時林詩音還松了一口氣,但現在聽李師師的語氣,似乎他上樓到護著皇帝離開火鍋店這中間還發生了一些事?

  「我當時睡在裡面,聽到那位小侯爺說,金國那邊來了人,為您準備了不少禮物,想見您一面。」李師師說。

  而皇帝本來也沒太把李師師當外人看,又覺得她睡著了,便一邊穿衣服一邊回方應看:「他們誠意倒是十足。」

  方應看語氣恭敬道:「他們畢竟是想與您聯手抗遼,替我大宋收復失地的。」

  李師師聽到這話整個驚住了,幸好皇帝下了床後就直接把帳幔拉了下來,否則她真不能保證自己可以半點不受影響地繼續裝睡。

  要知道雖然接觸不多,但她對方應看的印象便是這個人很可怕。

  林詩音聽完也覺得可怕,她沒想到自己擔心的事居然這麼早就已經在密謀了。

  而且聽皇帝那語氣,顯然是和金人已經有過接觸的!

  天哪真的好想罵一句昏君啊,讀書讀那麼多,就不懂什麼叫唇亡齒寒嗎?

  「我雖身在風塵,卻並不傻。」李師師一邊說一邊搖頭,「若真讓那位小侯爺成了事,大宋危矣。」

  但也正因為身在風塵,這種國家大事,她就算聽到了,也沒有為其奔走的能力,所以她才找了林詩音過來。

  林詩音在佩服她睿智的同時也覺得疑惑,因為她認識的大部分愛國人士,都挺恨遼的,所以她忍不住問:「所以你是覺得不能滅遼?可遼人侵了我大宋國土。」

  李師師歎了一口氣:「可他們現在畢竟安分,還能牽制北邊的金人,所以至少不能現在就滅。」

  這樣的眼界雖不能說別人沒有,但對一個在風塵中打滾了整個青春的歌妓來說,絕對是獨一份的。

  而且她還給林詩音說了她的想法:「方小侯爺是蔡相手下紅人,他促成此事,未必沒有蔡相的意思,我看你不如把此事原原本本告知諸葛神侯,相信他也會有所決斷。」

  林詩音其實也是這麼想的,之前不能提是因為根本沒有可以提的契機,但現在李師師都聽到皇帝和方應看的對話了,她再不說,恐怕宋金就真要聯手滅遼去了,到那時就算想阻止估計都再難力挽狂瀾。

  於是她沒猶豫便點了頭:「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李師師笑笑:「你能聽我這番話,不覺得我是在杞人憂天,我便已經很滿足了。」

  林詩音心想那是因為我比你更擔心,哎了一聲,誠懇道:「聽了你這份心,我怎麼可能還覺得你是杞人憂天。」

  之後兩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林詩音還把方應看曾在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開戰時去李園抓自己的事講了,講到最後氣憤不已。

  「他這個驚天垃圾啊!有本事直接正面懟我表哥啊!」

  「你氣成這樣,是因為他傷了冷捕頭?」李師師挑眉,「不過以他目前的身份,應該也不至於直接對冷捕頭下殺手吧?」

  「……可能吧。」林詩音說,「但我當時看他準備再動手時真的很怕。」

  直到現在再提起,林詩音也還是能回憶出那種腦子一片空白的恐懼感。

  她當時也根本考慮不了別的。

  「聽你這麼說,他反倒像是被你激怒的。」李師師隨口開了句玩笑,「興許他是喜歡你呢,看你這麼護著未婚夫嫉妒?我記得你說過,他以前常來找你啊。」

  「那你怎麼不想想他是為了什麼來找我?」林詩音翻了個白眼,「他就算真喜歡誰,那個人也肯定是他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驚天垃圾小方:哦,你們倆說的都沒錯


第54章 零伍三

  從李師師那離開後,林詩音沒急著去神侯府,而是先回了李園。

  一來是覺得見過李師師就直接去神侯府可能惹人懷疑,二來是她想把這件事先告訴李尋歡,讓李尋歡來一道說服諸葛神侯,這樣可能會更容易一些。

  不過這段日子以來她其實都沒見過李尋歡多少次,聽下人們說,他好像一直挺消沉,怕是還在為當年識人不清錯信了龍嘯雲而懊悔吧。

  這麼一想,讓他趕緊忙點別的,比如這種國家大事也好,為了龍嘯雲那種辣雞傷神多他媽不值啊……

  於是回到李園後,她就直奔冷香小築去了。

  那邊的侍女都很驚訝,畢竟自從李尋歡回京後,林詩音主動來找他的次數可謂寥寥無幾。

  「表姑娘?您怎麼過來了?」

  「嗯。」她問,「表哥在不在?」

  「在,在。」侍女忙引她進去,不過表情有無奈,「就是少爺他……他可能還在喝酒。」

  林詩音:「……」

  我靠,這他媽是有多愛龍嘯雲……

  懷著這樣的心情走進去的時候,林詩音果然聞到了院子裡彌漫的那一股酒氣,雖然不算多重,但能讓她清晰聞到就足以證明李尋歡喝了不少了。

  她歎了一口氣,搖著頭循著酒氣過去。

  李尋歡其實沒醉,他酒量本就比常人要好,所以自然聽到了她的腳步聲。

  但這一次他沒有回頭,只靜靜地坐在那等著她走過來。

  「表哥。」林詩音過去在他身旁那個位置坐下,「怎麼大白天又喝起酒來?」

  李尋歡抬起眼看了看她,只覺心中愧意更甚,良久才道:「詩音,其實我一直都很想問你一句,你有沒有恨過我?」

  林詩音本來想說沒有,但想到原身因為他的離開直接哭得背過氣去這事,又覺得說沒有太過虛偽。

  站在李尋歡未婚妻那個角度上,怎麼可能不恨呢。

  所以她沉吟片刻後點了頭:「恨過。」

  李尋歡的表情黯了下去。

  而她繼續:「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若還恨著你,又為何要在這裡住著呢?」

  「我當年……」

  「當年的事都過去這麼久了,我都已經不再計較,表哥又何苦繼續折磨自己?」她停頓了一下,「我聽下人說,表哥自從見過龍嘯雲後便一直消沉極了,雖然我能理解表哥的心情,可說真的,他並不值得你如此。」

  李尋歡拿酒杯的動作一頓,道:「我……並非只為他消沉。」

  對李尋歡來說,更多的其實是對當年的追悔,但他亦知道追悔無用,所以才會喝這麼多酒。

  其實聽到林詩音那句恨過的時候,他心裡是輕鬆了不少的。

  若林詩音真的從沒恨過他,他大約才會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不管怎樣,你總得為自己的身體考慮一下。」林詩音直接拿掉了他面前的酒,「再這麼喝下去,我恐怕得把張大夫直接請到冷香小築來住著了吧?」

  「……讓你擔心了。」李尋歡長舒一口氣,抬起眼來望著她,「你來找我,應該是有事要說?」

  林詩音點點頭,開口時神情嚴肅了不少。

  「是一件關乎國運的大事。」

  這四個字令李尋歡驚了一驚,也跟著嚴肅了起來:「是什麼事?」

  林詩音簡單地講了一遍李師師告訴自己的事,末了攤手道:「這算是大事了吧?」

  李尋歡:「這若還不是大事,天底下恐怕也沒有大事了。」

  合格聖父肯定是會憂國憂民的,這一點林詩音不擔心,所以她沒猶豫就提了讓他與自己一起去把這件事告訴諸葛神侯。

  而李尋歡的反應也不出她所料,聽完後立刻答應了下來。

  這天兩人倒是因為說這件事而久違地坐在一起吃了頓飯,叫整個冷香小築都相當驚訝。

  吃飯期間李尋歡問她是怎麼認識李師師的,她想了想,照實答了是因為皇帝。

  「我同她挺投緣的,也能聊得到一起。」林詩音停頓一下,「說起來——當初她還向我打聽過表哥你去哪了呢。」

  這話說得李尋歡有點尷尬,顯然他也還記得李師師當年給他彈琴的事,咳了聲,道:「我與她的確有過幾面之緣。」

  林詩音嗯了一聲,沒說她其實根本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吃完後,他們倆又商量了一下何時去神侯府,最終決定就明天算了。

  「反正要出門,到時候我再順便去趟金風細雨樓看看紅袖。」她說。

  「紅袖在金風細雨樓?」李尋歡還根本不知道,聽她這麼說非常驚訝。

  林詩音無語極了,他和龍嘯雲感情到底有多深啊,這快兩個月的時間裡真的只顧著喝酒完全沒關注過李園別的事了嗎?!

  「是,蘇樓主說想借她去白樓幫楊總管做事,我看她自己也挺想去的,我就答應了,不過這都快兩個月了還沒回來,我還是得去瞧瞧的,畢竟楚留香把她交給我照顧。」

  她這麼解釋了一下後,李尋歡才明白過來,登時點了點頭道:「那是該去瞧瞧。」

  •

  第二日上午,他二人同乘馬車去拜訪諸葛神侯了。

  拜帖昨晚就送去了神侯府,以諸葛神侯和李尋歡的交情,他們斷不用擔心會撲空。

  不過一路上林詩音都在糾結,諸葛神侯會不會信李師師的話?

  以他的身份和眼界,肯定不會因為李師師是歌妓而看不起她,但李師師說的話他願意信幾成呢?畢竟根本無人可以為她證明她說的一定是真的。

  她把這份糾結告訴李尋歡,李尋歡卻說讓她不用擔心。

  「這麼大的事,諸葛神侯就算不全信,也會暗中調查清楚的。」他擔心的反倒是另一件事,「我只怕這件事牽扯到最後,李姑娘會受到影響。」

  方應看可不傻,如果宋金合作的事被破壞了,他極有可能推測出到底是哪出了問題,憑他的手段,要對付李師師一個歌妓,那可真是太簡單了。

  「這個我也同她說過。」林詩音歎氣,「她說現在陛下畢竟還很喜歡她,常常要見她,方應看應當也會顧忌著一些吧。」

  「非長久之計。」李尋歡說,「陛下只是好美人,並不是非李姑娘不可。」

  所以方應看如果真的暗中來一把狠手,李師師還是會有危險。

  就算她真的死了,方應看肯定也有的是法子把這事賴得一乾二淨,至於皇帝那邊,再給他找幾個氣質哀怨才色雙絕的美人,還怕揭不過去嗎?

  「那表哥覺得該怎麼辦?」林詩音問。

  李尋歡想了想,道:「詩音你一會兒不是要去風雨樓麼?」

  她點頭:「對啊。」

  李尋歡:「憐花寶鑒上記載了一種假死的法子,還有憐花公子出神入化的易容術,應當用得上。」

  他這麼一說,林詩音就明白過來了。

  既然身為皇帝的女人,李師師也還是無法真正避開危險,那不如就徹底換個身份算了,這樣一來,林詩音甚至還可以直接把她接到李園來,讓她再不用應付那些她不喜歡的人。

  「表哥你太聰明瞭!」她非常開心,「我之後尋個時間與她說。」

  「不是我聰明,是憐花公子太厲害。」李尋歡見她這麼開心,也覺得這些日子以來的消沉被掃去不少。

  之後他們就到了神侯府。

  就如李尋歡所料的那般,這麼大的事,諸葛神侯不可能沒有反應。

  而且事實上他反應比他們想像中還要厲害一些,至少林詩音見過他這麼多回,還是第一次見他表情凝重至此。

  「此事……多謝兩位特來告知。」

  至於別的話,在事情還沒有解決之前,也是多說無益。

  林詩音相信他的人品,也相信他的能力,在與他說完此事後,也算是放下了心底半塊大石。

  她自己沒什麼本事,也上不了朝堂,想了想,大概也只能在錢財方面多出一些力了,所以臨走前還特地跟諸葛神侯表示了一下。

  諸葛神侯笑著說好,真有用上的那一日,他不會同她客氣。

  談完正事後,李尋歡受諸葛神侯邀請留在這邊吃飯喝酒,至於林詩音,則是直接與他說了自己準備去風雨樓的事,他也表示理解,還派了人送她過去。

  林詩音自從遇到狄飛驚和方應看闖到李園來那件事後,安全感的確比以前下降不少,感受到他好意,便順勢謝過接受了。

  抵達金風細雨樓時已近午時。

  她是第一次過來,一路被人引進去後,行至雕欄玉砌的紅樓前才停下。

  「樓主就在裡面,林姑娘直接進去便是。」引路人恭敬道。

  「好。」她點點頭,走了進去。

  進去前的林詩音想過很多裡面可能的場面,但仍是萬萬沒想到自己想來看的人此時正在紅樓中睡著。

  少女和以前一樣喜著寬大的紅衣,閉著眼趴在桌邊正睡得香甜,精巧細緻的五官中透著一股疲憊,絲緞一樣的黑色長髮鋪了一桌,有陽光從窗外漏進來,將其照得分外奪目。

  而坐在她身側的青年則是在快速地翻著書,雖未把目光分給她,但卻分了一隻袖子給她揪在手裡。

  林詩音:哇哦……看來不僅是蘇夢枕不放人,李紅袖自己也根本不想走吧!


第55章 零伍肆

  看著這個畫面,林詩音的腳步也不由得一頓。

  正當她停下時,蘇夢枕也合上了書朝她望了過來,不過可能是怕驚擾了一旁睡著的小姑娘,難得沒主動開口。

  林詩音放輕了腳步走過去,低頭看了李紅袖一眼,有些吃不准是不是該和蘇夢枕換個地方說話,畢竟她看上去似乎真的很累的樣子。

  蘇夢枕其實也在考慮這個,李紅袖忙了半個晚上,才剛撐不住睡過去,就算是他也不太想打擾她休息,可問題是,小姑娘睡覺時還揪著他袖子呢。

  思忖片刻後,他站了起來,把被揪住的外袍脫下蓋到了小姑娘身上,然後再轉向林詩音,做了個那邊請的手勢。

  林詩音站在那看著他行雲流水的動作還呆了呆,直到他邁開步子往另一邊走去才跟上。稍走遠了些後,她才松一口氣,同他打了聲招呼道:「蘇樓主。」

  蘇夢枕請她坐下,給她斟了一杯茶,問:「不知林姑娘此來所為何事?」

  林詩音抿唇回答道:「原本只是想來看看紅袖,不過現在倒是另有一件正事要與樓主商量。」

  蘇夢枕若有所思:「商量正事?」

  林詩音想的是,這件事既然都已經告訴諸葛神侯了,蘇夢枕知道也是遲早的事,何況此時她還需要他相助,所以沒怎麼猶豫便把和諸葛神侯說過的話又向他說了一遍,末了表示她和李尋歡對李師師境況的擔心。

  蘇夢枕聽後,表情也好生變幻了一番,良久,才問她:「那林姑娘此來是想——?」

  她勾起唇角道:「我想向您借憐花寶鑒一用。」

  蘇夢枕立刻明白了過來:「你想讓那位李姑娘假死脫身?」

  她點點頭:「這法子其實還是表哥想到的,正好我要過來看紅袖,便直接同樓主開口了。」

  說起來,就連憐花寶鑒也是李尋歡送給蘇夢枕的,但他一貫奉行送出去的東西就已經是別人的,所以這回林詩音才用了這個「借」字。

  「你且稍等片刻。」蘇夢枕根本沒猶豫就答應了下來,「此書太過貴重,我要親自去取。」

  林詩音想了想,又道:「的確太過貴重,而且我只是想用裡面的假死和易容而已,樓主若不介意,容我在此將這兩篇抄了回去如何?」

  這麼個燙手東西她其實也不想接,放在蘇夢枕這裡反而還安全一些。

  蘇夢枕也覺得可行,點頭說好,而後直接出了紅樓去取書了。

  他回來時除了憐花寶鑒,還順便給她帶了筆墨。

  林詩音謝過之後,便坐在那開抄了。而他大概是還有事要忙,說了一句自便後,便重新回到她進來時的那張桌邊去了。

  大家反正很熟了,拘於虛禮沒什麼意思。

  林詩音抄了快一個時辰才把假死和易容那兩篇抄完,停下時只覺手都要斷了,甩了甩腕站起來,準備把書還了。

  她循著記憶繞回去,還沒從柱子後面走出去時,便聽到那頭傳來一個又軟又甜的聲音,還帶著倦意:「哎,您應該叫醒我的……」

  隨之而來的是蘇夢枕的笑:「她尚未走。」

  林詩音:「……」

  這語氣這麼柔和,李紅袖喜歡不上他才怪了!

  她深吸一口氣,拿著剛抄完的那兩篇及憐花寶鑒從柱子後走了出去,一邊朝他們倆的方向過去一邊道:「喲,紅袖你醒了?」

  李紅袖還在揉眼睛,臉上倦意未消,但唔了一聲後便立刻歡快地站起朝她跑了過來:「音姐姐!」

  林詩音用空著的那只手刮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子,攬著她走過去,先把憐花寶鑒還了,又謝了蘇夢枕一句。

  蘇夢枕說不用,只要能幫到那位李姑娘就好。

  「李姑娘?誰呀?」李紅袖有點在意。

  「我一位朋友。」林詩音跟她解釋了下,「我今日便是為了這個過來的。」

  「原來不是來看我啊……」李紅袖鼓著臉作委屈狀。

  「看你?」林詩音笑著挑眉,「我看你呆在這挺開心的啊。」

  這話當然是事實,但直接被她點出來還是讓李紅袖有點不好意思,垂了垂眼道:「可我也想音姐姐的嘛。」

  林詩音也不想把人逗太狠,揉了她頭髮一把後,便換了個話題道:「看你這困的,再去休息會兒吧?」

  李紅袖搖搖頭:「不要。」

  她話音剛落,坐在那的蘇夢枕忽然抬頭道:「那你先去吃些東西。」

  李紅袖本來也想拒絕的,可話還沒到嘴邊呢,就聽他繼續道:「不然之後沒力氣整理情報。」

  她噢了一聲,點點頭後又去拉林詩音:「音姐姐陪我一起去。」

  林詩音本來也不想在這繼續打擾蘇夢枕,當然應了下來。

  兩人出了紅樓,一路行至李紅袖目前的住處,片刻之後就有人將飯菜送了過來,林詩音一看,竟都是這丫頭喜歡的,不禁笑了笑,道:「看來風雨樓上下待你都挺上心,難怪你也不想回來。」

  小姑娘撐著臉吃了一口,不知想到了什麼,表情有點糾結:「也不是啦。」

  「好了好了,我逗你呢。」林詩音其實也有點餓了,乾脆坐下和她一起吃。

  兩人有段時間沒見,自然要問一下各自近況,李紅袖還順便問了一下林仙兒最近如何,林詩音簡單說了兩句,又想起李紅袖被蘇夢枕借走那天發生的事,忍不住問她:「你不生她氣了?」

  「我要是同她生氣,怕是早就被氣死啦。」李紅袖說,「而且……」

  「而且?」

  「而且樓主好像也沒聽到。」李紅袖小聲說,「那就沒關係了。」

  此時的林詩音還沒意識到她對蘇夢枕的稱呼已經從「蘇樓主」變成了「樓主」,只單純很想說,其實林仙兒說那句話的時候她和蘇夢枕已經在門口了,絕對聽得一清二楚,只是都怕小姑娘面子抹不開,便誰都沒提過。

  林詩音一邊想一邊在心底歎一口氣,又開始為李紅袖擔憂起來。

  不過這種事她就算想勸也勸不了,尤其是看小姑娘現在這麼喜歡人家。

  吃過這頓飯後,李紅袖便急著回紅樓那邊繼續整理篩選情報了。

  林詩音看得出他們是真忙,想著過去和蘇夢枕道一聲別就走,結果兩人進了紅樓後,卻見到蘇夢枕面前那張桌上的東西已被清得一乾二淨。

  李紅袖當場就愣了:「誒?」

  他站起朝她倆走過來,道:「我讓無邪去接著做了,既然林姑娘來了,有件一直想說的事便正好說了罷,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李園。」

  林詩音:「???」

  啥事啊,都能先把正經的情報扔一邊?她很慌的!

  顯然李紅袖也和她一樣不清楚究竟是什麼事,愣愣地看了蘇夢枕片刻,餘光瞥到他隨手搭在椅背上的外袍,又想起自己醒來時的場面,臉熱了熱,忙收回目光。

  而蘇夢枕也是在此時繼續開的口。

  他說:「我知道紅袖是林姑娘悉心培養的,請林姑娘割愛實是強人所難了些,但現在正是風雨樓最用得上她的關頭,我想問林姑娘再多借她一段日子。」

  林詩音:「……」

  你不如直說你根本不想還吧,還多借一段日子……

  林詩音深吸一口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紅袖,只覺自己待在這紅樓裡甚是多餘,除了點頭還是點頭:「蘇樓主都這麼說了,我當然能理解。」

  蘇夢枕聞言抿了抿唇,似乎很愉快,道:「多謝林姑娘慷慨。」

  林詩音心想你以為我想這麼慷慨嗎,可是架不住小姑娘的胳膊肘已經直接往你拐了啊。

  •

  從金風細雨樓裡拿到了憐花寶鑒上的假死和易容那兩篇後,林詩音也沒急著立刻去找李師師說這件事。

  太著急畢竟容易惹人懷疑,不如先在李園把那個假死的法子給研究透了再說,省得到時候出了什麼差錯。

  這一研究,她才發現這法子好歸好,但也並不簡單。

  首先第一點,需要用的人會一些粗淺的武功,李師師就不滿足。

  「難道還要讓師師她現在開始練嗎?」她抓著腦袋糾結不已,「不說來不來得及,能不能練會都難說。」

  「其實也不用這麼複雜。」李尋歡仔細看過後道,「憐花公子這個法子是針對沒有同伴,僅一人行事的人。」

  「表哥的意思是……?」

  「我去替李姑娘封穴道。」他說。

  「那萬一讓方應看或蔡京的人發現了可不好辦啊。」林詩音誠懇道。

  「我們現在在做的事,又有哪一件是好辦的?」李尋歡反問,「你相信我便是,她不僅是你的朋友,還是大宋百姓的恩人,我不會讓她出事。」

  這自信中帶一絲銳利的目光讓林詩音覺得陌生的同時也覺得慶倖。

  不管怎樣,李尋歡為阻止宋金聯盟奔走,總比他一直為往事消沉要強得多。

  於是她笑著點頭道:「好,我相信表哥。」

  至此,這場可能會持續很久的戰役才真正拉開序幕。

  林詩音是在又過了五日後才去李師師那邊把他們的安排告知於她的。

  李師師很驚訝,但也很感激,她慣來頭腦清醒,被林詩音一說,就立刻將其中利弊權衡完畢應了下來。

  「到時候我表哥會來幫你。」林詩音說,「他的本事你是知道的。」

  「我倒是沒想到,我竟還有再見小李探花的一天。」李師師笑了笑,有些感慨,「說起來,咱們也認識好幾年了吧?」

  「是啊。」林詩音長歎一口氣,「但是你還是很美,放心吧。」

  李師師哈哈大笑,末了拉過她的手說:「這樣挺好,至少我能看著你出嫁了,對了,你和你們家小捕頭的婚期究竟是何時?」

  林詩音唔了一聲,想了想道:「當時只定了明年春天,具體什麼日子倒是還沒徹底定下,不如你替我們選個黃道吉日?」

  「哪有你這麼草率對待成親的。」李師師沒好氣道。

  「婚期又不是很重要。」林詩音擺手,「反正人都是我的了。」

  「停停停,我知道你們好得很。」李師師故作嫌棄道,「但就別來刺激我這個孤家寡人了。」

  兩人見過這一回之後沒幾天,李尋歡那邊的事情就安排得差不多了。

  在他開始行事的時候,冷血也恰好回到了京城。

  同以前一樣,冷血每次回來都是交個差就過來找她。

  他這趟一回京,就聽說了京城名妓李師師得了急病不治的事,所以進李園之前還頗想了想到時要如何安慰她。

  畢竟他一直知道她和李師師是朋友。

  結果進去後,他卻看見林詩音正在院子裡同林仙兒說笑,那表情語氣,怎麼看都是很愉快的樣子?

  冷血有點懵,怎麼回事?

  就在他準備開口的時候,那兩人也發現了他。

  林仙兒率先站起來,向他行了一禮便直接回了房間,把時間留給他們倆。

  林詩音則是相當驚喜,她原本還以為再見他又得是年末呢。

  「你回來啦!」

  「嗯。」他走過去,接住跑過來的她,順勢掐住她的腰把她整個抱起,腳尖都離了地後轉上一圈。

  林詩音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環緊了放在他脖子上的手。

  「呀——你幹什麼……!」

  他總算停下,看著她有點緊張的眼神,道:「很想你。」

  這樣毫不掩飾的直球真是讓林詩音喜歡得不得了,乾脆維持著這個掛在他身上的姿勢湊過去咬了他側臉一口:「我也很想你。」

  之後他鬆手放下她,但放下後手依然攬在她纖細的腰肢上。

  林詩音也隨他去,在他胸前蹭了兩下後,忽然想起李師師之前說的婚期一事,忙抬頭道:「對了,神侯他老人家……有沒有提過我們究竟什麼時候成親?」

  這倒還真沒有。

  事實上冷血回來後也還沒見過他世叔呢,不過此刻聽她提起,頓時也覺得是該儘快定下了。

  「我今晚去問。」他說。

  「嗯。」林詩音點點頭,完全不覺得這事由自己提出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說了一會兒話後,冷血總算想起來自己路上還在琢磨的那件事,斟酌著語氣問她:「楊花巷那個李姑娘……?」

  林詩音看他說得小心翼翼便知他還沒從神侯府那邊得知之前那些事,忙拉著他去桌邊坐下,道:「你放心吧,她沒事,否則我如何還能在這坐住。」

  冷血松了一口氣,剛想問她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就聽到外面有侍女通傳,說李尋歡過來了。

  冷血:「……」

  真不是時候。

  李尋歡看到他其實也很驚訝,但只愣了片刻後,就同林詩音講正事了。

  李師師才剛「下葬」,這兩日白天晚上都有的是曾仰慕她的文人雅士,李尋歡只能再等上一兩日才能尋機會把人悄悄帶出來。

  所以他特地回來跟林詩音說一聲,好讓她別太著急。

  林詩音能夠想像那場面,覺得李尋歡真是很不容易。

  冷血聽著他們倆對話,大概知道了李師師的確是假死,可其餘的事依然一頭霧水,直到李尋歡走後,才終於在林詩音娓娓道來的解釋中明白了這其中的前因後果。

  他很驚訝,倒不是為林詩音和李尋歡救人的大膽計畫,而是為李師師的那份膽識與見地。

  難怪林詩音會和她成為朋友,他忍不住想。

  當天晚上冷血回到神侯府時就去問他世叔婚期的事了,他原以為只需坐下商量出一個時間,哪知他才剛一見到諸葛神侯,就被告知了一個不亞於晴天霹靂的消息。

  諸葛神侯說:「今天陛下跟我說,可以的話取消了你與林姑娘的婚約。」

  冷血:「?!!」

  諸葛神侯歎了一口氣:「我也不曾想到,已經定下的事他竟還試圖插手。」

  冷血沒懂:「陛下為何要插手?」

  諸葛神侯看著他著急得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的表情,一時間竟還不知道要從哪裡開始給他解釋。

  皇帝因為李師師「過世」的事傷心了好兩日,整個朝堂都知道,諸葛神侯雖知曉這其中的真相,但也得寬慰皇帝幾句,勸他以身體為重,切莫傷心過度。

  皇帝應了,但應完後又把他留下,同他講了希望他讓林詩音和冷血解除婚約,讓他非常不解,當場就沒忍住問了為什麼。

  「朕答應了神通侯,為他與林姑娘賜婚。」

  諸葛神侯:「……」

  太過震驚,一時間都不知道能說什麼好。

  之後皇帝還擺了一堆自以為有理的大道理要他務必解除婚約,然諸葛神侯還是聽懂了,他們這位陛下啊,無非是想討好方應看的父親。

  當然這中間肯定也少不了方應看在皇帝面前說的話,照諸葛神侯估計,應當是趁著皇帝為李師師傷心難過的當口,表達了一番對林詩音的鍾情。

  ……所以說這算個什麼事。

  諸葛神侯給冷血講完後又歎一口氣,道:「早知如此還不如不留什麼時間準備。」

  現在準備是快準備的差不多了,方應看卻來橫插一腳,還拉上了皇帝來幫他。

  冷血聽完,差點忍不住提劍去找方應看拼命的衝動。

  事實上他真的站起來了,若不是諸葛神侯出言攔了一句,恐怕這會兒已出了神侯府。

  諸葛神侯寬慰他:「陛下雖已同我提了,但我還並未應。」

  畢竟那可是他徒弟的婚事,怎麼說他都不可能答應皇帝這種請求,而且就算沒這層關係,他也絕不想看林詩音被賜婚給方應看。

  「那世叔準備怎麼辦?」冷血問。

  「事到如今,只有一個辦法。」諸葛神侯道,「你們直接成親。」

  不要再等到明年春天了,趁皇帝還想著要先說服他的時候,直接把婚事辦了,不給他下聖旨的餘地。

  冷血:「……好。」

  諸葛神侯又道:「就是事出緊急,一切都得從簡了。」

  在這個關頭上,這些都是次要的,冷血毫不介意,也知道林詩音不會介意。

  所以與諸葛神侯談過之後,他當天夜裡便又去了李園一回,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與林詩音和李尋歡說了。

  林詩音聽後實在是沒忍住道:「方應看他有病吧!」

  李尋歡也很無語,但還是比她冷靜一點,問冷血:「所以神侯的意思是,要你們立刻成親?」

  冷血點了點頭。

  李尋歡看看他,又看看林詩音,果斷道:「那也好,省的夜長夢多。」

  林詩音是真的沒想到,自己今天下午問冷血的問題,居然會得到這樣一個……令她根本沒想到的結果。

  雖然提前嫁給他也沒什麼不好的就是了,反正她也不是什麼格外注重形式的人。

  不過果然還是很想辱駡方應看啊!

  總而言之,在方應看這出其不意的一招之下,林詩音最後嫁得非常火速。

  僅一頂喜轎抬到神侯府,當著熟人們的面拜了天地便算是禮成了。

  甚至神侯府的人都沒齊,鐵手和追命都不在,只有無情和諸葛神侯一起見證了這場簡陋無比的婚禮。

  拜完天地後,諸葛神侯還頗抱歉地說對不住她。

  林詩音怎麼可能生他的氣,當即擺手道:「這事同您沒關係。」

  是方應看他有病!!!

  而且林詩音真的想不通,這個驚天垃圾這麼做到底是圖什麼哦?為了噁心他們一下還是怎樣?總不見得真像李師師說的那樣是喜歡她吧?

  不過現在反正親都成完了,管他呢。

  還是考慮考慮該怎麼睡小捕頭比較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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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零伍伍

  婚禮雖然很簡陋,但拜過天地後,大家一起坐下吃的那頓飯倒還算愉快。

  本來李尋歡還說按正常習俗不該全一起坐,但說完便意識到他們今天這親成得本來就不是正常習俗,索性也不計較那麼多了。

  吃飯時林詩音感慨:「師師要是知道我就這麼成親了,一定得氣瘋了,我都能想像她該怎麼罵方應看。」

  她一說起李師師,諸葛神侯和李尋歡也很遺憾,又誇了李師師好幾句。

  最後是無情提議:「既然李姑娘錯過了,日後再補一場便是。」

  諸葛神侯想了想,覺得可以,畢竟現在這麼倉促,的確是委屈了林詩音也委屈了冷血。

  按照他們原本的籌備,這場婚禮不說轟動京城,也一定是很盛大的。

  林詩音本來已經說服自己不去糾結了,結果被這麼一提議也很心動:「大捕頭說得有理。」

  無情抿了抿唇,望過去的目光很柔和:「還喚我大捕頭?」

  林詩音立刻會意,毫無障礙地笑著改口道:「大師兄。」

  她適應得倒是比誰都快,這一聲大師兄,不僅讓一桌人都隨她一樣笑起來,也叫冷血總算有了已經把人娶回來的實感。

  兩人的手在桌下相牽,在這一刻又多用了幾分力。

  吃過飯後,他們倆就在眾人心照不宣的目光裡去了冷血平日起居的地方。

  這個婚禮雖因太過突然而十分簡陋,神侯府也沒有張燈結綵,但還是把前堂到後院那一整條路上的燈籠都點上了,遠遠望去十分美。

  林詩音能感覺到牽著自己的人一路都很緊張,因為他向來溫暖又乾燥的掌心破天荒地出了汗,還出了不少。

  其實要說緊張她當然也是緊張的,畢竟談戀愛是一回事,結婚一起過日子是另一回事,但不管怎樣,她都很清楚她是很喜歡很喜歡他的,絕不會後悔。

  先前那頓飯吃了挺久,吃完一群人還聊了很久,所以當結束後兩人走到他住的地方時,月已至中天。

  銀輝自半空灑下,落到門內這一方天地中,柔和得有些過分。

  他停住腳步推開門,呼吸有點亂,似是在醞釀著該如何開口。

  林詩音在吃飯前其實已洗過臉,但按她習慣,不洗澡定是無法直接去睡的,所以思忖片刻後,她乾脆主動問他:「這邊有熱水嗎?」

  冷血點點頭,給她指了指側邊那間房。

  林詩音點點頭,看來那是洗澡的地方。

  「可能有點窄。」他說。

  「沒事。」林詩音並不計較這個,咬了咬唇,「那我先去沐浴。」

  光是這一句話,就足夠冷血面紅耳赤下意識低下頭了。

  他在這裡住的時候,一般都是自己去提熱水,現在她要沐浴——

  冷血深吸一口氣,道:「我去提熱水。」

  說完就往院門外跑了出去。

  林詩音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忍不住笑了笑,笑過後轉身進了他方才指的那間屋子。

  說實話,和她在李園住的地方相比,的確是有點窄,但這有什麼關係,這裡有他呀。

  等熱水的時候她又洗了一遍臉,順便把頭上的釵環卸了,將原本盤起的一頭如雲長髮放下,頓覺舒服輕鬆不少。

  冷血提著水回來時,她正在把這邊幾桶冷水的水面當鏡子用,以確認自己已經把臉洗乾淨了。

  「水。」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唔,好。」她忙直起身回過頭去,只見他已經直接把提來的熱水往木桶裡倒了,動作間露出一小截手臂,看得她忍不住想了一些別的東西,頓覺之前的心理準備好像也沒有什麼用。

  她果然也還是會緊張啊。

  冷血替她倒好了熱水後,留下一句你用便匆匆出去了,沒忘記替她關上門。

  林詩音抬手拍拍自己的臉,又默念了幾遍不緊張不緊張,這才脫了衣服去洗澡。

  往日在李園時她總要泡很久才願意出來,但今晚這種時候她還是克制了一下,一刻鐘多一點就出來了。

  成親成得匆忙,她大部分東西都還在李園,這趟只隨便收拾了兩件衣服隨喜轎一起帶到這邊來,於是換衣服的時候她便遲疑了很久,因為她只帶了正常出門穿戴的衣物,根本沒拿睡覺時穿的!

  糾結過後,她乾脆隨手拿了一件套上,擦著頭髮拉開了門。

  冷血已經在臥室裡了,此時聽到動靜,自然也走出來。

  一出來看見她被熱氣蒸至泛紅的臉,他呼吸便頓了頓。

  「我好啦。」她說,「你去?」

  「嗯。」他聽到自己聲音低沉地開口,「很快。」

  很……很快是怎樣啦,顯得她很著急一樣,明明她並不是在催他呀!

  林詩音紅著臉想,直接繞過他跑進了臥室。

  此時的她還並沒有想到,他說的很快居然會那麼快。

  她才進去坐下沒多久,甚至頭髮還沒擦乾呢,他就已經回來了。

  林詩音:「……」

  現在開始害怕還來得及嗎?

  答案是來不及,因為下一刻她就直接被奪去了呼吸。

  他親上來時她手裡還揪著那塊用來絞頭髮的帕子,一個緊張,竟差點把它捏到裂開。

  呼吸間都是他身上還沒散盡的水汽,濕潤得過分。

  一個纏綿的吻結束時,她已經軟下身體往後倒去。

  床鋪並不柔軟,甚至還有點硌人,但這些想法只匆匆在腦海過了一遍就瞬間被拋去了腦後,因為他直接壓了上來。

  鋪天蓋地都是她喜歡的這個人味道,林詩音忍不住閉上眼,手一松,那塊還濕著的帕子便直接掉了下去。

  這回是個比她想像中還要更急切更熱烈的吻,他又一次用上牙齒,廝磨著她的兩瓣唇,偶爾還直接去咬她舌尖,活像是要把她拆吞入腹一般。

  好不容易結束時林詩音只覺得呼吸都不是自己的,而罪魁禍首正埋在她頸窩,又開始咬起她耳朵了。

  「是我的了。」他一邊咬一邊低聲說。

  「……嗯。」是你的,全是你的。

  就算被咬得渾身用不上力氣,她也始終很柔順地承受著。

  但這一聲過後,他卻忽然停下了動作抬頭望向她。

  那眼神炙熱得讓林詩音覺得他什麼都不用做就已經足夠自己燒起來了。

  這回的目光交會可能很久,也可能只是一瞬間。

  重新吻至一處時,她主動攀上他的脖子,一絲一毫都不再保留。

  這麼擁在一起,衣料互相摩挲發出簌簌的聲響,在安靜的房間內顯得尤其明顯,然而沒過片刻後,衣服就已是礙事的玩意兒了。

  接下來的事自然再順理成章不過。

  唯一的尷尬大概就在於最開始那一回,與自己紓解或做夢時完全不一樣的感受讓他直接丟盔棄甲,而她好不容易忍住笑,安慰他這很正常。

  後來的好幾天裡,林詩音都在後悔自己說了這句話,因為他聽後直接把她翻來覆去折騰了大半個晚上,惹得她第二天根本沒能起來。

  要不是在神侯府裡不需要那麼多起來敬茶不敬茶的繁文縟節,諸葛神侯也一早就去上朝的話,林詩音大概已經羞憤得不想見人了。

  她沒力氣出門的那幾天,李園那邊陸續把她生活起居用的上的東西都送了過來,這事主要是林仙兒在辦,以她的細心程度,林詩音並不擔心會遺漏了什麼。

  同時李紅袖也被蘇夢枕帶著過來拜訪了神侯府一趟,兩個小姑娘有段時間沒見,這回見面氣氛倒是融洽了不少,讓她十分安慰。

  李紅袖原本對她嫁的這麼匆忙十分驚訝,來時路上從蘇夢枕那知道原因後,更是無言,無言之外還有些擔心:「那陛下會不會怪罪下來呀?」

  蘇夢枕跟她說這個應該有諸葛神侯頂著,問題不大,皇帝就算生氣也不至於完全不給諸葛神侯面子,否則他應下方應看後大可以根本不問諸葛神侯的意見直接賜婚。如此,她才稍微放下了些心。

  「那音姐姐以後就住神侯府了?」她問。

  「唔,應該是吧。」林詩音想了想道,「也許以後會在附近找個宅子住,但總歸不會離這裡太遠。」

  「那仙兒是一起住過來嗎?」她又問。

  「姑娘在哪我就在哪。」林仙兒說。

  「先等等。」林詩音想到之前李尋歡說的,這幾日便會送李師師去李園的事,忙道,「你先在李園待著,等表哥把我的那位朋友帶回來後,再與她一道過來。」

  林仙兒其實稍微知道一些她和李尋歡的謀劃,但不該問的一直沒多問,現在聽到她這麼說,也只是恭順帝應了一句好。

  李紅袖倒是比她清楚多一些內情,後來也從蘇夢枕那邊知道了那個與自己同姓的姑娘究竟是何身份,此時聽到她如此安排,便知道事情差不多已解決了一半。

  說實話,她還有點好奇李師師究竟長什麼樣呢,能讓天子如此迷戀?

  這問題她也隨口問過蘇夢枕,本來沒指望得到答案,結果蘇夢枕竟在想了想後回答了:「很美。」

  李紅袖當時就懵了:「……樓主見過?」

  蘇夢枕說有過一面之緣,不過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但具體在哪的一面之緣他卻是沒透露。

  如此,李紅袖便更好奇了,當然她也承認,此時的好奇已不像先前那樣單純。

  想到這裡,她垂了垂眼。

  如果是平時,林詩音一定會注意到她這有點不同尋常的表情,只是這會兒的林詩音還沒從那個被折騰得不行的晚上緩過來,整個人腰酸背痛,根本分不出神注意她的表情變化來。

  三個人坐在一起聊了大半個時辰後便散了,林仙兒是回李園去等李尋歡帶回李師師,至於李紅袖,當然還是跟蘇夢枕回金風細雨樓去。

  兩人一齊離開時,林仙兒破天荒地問了她一句:「你何時回來?」

  李紅袖搖搖頭說不知道。

  「該不會就不回來了吧?」林仙兒狐疑道。

  「……應該不會。」李紅袖說。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傳來自己剛才還在想的人的聲音:「聊完了?」

  兩人同時回頭,她點頭:「嗯。」

  而林仙兒則是在她說完後朝蘇夢枕打了一聲招呼,之後直接拍拍她的手走了。

  李紅袖站在原地看著她輕快的步伐,偏頭抬眼對上面前人的目光,詢問他是不是也準備回去了。

  蘇夢枕看著她澄淨剔透的眼睛,只覺裡頭的仰慕似乎比她剛到金風細雨樓時還多了些,忽然就有些擔心。

  他想到剛才聽到的對話,沉吟片刻後,道:「你想回林姑娘這邊嗎?」

  李紅袖張了張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在這件事上她真的好矛盾啊,既很想回去幫林詩音分擔一點事,又很想留在金風細雨樓。

  而且他為什麼忽然這麼問?他不是一直都很希望她長留金風細雨樓好協助楊總管做事嗎?

