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哀哉奉孝
曹操最近很高興, 非常高興, 畢竟誰一覺醒來發現多了兩員猛將都會喜上眉梢的。哪怕關羽和張飛拖著一具屍體來找他,但考慮到那個死掉的是劉備,他就更高興了。
當然, 後者的高興是不能表露在臉上的。曹操心中暗喜這貨終於死了,表面上卻還要做出悲戚的樣子, 感歎和劉皇叔畢竟相識一場,必定要派人送他回老家安葬,啊不對,是一定要厚葬!
曹操態度之誠懇,讓原本還憤憤不平的張飛都略感舒坦, 他自然是打算為大哥奔喪的, 只是如今即將開戰,曹操又再三挽留,並保證會派人妥善料理劉備的後事。
張飛看了看關羽,後者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給了他一個眼色:三弟,你忘記我們是來幹什麼的嗎?張飛這才恍然大悟,對哦, 他們是來等曹孫聯盟時刺殺孫權的。
報仇才是頭等大事, 要是仇報了還沒死, 他們還要去劉玥那裡報恩,並且親自去益州見一見小公子是否安康, 再做打算。
敢情從頭到尾就沒曹操的事情。
你問曹操知不知道?那你還真小看了這位奸雄,曹老闆心裡還能沒點數, 難道他還會真覺得是自己的個人魅力吸引了關羽和張飛嗎?
只是有些事情看破不說破,人在自己這裡待久了,自然會培養出感情。關羽當年是惦記劉備,如今劉備一死,這兩位心中也沒啥牽掛……什麼,你問阿斗?那小東西都沒有周歲,難道指望輔佐一個嬰兒爭天下嗎?
再說阿斗身旁已經有趙雲跟著了,關羽又不傻,他們三個一窩過去,還妄想輔佐幼主,這是在逼著劉玥殺阿斗嗎?
於是,關羽和張飛就這麼在曹營待下了,每天掰著手指頭,等曹操發兵往南面走。嗯,是的,那據說的「百萬大軍」還在籌備過程中呢,荀彧表示大軍開拔的後勤工作真的很麻煩。
一個在許都,一個在成都。這荀家叔侄兩人雖然相距千里,分數陣營也不同,卻都感受到了同樣的怨念。可能姓荀的都是勞碌命吧。
這天一大早,曹操正在軍營裡吃餅子,就聽到有人來報,說是荊州使臣到,帶著劉玥的親筆信,有要事和他相商。
曹操抹了抹嘴,問道:「使節有幾人?」
「回丞相,使節一人,帶著三名隨從。」跪在下首的士兵道。
曹操樂了,對左右說道:「一個人來就敢來我的大營,真有些膽子。」
他又問:「來者何人?」
「是劉軍的軍師,諸葛孔明。」士兵又說。
諸葛孔明這名字這兩年也算響徹大江南北了,之前和劉玥一樣,都是因為太年輕而被人輕視。後來,劉玥出名了,他又只被當做入贅的小郎君,這還是好聽的說法,還有些人背地裡罵他「以色侍主」呢。
直到諸葛亮用雷厲風行的手段向天下昭告,所謂「臥龍」,到底是什麼意思。他也並不是僅憑著劉玥才做到這麼高位置的。
曹操每次想到諸葛亮,就覺得又牙疼又心疼。牙疼是因為這人和劉玥一樣愛搞事,心疼則是因為這麼好的人才,怎麼就便宜了劉玥那丫頭呢?
「讓他進來見我。」曹操揮手讓士兵下去,餅也不吃了讓人拿走,端正坐著,就等諸葛亮進來見他,既表示尊敬又彰顯自己的大家風範。
門外士兵引著使節走來,來人一身青衣,羽扇綸巾。只見他身長八尺,修身如玉,雅量非凡,望之可親。諸葛亮帶著微笑,向曹操行禮道:「曹公。」
「諸葛先生。」曹操也客氣,事實上他對人才都很好脾氣。
「我奉主之命,特來此與曹公商議南征之事。」諸葛亮開門見山,「不知曹公可否聽某一言?」
曹操也挺好奇劉玥想幹什麼,還來找他商量南征的事情,不知道就是去征討她的嗎?
諸葛亮不卑不亢,看到曹操不反對,就跪坐於下座,開始從天下大勢講起。他們心知肚明,如今天下三分,最強的當屬曹劉,江東孫權最弱。
「說這些又有何用?」曹操反問。
「某有三問,煩勞曹公解惑。」諸葛亮輕搖羽毛扇,看著曹操問出第一個問題:「若聯合江東攻打我主,曹公可得利幾許?」
曹操不說話,但他心裡自然有一筆賬:劉玥敗了也能龜縮益州,這個勢力一時半會兒倒不了。而他頂多吃下荊州,奪回關中,這還是江東什麼都不要的情況下。
「其二,曹公心中所圖為何?」諸葛亮見時機成熟,又拋出第二問。
曹操仍舊不說話,他想要的自然是整個天下,四海歸一。
「最後一問,曹公之劍究竟指向何處,才能完成心中所圖?」諸葛亮笑道。
曹操終於有所回應,冷聲問道:「南武侯又意欲如何?」
「我主與丞相所求別無二致,皆欲四海歸一,可吳侯所要的不過是封疆一方。曹公聯吳,最終是吳侯所得更多,還是丞相所得更多?」
說到底,就是曹操和劉玥都想大一統,雖然都想由自己來一統,但孫權這貨是想搞分.裂啊!從目前局勢來看,曹操和孫權聯合最有利,但眼光放遠一些,三國鼎立對曹操可沒有一點好處。
諸葛亮又行一禮,輕聲道:「我主欲與曹公聯合,吞吳。」
曹操眯了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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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諸葛亮被安置下休息了,說是休息,也就是被軟禁起來。曹操沒有為難他,還讓人準備了茶水點心,非常有待客之道。
聯劉吞吳是一件大事,曹操不會自己一拍腦袋就做下決定,他還是要先問謀士們的意見。這次還是荀彧坐鎮許都,他帶著程昱和劉曄隨軍,而郭嘉重病,仍留在許都。
他讓人快馬送信回許都問荀彧和郭嘉,又召來幾位將軍和隨軍謀士。曹操說完後,就讓各人暢所欲言,幾位將軍都還是想揍劉玥,畢竟關中丟了窩火,更別提張繡還殺了曹洪。大家都是兄弟,總想報了這個血仇。
謀士們則想的多一些,程昱並不說話,劉曄看了看左右,建議道:「臣以為,諸葛孔明所言在理。江東如今雖然勢弱,但一旦得勢而起,又據長江天險和水軍之利,恐不會將荊州拱手相讓。南方路途遙遠,供給不足,明公打退劉鳳德後,難以繼續和江東為戰。」
南方和北方作戰情況完全不同,曹操這麼多年都在北面折騰,恐怕是沒見過南方地勢、天氣、瘟疫和水系複雜的可怕之處。
到時候就怕孫權翻臉不認人,要把荊州自己吞下去。到時候曹操就算拿了荊州,也要被江東和劉玥左右夾擊,灰溜溜跑回去。
程昱也點頭道:「聽聞吳侯與我們聯盟前,派遣都督魯子敬去荊州求盟,結果轉過就忘記誓言,連自己的大都督也不要了,此等做派不可信也。」
儘管群雄逐鹿的年代,人品什麼根本不存在的,但也不能太過出爾反爾。你都已經派遣使節了,然後一接到曹操的信就變卦,這不曹操心裡也發毛嗎?
曹操聽了一圈,心裡已經有了判斷,卻不著急拍板,他在等許都的信。
幾日後,他終於收到兩封回信。一封是荀令君寫的,大致彙報了一下許都的情況,還有糧草籌備的情況,並認為可以答應劉玥的聯盟。
第二封卻是郭嘉在病中寫的,他已經病到寫字手抖,因此信上的字跡斷斷續續,而且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孫不可信,討還長安。」
沒頭沒腦的兩句話,曹操卻瞬間懂了,於是又召諸葛亮來見,見面第一句話就是:「聯盟可以,但長安乃漢室舊都,必交還于陛下。」
科科,還給陛下?難道不是還給你?
