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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性轉拯救世界》作者:路人小透明【完結】

第四十五章

  夏目貴志真的很擔心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對貓咪老師下手——不只是因為他表露出來的強大實力,少年隱隱有種感覺,這個男人很可怕,即使他笑得很無害。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他的直覺並沒有錯。

  男人空著的另一隻手攬著夏目貴志的肩膀,語氣十分隨意地問了一句:「少年喲,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我們……」夏目貴志很不習慣他這樣的動作,卻沒有再動,忽略這有些詭異的口氣,猶豫著開口道:「我們只是想在森林裡躲一躲,並沒有惡意的」

  男人聽完,也不知心情地哦了一聲,只不過仍舊沒把手挪開,將視線從無法動彈的妖怪身上挪開,轉向了他們來時的方向,一邊開口說道:「那你們就不用走了。」語氣淡淡的,似乎有什麼深意。

  夏目貴志被他嚇了一跳,渾身緊繃,差點下意識地把他推開。然而,在他做出反應之前,這古怪的男人就突然收回了手,同時也將斑放開了,「緊張什麼?我的意思是,這裡面有專門的結界,你們進不去的。」

  一邊說著,他慢悠悠地走到一人一妖的前面,背對著他們,仿佛沒有察覺到後方的淺淺的敵意,他凝望著逐漸延伸過來的黑暗,卻是笑了:「正好,追著你們過來的傢伙也到了。」

  夜色下的幽林迴響著風聲,在寡淡的月光照射下更顯得寂寥陰森。夏目貴志拉住了想要撲過去的斑,神色變得疑惑而又顯露出了憂慮。他聽懂了男人的話,那傢伙找到他們了嗎,這個奇怪的男人是敵是友,他會做什麼?

  面對這種未知的情形,擔憂是難免的。少年沒有看到的是,察覺到漸漸逼近的危機氣息,男人臉上掛著的輕笑隨著時間推移而擴大,最後,在這個環境下顯得黯淡的藍色眼眸中,浮現出了莫名的興奮……

  這股興奮一直持續到那個英靈終於現身之際。佝僂著的老者一般的英靈出現在黑暗之前,微凸的眼珠緩緩轉動,看著明顯一驚卻鼓起勇氣望著他的少年,似乎很遺憾地歎息了一聲。隨即,可怕的目光與向前走了幾步擋住少年的男人相觸,這一瞬間,他的身體突然劇烈顫抖起來,伸出枯瘦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多麼美麗的金髮啊……啊,還有那漂亮的藍色!」顫抖著的話語從他的口中說出來,讓已經拿起了劍的男人不滿地皺起了眉。他不知道這傢伙在說什麼,也沒興趣知道,直截了當地說道:「你是r?既然來了,就打一場吧!」

  然而,他的躍躍欲試得到的卻是對方根本不著調的回復:「哦!你不是她……該怎麼辦呢,這麼熟悉的顏色……」

  ……這傢伙是神經病嗎?

  以上是其他正常人的內心想法。

  本來想找個對手的saber萬萬沒想到來的是一個思維不正常的英靈。他很憂傷,再一看對方綠著眼珠子盯著自己一陣看,頓時更加生氣——在r神神叨叨說了一頓莫名其妙的話,最後丟下一句「真是可惜,暫時不能對你出手」,沒什麼耐心的他徹底地怒了。

  來了又不打!耍我嗎!!!?

  就在saber準備直接沖上去把那傢伙胖揍一頓的時候,他剛邁出一點的腳步忽然一頓,目光掃過r身後寂靜的叢林,那裡無聲無息,沒有別的動靜,方才那一聲微弱的聲響好似並未出現過。

  然而,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他硬生生把動作停下,下一刻挪開了目光,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蹙眉注視著r。那傢伙前面說了什麼他記不得了,在最後,英靈詭異地低笑了幾聲:「期待下一次正式的相遇,哦呵呵呵~」