  「樓主覺得呢?」她深吸一口氣,定定地看著他,把問題拋了回去。

  那眼神仿佛在說,如果你希望我回去我就回去。

  這樣直接明白的意思,蘇夢枕沒道理看不懂。

  他為難了,雖然大概只有一瞬間,那一瞬過後,他便很果斷地開口道:「我自然不希望。」

  李紅袖有點意外,她還以為他問那個問題是想她走的意思。

  愣了片刻後,她點點頭,道:「……嗯。」

  這邊她還在心中慶倖,那邊蘇夢枕其實已經做好了之後儘量減少和她接觸的決定。

  他當然不討厭李紅袖,這麼能幹又漂亮的小姑娘,誰都不會討厭的,但她喜歡上自己卻是一件不太好處理的事。

  豆蔻年華的少女知慕少艾其實再正常不過,但……早點斷了也好。

  •

  李師師是在林詩音與冷血成親四日後跟著林仙兒一道來的神侯府。

  她雖認真易了容,遮掩了自己七分絕色,但走路時的綽約風姿卻始終在那,哪怕站在林仙兒邊上也沒有被壓下去,反而另有一份少女沒有的獨特風情。

  不過這樣的美和風情在她開口時便直接去了一半。

  因為她正如林詩音所料的那般,一開口便是一頓不可置信又氣急的罵:「這個小侯爺怎麼能幹出這種事來,虧他生得人模狗樣!」

  林詩音:「……你冷靜一點。」

  李師師走過去在她面前坐下,掐了她的臉一把,道:「我冷靜不了!」

  林詩音忙安撫她:「日後再辦一場便是了,反正我有錢,想辦就辦。」

  這話說出來,李師師的臉色才稍微緩了一些,不過語氣依然可惜:「早知如此,我倒不如拖幾日再假死脫身。」

  「好啦,能脫身就不錯了,總比以後直接被方應看對付上好。」林詩音說,「怎麼樣,換了個身份還適應嗎?」

  李尋歡給她換的身份是李家某位遠房表親,對李園的下人也是這麼說的,並沒有人懷疑。

  「還行。」她笑了笑,「不過現在你是不是該喊我一聲姐姐?」

  林詩音沒好氣地呸了一聲:「想得倒美。」

  末了兩人笑作一團。

  不管怎樣,把李師師給安排妥當了之後,他們這邊行事總歸會少很多顧忌。

  林詩音是很高興的,只是她高興了沒兩天,京中便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受重傷後拖了半年的雷損到底還是撐不住死了。

  雷損一死,六分半堂自然又亂了一亂,一時間京中又是一片混戰,最終平定這番混亂的,還是雷純。

  但這一回,幫她的卻不只一個狄飛驚,還有一個姓白的年輕人,在雷純坐穩位置之後,便直接被提拔到了僅次於她和狄飛驚的高位上。

  林詩音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頗有一種該來的還是要來的感覺。

  白愁飛啊,大概命中註定就是要和蘇夢枕為敵吧,即使有了這麼多變數後也一樣。

  不過起碼這一次的敵對沒有建立在背叛的基礎上,對蘇夢枕來說也是好事。

  冬至到來的時候,這兩家又隱隱有了開戰的苗頭。

  她現在身在神侯府,知道的消息比以前還要更多些,還能常常聽到神侯府諸人對這些事的看法,以至於對局勢的認知也比從前更清楚了。

  這半年來,六分半堂因為雷損的傷耗了不少元氣,但金風細雨樓這邊卻是正好相反,不僅得到了休養生息,還有了一位徹底健康的樓主。

  光是這一點,大概就足夠六分半堂忌憚了。

  但忌憚歸忌憚,雷純繼承了總堂主之位後,於公於私都得拿出為父報仇的態度來,和所以這一戰依然不可避。

  對林詩音來說,這些事雖然離她很近,但也不是她能夠左右的,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他們需要錢的時候快快樂樂地主動當冤大頭……

  李師師感慨於她的大方豪氣,感慨完又非常遺憾:「其實我也有很多私房錢的,但現在估計……算了。」

  她「死」後,楊花巷便被傷心不已的皇帝封了起來,不准別人再進入,所以哪怕她現在還記得自己把私房錢都藏哪了,也沒法回去拿。

  林詩音聽後想了想,道:「我認識一個人,應該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你的錢拿回來。」

  李師師驚訝:「誰這麼厲害?」

  林詩音:「你聽說過盜帥嗎?」

  李師師差點噴茶:「你還認識盜帥?!」

  林詩音點頭露出一個笑:「比認識你還早呢。」

  那個時候楚留香也不過是個少年,還和冷血打了一架,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他們應該都沒有用全力吧?

  見她出神,李師師不禁抬手戳了戳她的臉:「你想什麼呢?」

  她回過神道:「我在想……楚留香他今年會不會來京城,畢竟他本事雖高,但行蹤不定,甚至要聯繫都不好聯繫。」

  對此李師師倒是表示無所謂,反正楊花巷已經被皇帝封起來了,裡面的錢在這位盜帥出手之前完全不可能跑掉。

  「那就等他什麼時候來了再說唄,又不急。」她說。

  「來倒是一定會來。」林詩音笑,「他還有妹妹在京城呢。」

  結果快過年的時候,楚留香果然來了。

  這一回他不是一個人,還帶上了另外兩個小姑娘一道。

  他們進京路上知道了林詩音和冷血成親的事,楚留香便依著兩個妹妹的意思,連李園都沒去便直接來了神侯府。

  後來的很多年裡,林詩音只要想到李師師在見到楚留香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會忍不住哈哈大笑,抱著肚子停不下來。

  他來的那日正下雪,踩著薄雪跟在兩個少女身後一臉無奈。

  「你們小心些,別滑了。」

  事實上李師師對他的第一印象就來自於他說這句話時的聲音,她認識那麼多才情萬丈的文人雅士,卻還是第一次在聽到一個人的聲音時能直接想到清風明月的。

  於是她抬頭望去,就看見這個穿藍衫的青年大步朝廊下的她們走來。

  「久見了,林姑娘。」站定後,他這麼對林詩音打招呼。

  「是挺久。」林詩音的心情顯然很好,眯著眼請他坐下。

  之後她為他們幾個介紹,但沒說李師師的名字,只說這是自己的朋友。

  楚留香向來是極有風度的,雖有些好奇,卻並未多問,只朝李師師笑了笑:「李姑娘。」

  「這位呢,便是現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盜帥楚留香了。」林詩音又道。

  「噢……」李師師恍然,不過還是很疑惑,「盜帥……這麼直接進來神侯府沒關係嗎?」

  你可是個賊呀!

  楚留香:「……」

  林詩音差點沒笑抽過去。


第57章 零伍陸

  楚留香大概還是第一次被人問住,畢竟「盜帥」本是個雅號,送他這個名號的人本意是贊他輕功絕頂,而不是罵他是個賊。

  所以這問題……要怎麼答?

  他看向還在笑的林詩音,輕咳了一聲道:「嗯……並未有人攔我?」

  林詩音本來都快要止住笑了,聽他這麼一本正經地解釋,頓時又忍不住哈哈哈哈了起來,哈了好一會兒才幫他補了一句:「而且他認識風雨樓的蘇樓主。」

  李師師:「……哦,原來是這樣。」

  她又打量了楚留香片刻,眯了眯眼,沒說話。

  倒不是覺得方才問得尷尬,只純粹有點沒想到,這幾年在江湖上聲名鵲起的盜帥居然長這樣,真是顛覆了她對賊的印象。

  當天晚上林詩音自然留了他們兄妹三人吃飯,還派林仙兒去風雨樓把李紅袖喊了過來。臨近年關,冷血的幾位師兄也都在,最後湊了一整桌的人一道。

  吃飯期間楚留香跟林詩音說,他兩個月前去邊境那邊看過姬冰雁,那小子已經穩穩地佔據了西邊那一塊的生意,現在已經在考慮發展一點副業了,而且因為當年那一層關係,神刀堂那邊現在相當給面子,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就是有一點不好,生意做大後他帶過去的人手又不夠用了。

  林詩音聽罷並不驚訝:「他一直都很有本事,我放心得很,人手不夠也能慢慢養,反正不著急,倒是胡鐵花和高亞男,我似乎已經有兩年沒見過了。」

  一談到這兩個人,楚留香的表情便變得有些微妙,話也隨之說得含糊了些:「他們都到處跑,我也見得不算多。」

  別人聽不懂,林詩音還能聽不懂麼,無非還是胡鐵花一邊喜歡人家一邊又拒絕人家,真是作孽啊!

  「那就不說這些了,這麼久沒見,幹一杯?」她舉起面前一直沒動過的酒杯。

  「等等。」左邊的李師師和右邊的冷血同時開口阻止。

  「就你那點酒量,算了吧。」李師師說得比較不客氣。

  冷血雖然對她平時占了林詩音太多時間有點不滿,但這時卻是很同意她的話,點頭道:「你別喝。」

  林詩音:「……」

  在他們倆的堅持下,她最終還是喝了茶。

  沒辦法,畢竟這兩個人她一個都拗不過,除了被壓迫還是被壓迫。

  說實話,像這樣只能看著整桌人越喝越嗨真是一種非常蛋疼的體驗。不過吃完飯的時候,她就發自真心地慶倖起了自己喝了茶。

  因為她發現在喝酒這件事上,冷血根本也是個假把式!

  他喝得其實不多,不管是臉色還是動作都不顯醉態,一直到回房間睡覺都看上去正常得很,但是當林詩音想去洗澡的時候,原本好好坐在桌邊的他卻忽然站起來拉住了她。

  「哎——」她想問怎麼了,結果只來得及發出這麼一個短音節便被堵住了嘴。

  呼吸間一時盈滿了酒氣。

  算上成親之前談戀愛的那些年,他們親吻的次數大概早就數不清了,林詩音也自認很瞭解他的習慣,然而這一回她卻失了策。

  吻夠了後他也沒鬆手,始終把她按在懷裡,也不說話,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你讓我先去洗個澡?」她被他抱在腿上動彈不得,只好這麼試探著問。

  他湊得近了一些,但還是不鬆手也不說話。

  這不同尋常的不合作態度讓林詩音總算確認他應該是醉了,一時間還頗新奇,戳了戳他嚴肅的臉,結果想收回手的時候,食指卻忽然被他咬住了。

  濕潤的觸感頓時從指尖一路通到胸腔裡,林詩音下意識地舔了舔唇,忽然覺得以後也該限制他喝酒,不然太撩人了,她遭不住。

  片刻之後,指腹處傳來一絲痛意,是他用力咬了一下。

  林詩音呀了一聲,想說你冷靜一點,又想到他這會兒根本不聽人說話,只好主動去勾他脖子親他,好讓他快些忘了自己的手指。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他居然根本不買帳,始終咬著她的手指不放,都不回吻過來!

  又咬了一下後,他總算放過了她的指腹,只是同時還順著指尖舔到了她掌心。

  她被舔得有點癢,不自覺地縮了縮手。

  說實話,這樣調情意味十足的動作在他做來怎麼就那麼奇怪呢……

  林詩音疑惑極了,直到他終於發出回房後的第一句聲。

  準確來說也並不是句,因為他只是嗚了一聲,而且還很軟很軟,跟他這一派嚴肅的表情完全不一樣,仿佛寵物在求順毛,叫她聽得心都化了。

  ……天啦他喝醉後怎麼能這麼可愛的!

  林詩音完全被擊中了,頓時沒忍住直接抬手去摸他腦袋,一邊摸還一邊嘿嘿嘿地笑,玩得不亦樂乎,也不急著去洗澡了。

  可惜他這個狀態只持續了小半個時辰,之後大概是酒意上來,很快睡了過去。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搬到床上,再洗過澡後,林詩音也累得很快入了眠。

  她做了一個夢,夢裡面冷血變成了一條灰色的狼,很小很小的那種,唯一沒變的是那雙她初見時就覺得漂亮萬分的眼睛。

  變成狼的冷血當然說不了話,只會在她手邊跳來跳去地求抱,不抱就嗷嗚嗷嗚地叫個不停,簡直比夢外還纏人,讓她根本抗拒不了。

  手感這麼好,還這麼可愛,她當然抱了,不僅抱了,還以一種擼貓的方式不停擼這條小狼的毛,一邊擼一邊哄:「你乖一點。」

  每說一句,小狼的尾巴就要甩一下,仿佛在表達「我很乖」。

  ……

  啊,真的太可愛了,一直到醒來時林詩音都沉浸其中無法自拔,躺在床上回味了很久。

  可惜冷血向來醒得比她早,這會兒雖然被窩還是熱的,但估計早出門了。

  她嘖了一聲,決定要找個機會再讓他喝一次酒,不過必須是只有他們兩個的時候,這麼可愛的樣子不能讓別人看到!

  之後她哼著曲兒起床洗漱,穿戴好了出去後還被李師師打量了很久。

  「發生什麼了,心情這麼好?」

  「做了個美夢算不算?」林詩音笑著說。

  「美夢?」李師師挑眉,一臉的不信,「我看春夢還差不多。」

  「你這個人真是腦子裡沒點好啊——」她拉長了語調搖頭,片刻後語氣又是一轉,「再說我哪需要做春夢。」

  這話說得李師師一時語塞,好一會兒後才幽幽道:「你克制一點啊,這麼春風滿面的,讓盜帥那個妹妹看見了怕是要更難過了。」

  林詩音:「啊?他哪個妹妹?!」

  李師師站在廊下指了指外面拐角處,道:「我過來找你時,恰好聽到有個女孩子在哭,好奇看了一眼,就看到盜帥正安慰她,就你讓人從風雨樓喊過來那個,穿紅衣服的。」

  林詩音:「……」

  啥玩意兒?哭?

  到底發生什麼了???

  「她在為什麼哭你有聽到嗎?」林詩音問。

  「聽到了一兩句吧。」李師師道,「好像是她喜歡的人總避著她?」

  林詩音一聽,差點沒直接跳起來:「什麼?!」

  她印象裡……蘇夢枕待李紅袖很好的啊?

  而且昨晚吃飯的時候,她也沒覺得李紅袖有什麼不對勁?

  「你要是不放心,去看看?」李師師建議。

  「有楚留香在倒不至於不放心,但我有點奇怪……」林詩音嘖了一聲,還是決定如她所說,去看看。

  走到李師師指的那個拐角處時,她果然看見了李紅袖正坐在池邊抹眼淚,哭聲卻是很低,不過也正因為很低,才叫人聽了更是不忍。

  楚留香就坐在她邊上,手摸著她腦袋,沒說話,頗有長兄的模樣。

  他慣來警覺,在她們倆走出來的時候就聽到了聲音,頓時回頭望過來,瞧見是林詩音,還松了一口氣,但依然沒說話,只用手指了指還在低聲抽泣的李紅袖。

  林詩音皺了皺眉走過去,在小姑娘另一邊蹲下。

  她沒有刻意放輕動作,是以李紅袖也注意到了。

  但此時此刻的李紅袖卻連抬頭跟她打一聲招呼都沒有,始終埋著頭自顧自地掉眼淚。

  到底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姑娘,林詩音就算再好奇發生了什麼,此時也按捺住好奇什麼都沒問,而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

  這動作讓李紅袖肩膀又抽了抽,片刻之後,直接轉過來埋到了她懷裡。

  林詩音也嚇了一跳,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手依然放在她背上給她順氣。

  直到這時候她才輕聲道:「怎麼啦?」

  李紅袖不答,只把頭埋在她胸前不停掉眼淚,如此,她也就沒有再問為什麼,只柔聲安慰了幾句不哭。

  這是傷心得多狠呀,她忍不住想。

  小姑娘哭到最後頭髮眼淚糊了一臉,漂亮的眼睛也腫得嚇人,一身衣服變得皺巴巴的,看上去可憐極了。

  林詩音實在是心疼,等她止住哭後,就立刻拉著她去休息,把人安頓好之後才重新出來。

  她出來時楚留香和李師師正站在池邊講話,有風從院牆外吹進來,將李師師的裙擺吹得滿是波紋,從背後望過去,還真是一副極美的畫面,可惜林詩音並無暇欣賞,一過去便忍不住問楚留香:「紅袖她究竟怎麼了?昨晚不是還好好的?」

  楚留香歎氣:「我本也以為她好好的。」

  昨晚吃過飯後,楚留香和神侯府的大捕頭又聊了兩句才回給他們安排的這邊客房來,結果他一走到池子附近,就聽到了一陣哭聲,仔細一看,竟是一晚上都好好地在與蘇蓉蓉宋甜兒聊天的李紅袖。

  當時席間除了林詩音這個被丈夫和閨蜜明令禁止喝酒的人之外都喝了酒,李紅袖也不例外,這會兒大概是酒勁上來,就裝不下去了,一個人躲在那抱著膝蓋哭。

  楚留香看見是她,當然立刻上前問她怎麼了。

  結果李紅袖只是拼命跟他搖頭,還推了他幾下,讓他趕緊去睡覺,不要管她。

  楚留香怎麼可能不管她,見她哭得停不下來,乾脆在這陪她坐到了天亮。

  天亮後再問,李紅袖才稍微平靜了一些告訴他原因,只可惜說了幾句又開始哭,讓他毫無辦法。

  事實上他向來很會安慰女孩子,只是那些手段在那時都不抵用,真正傷心到不行的女孩子哪還聽得進哄。

  而且這種事還真的不太好勸,楚留香也沒想到李紅袖居然會喜歡上蘇夢枕。

  平心而論,他覺得蘇夢枕並不適合她。

  這個男人太鋒利了,他甚至無法想像他為情愛駐足是何模樣。所以從楚留香的角度,其實還頗有幾分理解蘇夢枕對李紅袖的拒絕。

  但李紅袖已經這麼傷心了,他如何還能說這樣的話?

  林詩音聽完他說的,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拒絕?拒絕是怎麼回事?」

  楚留香歎氣:「她也沒說清楚,只說蘇樓主不喜歡她。」

  林詩音:「……」

  這還真是難辦啊!

  「我在想,既然如此,不如還是讓她回你這兒來?」楚留香又道,「實在不行,去姬冰雁那待一段時間也好,上回他還跟我說人手不夠。」

  「還是看她自己的意思吧。」林詩音覺得他們沒資格幫李紅袖做決定,長舒一口氣道,「畢竟說到底這是她自己的事。」

  「嗯,也有道理。」楚留香點頭,面上仍是一派憂慮。

  畢竟是哭了一夜,李紅袖的這一覺一直睡到了傍晚才結束。

  當時林詩音正在院子裡和林仙兒李師師一起對賬,年底了,幾間店都已經把總帳整理完送了過來,所以她還有的忙。

  幸好現在李師師也住這,之前在她的點撥下稍學了半日就會得差不多了,現在幫著她們主僕二人打下手沒什麼問題。

  最先發現李紅袖從房間裡出來的是林仙兒,她哎了一聲,道:「你醒了啊?」

  李紅袖的眼睛還有點腫,點點頭走過來,在空著的那張石凳上坐下,掃了她們手中的帳本一眼,問:「要幫忙嗎?」

  林詩音還沒開口呢,就聽到林仙兒說:「得了吧,你也不瞧瞧你那眼睛,還是別盯著這些數看了。」

  李紅袖垂了垂頭:「……噢。」

  看她仍是低落,林詩音乾脆放下手中的東西拉著她進了房,打算跟她好好聊聊。

  李紅袖這會兒情緒穩定多了,整個人比早上平靜不少,察覺到她的意思也沒有拒絕,直接跟她進去坐下,坐下後還主動開口說了句抱歉。

  「你抱什麼歉哪?」林詩音心疼得很,刮了刮她鼻子道,「我才抱歉呢,竟一直不知道你這麼不開心。」

  李紅袖拼命搖頭:「不是的,不關音姐姐的事。」

  從蘇夢枕開始避開她到現在,這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裡,不僅她沒有來過神侯府,林詩音也沒有去過風雨樓,不知道也很正常。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林詩音問。

  李紅袖看著她滿是擔憂的眼神,鼻子忽然又酸了酸:「他不見我……不見我就算了,還不信我喜歡他……」

  說到最後那一句的時候,哭腔已不受控制地重新上來了。

  林詩音一邊手忙腳亂地安慰她一邊驚訝:「不信?」

  恐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李紅袖多仰慕蘇夢枕了,蘇夢枕不信?!

  李紅袖點點頭,哽著聲音道:「……他說這只是一時的迷戀,我還小。」

  林詩音:「……」

  這他媽就很過分了吧!不喜歡歸不喜歡,直接把別人的喜歡也否定了是怎樣!

  認識蘇夢枕這麼久,林詩音頭一次相對他飆髒話。

  她氣憤的同時,李紅袖已經直接趴到桌上把頭埋起來了。

  「哎你別哭。」林詩音想安慰她。

  「我沒事。」少女的聲音還是有點哽,但口齒清晰,聽得出應當是忍住了沒掉淚,「我只是……只是有一點點難過……一點點,很快就好的……」

  這還不如直接哭呢,林詩音想。

  良久,她才試探著問:「那你想過接下來怎麼辦嗎?」

  李紅袖沒回答。

  她說了下去:「楚留香跟我說,最好讓你回我這兒來,不然去姬冰雁那也行,但我想,還是得看你怎麼想,你說呢?」

  話音落下後,又是好長一段沉默。

  長到林詩音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開了口:「過了年再說吧,他一個人……」

  林詩音:「……」

  你是有多喜歡他啊!

  總之這場談話之後第二日,李紅袖就回了風雨樓去。

  對林詩音這個生意人來說,過年勉強算是能鬆快一下的時光,但對於和六分半堂摩擦不斷,即將再度開戰的風雨樓眾人來說,這個年過得可一點都不輕鬆。

  李紅袖執意要回去,她當然也沒有攔,只在道別時告訴她,無論什麼時候她都歡迎她回來。

  林仙兒的反應就比較大,而且還非常恨鐵不成鋼:「她怎麼就不能拿出當初我不喜歡她她也懶得理我的架勢啊?」

  林詩音:「呃……那你現在是喜歡她了?」

  林仙兒哼了一聲:「我才不喜歡她呢。」

  好好好,你說不是就不是吧。

  林詩音笑了笑,沒拆穿她。

  之後一直到上元,她們都沒再見過李紅袖。

  這中間林詩音念叨過好多次,還在夜間躺在床上時和冷血提過,提到最後不免感慨這世上的單戀都慘。

  「哎你知道嗎,其實當初我也覺得自己是單相思的。」她翻身與他面對面,「所以我多少還是能理解她一些。」

  冷血被這個說法震驚了,其實他也曾經覺得自己是單相思啊!

  「為什麼?」他真的很在意,難道那個時候他表現得很不喜歡她嗎?明明師兄們都說再明顯不過了,甚至連世叔都有點看不下去。

  林詩音沉默了片刻,她當然不能說因為她看過原著先入為主地覺得他會喜歡淩小刀,只能含糊道:「當時聽三師兄說你有喜歡的姑娘了,聽他語氣我還以為是你在辦差的時候認識的。」

  冷血:「……」

  黑暗中他聽到自己的抽氣聲,片刻之後,他直接側過身壓上去咬住了她柔軟的唇。

  「一直是你。」這一句話差些徹底湮沒在唇齒間,但他知道她肯定是聽到了,因為在他說完的瞬間,她就主動伸腿勾住了他的腰,邀請意味再明顯不過。

  磨合過的身體一點就燃,頃刻之間已經直接相貼,將兩人的理智一同燒成灰燼。

  林詩音一直都怕痛,為讓她不難受,他往往都要先讓她舒服得徹底放鬆下來。

  一開始她還很感激於他的體貼,但時間長了,她就覺得這分明是煎熬。

  就比如現在,明明都已經到這地步了,他卻還是在極盡所能地點燃她。

  她都快哭了:「別……你直接……」

  剩下的兩個字說不出口。

  幸好他還沒笨到那種程度,聽到這話後總算不再猶豫。

  林詩音言語上放不大開,但動作上卻是正好相反,加上一直有練憐花寶鑒上的功夫,身體柔韌得可以,偶爾直接從腰被對折也完全沒問題。

  只不過往往那種時候他就更刹不住,也算是一種不足為外人道的甜蜜煩惱了。

  ……

  雲消雨散後,她窩在他懷裡一派昏昏欲睡,口中尚在抱怨:「你下次……少咬我脖子一點啊……」

  這兩個月已經被李師師瞧見好多次了,每次都要被打趣,好氣的。

  冷血聽在耳裡,把人往懷中又帶了帶,道:「我儘量。」

  但大部分時候,他是真的控制不住啊,誰讓她這麼甜的。


第58章 零伍柒

  過了上元後,朝中終於傳來了要與金人聯合滅遼的聲音。

  諸葛神侯為此事暗中明裡奔走許久,這會兒總算沒有全面落得頹勢,皇帝雖傾向於聯合,但也被他說得有點猶豫,此刻正舉棋不定著呢。

  按照皇帝的性格,舉棋不定之後怕也是要磨很久,所以對於朝中局勢,林詩音倒並不十分擔心。

  她更擔心的是已和六分半堂直接開戰的金風細雨樓,或者說擔心執意留在那幫蘇夢枕的李紅袖,這丫頭始終沒傳消息回來,大約真是鐵了心了。

  站在關心她的立場上,林詩音一點都不想她繼續陷下去,但又怕自己說得太多反而激起了她的逆反心。

  她愁得不行,問李師師該怎麼辦。

  李師師:「給她介紹個好男人?」

  林詩音:「……」

  雖然聽上去很有道理的樣子,然而可操作性為零啊。

  放眼這京城,比蘇夢枕更有魅力的男人本來就沒幾個,更不要說李紅袖現在還是根本割捨不掉的階段。

  就在她最最最愁的時候,楚留香又來了神侯府一趟。

  他告訴林詩音,李紅袖已經跟他聯繫過了。

  「她怎麼說?」林詩音忙問。

  「她說等六分半堂的事告一段落後,她就離開京城去姬冰雁那裡。」說這話的時候楚留香的表情很輕鬆,「這樣也好。」

  「嗯。」林詩音點點頭,「她下定決心了就好。」

  雖然看上去總是最沉靜柔弱的那個,但林詩音知道,李紅袖的性格裡也是有幾分果決的,不決定還好,真正做了決定,大概就不會再拖泥帶水了。

  「到時我送她過去。」楚留香說,「你若有什麼話想帶給姬冰雁的,我也可一併捎過去。」

  「這倒是沒有。」林詩音笑了笑,「他做事我沒什麼不放心的,我估計他也沒什麼想跟我說的。」

  「你果真瞭解他。」楚留香也笑了,「我上回去找他時,他也這麼說。」

  「真要論瞭解,那恐怕還是你和胡鐵花最瞭解他。」林詩音眯了眯眼長舒一口氣,「紅袖去他那我也放心些。」

  「你們說的那個人,可是在宋遼邊境那兒?」一直沒開口的李師師忽然插了一句。

  「是啊,怎麼了嗎?」她有點疑惑。

  「我想去那裡看看。」李師師平靜道,「考慮了一段時間了,正好現在也陪你過了年,要出發的話差不多可以開始準備了。」

  林詩音聞言大驚,她從未聽李師師提過這事啊,可是聽她現在這個口氣……

  「你為什麼想去那邊?」她問。

  「我的家人都死在那兒。」李師師還是很平靜,「以前我總以為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去那兒給他們上一炷香了,但現在可以了。」

  現在她已經不是那個豔絕京城的李師師了,想去哪都行。

  林詩音怔了怔,一時間不知道究竟要說什麼好。

  自她們認識起,李師師便一直是視他人看法於無物的性子,以至於林詩音也覺得世上沒什麼人沒什麼事能打倒她,因為常人所在乎的她都不在乎。

  但就算是這樣,這世上也總有些東西是她也無法徹底割捨掉的。

  林詩音捨不得她離開京城,但也自覺沒有挽留的立場。

  又沉默少頃,歎了一口氣道:「那你準備何時走?」

  李師師拍拍她的臉,又偏頭看了楚留香一眼:「既然盜帥也要去那邊,不妨就一道走?」

  楚留香摸了一下鼻子,沒拒絕。

  他向來是不會拒絕女孩子的:「李姑娘不介意多等幾日便好。」

  看到這兩人說話,林詩音忽然想起過年前李師師提過的放在楊花巷的私房錢那事,之前被李紅袖那件事給一打岔,她就給忘了,所以這會兒還沒來得及拜託楚留香去拿。

  於是在他們倆定下等李紅袖準備走時一起上路後,她就拉過李師師的手低聲問:「你那些錢,你還准不準備拿回來啊?」

  李師師瞥了對面的楚留香一眼,眼波流轉道:「能拿回來為什麼不拿?」

  這意思應該就是不介意楚留香知道她身份了,林詩音點點頭,乾脆俐落地轉身看向正一臉疑惑的某位盜帥:「其實我還有件事要拜託你。」

  「但說無妨。」楚留香很乾脆。

  她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對他把李師師的身份和盤托出,看著楚留香不停變幻的神色抿了抿唇,末了才說出她的那份請求。

  對楚留香來說,避過皇帝的耳目進楊花巷根本就沒什麼難度,所以他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他只是有點沒想到,這個眉目清淡的李姑娘,居然就是曾經豔絕京城,讓天子都著迷不已的李師師。

  不過這大概也解釋了為什麼她的五官看上去這般普通,只堪堪能用秀氣形容,卻又有一股尋常女子根本沒有的氣質風度。

  「李姑娘放心便是。」他說。

  「麻煩香帥。」李師師同他道謝,弓著背行了一禮。

  之後的幾日內,林詩音特地尋了個天氣好的日子帶著李師師一道出門逛了逛,順便給她買了一堆可能用得上的東西。她原本以為李師師會拒絕,結果卻並沒有。

  問到原因時,李師師斜睨了她一眼,道:「就算我不收,你也會尋機會讓我在臨走時帶上的,還不如直接收了。」

  「……你還真是很瞭解我。」林詩音無奈攤手。

  「就你那點想法,眼睛好使點的都看得見。」李師師停頓了一下才繼續,「其實我也不捨得離開京城,但……不去看看我可能這輩子都會想著這件事。」

  那是她人生的轉折,也是她劫難的開端。

  哪怕隔了這麼多歲月回頭望去,她也無法真正不在意那段時光。

  既然不能釋懷,那就直接去面對罷。

  反正現在她已經有了這個機會。

  林詩音明白她的意思,只覺此時此刻不管說什麼都蒼白得很,只能側過身去抱一抱她。

  「我還會回來的啊,又不是以後就不見面了。」她笑著開口,同時回抱了林詩音一下。

  「我知道。」林詩音趴在她肩窩裡,聲音有點悶,「你到了邊境,要是有什麼事直接找我那個合夥的朋友。」

  「姓姬的那個?」

  「嗯。」重重地點了點頭。

  「行,我知道了。」李師師拍拍她的肩膀,「我不會和他客氣的。」

  其實話說到這份上,林詩音也不該再擔心太多了。

  但真的等金風細雨樓那邊的事告一段落,李紅袖傳了消息來,他們幾個準備出發的時候,她還是鄭重地拜託了楚留香路上多照顧李師師一些,她不會武功。

  楚留香非常爽快地應了,又跟她說,李紅袖托他跟她道一聲歉。

  「她說最後不僅沒幫到你多少,還反過來讓你為她操心,心裡過意不去。」

  「原來是因為這個才不來跟我道別哪?」林詩音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你可得好好勸勸她別多想,她自己開心點就好。」

  「我知道。」楚留香微笑道,「山高水長,咱們後會有期了。」

  此時的林詩音只注意聽了那後半句,卻並沒有想到,其實他前半句的山高水長才真正昭示了這場道別之後的歲月。

  他們離開的半個月後,金國的使臣便入了京來拜見大宋天子。

  原因不言自明,無非是皇帝那猶豫不決的態度令他們擔心無法成事。

  神侯府上下也因此陷入了一種極緊張的狀態裡,尤其是二月底的某一個傍晚,諸葛神侯跟他們說,金國使臣給皇帝獻了一對姐妹花,現在皇帝沉迷其中,根本不見朝中那些反對宋金聯盟的官員,大有重新導向聯金滅遼的趨勢。

  林詩音:「……」

  其實照她看,皇帝這麼難搞還這麼容易被反派說動,那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直接換一個啊!

  反正歷史上他後來當無聊了也是主動讓位的,你們真的不考慮一下找個稍微有點腦子的皇子扶他上位嗎?

  但這話,對著諸葛神侯這樣的忠臣她還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

  萬一他聽了很生氣怎麼辦?

  她憋著沒說憋得很辛苦,結果沒過兩日,卻有人幫她說了。

  還是個她根本沒想到的人,蘇夢枕。

  說實話,再見到蘇夢枕,林詩音的心情是有點複雜的,一方面她很佩服這個人的心智謀略和報國情懷,另一方面她又很生他那樣對李紅袖的氣。

  所以他親自來找諸葛神侯的這日,林詩音並沒有和他多說什麼,只安靜地捧了一杯茶坐在角落裡聽他們對話。

  金風細雨樓在此之前又重創了六分半堂一回,但他也受了一點傷,看上去臉色並不太好。

  這畫面令林詩音想起當年第一次在這個地方見到他與諸葛神侯時的場景。

  她沉浸在往事裡感慨萬分的時候,蘇夢枕也對諸葛神侯表明了來意。

  他說的正是林詩音這幾日想說卻不敢說的,而且說得更直接更鋒利,就跟他這個人一樣。

  林詩音雖然沒聽完整,但回過神來時聽到那句不能把國運押在陛下一人身上時,還是驚了一驚。

  緊接著她又聽到他說:「再這樣被動下去,這件事可能就無可轉圜了,如今我們已不剩多少時間。」

  等等,所以他的意思是——?

  林詩音驚訝地抬起頭來看過去,只見到他神色萬般堅定地繼續開口道:「何況大宋並非陛下一人之天下。」

  林詩音:「……」

  雖然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你居然說出來了!


第59章 零伍捌

  蘇夢枕的這番言論不僅震驚了林詩音,也震驚了諸葛神侯。

  在他說完後的好長一會兒裡,諸葛神侯都沒有出聲作什麼表示。

  但沒什麼表示也比直接否定要來得好,起碼證明他一樣覺得蘇夢枕說得有道理。事實上,任何一個對朝中局勢以及皇帝的個性認識深一些的人,恐怕都不會覺得蘇夢枕這是在大逆不道隨口胡說。

  相反的,他說得一點都不錯。

  天下不是皇帝一人的天下,而他們現在的境況,也的確已經沒有回頭路。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為了一人而讓全天下的百姓冒險呢?

  林詩音看著諸葛神侯眯了眯眼,片刻之後,他說:「我會考慮。」

  這話叫她頓時松了一口氣。

  可能是這松了一口氣的表現太不加掩飾,在這個瞬間,那兩個人都注意到了並朝她看了過來,用眼神詢問她怎麼了。

  林詩音迎著這番目光,咬了咬牙,道:「其實我也同意蘇樓主的看法。」

  「咱們不僅不剩多少時間,也不剩什麼……手段柔和的操作餘地了。」她接著道。

  「我明白。」諸葛神侯歎了一口氣,「但這件事做起來同樣不簡單。」

  光是讓皇帝退位倒是沒什麼難度,他心裡指不定還根本不想當這個皇帝呢,可問題是皇帝的那幾個兒子,說實話也沒有一個有明君之相的,這一點和皇子們接觸最多的諸葛神侯再清楚不過。

  話說都說到這份上了,他乾脆也直接攤開來道出了其中的難處。

  林詩音:「……」

  基因問題,這個真是很令人絕望了。

  「可惜哲宗陛下……」他又一次歎氣,「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如果咱們這邊暫時行不通,給金人那邊造一些麻煩讓他們無暇他顧如何?」林詩音想了片刻,決定暫時換個思路,「我聽說金國首領完顏阿骨打驍勇善戰,但在與遼的爭端裡始終避其鋒芒,想來是早有借刀殺人之意,只等我們大宋上鉤了。」

  「你的意思是?」

  「既然他想借我們殺遼,我們也可以借遼殺他們。把他的意思直接傳給耶律延禧吧,就說我大宋信守盟約,不願與金人合作對付他們。」

  哪怕遼國那邊之前再怎麼看不起女真部落,聽到這個消息恐怕都坐不住。

  完顏阿骨打想攢著大招以後跟他們玩措手不及,那反過來也可以啊。

  「這倒的確可以給咱們爭取出時間來。」諸葛神侯點頭,「只是忙於內鬥的遼人不一定願意信。」

  「當他的子民全都開始議論這件事,也容不得他不信了。」林詩音眯著眼笑了,「我在燕雲十六州正好也有生意,用來遞消息正好。」

  「冷夫人遠見。」蘇夢枕被說服了,發自真心地如此讚歎道。

  他這稱呼叫林詩音差點一口茶嗆在喉嚨裡下不去,咳了好幾聲才道:「但這也只是一時之法,正如世叔所說,遼人忙於內鬥,戰力恐怕下降得厲害,哪怕能給金人製造一點麻煩,大概也持續不了太久。」

  「所以——」

  所以說到底還是要換個皇帝啊!

  但是這種技術難度比較高的事就不是她能發表怎麼怎麼做意見的了,幫他們多爭取一點行事時間已是她能做的極限。

  林詩音長歎一聲,和冷血一道聽著這兩位大佬繼續商量,期間偷偷地撥弄了幾下他的手,結果被他反過來按在掌心,再掙脫不得。

  這種仿佛在長輩眼皮子底下調情的行為令林詩音有點緊張,後來幾乎都沒顧得上聽他們在講什麼。

  一直到蘇夢枕走,她還在致力於掰冷血的手指,掰得不亦樂乎,甚至都沒注意到蘇夢枕朝他們倆走了過來。

  「冷夫人。」他開口喊了她一聲。

  「誒?」林詩音抬頭,「蘇樓主還有事?」

  蘇夢枕居然猶豫了一下才開的口:「她也去了燕雲十六州?」

  林詩音一聽,頓時停了手上動作,想了想道:「您既有心讓她斷了這份情思,便不要再問她的事了吧?」

  這語氣已經算不得好了,但蘇夢枕並沒有生氣,他知道他做得不對,但也正因為知道自己做得不對,才更不放心李紅袖因為他而遠走他鄉,還是邊境那種混亂的地方。

  「那裡不適合她。」他說。

  「適合不適合我是不知道,但她想要去,我也沒辦法。」林詩音說到這忽然笑了,「而且您也別太小看了她。」

  兩人言盡於此,之後蘇夢枕便離開了。

  林詩音站在那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她看得出他並不是後悔了,真要說也至多是有點不忍。而李紅袖要的從來都不是那點不忍,所以還是算了吧。

  早點不見面,對誰都好。

  送走了蘇夢枕後,林詩音就火速去給姬冰雁寫信了。

  他們倆現在通信都是直接走的神刀堂弟子快馬,是白天羽因為當初那件事而特地給他們行的方便,比走信客驛站快得多,也更安全,從汴梁一路送到姬冰雁現在所在的幽州,也只需四日不到。

  「以他本事,應當能為我們多爭取個一年半載的。」寫完後她這麼感慨。

  「他這麼厲害?」

  「對啊,不然我為什麼要跟他搭夥嘛。」林詩音還沒察覺到冷血這句話中的不對勁之處,頭點得飛快,「其實他應該算是我認識的人裡最聰明的一個了吧。」

  冷血:「……」

  他不服!

  他想了想,道:「世叔和大師兄。」

  聽到這一本正經中帶著點不以為然的語氣,林詩音總算回過味來,頗哭笑不得地湊過去扯他嘴角:「說真的,你完全沒必要吃他的醋啊。」

  心思被揭穿的冷血有點窘迫地偏了偏頭,但下一刻,他就感覺側臉處有一個很柔軟的東西貼了上來。

  「你這麼好,我怎麼會喜歡別人。」

  平時她很少說得這麼直白,所以冷血聽後竟更窘迫了些,為緩解這份窘迫,他直接化被動為主動,轉過臉咬住了她鼻尖。

  就在他打算往下的時候,剛關上不久的門忽然又從外面被推開,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聲嘹亮的「四師弟!」

  冷血:「……」

  林詩音也:「……」

  在追命看過來的時候兩人的臉還貼得極近,下一刻,他們迅速調整了站姿,但追命已經一臉「我什麼都沒看到」地退出去關上了門,動作行雲流水得令人目瞪口呆。

  「那個什麼,四師弟,我不是故意的。」關上門後還在門外這麼喊了一句。

  林詩音和冷血對望了一眼,主動走過去開了門把人重新請了進來:「三師兄有事找他?」

  追命撓著臉,還有點尷尬,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要不你們先忙?」

  林詩音:「……」忙個大頭鬼啊!

  「我正好要出去一趟呢。」她微笑道。

  「出、出去?」追命不解。

  「我是有件事要辦。」她之前寫完了信才剛封好,還沒來得及送去神刀堂的京城分堂呢,原本是打算和冷血一起去的,但現在既然追命有事找他,她一個人去也無妨。

  這麼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後,她就直接出了門。

  神刀堂的京城分堂離神侯府有些遠,所以出門時自然還是用了馬車。

  一開始坐進去時她還沒有察覺到有什麼不對,但馬車行過兩條街後,她卻覺得空氣中那股很淡的血腥味似乎越來越濃了,仔細辨認了一下後,她感覺是從馬車下邊傳來的,皺了皺眉後,抬手輕敲了車底兩下。

  沒什麼動靜,但離車底越近,那股血腥味便越是明顯。

  這麼明顯,出不了什麼錯了。

  她有點緊張,但又覺得如果下邊真的有人,那應該也是個受了傷的人。

  所以她又敲了一下。

  這一回對方總算有了反應,很輕的一句。

  「借車底一用,姑娘。」

  哪怕隔著一個車底,林詩音也能夠感受到這道聲音中的虛弱。

  但令她驚訝的是,她竟覺得這道聲音有些耳熟。

  林詩音想了想,直接打開車門,吩咐車夫一會兒駛進神刀堂京城分堂,勿要停在門口。車夫多問,只應了聲是。

  一刻鐘後,馬車緩緩駛入了神刀分堂大門。

  林詩音跳下車後便彎腰往車底看過去,只見一張滿是虛汗的臉正愣愣地盯著自己。

  而她也確認了那耳熟感並非錯覺,因為這人竟然是王小石。

  他看上去傷得很重,臉上毫無血色,又因為太驚訝而瞪大了眼,看上去格外駭人,甚至有幾分厲鬼模樣。

  前來迎林詩音的神刀堂弟子此時自然也發現了他,有些遲疑地問:「這是……?」

  林詩音直起身來,先將懷中的信遞了過去:「這個快馬加鞭給姬先生送去。」

  神刀堂弟子不敢怠慢,忙恭敬接過:「冷夫人放心。」

  一直扒在車底的王小石此時已直接鬆手讓自己躺到了地上,聽到這稱呼,驚訝極了:「冷夫人?」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應該是見過的?」林詩音打量了下他胸前的傷。

  「……是。」王小石點點頭,「我只是沒想到你竟是冷四爺的夫人。」

  林詩音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問他:「你在被人追殺?」

  王小石嗯了一聲,道:「我本來只是想在神侯府後院先躲一躲。」

  後來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是有人追來了,便想也不想地在離他最近的那一輛馬車下藏好,結果沒想到這輛馬車剛好有人要用。

  在街上的時候他都快緊張死了,生怕自己氣力不濟扒不住車底,那樣不僅可能暴露自己,還可能會連累神侯府的人。

  「你躲到神侯府來——」林詩音停頓了一下,「那追殺你的人想來是相爺的人了?」

  「……是。」王小石沒想到她居然能猜得這麼快,有點驚訝,又解釋了一句,「我不會連累神侯府的,你放心,我只打算躲一晚就出城。」

  林詩音並不懷疑他的心性,但有點好奇:「你幹了什麼,相爺要派人追殺你?」

  王小石的眼神黯了黯:「我傷了一個人。」

  她原以為此處又要和原著殊途同歸了,結果下一刻,他卻繼續道:「我傷了他座下第一紅人神通侯。」

  林詩音:「?!」

  差點脫口而出幹得好!

  不過話說回來,他和方應看現在就已經有過節了?