不過諸葛亮料到曹操會提要求了,並且出發前也和劉玥商量過。此刻搖著羽毛扇並不慌張,過了半晌,才慢慢說道:「待我寫信給侯君,發兵吞吳之時,便交還長安于曹公。」
好在曹操要的不多,長安和附近幾個郡還了,北面還有一塊地方。
諸葛亮爽快得讓曹操都有些懵,但話已經說出口,就不能更改了,只能悻悻閉嘴。然後又和諸葛亮聊起其它事情,後者是名士風範,讓愛才的曹操越看越歡喜,恨不得把人永遠扣在曹營,卻心知肚明對方不可能背叛劉玥。
就像關羽和劉備是兄弟,都如何也不肯背叛。那諸葛亮和劉玥更是夫妻一體,他也就是平日做夢想想而已。
沒多久,曹操就給孫權寫了一封信,親筆斷絕了雙方的口頭盟約,又讓漢獻帝下詔書討伐江東之不臣。他自己假模假樣接了詔書,又讓送一封去荊州讓劉玥接旨。
江東收到消息後大亂,孫權悔之不及,卻無可奈何。
而曹操也沒有高興太久,他的糧草後勤都齊全了,可荀彧卻來通道:郭嘉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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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寫那封只有兩句話信的時候,人已經差不多了。
就算御醫再妙手回春,將死之人也拖不了太久,何況郭嘉被折磨得皮包骨頭,某種程度上是生不如死,看到他呼吸都和拉風箱似的,臉色忽青忽白,身上都是銀針紮過的痕跡,密密麻麻得讓大夫都下不了手。
可即便如此,他都撐著一口氣給曹操回信。瘦弱如竹節的手握住筆,一咳三顫地在信上寫下那八個字,燈盞襯著膚色如雪,在床榻上投下的陰影宛若鬼魅。
他寫完兩句話,丟下筆就嘔了一口血,直挺挺倒在床上,嚇得左右連忙叫大夫。有眼色的僕從看到主人眼看要不好了,急匆匆跑去找荀令君。
如今許都由令君坐鎮,一切事務皆由他來管。
荀彧接到消息,就放下手中的竹簡,來不及準備馬車,他牽過一匹馬就沖了出去。是的,別以為他是文臣就不會騎馬,君子六藝是有騎射的,更別提他和曹操一起上過戰場。
等他來到郭嘉病榻前時,後者面如金紙,呼吸微弱,只能看到胸口略有起伏。大夫們束手無策,對著荀令君搖了搖頭。
郭嘉嘴唇輕啟,喃喃著什麼。@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荀彧湊近了去聽,只聽到友人時斷時續地喊著「明公」,心中大痛,不由落下淚來,只能握住郭嘉的手,哄道:「明公出征去了,奉孝你且等等,等他回來……」
可誰知道曹操什麼時候回得來?
也不知道郭嘉能不能聽見,荀彧看了看大夫,知道回天乏術。他只能長歎一聲,讓人下了虎狼之藥,好歹讓郭嘉再清醒一會兒,好交代自己的後事。
用了狠藥後,果然見郭嘉悠悠轉醒,竟是恢復了往日的神采,雙眼清亮,看著荀彧焦急的面容,輕聲問道:「令君,信寄出去了?」
荀彧點頭:「都寄給明公了。」
「想來你也是贊成和南武侯聯盟。」郭嘉笑道。
荀彧仍舊點頭,既不想催促,又不願郭嘉再談公事。郭嘉是懂得看臉色的人,就算臨死他也是聰明人,當下就笑了,無所謂道:「你是知道我的,文若,明公的事就是我的事,至於我自己的事……又有什麼好交代的?」
「左不過我走之後,各人行各事罷了。」郭嘉閉了閉眼,歎息道:「只可惜不能再和你們飲酒,再也不能陪著明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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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說不出話來,只是握住對方的手。郭嘉和他是同鄉,年少時也曾一起對酒當歌,也曾一日看遍長安花。後來,也是他將郭嘉引薦給明公的,兩人私交極好,堪稱摯友。
「奉孝,你好好休息吧。」
郭嘉搖搖頭,拉了拉荀彧的手,讓他靠近自己,輕輕在好友耳旁細語,除卻兩人誰也聽不見這麼低的聲音:「文若,過剛易折。我知你,可無論如何,不要和明公硬著來……」
他如何看不清荀彧的心思,又如何不知道曹操想要什麼。這兩人看似一個霸道一個謙和,骨子裡卻都是極剛烈的人,過剛易折,兩劍並行還好,若是對著砍必有一劍折一劍傷。
荀彧心中苦澀,只是道:「我知道,奉孝。」
曹操設置校事府監察百官,郭嘉也不敢多說,輕聲一句就把人推開。然後,他眼中現出狡黠的光來,就像少年時那般,開口笑道:「再拿些酒給我吧,文若,以後也沒法再喝了。」
荀彧側頭拭淚,揮手讓人拿出好酒,斟滿兩杯。
郭嘉自從病了就再沒聞到酒味,現在聞到如此好酒,眼神都亮了幾分,急忙伸手去拿,低頭嗅了嗅酒香,露出一個微笑:「好酒。」
他呢喃:「好酒啊。」
手一松,滿杯的好酒全傾倒在床榻上,杯子摔在地上發出脆響,幾滴酒液濺到荀彧衣服上。後者閉了閉眼,停頓片刻,忽然仰頭飲盡杯中酒。
「確實是好酒,奉孝。」
47誘敵深入
郭嘉死了, 曹操也是真傷心, 可仗還是要打,盟還是要結。
曹老闆就是再傷心,也不可能為了郭嘉而停下手上的正事。他是個至情之人, 卻同樣是個絕情之人,傷心時不吝惜眼淚和悲痛, 可哭過了也就揮揮衣袖,繼續他的王途霸業。
諸葛亮是跟著曹營一起見到劉玥的,還有劉玥身後的七萬大軍。時隔多年,曹劉兩人再次相會,都覺得對方和印象中不同了。
劉玥是覺得曹操老了, 兩鬢微白, 神態更沉穩卻也更疲倦,這種疲倦不是生理上的,而是歷經世事後的滄桑。寶劍仍舊鋒利,光芒卻被隱藏在劍鞘之中,危險不減。
而曹操也覺得劉玥大不一樣,之前那個燦陽般爽朗的女子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內斂深沉的諸侯。當一個人學會笑意不抵眼底後, 學會蟄伏和忍耐後, 學會背負某些沉重的東西後,她就成了合格君王。
兩軍相聚, 因為還未盟約,並不做宴會歌舞。兩邊的軍旗獵獵迎風, 三軍將士卻沉默站著,只有馬蹄揚起的幾縷沙塵,竟有幾分蕭條肅殺之感。
「曹丞相。」「南武侯。」
雙方都騎在馬上拱手,該說的話,諸葛亮都已經說完。而曹操更是讓漢獻帝下旨,劉玥也接了旨,無需打什麼機鋒,直接歃血盟約便是。
鮮血湧入杯中,劉玥仰頭喝下摻著血液的烈酒,又和曹操談及質子的問題。大家都互相坑過,不敢輕易相信對方,於是便同意交換人質,可曹操兒子多,劉玥卻只有一個孩子,讓她把劉維交出去,就是在要她的命。
商量之下,曹操同意劉緣到許都做人質。雖然劉緣是養子,但畢竟在劉玥身邊養了那麼久,視若親子,身份也足夠。更何況,若兩邊真到了不得不打的時候,哪怕用親子劉維做人質,劉玥還是會照樣起兵。
而曹操這幾天也在思考送哪個兒子去益州比較好,曹昂是嫡長子不用想,曹沖是他心尖肉也不行,再小一點的送過去是打算讓劉玥替他奶孩子嗎?而且這孩子他還想要回來的,真送小孩兒過去,難免移了性情。
剩下的也就是曹丕、曹彰和曹植,而這兩個兒子裡,他顯然更喜歡曹彰曹植。曹丕這孩子吧……只是讓曹丕過去也很不合適,他都娶妻生子了,曹睿都三歲了,難道讓一家人都過去?自古就沒有這個先例。同理,曹彰也剛成親,所以十五歲的曹植是最好的人選。
不大不小沒成家,不是嫡長子也不是心尖肉。好吧,其實除卻曹昂和曹沖外,這兒子也能在曹操心裡排個第三,要是曹丕再小個五歲,肯定就扔他過去了。
劉玥正在那裡喝茶呢,就聽到曹操說過幾天讓人護送曹植去益州,並交換劉緣。她眯起眼睛,心裡狐疑道:曹植……是寫七步詩的那個?
