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與名
所謂神隱,是人類向神明交付自己的性命,從而成為神明的眷屬,從此隨侍神明左右,隱于人世之中。
也正因如此,有了「不要將自己的真名告知付喪神」的說法。
少女自己並不清楚這件事,她也不曾知曉自己已經由人造物成為了人類這個事實,但在這所本丸中的刀劍,卻在她回來的那一刻,就已經清楚地感覺到了氣息的變化。
神隱了她的那把刀,是她的初始刀——加州清光。
「以後即使你這麼希望,我也不會讓你自殺的哦,大將。」
門板拉合,藥研藤四郎的身影也消失不見了。
一起度過……嗎?
少女的內心湧上了一股異樣的心情,她從未想過以後會怎麼樣,也沒有思考過將來的事情,這些對她來說都奢侈到無法觸及。
但是不可避免的,聽到這樣的話,她卻覺得十分開心。
如果能夠有將來的話,可以與大家一起生活,那真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情啊。
「喜歡上自己……」
她可以做到嗎?
當少女再次掌握了控制本丸天氣的方法的時候,終日飄揚的雪花終於在春日的陽光下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庭院中盛放的櫻花樹與潺潺溪流。
「我還記得,當我來到本丸裡看到的第一個景象,就是春天呢。」審神者坐在廊下,伸手接下一片被風吹過來的櫻花花瓣。
「雖然那時候沒有開花,但是這裡依舊很美。」
鶯丸與三日月宗近坐在她的身邊喝茶,聞言,三日月宗近便「哈哈哈」地笑了兩聲。
「我也有些印象呢,雖不如這片櫻花絢爛,但也別有一番趣味啊。」
「我到來的時間比較晚,因此並沒有見過呢。」鶯丸不緊不慢地說道,微微抬起眼,望著在頭頂灑下陰影的太刀問候道,「小狐丸殿下,是來一同品茶的嗎?」
「主人,我這次前來,是想問您一件事。」
少女歪了歪頭。
「怎麼啦?」
「您還記得,我們當初的約定嗎?」
——讓小狐我來為您取個名字,可好?
「是呢,這麼說來,主人還沒有一個方便稱呼的姓名,這樣可多有不便。」
「我倒是覺得都一樣呢,不管是產品代號還是像人類那樣的名字什麼的,我不太清楚有什麼區別。」少女說道,「不過要是你們希望的話,那就請給我取個可以用來稱呼的名字吧。」
「那就由小狐我……」
「誒——那也太狡猾了吧!」從樹叢後面冒出來了一個小小的腦袋,今劍不滿地鼓起嘴巴,「要是這樣的話,我也要給主公大人起名!」
五虎退的聲音從另一個方向響起。
「那,那個,我也想……」
「哈哈哈,真有活力啊,甚好甚好。」
「那……」
眼見少女要全部答應下來,鶯丸輕聲提醒道:「名字這種事物,還是不要太多為好。」
少女側過頭,茶色髮絲遮住一隻眼眸的太刀,端著茶杯放到唇邊輕啜。注意到少女的視線,鶯丸露出了一個清淺的微笑。
「不如,讓大家一起思考,然後由主人來從中挑選一個,作為稱呼的名號——如何?」
「如果讓我來想的話,嘛,我覺得『茶姬』不錯呢。」
「今子!」
「虎……」
「一起說的話,我記不下來啦。」
少女趕緊叫停,轉身從書房拿了一遝信箋出來。
「如果可以的話,請寫在信紙上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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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信紙?要把想給主人起的名字寫在上面嗎?」
髭切拿起一張,輕柔地笑了笑。
「本來還想獨佔的,結果卻被搶先了呢,真是不巧。不如把其他競爭對手都幹掉好了,這樣子的話,就可以隨心所欲了吧。」
「這樣子是不行的吧,阿尼甲。」
「是嗎?太可惜了,紙丸。」
「是膝丸!既然要幫人起名,那偶爾也請記住我的名字吧,這樣下去我也會哭的!」
「名字麼……俗世之物,我並不擅長。」
太郎太刀垂著眼眸低聲說道,一旁的次郎太刀拎著酒罈醉意朦朧。
「很簡單啦,就叫酒!酒姬!不錯吧?」
「這個世界充滿了悲傷。」
「只是籠中鳥的我,也無法寫下令人滿意的名字的吧。」
「柿子……復仇……」
小夜左文字趴在案上,手中攥著筆,一字一字認真地寫著完全無法用來當做名字的詞語。
少女認真地看著大家寫給她的信箋,忽而一陣輕風吹過,摞成一打的紙張全都被吹得四散。
她連忙伸手去夠被吹起來的紙張,卻有一隻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掌,代替她將其抓在手中。
「主人。」
少女仰起頭,朝著付喪神露出了一個笑容。
「是清光呀,謝謝。」
加州清光把信箋遞給她,順勢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有什麼好的嗎?」
「唔……」少女想了想說道,「我不太清楚什麼算是評判的標準啦,不夠要說的話,大家起的每一個我都很喜歡。」
加州清光的紅瞳中映著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臉。
「能夠從文字中,感覺到大家的心意,很溫暖。」
「說起來,我還沒有在這裡看到清光的那一份……」
「量產型審神者七十一號。」
話音剛落,加州清光就飛快地給予了回答。
「誒?」
「量產型審神者七十一號——我最喜歡的,就是這個。」
這是少女親口對他說出,也是在那令人絕望的時刻,將他從深淵中拯救出來的話語。
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從瘋狂的泥沼中脫離開來。
但在獲得救贖的同時,他也犯下了無法被寬恕的罪行。
如果有朝一日,審神者知曉如今的她已經被神隱,再也無法回歸觸到人類那一方的話……
喉嚨緊了緊,他五指攥緊,眼神凝在少女的臉上,不敢錯過她的任何表情。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無法饒恕的事情的話,主人會討厭我嗎?」
他小心翼翼地,用發澀的聲線問道。
少女將視線從手中的信箋上移開,疑惑地望著他。
等待判決的時間無比令人煎熬,過了一會兒後,少女才輕聲回答。
「如果是清光的話,不管發生了什麼,我都不會討厭你的。」想了想她又說道,「不如說無法饒恕這個前提條件就不存在呢。」
「對我來說,清光大概是與任何人都不同的吧。」
無論是在本丸中的初次相見,還是重生以後的那個顫抖的擁抱,亦或是昏睡時緊握的溫暖手掌,都令她依賴而又留戀。
但對少女而言,如此的表達已經是極限了。
「如果清光真的做了什麼,那麼需要說對不起,請求得到原諒的也一定是我,因為我做了對不起清光,對不起大家的事情吧。」少女偏著頭,這樣的姿勢使兩個人臉龐的距離變得很近,不管誰稍微向前傾一些,就會把它變成一個親吻。
「到時候,你可以原諒我嗎?」
「當然!」加州清光生怕自己回答得慢了會被誤解一般,急忙忙地說道。
「那,」少女的聲音突然便小了起來,她垂下眼眸,仿佛在猶豫著什麼,很快卻又抬起了眼,「我們就約好了。」
少女那短暫而又殘缺不全的人生中,從來就只有刀劍的身影。
她為了代替人類與刀劍付喪神相處而被製造出來,又因為他們,從單純而又殘酷的人造物,逐漸生出了名為「心」的存在,漸漸地變成了人類。
因此,她將自己所有的感情都給予了刀劍。
如果此生存在終結,那麼,她希望直到作為量產型審神者徹底壞掉的的那一刻為止,她都能與他們一同度過。
「雖然我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但是,之後也請多指教。」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