  林詩音:「那你武功挺厲害啊,方應看可不好惹。」

  王小石:「……我傷得比較重。」

  之後在他的講述裡,林詩音總算知道了這裡面的曲折。

  事情還要從白愁飛去六分半堂幫雷純開始說起。王小石心系蘇夢枕的師妹,當然不會願意幫著他們一道對付心上人的師兄,所以哪怕白愁飛幾番邀請,都沒願意。

  但壞就壞在溫柔一直抱著把白愁飛勸離六分半堂的妄想,幾次三番地去找白愁飛,期間碰上了方應看。

  王小石其實直到現在都沒搞明白方應看為什麼要對溫柔動手,但當他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他就再也沒坐住,直接去找方應看拼命了。

  林詩音:「……他就是想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打得更激烈些吧。」

  雷損死後,六分半堂的實力本來就比之前弱了很多,要是白愁飛還被溫柔勸走,那只憑狄飛驚一人,肯定玩不出那麼多花來。

  不管站在明面上的立場還是暗地裡的立場,方應看都不會希望六分半堂輸得那麼快的。

  「那你現在是準備找機會出京?」林詩音問。

  「嗯。」他點頭。

  「我看你還是先把胸口的傷治一下。」她低頭又看了一眼,誠懇道,「否則混出京了估計也逃不過去。」

  蔡京的人馬在京城可能還有點顧忌,一旦出了京城,什麼神侯府風雨樓,他怕是都不會放在眼裡。

  「可是……」王小石有點為難。

  「公子若不介意,可留在神刀堂養傷。」這邊的分堂主聽完他們的對話,忽然開口道。

  「會不會連累你們?」

  「並無人見到公子進來,不是嗎?」分堂主道。

  「……為什麼?」王小石不懂對方幫他的理由。

  「公子傷了我們堂主討厭的人,便是神刀堂的朋友。」

  林詩音:「……」

  白天羽,真是一個,行走的酷炫狂霸拽,啊,不服不客觀。


第60章 零伍玖

  於是王小石就這麼留在了神刀堂分堂養傷。

  林詩音建議他稍養好一些之後直接往北邊神刀總堂去,一路都和神刀堂一道,出京會方便一些,而且神刀堂現在勢大,尋常官兵也是沒膽子去找茬的。

  王小石覺得這樣的確不錯,在她說完後發自真心道:「今日之事,多謝幾位相助。」

  林詩音朝他擺擺手:「我也沒幫到你什麼,你要是何時見了白堂主,再謝也不遲。」

  王小石其實也對方才這位京城分堂主願意收留自己的理由感到很無語,不過還是點頭道:「我會的。」

  之後林詩音也沒有在這邊多留,只跟他們說了一句務必要把那封送去給姬冰雁的信妥善保存好就走了。

  白天羽這個人雖然有時候很不靠譜還不按常理出牌,但在培養手下這方面是真的有一套,起碼就林詩音現在見過的神刀堂上上下下,無一不把他奉為神,他下的命令,哪怕再困難也會毫不猶豫地完成。

  所以給姬冰雁的信交給他們,林詩音是可以放心的。

  她回到神侯府時已近黃昏,一回去就被告知冷血被追命拉著出門了,這會兒不在。

  「噢……這樣。」她點點頭,往他們素日起居的院子過去,原本打算一個人隨便吃點什麼應付過去,卻忽然聽到裡面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你煩不煩?!」

  是林仙兒。

  印象裡能讓她激動成這樣的事很少啊?

  林詩音皺了皺眉,快步走進去,只見自己小半個時辰前還在讓王小石感謝的對象就嬉皮笑臉地坐在牆頭上,而林仙兒站在下麵緊皺著眉一臉暴躁。

  林詩音:「……?」

  白天羽看見她,忙跳下來:「喲,林姑娘回來了。」

  沒等林詩音說什麼,他又迅速地呸了一聲道:「不對不對,是冷夫人。」

  林詩音沒管稱呼不稱呼的問題,先看看他,又看看林仙兒,有點疑惑:「白堂主怎麼過來了?」

  白天羽笑著回答:「我昨天進城前正好遇上了我手下的馬隊,聽他們說帶了一封姬先生給冷夫人的信上京來。之前剛出幽州時他們因為大雪耽誤了一段時間,現在在京城不便多留便要直接南下,正好我不急著走,我就把信拿了親自送來,讓他們直接走了不用在京城多留。」

  林詩音恍然:「原來是這樣,那多謝白堂主了。」

  白天羽一邊從懷中把信掏出來一邊擺手:「不用,順手嘛,不過我聽仙兒姑娘說,冷夫人方才去我那分堂了?」

  說到這個,林詩音不由得停下了拆信的動作,點頭道:「是,巧了,我也正好有信要給他。」

  「這樣啊,那你放心好了,他們肯定會快馬加鞭送過去的。」白天羽說,「信送到了,我就走了,省得仙兒姑娘再瞪下去直接把眼珠子瞪出來。」

  林仙兒氣死了,哼了一聲不再理會這個除了武功高強和長得好看之外一無是處的男人。

  「哎等等。」林詩音想到王小石那件事,決定和他先說一聲。

  「冷夫人還有事?」白天羽頓住身形回頭問。

  林詩音點點頭,把王小石現在在神刀堂分堂養傷的事簡單說了一下。一開始白天羽還沒當回事,直到聽到王小石是傷了方應看才被追殺的,頓時眼睛都亮了。

  「這麼厲害?那個方小侯爺可難對付得很,這劍客很可以啊。」他說。

  「這也是應該的,白堂主應該還記得那句『血河紅袖,不應挽留』吧?那位少俠的劍,就是不應挽留裡的挽留。」

  「居然是挽留奇劍!那我可得好好會會他。」白天羽興奮道。

  「他現在還受著傷呢,我是想拜託白堂主,若是可以的話,儘量把蔡相手下的那些搜查給應付過去,然後尋個機會把他送出京城吧。」林詩音說。

  「這有何難,冷夫人放心便是。」說罷他就跟趕著去投胎似的跑了。

  他一走,林仙兒就又哼了一聲:「這人怎麼這麼幼稚的?」

  林詩音覺得好笑:「你可是比他小好幾歲呢。」

  林仙兒:「小好幾歲又怎樣,照樣是他幼稚。」

  之前林詩音沒回來時,她問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這傢夥居然說什麼你笑一下我就告訴你???

  簡直有毛病!

  而且說了一遍還不夠,看她生氣,他好像笑得更開心了?!

  「人家年紀輕輕已是一方豪傑,雖然性格跳了些,但總歸是幫過我們許多的。」林詩音勸她寬心。

  「要不是因為他幫過您,我才懶得理他呢。」林仙兒繼續冷哼。

  以前就算是和李紅袖憋氣的時候,林詩音都沒見她氣成這樣過,此時此刻還真有點佩服起白天羽了。

  「白堂主究竟做了什麼啊你這麼討厭他?」她問。

  林仙兒撇撇嘴不說話,好一會兒後見林詩音仍盯著自己,才道:「反正……反正他既幼稚又無聊。」

  這個說法林詩音其實也勉強算是同意,但她想了想還是補充了一句:「但他也長得好看啊,養眼。」

  林仙兒:「……」竟然反駁不了。

  看著她這個想罵又罵不來的樣子,林詩音頓時沒忍住笑出了聲,摸了下她腦袋道:「好了好了,不說他了,咱們先吃飯吧。」

  「……嗯。」

  吃過飯後林詩音特地又去找了諸葛神侯一趟,把自己今天偶遇王小石的事給說了,當然她並沒有表現出自己知道他師承的事,而是將話題的重點放在方應看受傷這件事上。

  「那這位少俠現在是在神刀堂養傷?」諸葛神侯問。

  「對,我拜託了白堂主尋個機會送他出京,神刀堂的馬隊裡藏個人應當不難。」林詩音說,「還有今日說的要遞耶律延禧的消息,我已經讓人帶過去了,但傳給他本人的那一份,還得世叔出手才行。」

  「此事,辛苦你了。」諸葛神侯歎了一口氣。

  「我哪裡稱得上辛苦,您才不容易。」她說。

  夜間洗漱完畢躺到床上後,她才拆了姬冰雁的那封信。

  信上還是和以前一樣講了他開年後的生意近況,他寫這封信的時候應當還不知道楚留香和李紅袖要過去,還在信上嚎人手不夠。

  林詩音看到最後,發現他末尾還有一句你欠我一杯喜酒,頓時抿起唇笑了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門忽然從外面被推開,是冷血回來了。

  她直起身,探出頭一看,只見他一身都是濕的,有點驚訝:「外面在下雨?」

  他點點頭,難得沒一回來就直接走到床邊來親她,大約是怕自己身上的寒氣會過到她身上。

  「那你快去洗個熱水澡。」林詩音卻是顧不得想那麼多,一邊說一遍翻身下來走過去,不由分說地摸了摸他的手,「我等你。」

  最後這三個字令他眼神一動,望了她片刻,終究還是克制住了將兩人距離拉至更近的衝動:「……好。」

  「那就快去啦,不要看我。」她伸手把人推過去。

  「我身上冷。」他想讓她收回手,「別碰。」

  這一本正經的體貼樣讓林詩音實在是很心動。

  哎呀,真是每天都能更喜歡他一點!

  於是她想了想,歪著頭道:「那你還不去讓它熱起來?」

  冷血:「……」

  好了,他今晚不會再聽她求饒了。

  作者有話要說:

  詩音回來之前的對話是這樣的

  仙兒(一臉嚴肅):您來幹什麼?

  白天羽:你給我笑一下我就告訴你怎麼樣?

  仙兒(偷偷翻白眼不理他):……

  白天羽:就笑一下啊,你這麼好看,整天板著臉做什麼!

  仙兒:這好像不關您的事

  ……車軲轆一圈,終於忍不了變成你煩不煩(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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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零陸零

  因為一時興起說的這句話,當晚林詩音所遭受的煎熬比新婚那晚更甚。

  一直臨近天明他都精神奕奕的,完全沒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浮浮沉沉中,林詩音恍惚聽到自己的聲音,啞得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這居然是她。

  「不要了……」她憋著嗓子告饒,「好累……」

  伏在她上方的人俯身吻向她眼睛,隨後又循著眉心一路往下,落下一串串痕跡,最終找到她藏起來的舌狠狠地吮了一通,徹底壓下後一個翻身換了上下。

  林詩音頓時連叫都叫不來了,哭唧唧地趴在他肩頭,心裡頭除了後悔還是後悔,只發誓以後再不會這樣撩撥他了,撩的時候爽,撩完慘的可是自己啊!

  被這樣折騰了一夜後,第二日她果然腰酸得沒起得來床。

  這還是她武功一直在練、身體底子養好很多的前提下,若換了剛穿越那會兒,她深切懷疑自己可能會死在床上……

  冷血倒是有些抱歉,這天乾脆一直在房間裡陪她,還給她揉了腰。

  林詩音:「……我們商量一下,以後你克、克制一點吧?」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她臉又有點燒起來,畢竟這會兒她看著他的臉腦子裡也還是會浮現出昨晚的種種。

  冷血看著她,平靜道:「你喜歡的。」

  他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陳述了這麼一個事實。

  林詩音:「……」怎麼這樣啊!

  昨晚明明是他一直不上不下地吊著她,還不知從哪裡學壞了,非要逼她說喜歡的好不好,她都還沒來得及算帳呢!

  於是她氣呼呼地側過身去,哼了一聲。

  就算喜歡也不帶這樣折騰的。

  冷血剛幫她揉完腰,手還放在上面,此時此刻實在是沒忍住又輕按了一下,仿佛在用動作告訴她,別生氣。

  其實林詩音哪裡會真的生他的氣,但想到他最近那顯然多起來的花樣就覺得奇怪。

  好奇之下,她也顧不得繼續裝生氣了,轉回去盯著他看了片刻,道:「那你告訴我,你到底在哪學壞的?」

  冷血:「……?」

  林詩音咬著唇繼續:「就……就昨晚那些話。」

  吊著她讓她說想和喜歡也就算了,最後還說什麼好甜……

  冷血反應過來,有些想笑,但看著她這一臉篤定的「你到底被誰帶壞了」的表情,還是忍住了笑意,彎腰傾身湊到她耳邊道:「沒學。」

  林詩音:「……」

  沒學就更可怕了啊,他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真的甜。」彎了腰後他就沒有再直起身來,反而還說了下去,「哪裡都甜。」

  林詩音被他的聲音弄得半邊身體都麻了,一邊在心中暗罵自己沒出息一邊又忍不住扭頭去親他臉。

  不過也僅止於臉,這會兒她可真是一點都不敢再給他折騰了。

  ……

  他們倆在這邊膩歪了好幾日後,白天羽又來拜訪了一回。

  他是來跟林詩音說王小石的事的。

  「我讓他藏在我兄弟的馬隊裡往北去了,有我兄弟在,應當出不了什麼事。」他說。

  「那就好。」林詩音稍放心了些,「麻煩白堂主了。」

  「跟我這麼客氣做什麼。」他擺擺手,目光有點散,時不時環顧一下周圍,像是在找什麼。

  林詩音一開始還沒注意,直到聽見他問:「仙兒姑娘不在嗎?」

  這語氣聽著很隨意,仿佛只是想起來了問一句。換了別人問,林詩音大概也不會多想,但白天羽的話——

  她眯了眯眼:「您有事找她?」

  白天羽笑了兩聲:「沒事,就是今日過來沒見著她有些奇怪而已。」

  他話音剛落,去廚房那邊拿她們準備打發時間用的零嘴兒的林仙兒正好回來。

  「夫……」話才起了個頭,見到林詩音對面站著的人,她臉色就沉了下去。

  白天羽卻並不在意,依然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道:「喲,仙兒姑娘,我剛剛還和冷夫人問起你呢。」

  林仙兒瞪了他一眼,走過去把剛拿回來的那個食籃放下,道:「您貴人事忙,問我做什麼呀?」

  事實上她很少用這種陰陽怪氣的語調說話,就連林詩音聽了都有些詫異,豈料白天羽仍是半點不在意,還答了:「這不剛來沒見著你嗎?」

  林仙兒氣死了,以前她和李紅袖互相明嘲暗諷時,從不用把話說至這般直接,現在她都已經把煩他的態度表現得這樣昭然若揭了,這個人居然還是這樣湊上來!

  堂堂神刀堂主,都不羞的嗎!

  「好了,白堂主是過來與我說正事的。」林詩音怕她一個忍不住又要跟人吵起來,忙打了一句圓場。

  她都開口了,林仙兒自然也只能唔一聲不再說話,也不再看他。

  「順便與你們二位道個別。」白天羽忽然道,「我要去關東一趟,明日便出發。」

  「誒?」林詩音有點沒想到,「怎麼忽然要去關東?」

  「我有一位結義兄弟,最近似乎遇上了一些麻煩,我不大放心。」他笑了笑,「所以決定去看看。」

  一開始他說關東的時候林詩音其實就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此刻再聽到這句結義兄弟,頓時反應了過來,關東萬馬堂啊。

  應該就是那個後來和他的風流債合夥殺他的馬空群?!

  注意到她的神色變化,白天羽有點驚訝:「怎麼了嗎?」

  林詩音搖搖頭:「沒什麼,我就是想著,既然是有麻煩,白堂主還是小心一些。」

  白天羽朗聲笑道:「多謝冷夫人,我會的。」

  看著他這萬般意氣的模樣,再想到他原本的命運走向,林詩音不免在心中慨歎。

  但此時的他尚未娶妻,也尚未認識丁白雲和花白鳳,和馬空群亦是真心兄弟,林詩音就算想提醒,也不知究竟該如何提醒才好,所以最終只能說一句小心。

  沒說上幾句話後,白天羽就走了。

  林詩音坐在院子裡看著他翻出去的背影,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最開始認識白天羽的時候,她其實是不太喜歡他的,畢竟她知道這是個四處留情的渣男。

  但後來他不僅幫了他們一眾人許多,還真心把他們都當成了朋友,林詩音自然也無法再討厭他。

  現在看他為了結義兄弟親自去關東,更是心情複雜。

  此人待朋友兄弟是真無可挑剔,無怪乎神刀堂上下對他那般尊崇。

  就連林仙兒,也在他走後幽幽道:「他這人還挺夠朋友。」

  林詩音點頭:「是啊。」

  林仙兒語氣一轉:「但還是很討人厭。」

  林詩音:「……」

  當晚她去找諸葛神侯說王小石已被秘密送出京往幽州去的時候,諸葛神侯告訴她,耶律延禧那邊應該已經收到消息了。

  林詩音頓時為之一振:「那就好,等金遼打起來,這邊的金國使臣估計也待不住多久了。」

  諸葛神侯卻還是不太樂觀:「我擔心完顏阿骨打依然沉得住氣不與耶律延禧動真格,那樣更坐實了他們口中的金人飽受遼人壓迫。」

  關於這個問題,林詩音倒還真的狠想不出什麼解決辦法,她的腦子用來算帳和做生意已經快不夠用,政治上就更不用說了。

  當然,諸葛神侯本來也沒指望這麼大的事她能夠再出什麼好主意。

  之後她便百無聊賴地坐在那聽著他和無情商量。

  在他們一行人都在為這件事持續犯愁的時候,遼人和金人打起來的消息也迅速地傳到了京城來。

  令他們慶倖的是,金人大概是真被壓迫久了,這回有兩個部落的首領打得遼軍落花流水,和其他直屬完顏阿骨打的軍隊相比,簡直堪用瘋狗形容。

  但完顏阿骨打本人卻正如諸葛神侯所說的那般,足夠沉得住氣,所以目前的場面勝負尚屬未知。

  當這件事成為京城各大茶樓酒館的飯後談資之時,神刀堂那邊也來了人說,姬冰雁又給她送了信。

  此時離林詩音那封信寄過去已有兩個月,離楚留香帶著李紅袖李師師過去更是遠,所以她猜想姬冰雁應該是已經和那幾個人碰上頭了。

  「姬先生特別交代,這信中有冷夫人您用得上的東西。」神刀堂弟子把信封遞過來時說了這麼一句。

  「我用得上的東西?」林詩音有點驚訝地接過,放在手中掂了掂,覺得就是幾張紙的重量,那看來是寫在信上了?

  「是,他要我們親自送到您手上。」

  「行,我知道了。」她不再猜測猶豫,直接將信打開。

  這一打開,林詩音就直接愣了。

  因為裡面除了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信紙外,還放了另一封密函。

  姬冰雁在信上寫,之前他帶著人去雲州散佈消息,恰好遇到了被女真族打花逃至雲州的耶律章奴。

  他在燕雲十六州的時候聽過耶律章奴的名字許多回,知道這是一個比遼國皇帝有腦子多的人,同時也知道他之前正起兵叛亂,但聽到女真族準備打遼國的消息時,還是轉頭先去打女真族了。

  當然,因為對對手實力估計錯誤,他敗得很慘,一路逃至雲州,身邊已不剩多少近衛,是姬冰雁及時救助了他。

  這份恩情讓他對姬冰雁感激不已,在稍緩過來之後,他告訴姬冰雁,其實他一度闖到了女真族一位首領營帳附近,聽到了他們的談話,知道了完顏阿骨打下的那個儘量避其鋒芒的命令。

  「照我看,先直接滅了遼,再往南不就成了,何必一定要聯宋,姓耶律的那群孫子現在這麼窩囊,要我裝輸給他們?!」

  「遼人的確不足為慮,所以阿骨打的意思是先要宋人放鬆警惕啊,否則我們就算攻下了遼,南下也不容易,您還是好好考慮一下。」

  能把耶律章奴打得逃到雲州去,顯然這位首領到最後也沒有聽完顏阿骨打的命令。

  而耶律章奴感念姬冰雁的救命之恩,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還說願上表大宋天子,揭穿金人狼子野心。

  其實他說的事姬冰雁根本一清二楚,但願意上表宋朝皇帝……這可就再好不過了。

  是以姬冰雁毫不猶豫地把耶律章奴的親筆密函送了過來。

  他說此人比耶律延禧聰慧得多,也更懂用兵,留他對付金人很有必要,對付完了之後,他打算支持一下他繼續造反和耶律延禧內鬥,這樣等解決了金人後,遼人這邊怕是也消耗得厲害,收回燕雲十六州不是夢。

  林詩音看完這封信,滿心只剩下了「……」

  姬冰雁真是個天才啊!

  其實想到這些並不難,關鍵是,他運氣實在是太特麼好了,去一趟雲州就直接撿到受傷的遼國將軍,還成功收買人心!

  相比之下,他們京城這邊雖然腦子不比他差,但到底遠端操作太難了!

  作者有話要說:

  知道這件事後的小花:姬先生智謀無雙

  冷血:……(世叔你這是在打我臉)


第62章 零陸壹

  林詩音沒拆這份密函,看完了姬冰雁的信之後,就直接把那份密函交給諸葛神侯了。雖說她覺得這東西不一定能完全把皇帝給拉回來,但讓他恢復之前的猶疑不決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姬冰雁應該還能在雲州給他們多爭取一段時間,怎麼說事情也會比之前明朗許多。

  諸葛神侯拿到密函的時候頗驚了驚,待林詩音說完這其中原委,就更震驚了。

  「詩音的這位朋友,便是在燕雲十六州做生意的那位?」他問。

  「對。」她點頭,「我和他認識挺久了,是可以放心的,而且他當初來跟我一道做生意還是蘇樓主的安排。」

  隨後她把當年往事也簡單講了一遍,最後總結道:「說實話,真要論賺錢的本事,我是不及他的,像幽州雲州那邊的生意,估計也只有他有膽子做還做得這麼好了。」

  「照你這麼說,他確實有支持耶律章奴繼續造反的底氣。」

  養兵打仗需要什麼,錢啊,姬冰雁最擅長的可不就是賺錢。

  「那也得等打完金人再說。」林詩音笑了笑,「否則扶持耶律章奴也是空談。」

  「是這個道理。」諸葛神侯也笑了。

  自從住進神侯府來之後,林詩音還是頭一次看他露出這樣輕鬆的表情。

  當然他平時也並不是不笑,相反他還很和藹,但這樣真心的笑容的確是少的。

  不論如何,姬冰雁托人送來的總是個轉機。

  令整個神侯府都松了一口氣。

  在諸葛神侯拿著密函進宮去的時候,林詩音想了想,還是決定回一封信過去,一來是謝謝他出的力,二來是想問問李師師和李紅袖的境況如何。

  他這封信寫得很著急,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後便寄過來了,是以也沒提她們倆的事,林詩音能夠理解,但反正現在都是要回信的,還是忍不住想問問。

  寫到一半時,被鐵手喊去不知道說了什麼的冷血也回來了。

  這個冬天的京城始終沒下雪,但風卻是從年前一直刮到了倒春寒,此時他一推門,便有疾風順著縫湧進來,將桌上的紙張吹的一片翻飛。

  「哎,快關上。」她忙按著手裡這張抬頭道。

  冷血嗯了一聲,把門帶上走過來。

  「回信?」他低聲問。

  「嗯,我想問問師師和紅袖現在如何了。」她提筆落完最後一行字,松了一口氣,待墨蹟稍幹了些後才合上裝好,「我還是很擔心紅袖,哎。」

  冷血最見不得她歎氣低落,想了想抓住她的手用力握了兩下。

  這一握到手中他才發現她手冰得可以,頓時沒忍住用了點內力替她暖手。

  「不用這麼麻煩的啦。」察覺到他動作,林詩音抿著唇道,「寫完字過一會兒就好了。」

  他沒讓她抽開,反而還將她纖白的手掌捧起來吻了吻。

  這沉默又溫柔的神情林詩音見再多次都沒法克制住心動,於是她也任由他這樣抓著自己的手暖著。

  沒過片刻,那熱意已從掌心處直接遊走至整條手臂了。

  「二師兄方才找你幹什麼?」她忽然這麼問道。

  「有件案子。」他說得很簡單,「大概要出京一趟。」

  自他們成婚以來,他的三個師兄為了讓他們倆能多一起一段日子,已主動幫他擔了不少原屬於他的任務。

  但現在差不多小半年過去,也是時候要去做點正事了,一直讓師兄們擔著並不合適,也不是他進神侯府的初衷。

  冷血其實知道她一定會理解,但在把這件事說出口的時候,還是難得有些忐忑。

  「這樣啊。」林詩音有點驚訝,但驚訝過後又瞬間釋然了,抬眼瞧見他的表情,淺笑道,「那大概是何時走?」

  「還不確定。」冷血誠實道,「他說先和我說一聲。」

  提前通知是給他們倆一個心理準備,也算是鐵手對他們的體諒了。

  林詩音唔了聲表示知曉,順勢把上半身靠過去倚在他肩上,道:「那確定了告訴我。

  「……嗯。」

  房間裡還縈繞著她剛剛用過的那塊古墨清淡的香氣,冷血依稀記得是自己兩年前的那個冬天從嶺南帶回來送她的。

  那時候其實也常常分隔兩地,但可能因為本來就見得少,倒也並不會太過不舍,但此時此刻卻不一樣了,這小半年裡他們日日相對夜夜同眠,他只消一伸手就能把人抱到懷裡,更是嘗過了她所有的滋味,哪裡還能輕易捨得。

  林詩音的心情也差不多,除了之前這段時間一直在一起之外,她還有個原因是現在生意越做越大,手底下的許多事都已經不像幾年前那樣需要她親自操心,他一走,她在神侯府裡勢必要閑出花來。

  所以怎麼想都不捨得極了。

  在這樣的惜別之緒中,接下來的幾日她不自覺地變得又纏人了幾分,不管是在白日裡還是在床上,仿佛那樣能多留下一些供她想起他的痕跡一樣。

  而他自然也極為配合,恨不能把她直接揉碎了放到懷裡。

  可惜放縱的生活總有盡頭,四日後,冷血便確定要走了。

  他走的那日林詩音沒起來送他,倒不是因為什麼怕去送了會更捨不得之類的,純粹是放縱得太狠,腰酸腿痛起不來。

  冷血也沒忍心叫她,只在臨走時低頭親了下她額頭。

  當然,此時的他還不知道自己這一走究竟錯過了什麼。

  自他走後,林詩音出門去的頻率也變高了不少。

  她是不需要萬事親力親為了,但閑著也是閑著,倒是可以趁這段時間再好好培養一下林仙兒,比如試著讓她獨立管幾間鋪子看看效果。

  她試著和林仙兒提了一次,林仙兒沒什麼意見,說只要她不嫌棄就行。

  「你這麼聰慧,誰會嫌棄。」

  「不及夫人。」不管過去多久,林仙兒對她總是盲目戴上濾鏡,誰都摘不下。

  與此同時,好不容易從雲州回到幽州的姬冰雁也總算看到了林詩音托人回給他的信。

  他這一遭走了約有大半個月,回到幽州時滿身的矜貴氣去了一半,人也有點狼狽,不過心情卻是極好,因為耶律章奴那邊他已經完全搞定了。

  有他供應糧草,耶律章奴便可以放心地重新往東邊殺過去,再無後顧之憂。

  但金兵畢竟不太好對付,雲州那邊最近也頗有些人心惶惶的意味,是以散完消息後,他就回了幽州。

  他不缺錢,還很會賺錢,所以哪怕是在幽州這樣遼人為主的地界裡,也能住到內城之中的宅子。

  宅子裡養的全是他這一年來培養的心腹,有些已堪大用,有些還需調教,但李紅袖來了後,調教的事便用不上他操心了。

  小姑娘被楚留香送來時顯然是極傷心的,他有意讓她排解一下,乾脆給她扔了一堆事讓她先做著,順便還把自己在幽州西山附近撿到的小打手也扔給她照顧。

  這不,忙起來就好多了嘛,看見他回來還笑了:「姬大哥你回來了。」

  他走過去,把身上那件髒了大半的披風脫了才坐下,道:「我不在的這些天可有出什麼事?」

  李紅袖抿著唇搖搖頭:「都很好,你放心吧。」

  「嗯,你做事我一直挺放心的。」姬冰雁眯了眯眼,望向站在她身後的少年,片刻之後收回目光道,「我快二十個時辰沒睡過了,我先去睡會兒,若有人找我,就說我還沒回來。」

  「哎等等!」李紅袖叫住他,「音姐姐有信給你,我放在你房裡桌上了。」

  「行我知道了。」姬冰雁擺著手回房,頭都沒回。

  他和林詩音合作這麼久,對她的性格不可謂不瞭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大概寫了點什麼,無非是擔心李紅袖與李師師罷了。

  回房後拆開一看,果然如此。

  李紅袖的近況倒是很好寫,她看上去恢復得很不錯,人也比剛離開京城時精神了不少,想來走出來也是遲早的事。

  但李師師嘛……他還真有點不好意思告訴林詩音,你閨蜜好像和我兄弟看對眼了,這會兒根本不在這……

  算了,還是先睡一覺再好好想到底怎麼回吧。

  這樣想著,他連澡都沒來得及洗一個就直接歪到床上睡著了。

  燕雲十六州的局勢瞬息萬變,但總歸還摸得清一些門道,他努力一把能夠制住。

  現在他只希望京城那邊不要出什麼變故,但說實話,指望皇帝不掉鏈子,那恐怕比給林詩音解釋並不是楚留香有意要拐跑她的好友還難。

  是以好好休息了一晚醒來後,姬冰雁還是有點不知道回信該怎麼寫。

  他想了想,決定去問李紅袖。

  李紅袖一臉懵逼:「就……就這麼寫唄?師師姐有楚大哥護著,出不了事的。」

  姬冰雁一臉沉痛:「不,我覺得在她看來和楚留香一起走大概比出事還嚴重。」

  畢竟連他都不太信任楚留香啊!

  不過這倒是他想岔了,他以為李師師好不容易從秦樓楚館脫身也要來這邊祭拜家人所以一定是個極重感情,極容易受傷的女孩子,根本沒想過在愛情這方面,李師師其實比楚留香更看得開。

  「反正怪不到你頭上啊。」李紅袖說,「你放心寫吧,我先去做飯。」

  「等等!」姬冰雁高聲喊住她,「你?做飯?」

  李紅袖點了點頭:「是啊。」

  姬冰雁深吸一口氣:「還是算了吧,我好不容易忙完回來,你體諒一下我吧?」

  這小姑奶奶什麼都厲害極了,就是炒的菜煮的面永遠能讓他崩潰。

  「我新學了羊肉湯呢,阿飛說好吃的,姬大哥也試試嘛。」

  這話一說出口,姬冰雁便不由得望向了她口中的阿飛,也就是自己在西山撿到的那個小打手,一個快劍少年。

  他比李紅袖她們要小一歲,此時不過十三,但眉眼已開,身量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長,看上去倒也全無稚氣。

  不過比起身量長相,更無稚氣的其實是他的劍。

  當初姬冰雁在西山遇到他的時候,他正被十幾頭雪狼圍著,但卻毫不驚慌,出手果決而迅猛,若不是後來腰間的那個藥包被一頭狼抓碎走了神,那十幾頭狼恐怕根本不能耐他何。

  姬冰雁也是惜才之人,見他受困,便出手幫了他一把。

  把狼群解決了之後他才知道,這名為阿飛的少年一直與母親住在西山腳下,平時不太出門,但現在母親病重,他才特地去幽州城內抓藥的。

  他們母子清貧度日,那一服藥已花光了積蓄,所以他才會在藥包被抓碎時驚慌至此。

  姬冰雁聽後,乾脆出錢替他請了一位大夫。

  結果大夫是去了,但人也沒救回來。

  那氣若遊絲的女子躺在病床上看看自己的兒子,又看看他,仿佛能放心了一樣,片刻之後便斷了氣去。

  姬冰雁:「……」

  於是他就承了這番未曾有明確一言的托孤。

  反正他覺得自己日後也用得上這少年。

  不過把人帶回住處後,他才發現可能是因為出生到現在都在與母親隱居西山,這小子除了長得好武功高之外,其他方面都單純得可以,甚至連如何把自己照顧好都不太會。

  後來楚留香他們來了,楚留香還誇過他的劍,說不出五年,此子必能名動江湖。

  再後來他要去雲州,走得很急,就讓李紅袖幫忙照顧著阿飛一些。

  結果現在李紅袖告訴他阿飛說她做的羊肉湯好吃?!

  姬冰雁心情複雜地搖搖頭,真慘啊,這輩子就沒吃過什麼正常東西吧。


第63章 零陸貳

  猶豫再三後,姬冰雁還是把李師師和楚留香一起離開了燕雲十六州的事原原本本地寫進信中告訴了林詩音。

  其實說到底他也不是很懂這兩個人究竟是怎麼看對眼的,總之在李師師拜祭完家人後不久,就和楚留香出雙入對了起來。

  不過說真的,這兩人走在一起時畫面的確挺和諧,至少從姬冰雁的角度挑不出什麼不對來。

  但現在告訴林詩音的時候他當然隱去了自己的看法沒提,只把經過講了一遍,末了加一句他二人此刻大約已經在楚留香那條常年漂於海中的船上了。

  林詩音從他信中得知此事時也頗無語,不過無語了片刻之後也就想開了。

  既然李師師都已經有心情和人談戀愛了,那估計家人那一茬就算是揭了過去。

  至於戀愛對像是個停不下腳步的風流浪子這事——

  呃,按李師師的性格,還指不定誰甩誰呢。

  她總算放下心來,不再整日牽掛著她們倆近況。

  這時的京城已快入夏了,金國使臣又給皇帝獻了一個美人,但這一回好像並沒有什麼用,遲遲等不到什麼明確的消息。

  遼金開戰,還打得如此膠著,是整個朝廷都沒想到的。

  皇帝之前被不知道多少人提醒了金人驍勇善戰,都沒有格外放在心上,但這會兒卻是不得不信了。

  是的,哪怕像他這樣毫無政治頭腦的人,也察覺出了裡頭的不對勁,再加上諸葛神侯獻過來的耶律章奴密函,更叫他對局勢無從判斷,心中煩躁萬分,只覺連金人獻上來的美人都顯得面目可憎了起來。

  這世上美人雖多,但能入他心的美人卻始終僅得那一兩個。

  可惜佳人已逝,他如今連出宮的興致都沒了。

  蔡京倒是有意替他再安排幾個合他心意的美人,但一樣沒能討好到他,反倒是讓他的脾氣變得更無常了些,一時間整個朝野都摸不清他究竟意欲何為。

  如此境況,金國使臣也只得回去從長計議,而不是在汴京一直耗下去。

  他們離開回金那日,諸葛神侯下了朝就把消息告訴了神侯府眾人。

  不過說是眾人,其實這會兒在府裡的也不過林詩音與無情而已。

  林詩音聽後大松一口氣:「他們只要暫時打消了主意就成,這場仗還有得打呢。」

  耶律章奴最開始潰敗得厲害,主要原因還是低估了金人,現在對他們的作戰水準有了清晰的認知,占著燕雲這片這易守難攻的地界,身後有姬冰雁不計糧草成本的支持,自然就難搞了起來。

  光是一個他已足夠金兵頭疼,更不要說雖然始終很想殺了他但在抗敵這件事上比大宋皇帝清醒多了的耶律延禧了。

  這樣的對峙狀態,無怪乎林詩音會覺得還要打很久。

  但這世上總是充滿意外,就像姬冰雁能在雲州順手救下遼國將軍並成功把人洗腦為他所用一樣,在金人的腹地裡,其實還有一個比他更不好對付的殺神在影響著戰局。

  完顏阿骨打受了重傷的消息傳到南邊來時,整個大宋朝野都震驚了,尤其是早先與他約定過破宋後會如何如何的方應看。

  林詩音知道這消息的時候已入了暑,當時她在喝甜湯,也不知是嚇的還是怎麼的,聽後還沒來得及驚訝,便先捂著嘴吐了起來。

  其實入了夏後她胃口一直不好,總是稍吃一些東西就再無胃口,貼身伺候她的只有林仙兒這個半大姑娘,也一直沒多想。

  但這消息是在神侯府前堂說的,無情和蘇夢枕都在,見她這樣,不禁對視了一眼。

  林詩音當著這幾個人的面吐了當然覺得丟臉,撫這胸口想說不用管她讓她緩緩就好,結果蘇夢枕居然直接走過來道了一聲得罪,然後探上了她的腕。

  他整個少時都是在病中度過,病久成醫,尋常脈象都識得很明白。

  所以探了一探後,他便篤定道:「冷夫人有喜了。」

  林詩音:「噢……」

  ……不對,等等,他剛才說的是什麼來著?有喜了?!

  大概是看出了她表情中的不可置信,蘇夢枕又重複了一遍:「是喜脈。」

  林詩音:「……」

  天哪,真是沒有一點點防備?

  在這一瞬間,林詩音的感覺其實只有懵沒有喜。

  倒不是說她不想為冷血生孩子,但她是真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懷孕了,而且這時間也頗尷尬,他正好不在。

  之後她就被扶了回去休息,等她回去躺到床上後,她才想起來,她還沒聽完完顏阿骨打為什麼會受重傷啊!

  但這會兒林仙兒也不准她再跑回去聽了,她只能躺在床上一直好奇到了第二日。

  第二日是從神侯府這兒得了消息的李尋歡親自帶著那醫慣了她的張大夫過來的,張大夫見到她,態度比從前好了不少,確診是喜脈後,還恭喜了她一句。

  林詩音:「……謝謝。」

  之後李尋歡就琢磨著接她回李園去養胎,不過被她堅定拒絕了。

  「我都嫁人了,而且這裡也不是沒人照顧我,表哥你放心吧。」她說。

  「我答應過我娘和姨母,一定會盡最大的力照顧好你。」李尋歡沒放棄,「朝中局勢尚不明朗,神侯府也很忙,你不如跟我回去住一段日子,等妹夫回來再說。」

  他會這麼順暢地喊出妹夫這兩個字讓林詩音有些驚訝,不過反過來想,這起碼說明他現在是真的已經從往事中走出來不再折磨自己了。

  也挺好的,她想。

  但住回李園就真的算了,跨大半個京城,實在是太麻煩,她本來就懶,現在還懷孕了,就更不想動。

  「我明白表哥的意思,但真的沒必要這般麻煩。」她說,「我在這早呆慣了,回去也許不習慣呢。」

  「……既然如此,我便撥幾個人來照料你起居吧,仙兒一個人忙不過來,也沒有什麼經驗。」李尋歡見她堅持,也不強求,直接退了一步。

  把回去拒絕得這麼堅決,這會讓要是再不接受,那林詩音覺得李尋歡大概今天都不會走了,所以只好點頭同意。

  李尋歡送了人過來後,諸葛神侯也來她和冷血的院子看了看她,大概是知道她還在好奇完顏阿骨打那事,在對她身體進行了一番簡單慰問要她安心休息後,便將此事和盤托出了。

  原來傷了完顏阿骨打的人竟是白天羽和王小石。

  白天羽是為了他兄弟馬空群的萬馬堂,地盤無端被金人占了不說,還折損了萬馬堂門下大半弟子。

  如此欺人,欺的還是他結義兄弟,白天羽當然忍不了,當即就決定要去找金人算帳。

  他一路從女真部落的小首領們打過去,不僅在多人圍攻中未嘗一敗,還直接殺到了會寧府去。

  金人的軍隊大部分都被派了出去和遼人混戰了,剩下的那些對白天羽這樣的頂尖高手來說,可謂一點威脅都沒有。

  他這一遭進出會寧府,真可謂如入無人之境。

  至於王小石,其實是當初剛到燕雲十六州時聽姬冰雁提起過他們目前的計畫。在耶律延禧和耶律章奴發瘋咬住金人往西壓過來的兵力時,他便直接隱了行蹤偷偷往東去了,最終和白天羽同會于完顏阿骨打的寢宮。

  兩人都有點沒想到,但在殺完顏阿骨打這件事上可謂一拍即合!

  要不是最後關頭他二人被完顏阿骨打姍姍來遲的親衛用弓箭圍攻,這會兒完顏阿骨打可能就不是重傷這麼簡單了。

  但這也沒什麼,因為再高明的神醫都不可能把一個同時被兩把神兵傷了的人治好。

  他是真的離死不遠了,或者更大膽地猜一下,他可能根本已經死了,只是金國那邊現在為了軍心而只能秘不發喪。

  林詩音聽罷,自是一番目瞪口呆。

  王小石這麼幹她一點都不驚訝,但白天羽……這個人還真是耿直到可怕啊!為了兄弟直接去闖一國皇宮殺人家皇帝……

  算了,雖然是一般人根本做不出的事,但這結果總歸是對他們有利的就是了。

  「現在白堂主的神刀之威已傳遍整個關東,假以時日聲勢不可估量。」

  「……他當得起。」林詩音說,「只是他這一根筋直到底的性格,早晚會害了他的。」

  神刀堂起勢,萬馬堂卻還是一點聲名都沒有,身為結義兄弟,馬空群的心裡沒有落差才怪了去。

  只是這份擔心就和當初擔心宋金聯盟一樣,在顯出端倪前,她連提醒都不能提醒。

  想到這裡,林詩音就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以林仙兒為首的侍女緊張得不行:「夫人擔心他做什麼,您現在保重身體才最要緊。」

  諸葛神侯也點頭:「我來告訴你,是想你為金國一事寬心的。」

  他們的關切讓林詩音臉色稍緩。

  講道理,連歷史進程這種大魔王都被他們打敗了,何況區區武俠劇情哪!

  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會有辦法的,而且現在離馬空群徹底生出異心應該也還早。

  「我知道,多謝世叔。」她抿唇一笑,手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大事已解決大半,可是冷血什麼時候才回來啊……

  她已經迫不及待想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了,嚶。


第64章 零陸三

   林詩音猜到以李尋歡的風格可能會挪一堆人來照顧她, 但真的看見那幾乎填滿了整個院子的人時,她還是無言了片刻。

  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神侯府住不下這麼多人啊!難道要她把下人塞到別人的院子裡去嗎!

  林詩音:「……表哥。」

  李尋歡給她解釋:「我知道你這邊住不下, 所以我在邊上盤了個宅院,你留幾個貼身伺候的住下, 其他人平時夜間就不住這了。」

  林詩音:「……好、好的。」

  講道理,這事也就是李尋歡做才沒人覺得有問題,換了別人, 肯定會被以為是在打神侯府的臉吧!