沒辦法,這就像現代大部分人提到孔融就記得讓梨,提到曹沖就記得稱象,提到曹植嘛……有文化點的會想到《洛神賦》,社會一點的會想到和嫂子甄姬不得不說的故事,而如劉玥這般上課打瞌睡氣死老師的,就只想到了七步詩。
大約是劉緣分量太小,曹操終究不放心,劉玥笑道:「不為約為兒女親家,吾兒阿維今年不到四歲,丞相可有相配的女兒。」
曹操女兒比兒子少,其中三個還嫁給了漢獻帝,其他都太大,倒是有一個是環夫人前兩年所生,是曹沖的同母妹妹,如今才七歲,聰明可愛得緊。
曹操一說,劉玥就點頭道:「女子大幾歲不礙事。」女大三,抱金磚嘛,她自己就比孔明大兩歲,還不是處得很好?
於是,兩家說定這門娃娃親,又彼此交換了信物。當晚回到營帳的時候,劉玥說起這門親事,諸葛亮搖著羽毛扇點點頭,倒沒有反對的意思。
一來是主公拍板的事情,反對了也沒用,劉玥這幾年越來越獨斷專行,他也是心裡清楚的;二來劉維娶了姓曹的正妻,並不妨礙他再娶世家女為側室,更不影響他將來納喜歡的女人為侍妾。
只不過……
「我是聽說女兒肖父。」劉玥點著油燈前看地圖,挑了挑眉頭,不正經道:「要是將來小年娶了個女版的曹丞相回來,該不會恨上我吧?」
諸葛亮的羽毛扇停住了,他看了看劉玥,輕咳一聲道:「娶妻當娶賢……另外這話若是讓曹丞相聽到……」曹操這閻王脾氣,少不得記仇。
劉玥輕笑了一聲,示意孔明去看地圖上,用朱砂筆標出來的路線:「你猜我們遇到的是誰?」
魯肅被關,孫權沒法,只能啟用年輕將領呂蒙為大都督,呂蒙和周瑜是一個路數的,論水軍之戰頗有能耐。但曹劉分兩路進軍,呂蒙分身乏術,勢必要另派一位德高望重的將領統兵。
而江東一向重視曹操勝過重視她,呂蒙身為大都督的必要迎頭痛擊,才能安定江東世家動搖的人心。他今年也就剛到而立之年,之所以讓他當大都督,一方面他是孫權的嫡系,另一方面是魯肅去荊州前的舉薦,因此他更要立威。
所以迎戰荊益兩州的必定不是他,那又會是誰?黃蓋?還是周泰?
「探子沒消息,倒是只有打了才知道。」劉玥笑道,並不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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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玥和曹操分兩路行軍後,只保持著互相間的傳信,各打各的,並不干涉。何況大家畢竟隔了一層,兩軍中的大事不可能掏心窩地說出去。
所以直到她安排在曹營的探子傳出私信後,劉玥才得知曹操那邊的境遇有多糟糕。或許曹丞相順風順水過頭了,如今跟頭一個接一個地摔。
他雖有蔡瑁為前鋒,和江東水軍打個平手,但緊隨其後的北方步兵和騎兵一到了南方就水土不服,病到了三分之一,這也就罷了,水土不服頂多是喪失戰鬥力,將養幾日說不定能好。
然而,很快軍中瘟疫大起,這可是要命的事情。要知道三國時期的江南可不是現代江浙滬包郵區,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那時候南方濕熱多瘴氣,多毒蟲鼠蟻,南方連蟑螂都會飛。曹兵還沒和呂蒙交上手,就開始上吐下瀉,發熱脫水病死的不下數千人。
曹操覺得自己頭風病又要犯了,這還沒開打,手上兵力就去了一半。蔡瑁還在和呂蒙廝殺,倒是為他爭取了時間,可曹操卻萬萬不敢再帶兵冒進。
「這倒是有意思。」關於赤壁之戰,劉玥記得不多,隱約就記得個鐵索連環,火燒曹軍什麼的,說起來江東怎麼那麼喜歡用火啊?
可如今看來,曹操倒不是被火燒走的,更像是被瘟疫擊退的。
「軍中情況如何?」劉玥問諸葛亮,後者也看完了密報,搖著羽毛扇從容淡定道:「尚好,川蜀之地本多瘴氣,和江南很有幾分相像。況且甘將軍曾在荊州練兵,麾下水軍多習慣南方氣候,糧草也都充足。」
軍中後勤交給諸葛亮,她絕對放心,不過還是囑咐一句:「要小心瘟疫。」
諸葛亮笑了:「當年荊州瘟疫,明公只記得帶人去救,救完了就扔在一邊,倒是仲宣細心,將明公治理瘟疫時的法子記錄下來,連同十幾副藥方一同整理成冊,讓張、華兩位神醫修改過後,呈到明公案前。」
劉玥愣了愣,然後明白過來,這是王粲給她整理了一套《傳染病預防和治理手冊》,而諸葛亮多半吩咐下去,已經在軍中實行了。
「我倒是記不清了……」劉玥尷尬道,她完全不記得有看到這份東西。
諸葛亮歎氣道:「明公那時心思不在上面,案前公文也都是我批復的。」
「嗯,這是我的過錯了,原本該好好獎賞仲宣一番。」劉玥又道。
「這事也有好些年了,若真等到明公想起來,說不得連仲宣自己都忘了。」看到劉玥疑惑的眼神,諸葛亮淡定補充道:「已經獎賞過了,賞了些金銀綢緞,又升了他一等官職。」
唉,你等等……什麼時候的事情?現在聯手下升官,都可以不經過我了?
劉玥眯了眯眼睛,很是回憶了半天,才說道:「哦,我記起來了,那次你和文和一起來找我,說是要給官員們升等,少說也有好幾十個人,我記得仲宣也在上面。」
「就是那一次。」諸葛亮點點頭。
雖說她是主公,確實不需要事事經手,但這種有她沒她,益州都照常運作的錯覺是怎麼回事?你看,從回復公文,到佈置實施,再到升官獎賞,諸葛亮都給她一條龍包了。
總有一種微妙的不爽感。
心裡有些疙瘩,但劉玥卻沒有表現在臉上。畢竟諸葛亮一心為公,做的又是好事,為她分憂不說,事情交給他做絕對省心放心。所以,劉玥很快把這一層揭過,準備向江東繼續進軍。
江東顯然在收縮兵力,她之前遇到的兩個小城幾乎沒有守軍,當地長官看到她的旗幟,就帶著手下大小官員來投降,一路上都沒遇到太大的抵抗。
劉玥疑心這是江東的誘敵深入之計,又不可能停下腳步,只得把警惕又提高一層。反正敵退我追,沒毛病。
大約又行進了一個晝夜,探子終於看到敵軍了,劉玥這顆心也放了下來。聽前線來報,說是甘將軍已經和人打起來了,只是看人數並不多。
劉玥冷笑一聲,在地圖上打量幾番,就下令讓人做出嚴守左方的模樣,在右方虛晃一槍開個口子,做出防禦不周的模樣,又命令將士們低調行事,無聲調整佈防,儼然是依託軍營,做了一個小型的口袋陣出來。
「倒真是來騙我誘敵深入的了。」劉玥對諸葛亮笑道。
諸葛亮看了看左方的湖泊,又看了看右方連綿起伏的丘陵,挑眉不語。
雖不知道帶兵的是誰,但此人應該是熟讀兵書,卻沒怎麼帶過兵,這計策用得和書上一樣標準,遇到普通將領,或許還真能奏效,可惜劉玥十幾歲就上戰場,見識過大大小小的戰鬥不知凡數,拿這個騙她……
這是看呂蒙大敗曹軍,所以覺得他們也是軟柿子了?