  最後一眼投給了本來被盯上的小羊羔,讓無辜的少年不禁打了個冷顫,接著,他就這麼消失了。

  「夏目!」貓咪老師的急聲呼喚讓夏目貴志猛地回神,趕在被迫變成招財貓模樣的妖怪用爪子拍臉之前抓住它,他松了口氣道:「沒什麼……他好像已經走了。」

  「啊啊可惡!這些傢伙絕對不是人類!」妖怪憤憤不平地抱怨著,然而,很快又被少年捂住了嘴。因為,「絕對不是人類」的其中之一已經若有所思地看了過來,火辣辣的目光停在貓咪老師身上,看得妖怪一陣炸毛。直到夏目少年詭異地沉默片刻,終於忍不住問道:「……那個,還有什麼事嗎?」沒有事的話請讓我們離開,謝謝!

  夏目貴志想得很美好,然而事與願違,就當他渾身發毛試圖委婉地表達離去之意的時候,這個男人竟是嚴肅地點點頭,走過來,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嗯!正好有事需要少年你的説明啊!」

  夏目少年:「……請說。」

  忽然間有種不妙的預感,隨後,這種預感果然實現了。saber先生更加熱情的看著他——手裡的斑,先是低聲道:「這只妖怪跑得快嗎?」

  「額……挺快的吧,但是——」

  「很好!」他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滿意地豎起了拇指:「那就和我來吧!少年!」

  妖怪瞬間恢復了原樣,露出了巨大的軀體,夏目貴志愣愣地站在原地,眨眨眼,他就嗖一下被拎上了妖怪的背。在他的背後,端坐著的saber極有氣勢地揮劍,大聲喝道:「走!」

  「……」

  「貓咪老師你別衝動啊啊啊啊啊要掉下去了!!!」

  「不錯!聽我指揮,停!很好,繼續往右走!哎呀,少年你太脆弱了,這樣不行啊。」

  「喂!!!」

  ……

  這個時候,無功而返的衛宮切嗣回到了愛因茲貝倫臨海的城堡中。

  可是沒過多久,他又面無表情地來到城堡前的樹林裡,看著地上多出來的一個坑(saber摁出來的),十分冷靜地問道:「saber呢?」

  他的妻子愛麗絲菲爾懷著愧疚的心情,猶豫片刻,斟酌出合適的語句,才解釋道:「對不起,切嗣……原本是察覺到有人進入了樹林,saber出去探查情況,結果又遇到了r。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就……」說道這裡,女人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

  本來應該留在城堡裡保護愛麗絲菲爾(順便被監視住)的saber,樂顛顛地忽視了自己還沒回來的禦主,追著r跑了。

  「……」男人沒有說話,也沒有追過去的意思,直接帶上妻子轉身回去了。

  深呼吸。

  假設那個不靠譜的英靈還是去幹的正事,沒有倒給他惹禍。

  期盼得到聖杯創造美好未來的衛宮切嗣先生,再一次感受到了難言的憋屈……

  另一邊,拋棄了(反正看不順眼乾脆不看)的r的saber先生,終於與一人一妖來到了河邊。

  這一路上,他很是小心,時而走走停停,似是在尋找什麼線索,但還是沒多費什麼功夫便到了地方。已經有人等在了那裡,夏目貴志努力從男人的身後探頭,一眼看到了那兩個人,面上不禁露出欣喜之色,跳下來,向著那邊快步走過去,微笑著喊道:「肯妮斯小姐!」

  肯妮斯上下打量著他,在沒發現他缺了什麼部位後,冷冷地哼了一聲,卻不回應。這讓少年有些無奈,他的視線微轉,看到了她身邊的另一個人,同樣表現出了善意地道:「啊r先生也在,好久不見!」

  然而r卻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頓了頓,才說道:「……你好。」他好像不認識這個少年。

  夏目貴志微愣,對r先生的反應有些疑惑。但是,沒有給他想明白的時間,身後傳來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喲,好久不見。」