  「金遼的事, 還有生意上的事,你最近就別操心太多了。」李尋歡又勸她。

  「嗯,我知道。」她點點頭, 「世叔也這麼說的, 你們放心吧,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會沒分寸的。」

  聽到她保證,李尋歡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接下來的兩個月裡, 她的生活狀態便只剩下了吃和睡,偶爾在神侯府內多走動幾步算是活動筋骨。

  不過就算是這多走動的幾步, 都夠林仙兒她們緊張了, 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一刻都不敢放鬆。

  陣仗這麼大, 讓林詩音這個本來沒太大緊張感的人也跟著一齊緊張了起來。

  而且隨著肚子一日日大起來,她也的確慢慢感受到吃力了,偶爾半夜醒來腿抽筋, 連扯著嗓子喊人進來幫忙的力氣都不一定有。

  最累的時候她經常會想,不然讓人帶個信給冷血叫他早點回來吧,她真的很想他很需要他啊,但這些想法往往一緩過來就熄了。

  畢竟她知道他是出去辦案的,還是件大案,不說案情本身的嚴重程度,光是可能會遇到的危險就讓她不敢直接告訴他叫他太分心。

  夏天結束的時候,完顏阿骨打死了的事果真再掩不住。

  遼軍一鼓作氣趁這個機會打了回去,金人鐵騎連連敗退,一時間狼狽不已。

  但結束僵持對大宋這邊來說卻不算是個完完全全的好消息,朝野上下關於遼國滅了金之後會不會如百年前那般往南攻來的猜測越來越多。

  沒辦法,比起還沒真正來得及南下對大宋做什麼的金人來說,這群有前科的遼人更叫人擔憂。

  蔡京的黨羽也看准了這一點,在朝堂上大肆彈劾了先前主張不能聯金的諸葛神侯那一派,找回了幾分囂張氣焰。

  皇帝是個耳根再軟不過的人,一件事被人說得多了之後他就會下意識地信,所以導致那段時間神侯府的日子並不太好過。

  林詩音一開始並不知道這些,因為整個神侯府都很默契地不在她面前提朝堂上的事,所以等她知道的時候,事情都差不多已經解決了。

  因為就在神侯府的日子最不好過的時候,燕雲十六州那傳回來消息說,一路打到會寧府去的耶律章奴在親自確認完顏阿骨打已死後,便立刻毫不猶豫地重新調轉兵力專心造反去了,所以此時的遼人,又恢復到了先前的內戰不斷狀態。

  混戰之下,哪怕耶律延禧之前存過打完金人再南下的心思,估計也無暇顧及了。

  最重要的是,他們吞了女真的地盤後這樣混戰,便分不出什麼兵力來繼續看顧燕雲十六州了。在耶律章奴眼裡,他大約還是沒什麼後顧之憂且背靠大宋朝廷的,根本沒想過那個救下自己的宋人根本就是挖了個坑等著他往裡面跳。

  因此宋軍抵達幽州時,所費的力氣比想像中還要小一些,畢竟還有姬冰雁和他們裡應外合呢。

  在耶律章奴和耶律延禧在東邊鬥得你死我活之際,宋軍已直接把這塊割出去百年之久的富饒土地收了回去。

  塵埃亂舞了一整年,落定時卻格外快,甚至年關都還未至。

  李尋歡之後把這些都告訴她的時候,還說:「現在已經收復了失地,應該可以真正松一口氣了。」

  「……好快。」林詩音很驚訝,她原本以為打仗這種事,不打個三年五載不會有什麼結果,可完顏阿骨打一死,後面的事便順利得超乎他們想像。

  李尋歡笑:「還是多虧了你。」

  林詩音:「啊?」

  她好像什麼都沒幹吧,就連知道都是現在才知道?!

  「你給的錢。」李尋歡說,「養兵之道,總離不了這些黃白。」

  「……我都忘了。」她揉揉太陽穴,「不過這也是應該的。」

  她是真忘了還有這事,可見錢多到一個境界後,的確是記不住自己到底在哪在哪用了多少的。

  「還有個好消息。」李尋歡又道。

  「嗯?什麼好消息?」她倚在軟椅上對著太陽眯了眯眼。

  「陛下想退位了。」

  「噢這樣啊……」她被冬日暖陽曬得舒服,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待這話在在心中又嚼過一遍後,才驚呼道,「什麼?!」

  「我聽神侯說的,應當是真的。」李尋歡停頓了一下才繼續,「不出意外,新君過了年便會繼位了。」

  「那豈不是等於蔡相的好日子也到頭了?」林詩音最在意的是這個,「我等這一天等很久了。」

  「是。」李尋歡點頭,表情難得如此輕鬆。

  這個肯定的答案讓林詩音對冬天的本能厭煩感都少了許多,自此開始日日盼望趕緊把年過了。

  林仙兒還覺得奇怪:「為什麼呀?姑爺還沒回京呢。」

  她笑了笑:「他不會趕不上的。」

  從認識到現在,這麼多年,他每一次都會準時出現在她面前,這次肯定也不會例外。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在離除夕還有一晚的時候,冷血果然回來了。

  他原是想按習慣先去找他世叔的,結果人才一踏進神侯府大門,就被告知林詩音懷孕的事,當即什麼都顧不得了,直接一路飛奔到自己的院子。

  那邊與他離開時相比變得熱鬧了許多,進進出出的下人多是從前在李園時便見過他的,看他回來俱是十分驚喜。

  他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只見林詩音正半躺在廊下的軟椅上和幾個丫頭說笑,原本纖細的腰肢處已完全隆起。

  「哎——!」有眼尖的侍女先瞧見了他。

  他大步走過去,在這些目光裡直接行至她面前蹲下。

  林詩音近來白日裡越發困倦,反應也比從前慢了許多,待意識到眼前的這張臉不是自己思念太多而生出的錯覺時才出聲:「你……你回來啦?」

  一邊說一邊直起身來。

  冷血小心地扶著她的手,點頭:「嗯。」

  這片刻的功夫,有點眼力見的下人都已經直接出去了,院中頓時只剩下他二人,一瞬間安靜得能聽到彼此呼吸聲。

  她想要下來,結果卻被他按住。

  再之後便是小心翼翼地攔腰一抱。

  「我是不是重了很多?」她靠在他胸前問。

  「沒有。」他搖頭。

  這是句實話,因為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覺得她實在是輕得過分了,哪怕現在肚子都這麼大了,在他手裡也還是讓他覺得沒多少分量。

  不過她顯然不信,笑了一聲道:「還是讓我自己走吧,沒關係的。」

  他不依,沉默著把人抱回了屋裡,一路行至床邊放下,動作小心得仿佛一用力就能把她碰壞似的。

  所以儘管他一句話都沒多說,但林詩音還是從他的表情動作中感受到了他的驚喜與忐忑。

  於是她想了想,直接拉過他的手放到自己肚上:「已經會動啦。」

  「……嗯。」這大概是他這輩子最緊張的時刻了,一動都不敢動,直到察覺到手心處傳來的細微動靜才睜大了眼。

  林詩音也察覺到了,頓時沒忍住笑彎了眼道:「在和你打招呼呢。」

  此時的冷血還是興奮為主,等到了夜間,看到她因為懷孕而腫起的小腿和腳時,便只剩下了心疼。

  最後還是林詩音反過來寬慰他:「生完就好了,快啦。」

  他還是不說話,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還是說你嫌棄我現在不好看了?」她湊過去玩笑道,「不過來不及了哦。」

  就算知道她這是什麼意思,冷血也還是認真望著她道:「不是。」

  他話音剛落,林詩音的表情驟然變得極痛苦,臉色白了一白。

  「怎麼了?!」他怕得聲音都不太穩。

  「腿……」她咬著唇道。

  冷血忙坐起來看她的腿,稍碰了一下,卻聽她聲音一高,似是更難受了。

  他怕得要死,一瞬間什麼都顧不得了,直接出去喊了大夫。

  結果大夫還沒來,這番動靜先驚動了就在隔壁歇著的林仙兒。

  林仙兒之前就幫夜間抽筋的林詩音揉過幾次腿,這會兒經驗可比他足許多,進去看了一下,當即熟練地幫起忙來。

  一邊幫忙還一邊對他道:「您仔細聽夫人說什麼呀,光是喊大夫可不行,等大夫來了,夫人可能都疼完了。」

  冷血:「……嗯。」

  林仙兒繼續:「還有夜間千萬別讓夫人的腿著涼。」

  她說起注意事項來一句接著一句,顯然是這些日子以來已經遇到過許多突發狀況了。冷血仔細聽著,只覺懷孕真是一件再辛苦不過的事。

  而林詩音最辛苦的時候,他還偏偏不在她身旁,此時更是什麼忙都幫不上。

  這讓他既挫敗又愧疚,以至於長途跋涉回到家來的這一晚甚至都沒能入眠。

  天亮後,他特地去請教了常來給林詩音問診的那個大夫該小心些什麼。

  大夫也事無巨細地與他講了一通。

  「好。」他全都認真記下了。

  「哦還有。」大夫最後補充道,「房.事儘量免了吧,實在不行——」

  冷血:「……我知道。」

  他又不是禽獸!!!


第65章 零陸肆

  冷血回來後,林詩音還是過了一段頗舒心的日子的。

  他大約是愧疚於先前的缺席,在過年這段時間裡,對她的小心照顧比從前更甚,幾乎什麼都不讓她自己動手。

  要林詩音說實話的話,這樣其實還真挺爽的。

  就是偶爾她還是會對他得過度小心頗哭笑不得。

  不過這也沒什麼,反正日子一天天過去,孩子也快要足月了。

  而且在此之前,皇帝準備退位一事也幾乎成了京中默認。

  因為新皇登基是大事,所以很多東西都要提前開始準備,在準備好之前,皇帝也只能繼續在這個他不喜歡的位置上坐著。

  林詩音有問過諸葛神侯皇帝想退位的原因,結果答案卻是讓她大吃了一驚。

  諸葛神侯說:「陛下說他常常夢見李姑娘。」

  林詩音:「……」

  常常夢見是什麼鬼!

  果然李師師拿的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女主角劇本吧!

  不過仔細想想後,她又覺得這事並非毫無道理,畢竟李師師差不多是在皇帝最喜歡她的時候「死」的,這意義的確是太不一樣了,加上她還從未得到過什麼名分,令皇帝無法忘懷也正常。

  只是再無法忘懷,在李師師「死」後的這段日子裡,這位陛下依然沒少沉迷美色啊,所以這估計也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照林詩音看,更多的應該是他厭了每日聽不同派別臣子扯皮的日子。

  當個太上皇多好啊,既不用管事還能享受,而且天下權力最大的人還得對你恭敬有加。

  ……光是想想就很爽了!

  「說起來,李姑娘現在何處?我記得她之前也在這住過一段日子。」講到後面,諸葛神侯居然也八卦了一下。

  林詩音想了想,道:「應該是在某條船上吧,如果她沒踹了楚留香的話。」

  她沒想到的是,就在她剛和諸葛神侯講起李師師後的第二日,李師師便來了京城。

  此時的楊花巷已經解了封,但李師師依然沒去看一眼,而是直接來了神侯府。

  林詩音見到她一個人,不禁好奇:「楚留香沒和你一道?」

  李師師一臉嫌棄:「我幹嘛同他一道?」

  林詩音:「……」

  這是分手了嗎?

  沒等她想好要怎麼委婉地問這個問題,李師師便直接換了話題道:「你這肚子太大了一點吧?真到生孩子的時候會很累的。」

  「……又不是我想它這麼大的。」講到這個她就很崩潰,因為大夫也這麼說,讓她注意著一點,但……這到底要怎麼注意啊,她總不能懷著孕還不吃飯吧!

  最終兩人重逢的第一日裡,幾乎就是以林詩音對李師師訴苦為主。

  說到最後,林詩音才想起來要問問她和楚留香的事,就試探著問了句。

  李師師也不驚訝她知曉此事,但答得非常無謂:「睡夠了唄。」

  林詩音還能說什麼,只能在心裡給楚留香默默點上一根蠟燭了。

  她來之後,林詩音的日子過得又快活了一些。

  但隨著預產期的來臨,這份快活很快也消失了個乾淨。

  給喜歡的人生孩子帶來的幸福感大概只能抵消懷孕生理痛苦的一小半,而到了真正臨盆時,那一小半甚至都還要再打個大折扣。

  林詩音的身體比一般女孩已經要好不少了,而且還習過武,但就算是這樣,生孩子時還是差點疼得崩潰。

  最痛的時候她眼前甚至一片發白什麼都看不清,耳邊的那些說話聲也變得只剩下嗡嗡嗡,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意識。

  事實上真的失去意識可能還好一些,像這樣痛得昏都昏不過去,還要努力用力的感覺,真可謂生不如死。

  結束的時候林詩音腦子裡只剩下了一個想法,那就是她再也不要生孩子了,誰愛生誰生!

  意識慢慢回籠,眼前的白光也散得差不多了,然而身體卻已經脫力,甚至連稍抬頭看一眼都做不到,她躺在那,只能聽到有嘹亮的一聲「哇——」傳來。

  ……你哭個什麼啊,我才想哭呢。

  這樣想著,她松下了氣累得閉上了眼。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她依稀記得自己是在傍晚時發動的,當時還正吃著飯呢。

  「你醒了。」身旁傳來熟悉的聲音。

  「嗯……」雖然還是沒什麼力氣,但這會兒已經沒那麼難受,好歹可以說話,她偏了偏頭,「孩子呢?」

  「剛睡下。」他半蹲在床邊撫上她側臉,動作很輕,「你也先休息吧。」

  說來奇怪,分明已經從那毀天滅地中的痛感中恢復了過來,但此刻看見他這樣擔憂的神色,竟忽然有點想哭了。

  不僅想哭,還很想賣個委屈。

  「我睡不著。」她說,「還是難受。」

  冷血的眉頭瞬間皺得更深,下一刻,他直接站了起來:「我去喚大夫。」

  「不用!」她喊住他,「你陪我就好。」

  他愣了一下,在床邊坐下,順便伸進被子尋到了她的手用力握住。

  雖然沒有開口說什麼,但這動作已經把「我就在這兒」的意思傳達得再明白不過了。

  林詩音能感受到從掌心處傳來的熱意,覺得渾身都舒服了起來。

  片刻之後,她又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是兒子還是女兒呀?」

  他笑:「女兒。」

  「那孩子取名了嗎?」

  他搖搖頭:「還沒有。」

  她生孩子時的痛苦模樣讓他整顆心都揪住了,生完又直接昏了過去,他當然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

  不過這也的確是個很重要的問題,慢慢考慮也好。

  「我不會取名……」她勾著他的手指道,「不如交給世叔吧?」

  「嗯。」冷血沒有意見。

  兩人這麼聊了沒多久,她又一次困得睡了過去,還有些發白的面容在燈火下顯得格外憔悴,叫他光是看著便心疼不已。

  親眼見了她生孩子的過程後,他其實是有些後怕的。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希望她以後再也不要承受這種痛苦了。

  ……

  因為冷血的三位師兄現在還都是光棍,所以他們倆的這個女兒現在可以說是神侯府貨真價實的小公主了。

  諸葛神侯認真想了好幾日才把她的名字確定下來,叫冷曦。

  林詩音這個取名廢對此毫無挑剔,接受得非常愉快。

  小孩子剛生下來時都不太好看,臉紅紅的,看上去還有些奇怪,但到底血脈相連,在冷血第一次抱著女兒給她看的時候,她就覺得心仿佛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而當小冷曦稍睜開一些眼睛望向她的時候,她更是激動不已:「她是不是在笑?」

  「嗯。」冷血一邊點頭一邊把女兒交到她手裡,「你抱。」

  又小又軟的一團裹在繈褓之中,叫人連碰一下都小心得不行。

  在這一刻,林詩音是真把生她時的痛苦全忘了,只覺得一切都值。

  冷曦出生後的第十日,皇帝總算下了退位詔書,宣佈由他的長子繼承皇位。

  這消息傳來時,林詩音還特地問了李師師的感想,李師師非常冷酷地聳肩道:「沒什麼感想,禍害就該早點認清自己是禍害。」

  她這種灑脫到死的性格是林詩音再欣賞不過的,不過在那些喜歡她的男人們眼裡可能就有點可恨了。

  林詩音只要一想到她把楚留香乾脆俐落地甩了就對她佩服得不行。

  「說實話,我原以為世上不會有女人制得住楚留香了,但現在看來還是你更厲害啊。」

  關於這個話題,李師師的態度倒是沒那麼強硬,甚至再提起楚留香時語氣還頗有些可惜:「其實我還挺喜歡他的。」

  「不只是喜歡睡?」她玩笑道。

  「這是另一回事。」李師師誠懇道,「不過要我像他那兩個妹妹一樣一直呆在船上等他我可做不到。」

  「那你可以跟他一起浪跡江湖啊。」林詩音不解。

  「這多沒意思。」李師師撇嘴,「我不像你,能一直對著一個人不膩。」

  說來說去,林詩音還是沒懂他們到底為什麼分手。

  但看李師師每次說起都坦然十分,她也就不再多提。

  •

  新皇登基後,林詩音盼了很久的蔡京倒臺場面終於出現。

  但正當她為此開心的時候,諸葛神侯又告訴她,雖然蔡京被罷了官關了天牢,但方應看卻逃了,此刻不知蹤影。

  「此人太過狡猾,怕是再難有機會抓住了。」諸葛神侯的語氣不無可惜。

  「這禍害……」林詩音相當無語,「遲早還得再弄出點事來。」

  「但不管怎樣,蔡京倒了,他應該是不會留在京城了。」諸葛神侯說。

  「嗯。」她點點頭,沒有再把這件事特別放在心上。

  然而就在她差不多把方應看這個人徹底拋到腦後的時候,他居然又出現了。

  還是在神刀堂京城分堂這樣的地方。

  林詩音過去當然是和從前一樣為了送信,她好不容易恢復過來,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姬冰雁和李紅袖。

  所以能夠正常下地之後,她就尋了個機會去了一趟神刀京城分堂。

  神刀堂在京城這邊的弟子都知道她先前生孩子的事,見到她來紛紛恭喜了她,還告訴她他們堂主近日可能就要進京來了。

  林詩音:「誒?白堂主要入京?」

  神刀弟子點頭:「陛下想冊封堂主。」

  這走向還真是非常不武俠了,林詩音忍不住想。

  就在她準備拿出要寄到幽州的信時,面前的這三個神刀弟子忽然集體倒了下去。

  林詩音愣了一瞬,下意識地回頭轉身:「誰?!」

  然而這空曠的院落裡連個鬼影都不見。

  像這種情況,大概只有對方武功高過她太多,速度亦快過她太多這一種解釋了。

  她皺了皺眉,繃緊了脊背,剛想再開口時,卻感覺自己的右肩忽然被誰拍了一下。

  一偏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棱角分明的熟悉臉龐。

  「……?!」

  他怎麼還在京城的?!

  「有這麼驚訝?」方應看問。

  「……我說不驚訝你應該也不信吧?」看見是他之後,林詩音反倒並不緊張了,她總覺得以這人的做人原則,此時此刻還留在京城並出現在她面前一定是別有目的的,總不可能是為了殺她吧。

  那麼問題來了,他到底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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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零陸伍

  林詩音看著他,沒有說話。

  她在等方應看表明來意,但方應看竟也只是看著她不開口。

  兩人的目光在安靜的院落中交會,一道靜過一道,仿佛在比誰會先沉不住氣一樣。

  但林詩音向來不擅長這個,所以好一會兒後,忍不住的那個到底還是她。

  她試探著開口道:「小侯爺來找我,究竟所為何事?」

  其實這稱呼已經不對了,畢竟現在他已經不是神通侯,但話已經說出口,林詩音也就沒在稱呼上多作糾結。

  方應看聽她開口,表情變了變,但眼底卻不知為何有了些笑意;「我聽說你生了個女兒?取名了嗎?」

  林詩音:「……」

  不是,他到底想幹嘛啊?

  「你這是什麼表情?」他忽然又湊得近了一些,手更是直接捏上她下巴。

  痛感瞬間襲來,林詩音下意識地去掙,但她那點力氣在方應看面前顯然是不夠看的,掙了幾下也只是把自己弄得更疼而已。

  這讓她非常煩躁。

  就在她想再開口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帶著疑惑的聲音:「不是說就進來給個信嗎?」

  是原本與她一起出門的李師師。

  離得這麼近,林詩音能清楚地看見方應看在這一瞬間變得有些詭異的眼神,那詭異中還帶著一絲恍然。

  「……!」

  她知道他認出李師師的聲音了。

  李師師回了京後便重新將易容當家常便飯了,但面容可以改,聲音卻很難。

  尤其是她現在還甚少與從前認識的人接觸,對於聲音這個問題則更是不太在意。

  可方應看畢竟是聽過李師師聲音的,在過去的很多次接觸裡,甚至有可能比林詩音聽得更多,絕無認錯的可能性。

  門被推開的那一刹,林詩音看見眼前的人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來。

  「原來是這樣。」他說,「看來我真是比我以為的還要小看了你。」

  「別進來!」林詩音再顧不得其他,直接高聲喊了一句提醒李師師。

  「你怕什麼?事到如今難道你覺得我還會對她怎麼樣?」方應看依然捏著她的下巴,說話時還更用力了一點。

  林詩音心想那可說不定,事到如今你不是還在我面前講一堆廢話嗎,但這也只能在心裡想想,她可不敢激怒方應看。

  她只能說:「你既然是來找我的,就和旁人沒關係。」

  方應看看著她,晦暗的眼神轉瞬即逝,含笑開口道:「旁人?」

  門被推了一半,李師師沒有進來,但顯然就在門後還沒有走。

  「小侯爺,你就算現在殺了我,也挽不回什麼頹勢了。」林詩音深吸一口氣道,「與其在這兒同我耗時間被還在找你的人發現,倒還不如快些離開,你說呢?」

  「我怎麼會殺你……」他聲音壓得很低,但不知為何另有一番咬牙切齒之意。

  說話間還有不輕不重的熱氣噴到她面上,叫她下意識地往後一縮,下巴處傳來的痛感頓時更甚。

  林詩音看著他的眼神,終於有了點害怕的實感。

  這感覺有些像當初第一次見到他從皇帝的稱呼中推測出身份的時候。

  那時候她因為害怕還存著要和這個人保持距離的妄想,可後來發生那麼多事,以至於這份妄想到最後也只是妄想而已。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說,「我知道你要是想殺我絕不必等到今日。」

  「你知道的還挺多。」

  「……」這話沒法接啊。

  「呵。」方應看忽然嗤笑一聲,仿佛總算意識到這樣極無趣一般鬆開了手。

  先前他捏著她下巴時很是用力,此時一松也直接讓林詩音一個踉蹌,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難免一頓狼狽。

  其實如果中間沒有發生那些事,就按照最開始那樣的相處,林詩音對這個人是真提不起太多的負面情緒來的。

  畢竟她見過他或明或暗地在皇帝面前為自己說好話的樣子。

  在那些時候她也曾對他生出過真心的感激,哪怕只有一瞬間。

  可是他們的立場畢竟從來都不一樣,她想賺足夠的錢,維持安定的生活,他卻想挑起宋遼矛盾作收漁翁之利。

  甚至他還對她在這世上最在意的人痛下過殺手,時至今日林詩音回憶起那個畫面也還是會有點後怕。

  事實上她不止一次想過,如果那時候白天羽來得晚了一步會怎樣?冷血會不會直接被方應看殺了?

  這也是她後來真心把白天羽當成朋友的一部分原因,聽上去可能很功利,但的確如此。

  所以此時此刻看著眼前的方應看,林詩音的心情不可謂不複雜。

  就在她準備再開口的時候,半掩著的門忽然從外面被推了開來。

  下一刻,有一道藍色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身入門,擋在了她面前。

  林詩音驚愕得張大了嘴:「楚……」

  楚留香沒有回頭,只說了句多謝,便直接朝準備離開的方應看追了過去,留她一個人站在原地搞不清狀況。

  那兩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身形俱是快如閃電,片刻間已齊身躍上了圍牆,一個逃一個追,幾個眨眼的功夫便越越來越遠,直至叫人根本看不見。

  林詩音一臉懵逼,什麼多謝?

  「你沒事吧?!」身後傳來李師師焦急的聲音。

  「沒、沒事……」她聞聲回頭,「楚留香怎麼會來的?」

  李師師撇撇嘴道:「他應當就是在我之後進的京吧。」

  林詩音:「……哈?」

  你們到底怎麼回事???

  在回答她的疑惑之前,李師師先注意到了她下巴上的掐痕,皺了皺眉:「姓方的沒對你怎麼樣吧?」

  「沒啊……」林詩音實話實說道,「就說了兩句話,但他應該認出你的聲音了,所以我才讓你別進來。」

  李師師放心了,歎了一口氣才給她解釋:「早知道他沒對你怎麼樣我就不叫楚留香了,嘖。」

  林詩音:「???」

  李師師繼續道:「我原本與他打了個賭。」

  這賭約要細說其實也不複雜。

  當初李師師的確是在楚留香那條船上與他度過了一段稱得上愉快的日子,以至於她說要走的時候楚留香非常驚訝。

  但驚訝過後,楚留香也有真誠地挽留她。

  挽留一個要離開的姑娘在他的人生中大概也是第一次,偏偏對著李師師,以往那些毫不費力便能說出的好聽話都像是卡了殼似的死活出不來。

  但就算是這樣,他也進了全力挽留她,只可惜她還是執意要走。

  楚留香大概能猜到理由,因為她終於意識到了她不只是想和他有一段露水情緣而已,她喜歡他。

  但意識到這一點的李師師,第一反應是直接將其斬斷了事。

  她是挺喜歡他,但並不想再往前了,所以僅止於喜歡就好。

  楚留香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雖然不長,但卻很瞭解她,猜到了理由後,便知道在這件事上自己多勸無益,所以最終和她打了個賭。

  他不攔著她,會讓她走,但他一樣會往京城去。

  他賭她喜歡自己,還是會找自己,並給了她一個可以聯繫自己的追魂鈴。

  李師師方才站在門外聽到林詩音那句小侯爺,情急之下想不到旁的辦法,只能搖那個她原本想好了一輩子不動的追魂鈴找他。

  她甚至做好了楚留香要是不能及時過來,她就直接進去的準備。

  可就在她剛吩咐完車夫速回神侯府通知冷血的時候,楚留香就出現了。

  林詩音聽完,沉默片刻道:「哪怕他輕功再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也不可能從京城另一邊趕過來吧。」

  顯然,最近的這段日子裡楚留香一直都在李師師附近呆著,但也控制著距離沒有呆太近,否則神侯府那麼多高手沒道理一個都沒注意到。

  ……這麼一看楚留香也算是用心良苦了,難怪剛才要對她說這一句多謝。

  但李師師卻一臉煩躁,顯然是不想再多談自己和楚留香的事,不僅沒回林詩音的這番話,反而換了個話題道:「那個姓方的怎麼會還在京城?」

  「我、我也不知道啊。」林詩音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捏疼的下巴,「我還以為他早就逃出京城了呢。」

  「我從前便覺得他待你不一般。」李師師忽然道,「現在看來也不全是我錯覺。」

  這話讓林詩音下意識想反駁,但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麼,便聽李師師繼續道:「對了,我讓車夫回神侯府喊冷四爺了。」

  林詩音手一抖:「……」

  完了,讓冷血看到她下巴上的掐痕估計得瘋掉。

  在等待冷血過來的時間裡,她把地上那幾個神刀堂弟子的穴道給解了,順便給醒過來的他們講了一下原委說了句抱歉。

  他們忙搖頭擺手說受不得,還說若有需要,神刀堂可幫忙一起緝捕方應看。

  「這應該用不上了,楚留香親自去追的人,而且他既露了面,京城裡其他在找他的勢力也不會再守株待兔下去。」林詩音道。

  一眾人想想也是,盜帥親自出手如果還追不到,那加上他們這群人估計也沒什麼用。

  與他們說完話不久,冷血就到了。

  他在神侯府中收到車夫回稟的消息時差點將手中的劍柄捏碎,之後便以最快的速度朝神刀堂分堂趕了過來。

  他的兩位師兄也因擔心他一人應付不了方應看而追了過來,只是最先趕到的還是心中最焦灼的他。

  林詩音只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尚未來得及看清是誰進來,就感覺自己被人抱了個滿懷。

  鼻尖在這一瞬直接撞上對方的胸膛,熟悉的氣味順勢包裹了她周身,背被徹底勒緊——

  「我沒事。」她悶在他懷裡,主動伸手拍了拍他,「沒事,你別擔心。」

  這擁抱一直持續到追著他出來的鐵手與追命也趕到此處。

  也是直到這時候冷血才注意到院子裡除了她還有好幾個人在的,他有點尷尬,幸好此時的他已不是當初那個稍靠近林詩音一些便忍不住面紅耳赤的少年了。

  「四師弟!」追命跑進來,問他們,「方應看呢?」

  「他跑了。」林詩音答,「但楚留香已經去追了。」

  「盜帥?」追命有點驚訝,「他何時來的京城?」

  講真這個問題林詩音也不太清楚,大概還是得問李師師。

  幸好追命沒有多在此糾結,在問清了他們離開的方向後,就與他師兄一齊追了過去,他們找了方應看很久,現在總算有機會將他捉拿,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至於冷血,這事本來就沒輪到他頭上來。

  但在鬆開那個懷抱後,他便看見了她下巴上的指痕。

  她生得較常人白上不少,在尋常人臉上不怎麼好辨認的痕跡放到她面上都會顯得格外明顯,更不要說方應看本就十分用力,直接將她的下巴尖掐出了一片青紫,怎麼看都駭人極了,就算想遮估計也遮不了。

  「我沒事。」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忙解釋,「我和他只說了幾句話,之後楚留香就及時來了。」

  「……嗯。」冷血點點頭,抬手撫了撫那個地方,動作很輕。

  他當然知道林詩音說的不會是假的,但只要想到方應看對她動了手,還在她臉上留下了這個痕跡,他就沒辦法真正冷靜。

  平日裡林詩音常說他吃姬冰雁的醋吃得莫名其妙,但事實上他很清楚從過去到現在,姬冰雁對林詩音都沒什麼特別的情愫,反倒是方應看,從很久以前,甚至方應看本人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可能就已經是他的情敵了。

  現在回想起來,哪怕連直接的對話都少有,但他們的確是在第一回照面時就對對方產生了許多立場以外的敵意了。

  後來方應看會對他下那樣的狠手,也未必沒有那些敵意的原因。

  但這些他們從未挑明過,此時在林詩音面前,就更沒必要多說什麼了。

  「不疼的。」林詩音看他盯著自己不開口,睜大了眼抿著唇朝他搖頭試圖讓他寬心,「真的,你別擔心。」

  他沒說話,反倒是一旁的李師師忽然插了一句:「我說你們倆,也稍微注意一下場合吧,這還這麼多人呢,要親熱也先回去。」

  冷血:「……」

  林詩音也:「……」

  不管怎樣,鬧騰了這麼一出後,林詩音也的確是沒心情繼續拉著李師師逛街了。

  她想了想,囑咐了神刀堂這邊一句別忘記給她送信便決定回去。

  回去路上她想起方應看忽然出現之前她和神刀弟子們聊的話題,問冷血:「陛下是打算冊封白堂主什麼爵位?」

  「侯?」其實冷血也不太清楚,「世叔應該知道。」

  「冊封?」李師師來了興趣,「那那位白堂主是最近會進京來了?」

  「我聽神刀堂的弟子是這麼說的。」林詩音點點頭,「應該差不離吧。」

  「之前聽你說他生得比你表哥和那個姓方的還俊美無雙,我還真有些好奇呢。」李師師說。

  林詩音想了想,她好像的確說過這話來著……

  但此時此刻冷血就在她們邊上,饒是她想要附和說是,也怕他醋罎子直接被打翻啊!

  於是她偷偷瞥了瞥他的神色,卻不料這個隱蔽的眼神也被他抓了個正著,頓時有點窘。

  不過既然都被發現了,她也就乾脆直接觀察著他的臉色開口道:「白堂主……的確是很好看的。」

  「等他進了京我一定要見見。」李師師難得對一個人顯出了如此大的興趣。

  「呃……見應該不是問題。」她停頓了一下,語氣一轉,「但我覺得比起這個,你可能更應該好好考慮一下你和楚留香打的那個賭。」

  原因暫且不論,但看結果現在輸的可是你李師師啊!

  「輸就輸唄。」李師師這會兒已經想開了,「再多睡他幾回我又不虧。」

  「……」講道理,你才該注意一下說話的場合吧!

  回到神侯府後,還沒來得及去把遇到方應看的前前後後講給諸葛神侯聽讓他心裡有個數,就有他們院子裡的下人焦急地稟告說,冷血出去後,冷曦便一直哭個不停,一群人束手無策,一個都哄不好她。

  林詩音一聽就急了,忙回房去看。

  說來奇怪,分明這丫頭還處於根本認不來人的階段,但每次到林詩音懷裡就格外安靜聽話,一點都不鬧騰。

  這回也是一樣,她一進去把人抱起來之後,還沒逗上三句呢,小傢夥就破涕為笑了,烏黑的眼珠子盯著她轉啊轉的,看得她一顆心化成一片。

  「果然還是得夫人出馬。」伺候冷曦的幾個侍女見狀皆松了一口氣。

  「你們下去吧,我看著就行了。」林詩音知道她們也是沒辦法,並沒有計較,抱著女兒直接坐到了床邊。

  侍女們魚貫而出,最後還頗貼心地幫他們一家三口帶上了門。

  與此同時冷血也走過來在她們邊上坐下,伸手碰了碰女兒柔軟的小臉。

  冷曦遺傳了林詩音臉上的酒窩,雖然只有一個,但也一樣令他管不住手。

  光是林詩音見到的就有五六次了,她失笑:「你這麼喜歡她的酒窩啊?」

  他想了想,抬眼道:「像你。」

  這簡單的兩個字足以讓她克制不住笑意:「但她眼睛鼻子都像你。」

  話音剛落,在她懷中安靜窩著的冷曦就好像聽懂了似的唔呀了一聲,仿佛在贊同她的話。

  冷血又低頭仔細瞧了瞧,實在是不懂她這個眼睛鼻子都像究竟是怎麼得出的結論。

  不過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兩人在房間內一起逗了女兒片刻,直到小傢夥重新睡著才松了一口氣。

  說實話,帶孩子真是個苦差事,但看著她睡著時安靜又乖巧的樣子,林詩音又覺得再麻煩再累都很值。

  「讓她去搖車裡睡吧。」冷血忽然說。

  「誒?」林詩音有點驚訝,「怎麼了啊?」

  他沒回答,只俯身把床上的女兒抱起放到床尾處那架他師兄們親手制的木搖車中。

  回去時她還半倚在床上,下巴上的青紫在一片雪白中顯得尤其刺眼。

  他放下簾帳,忍不住壓上。

  「因為這是我們的地方。」吻下去前他這麼說道。

  林詩音原本還想吐槽他連女兒的醋都喝,但被堵住了唇之後便只來得及發出一個嫵媚的氣音了。

  她知道他在之前這段時間裡忍耐得辛苦,所以在短暫的一個吻過後便主動纏了上去。

  衣衫一件件被剝開,直至肌膚相貼。

  許久不曾這樣親近,她動作難免生澀了一些,身體也抖得比以前更厲害,但就算是這樣,也依然叫他情動不已,無法自控。

  ……

  說實話,隔了這麼久,林詩音也難免同他一樣有點克制不住自己放縱的心。以至於等兩人結束這番**時,外頭的天都已經黑了。

  她也是直到此刻才意識到他們之前根本是白日宣淫,頓時大窘。

  而且女兒就在屋裡睡著啊!

  哦對,女兒!

  她忙披了一件衣服下床去看,只見搖車裡的小傢夥此刻仍閉著眼睡得萬般香甜。

  冷血見她記得連鞋都沒顧得上穿,忙過去把她抱了回去。

  「哎——」她還想再看會兒女兒呢,「怎麼了?」

  「會著涼。」把人放下後,他又蹲了下來,拿起她的鞋子給她穿好才抬頭,「你本就畏寒。」

  「你怎麼這麼好的啊……」

  她坐在床上,要抱他只能俯下身去。

  摟上他脖子的那一瞬間,她聽到他說:「只對你好。」


第67章 零陸陸

  林詩音原以為楚留香和鐵手追命一道出手,追捕方應看應不在話下,可在此之後的半個月裡,他們三個始終沒有消息傳回來,可見方應看的狡猾多端。

  但也就是因為這樣,林詩音才更不理解他浪費時間來見自己說一堆廢話的訴求。

  「有什麼不好理解的,他這麼久以來的盤算付諸流水,你也嫁人生子,他肯定不甘心唄。」李師師推斷道,「他肯定喜歡你。」

  再度聽到這個說法,林詩音倒沒有當初那樣敬謝不敏了,但她依然覺得就算真如李師師說的這樣,那喜歡肯定也值不了幾個錢。

  「而且他當初不是還想請那禍害給你們倆賜婚嗎?」

  提到當朝太上皇,李師師還是一點敬意都沒有,從稱呼上就是一派大逆不道的作風。

  「那是為了噁心神侯府吧。」林詩音說,「對他來說,婚事也不過是個可以利用的籌碼罷了。」

  用這個籌碼換她手下越做越好的生意,同時還能斷了神侯府的資金來源,怎麼看都很劃得來啊,是方應看的風格。

  「我猜也不全是。」李師師停頓了一下,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皺了皺眉道,「我從前聽過那禍害喝酒時與他聊過你。」

  「什麼?」林詩音驚了,「他們說我什麼?」

  「大概就是調侃那姓方的比他來得還勤吧。」李師師說,「我不是說過嗎,我從前就覺得姓方的待你不一般。」

  雖然面對皇帝的調侃他始終表現得很正常,也沒有露出過什麼情思來。

  但李師師就是覺得,那表情和語氣相比平時的方應看多了兩分刻意。

  皇帝沉迷酒色看不出來很正常,但李師師畢竟長於風塵,察言觀色的本領較常人好了不知多少倍。

  大部分時候,她的感覺都不會出錯。

  只是當時的李師師就算察覺到了方應看提到林詩音時的刻意,也並沒有特別當回事,她知道林詩音心系她的小捕頭,所以從未在林詩音面前提過。

  「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他那時候都是親自來通知你的,以他的身份其實沒這必要。」李師師說。

  這話讓林詩音沉默了片刻。片刻後她扯了扯嘴角道:「我倒是希望能免了這點不一般。」

  不管方應看是不是喜歡她,在這持續了幾年的交道之中,都給她帶來了許多煩惱。

  至於什麼親自來通知,實際上只是讓她疲於應對而已。

  不過事到如今,深究這些都已無意義,林詩音只希望這人最好儘快伏法,若真運氣夠好又讓他給逃了,那也別再興風作浪了。

  「唉,就是可惜了他那張臉。」李師師知道她的意思,長歎一聲後撫著胸口道,「可對我胃口了。」

  「比楚留香還對你胃口?」林詩音一邊笑一邊偏頭戲謔地問。

  「那當然。」李師師答得毫不猶豫,「不說姓方的,就是你表哥,生得也比楚留香更對我胃口。」

  林詩音:「……」

  這麼坦誠還真是令人無言以對。

  既然說到了好看不好看的問題,李師師當然順便又問了一下白天羽究竟何時到京城。

  林詩音想了想道:「應該快了吧,不出意外他到了京城也會來神侯府走一趟的。」

  李師師很滿意:「那到時記得叫我。」

  又過了五日後,白天羽果然到了京城。

  正如林詩音所料的那般,他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沒忘記來神侯府走一趟。但和以前不一樣的是,這一次他還帶了一個姑娘。

  準確來說也不是他帶的,而是那姑娘執意要跟著他,他又向來不會拒絕漂亮的女孩子,就讓她跟著了。

  這回帶著人一道,他自然沒像從前一樣直接翻牆進她和冷血的院子,而是正正經經地遞了拜帖來拜見諸葛神侯。

  他現在是大宋功臣,諸葛神侯焉有不見之理,又知道他是林詩音的朋友,收到帖子後就差人去把他要過來的消息告訴了林詩音。

  林詩音想了想,去隔壁喊上對他好奇已久的李師師一起去了前堂。

  在過去的路上她還在對李師師說:「一會兒見了人你記得說話克制點,我世叔也在呢。」

  李師師一本正經:「我看上去像這麼不分場合的人嗎?」

  林詩音看了看她,也正色道:「恕我直言,像的。」

  李師師氣得捶了她兩拳,末了兩人又同時笑出來。

  到了前堂後,林詩音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坐在白天羽邊上的那個白衣姑娘。

  她生得無疑極美,五官精巧,膚若凝脂,眉宇間還帶了一股尋常女孩沒有的貴氣,就算是見慣了李師師與林仙兒的林詩音見了也不由得目光一頓,多看了好幾眼。

  「冷夫人來了。」白天羽見到她們,率先站起來和她打招呼,注意到她身旁的李師師,挑了挑眉道,「這位是……?」

  「我一個朋友。」林詩音眯著眼笑道,「最近白堂主聲名傳遍神州大地,她也好奇呢,我便帶她一道過來見您一面。」

  白天羽恍然,道:「這樣……那不知這位姑娘如何稱呼?」

  李師師開口前就已先察覺到了坐在他身旁的白衣少女看過來的目光,這種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實則昭然若揭的目光她見得實在是太多了,並沒有特別當回事,只抿唇道:「我姓李。」

  「原來是李姑娘。」白天羽對待女人慣來極有風度,待她們倆入了座後,才重新坐下來。

  坐下後他注意到林詩音往他身旁掃去的目光,當即一拍腦袋,給她介紹了一下坐在自己身旁的姑娘。

  「對了,這位是丁家莊的白雲仙子,是我此次進京路上偶然遇到結伴同行的。」他說。

  「丁……丁家莊?」林詩音的聲音有點抖,心道這桃花債果然還是來了!