先收縮兵力,做出江東無力雙線作戰的模樣,放棄兩座小城,引劉玥深入,然後再派出一小支部隊拖住甘甯的先鋒水軍,從左右突襲大軍。左邊是湖泊,而江東水軍擅長手下伏擊,所以對方料定劉玥一定會嚴防左側,從而導致右側的佈防不周。
右邊是成片的丘陵矮山,雖然軍隊不好走,但如果拋棄騎兵,讓經驗豐富的步兵跟隨當地嚮導,也就是麻煩了一些,卻有出其不意的功效。等到劉玥右翼空虛時,出奇兵從山裡躥出,直沖大營,如果將領英勇,說不得還能打傷劉玥。
而一旦大營被突襲,主帥又受傷,劉軍必亂,再派人乘勝追擊,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可惜了……劉玥完全不上套。
「明公。」諸葛亮出聲道:「左側也不得不防。」萬一對方真從左邊湖泊主攻呢?
「孔明不愧一向謹慎。」劉玥笑了笑,「你有何計策?」
「臨走前,臣準備了不少火油,如今我觀水勢並不湍急,在沿岸倒上一層也不會沖走,若吳軍從水中潛行上岸,不過點一把火罷了。」諸葛亮說道。
劉玥想了想,點頭道:「按你說的辦。」有備則無患。
命令都吩咐下去了,她治軍嚴明,將士們行動迅速,並不用擔心。只是劉玥還是有個問題:嗯,對面將領到底會是誰呢?
48大破江東
劉玥並沒有等待太久, 對方看到劉軍右側空虛後, 立刻從山野中現身,朝著大營沖去。右路軍將領按照主公的吩咐,裝作不敵的樣子, 開了一個極為狹小的口子,讓吳軍步兵沖了進去。
「咱們就這麼看著?」手下小將問道。
右軍將領姓衛, 也是個脾氣剛強,不肯吃虧的主兒,他騎在馬上啐了一口,道:「主公有令,放進袋子裡再打, 不過某也不能幹坐著, 讓吳軍小兒們看輕了某等!」
「將軍的意思是?」
衛將軍冷笑一聲,吩咐道:「讓弓箭手列隊,準備火油,我給他們一份大禮。」
「剛才左軍借走了不少火油。」小將認真道,看到上司臉色不悅,立刻補充道:「是諸葛軍師的命令, 我們還剩下一些, 夠一百來枝箭的。」
衛將軍盤算了一會兒, 覺得聊勝於無,便吩咐去準備。
而劉軍左側湖泊中也出現敵人, 江東水軍最為擅長水中潛行,當年由周瑜訓練統領的「水猴子」讓劉玥吃了大虧, 傻子才和他們比水性呢。
劉玥雖然張開了口袋陣,但對於左側並非完全不防禦,甚至她採用了諸葛亮的建議,先在水上潑上打量火油,油比水輕,加上這幾天水流平緩,所以沒有沖走太多,等到「水猴子」一露頭,左軍將領就讓人點火,頓時湖泊上燃起熊熊火海。
「水猴子」在水下還能避免燒傷,一旦冒頭就難以忍受,所以一時不敢冒進,只能繼續潛水,等待油燒掉之後再動手,只是這樣一來就失去了戰爭的先機,還給左軍充足的時間安排防禦。更重要的是——
原本孫權是打算左右夾擊的,但如此一來,左邊的「水猴子」被暫時困住,右邊的山野奇兵中了口袋陣埋伏,反而形成左右不能相顧的局面。
看到走進口袋陣的人馬已經不少,衛將軍給了個顏色,手下騎兵立刻馳馬上前,橫刀斬下不少吳兵頭顱,口子由此一封,竟然直接把吳軍攔腰掐斷。還不等對方回神,又只見漫天箭雨朝著丘陵矮山飛來,好在有山坡密林阻擋。
然而,火箭觸及草地,立刻和赤蛇一般蔓延開來,一片連著一片燃燒起來,還沒有離開山谷的吳軍被擠在當中灼烤,一時間慘叫連連。
劉玥得到消息後大笑,換上戰甲和雙斧,讓諸葛亮留守主帳,派兵保護好軍師安全後,自己帶著十二騎就沖出去,一斧頭一個,砍殺陷入口袋陣裡的敵人。
「劉鳳德她好大的膽子!」孫權又驚又怒。@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沒錯,這一次帶兵的就是他本人,而他現在更是跟隨那兩千人馬被困在口袋陣裡,山裡還留了六七千人,只這一燒,不知還能剩下多少。
他是萬萬沒想到,不,劉玥故布疑陣這事,有人勸過他……他這次親自帶兵出征,身邊帶著自己的侄女婿陸遜。
甘甯先鋒軍開戰後,他們都注意到劉玥抽出右側兵力,去左側湖邊佈防。孫權大喜過望,以為自己計謀成了,可陸遜卻皺眉阻止,說這事有些蹊蹺。
「劉鳳德身經百戰,怎麼會如此輕易露出破綻?若劉軍沒有變化,主公計謀說不定真成了,可這樣明顯地調動,恐怕有詐啊。」陸遜今年才二十四歲,不過他少年老成,才智過人,又是先將軍孫策的女婿,所以很得東吳上下的賞識。
這次跟著孫權出征,也是想得些軍功,好回去再升上一升。
只可惜,孫權當時一心要擊敗劉玥,並沒聽進陸遜的話,他是急功近利了,加上曹操被呂蒙打得節節敗退,便犯了輕敵的毛病。
他當時帶兵衝擊劉營,陸遜又一次攔他,不讓他以身犯險。孫權怎麼說的?他對陸遜說道:「就算有詐,劉玥怎敢請兵入營,她的大帳近在咫尺,她豈不是引火焚身?」
自古以來,大帥軍帳就是一軍中最重要的存在,誰會為了算計敵軍,把大帳作為誘餌,讓敵人都殺到眼前的,到時候軍心都得亂。
「千金之軀不坐垂堂,主公你是何等身份,怎麼能親自帶兵沖營?」陸遜急了,拉住孫權咬牙道:「讓我去為主公探路。」
「伯言放心。」孫權甩開陸遜的手,帶著兵馬就走,這才有了如今之禍。
眼看著自己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還有騎馬而來的銀甲女將,孫權知道那就是劉玥,她不是孤身前來,左右各有黑衣黑甲的護騎十二人,十二騎冷眼看他,不讓一個吳軍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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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玥已經不是當年衝動的小女孩兒了,自然不會親身衝鋒陷陣,心安理得地讓十二騎把自己保護起來。她遠遠看見吳軍護衛著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將軍,心念一轉,示意偏將喊話道:「來者可是吳侯?」
二十五歲的孫權……嘖嘖,果然年輕人,心思就是急了點。
孫權不是他哥哥孫策,若是孫策或孫堅在此,多半會銳氣不減,帶兵撕開布袋口子沖出去。孫策曾有「小霸王」之名,那是英勇無雙,可和項羽比肩的人物。
而孫權並不擅長帶兵,或者說是戰鬥。當然,每個人都有其長處,孫權在任用賢能,平衡世家這一方面做得非常出色,論權謀當屬三國第一。
……然而,他不會打仗。
眼看著孫權處於下風,在做徒勞的困獸之爭。還不等劉玥高興呢,就看到遠處狼煙滾滾,後者臉色一變,這正是她軍隊的尾梢。
「怎麼回事?」劉玥問道。
不多時,就有士兵傳信,說諸葛軍師收到消息,吳軍在火海中都能繞出來,正帶著一千人馬抄他的後路,並有意將山火引到劉營中。後方是放糧草和藥品的地方,諸葛亮怕出事,對方進攻得太猛,怕後方守不住,讓劉玥立刻增兵來源。
劉 玥看了看被包圍的孫權,心下立刻明白,這是拼了命來救這人的。雖說放跑了孫權可惜,但被抄了後路就完了,兩者孰輕孰重,她還是明白的。
她當即下令,讓口袋陣上方撕開一條口子放孫權出去,又收縮兵力轉而掉頭,去支援後路的諸葛亮。
等她憋了一肚子氣趕到時,諸葛亮正統領剩下的軍隊,將糧草和補給守得滴水不漏。她心頭火起,指揮著人馬就把這一千人圍了,該殺的殺,該抓的抓,眼看著山火要引過來,留了幾百人挖防火帶,其餘大軍立刻開拔,繼續追孫權去!