  金髮男人大步走了過來,披風在身後大勢地揚起,藍色的眼眸中倒映出面前眾人的影子。

  「沒記錯的話,不久前才見過一面。」迪盧木多回道。暗中,握著武器的手卻不禁緊了緊,掩飾住一時間出現的異樣。

  saber笑了笑,沒有和他再搭話,而是看向了肯妮斯,表現出顯得有些誇張的驚訝:「他的r竟然是你!真是緣分呐,和我同樣發色和眸色的小姐。」

  肯妮斯歪頭,冷眼瞥了瞥自家不在狀態的英靈,再將目光挪了過去:「是啊,真巧。誰能想到會有英靈不做正事,和現世的女人搭訕呢。」

  saber對此根本不生氣,全當誇讚了。這些閒聊也到此為止,肯妮斯直接說道:「本來是不想讓你摻和的,沒想到出了意外,我就不多說了。」躺槍的少年抱起貓默默無言。

  「如你所見r是暗中追著r過來的,雖然最後只跟在這裡,但是在這條河的河水之中,我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她蹲在河邊,輕輕捧起了略顯得暗色的水。saber問道:「有什麼?」他的目光從眼前的河水逐漸向前,移到了河水蜿蜒的上游地帶。

  肯妮斯站起來,用手帕將水跡擦拭乾淨,緩緩道:「河水裡術式殘留的含量不對勁,沒猜錯的話,上游就有一個人為建造的魔術工廠。」她回過身,凝眉注視著他們:「而且,那個傢伙抓來的『材料』,很特殊。」

  夏目貴志一直聽著他們的對話,雖然不明白一些術語,但還是聽懂了部分。他隱隱發現氣氛不對,再見到肯妮斯的臉色很奇怪,不禁問道:「材料……是什麼?」

  他本來沒想到太多。可是,得到的回答,卻讓少年不寒而慄。

  「人。」肯妮斯道。

  「準確的說,都是年紀不大的小孩子。」


第四十六章

  一開始,會發現這樣一個可怕的事實純屬是意外。迪盧木多奉命尋找夏目貴志,他倒是沒有直接遇上r,而是遇到了r的r——一個古怪的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似乎並沒有身為聖杯戰爭參戰者的自覺,意外的格外囂張。迪盧木多起先也只是發現他帶著兩個孩子出現在深夜的街道,又詭異地消失蹤跡,此時也只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加之要趕著去解救夏目貴志,迪盧木多便沒有追過去。直到看到r,驚覺方才那個年輕人與它肯定有關係,迪盧木多才沒有現身,繼續追蹤離去的r,勉強追到了河邊,接下來的事情就如後來趕來的人們所見了。

  那一對主從不急著與其他的參戰者爭鬥,而是悄悄地在隱蔽的地方建起了魔術工廠……聯想起白天無聊時打開了電視,無意間看到的「冬木市兒童失蹤案」的新聞,肯妮斯的臉都黑了。她深深厭惡這種讓魔術師蒙羞的行為,對普通的小孩兒下手,根本不是腦回路正常的傢伙做得出來的事情!

  「教會那邊還沒有發現這件事情。」肯妮斯皺著眉,話中不免帶著幾分不滿:「當然,等他們發現,人恐怕都要死完了。」教會除了作為聖杯戰爭的監督外,還要負責將魔術師的存在對外界隱藏r組的作為顯然違背了教會的原則,想必會下令暫停鬥爭,先行將罪者排除掉。

  但是,肯妮斯卻對他們不報希望。她不想露面和其他禦主聯手,既然已經被自己發現了,那麼趁早把問題解決了什麼都好。

  她用挑剔的目光注視著saber:「實在避不開,才讓你摻和進來了,但是……」眼中浮現冷意,手指遙遙指向無辜的少年和某妖怪,肯妮斯小姐簡直要氣死了:「怎麼把他們也順帶過來了!」

  saber就算了,不提當時的情況,他和迪盧木多算是熟人,還看他的態度,這時候也沒有和他們翻臉相對的意思。但是!魔力挺多然而沒啥用的普通人夏目少年——即使還帶著個實力不錯的大妖怪,對他來說,仍然太過危險。

  「喂!可惡的傢伙!竟然這麼小看斑大人啊啊啊——」

  率先表示不滿的妖怪大人被肯妮斯不耐煩地摁住耳朵揉成了球。夏目貴志不禁失笑,他的心裡還有些忐忑,本來他確實是想早點離開,不給關心他的人添亂的,結果沒想到,遇到一個不按理出牌的人……而且那個人還很厲害,完全沒法反抗就被拖走了!