  「是啊。」白天羽沒注意到她的語氣變化,始終笑得很爽朗。

  再之後大家坐在一起閒扯的話林詩音都沒能聽進去多少,她滿腦子都是該如何提醒白天羽別招惹丁白雲,奈何想來想去都想不到一個合適的辦法,糾結不已。

  李師師用手肘推她的時候她還沒回過神來:「怎、怎麼了?」

  「白堂主跟你說話呢。」李師師說。

  「啊……?」林詩音有些抱歉地看過去,「白堂主?」

  「其實也沒什麼。」白天羽說,「我進京後才知道冷夫人得了個千金,所以沒來得及好好備禮。」

  「這有什麼。」林詩音笑著擺手,「您還是別太放在心上了。」

  「不管怎樣,禮還是得送一份的。」白天羽從懷中拿出了兩個小包遞給她,「這裡面有個玉鎖,是一位方丈從前送我的辟邪鎖,也算是被佛法開過光的。」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這份禮可不輕,叫林詩音很是驚了一驚,而後認真謝道:「白堂主有心了,那另一個……?」

  「另一個是賠給仙兒姑娘的。」白天羽撓撓臉,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上回我不小心折斷了她的玉釵,一直想找一個一樣的賠給她,可惜後來急著去關東就沒來得及。」

  「上回?」林詩音想了想,「是您去年來送信時?」

  他點頭說是。

  林詩音倒是還記得當時林仙兒當時的確非常憤憤不平地說他既幼稚又無聊,不過折斷了玉釵她就不清楚了,林仙兒沒跟她提過。

  「那我回頭替您給她。」她說。

  「麻煩冷夫人了。」白天羽道了聲謝。

  之後又聊了會兒後,白天羽便起身告辭了。

  他這趟進京來畢竟是要受冊封的,還得準備許多事宜,也忙得很,因此不管是諸葛神侯還是林詩音都沒有多留他。

  道完別回自己院子去的時候,林詩音還特別採訪了一下李師師的感想:「怎麼樣,有讓你失望嗎?」

  「不錯不錯,的確是風姿卓絕,世間少有。」李師師說,「不過他居然比我想的還年輕啊。」

  「好看不就夠了,在意年不年輕做什麼?」林詩音不解。

  「太年輕,我是會下不了手的。」李師師嚴肅道。

  「……你……」林詩音竟無言以對。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了她院門口,李師師還在繼續:「好了我也就是說說,我現在不過是多看了兩眼,跟在他身邊那個白雲仙子已經恨不得用眼刀殺了我了。」

  這也正是林詩音憂慮的地方,就連她都看得出,丁白雲這會兒已經喜歡上白天羽了,還是很喜歡得那種,她長歎一聲:「那丁姑娘……的確是不太好招惹的。」

  「不過我看白堂主對她似乎沒啥意思。」李師師又道,「多半是她一頭熱。」

  「我只盼他若是沒意思就別隨便招惹。」林詩音揉著眉心糾結道,「省地招了一身桃花最後反過來害了自己。」

  她話音剛落,林仙兒正好從裡面出來,應當是聽到了她們的對話,皺了皺眉問道:「夫人在說誰啊?」

  「你也認識的一個人。」林詩音把包著玉釵的那個布包遞過去給她,笑了笑,「喏,人家說賠給你的。」

  她原以為按林仙兒這個對她以外的人和事都上不了心的性格會反應不過來,結果小姑娘聽到那句賠給你的,表情就已經先變了:「噢,是那傢夥啊?」

  林詩音失笑:「還生他氣哪?」

  林仙兒哼了一聲,都沒去拆那個布包看裡面的玉釵,道:「沒有,就是懶得理他。」

  見慣了她這個態度,林詩音也沒覺得奇怪,只說:「反正他也走了,狠你不用見他,放心吧。」

  林仙兒面無表情:「噢。」

  •

  再見到白天羽是好幾日後了。

  這幾日間他走完了冊封的流程,所以已是個有爵位在身的人。

  不過皇帝估計也知道他是個無法安於一室的江湖人,所以只賜了爵位,並沒有賜官。

  林詩音是在李園碰上他的。

  她生了冷曦後,還沒找個機會帶她回李園拜一拜自己的母親和姨母。正好這段時間冷血閑著,她想了想就提了這事,後來一家三口尋了個晴天過去,結果恰好碰上去找李尋歡喝酒的白天羽。

  林詩音見丁白雲這回沒有跟在他身邊,頗有些在意:「那位丁姑娘沒跟您一道來?」

  白天羽擺擺手道:「進京路上我派人送了信去丁家莊,昨日丁少莊主已至京城,把他妹妹接回去了。」

  他口中的丁少莊主應該就是以後會繼承丁家莊的丁乘風了。

  「原來是這樣。」林詩音恍然,「說起來,你們二人怎麼會一起進京的?」

  「她出來闖蕩江湖,遇上一夥覬覦她美貌的山賊時我恰好路過幫了一把。」白天羽解釋,「我從前與丁少莊主從前便有過一面之緣,她說同行,看在丁少莊主的面上我便答應了,何況她一個姑娘,還生得這般貌美,的確是不太安全。」

  說起這些時他的語氣表情始終正常無比,就像李師師說的那樣,應該是對丁白雲沒啥意思,否則也不必通知丁乘風來京城接人了。

  這讓林詩音松了一口氣,卻也沒徹底放下心中擔憂。

  就在她猶豫著再試探兩句的時候,白天羽忽然又道:「對了,那支釵仙兒姑娘還喜歡嗎?」

  林詩音:「……我不知道。」畢竟她拆都沒拆開看啊!

  白天羽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可惜:「我尋了好久也尋不到一支完全一樣的,最後只找到了一支勉強相像的,還盼她別太嫌棄。」

  「她不會計較的,您也別太放在心上了。」林詩音只能這麼說。

  「我知道。」白天羽連連點頭,「但我還是想給她尋個一樣的啊。」

  話說到這裡,林詩音就算是再遲鈍也意識到了什麼。

  她第一反應是臥槽不會吧,這兩個人?!第二反應則是如果白天羽真的喜歡林仙兒,那可能還是件好事……就是不知道林仙兒到底怎麼想?

  為了確認不是自己想太多,當晚回神侯府的路上,她還拉著冷血興致勃勃地問:「你覺不覺得,白堂主好像很在意仙兒啊?」

  冷血:「……沒注意。」

  林詩音洩氣:「你是沒聽他說話嗎?」

  冷血點頭,他的確沒怎麼聽白天羽說話,全程都在逗女兒,偶爾抬頭看一眼,也只顧著看她了,哪裡會去注意白天羽。

  「唉,那算了,我回去問師師。」她撐著臉道。

  「……嗯。」冷血真是很不想應,畢竟她每次和李師師一聊起來就能聊到深夜。

  唉,師兄們快抓到方應看吧,這樣楚留香也能快點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祈盼起了效果,沒過幾天,鐵手和追命真的傳了消息回來說他們追上了方應看,並在盜帥的幫助下成功將其緝捕,此刻正在回京的路上,不出意外再十日就能到。

  這消息不管對他對神侯府都算得上是個好消息,諸葛神侯知道後也很高興,畢竟方應看一日不歸案,他就無法真正放下心來。

  至此,這場曠日持久的戰役才算是真正落下了帷幕。

  「抓到了就好。」林詩音知道後也沒啥特別感想,「總算不用擔心他以後再搞出什麼事來了。」

  「但朝廷真有膽量處置他嗎?」李師師好奇,「他不是有個很厲害的爹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但不管怎樣,人到了咱們手裡,起碼不至於徹底落入下風。」林詩音攤手。

  就算他爹再如何厲害,要直接與整個朝廷和中原武林作對,恐怕也要好好衡量一番輕重的。

  「也是。」李師師嘖了一聲,忽然又道,「那看來楚留香也快到京城了。」

  「……嗯。」林詩音點頭,「你……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願賭服輸唄。」她笑了,「何況他贏了又如何,我這人向來是合則來不合則去,難保將來我覺得不合了就又不想陪他玩了。」

  林詩音:「……」

  算了,還是再給楚留香點一排蠟燭吧。

  鐵手與追命押著方應看進京的那天林詩音恰好收到姬冰雁回信。

  他在信上恭喜了她平安誕女,又說了些生意上的事,大意是已經徹底穩定下來,心腹也培養夠了,所以再過一段日子他應該就會回京城來了。

  林詩音看完信後算了算,她的確是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曾見過姬冰雁。

  但這些年來他們合作無間,創下的財富不說富可敵國,也起碼是將一個行業做到了極致。

  試問頂級豪富在一個行業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後會幹什麼?當然是拓展業務啊!

  想到這裡,林詩音就忍不住摩拳擦掌期待起了未來。

  之前剛生完冷曦的那段日子她情緒總是不高,現在一連幾日都這般興奮,也叫冷血十分驚訝:「發生什麼了?」

  林詩音沒瞞他:「北邊的生意現在很穩定,所以姬冰雁快回來了,我想著是時候和他商量一下做點別的生意啦。」

  冷血:「……」

  他才剛為李師師被楚留香拉走開心沒兩天啊?!

  是的,楚留香幫完了他兩個師兄後一回京就直接來找了李師師,也不知跟李師師說了什麼,之後便直接帶著她走了。

  聽林詩音說,他們倆倒是還沒離開京城,但覺得若都住在神侯府會打擾到他們。

  她說這話的時候林仙兒也恰好在場,還覺得奇怪:「他二人從前不也一起在這兒住過麼?不至於打擾吧。」

  林詩音:「……」

  以前那是根本沒多少接觸,現在當然不一樣。

  但這裡面的區別她還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跟林仙兒解釋,這丫頭雖說已經十五了,但這些年來醉心於跟她學做生意,其他方面估計還沒開竅呢。

  所以最後她也只能含糊道:「人家談情說愛也需要單獨空間嘛。」

  林仙兒噢了一聲,算是明白了。

  林詩音還想著白天羽和她的事,之後便替白天羽問了一句那玉釵的事。

  她撇撇嘴,表情不以為然極了,道:「原先那支是夫人你送我的,他賠的這支怎麼比?」

  這個答案還真是令林詩音無話可說。

  事實上她早就忘了自己到底送過林仙兒多少東西了,哪知道她珍惜成這樣,所以不禁有些尷尬。

  「不管怎樣也是他一片心意。」林詩音最後只能如此道,「我聽白堂主說,他可是尋了很久呢。」

  大概是因為她都這麼說了,隔天林仙兒還是用上了白天羽給的那支玉釵。

  林詩音後來瞧過兩眼,雖然還是沒想起來自己何時送過她類似的玉釵,但有一點她還是可以肯定,她當初送的那一支,肯定是不如白天羽找來的這支值錢的。

  因為現在插在林仙兒頭上的這一支玉質通透極了,在太陽下甚至還隱隱有些透明之感,光是用看的就知道一定不是凡品。

  「我覺得我應該沒猜錯,白堂主肯定有點喜歡仙兒的。」林詩音私下裡這麼對冷血八卦,沒辦法,李師師不在,她實在是找不到別人說了。

  「你很在意?」冷血總覺得她對白天羽的事上心過頭了,楚留香和李師師都沒能讓她這麼關心。

  「是挺在意。」她嘖了一聲,也不能告訴他真實原因,只能說,「我就是覺得他們倆還挺配的。」

  別的不說,光看臉就配極了啊!

  想到這裡她又補充道:「仙兒應該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子了,白堂主——」

  冷血看著她忽然卡殼的表情,有些想笑,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嗯?」

  林詩音咳了一聲道:「白堂主他……是除了你之外,我見過的最英俊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詩音:我的小狼狗有時候超好哄有時候超難哄!


第68章 零陸柒

  接下來的兩個月裡,白天羽一直沒離開京城,也正如林詩音所猜想的一般,總拼命尋機會來找林仙兒。

  不過林仙兒的反應與之前相比可謂是一點變化都沒有,照林詩音觀察,她對白天羽的不耐煩全是真的,和那種情竇初開的少女口是心非完全是兩回事。

  林詩音雖然私心希望他們倆能在一起,但也不喜歡強人所難,看林仙兒這個態度,就打消了做媒的念頭。

  她深知自己對林仙兒的影響有多大,所以完全能想像如果她真的對林仙兒說了你要不要和白堂主試試這樣的話,林仙兒會拿出怎樣的態度來。

  建立在「完成任務」基礎上的戀愛,怎麼看都不可能持久啊。

  所以還是靜觀其變吧,反正現在白天羽對林仙兒興趣不減,跑神侯府跑得越來越勤,根本沒去招惹別的桃花。

  林詩音和李師師聊起這個的時候李師師還以資深情感專家過來人的身份給她分析:「其實按照白堂主這種性格,你們家仙兒越是不理他他肯定越來勁,你看他對那個喜歡他喜歡得不行的白雲仙子是什麼態度就知道了。」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簡而言之,就是賤得慌。」李師師總結,「男人嘛,都這樣。」

  「你這是偏見!」林詩音不服。

  「……行行行,除了你的小捕頭。」李師師朝她翻了個白眼,毫無那些至今還在「追憶」她的文人墨客口中筆下得貞靜賢淑樣。

  說實話,她這種天生的睥睨眾生神態總叫林詩音忍不住想起姬冰雁。

  於是盯著看了片刻後,她就順便道:「我和楚留香的那個好友,過段日子應當會回京城來,你回頭記得跟楚留香說一聲別急著走。」

  「那個姬先生?」李師師立刻反應了過來,「他不是在燕雲十六州做生意嗎?」

  「現在生意穩定了啊。」林詩音給她解釋,「當初他去江南也是這樣,生意穩定下來,培養出一批心腹就不親自坐鎮了。」

  「倒是個厲害人物。」李師師發自真心地誇了一句。

  「畢竟他可是是楚留香最好的朋友。」林詩音促狹了她一句。

  不過在這種話題上,她向來是只有被李師師促狹的份。

  反殺?在對任何一段戀情都無比灑脫的李師師身上是不存在的。

  之後兩人又天南海北地扯了半日,從京中近日時興的首飾到神侯府附近那條街新開的燴魚館子,末了乾脆決定晚上一道去試試。

  可惜晚上還沒到,一直等不到她回家的冷血就尋了過來。

  林詩音又不忍心他白跑一趟,最後只能再叫上楚留香把閨蜜約會變成四人行。

  楚留香大約是非常感激冷血的到來,去到店中坐下後,拉著他喝了好幾杯酒。

  林詩音看他一開始喝得很克制就放心大膽地和李師師聊天吃魚了,等吃飽喝足回過神來之後,才發現他身上的酒氣已相當之濃了,頓時就有點無言。

  她也不好意思怪在楚留香頭上,畢竟不是楚留香逼著他喝的。

  他估計自己也樂意得很。

  因為楚留香和李師師暫住的地方離神侯府本就挺近,他們倆今日過去時都是步行沒用馬車,這會兒回去自然也只能走回去。

  冷血身形是穩的,看上去也沒什麼醉意,但事實上她剛一動,他就跟炸了毛似的立刻湊過來拉住她的手不放,甚至還想在燴魚館子裡直接抱上來。

  林詩音哭笑不得,哄了好一會兒才把人哄好,期間還經歷了李師師和楚留香的雙重震驚目光,可謂尷尬不已。

  但再如何哄,他也不肯鬆開她的手,所以最終兩人是手牽著手離開的這間館子。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沒鬧騰,安安靜靜地任她牽著。

  天氣漸熱,這夜又恰好是個晴月夜,銀色的月光灑在路中央,將整個歸途都照亮,甚至都有些過分明朗了。

  因此林詩音的心情也很好,一路牽著他回到住處後,都沒顧得上先去看女兒,而是推著他去洗澡。

  他不肯鬆手,她也只能在這邊陪他一道。

  熱氣蒸騰之下,他身上的酒味好似更明顯了一些,醺得她都有了點醉意。

  「你乖一點啦。」她趴在木桶邊哄他脫衣服,將語氣放得不能更軟,生怕他不願意配合。

  冷血現在喝多了,自然不會開口回應她什麼。最終把他衣服脫完的時候,林詩音自己都出了一身汗。

  她抬手擦了擦自己的額頭,又給他試了試桶裡的水溫,囑咐道:「別睡著了噢,冷了會著涼的。」

  這麼說的時候她也不知道冷血究竟有沒有聽進去,而當她轉身準備出去的那一瞬間她就知道了,這傢夥根本沒在聽。

  不僅沒聽,還脾氣上來了死活不肯鬆手,直接一個用力把她也拽到了木桶裡。

  林詩音摔進去的時候只覺得自己腰都要斷了,而且頭還最先進到水裡,「咚」地一聲直接撞到桶壁上,疼得她那個氣啊。

  「你不要鬧了好不好……」她捂著頭坐起來,終於開始心累。

  顯然這句他依然沒聽,看她整個濕透了甚至還很開心地湊上來舔了舔她鼻尖,那表情跟見到肉的狼沒什麼區別,偏偏她還在桶裡坐著,連躲都無處可躲,只能任由他身上的酒氣纏繞過來。

  「你舔的可是你自己的洗澡水!」她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

  但這一開口卻是讓他停頓了一下,林詩音原本還以為他是聽懂了自己的話要停下來了,正開心呢,結果他停了片刻後,忽然又試探性地咬了她的唇一口。

  他咬得不算用力,起碼比平時在床笫之間要輕不少,但林詩音就是覺得這時的他比平時還要危險一些,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直接撲了過來將她按在桶壁上狠狠地啃了她的下唇一口。

  這一下直接讓她嘴裡漫起了些血腥味,她氣得想揍他,偏偏手被鉗住了動彈不得,只能任他從唇一路往下咬到脖子、鎖骨以及——

  她身上還裹著濕衣服,浸在水裡的部分倒是沒什麼,但露在桶外的沒一會兒就涼了下來,貼在身上難受極了。

  他倒是有扯,可惜喝醉了之後不僅話不會說,還直接傻了兩個度,平時一碰就開的衣服都解不來了,最後是直接用蠻力外加牙齒撕掉的。

  ……所以是真的把自己當成狼了啊!

  林詩音不由得思考起了這是不是算一種特殊意義上的人獸。

  到後來她也懶得掙脫反抗了,反正掙不過,讓他鬧吧,鬧完了睡著了就好了。

  不過說真的,浴桶的空間實在是有點小,以至於讓她久違地體驗了一把腰和腿都臨近折斷的感覺。

  最痛苦的是,都已經累成這樣了,她還得掙紮著爬起來把他弄回床上去!

  是的,這傢夥爽完就睡過去了!睡過去了!

  林詩音氣得不行,總算結束一番折騰躺下的時候在心裡下了決定——

  以後不管發生什麼她都不會再讓他喝酒了!

  第二日醒來後,冷血還覺得奇怪,怎麼一晚過去,她就好像很生自己的氣一樣?還抱著女兒說什麼不要理你爹……

  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相當委屈。

  問林詩音她也不說,只冷哼著扭頭。

  她這樣,冷血當然愁啊,只能去問師兄們要怎麼辦。

  然而三個光棍能出什麼主意,只能聚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最後是無情問他:「你們昨晚回來前真的沒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

  冷血想了想:「……沒有。」

  追命幫腔:「對啊昨晚不是好好的嘛,還牽著手回來的,我都看到了。」

  冷血震驚,因為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什麼時候?」他問。

  追命也震驚,不過他不相信自己會眼花,所以簡單回憶了一下就點著頭道:「大概戌時三刻?」

  冷血還是沒印象,撓了撓臉。

  鐵手也覺得很奇怪,問:「回來前你們去哪了?」

  這個冷血還是能想起來的,於是他迅速答:「在一間館子吃飯。」

  「吃飯?」

  「嗯,還有盜帥和李姑娘。」說到這裡他總算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我和盜帥一起喝了酒。」

  「所以你是喝醉了?」追命一拍桌子,「難怪你不記得了啊!」

  然而就算確認他是喝醉了,他們也探討不出林詩音不理他的原因,最終只能建議冷血去跟她保證,以後一定不喝酒。

  「這樣准沒錯的,喝酒喝太多女人都不喜歡的。」追命說。

  他這話說的仿佛他至今找不到物件就是因為他太愛喝酒一樣,叫冷血十分懷疑到底有沒有用。

  但說到底冷血本人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只能按他說的去做。

  他回到自己院子裡時林詩音還在逗女兒玩,大概是剛喂過小傢夥,衣領較先前散了些,直接露出了鎖骨以下的皮膚,也叫他看見了上面密密麻麻的痕跡。

  冷血:「……」

  他在喝醉的時候到底做了什麼?

  林詩音其實已經聽到他回來的腳步聲了,然而眼睛都沒抬,只顧著陪女兒玩,直到他走過來才稍微頓了頓動作。

  緩了一早上,她已經不剩多少氣,但看他這麼忐忑的可愛樣,又覺得多吊會兒也無妨。

  「還生氣嗎?」他坐到她邊上低聲問。

  「你說呢?」她把問題拋了回去,努力克制住了表情沒讓自己笑出來。

  「……我以後不喝酒。」他忽然抬起頭認真保證了一句。

  「你想起來了?」林詩音有點驚訝。

  他搖搖頭,實話道:「沒有。」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他伸手碰了碰她滿是咬痕的的鎖骨,久違地有些臉紅,大約是想說句道歉的話,奈何就是憋不出來。

  林詩音看著他這個樣子實在是沒忍住笑出了聲,這一笑就直接沒能再停下來,惹得床上的女兒不停眨眼看著她,仿佛在好奇他她究竟在笑什麼。

  冷血其實也好奇,但比起好奇更多的還是高興。

  起碼她沒有在生氣了呀。

  扶著腰笑了半晌後,林詩音才清了清嗓道:「酒是得少喝些。」

  冷血點頭:「嗯。」

  她抬起眼來,咬著唇道:「不過昨晚的氣我還沒全消呢。」

  冷血:「……?」

  林詩音湊過去,表情十分認真:「這樣,你學個狼嚎?」

  冷血:「?!」

  她一本正經:「反正你喝醉了總把自己當狼,還咬了就不鬆口。」

  冷血:「……」天啊。

  雖然搞明白了她之前究竟在為什麼生氣,但此刻的冷血卻完全開心不起來。

  畢竟學狼嚎也太羞恥了一點!

  可是不學的話,她要是不消氣怎麼辦?

  想到這裡,他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

  就在他打算張口的那一瞬間,有個很柔軟的東西堵了上來。

  熟悉的觸感,熟悉的香氣,還有熟悉的甜味。

  睜開眼是她在笑:「開玩笑的啦,不生你氣。」

  冷血只覺得這個笑直接甜到了他心裡,惹得他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只可惜氣氛這麼好的時候,一直得不到父母注意的冷曦不幹了,直接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讓兩人都好一番手忙腳亂,當即什麼繾綣曖昧都沒了。

  雖然女兒還是完全不知事的年紀,但冷血總覺得她這是故意的。

  ……

  那之後冷血果然鮮少再碰酒,甚至師兄弟四個一起時也頂多抿個半杯就算。

  說來也是好笑,保證不喝酒這個主意分明就是追命給他出的,等他真的這麼做了之後,在那邊大呼這是不給他們孤家寡人活路的也是追命。

  冷血拿這個師兄沒辦法,不過幸好還有無情幫他頂回去。

  「你若羡慕,也可成家。」無情是這麼說的。

  「我倒是想啊。」追命長歎一聲,「我總懷疑我們師門的桃花運全被他一個人占了。」

  冷血:「……」

  這也能怪我?!

  這下連鐵手都有點聽不下去,笑著道:「看來你是真想成家。」

  追命嘖了一聲,又牛飲好幾杯。

  一頓酒吃到最後,喝的最多的他自然又是第一個醉過去的。

  冷血喝的最少,所以主動提出送他回房,然而剛一站起來就被無情叫住了:「讓二師弟去吧,我有件事與你說。」

  聽他語氣嚴肅,冷血不禁有些疑惑:「何事?」

  這事說起來並不複雜,只是如何開口的確是個難題,否則也不用無情親自來講,因為牽涉到了林詩音。

  方應看被緝拿歸案後,朝廷這邊果然沒立刻處置他,畢竟他身份的確不一般。前段時間他義父總算到了京城,也得知了他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

  他沒有要幫這個義子的意思,但還是看在父子一場的份上,問了他一句,你還有什麼想做的事沒有?

  方應看說他想見一個人。

  這個人是誰,不用無情直說冷血也知道。

  「她若是不想見也無妨,不必勉強的。」無情說,「我只是受人之托,問一句而已。」

  「……我會問她。」冷血聽到這個消息心情自然稱不上好,但還是點了頭,他不希望林詩音去見方應看,但同樣也沒有直接替林詩音拒絕。

  回頭他把無情告訴自己的事原原本本地與林詩音說了,問她去不去。

  林詩音頗認真地考慮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不去了吧,我同他也沒什麼好說的。」

  見或不見,意義都不大,所以不如就這樣過去吧。

  而且比起方應看這個從來都讓她放不下戒心的人來說,還是身邊人的喜怒更重要一些。

  到這裡,方應看的這一茬事才算是徹底揭了過去。

  而她盼了好一段時間的姬冰雁,也是在這時回的京城。

  林詩音一開始以為他是一個人回來,畢竟他當初在信中說的是心腹都會留在幽州繼續幫他看顧生意,所以她理所當然地覺得李紅袖應該不會跟他回來。

  結果出乎她意料的是,姬冰雁不僅帶了李紅袖一道回京城來,還另外帶了個看上去和李紅袖差不多年紀的美少年。

  林詩音不禁十分好奇:「這位是?」

  解答她疑惑的是李紅袖:「這是姬大哥的義弟阿飛。」

  林詩音差點噴出一口茶來,什麼?!阿飛?!是她知道的那個阿飛嗎?!

  大概是她的表情實在是太過精彩,叫李紅袖和阿飛都十分驚訝。

  姬冰雁也覺得奇怪:「怎麼了嗎?」

  林詩音正了正色道:「沒什麼,我只是驚訝你也會同人結拜而已。」

  這理由勉強說得過去,是以姬冰雁也信了,還給她解釋了一下:「是我碰巧在幽州西山撿回來的,撿都撿了,總不能不管嘛。」

  「所以說姬大哥就是嘴上不饒人。」李紅袖笑,「他當年還覺得楚大哥收養我和甜兒蓉蓉是閑得發慌呢,結果輪到他了他也一樣心軟。」

  「我隨口說的你到底要記到何時啊我的小姑奶奶——」姬冰雁哭笑不得,「也太記仇了。」

  「我只是想誇你和楚大哥一樣心善呀。」李紅袖眨著眼道。

  「那我還真是謝謝你了啊。」姬冰雁沒好氣地說。

  林詩音坐在那聽著這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不消停,欣慰極了。

  她尚且記得李紅袖當年離開京城時是何等的低落,現在能恢復到這般,真是太不容易了,姬冰雁功不可沒!

  幾人坐在一起扯了一通家常後,林詩音總算確認姬冰雁這個弟弟便是自己知道的那個阿飛,然後她就忍不住為這混亂的關係搖了搖頭。

  但仔細一想又覺得,李師師都和楚留香在一起了,姬冰雁和阿飛成結拜兄弟又算什麼!

  哦對,楚留香。

  她忙轉向李紅袖道:「你的楚大哥近日也在京城呢,我剛剛派人去叫他了,估計一會兒就能到。」

  李紅袖很驚喜:「真的嗎,太好啦,那師師姐在嗎?」

  林詩音:「……在。」你這是迫不及待想吃狗糧嗎!

  李紅袖繼續:「自從他們一起出海後,我便沒有再見過他們了。」

  姬冰雁適時地插了一句道:「什麼,他們還沒分開?」

  林詩音:「……」

  好一會兒後,她才解釋道:「其實是分開過的,不過楚留香運氣比較好。」

  這言下之意就是提分手的是李師師,姬冰雁聽懂了,差點把口中的茶噴出來,隨後直接拍著桌子笑了起來。

  認識他這麼久,林詩音也還是第一次見他笑成這樣,不由得在心中感慨,楚留香還真是慘啊,不僅談了個隨時想分手的女朋友,還有這麼個損友。

  在等待楚留香和李師師過來的時間裡,他二人就這兩年來京城、江南以及宋遼邊境處的生意具體地聊了聊。

  兩個人的看法其實是一致的,在火鍋連鎖這方面,他們已經做到極致了,接下來只要繼續保持就好,因為已經開拓不出更大的市場。

  但生意做到他們倆這種程度,當然不會滿足於只在一個行業呼風喚雨。

  所以姬冰雁這次回來,也的確有和她商量接下來搞什麼的意思。

  關於這個問題,林詩音這段日子以來已仔細考慮了很多次,還動用這幾年建立起來的消息網搜集了不少有用消息。

  此時此刻再提及,也頗能說上一二。

  合作無間的兩人又一次想到了一起去。

  現在風調雨順,百年內也無戰亂之憂,最賺的肯定是如他在宋遼邊境開火鍋店那樣,和自然資源相對貧乏的國家做一些外貿生意。

  所以聊到最後,林詩音說:「貪多嚼不爛,咱們先定個小目標,比如先壟斷了西南那一塊的茶葉絲綢生意,每年賺個三百萬兩再說。」

  •正文完•


第69章 吾與刀孰美(一)

  重新回到京城之後,李紅袖的日子忽然就變得無聊了許多。

  在幽州時她每日需要做的事格外多,賬是她一個人管,貨是她一個人清點,營業時間,乃至每家店中種種細枝末節的小事,都需經她的手,最忙的時候一整天腳不著地,都顧不上吃喝。然而現在回了京城,這些便全不用她操心了。

  忙慣了的人都不喜歡閑,尤其是李紅袖還深知自己閑下來就會忍不住想東想西,所以糾結了兩日後,她就主動上神侯府來向林詩音討活兒了。

  可林詩音近來也甚少管事,都交給林仙兒了。

  「這樣吧,你去問問仙兒有什麼忙不過來的事。」她說。

  「……好、好吧。」李紅袖有些挫敗地垂了垂頭。

  說真的,她完全不覺得林仙兒會把手裡的事分給自己,就以她對林詩音的那個忠心程度,應當是恨不得所有事都自己一人做了才算。

  不過最終她還是不抱希望地去問了一下。

  兩人許久沒見面,林仙兒倒是沒像從前那樣熱愛對她冷嘲熱諷了,聽了她的來意後,竟還認真考慮了一番,末了對她說:「你給我去金梁街那邊盤一下庫房吧。」

  在聽見這個地名的那一瞬間,李紅袖真懷疑她是故意的。

  金梁街那邊是什麼地方她不可能不知道。

  那可是林詩音名下所有店中,離風雨樓最近的一間啊。

  「不願意就算了。」林仙兒見她不開口,忙道,「回頭我自己去。」

  「……沒有。」李紅袖大概能猜到她是什麼意思,到底還是應下,「今日就要盤完嗎?」

  「這倒不必,你明日去也無妨。」林仙兒說。

  「那就明日吧。」李紅袖平靜道。

  不過是離風雨樓近了一點而已,這有什麼呢?

  李紅袖覺得離開這麼久再回來,自己理應有些長進,再說那人與她的義兄,她的音姐姐都是好友,她總不可能一輩子都避著他的。

  但饒是她想得再清楚明白,想到那人,她還是不受控制地低落起來。

  離開京城的日子裡因為忙碌她很少會去想他,或者說也是不太敢想,生怕自己多想幾次便會支撐不住想回去。

  她還記得當初她說要走的時候他望著自己的眼神,平靜得沒有半點意外。

  最後他無奈地說,也好。

  大約是已將她的所有心事都看穿,所以既不挽留也不問原因,就這樣放她走了。

  李紅袖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歎了一口氣。

  她現在和姬冰雁阿飛一道住在楚留香這邊,熱鬧是熱鬧,但也麻煩。

  因為這幾個人都很瞭解她也很擔心她,尤其是楚留香,這回見她跟著姬冰雁回來,已對她欲言又止了好幾回。

  能讓楚留香這樣的人欲言又止,可想而知話題為何。

  李紅袖從小到大就不太說得來謊,何況沒事了或不喜歡了這種話,說出來她自己都不信。

  所以她也只能當沒看見他們的關切眼神。

  當晚回去吃過飯後,她早早地回房睡了。然而躺下後卻輾轉反側無法成眠,一直到快天亮時才堪堪睡過去。

  睡也睡得極不安穩,短短一個多時辰裡,眼前全是閃爍不已的過往種種片段。

  最後一個畫面是她離開風雨樓的時候,楊總管送她出門,摸了一下她的腦袋,說謝謝她。

  她咬著唇站在門口,忽然就又哭了。

  醒來時她仿佛聽到耳邊還響著誰的歎息聲,輕過細雪。

  時間還早,所以她沒急著起來,而是拉過被子把頭整個蒙住待自己從那些破碎的片段裡緩過來。

  一直到準備出門的時候她還在想,自己真是太沒出息也太沒長進了。

  「你這是要去哪?」在門口碰上姬冰雁時他這麼問道。

  「仙兒要我幫她盤庫房。」她照實答了。

  「哪邊的庫房啊?」姬冰雁隨口問。

  這問題讓李紅袖沉默了一下,好一會兒後才道:「金梁街那。」

  姬冰雁:「……」

  他想了想去,還是不太放心,一把拉過身旁的義弟:「你跟她一道去,記得看好她,別讓她去別的地方。」

  阿飛很疑惑:「別的地方?」

  姬冰雁冷笑一聲,道:「反正你記得盤完了就回來。」

  李紅袖覺得他真是太誇張了一點,但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麼就被姬冰雁瞪了一眼,登時噤了聲。

  「早點回來。」他說。

  「……噢。」李紅袖輕聲應了。

  盤庫房是個很枯燥乏味的差事,饒是李紅袖這樣有經驗的人,每次做這種工作時都忍不住心生煩躁。

  相比之下,臨時被姬冰雁塞過來的阿飛就比她有耐心得多。

  所以最後反而是他做得多一些。

  「都快午時了,不如先放一下。」她提議,「吃了飯再繼續吧。」

  阿飛動作一頓,抬起眼來看向她,那眼神裡還有些笑意:「吃什麼?」

  李紅袖想了想,道:「這附近有一間酒館的燒鵝很有名氣。」

  其實她說的那家燒鵝她自己並沒有吃過,只是從前在風雨樓時聽他們說起過好幾次,但那時一直沒有親自來試試的機會,沒想到現在卻有了。

  阿飛對吃的向來不挑剔,畢竟他連她做的羊肉湯都能覺得美味,所以並未如何猶豫就點頭應了下來。

  最終兩人一道去了金梁街上的那間酒館。

  李紅袖到底是在京城待過一段日子的,在認路這方面還是比阿飛在行一些。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他們倆剛一進去,她就在那熱鬧的大堂裡瞧見了幾個熟悉的身影,可不就是那時曾與她提過這家燒鵝美味的那幾人。

  察覺到她腳步停頓,阿飛有點疑惑地偏頭:「怎麼了?」

  她忙偏開目光,選了張最角落的桌子坐下,道:「沒什麼。」

  平心而論她選的位置的確是足夠角落足夠偏僻了,然而她卻忘了不管是她還是阿飛,皆生了不管扔在哪裡的人群都不會被忽略的好相貌,事實上,從他們倆踏進酒館的大門起,就已經吸引了整座大堂的半數目光。

  一頓飯下來,李紅袖幾乎就沒吃什麼,甚至那燒鵝也只嘗了一口,幸好阿飛素來不喜歡浪費,最終還是把他們點的東西全解決了。

  但吃完歸吃完,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阿飛不由得十分擔心:「你看見誰了?」

  李紅袖被他這直白的疑問弄得驚了一驚,片刻後才搖頭道:「沒什麼,以前打過交道的兩個人,不熟。」

  就算阿飛成長于山野不曉人情世故,也聽得出這話的不對勁。

  若真是什麼不熟的人,她何必這般魂不守舍?

  但她不想說,他也就沒問下去。

  不過當晚回了楚留香那後,他的義兄倒是主動來找他了。

  「那丫頭今天沒去什麼別的地方吧?」姬冰雁問。

  「酒館算不算?」阿飛撓著臉道。

  「酒館?」姬冰雁一時想岔了,「她還喝酒了?」

  「沒有。」阿飛解釋,「只是去吃了點東西。」

  姬冰雁一聽,稍放下了些心,點頭道:「那就好。」

  阿飛想了想,又補充:「但似乎遇上了她舊識。」

  舊識二字讓姬冰雁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什麼舊識?」

  這問題其實阿飛也不清楚,畢竟李紅袖根本沒說清楚,所以最終他只能把當時的場面對話給他這義兄描述一遍,又問:「所以別的地方到底是哪裡?」

  「……她以前呆過的一個地方。」姬冰雁也頭疼極了,「我和楚留香都不太希望她再見那個會讓她難過的人。」

  不過這種事跟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也解釋不清楚。

  姬冰雁就算再頭疼,也不至於病急亂投醫到找他出主意。

  只是姬冰雁不曾想到,他這句含糊的話叫阿飛聽進了心裡;更不曾想到,李紅袖這回是沒見到蘇夢枕,可接下來卻是有個避無可避一定會見上面的場合!

  ……林詩音要和冷血正式辦一場婚禮。

  姬冰雁收到請帖的時候無語凝噎,跟楚留香對視片刻,俱是沒忍住歎氣。

  林詩音當初因為方應看讓皇帝賜婚的事嫁得那麼倉促,補一場婚禮其實是應該的。姬冰雁完全可以想像這補辦的婚禮會有多盛大,也可以料到蘇夢枕作為神侯府的盟友,一定會在邀請之列。

  他和楚留香都覺得這事真是難辦,倒是李師師並不能理解他們倆這種「為女兒操心」的心態,說:「憑詩音和你們這群人的關係,總歸避不了一輩子,你們也別太小看紅袖啊。」

  楚留香:「……紅袖和你不一樣。」

  李師師一聽就笑了,這人還趁機嫌了她一把,怨念是有多重啊。

  不過事實證明還是同為女人的她比較瞭解女人,得知了這個消息的李紅袖並沒有像這兩個男人擔心的那樣更鬱鬱寡歡,反而很為林詩音開心了一下。

  見她如此,他們倆也放心不少。

  唯一察覺到她開懷之下那份不安的是阿飛。

  事實上他也說不清為什麼,只是每次看到她過分明媚的笑容,都本能地覺得好像哪裡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了半個月後林詩音和冷血的婚禮舉辦之時。

  那天的京城格外熱鬧,禦封四大名捕一齊去李園迎的親,最前面的轎子一路抬進神侯府後,李園那邊的嫁妝也還沒全出門,那陣勢看呆了京中幾乎所有的未嫁少女。

  這樣的財力,真是叫人只能仰望,連羡慕都羡慕不來。

  熱鬧過了之後,最終神侯府宴請的賓客倒並不算多,除了諸葛神侯官場上避不開的那些同僚之外,就只有他們這群朋友了。

  不過在他們這群人的身份面前,數量的多少顯然根本不重要。

  神刀堂主,小李飛刀,盜帥,哪個不是說出去就能震驚江湖的。

  李紅袖和林仙兒一起攬了招待賓客和記錄禮物名冊的活,在神侯府中前前後後跑了好多回。

  風雨樓的人來時,在門口守著的人是林仙兒,李紅袖恰好沒碰上,林仙兒也沒特地跟她講。

  然而巧合能避一時卻避不了一世。

  蘇夢枕早從楊無邪那知道了她跟著姬冰雁回了京城,未免尷尬,本來就打算過來道了喜就走的。結果兩杯酒過後,剛站起來打算告辭,她與林仙兒便迎完了賓客回來了。

  這下可謂是迎面撞個正著。

  一屋子的人都還在持續熱鬧著。

  歡笑聲觥籌聲不絕於耳,燈火搖曳之下,李紅袖只覺眼前霎時什麼都不剩,只有那個剛站起的身影。

  「噯……」林仙兒有點擔心地拉了拉她的手。

  「我沒事。」她回過神,偏過頭不再去看,步伐輕快地走至李師師和楚留香邊上那個給她留的位置坐下。

  蘇夢枕在她進來之前已說過告辭的話,此時不過停頓了片刻,又看她避開了自己目光,略一思忖後,乾脆拱手離開。

  只是她的位置恰好臨近門邊,他要走,無論如何都繞不開她。

  在經過那片紅色的衣角時,他聽見身後傳來一道很低的聲音:「別看。」

  蘇夢枕記性很好,認出那是坐在她身旁的那個帶劍少年。

  那句別看叫他不自覺地停頓了一下腳步,但卻並未回頭。


第70章 吾與刀孰美(二)

  那日離開神侯府回到金風細雨樓後,蘇夢枕也並沒有刻意探聽過那個叫阿飛的少年。

  但楊無邪卻不知從哪裡得知了當晚的境況,特地來給他講了一番,說這是姬冰雁的義弟。

  「他應當是在紅袖去幽州前就跟著姬先生了。」楊無邪說,「雖年僅十六,但那一手快劍極厲害,假以時日定能揚名天下。」

  在蘇夢枕印象裡,楊無邪很少對人有這般高的評價,他不禁疑惑:「所以?」

  楊無邪笑著合上手中的那本書,道:「所以紅袖若是也喜歡他,倒是極相配的。」

  蘇夢枕:「……」

  他想說這跟咱們沒什麼關係,但話到嘴邊繞了個彎不知為何又吞回去了。

  在李紅袖這件事上,向來對他尊敬而無任何異議的楊無邪曾不止一次說過他做得不對。

  他一度很不解:「難道你覺得我適合她?」

  楊無邪說是啊一點都不適合,可您會問出這句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啊。

  若真是一點都不在意,何必考慮到這個地步呢?

  那時他們剛打敗六分半堂沒多久,李紅袖也剛走。

  小姑娘在的時候的確幫他們分擔了不少事,能幹極了,以至於這一離開直接讓蘇夢枕嫌棄起了自己原本的一些手下,很多事做得還不如一個少女俐落。

  楊無邪聽後沉默片刻,笑了:「其實也不是旁人做得不好,是她對您太過用心。」

  這話叫蘇夢枕根本無法否認。

  李紅袖對他的確是太用心了,用心到讓他不知該如何應對。

  「其實年前她就與我提過她想要走。」楊無邪又道,「只不知道後來為什麼有多留了一個多月。」

  蘇夢枕聽著他感慨,還是沒開口。

  楊無邪不知道,但他其實是知道的,這姑娘是為了在風雨樓陪他過年。

  她是真的特別溫柔善良,喜歡得小心翼翼,生怕給他帶來什麼負擔。

  就連離開時都要對他說抱歉,說辜負了他的信任。

  蘇夢枕很難形容自己看到她低頭說出這兩句話時的心情,但他可以確定的是,在那個瞬間他真的有過伸手把她拉住讓她留下的衝動。

  只是最終他還是克制住了,只對她點了點頭說無妨,也好。

  風雨樓人才濟濟,少一個李紅袖其實還真算不了什麼。

  最開始的那段時間過去後,她能做的事也已經有人能完全頂上,做得並不比她差。

  可蘇夢枕還是覺得不一樣。

  太不一樣了。

  所以後來他總算明白楊無邪為什麼會那麼說。

  但他也並不後悔。

  因為至少有一件事是他們倆都再清楚不過的,那就是他真的不適合李紅袖。他需要操心的事太多太多,需要面對的危險也太多太多。

  與其讓她一直抱著一個希望呆在這裡,倒不如讓她失望難過一場然後忘掉他,開開心心地過她應該過的生活。

  蘇夢枕覺得這樣最好,但真的到了重逢這一日,見過了她也見過了她身邊的少年,再聽到楊無邪說什麼極其相配,心裡竟然還有些不是滋味。

  「那個阿飛——」話說到一半他又覺得自己沒資格管這事,頓了頓擺手道,「算了。」

  然而他的楊總管在這會兒完全不聽他的,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或者說自顧自地答了他原本想問的話。

  楊無邪說:「他從小與他生母隱居在幽州西山,後來生母病重,恰好遇上姬先生,與姬先生成了結義兄弟。」

  蘇夢枕沒應他的話,他也就繼續說了下去:「我原以為他只是個劍術天賦奇高的普通少年,後來查了查才知道,原來他生父便是沈浪大俠。」

  楊無邪的本事再高,也不可能在一日之內查出這麼多來,唯一的解釋便是李紅袖離開後他一直在關注著幽州那邊的動靜,所以對李紅袖身邊的少年才這麼一清二楚。

  想到這裡,蘇夢枕便有些無言。

  然而沒等他嫌棄自己的手下閑的沒事幹,楊無邪又道:「所以這麼算來,除了武功目前還不如您,這個阿飛樣樣都不比您差呢。」

  說完還朝他笑了笑,那笑容大概是在說,我說的相配才不是信口開河,是很有事實依據的。

  蘇夢枕:「……她的事,由她自己做主,你少插手。」

  「我不過是知道了些消息與您說上一二而已,沒讓她一定要喜歡誰。可您當初卻是沒給她自己做主的餘地啊。」楊無邪忽然斂了笑容歎了一口氣。

  說實話他不是不能理解蘇夢枕想讓這姑娘過得更順遂無憂一些的心態,但那顯然不是李紅袖要的。

  何況他出發點雖能稱好,但做的事說的話卻又是真真切切的傷人,什麼叫只是一時迷戀,簡直聽得他都想以下犯上好嗎!