孫權幾乎是一路被攆回去的。
劉玥充分發揮了「敵退我追」的精神,帶著大軍長途奔襲,攻下一城,不過多糾纏,派下一些守軍,就立刻去打下一個。一路上迅猛無比,竟是接連衝破好幾道江東佈置的防線,連周泰等老將都一時抵擋不住。
等她一口氣打到廬江的時候,終於撞上了班師回援的呂蒙大軍,這才停下進攻的腳步,不得不在附近安營紮寨,和呂蒙對峙起來。
而孫權也終於順利逃回了建業,還未坐定就看見侄女眼中的淚水。是了,孫權想,陸遜為了救他,不要命地冒著大火繞出山林,去攻擊劉軍尾端,這才引走了劉玥。
陸遜手裡只有兩千人不到,劉玥一旦集結兵力撲他,根本沒有逃脫的可能。這是再拿自己的命換他啊!
「阿傳莫哭。」孫權安慰侄女,想說點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只能歎息道:「什麼都別說了,從今之後,我待陸延便如親兒。」
陸延是陸遜長子,今年才兩歲,可憐孫傳年紀輕輕做了寡婦,她就算哭瞎了眼,陸遜都回不來了。要麼守著兒子度日,要麼就帶著兒子一起改嫁。
孫權心裡不好受,讓妻子陪著侄女,自己獨自去靜一靜。這事情還沒有完呢,劉玥來勢洶洶,怕是非要滅了他東吳才肯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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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一戰,跑了孫權,倒是抓了陸遜。只是這人骨頭太硬,死活不肯投降。本來是要殺的,但劉玥思量再三,覺得既然陸遜是孫策女婿,說不定有可操作的地方,這才留他一命,先關起來再說。
倒是另一件事,讓她勃然大怒。
「曹丞相什麼意思,這是撐不住要撤兵了?」劉玥對曹營派來的使臣嗤之以鼻,後者無話可說,因為羞辱而滿臉通紅,倒是諸葛亮對他點了點頭,讓人先下去。
曹營使臣頓時對諸葛亮充滿感激。
「明公何至於動這麼大的肝火?」諸葛亮輕搖羽扇,走到劉玥身邊問道。
「若是曹操從北面夾擊,此時建業還不是手到擒來?」劉玥恨鐵不成鋼道,「如今,他反倒要撤兵回許都,留我和呂蒙在廬江對峙,等孫權緩過勁來,又要養虎為患。」
「這事也怪不得曹丞相,曹軍因瘟疫損失大半,又被呂蒙擊敗,據說逃回壽春時極為狼狽,朝中上下議論紛紛,他需回去坐鎮許都。」不然,怕是後院都要失火咯。
劉玥正在氣頭上,嗤笑一聲道:「不過去了曹營一趟,你倒開始為曹操說話了。」
諸葛亮聞言,猛地變了臉色,扇子也不搖了,立刻拱手跪拜道:「臣於明公絕無二心,天地可鑒,望公明察。」
劉玥這才意識到自己剛說了什麼,她自知失言,看到諸葛亮這反應更是心痛。不過做主公久了,她開始不願意當眾承認錯誤,倒不是她好面子,畢竟這會損害一方之主的威嚴。
她只能上前把諸葛亮扶起來,親昵地埋怨道:「看看你,我不過是隨口一句,動不動就如此……豈不是要和我生分了?」
諸葛亮臉色還是不好看。劉玥歎息,抱住他的腰身,把頭靠在對方肩膀上,湊著耳朵說道:「你想想,你我是什麼關係?這麼多年,我們見過多少風風雨雨,兒子都生了,你還和我見外。別的不說,哪怕你真去投靠曹操,他會信你才怪。」
丈夫是要哄的,軍師也是要哄的,這哄來哄去,孔明才重新恢復之前處變不驚的模樣,兩人又再次聊起戰事。曹操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想辦法把呂蒙幹掉。
然而,還不等雙方有更大的動作,就出了事。
準確來說,這事不是某一方的,而是所有地方的災難——
建安十二年,西元207年,蝗災再起,鋪天蓋地的蝗蟲螞蚱啃食了所有糧食,三個月都沒有下雨,北方災情尤為嚴重,只有益州南部和江南部分地區倖免。
此時,劉玥和呂蒙在廬江已經對峙了兩個月有餘。而從出兵時算起,孫劉曹這場大仗也打了將近一年多,東吳戰敗已成定局,孫權只剩下建業等地,也有不少地方受了災。
劉玥隔天就給益州的荀攸寫信,荀攸那裡也不好過,更不要說是荊州了,受災更嚴重。種子都被蝗蟲吃了,明年農民拿什麼來種地?