  一晚上被手下懟了好幾次的蘇夢枕:「……」

  他不說話,楊無邪就更來勁了,畢竟從楊無邪的角度,是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帶出來的小姑娘跟別人跑了的。

  「您心疼她,不希望她跟著您受累,但您完全沒考慮過她的想法吧?」反正頭都起了,楊無邪乾脆破罐破摔把自己忍了一年多的話全倒了出來,「可別說您不心疼她,您要是真不心疼,考慮什麼合適不合適啊,最開始您讓她來金風細雨樓要我帶著她,可不就是因為她過目不忘嗎?」

  是啊,一開始的確是這樣的。

  他覺得這個小姑娘很值得培養,培養好了將來一定能堪大用,以至於沒有把她眼睛裡的仰慕當回事就把她帶了回來。

  在很多事情上他其實都是個心很硬的人,最初對待李紅袖的仰慕時也是如此。但後來和她相處得越多,他便越來越多地心軟。

  他既想她留在自己身邊,又希望她不要喜歡自己,可天下哪來那麼好的事。

  他努力過,甚至也刻意避開過她,不與她多接觸,然而還是無法兩全。

  李紅袖依然喜歡他,會在他忙碌時輕手輕腳悄悄來他窗前看他,還以為他不會發現,在窗臺下一坐就是半夜,鼻子凍得比衣服還紅,隔天打著噴嚏跟好奇她幹嘛去了的楊無邪扯謊,說自己半夜睡覺蹬被子,然而一句話說得吞吞吐吐,任誰都能瞧出真假來,說完還狀似無意地補充:「今年冬天好冷的,楊總管和樓主也要小心身體呀。」

  蘇夢枕就忍不住想,她怎麼能這麼傻的。

  作者有話要說:

  楊總管:樓主你的情敵可厲害了我一直在幫你觀察,長得帥,還有個牛逼爹,武功現在是不如你可是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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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吾與刀孰美(三)

  「你喜歡他?」

  李紅袖看著面前已高出自己大半個頭的少年, 張了張口,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

  方才酒席上蘇夢枕提前離開時他好似察覺到了什麼, 直接伸手擋在了她眼前讓她別看。後來散了席兩人在池邊碰上, 他大概是從姬冰雁那問到了她離開京城前的事,居然又這麼直截了當地問出了其餘人根本不會在她面前提半個字的問題。

  「你喜歡他。」這回是肯定的語氣。

  「……沒什麼用。」李紅袖聽到自己這麼開口, 「他不喜歡我。」

  其實真要說出這幾個字也並不是很難嘛,李紅袖心想。

  但是為什麼還是會忍不住難受呢?

  她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 道:「很晚了, 我回房了,你也早些休息。」

  阿飛沒說話,只繼續看著她, 在她轉身的時候忽然又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衣袖。

  「怎麼了?」她側過頭問。

  「不要難過。」他很認真地開口這麼說道。

  李紅袖朝他扯了扯唇角, 沒說話,在池邊又站了片刻後,還是走了。

  有夏夜的風一路追著她的裙擺, 將那一片紅色吹出陣陣波紋。

  立于池畔的少年皺著眉望了好一會兒,直至月亮重新從雲層裡探出頭來才收回目光垂下頭離開。

  這一晚對很多人來說都是個不眠之夜, 尤其是回了房也依然心煩意亂的李紅袖。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不知是自己心理作用還是怎的,總覺得自己這間屋憋悶得可以, 最後乾脆上了屋頂去吹風。

  大半夜的反正也沒人醒著,李紅袖爬上去時就散著頭髮沒有梳,到後來乾脆把鞋脫了踩在屋脊上, 全然不顧自己的形象。

  可惜她沒看見,遠處的柳樹下,正有一道陌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因為將近一夜沒睡,第二日清晨溜回屋後她乾脆沒能按平時起居的點正常起床,一覺睡到了午時。

  期間好像有誰進來喊過她,但她當時太困,根本記不清自己是如何回的。

  洗漱時問給她送水來的小丫頭,小丫頭撓著臉說:「姬先生來過。」

  李紅袖沒當回事,唔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小丫頭又道:「聽姬先生說,好像是府上來了位客人,想見姑娘的。」

  這話讓她動作一頓,從銅盆前抬起頭來:「客人?」

  難道是——?

  她揉了揉臉,甩掉手上水珠,有點緊張。

  小丫頭可沒想這麼多,只繼續道:「是呀,從沒見過的客人。」

  李紅袖:「……嗯,我一會兒去看看。」

  然而當她迅速地整理好自己趕到下人口中那客人所在的花廳時,卻並沒有見到自己想像中的那個人。

  楚留香和姬冰雁的確是在招待一個客人,但那個客人卻是連她都不認識的。

  他坐在主位上,一手拿著茶盞一手拈著一把摺扇,看上去約有不惑,但眼角眉梢淌出的風流卻屬李紅袖平生僅見,已非簡單一句好看可以形容,更不要說那周身的氣度,甚至將一旁的楚留香和姬冰雁都壓了下去。

  李紅袖來得急,又是最後到的,進來時自然叫一屋子的人都看了過來。

  她有點懵。

  「來紅袖,坐這。」姬冰雁朝她招了招手,順便指了下自己身旁的空位。

  「……好。」她迎著這群人的目光走過去,總覺得他們看自己的眼神有點奇怪,卻又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奇怪,坐下時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待她坐下後,楚留香便給她介紹了一下:「這位便是昔年名徹武林的憐花公子。」

  李紅袖:「……?!」

  啊???

  憐花公子……不是和沈浪夫婦一道隱居海外了嗎?怎麼會忽然回中原來的?

  大概是看穿了她的疑惑,楚留香又主動給她解釋了一下:「他是為了阿飛來的。」

  李紅袖更懵了:「阿飛……?」

  她一邊開口一邊偏頭看向與自己隔了一個位置的阿飛,只見他將唇緊抿成了一條線,一派不欲開口的模樣。

  「哦對,我一直忘了同你說。」姬冰雁揉了揉眉心道,「憐花公子是阿飛的舅舅。」

  「這……」李紅袖驚了,她一直以為阿飛就是個普通的和母親相依為命的少年,結果竟有這般有來頭的親人?

  之後在姬冰雁和楚留香的敘述裡她總算知道了阿飛的複雜身世,心情頓時更複雜了。

  而阿飛察覺到她望過來的目光,總算抬了抬眼。

  兩人目光相撞的時候,坐在主位上的王憐花總算開了口:「沈兄近日不在南海,所以還不知道此事,故而沒有來。」

  他這算是解釋了一下沈浪身為阿飛的父親沒出現的原因。

  沈浪和他夫人的故事李紅袖是聽過的,但從來不知道那口口相傳的美好背後還有一對孤兒寡母。

  雖然前輩高人的舊事她沒資格評判,但想到阿飛的性格和種種習慣,她還是忍不住覺得這少年實在是有些可憐。

  在心中感慨完之後,她又想起下人提過這位客人說要找她,不禁疑惑起來,難道不是來找阿飛的?

  「我本想帶我這外甥走。」王憐花又道,「不過他不願意。」

  李紅袖心想換我我也不願意啊,十幾年都等於不存在的舅父忽然出現,還說要帶自己走,這一走可能就要見到一樣十幾年等於不存在的爹,偏偏這個爹這會兒還有老婆孩子,他再過去多尷尬。

  她想她明白阿飛為什麼這麼不高興了。

  所以王憐花尋她,是想她幫忙勸阿飛?

  這樣想著,李紅袖已開始盤算該如何拒絕了。

  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王憐花剛要繼續說下去,阿飛就「刷」的一聲站了起來,抓過她的手腕,直接將她拉了出去。

  李紅袖尚未反應過來,人已被他拉到了外頭。

  「怎——」

  「你別管他。」阿飛頭一次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不管他說什麼都別管他。」

  「到底怎麼回事?」她不解,「憐花公子是想我勸你跟他回去嗎?」

  阿飛張了張口,好一會兒後才偏過頭道:「……不是。」

  王憐花其實是看穿了他不想走的理由。

  在她起床趕來之前,他甚至已經在和楚留香打聽,你那個穿紅衣服的妹妹可有婚配云云,打的什麼主意再清楚不過。

  阿飛不喜歡這樣,也不想讓李紅袖知道這些。

  她現在已經夠難過了,在這種時候談這些只會讓她更不開心。

  他不想她不開心。

  「那是?」李紅袖很好奇,甚至都沒注意到他始終抓著自己的手腕沒有松。

  「沒什麼。」阿飛還是這一句,「不管他就好。」

  他話音剛落,兩人的右後方處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二人皆為敏銳之人,竟是同時回的頭,只見前邊守門的小廝正匆匆朝花廳方向跑來,神色嚴肅。

  「發生什麼了?」李紅袖轉過身去問。

  她這一轉,阿飛也順勢鬆開了手。

  然而鬆開的下一刻他就後悔了,因為他們瞧見了跟在那小廝後頭的人。

  那人行得本來也不慢,只是先前身形被繁盛的花木遮掩,而他們又恰好站在花廳外的拐角處,視線範圍不夠大才沒有看見而已。

  盛夏午間的陽光耀眼到刺人,但落在那人身上卻只給人相得益彰之感。

  再下一刻,他已徹底繞過那個拐角,行至他二人面前。

  在這一瞬間,阿飛差些又要如昨晚那般去遮李紅袖的眼睛讓她別看。

  可他的手才抬到一半,就被對面人看過來的目光給懾住了。

  這在他的人生中可能還是第一次。

  「您……您怎麼來啦?」他聽到李紅袖低聲開口。

  「有位前輩約我來此處見面。」蘇夢枕答。

  能讓金風細雨樓的樓主說出前輩二字,整座宅子裡也僅得那憐花公子一人。

  李紅袖當然不會反應不過來,而且她還知道蘇夢枕那一身的病是因為《憐花寶鑒》才能治好。

  所以怔了片刻後,她就立刻讓開一步道:「他在裡面。」

  蘇夢枕卻沒有立刻進去,反而站在原地看了她好一會兒,那目光讓她有點不自在,卻又沒來由地不想低頭避開。

  於是兩人便維持著一個低頭一個微仰著頭的姿勢望著對方,最終在她即將敗下陣來的時候,他終於輕扯了下唇角,側過身進去了。

  李紅袖站在門邊看著他的背影,驟然松了一口氣,同時心中又生出了無限挫敗來。

  我真沒出息呀,她想。

  屋內。

  認真恭敬地拜見了王憐花後,蘇夢枕先主動謝過了他那本《憐花寶鑒》。

  結果王憐花盯著他看了片刻,卻是不太在意地擺了擺手,道:「我把它交給了小李探花,怎麼處理便是他的事,無需謝我。」

  雖然這的確是王憐花的性格,但對蘇夢枕來說畢竟不一樣。

  所以他還是認真道:「若非有前輩留書,我也許已不在人世。」

  王憐花一聽就笑了,笑畢又正了色,道:「我約你來此不是為了說這些,但你這般感激於我,倒是更好辦了。」

  蘇夢枕疑惑:「?」

  王憐花將手中的摺扇一收,道:「我是為我外甥來的中原,現在他不願跟我回南海,不出意外便是因為小楚那妹妹,你若真想謝我,幫我勸她跟我外甥一道回去如何?」

  蘇夢枕聞言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都說憐花公子脾氣古怪,他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但這事他怎麼可能答應,他已經惹得李紅袖難過許多回了,又怎麼能對她作什麼要求,而且還是這種要求。

  「怎麼?你不樂意?」王憐花嘖了一聲,像是很不解,「可是據我所知,你又不喜歡她。」

  蘇夢枕深吸一口氣:「前輩若想帶紅袖走,直接與她說便是,她願不願意是她的事,輪不到我橫加干涉。」

  王憐花像是聽了個笑話似的哈哈大笑了兩聲,道:「她若是願意,我尋你幹什麼?」

  這言下之意就是他根本清楚李紅袖不願意,更清楚蘇夢枕對李紅袖的影響才提的這個要求。

  蘇夢枕也聽懂了這層意思,說實話他有點憤怒,哪怕他之前面前的人對自己有恩。

  「恕晚輩無法從命。」他說。

  說罷他還偏頭看了看楚留香和姬冰雁,在他印象裡這兩人都挺疼李紅袖的啊,怎麼這會兒王憐花一來就成這樣了?

  事實上楚留香和姬冰雁心中的震驚不比他少,他們一開始聽到王憐花說想見見李紅袖,只當他是好奇外甥心悅的女孩子,根本沒想到他為了讓阿飛跟他走,還存了直接帶走李紅袖的心思,甚至還把蘇夢枕給一道叫了過來幫他這個忙。

  這算什麼?根本沒考慮過李紅袖的感受吧?

  偏偏還是個他們都不好得罪的前輩,真是難辦極了。

  「哦?」王憐花聽到蘇夢枕的回答,挑了挑眉。

  「我說過,紅袖願不願意都是她的事,我並無插手資格。」蘇夢枕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立場,說話間腦中閃過方才讓他駐足了好一會兒的那張小臉,再開口時語氣更堅定了一些,「雖然前輩於我有恩,但這個要求,恕我無法從命。」

  其實在他進花廳後,李紅袖便一直站在門外邊沒走,自然也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同樣全聽見的還有阿飛。

  阿飛甚至都不敢看她是什麼表情。

  他只能低聲解釋:「你不用管他。」

  李紅袖還處於被王憐花嚇到的狀態裡,總算明白了阿飛之前拉自己出來的原因。

  她有點尷尬,還有點無措。

  這……這算什麼事啦?

  「你不願跟憐花公子走是……」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不全是為你。」阿飛答,「沒有你我也不會跟他走。」

  但王憐花並不信,或者說他不在意這裡面的區別,只覺得如果李紅袖跟著他們一道,阿飛便不會再拒絕。

  不得不說他這一招棋的確是行對了。

  可惜阿飛既清楚地知道李紅袖不會去,也完全不想勉強於她。

  所以停頓片刻後,他便又強調了一遍:「真的不用管他。」

  李紅袖看著他緊抿著唇站在自己面前的樣子,更不知道該如何回他的話了。

  畢竟她清楚去不去南海只是其次。

  就在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時候,花廳內忽然又傳來王憐花的聲音。

  他還是在對蘇夢枕說話:「那我可真感受不到多少感謝的誠意啊。」

  先前說憐花寶鑒李尋歡怎麼處理他不管的是他,這會兒拿著感謝不感謝說得這般理直氣壯的也還是他。

  李紅袖站在門外,已經先替蘇夢枕無言了起來。

  她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進去。

  「前輩錯了。」進去站定後她目不斜視道,「就算蘇樓主勸我跟您去南海,我也不會去的。」

  「哦?」王憐花再度挑眉,目光在她面上遊移了會兒,顯然是不信。

  「我早已不在金風細雨樓做事,為何要聽他的話?」她始終沒有偏頭看右側那個身影,儘量穩住了自己的聲音繼續道,「您就算用《憐花寶鑒》的恩情逼得他對我開口,我也不見得聽,不如省些力氣。」

  平日裡她說話並不是這個風格,但這會兒也是有點被王憐花這完全是亂來的行事風格給氣到了。

  一方面覺得他找蘇夢枕對自己開口真是過分,另一方面也是替阿飛不平,敢情他根本只是想把好友流落在外的兒子帶回去啊,並不是關心這個外甥。

  王憐花聽罷她的話,忽地長歎一口氣搖了搖頭,道:「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他。」

  李紅袖:「……」

  這位前輩到底聽不聽得懂重點在哪?!

  「前輩想帶阿飛回去的心情我能理解。」姬冰雁也開了口,「但此事——」

  「此事就算了吧。」王憐花打斷他,「他不願意,我也不能勉強。」

  一群人都:「……」

  那你搞這一出是想幹嘛!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

  王憐花說完便站起來朝她走了過去,盯著她看了片刻後,倏地一笑,道:「雖然我是真希望你能當我外甥媳婦。」

  李紅袖咳了一聲,沒說話。

  她其實也是昨晚才有點意識到阿飛好像喜歡她的,原本還在糾結要怎麼處理,這下好了,直接被王憐花擺到了檯面上來,甚至還拉了蘇夢枕來一起見證這個場面,簡直不能更尷尬。

  之後王憐花就直接走了,連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多留,只在走之前找阿飛又說了幾句話交代了一些事。

  李紅袖猜想他應該是告訴了阿飛他和沈浪夫婦隱居在南海哪個方位,省的阿飛將來改了主意想見親爹了卻不知道該如何找。

  但與這些有的沒的比起來,還沒離開的蘇夢枕才是最令李紅袖糾結的。

  她其實特別想他,在過去不曾見面的這麼長時間裡。

  可她又特別怕見他,怕從他嘴裡再聽到什麼會讓自己忍不住哭的話,以至於身處一室都不敢偏頭多看一眼。

  而蘇夢枕坐在那看著她忐忑的模樣,忽覺心口堵得厲害。

  說到底是他讓她變成這樣的。

  「紅袖。」最終是姬冰雁先站起來,「我去神侯府,你去不去?」

  「誒?」李紅袖愣了一下,表情有些猶豫,但猶豫片刻後還是點頭道,「嗯。」

  「那走吧。」姬冰雁直接往外走了出去,經過她的時候順便用眼神示意她跟上。

  她垂了垂眼,剛要轉身,就聽到右側傳來蘇夢枕的聲音:「等等。」

  僅兩個字就讓她頓住了身形。

  「我有話與你說。」蘇夢枕也站起來。

  她不轉身也不偏頭,他便直接走到她面前,叫她無法再避開。

  此時的屋子裡除了他們其實還有一個楚留香。

  楚留香原本是有些擔心的,但看蘇夢枕說完了那句一直不說下去,便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出去。

  他仔細想了想,覺得讓他們倆好好聊一下也好。

  起碼看蘇夢枕今天面對王憐花時的那個意思,應當不至於再說什麼叫李紅袖傷心難過的話來。

  於是楚留香在想過之後便出去了。

  偌大的花廳霎時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安靜得甚至能聽到外面的風聲。

  雖然已經打過兩次照面,但現在畢竟是真正意義上單獨面對面,所以李紅袖發覺自己還是忍不住緊張,心跳也隨之快了起來。

  「您是要說什麼?」她聽到自己問。

  「其實也沒什麼。」他抿了抿唇,表情竟有些溫柔,「當初是我說得過分了,想與你道一聲歉。」

  他沒直說是哪一句過分了,但李紅袖又怎麼可能聽不懂。

  無非就是那句讓她直接在他面前哭出來的「只是一時迷戀」。

  那是她唯一一次在蘇夢枕面前哭,滿心都是委屈,想止都止不住。

  也是她後來無數次回想起來都克制不住難過的一句話。

  她不止一次想過若是哪天回了京城再見到他,她一定要告訴他,不是一時迷戀,就是喜歡。

  可現在他人就站在她面前,卻是沒再如當初那樣否定她的喜歡了,甚至還在對她道歉。

  這讓李紅袖再度鼻子一酸。

  她說:「您終於信了呀。」

  聲音很輕很輕。

  他點頭,伸手摸了摸她發頂:「嗯,我信。」

  少女的頭髮和從前一樣柔軟,叫他碰了就不想再縮回去。

  「我之前總告訴自己,只要您相信我是真的喜歡您就好。」說到這裡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可是現在我卻寧願您不信了……」

  「為什麼?」他俯下身,讓她能夠平視自己。

  少女眼中有淚花閃爍,像藏了十萬星辰。

  她咬著唇開口:「因為我會得寸進尺的啊……」

  然後眼淚就再也蓄不住了。

  「是嗎?」他說,「比如這樣?」


第72章 吾與刀孰美(四)

  話音未落, 蘇夢枕已抬起另一隻手拭去了她臉上的眼淚。

  李紅袖還愣著呢,連眨眼都忘了,定定地看著他,仿佛眼前站的人不是蘇夢枕一樣。

  他本來就彎著腰, 這會兒給她擦眼淚時將兩人的距離拉得更近, 近得她能清晰看見他眼睛裡映出的自己。

  「別哭。」他說。

  她也不想哭的, 可是他這是什麼意思?

  既然不喜歡她,就不要再對她好了啊。

  李紅袖是經歷過這種落差的,甚至一直到今天都能回憶起忽然從溫柔的雲端掉下來時那種鋪天蓋地的恐慌。

  那太痛苦了, 她覺得她受不了再來一次。

  所以此時此刻,哪怕感情終於得到了正視,她也絲毫感受不到曾經想像中的釋懷與開心, 只覺得恐慌, 恐慌自己又要掉進一個看似如雲般溫柔的陷阱裡去。

  慌張之下,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並抬手胡亂揉了揉眼,隨後便逃似的跑了。

  蘇夢枕想伸手拉住她,卻還沒來得及用力便讓她的衣角從自己手中滑了出去。紅色的絲錦觸手冰涼,好似在提醒他從前種種已經讓她冷了心。

  他一個人站在原地,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覺胸口堵得越來越厲害。

  這種前所未有的情緒令他短暫地失了神,待到回神時,原本說去神侯府的姬冰雁都已經繞了回來。

  此時的姬冰雁也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站在他面前表示奉師門之命來幫他的少年了。

  他站在那皺著眉,不開口便有不悅溢於言表, 開了口就更是再無掩飾。

  他說:「如果當初我知道紅袖會喜歡上您,一定不會把她扔到京城來。」

  直接一開始就帶到幽州去該多好,哪怕可能會跟著他吃一段時間的苦,但總比一顆心被人整個扔開要好啊。

  蘇夢枕沒說話。

  他不是個喜歡解釋的人,何況這事的確沒什麼可解釋的。

  不管是來自楊無邪的指責還是來自姬冰雁的,都不算說錯。

  見他不開口,姬冰雁也甩手走了。

  偌大的花廳內頓時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道歉是今天過來前決定的,當時他也想好了就算李紅袖不原諒他也沒關係,可她真的逃了後,他發現他還是無法真正平靜看待。

  而且她還又哭了。

  那些眼淚砸下來的時候叫蘇夢枕徹底體會了一遍無措的滋味。

  事實上在抬手替她擦眼淚之前,他腦海內閃過的第一個想法是親一親她的眼睛,但那樣會嚇到她的吧。

  楊無邪總說他一定會後悔,從前他不當回事,還覺得自己做了正確的選擇,可現在終於應驗了。

  ……

  「所以您都沒把話同她說清楚就回來了?」

  「說了。」

  「……」

  楊無邪差點一口氣沒換上來,好不容易才穩住聲音道:「這叫說了?」

  這說了鬼啊!

  他不解,不然呢?

  「恕我直言啊樓主,我要是紅袖我也不理你。」楊無邪覺得自己沒翻白眼已經相當了不起,「算了算了,那你就放過她吧。」

  「她見到我就難過。」蘇夢枕說,「……我沒辦法。」

  楊無邪心想這是你自己作的啊,而且話就不能說說清楚嘛,李紅袖在他這已經受過一次傷了,不把喜歡說個明白就再去招惹她,她不誤會不害怕才怪了!

  蘇夢枕那麼睿智果決的一個人,怎麼到感情上就完全反了呢。

  不過這是不是也說明李紅袖在他心裡的確占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

  想到這裡,楊無邪就覺得還是得努力一把拯救一下他這失了方寸的樓主。

  他說:「樓主我問你,你現在還想讓她別喜歡你嗎?」

  蘇夢枕誠實道:「……不想。」

  他的確是後悔的。

  「不想就好辦了。」楊無邪松了一口氣。

  「但她大概已經不想喜歡我了。」蘇夢枕說。

  「她親口說的嗎?」楊無邪問,「沒有吧?」

  沒事不要隨便腦補好不好!

  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又把他們樓主做的事說的話一一懟了一遍,末了直言道:「照我看呢,她肯定還是喜歡您的,只是她認定了您不喜歡她,所以才不願意同您多作接觸。」

  其實她那話已經說得再明顯不過了,愛意得到了肯定後,她就會想要得寸進尺,想要回饋,想要蘇夢枕也喜歡她。

  可她被傷過一次心,哪裡敢抱那樣的希望。

  也完全沒想到,蘇夢枕事實上已經喜歡上她了啊。

  「所以啊,您不妨直說。」楊無邪總結,「猶猶豫豫從來不是您的風格,還是說您想她如憐花公子他們期待的一樣同別人在一起?」

  說實話,如果他不是金風細雨樓的總管,不是蘇夢枕的下屬,他也會忍不住支持李紅袖甭再理蘇夢枕的,因為真心太氣人了。

  「當初您不喜歡她,她尚有勇氣讓您知道她的喜歡。」

  「……」

  「現在輪到您了,您有什麼不敢的?」

  說完這番話後,楊無邪就直接回白樓整理他的資料去了。

  臨走前還撂下一句您好好想想,那語氣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蘇夢枕接手金風細雨樓這麼多年,從來只有手下對他俯首貼耳的份,還是頭一回一連兩日都在被嫌棄。

  但他卻絲毫生不起楊無邪的氣來。

  事實上他也問過自己,他真的不喜歡李紅袖嗎?

  真的一點都不喜歡這個能幹可愛還傻氣的小姑娘嗎?

  毫無疑問不是的。

  她沉靜溫柔又明豔照人,年紀雖小,主意卻從來不缺,聰明得過分,而且做事俐落得甚至都不像個少女,除瞭望著自己的時候。

  越是回憶,蘇夢枕才越是驚覺其實他記得很多關於李紅袖的事,不僅僅有她大冬天皺著鼻子來自己窗下,還有她一個人叼著荔枝蹲在冰塊旁一邊納涼一邊飛快地翻書記情報,她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但聽見他腳步聲就立刻彈起來結果踩到自己的裙擺差點摔倒,她小心翼翼地問他,六分半堂新總堂主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啊?

  而他將她所有的努力和傾慕看在眼裡,最後卻推開了她讓她哭成那樣,不被原諒也是應該的。

  蘇夢枕微不可聞地歎了一聲氣。

  楊無邪讓他好好想想,但其實並不用怎麼想他就知道,他喜歡上這個小姑娘了。

  看見她身旁的少年會不悅,看見她掉眼淚會慌張,想靠近她又怕嚇到她,將她曾經所有的小心都體會了遍。

  如果這還不是喜歡的話,那什麼才是呢?

  想到這裡,他便無法再坐住了。

  •

  另一邊李紅袖到底還是去了神侯府,雖然林詩音剛辦完一場正式的婚禮估計忙著恩愛沒時間見她,但起碼還有林仙兒在。

  其實說起來她們倆的關係一直算不得好,但很奇怪的是,很多話同林仙兒說起來就無需顧忌那麼多,比和楚留香姬冰雁相處還輕鬆。

  「所以你還是喜歡他。」林仙兒聽完後直接翻了個白眼,「太沒出息了好不好!」

  「……我也不想的。」她抱著頭道。

  「我看不出你哪裡不想。」林仙兒非常直接。

  「……」李紅袖扭過頭。

  「說真的,男人算什麼啊。」林仙兒不屑道,「而且喜歡也不能當飯吃,何況他都不喜歡你。」

  她話音剛落,李紅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麼,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有些耳熟的聲音。

  那個人說:「但我是喜歡你的啊仙兒。」

  林仙兒:「……」

  這個神經病怎麼又來了!

  李紅袖震驚回頭,看著忽然出現的白天羽,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了,張著嘴愣了好久。

  這兩個人???

  怎麼回事???

  林仙兒都快瘋了,白天羽最近幾日都沒有特地來找過她,昨晚林詩音和冷血的婚禮上他也只是和楚留香他們喝酒,沒有多與她說話,搞得她以為這傢伙已經打消主意,畢竟他堂堂神刀堂主,還是個侯爺,根本沒必要在她身上花這麼多心思,結果今天居然又來了,還正好在李紅袖也在的時候來!

  「白堂主……來找仙兒?」李紅袖問完就覺得自己說的根本是廢話,人剛剛明明都把喜歡直接掛嘴上了。

  果然,白天羽在勾唇一笑後便直接走過來在林仙兒面前坐下了:「是啊。」

  林仙兒:「……我沒空招待您,自便吧。」

  白天羽忙擺手:「不用招待我啊,你們聊唄,我不打擾你們。」

  林仙兒:「……」

  李紅袖也:「……」

  你在這,那還聊個鬼啊!

  她們倆不說話,他反倒是來勁了,直接當著李紅袖的面從懷裡拿出一支釵來,不由分說地塞到林仙兒手裡,道:「這次是我親手打的,你一定要收下啊。」

  先前他送林仙兒東西她總是不收,他絞盡腦汁想不明白為什麼,畢竟在林仙兒之前從來都是女孩子絞盡腦汁要往他身上貼的,唯有她那麼特別。

  於是他就找他的下屬們出主意,下屬們也不明白啊,他們堂主這麼英明神武,還是大宋功臣,林姑娘沒道理不喜歡啊,是不是嫌棄堂主送的東西都是買的不夠有誠意!

  白天羽覺得很有道理,於是這十多日裡他特地找了個金鋪自己去打了一支金釵,在親自鑲上寶石,一直弄到今天中午才完全弄完,然後便急匆匆地來了。

  然而林仙兒只掃了一眼就搖頭道:「這般貴重,您還是收回去吧。」

  白天羽:「……」怎麼這樣。

  李紅袖坐在一邊看著這兩個人一句接著一句地說,一開始還沒覺得有什麼,後來發現自己根本插不上話,頓覺比起白天羽,她大概才是多餘的那一個。

  意識到這一點後,她就喝幹了自己手中那杯茶去閒逛了。

  她並沒有想到在這裡還能再見到蘇夢枕。

  當他迎面朝自己走來的時候,她第一反應是難道他有事找神侯府商量嗎?

  可是印象裡他從沒往後邊來過……

  兩人的距離並不遠,尤其是他還在一步步往她這邊走,若是轉頭或者躲開又顯得很刻意。

  她這遲疑之間,蘇夢枕已經直接行到了她面前。

  可能是因為一個多時辰前她才落荒而逃了一次,也可能是因為在此之前她已經和林仙兒感慨過一番自己心中的苦悶,所以現在倒是並沒有那麼緊張了。

  「您來找人嗎?」她側過身去,想讓開路。

  「找你。」

  他們倆現在站在整個神侯府後院最窄的一條廊下,邊上正是她曾經蹲著哭了一夜的那個水池,縱使在炎炎夏日也有涼意浮出,帶起陣陣碎風,更遠的地方還有類似爭吵的聲音傳來,但細聽之下,裡頭好似又含了許多不可言表的親昵。

  李紅袖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抬了抬眼:「找我?」

  「是,找你。」他重複了一遍,「你沒有聽完我的話,我只能尋過來。」

  聽聽,這話說得多理直氣壯啊,仿佛他要說什麼她就必須得聽著似的。

  李紅袖撇著嘴這麼想道,卻是沒開口。

  她垂著眼,是以蘇夢枕也看不清她此刻的眼神。

  但他知道她這是在等他開口,興許還做好了聽完就走的準備。

  「今日聽到憐花公子想帶你一道走時,我很擔心。」他說,「但我當時想,若是你自己願意的話,我也並無阻攔資格。」

  其實差不多意思的話她自己也說過,還說得相當堅定,但這會兒聽他再說一遍,李紅袖就覺得不得勁極了。

  「我從前做過許多讓你傷心的事,甚至也不知道你現在是不是已經想討厭我了。」他停頓了一下,如一個時辰前那般一樣彎下腰來平視著她,讓她的眼神再無處可藏,「但不管你給不給我機會,有件事我也想告訴你。」

  原來他還知道他惹人討厭啊。

  「嗯,我討厭您。」她抬起眼,「特別討厭。」

  特別特別討厭。

  「那你能容許一個你討厭的人喜歡你嗎?」他並沒有對她生氣,語氣也平靜極了,只是說出的話卻令她徹底呆在了原地。

  「抱歉,我好像說錯了。」他忽然又補了一句,「哪怕你不容許也沒辦法了。」

  「……太討厭了。」她愣愣地看著他,最終只能說出這句來。

  「嗯,我知道。」他點點頭,接受這份指責,「所以,你容許嗎?」

  在這一瞬間,李紅袖真的很想再說一遍他真的很討厭。


第73章 小侯爺番外(完)

  被問及父子一場你還有什麼心願可以說說看的時候, 方應看是有點茫然的。

  他生來不懂這種情緒為何物,此時被關在天牢裡,倒是總算體驗了個齊全。

  他認真想了想, 真正的心願估計說出來也實現不了, 畢竟他們好不容易抓到自己,又如何會饒過他。

  於是他就胡亂說了一個要求。

  「我想見一個人。」他停頓了一下,「你應該知道是誰。」

  站在牢外的男人看了他半晌, 像是不太相信他居然會說一個這麼簡單的心願, 但片刻之後還是點了頭:「好。」

  「……算了。」方應看想到他和那三個抓自己的人玩追捕之前的某個場面, 忽然又改了主意, 「還是不見了。」

  見了只會更煩。

  他不喜歡煩。

  所以他也一定不喜歡她。

  「我會去問一句。」牢門外的中年人道,「但人家願不願意見你我管不了。」

  方應看:「……」

  算了, 估計是不願意的。

  畢竟她一直都不太願意見他,雖然總裝出一副激動又誠惶誠恐的模樣, 但實際上眼睛裡盡是敷衍和煩躁, 還自以為藏得很好, 叫人看了就想笑。

  方應看嘖了一聲, 閉上眼躺了下去,沒再開口。

  門外的人見他如此, 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片刻都不曾再留便走了。

  天牢內時不時能聽到些方位各不相同的慘呼聲,但今天卻格外安靜,安靜得令他都有些不習慣了。

  所以躺了片刻後,他還是睜開眼坐了起來。

  如今他被困在這一方天地內, 手腳被銬住,不說離開的辦法,就是稍能解一些悶的事都做不了,實在是無聊極了。

  人一無聊就習慣於回憶舊事,方應看原以為自己會是例外,可真的到了這種徹底的窮途末路之端,他發現他還是不能免俗。

  幸好他也有許多值得回憶的舊事,並不是乏善可陳到睜眼閉眼只能想出一個人。

  挺好的,他想。

  大概是因為原本就收回了再見一面的打算,隔天收到她不願見他的消息時,方應看的內心也沒有起什麼波瀾。

  何況以她性格,若是沒拒絕大概才怪了罷。

  說來奇怪,雖然真正意義上的接觸並不能算多,但他卻總能猜透她的打算。

  從前他格外喜歡猜中了後與她反著來,因為每次得知自己又不能如意時,她的表情都會變得很有趣。

  那樣的她,比對著他刻意裝出來的恭敬端方要好玩多了。

  以至於有一段時間他去東十字大街去得格外勤。

  他想她自己應當從沒注意過,每次他一過去,她便會下意識地皺起眉,再深吸一口氣堆起笑。

  那憤恨中帶著無奈的反應令他百看不厭,有些時候甚至比又收服了一個得力手下還能讓他高興。

  哦對,是高興。

  反正每次見到林詩音,他都很高興。

  他曾經試著剖析這種高興的來源,最終又放棄。

  因為實在是太複雜了,與其花時間理清楚這裡面的成百上千理由,倒不如多高興幾回,哪怕他知道林詩音見到他時總不太高興。

  那會兒她和冷四之間剛挑明,大約是最懶得應付他的時候。

  但越是這樣,方應看就越是不想讓她如意。

  以至於後來連皇帝,哦,現在已經是太上皇了,太上皇都玩笑般地說過,神通侯真是比朕來得還勤啊。

  方應看應付起他時向來得心應手,所以幾句話就能讓這位人上人的關注點轉到別處去。

  不過他自己心裡就沒這麼容易過去了。

  他發現他開始看冷四不順眼。

  當然也僅止於不順眼,那種在他查案過程裡替他添一點堵的事方應看還是懶得做的。

  只是他沒這方面的意思,他的手下卻一個個都仿佛揣摩清了他心中所想一樣,要替他分憂。

  有那麼一回玩得過分了些,差點讓冷四受了傷。

  方應看知道後,就勒令他們不准繼續了。

  原因當然是此時還不好太過得罪諸葛神侯,以免打草驚蛇。

  他在大事上向來分得清楚,這也是蔡京一直以來都這般倚重他的原因。

  直到他與雷損約定合作的那一次。

  李尋歡實在是個太大的變數。

  可以說是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蔡京不敢動林詩音都是因為他。

  他們從來不虛神侯府,或者說在面對神侯府時還隱隱占了上風,但不敢試李尋歡手裡的那把刀。

  李尋歡去幫蘇夢枕打六分半堂時,雷損當然坐不住。

  雷損派狄飛驚來找他合作,說自己所求不多,只要能讓小李探花無暇顧及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的爭端便可。

  方應看在聽到狄飛驚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明白了雷損的意思。

  他看穿了自己坐山觀虎鬥的打算,故而前來邀他入局。

  「總堂主說,他相信小侯爺也不想看小李探花參與其中。」狄飛驚說。

  方應看權衡了一下,覺得他說得對。

  於是他便出了手。

  可惜就在一切都如他期待的那樣進行時,冷四卻來了。

  他冰涼的劍鋒和憤怒的目光一同朝自己刺來,氣勢萬鈞。

  方應看武功高過他,自然不懼他,雖然贏得也不輕鬆就是了。

  事實上一直到他把冷四打傷的時候,他都沒有對這個讓他不喜萬分的男人動殺心,因為他很清楚如果殺了冷四這件事會變得有多麻煩。

  可林詩音居然為此自不量力地擋在他面前想阻止他,甚至說出了若是想威脅李尋歡直接帶她走就行的話。

  在那一瞬間方應看真是非常失望。

  分明那就是他想要的結果,但他卻很失望。

  失望她這麼聰明的人做出這樣不智之舉。

  就因為喜歡嗎?可是喜歡值幾個錢?

  方應看覺得沒意思透了。

  他動了殺心,甚至都做好了在出手的準備。

  如果後來白天羽沒有及時趕到,他可能真的會把人殺了再帶林詩音走。

  所以事後再回想起來時,他甚至還有幾分感謝白天羽。

  六分半堂和雷損倒了沒關係,他早晚還能製造出更多的混亂來,但如果真的殺了冷四,那可就真的不好收場了。

  雖然只要想到林詩音是怎麼擋在冷四面前的他還是滿心煩躁。

  這件事結束後沒兩天,蔡京找他,大意是責怪他當時動作不夠快,沒及時扼住李尋歡的喉嚨逼得他不敢輕舉妄動。

  方應看沒跟他爭,一方面他知道自己的諸多行為已經足夠惹他懷疑了,另一方面他也同樣可惜這功虧一簣。

  說到最後,蔡京又給了他一個任務。

  他要他想辦法娶林詩音。

  說是想辦法,但其實不用想他們就心知肚明,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讓皇帝開這個口。

  婚事這種東西對方應看來說本來也只是可以用來交換的一部分籌碼,他從來不介意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只要那個人有用。

  可現在真的到了要用這個籌碼的時候,他發現他其實並不想娶林詩音。

  可她明明那麼有用。

  但不管他心裡如何想,蔡京那邊他都已經答應了下來,行事勢在必行。

  於是他去找皇帝,對尚且沉浸在佳人逝世的傷懷裡的皇帝作此懇求。

  那大概是他唯一一次說他喜歡林詩音。

  本來以為會有點困難,結果整個「訴衷腸」過程都順暢無比,說到最後不僅皇帝深信不疑,連他自己都仿佛信了。

  皇帝允了他之後,他還在想,等她知道這個消息時可能會氣得說不出話,那場面一定很好玩。

  然而不管是他還是皇帝都不曾想到,神侯府那邊竟會作出那等應對。

  皇帝生氣歸生氣,但最終還是把這件事高高拿起又輕輕放下了,還勸他:「既然林姑娘已心有所屬,寧願舍了禮數也要嫁冷血,神通侯也莫要太強求了。」

  見他沉默了不回話,還補了一句:「你這般喜歡她,應當也是希望她開心的吧。」

  方應看之前求他賜婚時說得太情真意切,此時連半句反駁都說不了,可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事實上他哪裡會希望她開心。

  從認識之初到現在,他從來都是以看她不如意為樂,所以到最後她得償所願順心萬分的時候,他才會那麼不爽。

  這份不爽一直延續到了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時。

  方應看不止一次想過再見面時要跟她說點什麼,可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又發現什麼都說不出口。

  林詩音說他就算殺了她也無濟於事。

  他心想那還是有點用的,如果真的殺了她,那等於解決了一個讓他煩躁不穩的根源,興許他還能快活上幾天。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他最終都沒有動手。

  「但她說了句話。」臨走前,牢門外的男人忽然又這麼出聲道。

  方應看睜開眼,挑了挑眉:「如果她真的有對我說了什麼話,你不會等到現在才提的。」

  言下之意是編了這麼久也不一定編得像,還是別說了。

  門外的人沉默了片刻,倏地笑了聲。

  「你能這麼瞭解她,怎麼就分不清自己的想法呢?」

  方應看坐在乾草上一動未動。

  好一會兒後,他忽然也笑了起來。

  「因為沒有用啊。」

  從一開始就沒有用,他知道的。


第74章 白仙(一)

  白天羽×林仙兒(一)

  對於白天羽來說, 林仙兒大概是他活到現在唯一一個看上了卻始終追求不到的女孩子,所以他對她的興趣始終減不下去,殊不知這種死纏爛打的方式恰好是林仙兒最煩的。

  林仙兒不止一次對林詩音和李紅袖說過, 如果不是這個人還算長了一張好看的臉的話, 她一定連一句都不會和他多說。

  李紅袖:「……這麼說你還是很喜歡白堂主的臉的?」

  林仙兒理直氣壯地點頭:「對啊,但我不喜歡他這個人。」

  李紅袖無話可說,覺得白天羽求到自己頭上來也根本沒用嘛, 因為林仙兒根本不是一般女孩子那樣害羞而口是心非, 她對白天羽就是這麼心口如一。

  然而當她把自己探聽到的林仙兒態度告訴白天羽時, 白天羽卻是完全不信。

  「不可能!」白天羽非常自信, 「而且我的臉也是我人的一部分啊!」

  「就是!」

  「沒錯!」

  「對!」

  神刀堂的一眾堂主追隨者紛紛表示同意。

  李紅袖:「……」

  她一定是傻了才會答應白天羽幫他問這個。

  不過話說回來,認識林仙兒這麼多年, 李紅袖還真未見她對林詩音以外的人特別上心過。

  就算現在告訴她,林仙兒會為了能一直幫林詩音伺候林詩音終生不嫁, 她肯定立刻信, 畢竟她實在是想像不出林仙兒會喜歡哪個男人然後和他成親。

  在林仙兒接觸過的男人裡, 白天羽大概已經算例外中的例外了。

  一來白天羽當年救過他們, 二來白天羽還是林詩音的朋友,導致林仙兒對他的態度始終算不得太差, 無怪乎他這般自信。

  只是「不算很差」和「喜歡」之間, 大概還隔著十萬八千里吧。

  想到這裡,李紅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誠懇地對白天羽道:「那白堂主您記得千萬保護好自己的臉。」

  要是沒了這張好看的臉,估計受到的冷遇只會更多!

  白天羽也明白她的意思, 所以非常嚴肅地點頭:「那當然。」

  可惜天不從人願,就在他決定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全身上下唯一讓林仙兒喜歡的地方之後不久,關東最北邊的魔教教主就約他決戰了。

  當初他和王小石合作殺了完顏阿骨打之後,女真部落那邊曾通力追殺過他們倆一段時間,但那時遼國那裡又咬得格外緊,所以他們只能請出盤踞在關東北部多年的魔教,與魔教合作,希望他們能殺掉白天羽和王小石。

  可惜魔教派出的殺手完全不是他二人的對手,不僅被沒能殺了他們,還被他麼耍了個遍。

  當然,耍人玩這種事,肯定是白天羽幹得比王小石多一點。

  所以現在那位教主出關,給手下找場子也是先來找白天羽。

  白天羽從初出江湖到現在名揚天下就從沒怕過誰,收到這封來自魔教教主的戰帖也一樣。

  最後兩人約在雲州決戰。

  出發去雲州前,他特地去神侯府找林仙兒,結果林仙兒居然不在。

  林詩音告訴他說:「仙兒應該去找姬冰雁商量事了。」

  白天羽一聽到是去找姬冰雁,頓時充滿了危機感。

  沒辦法,不可一世的白堂主雖然自信無比,但也不是沒栽過跟頭。換言之這世上能讓他服氣的人很少,但姬冰雁必須是其中一個。

  而且仔細一算,能讓他服氣的人裡,好像也只有姬冰雁至今是個只沉迷于賺錢的黃金單身漢了!

  加上林仙兒也喜歡賺錢,他越想越擔心,當即決定去找他們。

  就像林詩音說的那樣,林仙兒的確在姬冰雁那兒和他談事,談得十分入神,甚至都沒注意到他過去。

  姬冰雁倒是注意到了,趁著說話間的空隙朝他做了個隨便坐的手勢,還順便挑了挑眉。

  白天羽一邊坐下一邊仔細地觀察了一下他的臉,最終得出還是自己更勝一籌的結論,總算稍微放下了一點心。

  等這兩個人聊完已經是半個時辰後的事了,林仙兒那會兒已經發現了他,但就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樣懶得搭理他,只和姬冰雁說了一聲就準備走了。

  白天羽當然立刻跟上去:「仙兒!」

  林仙兒頓住腳步,語氣禮貌道:「白堂主有事找我?」

  他點頭:「是,我聽冷夫人說你與姬先生談事。」

  「那白堂主尋我是為何事?」她問。

  「我……」他其實只是想在臨走前見她一面。

  在他看來,和魔教教主決鬥算不了什麼大事,他打完就回來了,所以他並不想把這一面稱作告別;但事實上,從京城去雲州,一來一回加一場決鬥,也不是多快的事,怎麼算他都得有將近一個月見不到她。

  「到底什麼事?」她皺了皺眉,有點疑惑。

  白天羽一直覺得她皺起眉來的樣子很好看,可能是因為她每次皺眉時目光都會不分到別處去,僅給他一個人。

  「我要去雲州一趟。」他說,「明天就走。」

  林仙兒噢了一聲,想了想,道:「那……一路順風?」

  白天羽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受到太多次冷遇了,這會兒聽到這句十分敷衍的話時竟還有些開心。

  而林仙兒看著他在那傻樂,只覺他這表情真是糟蹋了他那張驚天動地的臉。

  因為他說得含糊,一直到他離開京城快半個月後,林仙兒才知道他到底是去雲州幹嘛的。

  此時的京中已經傳遍了神刀堂主白天羽在決戰中重創魔教教主的消息,一時間把白天羽這個名字再度推上了頂峰。

  李紅袖過來找她玩的時候還感慨:「這一戰過後,想嫁給白堂主的姑娘估計更多了。」

  林仙兒一臉冷漠:「可見傳言和真實差別多大。」

  她們倆都沒想到,白天羽在這場決戰中其實也並非全身而退。

  他是瘸著一條腿回的京城,比起當年殺完顏阿骨打那次,其實還頗有幾分狼狽。

  留在京城這邊的神刀堂弟子見到他們堂主都震驚了。

  「那魔教教主那麼厲害嗎?」

  白天羽翻了個白眼:「厲害個屁!」

  好歹也是一教之主,結果竟是個根本輸不起的,認了輸之後還想偷襲他。

  關鍵偷襲也就算了,偏偏偷襲的還是他的眼睛!

  白天羽當時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我這麼豐神俊朗討仙兒喜歡的一張臉,要是變獨眼了豈不是會被嫌棄死。

  想到那種情況他就氣得不行,最後下手下得毫不克制。

  可惜就在他揮出最後一刀的時候,前來觀戰的魔教公主忽然沖過去出了手,還是狠手,直接讓他斷了一條腿。

  白天羽當場給氣笑了,魔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說好的決戰認輸了玩偷襲,偷襲完還乾脆玩二對一,難怪不受人待見呢。

  更令他無語的是,那個魔教公主大概是以為他傷了腿不足為慮了,還跟他說,只要他帶著神刀堂投誠,今日就能饒過他。

  這種話說出來,白天羽也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本能了,直接一刀揮了過去。

  打就打唄,他才不會怕。

  不過事後想想他也覺得自己有點衝動,要不是那個教主受傷比他重,像他這樣拖著一條斷腿揮刀,輸也是早晚的事。

  而且因為受了傷之後沒有及時救治,後來去接腿的時候他還頗吃了一番苦楚,差點耽誤回來的時間。

  他受傷的事很快就傳到了神侯府去。

  林詩音試探著讓林仙兒代她去探望一下,林仙兒無可無不可地應了,不過轉頭就喊上了李紅袖一起。

  李紅袖一臉懵逼:「我去做啥呀?」

  人家白堂主只想見你一個吧!

  林仙兒斜睨了她一眼:「你們不是挺熟嗎?」

  聽這語氣,李紅袖就知道她肯定是猜到了自己先前幫白天羽打聽的事,咳了一聲沒再開口,乖乖跟上了。

  她們倆去神刀堂看望,當然是令白天羽受寵若驚。

  然而白天羽太興奮,就忘了吩咐手下們別多嘴把自己受傷的曲說出來了,等想要阻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

  他的京城分堂主說得情真意切:「堂主說無論如何都得護好了臉,因為林姑娘喜歡。」

  林仙兒:「……」

  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李紅袖則是捂著嘴也沒能忍住笑,最後乾脆扶著腰直接笑出了聲再也沒停下來。

  白天羽差點沒從床上跳起來揍他的手下一頓。

  「你給我出去!」

  「……啊?」分堂主相當委屈。

  「滾滾滾趕緊出去。」他氣得甚至拿起了床邊的刀嚇唬人了,「別磨蹭!」

  分堂主見他好像是真的生氣,忙跑了出去。

  但片刻之後,他又很著急地回來了。

  「堂主!二爺來了!」

  「空群?」白天羽有點驚訝,「他怎麼來了?」

  「自然是聽說大哥你受傷了才來的。」

  話音落下時,門外又進來一個穿玄衣的青年,面上還掛著笑,進來後看見林仙兒和李紅袖時目光停頓了一下,「這兩位是——?」

  白天羽見到自己的結義兄弟很高興,忙給他介紹:「這是我的兩位朋友,盜帥的妹妹李姑娘,還有神侯府的林姑娘。」

  馬空群恍然:「原來如此。」

  之後他在她們倆邊上坐下,與白天羽講了一些神刀堂萬馬堂的事,但都不是什麼大事。

  不過也正常,畢竟若是有什麼大事,估計也不會當著她們兩個的面說。

  所以又坐了片刻後,她們倆就開口告辭了。

  白天羽當然不太捨得林仙兒走,但他也知道林仙兒既然都開了口就不太可能留住,最後只能躺在那說了一堆屁用沒有的感謝話。

  離開神刀堂的時候,李紅袖注意到林仙兒一直皺著眉,便問她怎麼了。

  林仙兒沉吟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她:「你有沒有覺得,那個馬空群不太對勁?」

  李紅袖仔細回憶了一下方才在屋裡馬空群說的話,沒覺得有什麼問題,道:「哪裡不對勁?」

  林仙兒眯了眯眼,說:「他看他義兄的傷腿時,笑了一下。」

  那個角度白天羽看不見,但她卻能看得很清楚。

  「笑?」

  「對。」林仙兒點頭。

  雖然那個笑幅度很小,幾乎可以忽略。

  「可他們不是感情很好嗎?」李紅袖不解,「當初白堂主遠走關東似乎就是為了這位馬二爺。」

  這事林仙兒也知道,畢竟當初白天羽走之前還特地去神侯府與她告了別的。

  但她還是覺得不對勁。

  從小到大,她在判斷人時的直覺就沒有出過錯。

  何況這次還不僅僅是直覺,感情很好的義兄受了傷,嘴上說得好聽萬分,但在義兄看不到的時候卻在笑。

  怎麼看都不對極了。

  「所以你這是在擔心白堂主?」李紅袖忽然湊過來好奇道。

  「我擔心他幹什麼。」林仙兒收回心神翻了個白眼,「我只是在想,這個馬空群到底想做什麼?」

  其實答案也並非多難猜。

  只是想到白天羽是如何待馬空群的,她們就都不太想往那個方向去想。

  「算了,反正也同我們沒關係。」林仙兒長舒一口氣,「走吧。」

  如果說在此之前李紅袖十二萬分確定在追求林仙兒這件事上白天羽有生之年可能都沒戲的話,那在這一瞬間,她終於改了想法。

  嗯,還是有點希望的。


第75章 白仙(二)

  白天羽×林仙兒(二)

  白天羽的斷腿養了兩個多月也沒完全恢復。

  雖然他自認瘸腿並不影響他的豐神俊朗, 但在這兩個多月裡還是不可避免地降低了去神侯府的頻率。

  才來京城的馬空群也從神刀堂弟子口中知道了他這大哥在追求那位林姑娘的事。

  他本以為林仙兒身份應當很不一般,沒想到瞭解了一下後發現她僅是冷血夫人的一個侍女,頓時相當不解, 覺得林仙兒配不上白天羽。

  其實他這次來京城, 也是受人之托。

  自從上回在關東結伴同行了一次後,丁家莊那位白雲仙子就不可自拔地愛上了白天羽,哪怕白天羽對她無意。

  她的兄長看不得她一直為了這件事愁眉不展, 答應替她想想辦法, 後來找到了馬空群這裡, 想借馬空群來牽個線。

  丁家莊在武林中也是極具地位的, 馬空群本著能結交就結交的心應下了。

  他本來以為這件事應該不會很難,結果到了京城才知道, 白天羽這會兒還在苦苦追求一個姑娘而不得呢。

  只是那個姑娘……雖說美貌更勝白雲仙子一籌,但身份上卻是大大的不如。

  馬空群算是瞭解白天羽的性格, 知道他這個人一般情況下完全聽不進勸, 所以沒一上來就說什麼差距不差距的話, 而是試探了一下白天羽的口風。

  這一試探他便發現, 白天羽應當不是屢屢受挫而不肯放棄,而是真的很喜歡林仙兒, 換言之, 丁白雲沒有什麼機會。

  那這事就有點難辦了。

  他不由得開始思考要怎麼回丁家莊那邊才能讓他們不怪罪到自己頭上。

  想來想去,好像也只能全推在林仙兒身上了。

  當然,白天羽喜歡林仙兒完全是事實,但在白雲仙子那邊肯定不能這麼說。

  馬空群這樣盤算著, 覺得不管結果如何,此行應當都不虛。

  而且神刀堂和丁家莊聯不成姻,就不至於繼續坐大了。

  這麼久以來,馬空群的萬馬堂都被神刀堂壓在頭上,江湖中提到他,永遠都是神刀堂主的義弟而不是萬馬堂堂主,他心裡也是極嫉妒的。

  所以給丁少莊主回信說明情況的時候,他非常認真地吹噓了一番林仙兒的貌美,意在讓那位自視甚高的白雲仙子不服。

  丁白雲那麼喜歡白天羽,肯定坐不住,再加上她深信只有自己配得上白天羽,來了不找林仙兒麻煩才怪了。

  到那個時候,以白天羽的性格,肯定會站在林仙兒這一邊,不僅神刀堂和丁家莊再交好不了,丁家莊那邊估計也沒那個心思再怪罪他牽線不成了。

  馬空群想想就覺得這個局面對自己、對萬馬堂都十分有利。

  而事實也正如他所料的那般,收到他的信後,丁白雲果然氣衝衝地來了京城。

  她其實是知道林仙兒的,當初她和白天羽結伴同行回京,每經過一座大一些的城池,白天羽一定會去逛城中最大的首飾鋪,甚至還要她幫忙一起參詳。

  那會兒她試探過:「白堂主是要送誰?」

  白天羽垂著眼笑了笑,說自己去關東前不小心折斷了一個小姑娘的玉釵,所以想賠一支。

  當時他那語氣就叫丁白雲很在意,後來去了神侯府,看著他把玉釵給冷四爺的夫人,又說什麼仙兒姑娘,她就忍不住打聽了一下,總算知道這個什麼仙兒其實不過是林詩音的一個侍女。

  這讓她放心不少,畢竟一個侍女如何能同她丁白雲相比?

  可惜後來白天羽通知了她兄長來京城接她回去,她離家大半年之久,本也擔心父母怪罪太過,只能先回家去。

  現在馬空群告訴她白天羽被林仙兒迷得神魂顛倒,丁白雲當然是氣瘋了,甚至進了京後都沒有先去神刀堂,直接先去了神侯府。

  她去時林仙兒正好不在,招待她的是林詩音。

  林詩音其實有些驚訝,畢竟她原以為白雲仙子這一茬已經過去了。

  「我手下的生意基本上是仙兒在幫忙打理,她最近有些忙,丁姑娘若是找她,恐怕得多等片刻。」林詩音眯著眼道。

  丁白雲就算再不忿,對著林詩音也不敢表現得太明顯,畢竟就算是丁家莊這樣的武林世家,需要仰仗神侯府的地方也很多。

  於是她就坐在花廳裡與林詩音喝了快一個時辰的茶。

  臨近傍晚時,林仙兒總算回來了。

  得知有人找自己,林仙兒有些驚訝,但還是迅速趕到花廳去見人了。

  兩個少女差不多年紀,差不多身量,就連穿戴的風格也差不多。

  這導致丁白雲在還沒看清林仙兒的臉時就已經又多討厭了她三分,而當她定神看清了林仙兒的模樣以及她頭上那支眼熟的白玉釵時,她立刻把林仙兒升格成了她最討厭的人!

  馬空群居然沒說錯?!

  這個林仙兒真的比自己還美?!

  其實比她美也就算了,關鍵是林仙兒站在那,顯然對她自己的美毫不自知。

  這讓丁白雲根本無法接受。

  但在林詩音面前,她還是努力壓下了心中的怒火,深吸一口氣回頭道:「不知我可否與仙兒姑娘單獨說幾句話?」

  林詩音:「……」本來想看看戲順便給林仙兒充充場面的。

  林仙兒則是皺了皺眉:「姑娘是?」

  她根本不認識啊。

  丁白雲一聽,更氣了,鼓著臉道:「我姓丁。」

  林仙兒打量了她一番,還是沒什麼印象,乾脆直接問:「那姑娘找我所為何事?」

  丁白雲餘光瞥到林詩音已經出去,頓覺自己腰杆硬了不少,道:「我是想來告訴你,白天羽是我先看上的!你以後離他遠一點!」

  林仙兒:「……」

  神經啊!

  「你不要以為你長的美了一點有什麼了不起!」丁白雲繼續道,「我爹娘和我阿兄已經答應我會讓他娶我的!」

  「……這關我什麼事?」林仙兒莫名其妙。

  「總之你離他遠一點。」丁白雲咬牙切齒道。

  林仙兒頓時沒忍住笑了,她皺起眉的樣子已足夠好看,此時一笑,更是滿室生光。

  她說:「我倒是想離他遠一些,如果丁姑娘能勸得他別再來煩我,我一定會好好感謝丁姑娘。」

  丁白雲:「……你!」

  林仙兒一臉無辜:「我說的是實話啊。」

  雖然丁白雲大概知道事實可能就是如此,但她還是忍不住覺得林仙兒這番模樣實在是太欠揍了,要不是這還在神侯府,她肯定會忍不住上去同林仙兒打上一架!

  「還有,」林仙兒停頓了一下,「我真的很好奇,你喜歡他什麼啊?」

  這麼漂亮的一個小姑娘,為什麼眼神這麼不好啊,林仙兒非常痛心。

  「他那麼好!」丁白雲氣死了。

  「哪裡好?」林仙兒歪著頭問,「武功?相貌?可是除了這兩樣就沒別的了吧。」

  話音剛落,從馬空群那得知丁白雲來神侯府找林仙兒麻煩的白天羽也正好一瘸一拐地進來,恰好將林仙兒這後半句聽了個清楚,一時間竟還有些除了相貌之外又有一樣被肯定的高興感!

  「原來你並不是只看得上我的臉啊。」白天羽臉上都快笑出花來了。

  林仙兒:「……」

  丁白雲也:「……」

  事實上林仙兒勉強算是已經習慣了他這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風格,但丁白雲還真是第一次見識。

  在她印象裡,白天羽是那麼的風流而迷人,武功高強除暴安良,對女孩子更是耐心無比,簡直不能更完美了。

  所以此刻這個笑嘻嘻地對林仙兒貧嘴的白天羽,實在是讓她有點……有點幻滅,甚至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出了錯。

  她在這呆滯的時候,白天羽已經直接走到了她二人中間把林仙兒擋在了身後。

  「我不知道丁姑娘之前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他說,「但不管有什麼誤會,此時說說清楚也好。」

  「我……」丁白雲張了張口,依舊不太甘心,「你……你究竟喜歡她什麼?」

  要說喜歡什麼,白天羽自己可能也說不清。

  林仙兒是長得美,但白天羽曾經問過自己,假如她沒有這張臉,他還會追在她身後跑嗎?

  答案是還是會。

  他看見林仙兒就心情好,而且大多數時候林仙兒根本連一個正臉都不給他,但他還是想來見她,收穫一個帶著驅趕意味的眼神都很開心。

  「不能說喜歡她什麼。」他說,「她怎樣我都很喜歡。」

  「那你當初對我也很好……」丁白雲很委屈。

  白天羽則是覺得很冤,當初他不過是在一群土匪手裡救下了這位丁大小姐,看在她兄長的面上帶著她一道進京而已,哪有格外待她多好!

  最重要的是,這話說出來讓林仙兒誤會了他是個花心大蘿蔔要怎麼辦!

  於是他忙澄清自己道:「當時的情況,不管換了誰見到,都會救你的,丁姑娘無需太放在心上。」

  丁白雲本來就已經夠不爽了,被他這麼一說,當即氣得直接推了他一把沖出了神侯府去。

  可她忘了白天羽一條腿還瘸著的事,這用力一推,當即讓他一個沒站穩直接往後仰了去,而他後面又恰好就是林仙兒。

  林仙兒被他砸了個滿懷,措手不及之下,兩個人便一同往地上倒了去。

  白天羽看著清瘦,但好歹比林仙兒高了一個頭呢,自知若是完全砸她身上肯定不行,於是在倒下的這一瞬間,他便反手摟住了林仙兒的腰,連自己的斷腿都沒顧上,用力一折,在倒地之前往側邊滾了一滾,最終讓自己前胸先著了地。

  不過林仙兒壓上來的時候,就不可避免地壓到了他還沒養好的腿上。

  「嘶——」白天羽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林仙兒當然也注意到了,忙掰開他的手爬起來:「你的腿……」

  他暫時不太敢動,只能轉著脖子回頭朝她笑:「沒事,頂多再接一回。」

  林仙兒見多了他嬉皮笑臉的樣子,此時看他因為疼痛臉都白了也還在對自己笑,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

  她想了想,道:「我去替你請個大夫。」

  說完便直接跑了出去。

  白天羽趴在那長歎一聲,忽然有點感謝自己這條命途多舛的腿。

  至少仙兒現在對他態度是前所未有的好啊!

  大夫很快就來了,一道過來的還有林詩音。

  而他的腿當然是白養了,不僅白養,還得重新接一下。

  「白堂主您忍著點,這可不比您剛受傷的時候。」大夫說得很嚴肅,「我得先幫你打斷了先前長好的骨頭才能接。」

  「……好。」白天羽欲哭無淚。

  林仙兒一聽,也有點抱歉,畢竟白天羽如果不是顧忌著她,絕不至於要再斷一次腿。

  注意到她的表情,林詩音乾脆提議道:「白堂主不如就留在這兒養傷吧,這樣仙兒也可以照顧你一下。」

  如果是平時林仙兒絕對會拒絕,但這會兒她的確有些愧疚,也點點頭道:「你不介意的話就留下養好了再說。」

  她話音落下的時候,大夫正好出手打斷白天羽的腿。

  白天羽一邊疼得差點掉淚,一邊又因為她的話開心不已,表情一時好笑極了。

  而林仙兒站在他床邊看著他這個模樣,忽然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怎麼說呢,雖然有點可憐,但是又真的很好笑。

  她這一笑,白天羽頓覺右腿傳來的痛感都減輕了不少。

  仙兒真好看啊,比他還好看的。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就順理成章地留在了神侯府養傷。

  李紅袖知道後,也來看過他幾回,得知這裡面的曲折後掩著嘴笑了好久。

  「這麼說來白堂主你還要感謝一下那位丁姑娘呢。」李紅袖說。

  「是這樣沒錯。」白天羽連連點頭,「不過還是希望她不要再來找仙兒麻煩了。」

  李紅袖轉頭把這話告訴林仙兒,想聽聽她的反應。

  結果林仙兒聽後居然很可惜:「我倒還挺喜歡那個丁姑娘的,她生得很好看啊,就是眼光不太好。」

  這副「漂亮妹妹眼瞎傷透我的心」的態度令李紅袖再度確認,白天羽的追求路應該還長著呢。

  不過令他們都沒想到的是,沒過幾日,丁白雲還是來了。

  只是這次是被她兄長拉著過來的,要她向林仙兒和白天羽道歉。

  丁白雲對於自己害得白天羽腿斷了這件事也很抱歉,但想到這樣一來根本給了那兩個人多相處的機會就氣不打一處來,哪怕被她哥哥押著過來,一句對不起也說得相當之不情願。

  最令她生氣的是,她大哥丁乘風,在見到林仙兒的時候竟然沒出息地看呆了!

  看!呆!了!

  注意到這一點的不只是她,躺在床上的白天羽一樣很不爽。

  可惜他躺在那動彈不得,丁乘風也只是略有些失態,沒有其他任何失禮之處。

  林仙兒沒和丁白雲計較,畢竟在她看來這只是個眼神不太好的小姑娘,除卻這一點外還有點可愛的。

  「沒關係。」她朝這對兄妹擺手,「丁姑娘不過是誤會了,我同白堂主本來就沒什麼關係。」

  白天羽躺在那看著丁乘風因為她這句話而瞬間亮起來的眼神,差點氣死。

  所以在他們兄妹倆告辭後,他就立刻對林仙兒道:「仙兒你以後少理會他們姓丁的就是了。」

  林仙兒非常不解:「丁姑娘挺可愛的啊,你不喜歡還不准我喜歡了嗎?」

  白天羽:「……」

  等等,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啊?!

  事實證明他的預感並沒有出錯,後來丁白雲再過來,林仙兒也總是很溫柔地招待這個小姑娘。

  反倒是丁白雲,被她的態度弄得非常崩潰,她們不是情敵嗎!

  白天羽有氣無力地回她:「她又不喜歡我,你們算什麼情敵。」

  丁白雲當初是真的很喜歡他,但自從發現他和自己想像中差得很遠之後,就對他有些微妙了,此時聽到他這可憐的口氣竟還有些想嘲笑他。

  而且她接受了自家阿兄對林仙兒一見鍾情的事實後,就很樂於拿這個給白天羽添堵,誰讓他那麼絕情的!

  「是啊,她又不喜歡你。」丁白雲說,「不過也許她會喜歡我大哥呢。」

  「不可能的,你讓你大哥死了這條心吧。」白天羽嘴上說得篤定,心裡卻十分擔憂,隔天就跟林詩音打聽,仙兒沒有和丁乘風多接觸吧?

  林詩音想了想道:「沒有。」

  白天羽剛要放下心,就聽她又補了一句:「最近是月底,她忙得很,大部分時間都在姬冰雁那呢。」

  這答案真是比和丁乘風多接觸還讓白天羽絕望,瞬間蔫了一半。

  看出他在擔憂什麼的林詩音頓時失笑,道:「白堂主放心吧,她和姬冰雁談的全是公事,而且她這般忙碌,不也每日都來看你嗎?」

  至此,白天羽才稍微松了一口氣安慰自己還有很多機會。

  養傷養到後面他覺得躺著實在無聊,也開始下地在神侯府到處閒逛,因此和冷血的三師兄相談甚歡喝了好幾頓酒。

  他喜歡林仙兒的事整個神侯府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追命當然也不例外,還自告奮勇地給他出主意。

  一開始白天羽是不太信任追命的,但後來追命吹噓說冷血就是聽了他的才追到了林詩音,他就信了。

  「追女孩子不能只纏著不放啊,你得適當地冷落她一下,這樣她才能想起你的好來。」追命說。

  白天羽摸著下巴思索了很久,決定試一下,左右林仙兒到現在也沒喜歡上他嘛。

  於是當晚林仙兒過來問他傷勢的時候他就直接對著牆裝睡了,並在接下來的好幾日裡一直努力堅持著不同她說話。

  林仙兒莫名其妙,這傢伙搞什麼鬼?!

  她都忙成這樣了,難道還要每天來看他臉色嗎?

  這樣想著,她之後乾脆就不去了,直接交待了兩個小丫頭記得好好看著白堂主。

  白天羽後悔不迭,腿也沒好透不能跟著她出門,在心裡把追命罵了好幾百遍,這什麼餿主意啊!

  令他迎來轉機的是試圖挑撥丁家莊和神刀堂而沒成的馬空群。

  他呆在神侯府養傷,神刀堂的大小事務就暫時交給了馬空群來打理,所以每個十幾日,馬空群都會過來一趟找他通報一些需要他來決定的事。

  白天羽很信任這個義弟,總大手一揮讓他自己看著辦就好。

  有一回馬空群來時,恰好遇上林仙兒。

  林仙兒站在門口聽著他們對話,又想到曾聽丁家兄妹提到過的馬空群給丁白雲寫的那封信,想了想,還是決定提醒白天羽一聲。

  這個傻瓜,怕是根本沒想過,他如此相信的義弟,其實根本半點不盼著他好吧。

  她在門外等到馬空群離開才進去。

  白天羽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是馬空群有什麼事忘了說又回來了,頭也不抬就是一句:「怎麼了?」

  林仙兒把門關上走過去,遲疑了一下,道:「你和你義弟感情很好?」

  聽到這多日不曾聽到的聲音,白天羽當然是立刻抬眼:「是啊。」

  林仙兒看著他的傻樣,在心裡歎了一口氣,道:「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該不該說,之前太忙就給忘了,今天看見他又想起來。」

  白天羽:「什麼事?你說。」

  她把之前在神刀堂看到馬空群笑以及馬空群給丁白雲寫的信說了一下,末了又加上一句:「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只是提醒一句。」

  「他還給丁家兄妹寫了信?」白天羽真有點沒想到。

  「對。」林仙兒點頭,「之前的事不論,信這件事,你大可以找丁姑娘或丁少莊主求證。」

  白天羽沉默了片刻。

  她以為他是被這事打擊到了,還在想要不要說幾句讓他寬心的話?畢竟除了這個義弟之外,他還有一堆真心實意追隨他的手下啊。

  結果片刻之後他居然非常義憤填膺道:「所以丁乘風後來還找過你嗎?!」

  林仙兒:「……」

  這是重點嗎?!

  神刀堂不被滅可以說是天理難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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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白仙(三)

  白天羽×林仙兒(三)

  林仙兒並不知道白天羽打算如何處理馬空群的事。

  說到底, 她看見的那個場景也不能說明什麼真正的問題,而馬空群寫給丁家莊的信,某種意義上也只是陳述了白天羽在苦追她這個事實而已。

  但不管怎樣, 讓白天羽對他稍微有所防範總是好的。

  她覺得白天羽是真的挺傻的, 對人好時完全掏心窩,一點餘地都不留。

  這樣的人,哪天被他相信的人反手捅一刀, 定會受到重創。

  不論站在什麼角度上, 林仙兒都不希望看到這個場景。

  和李紅袖說這個的時候, 李紅袖還笑著說她這是擔心太過, 以白天羽的武功,普天之下能傷到他的人屈指可數。

  「有些事不是武功好就行的。」林仙兒認真道, 「像他這樣完全不長心眼,哪天被他義弟賣了估計還在幫人數錢呢。」

  「我怎麼覺得仙兒你——」李紅袖聽她說得這麼一本正經就忍不住想調侃她, 「現在很關心白堂主呢?」

  「他總算還是比那個姓馬的順眼不少的。」林仙兒說。

  「我還以為說你要說他總算還有張好看的臉萬一死了你就沒機會再欣賞呢。」李紅袖促狹道。

  其實她很少說這樣的話, 但白天羽和林仙兒的相處實在是太好玩了, 讓她根本抑制不住調侃的衝動。

  林仙兒則是朝她翻了個白眼:「好看有什麼用, 腦袋裡都是草。」

  其實能夠將神刀堂發展到如今地步的白堂主,就算有些事上稍粗心了些, 也決計不是草包腦袋。

  可惜林仙兒的聰明遠非常人所能比, 白天羽這種程度,在她眼裡的確是與草包無異了。

  之後的一個月裡,丁白雲又來過神侯府幾次。

  比起初見時的劍拔弩張,後面這幾回丁白雲對林仙兒的態度可謂越來越好, 而且還總是變著法子在他面前誇自家兄長,意味昭然若揭。

  林仙兒當然聽得懂,但說實話,她對那位丁少莊主也實在是毫無感覺。

  先不說丁乘風武功相貌皆不及白天羽,光是他那副世家子弟做派,就讓林仙兒本能地不想多接觸。

  從當年被林詩音從懸崖上撿回來到現在,和林仙兒接觸得稍微多一些的男性,從姬冰雁楚留香到白天羽,幾乎都是乾脆俐落有話就說不繞彎子的那種,忽然來一個丁乘風這樣的,她當然不習慣,不習慣之下自然也就懶得多打交道。

  幾回下來,丁白雲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打消了這個念頭,只是談及她兄長時語氣裡依然不無可惜:「我阿兄真的很厲害的呀!」

  林仙兒雖然懶得和丁乘風打交道,但對於她還是頗有幾分喜歡的,聽她這麼說也笑了:「丁少莊主是要繼承丁家莊的,自然厲害。」

  躺在床上的白天羽一邊聽一邊翻白眼,非常想跳下去搖著她的肩膀說,丁乘風不過是個要仰仗父母的二世祖,我可是自己創立了神刀堂還讓它發展到如今地步!

  只是這種話他也只能在腦海裡想想,真的說出來了不僅林仙兒要嘲諷他,丁白雲估計也要鬧起來,能煩死。

  之後他養好了腿,再無賴在神侯府的道理,加上還要好好考慮一下林仙兒提過的馬空群似乎對他意見很大一事,只能先回神刀堂去。

  臨走前他跟林仙兒保證:「仙兒之前的提醒我記著了,你放心吧。」

  林仙兒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對他翻白眼的衝動,道:「你心裡有數就行。」

  天氣漸冷,林詩音名下那些暖鍋館子的生意也越來越好,她差不多又要忙至團團轉,實在是沒空多應付他。

  幸好在這回之後他消停了一段日子,可能是因為要處理神刀堂積在一起等他處理的事。

  得知白天羽傷好了後都沒怎麼來過神侯府時,李紅袖也頗驚訝:「白堂主是打算放棄了?」

  林仙兒聳了聳肩:「管他呢。」

  如果說李紅袖原本只是有一點驚訝的話,看到林仙兒這個反應就是萬般驚訝了,她竟然沒說放棄才好?看來是真的習慣了白天羽的死纏爛打了啊。

  其實要李紅袖說,她是真覺得這兩個人挺相配的,相貌不分上下,性格也互補,怎麼看都很合適。

  至少比那個擺明瞭喜歡林仙兒卻始終遮遮掩掩的丁乘風要配。

  不過就在她這麼感慨的半個月後,這位一直「遮遮掩掩」的丁少莊主竟也學著白天羽那樣主動來找林仙兒了。

  他沒有尋到神侯府去,而是來了東十字大街這邊。林仙兒最近也的確在這呆得最多一些。

  李紅袖瞧見他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眼花,待揉了眼看清後,便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還在專心翻閱往年帳冊的林仙兒:「噯,丁少莊主來了。」

  林仙兒頭也不抬地回她:「來就來啊。」

  有錢人的生意不做白不做。

  然而話音剛落,方才還站在門口有些猶豫的丁乘風就徑直朝她們走了過來。

  「林姑娘。」他聲音不高也不低,很是溫潤,令人想起早春的風。

  林仙兒這才抬起頭,同時站直身體:「丁少莊主?」

  丁乘風咳了一聲,餘光瞥到她身旁一臉準備看好戲表情的李紅袖,斂眉道:「我有幾句話想與林姑娘說。」

  林仙兒大概猜到了他準備說什麼,說實話她不太想聽,畢竟聽了她也要拒絕,但若是人家連說都還沒說她就一頓拒絕,也實在是顯得她太不近人情了一些,所以猶豫片刻後,她就點了點頭:「那樓上請?」

  她剛說完,李紅袖就露出了相當可惜的表情,令她忍不住想瞪這丫頭一眼。

  之後兩人就上了樓。

  林仙兒尋了個雅間請他坐下後,還順口問了一句:「丁少莊主吃過沒?」

  丁乘風擺手說吃過了,所以最終他們只要了一壺茶。

  茶上來後,林仙兒便安靜地坐在那等著他開口。

  等了好久,丁乘風才遲疑著道:「其實我今日來……是想與林姑娘道一聲別。」

  林仙兒恍然:「你要回丁家莊去?」

  他點頭,語氣還有些沉重:「家父舊疾犯了,我有些擔心,正好現在小妹與白兄也已說清楚,是該回去了。」

  「原來是這樣。」林仙兒有些感慨,「那是該回去的。」

  「是。」丁乘風停頓了一下,「但我……」

  雅間內本就十分安靜,他這樣一沉默,頓時彌漫出幾分尷尬來。

  又過片刻後,他才深吸一口氣道:「但我心中對林姑娘又十分不舍。」

  林仙兒:「……」

  這讓她說啥好呢。

  起了這個頭後,丁乘風倒是沒再猶豫糾結了,只聽他繼續道:「我知道白兄亦心悅林姑娘,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林姑娘既然尚未答應白兄的追求,我想我應當也還有機會?」

  林仙兒:「其實……」答不答應你都沒機會啊!

  丁乘風卻是沒給她說下去的機會:「我是真心喜歡林姑娘。」

  「我說丁兄,你是不是真心喜歡仙兒不關我的事。」門忽然從外面被推開,「但你不能說得好像我就不是真心喜歡她一般吧。」

  能把話說得這麼欠揍還正好在別人表白的關鍵時刻進去,也只有白天羽了。

  林仙兒有好幾日沒見著他,此時竟沒像以前那般不耐,甚至心裡還有幾分感謝他的打斷。

  至於丁乘風,面色就有些尷尬了。

  他想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白天羽擺手道:「是不是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林仙兒怎麼想!

  屋內兩人目光都聚到了林仙兒身上,似是等著她做一個決斷。

  林仙兒真的很想說你們倆我一個都不想要趁早回家別浪費時間了,但丁乘風的目光實在是太過懇切,加上他的君子做派也讓林仙兒說不出面對白天羽時能毫無障礙說出的那些話來。

  所以最終她只能抱歉地看向他:「承蒙丁少莊主厚愛,但……」

  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丁乘風就再度打斷了她,眼神黯淡道:「我知道,林姑娘不用多說。」

  林仙兒只能閉嘴。

  「其實來之前我就知道林姑娘一定會拒絕我。」他笑了笑,有些苦澀,「只是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到底沒忍住想把自己得心意告訴林姑娘。」

  白天羽聽到這裡有些疑惑:「別?丁兄你要走?」

  丁乘風點頭說是,把他父親舊疾犯了一事又說了一遍。

  白天羽噢了一聲表示明白,隨即又道:「那你還不趕緊回去看丁老莊主嗎?」

  爹生病了還有心情在京城談情說愛!

  聽懂了他言外之意的丁乘風頓時失笑:「我這不是就要準備走了嗎?」

  白天羽想了想,忽然又問他:「你妹妹也會跟你一起走的吧?」

  丁乘風:「……會。」

  白天羽放心了。

  雖然現在丁白雲已經不太纏著自己,但一直在林仙兒眼前晃來晃去他就是不爽啊!

  尤其是林仙兒對這丫頭的態度還那麼好,他就不明白了,丁白雲是生得美貌不假,那他不好看嗎?他難道不是比丁白雲還好看嗎?

  英明神武的白堂主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他居然要吃一個小丫頭的醋!

  還是個曾經喜歡過自己的小丫頭,這他媽算個什麼事。

  而且此時此刻,林仙兒聽到丁白雲也要離開的消息,果然露出了幾分可惜之色。

  白天羽鬱悶極了,一直到丁乘風告辭離開這間暖鍋館子也沒開心起來。

  不過林仙兒可懶得理會他高興不高興,她還有很多事要忙呢,只扔給他一句自便。

  「我就是來找你的嘛。」他忙追上去,「你最近很忙嗎?」

  「忙你就不來了嗎?」

  「當然不是。」

  「那你還問什麼?」林仙兒給了他一個白眼,又想起他之前消失了大概一個月,順口問,「你之前去哪了?」

  這問題叫白天羽差點沒開心得跳起來:「你是不是想我了!」

  林仙兒已經連白眼都不想給他了。

  見她又不打算理會自己,白天羽立刻與她解釋:「之前你不是與我說了空群的事嗎,我不太放心,就讓幾個心腹稍微查了查。」

  事實上萬馬堂總是占神刀堂便宜的事在神刀堂裡並不是什麼秘密,但一直以來白天羽和馬空群的關係都這麼好,所以神刀堂上下也就默認了這是他同意的。

  現在林仙兒提到給丁家莊牽線並寫信給丁白雲的事,白天羽養好了傷之後左思右想都沒能忍住去問為什麼的衝動。

  最後兩個人吵了一架,原因是在白天羽的質問過程裡馬空群情急之下說漏了嘴,說林仙兒不過一個侍女,根本配不上他。

  如果他只是單純收了丁白雲的好處,白天羽可能還不會那麼生氣,但這句話一出來,白天羽當即就怒了。

  兄弟倆差點因此鬧翻,馬空群見他為了林仙兒和自己發這麼大火,頓時也口不擇言了起來,說了一堆誅心的話,諸如神刀堂有今日也有他的功勞,可是白天羽現在在京城這樣蹉跎日子真是叫人看不起云云。

  這一吵,白天羽才知道馬空群心裡對自己竟有那麼多不滿。

  所以馬空群負氣回關東後,他就忍不住查了一查馬空群這幾年幹了點什麼。

  說實話,他自認沒有什麼對不起馬空群的地方,當初為了給這個義弟找回場子,他甚至單槍匹馬地殺進會寧城去取金國首領人頭,誠然他武功高強在中原武林難尋敵手,但當時那種情況,他也是冒著極大的風險的,如果不是正好遇上了王小石與自己聯手,他說不定就折在裡面了。

  現在知道馬空群內心真正的想法後,白天羽不可謂不難過。

  他幼年喪父,少年喪母,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把這個義弟當成自己唯一的親人,在他們都很窮的那些日子裡,他們的關係反倒是比現在要親近不少。

  可到了現在功成名就,卻反而成了這樣。

  他不想懷疑馬空群,卻不得不對他有所防範了。

  尤其是之後他還查到了馬空群瞞著他與許多武林世家都有來往,倒不是說他們不能來往,但正常的來往又何必瞞著他呢。

  白天羽很難過也很失望,一個人消化了很久才稍恢復過來。

  結果他恢復過來後來找林仙兒,就被李紅袖告知林仙兒和丁乘風在樓上說話呢!

  「哦?那你查到什麼了?」林仙兒問。

  「也不能說查到什麼。」提到馬空群的事,白天羽的表情還是有點落寞,「只能說可能要分道揚鑣了吧。」

  「也挺好。」林仙兒真心實意這麼覺得,「他比你聰明多了。」

  白天羽:「……」

  他決定往好裡想:「所以仙兒你是擔心我?」

  林仙兒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沒說話。

  一旁看著他倆吵嘴的李紅袖見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傻啊,可不就是擔心你。

  •

  年關愈近,京中也到了最熱鬧的時候。

  林詩音的這些店和以往一樣,從臘月底一直休到上元,所以在度過了一段格外忙碌的時間後,林仙兒和李紅袖都算是閑下來了。

  白天羽趁這個機會又去約她出門,原本也沒有抱什麼希望,畢竟他真的被拒絕了太多次,但這一次也不知是林詩音還是李紅袖和她說了什麼,最後她竟然答應了上元的時候同他一起出門看燈。

  這讓白天羽整個過年期間都興奮得像嗑了五石散一樣,連一貫對他愛戴有加的神刀堂諸人都有點看不下去。

  「堂主你冷靜一點。」

  「是啊是啊,太輕浮了仙兒姑娘可能不喜歡。」

  「對對對!」

  ……

  然而他們並勸不住白天羽的興奮,也阻擋不了他為了上元之約而糾結的心。

  「你們說,我到時候要穿什麼呢?」他很愁。

  「堂主穿什麼都是最英俊的!」在這一點上,神刀堂上下都達成了共識。

  可惜他們的共識根本沒能讓白天羽寬心,在上元到來之前的這十多天裡,白天羽為了如何讓自己到時候顯得更豐神俊朗一些差點愁白了好幾束頭髮。

  以至於真的到了上元這一日時,整個神刀堂都松了一口氣。

  可算是不用再聽他們堂主糾結了!

  白天羽心情極好地出了門,穿過擁擠的街道去到神侯府時,夜色已徹底籠罩了下來,但整個汴京城都被上元夜燈照亮,不是白日勝似白日。

  林仙兒沒像他這樣刻意打扮,只穿著最普通的裙襖出的門。

  不過令他開心的是,她頭上戴的還是他當初尋了很久賠給她的那支白玉釵。

  「走吧。」看他又在傻笑,林仙兒沒好氣道。

  「好,走。」他回過神,面上笑意更深,為了能和她多說幾句,路上他還問了她林詩音和李紅袖有什麼安排。

  其實她們倆有什麼安排就算林仙兒不說白天羽也知道,他更知道正是因為這兩個人今夜都各有各的約,林仙兒大概才會百無聊賴之下願意與自己一道去看燈。

  但原因不重要啊,重要的是她答應了呀!