唉,這天災人禍的,不能再打下去了。
這時,孫權終於發揮了他權謀家的天賦,給遠在許都的皇帝上了一份奏章,內容倒是簡單,翻譯過來就是向曹操俯首稱臣,只求暫時保住建業等地。
曹操在這場戰事中吃了虧,自己沒撈著什麼,更不願意看到劉玥一家獨大,立刻答應庇護東吳,等熬過這場天災,三家再做打算。
劉玥如何不知道曹操心裡的盤算,只不過災情嚴重,再發動戰爭就是給自己挖墳,逼著老百姓鬧事了。何況沒有糧草,打個屁仗,當下同意撤兵,卻不肯讓出一寸一毫的土地來。
三國格局最終還是如此定下,只不過被夾在南北之中的東吳,已是強弩之末,不過是趕上了天災,才得以多殘喘兩年。
劉玥班師回益州,沿途路上也在視察百姓和官吏的情況,少不得辦掉幾個貪官污吏,委任更賢明的官員,又將部分軍糧發放給災民。
「如何,孔明?」劉玥擔憂道。
諸葛亮皺眉,搖頭道:「以往遇到災年,多靠餘糧熬過,等來年天災過去再播種。益州還不必擔心,益南和江南有些地方沒受災,將災情嚴重的百姓遷出,遷到水源附近,或許勉強過得去。若來年仍舊無法耕種,只要不興兵,靠益州幾個糧倉的屯糧也夠用。」
有備則無患,賈詡、諸葛亮和荀攸坐鎮益州多年,怎麼可能不多囤幾個糧倉。而江南是魚米之鄉,又門閥眾多,世家林立,公家私家的屯糧都不少,只是——
「我擔心的是荊州。」諸葛亮歎氣。
49曹家質子
益州, 州牧府
「大哥。」還帶著奶味的聲音, 只見一個四歲的小娃娃,臉崩得死死的,白嫩嫩的小手緊緊攥住另一個男孩的衣角, 怎麼都不肯放手,「不要走。」
男孩已經八歲, 還是個孩童的年紀,卻早熟得不像個孩子。他知道自己這一去,怕是很多年都見不到這個小團子了。如果有的選,他也不想離開益州,只不過……
劉緣歎了口氣, 他自己命不好, 出生沒多久就父母雙亡,少不得別人說一聲克父克母,只一個祖母將自己如珠似寶地帶著,卻偏偏也去了。若不是阿母收留,將他視若親子,在這戰亂歲月, 他一個孩子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阿翁阿母辛苦, 他想幫也幫不上忙, 這次去許都,或許就能報答阿母的撫養之情。
只是到他走的這一天, 陪同官員都在外面等著,給曹丞相和天子的禮物也都備齊, 隨從士卒都準備待發,劉維卻死活不讓他走。
劉維是劉玥獨子,其金貴程度不言而喻,他哭得稀裡嘩啦,小手攥得死緊,誰也不敢硬撬,生怕磕碰著,上面怪罪下來沒好果子吃。
一來一去就僵住了。
「小年,鬆手吧。」男孩蹲下來,摸了摸小團子的臉,抹去眼淚,「你是阿母的兒子,阿母是頂天立地的女英雄,你怎麼能哭成這樣呢?」
劉維才不吃這套,哭得都要斷氣了。
幾個僕從婢子急得團團轉,伸手拉了拉,劉維嗓子拔高了一個八度,哭得更厲害了。一個膽子大些的僕人用了點力,將劉維的小手捏出紅痕來。
陪在旁邊的趙雲立刻變了臉色,眼神像刀子似的刮過去,這是上過戰場七進七出殺人的將軍,那個僕人立刻慘白著臉鬆手。可當僕從們求助的眼神遞過去時,趙雲卻抱臂站著,只當沒看見。
他只負責保護小年和阿斗,其它的不歸他管。
劉緣又哄又勸,可劉維和他親娘一樣固執,認准一件事不回頭,最後連荀攸都驚動了。可就算公達再料事如神,決斷英明,他拿一個四歲小兒也沒辦法,何況這小兒還是他少主。
要是劉玥在,估計拎起兒子,啪啪兩下打屁股就完了;換作諸葛亮就沒那麼粗暴,但光是充滿失望的眼神掃在劉維身上,後者就不敢再嚎了。
「外面怎麼也鬧起來了?」荀攸不快道,他滿腦子劉維的嚎哭聲,都快炸了。這時候牆外也傳來了一陣騷動。
傳信小官尷尬道:「是從許都來的使節,帶著曹丞相之子。」
「怎麼不安排去別處?」這不來添亂嗎?
「曹公子說,依禮先要來州牧府拜見南武侯。」小官答道。
荀攸平靜道:「明公還未回來,難道曹公子不知道嗎?」
小官語塞,荀攸不想為難,就讓他先下去,讓許都使節和曹公子等一等。回過頭,就讓人把劉維拉開,又對趙雲行禮道:「將軍見諒,再哭下去怕傷了幼主的身子。」
趙雲想了想,覺得也對,看到僕從粗手粗腳的,就乾脆自己走過去,將劉維強行脫開。小傢伙掙扎得厲害,又留了指甲,胡亂揮舞著撓了趙雲好幾下,後者並不在意這點小傷,反而擔心把劉維拉疼了。
眼看劉緣可以出門了,還不等荀攸松一口氣,之前那小官又回來,這回滿臉喜悅道:「益州牧回來了,明公就在門口,騎在馬上。」
原來等到了益州治所境內,諸葛亮帶兵回大營處理後續,劉玥耐不住想先回去看兒子。無論是女英雄還是女主公,她終歸是個當娘親的,怎麼可能不想年幼的孩子?@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沒想到還沒走到門口,就遇到這一場鬧劇。
也不等門人通報,劉玥下馬往裡面走,和手下官員打了照面,略一點頭,繞過門廊,就看見趙雲抱著張牙舞爪,滿臉鼻涕的劉維,後者掙扎著撓人。
劉玥瞬間拉下了臉,指著趙雲的方向呵斥道:「成何體統?」
趙雲一驚,荀攸開口想說話,就看到劉玥快步走上前,把親兒子抱起來放在地上,蹲下來冷聲道:「誰允許你這麼對自己師父的?」
劉維看到母親,先是高興,接著又想告狀,卻不想被當頭訓斥,立刻滿心委屈地又要哭。
「阿母,此事怪不得小年。」劉緣走上前,八歲小孩行禮行得有模有樣。
劉玥心頭一軟,溫聲道:「你這就要動身了?」
劉緣點頭,畢竟還是孩子,眼神帶出了點害怕和不舍。劉玥心裡有虧欠,伸手為劉緣整理好被自家熊兒子弄亂的衣服,摩挲著男孩的頭,輕聲道:「不怕,你此去許都,曹公不會為難於你,多看少說,有事多問問身邊的人,想必公達安排了妥當的人手。」
最後一句是問荀攸的,後者行禮,道:「陪大公子去許都的官員,都由臣親自挑選,都是忠心妥帖之人,公子聰慧老成,明公不必過於擔憂。」
「石頭,阿母一定接你回來。」劉玥認真道,「你在許都也不可耽誤了學業,到時候阿母可要考考你。」
劉緣這才轉憂為喜,露出了孩童獨有的天真笑顏,對劉玥再次行禮,這才依依不捨地走出了州牧府。後頭的劉維又哭了起來,卻因為母親在這兒不敢造次,只得啞著嗓子喊道:「大哥,大哥……我等你!」
「他小小的人兒,倒是兄弟情深。」劉玥感慨道,卻不肯輕易放過這傢伙。
她眯了眯眼睛,摒退左右,留下荀攸和趙雲,單手拎著兒子就放在腿上,幾巴掌下去後,小傢伙反倒不哭了,只一抽一抽地哽咽。
「膽子越來越大,連你師父都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敬趙將軍一聲亞父都不為過,竟然還敢對他動手,有出息了啊!」又是幾巴掌。
雖說是當娘的教訓兒子,但畢竟涉及到自己,趙雲有些坐不住了,剛想起身,就看到劉玥笑道:「子龍稍安勿躁,小小年紀他就不把人放在眼裡,將來還了得?我既然是他阿母,今天就教教他什麼叫『尊師重道』。」
趙雲又尷尬地坐了回去,看到劉玥打完了,叫人把孩子送回去。
「阿斗還好?」劉玥問道。
趙雲點點頭,如今阿斗和兩位夫人住在一起,荀攸找了一處不錯的房子給他們,衣食住行都安排得好好的。兩位夫人不願意吃白食,自己在家裡紡線織布,荀攸也不攔著,反而派人定期去那裡拿織好的布匹,第二天把報酬再送來。
阿斗養得很好,白白壯壯的,見人就笑,很是可愛。
「吾兒年幼,我和孔明經常不在他身邊,不能好好管教他。」劉玥歎氣道,「而在他身邊的人,又不敢得罪他,就怕以後養成個紈絝性子。某央求將軍一事……」
「您只管開口,但凡雲能做到,必不敢辭。」趙雲哪裡敢讓劉玥「求」他,忙不迭答應下來。
「這孩子以後再無理取鬧,你只管打罵就是。你是他師父,不必礙於他是吾兒,他就是仙童下凡,那也是你徒弟。做師父的管教徒弟,天經地義。」
趙雲猶豫起來。
「若真沒人管他,怕這孩子的性子……子龍,且看在我一片慈母之心。」
「喏。」趙雲終究是答應下來。
荀攸在一旁沒作聲,等兩人說完,這才開口道:「明公,許都使節已到,正在州牧府外等著,連帶著曹公子也在,說要親自拜見您。」
「哦。」劉玥臉上淡淡的,「那倒讓他久等了,請曹公子進來吧。」
曹植要進來見她,趙雲不方便留在這裡,加上他擔心劉維,就先行告退。荀攸也想跟著跑,卻被劉玥笑著留下來道:「公達和我一起見見這位曹公子。」
荀攸應了,坐在劉玥左下等待。
要說也是曹植作死,就像荀攸問的那句話:難道曹植不知道大軍還沒回來?難倒他不知道今天是送劉緣出發的日子?既然都知道,為何非要挑這個日子來州牧府,不安分守己地待在安排好的府邸裡?
也不怪劉玥給他臉色看。
十五歲的曹植在門外等待多時,他是萬萬沒想到劉玥正好這時候回來。他本身並無壞心,只是聽說劉緣今日出發,有些好奇這個同為質子的人,這才來看看,哪裡知道會鬧著一出。
他從許都離開時,曹操還沒班師回朝,所以陪同官員和僕從是荀彧挑選的。荀令君秉持著讓曹植平安歸來的原則,舍去那些會搞事的人(他自然知道荀攸眼光有多毒辣),只選通透本分的,所以才沒人出面阻止曹植作死。
嗯,畢竟在曹操面前,曹植一直都挺老實的,沒想到一離開許都就開始浪,這事怪不得令君。
如今出了事,曹植這才後知後覺,背脊一陣發涼。
多虧習慣養得好,給劉玥行禮的時候,才沒出了岔子。只是劉玥語氣冷淡地開始問話時,這位少年仿佛沒了仙才的能力,答得中規中矩。
「你跟著曹公上過戰場?」劉玥問道。
「阿翁征戰烏桓時,我跟在身旁。」曹植回答。
「怎生如此膽小,絲毫沒有曹丞相的英雄氣概?」劉玥這話說得就有些偏頗了,不是曹植膽小,而是她來者不善,就算換了曹操,此時此地也多半要夾起尾巴做人的。
曹植有苦說不出,他畢竟才十五歲,雖說也是個文武全才,但終究文采略勝武藝,他也確實跟隨曹操打過仗,但曹操將他安置在後方,很少會讓他衝鋒陷陣。
一個半大少年,背井離鄉來到父親敵人的地盤做人質,誰能夠不害怕?雖然來之前,荀令君和他說過,沖著父親的面子,劉玥肯定不會傷他,但要為難一個人而不殺死他,實在有太多種方法了。
這麼一來,曹植就無意識流露出幾分忐忑。
劉玥也只是想警告曹植一下,她還不至於真和一個小少年計較。看到曹植坐立不安的樣子,她想到了自己的養子,是不是也會在許都受到刁難,便有些心軟。
她放柔聲音道:「既然來了,就安心待著,若是缺什麼,就派人來州牧府說一聲。你不必害怕,我與曹丞相相識多年,敬重他是個英雄人物,也必不會苛責於你。」
很多人覺得她和曹操是敵人,但極少人知道,她內心非常喜愛和敬重曹操。那是位真正的帝王霸主,也是條真漢子。
安撫和送走了曹植,劉玥這才有功夫詢問旱災的事情。
她甚至來不及換衣服,就讓荀攸將涉及賑災的大小官員叫來,很快賈詡到了,連諸葛亮都儘早安置好大軍,騎著快馬回來商量此事。
「諸君以為,此事該如何是好?」劉玥坐在主位,聲音沉重問道。
50天災荒年
自古以來, 民以食為天, 這是比真金白銀還要真的真理。
人在成為人之前,首先是動物,而作為自然界任何一種生物, 生存和繁衍是兩大永恆的主題。沒有食物就無法活命,那麼人就會撕下所有禮義廉恥的面具, 重新變回野獸。
餓瘋了的人,什麼都幹得出來。
他們敢搶劫大戶,他們敢焚燒縣衙,他們敢售賣妻兒,他們敢人吃人。一開始, 是蝗蟲吃了莊稼, 再之後,就是災民變成了新的「蝗蟲」,這些餓瘋了的流民所到之處,會將一處處村莊,一所所城池變成新的災區,讓更多人成為「蝗蟲」。
災難將一步步擴大, 最後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曾經有人給流民一口飯吃, 當晚那戶人全家被殺, 糧食被搶走;也曾經有富戶發善心施捨糧食,結果他家被大量難民衝破, 在搶奪糧食的過程中,獨子被人誤殺, 而流民早就一擁而散,沒人在意他們的恩公。
這樣的事情比比皆是,到了災難後期,災民是比天災本身更可怕的存在。可這並不是他們的錯,這不過是最單純的人性而已。人類,終究是野獸的一種而已。
所以,劉玥要面對的,不僅僅是乾旱和蝗蟲,更要平衡世家和百姓的關係,維持各地治安和秩序,只要有一個地方出了岔子,後果就不堪設想。
你的手段太硬,就有儒生說你不體恤百姓,不顧百姓生死,百姓會被逼.反;你若是太過軟弱,少不得就要鬧出亂子來,百姓爭奪糧食,也要被逼.反。
「以郡縣為制,派兵分割。」劉玥思量再三,對左右說道。
這方法來得不怎麼體面,是二戰中岡村寧次使用的「大掃蕩」的法子。當時因為中國幅員遼闊,腹地太深,縱深太廣,不好管理和推進軍隊,所以用網格化將中原腹地劃分為塊狀,將百姓拘在每塊之中,方塊與方塊相照應,由最上層統一部署管理。
將災區以郡縣為座標,劃分為網格塊狀,劉玥稱其為「塊區」。到時候將兵卒撒下去維持治安,塊狀之內除了本地原有官員,再各設置一位賑災官,由當地望族中挑選,可以讓他們捐糧食來當這個官。
「這豈不是又在賣官。」有人問道。
劉玥笑道:「這賑災官只在災時有用,若是有能力之人,等旱災過後,我自然提拔他。若是無能之輩,只靠捐糧當上這官,之後也不會派他大用,不過空給一個官職,虛名罷了。」
所謂名門望族,衣食無憂,所憂所慮無非是子孫後代的前程。劉玥雖然是騙他們捐糧食,但畢竟給了一個誘餌,萬一自家孩子幹得不錯,被劉玥看重了呢?
「二則方便調查每個塊區中的災民數量和受災情況,然後統一由益州糧倉撥糧賑災。災年過去之前,所有人無公文不得離開自己的塊區。」劉玥想了想,說道:「此外和上次瘟疫時一樣,以工換糧。」
荀攸想了想,說道:「明公想法固然不錯,但地方與地方不同,有些地方本來貧瘠,受災更嚴重些,有些地方豪門本就少一些,若都化作塊區一視同仁,不是反而不公?」
災年來時,難民流動是最大的麻煩,卻也是不得不為的做法。因為有些地方受災了,其它地方說不定還能種糧食,這就叫人口遷移,百姓自然而然會去尋找適宜生存的地方。可劉玥強行把人固定在塊區中,固然是省了許多隱患,卻也有弊端。@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如果這塊地就是種不出糧食,難道要這塊地方的百姓守到死嗎?
諸葛亮也考慮到這個問題,他搖了搖扇子,道:「這個不難,若是這一塊種不出糧食,或者沒有富戶豪門,便由當地官員上報,將其中百姓遷移到附近塊區。」
就算要人口遷徙,也必須在他們的控制之內。而且有官員軍隊疏導,能讓流民更快抵達安定下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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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法子倒可以一試,不過若是來年還是過不去災荒,益州糧倉支撐不了太久。光是靠益南和江南那點農田,無法供三州災民食用。」賈詡點出問題的核心。
是的,最關鍵的還是怎麼生產糧食,不能坐吃山空啊。
劉玥心急,她知道有時候大旱是兩三年都沒水的,靠近長江的地區還好些,若是附近沒有湖泊……現代治理乾旱的方式,也就是平時多積攢糧食,然後建水庫和引流。
最先進的也就是沙烏地阿拉伯了,全自動化灌溉系統,將植物供水精確到滴。呵呵,她要是有這麼先進的科技,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沒一統天下。
更麻煩的還有蝗災,久旱必有蝗災,不是說這兩個有什麼親戚關係。而是蝗蟲不能生存在潮濕環境下,乾旱後導致植物變少,蝗蟲天敵也會減少,可不就是旱災會導致蝗災嗎?