  白天羽越想越開心,步伐都輕快了不少。

  然而他才開心了小半個時辰,兩人甚至還沒來得及看上多少燈,天公就出來給他搞破壞了。

  以往從不下雨的上元夜,竟在頃刻間烏雲盤踞了起來。

  再過片刻,豆大的雨點之間從空中砸下,將整個燈市砸得一片混亂。

  擺攤的紛紛收攤跑,放燈的也紛紛收燈躲雨,擠得街上寸步難行。

  白天羽一隻手護在林仙兒腰後,另一隻手抬起替她擋雨,雖擋不住多少,但好歹能讓她的臉少受點苦。

  雨越下越大,街上也越發混亂,他掃了一眼四周,看到不遠處那座橋和橋下的人影,一拍腦袋道:「咱們去橋下躲一躲吧?」

  林仙兒看他被淋得狼狽還在為自己擋雨,點了點頭。

  在她點頭的這一瞬間,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朝她笑了起來。

  說來奇怪,分明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很好看很好看的,但在這個本該很不好看的時刻,林仙兒卻覺得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兩人穿過人群躲到橋下的時候,天上的雨已經有了傾盆之勢。

  橋下聚了不少人,甚至快要站不下,白天羽擔心她會被擠到河水中去,始終攔在她腰後護著她,又問她:「你冷不冷?」

  其實他衣服比她濕得厲害,但在這個時候,他還是先用內力替她烘乾了外衣,手貼上來時垂著眼,似是怕她覺得他失禮。

  暖意從後背處緩緩流竄至全身,林仙兒長舒一口氣之下提醒他:「你擦一擦臉吧。」

  還滾著水呢。

  他噢一聲,想也不想抬手用袖子拭了拭,結果卻是把臉弄的更濕了。

  這傻樣令她沒忍住笑出了聲。

  「噯,我忘了。」他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很坦蕩地繼續朝她笑。

  「我不冷了,你先顧你自己吧。」她一邊說一邊探出頭去看了看外面的雨勢,「好像小了一點。」

  這場雨來得急去得也急,等白天羽把自己身上的濕衣服弄幹時,月亮也差不多重新從雲層中跑了出來。

  只是街上的行人們卻是已經沒有繼續賞燈遊玩的興致了,被大雨沖刷過的青石板街面空曠得都不像是上元夜。

  林仙兒想了想,道:「回去吧?」

  白天羽有點可惜,但還是點了頭:「我送你。」

  他話音剛落,就感覺袖子好像被誰拉了一拉,偏頭一看,是個只到他腰間的小姑娘,手裡提著一籃絹花,眼睛眨啊眨地說:「哥哥給姐姐買幾朵花吧?」

  那一籃子絹花在方才那場雨裡被打濕了大半,此時看上去不僅不靈動,還有點醜,但白天羽想了想,還是蹲下來挑了兩朵,順便幫小姑娘把花和籃子都烘乾了,最後摸了摸對方的頭。

  小姑娘差點驚呼出聲:「你好厲害啊哥哥!」

  他一邊笑一邊從口袋裡找出一塊碎銀給她:「去吧。」

  賣出了絹花的小姑娘很快就跑遠了,一蹦一跳的樣子叫人看了就心軟。

  「給你。」白天羽收回目光,將掌心裡那兩朵花遞給林仙兒。

  這兩朵應該是裡面最好看的兩朵,還正好配她這身衣服,所以他才挑出來的。

  林仙兒低頭看了看,猶豫片刻還是接了。

  她有點好奇:「看不出你還是這麼有同情心的人。」

  白天羽頓時笑了:「我小時候也跟著我娘賣過這個,不過她做得絹花其實不好看,總要我扒著那些看上去有錢些的姑娘求她們買。」

  他從小到大都長得好看,賣個可憐,那些人幾乎都會心軟,他們娘倆也靠這個過了一段還算能溫飽的日子。

  「那估計賣得不錯。」林仙兒失笑,她還真有些想像不出來白天羽小時候會是什麼樣。

  不過聽他這個語氣,總歸不會像現在這樣。

  「好了,回去吧。」他不欲多談往事,「今晚算是砸了,要看燈只能等明年這時候了。」

  「明年這時候?」林仙兒挑了挑眉,「難道你要留在京城?」

  她一直覺得這人對自己的喜歡雖然算得上真誠,但一定長久不了,此刻聽他說到明年,不由得就有些驚訝。

  白天羽也明白了她這話的意思,斂眉垂眼了片刻,抬頭認真道:「你在哪我就在哪啊。」

  反正神刀堂已經在各地都有了分堂。

  林仙兒沒說話。

  兩人就這麼一路走回了神侯府。

  她進去前白天羽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拉住了她:「那個花。」

  林仙兒:「?」

  「其實後來我也跟我娘學過,我會做更好看的,你要不要?」他問得很小心,縱使表情還冷靜著,但那股平穩不下的呼吸已經將他的忐忑出賣了個徹底。

  月色正好,林仙兒站在大門邊看著他這張哪裡都符合自己心意的臉,良久,才唔了一聲,道:「明年給我罷。」

  說完趁他還沒反應過來,直接進去關上了門。

  白天羽站在那,回味了好久才確認她的意思,當即恨不得繞著神侯府跑上三十圈。

  •白仙番外完•

  •一個有點欺負人的後續•

  白天羽和林仙兒成親的時候,他非常不要臉地送了一封請帖去丁家莊。

  此時的丁乘風還未娶妻,但已經繼承了丁家莊,不再是少莊主了。

  他大概還喜歡著林仙兒,來參加他二人的婚禮時顯得有幾分落寞。

  然而這份落寞落在白天羽眼裡,實在是讓他暗爽不已,為此林仙兒還嘲笑他一直記著早八百年前的事有毛病。

  他理直氣壯:「我不管,我就是開心!」

  林仙兒:「……」

  行吧。

  然而風水輪流轉,等他們倆的兒子喜歡上丁乘風的女兒去求娶的時候,白天羽就高興不起來了,這算什麼嘛!

  這婚事如果真的成了,他和丁乘風豈不是要當親家!

  不行不行,他必須反對。

  可惜他的反對完全沒有用,他們的兒子就是喜歡那個叫丁靈琳的小丫頭。

  不光兒子喜歡,林仙兒也非常滿意這個兒媳婦。

  所以最終他只能屈服……


第77章 阿飛番外

  阿飛×宋甜兒

  •

  阿飛第一次見宋甜兒是在楚留香的那條船上。

  那時他劍有所成, 已被中原武林譽為天下第一快劍,聲名自然也傳到了南海。他的父親也因此來過中原幾次,但他一次都沒有見。

  在這件事上, 連姬冰雁都勸不了他什麼, 只能由他去。

  後來讓他態度有所鬆動的是朱七七寄給姬冰雁的一封信。

  一群人也是從朱七七的信知道沈浪、朱七七以及白飛飛曾經的那些過往,知道阿飛為什麼不願意去南海,不願意見沈浪。

  他不是怪他爹在他生命裡的長久缺席, 他是不想打擾這家人生活,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母親究竟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懷上了他並把他生下來的。

  雖然現在白飛飛已經過世, 但他還是覺得自己沒有理由打擾他父親的平靜生活。

  如果不是朱七七親自邀請他去他們隱居的海島上, 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見沈浪。

  得知這裡面曲折的姬冰雁很心疼他:「怎麼這麼傻的。」

  他只是朝義兄笑笑,沒說話。

  姬冰雁問他:「那這次我陪你一道去吧?」

  他頓時有點驚訝:「大哥不是很忙嗎?」

  姬冰雁的確是很忙的, 他手底下那麼多生意,這些年來越做越大, 涉及的行業也越來越多, 需要他拿主意的事每天都少不了, 但暫時脫手幾天交給林詩音來幫忙處理總還是沒問題的。

  所以他擺手道:「你的事比較重要。」

  阿飛感動極了:「那好。」

  之後兩人又叫上了楚留香和李師師, 因為去沈浪他們隱居的小島少不了船,本著能省則省的心, 姬冰雁打算直接用楚留香的。

  為此他還被李師師嘲諷:「你賺這麼多錢, 竟還捨不得買條船?」

  而他理直氣壯:「我要是放開了花錢,賺再多也沒用。」

  總而言之最後他們四個就一同上了路。

  阿飛也因此見識到了真正的「做飯好吃」究竟是怎樣的。

  他上楚留香那條船之後的第一頓飯就吃出了風捲殘雲之勢,那模樣差點把姬冰雁嚇死。

  姬冰雁:「……我平時沒虧待你啊?」

  李師師則是扶著腰笑得停不下來:「但是你府上的廚子怎麼能和甜兒比?」

  她話音剛落,宋甜兒就端著最後一盤菜從船艙裡出來了。

  「師師姐喜歡的話我這次多給你做一些啊。」

  李師師一聽就笑了:「我當然喜歡, 不過我們這現在最喜歡你這雙手的是阿飛。」

  「哦?」宋甜兒還沒和他打過照面,一直以來都是只聞其名,知道這個少年劍客的劍非常快,在中原武林中鮮有敵手,此時看到甲板上這唯一一個眼生的,頓時就不費吹灰之力地將他認了出來,「你就是姬大哥的義弟阿飛?」

  阿飛抬起頭,只見一個膚色微黑的姑娘正朝自己笑,她站在他對面,正巧遮住了當空烈日,不過同時也叫他看不清她的臉。

  但就算看不清,在這一瞬間,阿飛也覺得她的笑真是和她的名字一樣甜。

  「……是。」他聽到自己這麼應道。

  「你很喜歡吃我做的菜嗎?」宋甜兒朝他眯了眯眼,顯然是心情極好。

  「嗯,好吃。」他非常鄭重地點頭。

  其實就算他什麼都不說,這一桌人也看得出他有多喜歡宋甜兒的菜,畢竟他一個人就解決了幾乎每一盤的一大半。

  「喜歡就好。」宋甜兒開心地放下手中那一盤,還直接擺在了這般有眼光的他面前,語氣中的興奮幾乎掩不住,「那你嘗嘗這個!」

  「好。」阿飛一邊點頭一邊下了筷。

  宋甜兒拿過來的最後一道菜是一道炸牡蠣,做得非常酥脆,而且不帶一點腥味,只剩下了鮮美,令他這個在北地長大的人驚奇不已。

  他原本一直覺得自己吃不慣海鮮水產的!她怎麼這麼厲害啊……

  「好吃嗎?」宋甜兒見他盯著自己不說話,還以為他不喜歡這個。

  「好吃。」他飛快點頭,還強調了一遍,「特別好吃。」

  「好吃就好。」得到肯定的廚子也開心不已,又招呼邊上其他人,「你們也吃嘛。」

  阿飛注意到她說話時的語調總是很婉轉,但同時聲音又是很爽朗的那種,既矛盾又和諧。

  她坐下後,他才終於得以看清她到底長什麼模樣。

  她生了一雙格外大的眼睛,黑白分明,靈動狡黠的同時還透著一股嫵媚,鼻子和嘴都是小小的,顯得很秀氣。

  總而言之,很好看。

  在見到她之前,阿飛一直以為女孩子長得白才好看,就像林仙兒或者李紅袖那樣。

  可是見到了宋甜兒之後,這個想法就徹底被推翻了。

  因為她的臉,手臂都是健康的淡褐色,卻依然十分好看,甚至穿著明黃色的衣衫也只顯得她活潑甜美,就如她的名字一般。

  吃完飯後,很久沒見到楚留香的姬冰雁的蘇蓉蓉宋甜兒都沒忍住問了他們這趟是為什麼回來的。

  姬冰雁給她們簡單講了一下始末,又說:「所以我們明日就要往沈浪大俠隱居的地方去。」

  蘇蓉蓉聽後頓時有些可惜:「那豈不是還能見到傳說中的憐花公子?你們怎麼沒帶紅袖一道來,她最喜歡看那些江湖傳說,以前常說好奇憐花公子長什麼模樣呢。」

  她話才說到一半,楚留香和姬冰雁已經同時笑出來了。

  最後是楚留香告訴她:「她早就見過憐花公子了。」

  蘇蓉蓉撐著臉歎息:「噢,也對,她一直跟你們一道呢。」

  姬冰雁說這倒也不是,否則這趟她如何會不跟來。

  話說到這裡,她們倆自然也明白了李紅袖現在何處,只能無奈相視一笑。

  宋甜兒還聳了聳肩,語氣調皮道:「下次見她我可要揪她耳朵了!這麼久都不回來看看我們。」

  蘇蓉蓉也湊熱鬧附和:「就是。」

  一群人聊得開心,最終很晚才各自回去休息。

  相比他們舟車勞頓趕到這裡來,宋甜兒和蘇蓉蓉其實是相對沒那麼累的,但蘇蓉蓉向來睡得早,所以最終甲板上只剩下宋甜兒一個坐著吹風。

  她哼著小曲坐了會兒,又蹬蹬蹬跑去邊上收昨夜撒下去的網。

  之前得知楚留香要回來之後,她就每晚都有撒網了,只盼能在他們回來時給他們做出更多花樣來。

  今夜的運氣則是比昨夜還好,補到了好幾條大魚,將它們撈上來時,宋甜兒費了好大一番力氣。

  是個月朗星稀的晴夜,穿明黃衣衫的少女不顧形象地躺倒在甲板上,手邊還有好幾條魚跳個不停,濺得她臉上脖子上都沾了水。

  阿飛向來睡得淺,半夜聽見外面的動靜,不知發生了什麼便出來瞧,結果瞧見的就是這番畫面,頓時愣在船艙口。

  宋甜兒沒注意到他的腳步聲,反手摔了那條跳得最厲害的魚一下,一邊摔一邊還威脅它:「消停一點我明日就讓你死個痛快,不然……哼!」

  阿飛:「……」

  怎麼連說話都這麼可愛的。

  不過這一晚他最終還是沒有出去,只在第二日中午喝到魚湯時又非常誠心地誇了一句好喝。

  宋甜兒很滿意,咧著嘴道:「那肯定好吃,我燉了好久呢。」

  他真的覺得她好厲害,一樣是魚,能做出完全不重樣的那麼多菜來,還個個那麼好吃,根本抵抗不了啊。

  而宋甜兒也很滿意於他的捧場,在他們一行人往沈浪王憐花隱居地方過去的這段日子裡直接摸清了他的口味,此後的每一頓都會特別為他加一個菜。

  一個吃得開心一個喂得開心,和諧萬分。

  十五日後,他們終於抵達了王憐花當初告訴阿飛的那座小島。

  說是小島,其實也不小。

  至少對常年飄在海上不下來的宋甜兒和蘇蓉蓉來說,也算是片比較大的陸地了。

  船靠岸後,他們一群人一同下去往島內走去。

  沈浪一家早收到了他們要來拜訪的消息,此時也是等了很久,尤其是這回算是終於能見到一直沒見上的兒子,所以哪怕作為一代名俠,他也顯得有些激動。

  跟在他身後的王憐花和朱七七就顯得淡定許多,王憐花甚至還有餘裕先打量了一番跟在楚留香後頭的宋甜兒和蘇蓉蓉。

  不過他打量她們的時候,她二人也一樣在看他。

  宋甜兒看得更直接一點,不過看了片刻之後面上竟流露出些失望之感,那表情仿佛在說原來傳說中驚才豔絕的憐花公子就長這樣?

  王憐花懶得和一個小姑娘計較,乾脆走上前去替那對不知道該如何開場的父子打圓場。

  「好了,現在你總算見到人了。」他說。

  「嗯。」沈浪很是感慨,「他都長這麼大了。」

  「你這是什麼語氣,阿顏不也只是比他小一歲而已。」王憐花說。

  他口中的阿顏正是沈浪和朱七七的獨女沈顏,不過此時並不在島上,被沈浪送去更南一些的那座飛仙島上拜師習武了。

  「還是別站在這了,這麼多人呢。」朱七七也走上前來,順便招呼這一群人,「進去坐下說話吧?」

  此時的她已經有了個和阿飛差不多年紀的女兒,但看上去仍是很美很美,哪怕她穿的只是最普通的粗布衣服,頭上也沒有戴什麼首飾。

  就算是李師師,在見到她時也忍不住想,若是自己到這個年紀也還能保持這樣的體態風度就好了。

  在朱七七的引路下,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進了他們在島心築起的那棟屋子。

  那屋子從外面看有些簡陋,但進去後卻是別有意趣,佈置得相當用心,令人一看就知道,住在此處的這家人一定十分快樂幸福。

  這令阿飛更愧疚了一點。

  注意到他一直低著頭的宋甜兒有點疑惑,湊過去低聲問他怎麼了,見到你爹不高興嗎?

  他搖搖頭。

  事實上見到沈浪的時候他並沒有什麼感覺,但現在跟著朱七七進了他們生活的這棟屋子,頓時就有些無所適從。

  雖說往事已休,但他的存在總歸是有點膈應人的吧?

  這讓他甚至不想和沈浪多作接觸。

  最明白他心情的人是姬冰雁,不過在這件事上他一直勸不了什麼,只能無聲地歎氣。

  沈浪應當也注意到了這兒子的不尋常,稍一想就明白了他在糾結什麼。

  對於白飛飛他其實並無多少恨意,或者說他天生就是個很容易原諒旁人的人,哪怕他自己在這件事中受到了傷害。

  所以對於阿飛這個兒子,他也沒有什麼抵觸,只是從王憐花那裡得知他這些年來吃過的苦後,內心也不太能過得去。

  而且說實話,他也沒想到阿飛不願見他的原因竟是這個。

  但過去的事畢竟是過去了,他和朱七七現在都已經不在意,他希望阿飛也不要因為白飛飛而太過糾結,只是這樣的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並不適合說。

  最終父子兩是在當天夜裡才有了個單獨說話的機會。

  沈浪看著他腰間那把不像劍的劍,微笑道:「我在南海都聽聞過你的劍很快。」

  阿飛抿抿唇沒說話。

  他的劍是很快沒錯,但他覺得還不夠。

  看穿了他這個想法的沈浪面上笑意更深,讓他不要著急。

  這回他總算開了口:「……嗯,大哥也這麼說。」

  聽到他這聲很顯親昵的大哥,沈浪的心情也有些複雜:「看來姬公子待你很好。」

  阿飛點頭,目光柔和了許多:「一直都很好。」

  之後父子兩個就從姬冰雁聊開了去,最後總算聊到白飛飛身上,沈浪也終於有了可以勸說他的機會。

  阿飛聽罷他的勸說,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以為不會有什麼回應的時候才抬起頭來問他:「你不恨她?」

  這個「她」指的是誰不言自明。

  沈浪誠懇地回答:「……我不恨她。」

  如果白飛飛也像她母親那樣把孩子培養得滿心都是仇恨,他大約還會有幾分怨她,怨她費盡力氣生了孩子卻不好好教,但阿飛這麼懂事,顯然不全是半路接手的姬冰雁一人功勞。

  這讓沈浪無法不感慨。

  而阿飛聽到這個答案也如釋重負。

  為了讓氣氛稍正常一些,之後沈浪又告訴他自己和朱七七的女兒這兩日也會回島的事。

  「她知曉她還有個兄長後很好奇,鬧著要回來,她師父也允了,估計明日就到。」沈浪說。

  「阿顏?」阿飛記得王憐花提到的這個名字。

  「對,叫沈顏。」提到女兒,沈浪的語氣也輕快了許多。

  ……

  第二日沈顏果然回了島,不過陪她一道的還有一個少年,聽沈浪說是她師兄。

  兩個人生得都是一等一的好,站在一起自然格外般配。

  出乎阿飛意料的是,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在見到他時竟真的很高興,那眼神那表情可以說是半點厭惡都不帶,開口時語氣也很柔和:「你就是我哥哥?」

  阿飛有點尷尬地點點頭:「嗯。」

  事實上就算沈浪那般勸過他了,在面對沈家人的時候他還是會忍不住心生愧意。

  沈顏聽他應了這聲哥哥,更開心了,漂亮的眼睛眯成一條線,又側身給他介紹:「對了,這是我師兄葉玄,他聽說你的劍是天下第一快劍,一直很想見你呢。」

  「我也用劍。」葉玄朝他點了個頭。

  其實早在他和沈顏走過來的時候,阿飛就注意到了他腰間的劍。

  那把劍雖然別在他腰間沒有出鞘,但一看就是一把好劍,至少比阿飛腰間那把看上去連劍都算不上的要好得多。

  但阿飛不覺得這有什麼,只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個招呼:「我叫阿飛。」

  葉玄看著他的表情,又低頭看了看他腰間的劍,倒是沒像中原武林的很多劍客一樣皺眉表示不屑,反而片刻之後抬起頭來認真道:「你可不可以與我比一場?」

  阿飛怔了怔,本想拒絕,但對上他清澈的目光後又改了主意。

  「好。」他答應了。

  誰都沒想到這兩個初次見面的少年竟會在幾句話過後就要比試起來,但他們倆說都說了,其餘人也不好阻止。

  楚留香還被他們拜託做見證,只好哭笑不得地應下。

  宋甜兒蹲在他邊上好奇:「你說他們誰會贏呀楚大哥?」

  這問題還真有點問倒楚留香了,畢竟他並不知道葉玄的劍究竟是個什麼水準,他只能說:「阿飛很厲害。」

  至少這一點他是可以確定的。

  早在當年幽州初見時就確定了。

  他話音落下後,面前的這兩個少年也同時出了劍。

  就如阿飛所猜想的那般,葉玄的劍的確是一柄神兵,才一出鞘,就叫他感受到了上面的森森劍氣,十分駭人。

  但神兵他也並不是第一次遭遇,所以並沒有驚慌。

  許是因為棋逢敵手,兩人試探了對方幾招後,就再也沒客氣。

  一時間劍光混著風聲,風聲混著劍光,令人徹底瞧花了眼。

  從未見過阿飛出劍的宋甜兒看得直接愣住:「好、好快呀……」

  楚留香笑著點頭:「是啊,他這天下第一快劍的名聲可不是白來的,其實最早送他這稱呼的人,是王小石。」

  宋甜兒驚得眼睛都瞪圓了:「挽留奇劍王小石?」

  楚留香說是。

  「那他真的好厲害……」

  「這麼厲害的人喜歡你做的菜你是不是很開心?」楚留香又問。

  「這倒不至於。」她說,「他就算不厲害,喜歡我做的菜我也很開心的呀。」

  宋甜兒就是這樣簡單的女孩子,這世上能讓她開心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活得比李紅袖和蘇蓉蓉要輕鬆許多。

  他們說話間,那兩個人已又過了百招有餘,阿飛的劍越來越快,葉玄的也一樣。

  武學造詣低一些的,比如宋甜兒還看不出什麼門道來,只覺似乎是平分秋色,但楚留香,王憐花以及沈浪卻是已經看出了葉玄劍中的頹勢。

  這位葉小公子的劍在他這個年紀其實已能算是翹楚,但可惜他的對手是阿飛。

  是整個中原武林都承認了是「最快」的阿飛。

  其實葉玄作為和他過招的人,才是最清楚自己敗勢不可挽的那一個。

  他輸得心服口服,停手後首先拱手道:「多謝指點。」

  他們倆同輩,阿飛自認談不上指點二字,擺了擺手:「你也很好。」

  一旁觀戰的沈顏則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師兄居然輸了,不過反應過來後頓時更高興了:「哥哥你也太厲害了吧!我可從來沒贏過我師兄!」

  她這聲哥哥喊得實在是太自然,叫阿飛有點尷尬,甚至臉也紅了起來,最終只能低聲應下。

  從宋甜兒的角度還正好能看到他紅得不自然的耳尖和脖子,頓時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阿飛本來就尷尬,這會兒聽到她也在笑自己,臉頓時更紅了。

  而注意到他們倆這番互動的沈顏眨了眨眼,好像明白了什麼。

  他們一行人在這座島上住了十來天才走,沈家和王憐花將他們招待得很好,本想再多留他們一段時間,但架不住姬冰雁堅持要走。

  「我是個生意人,離開京城太久,總歸是不太放心。」他說。

  如此,沈家也不便再多留他們。

  走的那日沈顏也正好和葉玄一道回去,分上兩條不同的船之前,她趁著阿飛沒注意直接湊過去抱了抱這個兄長。

  阿飛被她嚇得身體都僵住了,幸好片刻之後她就松了手。

  「哥哥以後可以常來南海。」她知道他心中的坎尚未過去,所以又作提議道,「我一般都在飛仙島,你可以直接去飛仙島找我。」

  葉玄也跟著點頭:「到時我們可再戰一回。」

  他們倆都這麼說了,阿飛也只好點頭:「好。」

  就在他以為沈顏該消停了的時候,這丫頭卻忽然又撲到了他身上,這回還直接踮起腳來湊到了他耳邊,聲音很低地開口:「對了,哥哥你是不是喜歡甜兒姑娘呀?」

  阿飛的臉頓時紅了,一直到她和葉玄上了邊上那條船也沒緩過來。

  他其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歡宋甜兒。

  當初他曾經以為自己是喜歡李紅袖的,可是當看到李紅袖如願和她喜歡的人在一起後卻並沒有什麼嫉妒的心情,只覺得既然她開心那就沒關係。

  後來他總算明白,他並不是喜歡李紅袖,他只是希望她能開心,能像當年在幽州時那樣,為一朵花的盛放而開懷。

  那麼宋甜兒呢?

  其實他們倆才認識不到一個月,期間接觸也不如當年他與李紅袖多,但——

  「人都走啦,還看呢,先上船吧,咱們也得走了。」耳邊忽然響起一道甜美的聲音。

  阿飛回神,正對上方才還在自己腦內出現的人的眼睛,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跳變得很快。

  可惜始作俑者在說完這一句之後就直接繞過他爬上了船,不一會兒已站到了甲板上朝他揮手:「快上來啦!」

  迎著太陽他發現他再度看不清她此刻的面容和表情了,但那番動人和耀眼卻一樣讓他的心跳無法慢下來。

  「來了。」他聽到自己這麼說道。

  他上去時帆也正好被揚起,風從海面上過來,帶著濕潤的味道,吹起他面前姑娘的裙擺。

  明黃色的,像太陽一樣。

  「你怎麼啦?」見他一直盯著自己,宋甜兒不僅有些奇怪。

  他抿起唇笑了笑,說沒事。

  「唔……對了,今晚你想吃什麼?」她問,「我記一下,下午就開始準備。」

  「什麼都好。」他認真道,「你做的都很好吃。」

  「那我就隨便做了?」宋甜兒也很喜歡聽他誇自己,此時漂亮的眼睛都眯起來了,像一隻小狐狸。

  當心跳第三次因為她的表情動作變快時,阿飛總算確定,沈顏可能沒有說錯,他應該是真的喜歡上了這個姑娘。

  •阿飛番外完•


第78章 冷曦番外

  【冷曦番外】

  在一群江湖地位超高的叔叔伯伯們寫作照看讀作溺愛中長大冷曦, 不負眾望地成了一個令林詩音頭疼不已的混世小魔王。

  那性格可以說是既不像她也不像冷血,倒有點像是追命和楚留香生的!

  而在這一群叔叔伯伯中, 冷曦也的確是和這兩個最親, 甚至親過她爹冷血。

  林詩音對此感到無法理解:「你爹對你不好嗎……?!」

  冷曦毫不客氣地朝她翻了個白眼, 說:「好啊, 可是他對我永遠不如對娘您好啊。」

  林詩音:「……」

  所以她才和神侯府現在唯一的單身狗追命這麼親近嗎?因為追命沒有物件所以只對她一個好,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那楚留香呢?

  難道是因為李師師這麼多年來始終沒給他一個名分, 令冷曦也把他劃歸到了單身狗陣營?

  ……算了,還是先心疼一波楚留香, 戀愛談到這份上也是沒誰了。

  那麼問題來了,一樣是單身狗, 為什麼她有多親近追命, 就有多不親近甚至抵觸姬冰雁呢?林詩音很好奇。

  冷曦哼了一聲表示:「姬叔叔那個小氣鬼守財奴!」

  對此, 林詩音還真是完全無法反駁。

  小姑娘長到十五的時候,在京中已經有了許多追求者, 其中不乏王公貴族,世家公子。

  也有不少人借著與神侯府在官場上的交道想探聽林詩音的意思, 但林詩音對外的說法一直是不急。

  這是句實話,她覺得才十五歲就該好好玩。

  雖然當年她接手李尋歡留下的那一大堆事務時也才十六,但那不是沒辦法嘛。

  現在冷曦又不一樣, 有條件繼續玩的話就多快活幾年唄。

  玩心本來就很重的小姑娘聽了她的話感動不已,抱著她的腿撒嬌說還是娘最好。

  「喲,這會兒知道我最好了?」林詩音沒好氣地去彈她腦袋,「不過玩歸玩, 你也要知道些分寸。」

  「我哪有不知道分寸……」冷曦不服。

  「還沒有哪?我可是聽說你前幾日連皇子近衛都打了!」

  講到這個林詩音就來氣,雖然現在以她的身份,冷曦哪怕直接打了皇子皇帝估計也不會計較,但她覺得再這麼放任這個女兒跳脫下去,早晚會連皇帝都敢揍的。

  「我當時又不知道他是皇子……」冷曦委屈。

  其實這事真的說起來,還真是那位皇子的不對。

  他微服出宮,在街上遇到冷曦,覺得她生得美而意圖不軌,吩咐了近衛去劫人。

  冷曦的武功是諸葛神侯親自教授,輕功還有盜帥指點,區區幾個皇子近衛自然不在話下,將他們打了個落花流水。

  幸好那群近衛中有幾個眼力還不差的從她的身法上認出了她的身份,最後及時說清雙方停了手,否則打到最後她可能真的就要揪著皇子打一頓了。

  不過更令她沒想到的是,她都把人家的手下揍成這個德行了,那皇子居然還是沒死心,轉頭還托人來神侯府問。

  「總之我不要嫁他的,娘你千萬不能在陛下面前鬆口!」她著急道。

  「行了,這事我心裡有數,你放心吧,所以說讓你有點分寸啊,別隨便招惹不好招惹的人。」林詩音又囑咐了一遍。

  「我沒想招惹的啊,明明是他不對,長得好看還怪我嗎?」她理直氣壯。

  「你……」林詩音無話可說。

  是是是,不怪你,怪我。

  不過此時的林詩音還沒有料到,她還要應付這種場面應付整整五年。

  冷曦從十五歲到二十歲的這五年裡,就沒有真正意義上消停過。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她這五年來的所作所為也成功地讓京中那些王公貴族家庭徹底打消了把她娶回去的念頭。

  畢竟沒人想供這麼一個祖宗。

  神侯府上下對此喜聞樂見,追命甚至還常說:「嫁什麼人啊,在神侯府多自在。」

  冷曦頭點得飛快:「沒錯沒錯!」

  她不開竅,依然只是愛玩,冷血和林詩音也不勉強她。

  有些事,估計還是要等緣分到了才行。

  只是誰都沒想到,冷曦會在二十歲這一年喜歡上一個比她小了三歲的少年。

  而且這少年的身份還叫從小到大都非常疼她的白叔叔差點摔桌。

  她喜歡上了丁乘風的兒子!

  丁乘風生了一兒一女,兒子比冷曦小三歲,比白天羽和林仙兒的兒子也小一歲。

  此時的白家少爺也還沒有遇上丁家小女兒,所以白天羽的憤怒值還沒有特別高,他只是很不解:「你都不介意那姓丁的小子比你小,怎麼不考慮考慮我們家小葉呢!」

  冷曦一聽就炸了:「是個正常人都不會考慮他的好吧,他長成那樣!」

  白天羽哭笑不得:「那樣是怎樣?」

  冷曦恨恨道:「他長得比我還好看,我站在他面前太自慚形穢了!拒絕!」

  白天羽和林仙兒的兒子最後是林詩音取的名,叫白葉。

  雖然聽著很普通,一點都沒有白家公子應有的氣勢,但架不住林仙兒就是喜歡,所以最後便這麼喊了下來。

  時間長了倒也覺得還不錯。

  冷曦沒說錯,白葉長得實在是太好看了,小時候還經常被誤認為是小姑娘。

  其實現在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白葉自己也很崩潰,為了不讓人誤會,總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

  對於他這種行為,冷曦就覺得是暴殄天物。

  「你長這麼一張臉,為什麼就不能洗洗乾淨!」

  「我要是洗乾淨,你又要說別出現在你面前了。」白葉太瞭解她了。

  而冷曦會遇到丁乘風的大兒子,丁家莊這一代的少莊主,也和白葉有點關係。

  當時他們倆結伴出京遊玩,在金陵城目睹了一場拋繡球招親。

  出門在外時為求方便,冷曦都是作男裝打扮,但像她這樣的長相,扮成男人也是極出挑的。

  當時城樓上的那位小姐在人群中一眼瞧中了她,直接把繡球往她的方向拋了過來,可惜準頭不太好,最後把繡球扔到了白葉身上。

  冷曦差點扶著腰笑死,還說這位小姐許是看穿了其實他才是在場最好看的那一個。

  白葉懶得理她,趁著城樓上的那家人還沒下來,直接把那個繡球塞到了他旁邊那個人懷裡就跑了,甚至也沒拉上她一起!

  後來每每回憶起這件事,冷曦都要叉著腰罵他幾句才行。

  「你也太不講意氣了吧!」

  每當這種時候,白葉就會一本正經道:「可是如果我沒有這麼做,你要上哪去認識丁雲鶴?」

  是的,當時站在白葉邊上的就是丁家莊年僅十七的少莊主丁雲鶴。

  白葉這小子把繡球塞給他之後就閃了個沒影,人群也因此混亂了起來。

  那個拋繡球的小姐本來看上的也是冷曦,後來匆匆忙忙下了城樓把她和丁雲鶴給堵了,丁雲鶴還沒來得及解釋什麼,那個小姑娘就沖過來把繡球搶了回去!

  冷曦怕她真要拉著自己娶她,當即也學白葉那樣跑了。

  只可惜一路跑遠後才發現,那個倒楣催的傢伙也跟在了自己身後。

  她的輕功師承楚留香,在江湖上鮮有敵手,現在看見這個倒楣催的少年竟能跟上自己,當即就來了興趣。

  兩個人繞了大半個金陵城甩脫了那群追著他們的人,為求保險,冷曦在最後還直接進了一間成衣店臨時買了一套女裝換上,恢復成姑娘打扮。

  丁雲鶴本來就覺得這個公子好看得過分,等看到女裝的她時乾脆愣住了。

  冷曦沒管他的反應,直接跳出店門,甩了甩她隨手紮起的馬尾:「行了,不過等會兒要是再遇到追著咱們的人你可得幫個忙。」

  丁雲鶴應了,雖然他不知道自己能幫上什麼忙,因為顯然她輕功絕頂,甚至略勝自己三分。

  不過下一刻他就知道是什麼忙了。

  因為追著他們的這家人,正是金陵城中最有勢力的金家。

  被金家大小姐看上的人,他們自然要費盡力氣追才是,所以冷曦換完了衣服之後,就又有金家的手下追了過來。

  他們是瞧見丁雲鶴和冷曦一起跑的,此時認出丁雲鶴就迅速圍了過來。

  還沒等他們開口問同你一起的那個人去哪的時候,冷曦就直接挽上了丁雲鶴的手臂兇狠道:「你們想幹什麼?我未婚夫可不是自願接的繡球,而且他方才告訴我你們家小姐已經把繡球拿回去了!」

  「姑娘,我們找的不是他。」領頭的人想解釋。

  「不是他你們還來堵我們做什麼?」冷曦一邊說一邊暗中扯了扯丁雲鶴的袖子。

  丁雲鶴也立刻會意:「我同你們尋的那位公子素不相識,你們怕是問錯人了。」

  金家那一行人聽他這麼說也沒有立刻走,但是他們還想再打聽幾句的時候,丁雲鶴又補充了一句:「我常聽我父親說,金陵金家是江湖上有名的名門望族,這趟來金陵本也打算代替他前去拜訪一下。」

  「敢問令尊是?」領頭人看了看他的打扮,神色不由得嚴肅了一些。

  「家父丁乘風。」他不卑不亢道。

  金家是很厲害沒錯,但也並不能壓丁家莊一頭。

  所以知道了他的身份後,這群人就沒有繼續糾纏了,反而還表示隨時恭候丁少莊主上門拜訪。

  他們走遠後,冷曦手還沒松就先驚訝道:「你是丁乘風的兒子?!」

  丁雲鶴聽她的語氣,不禁奇怪:「姑娘認識我父親?」

  冷曦笑了笑:「不認識,但是我有一位和他不對頭很多年的叔叔。」

  須知丁家莊和丁乘風在江湖中的名聲都十分之好,一定要說不對頭的話,可能也只有那位神刀堂主了吧?

  是以丁雲鶴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姑娘說的可是白天羽白前輩?」

  冷曦點頭,笑得更開心了:「你還挺聰明嘛。」

  說完這句她才恍惚想起來自己還挽著人家的手,忙松了開來往邊上移了兩步。

  先前為了騙過金家那些人,丁雲鶴也沒有太在意這個,此時卻是有些尷尬:「方才多有得罪。」

  「這算麼得罪啦。」冷曦擺手,「既然事情解決了,我就先走啦,丁少莊主。」

  「哎!」丁雲鶴看著她朝自己擺了手眨了眼就要走,忽然腦子一熱就叫住了她。

  待她回頭後,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冷曦則是挑了挑眉:「還有事?」

  他撓了撓臉,最終只憋出一句來,他問:「你叫什麼?」

  冷曦朝他又是一笑:「我叫冷曦,冷血的冷。」

  其實就算沒有後面這句冷血的冷,丁雲鶴也能從這個名字上猜到她的身份。

  畢竟神刀堂主白天羽可是出了名的眼高於頂,能直接喊他叔叔,語氣還這般熟悉的,找遍江湖也找不出幾個,而且她還姓冷。

  這便是冷曦和丁雲鶴的第一次見面了。

  此時的冷曦還沒有看上他,在金陵又晃了半日後,于傍晚十分包了一條畫舫去江上看風景順便等不知跑到了何處去的白葉。

  結果白葉還沒等到,卻是又碰巧遇到了一樣來看江景的丁雲鶴。

  不過他不像她這樣鋪張,只乘了一條普通的,和許多人擠在一起。

  那條畫舫上有不少世家公子,自然都注意到了她那條精美又空曠的,也注意到了裡頭坐著的佳人。

  丁雲鶴原本沒注意邊上人的議論,結果一偏頭瞧見自己想了半日的小仙女就在不遠處,當即愣住了。

  周圍人還在說什麼只看側面就已經如此美,不知正顏如何。

  而他在既衝動又猶豫的心情下,到底沒忍住飛身掠了過去。

  兩條畫舫的距離並不近,否則那些人也不會說看不清了,但對於輕功頂尖的丁雲鶴來說,這點距離著實算不得什麼。

  他淩空掠起時就如他的名字一般,像一隻雲中白鶴。

  冷曦是在注意到那不同尋常的風聲時抬起的頭。

  這一抬頭,她便看見了這個踏著傾瀉而下的月光一路往自己方向飛來的少年。

  少年身上的白衣被風吹得鼓起,但卻半點不影響他的身姿。

  在這一瞬間,冷曦是真的佩服起了丁乘風給兒子取名字的水準。

  所以丁雲鶴落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幾乎是立刻對他笑了起來:「這麼巧。」

  丁雲鶴原本還覺得自己這麼掠過來實在是有些唐突,但看到她歪著頭沖自己笑,一時間又什麼都忘了,呆呆地站在那不知到底該不該上前。

  冷曦等了很久的白葉也是在這時來的。

  他出現得突然,叫丁雲鶴嚇了好一跳,加上他穿得破爛,臉也髒得很,頓時誤會他是上錯了地方:「這位兄台——」

  白葉倒是還認得他,笑了笑給他道了一聲歉:「今日城門口繡球一事讓公子受累了。」

  丁雲鶴:「……」什麼原來是你。

  「你還好意思說,我和丁少莊主可是被金家的人追了好久。」冷曦朝他翻了個白眼,「要不是我後來換回女裝,估計就要被押去同那個金小姐成親了!」

  「那你就亮出身份啊,金家又不敢得罪冷叔叔。」白葉走過來在她面前坐下,直接拿過桌上的酒給自己倒了一杯,又轉頭招呼還站著的丁雲鶴道,「公子要不要也來一杯?」

  他說完的瞬間又想起冷曦方才對這個白衣少年的稱呼,不禁又多打量了丁雲鶴幾眼。

  丁雲鶴並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也並未覺得他的打量多失禮,沉吟片刻後就過來一道坐下了。

  酒過三巡之後,他才知道這個看上去髒兮兮的傢伙居然就是白天羽的兒子,差點驚得噴出一口酒。

  冷曦以為他不信,直接按著白葉讓他把臉洗了露出真容來。

  她特別好奇丁雲鶴看見白葉究竟長什麼樣後會是什麼反應。

  白葉拗不過她,只能去洗臉。

  可出乎冷曦意料的是,見到白葉真容的丁雲鶴卻並沒有如她期待的那樣直接看呆,只露出了些恍然之色。

  那表情大概在說,這還差不多。

  她不禁疑惑:「他不好看嗎?」

  丁雲鶴誠實道:「好看。」

  但是白葉的好看是他能冷靜看待的那種好看,並不像她白天.朝自己擺手眨眼又一笑時那般,讓他的心都差點從喉嚨口蹦出來。

  冷曦看他只瞧了白葉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又開始看著自己,頓時也似乎明白了什麼。

  說實話,她從小看著白葉這張臉長大,對普通的美男子實在是半點興趣都提不起來,但方才丁雲鶴迎風踏月而來時的風姿,是真真切切地讓她失神了片刻。

  那種風姿甚至與他的長相無關,但依然好看得驚心動魄。

  過去這幾年裡冷曦被太多人追求過了,一頓酒下來,她就輕而易舉地看穿了丁雲鶴心中所想。

  然而和過去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樣的是,這一次她一點都不討厭,反而還很喜歡被他這樣看著。

  唯一的問題是,他年紀似乎比她要小?

  當晚丁雲鶴同他們倆道了別後,她就問白葉:「江湖事你比我清楚得多,丁少莊主今年幾歲來著?」

  白葉想了想,說:「應該是十七。」

  冷曦:「呀,那也沒有差很多。」

  白葉:「……等等,什麼差很多?!」

  冷曦眯了眯眼,道:「年紀啊,差太多我會不好意思下手的。」

  這句話把白葉嚇得差點跌進了江中去,大呼你冷靜一點。

  可她覺得她明明很冷靜。

  哪怕後來回了京對長輩們表示她要去丁家莊提親時也是很冷靜的。

  不過這事不僅白天羽很崩潰很反對,冷血也差點瘋了。

  畢竟哪有女孩子主動表示要去男方那邊提親的,而且她看上的還是個比她年紀小的!

  唯有林詩音,在仔細問過她的想法後,表示願意先見見那位丁少莊主,若是真的合適再定下也不遲。

  冷曦開心極了:「還是娘最好!」

  而真正令白天羽崩潰萬分的事這才要來。

  ……因為白葉正是在丁家這次進京時見到了丁雲鶴的妹妹丁靈琳。

  對此,知道故事原本走向的林詩音只能表示,有些事真的是天註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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