「在湖泊江河附近挖溝渠,儘量多延伸幾個塊區。」諸葛亮又說道:「我們劃分塊區時,將人口遷移到那幾塊中,在這幾塊塊區多飼養鴨燕等以蝗蟲為食的飛禽。」
「此外還要防有人私自屯糧販賣。」荀攸是大家族出身,自然瞭解這些事情。對百姓來說,這是一場災難,但對某些人來說,這可能就是閃著金光的機會。
劉玥自然也明白,當即冷笑了一下。
她倒要看看,誰敢不怕死,在這個檔口哄抬糧價!到時候別怪她學朱元璋,給人剝了皮塞草當玩偶掛府衙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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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花了幾天幾夜,終於定下賑災法子,幾位謀臣回去寫出奏本呈上去,劉玥批復後,就派人給各個郡縣和軍隊傳信。
之前有賈詡和荀攸做得工作,百姓倒是還都挺配合,跟著軍隊到了水源附近。諸葛亮更是沒時間合眼,一次次研究如何將水流盡可能地引到最遠的地方。
士農工商,聰明人各個都想讀聖賢書,等真到了實業救國的時候,一個個都特麼只會「之乎者也」。劉玥第一次真正意識到「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這句話的含義,到了關鍵時期,她太需要經驗豐富的工匠,還有善於探索研究的科學家們。
等這次災年過去,她怎麼也要大力興辦工部。寫個屁的文章,都給我做點實事!
就劉玥這麼拼了命,每天還是有人在餓死,只不過各郡縣都在可控範圍,沒有出什麼亂子。不多久,劉玥就聽說了人吃人的事情。
「怎麼會嚴重到這個地步?是哪個塊區的?」劉玥厲聲道。
「也不算是易子而食……」荀攸看了看不做聲的賈詡,歎氣道:「餓死的人,或是沒有親屬的人,都會被賣給人肉販子,製成幹肉脯,再由商人賣給吃不上飯的百姓。」
至於吃人肉這事,都快餓死了,誰還敢吃的是啥,反正不是自己認識的人。
劉玥不怒反笑,哈,這倒還成了產業了?
「明公息怒。」諸葛亮勸道。
「你也知道這事?」劉玥逼問道。
諸葛亮抿了抿唇,說道:「這並不是今日才有的事情,明公自小長在州牧府裡,想來不清楚這裡面的門道。」
他說的婉轉,但劉玥知道,這是在說她從小錦衣玉食,不知百姓疾苦。但轉念想想,諸葛亮並未說錯,在座吃過苦的,也不過寥寥幾人。
「我當年隨叔父逃難時,路上見過這樣的肉販子,當時官府也在禁,可屢禁不止。只要有人挨餓,就會有人吃人。」諸葛亮苦口婆心勸道:「各郡縣官員均知道此事,卻都無能為力,唯有讓百姓安定下來,方可杜絕人相食。」
劉玥臉色難看,卻不得不承認,諸葛亮說的都對。
在古代能讓老百姓都吃上飽飯,就能稱得上是千古明君了,她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當年康乾盛世,不也就是靠紅薯土豆喂飽了那麼多張嘴,才贏得個盛世的名號嗎?
土地和糧食問題,是千百年來做要命的事情。為了吃,為了活下去,這些平日膽小怕事的農民,能瞬間變成吃人的野獸,而甚至有人做起賣人肉的生意來,人性之惡不過如此。
劉玥心中沉重,抽了個空出門查看情況,她是千金之軀,要真只帶這麼幾個護衛就往最亂的地方跑,諸葛亮和荀攸肯定不同意。所以她只在益州治所附近轉了轉,即便如此,都是裝扮成有錢人家的夫人,有家丁和護衛在身旁。
「你說可有這般兇神惡煞的護衛。」劉玥對一旁的賈詡說道:「這是覺得旁人眼瞎,看不出這是當兵的。」
諸葛亮是個事必躬親的人,大災之年都快忙瘋了,連家都沒空回去,哪裡有時間陪主公去巡視?就連和他一向不對付的法正都被拉去幫忙,脫不得身。倒是賈詡這兩年推說年紀大了,把公務都交出去,做起甩手掌櫃來。劉玥喊他,他也就跟過來,兩人相交多年,感情極為不錯。
所以,劉玥在賈詡面前,倒仍像十多年前的白衣小將,而非深不可測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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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詡笑了笑,說道:「校尉們身經百戰,自然帶著股殺氣。」
來護衛劉玥的,自然是她最信任的十二騎,那都是戰場裡廝殺出來的真勇士,可不是掩蓋不了那股煞氣和血腥味嗎?
劉玥不是出來郊遊的,是諸葛亮這邊收到一位塊區賑災官的消息,說當地有一個製作人肉脯的鋪子,人肉販子來往其中,有時都用驢車來拉貨物,一麻袋一麻袋的,看得人膽戰心驚。雖說兔子不吃窩邊草,他治下的百姓並沒有無故失蹤,但終究不妥,這才報上來。
這個賑災官是個正直又細心的,不願收販子們的賄賂,還每隔兩天就下去核對災民人數。這讓劉玥還未見到那人,就對這名官員有了好感,若真和傳聞一樣愛民,那肯定是要提拔的。
到了地方,劉玥帶上遮帽,身著女裝,倒真有幾分貴夫人的氣派,婢女將她扶下馬車,另一旁「家丁」護著賈詡下車,兩人抬眼就看見田裡的莊稼,顯然是被人精心伺候的。
「此地官員用了心。」劉玥點頭,輕聲讚揚。
「劉夫人是先去見那個賑災官。」出門在外,不方便喊主公,「劉夫人」倒真是個新鮮的稱呼。
「不,先去作坊看看。」劉玥冷聲道,「只不過得找個由頭。」
世家大族的夫人是不會親自抛頭露面買人肉的,只有行商之人才行。所以,劉玥自然裝作商販夫人,帶著心腹來收糧收肉。
賈詡早做了準備,讓地頭蛇帶路去作坊,因有穩妥的介紹人,對方並未起疑,只是多看了劉玥兩眼,這年頭在外跑商的婦人雖有,卻不多見,一般都有特殊原因。
「你有所不知。」賈詡歎了口氣,輕聲對管事的說道:「當家的去歲出門跑商時折了腿,這不又遇上了災年,貨都爛著出不去,一家老小靠什麼吃喝?」
商人妻子和世家族婦不同,必要時候是可以出門見客,畢竟是行商的嘛。
「可有牌子?」作坊裡的人問道。
這牌子是自由出入塊區的憑證,並非木牌,而是蓋印的公文。這玩意就是劉玥讓各郡縣塊區發放的,所以她怎麼可能沒有。
「自是有的。」他們有益州、荊州和揚州全套的,賈詡笑道,「家家都有自己的門路。」
可能是賈詡太有迷惑性了,劉玥看到賈詡和人聊了一炷香的時間後,就走回來說事成了。他平靜道:「夫人,談妥了,一袋上糧換五袋肉脯,中糧換三袋,糠的話只能換一袋。您看可是要全部換了,還是留些去下一個塊區?」
作坊的人這下徹底沒了疑心,還在那裡說道:「這位夫人全都換了吧,我們這兒是益州最大的作坊,再往前走也沒有好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