  正憂傷地想著,肩膀又是一沉,偏頭一看,果然,男人大笑著拍拍少年的肩,在肯妮斯冷眼的注視下,終於嚴肅地道:「r的禦主,這樣美麗的臉上露出如此表情實在不妥……好吧,吾想說的是,這個少年十分有用!不得不帶啊。」

  「……什麼用?」

  「坐騎。」

  「!!!」

  在看到肯妮斯迪盧木多以及夏目少年本人的震驚表情後,saber先生作恍然大悟狀,愉悅一笑:「哎,我說的是他那只妖怪。」

  「吾不能靈體化,跑不快,嗯。」末了,他又歡樂地補了一句。

  「……」肯妮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繼而視線又轉向迪盧木多:「你確定這傢伙就是那個人?到底是我看的神話不對還是你認錯人了。」

  迪盧木多:「額,也許不是神話的問題……不過能讓相識多年的我認錯也實在有些不可思議,難道是……」

  圍觀的夏目少年:「噗!」拼命忍笑中。

  saber(忍無可忍):「喂!」

  這些人真是!

  好吧,總而言之,經過了短暫的(疑似)玩鬧,這些不搭調的甚至其中還有恩怨的人們總算達成了一致。在這種情況下肯妮斯也不放心讓夏目貴志回去了,「跑不快」的saber帶著他一起,務必保護他的安全。

  然而反對意見只有一票——斑:「你們就這麼決定了有問我的意見嗎!有嗎!混蛋!!!」

  讓我們為遭遇無賴英靈的妖怪大人點一根蠟燭……

  他們很快便順著線索,找到了上游處的下水道口。只是站在入口處,潮濕的風吹過,就帶來了裡面滿是腥味的氣息。妖怪低下頭,很快就被這股味道熏得低聲嘶吼,巨大的原型無法通過顯得狹小的通道,它又變成了招財貓模樣,氣鼓鼓地蹲在了夏目少年的頭上。

  瀟灑落地的男人向著黑暗的通道裡看了看,當然,什麼也看不到。他只是隨意地道:「就是這裡面嗎?」

  「嗯。」肯妮斯皺著眉向前走了幾步,腳下踩著滿是泥濘的土地,濕噠噠的聲音很讓人心煩。就在下水道管口的深處,隱藏著一個邪惡的魔術工廠,毫無疑問,這裡暗含著魔術師的心血,防禦會格外森嚴。對手是職介為r的魔術師,即使是其他的英靈想要闖入這裡,也要深思熟慮,做好精密準備才行。

  一般來說,直接闖入是不可行的——除非,是有著不可擋氣勢之人。

  只不過,對於站在這裡的這幾人來說,事情已經變得十分簡單了。

  直接進入了下水管道,saber最前,夏目貴志其次,肯妮斯跟在他的身後,作為壓軸的便是迪盧木多。當正前方的黑暗之中猛地突變,潛伏著的水棲魔怪在這時終於活躍了起來,無數觸手飛速地席捲而來,似乎要將侵入者在一瞬間絞成碎片——

  而作為頭陣的男人感應到了這一幕時,他的神情仍舊是輕鬆的。

  長靴踏著污水前行,蕩出了四濺的水花輕響。即使是在身後的人也聽到了由遠及近的破空聲響,黑暗中,他不急不緩地邁開步伐,疾風撲面而來之際,額前的短髮拂過臉頰,危機近乎抵在了面前!

  與此同時,他的手終於緩緩地向後,握住了腰間懸掛的長劍。

  耀眼的金色光芒便將這片黑暗狂野地驅逐了。

  它從一點蔓延而出,侵蝕掉了深處的陰影。伴隨著魔怪身體破碎發出的響動,光芒閃爍之處,接連響起了哢擦崩裂聲。這一次,聲音不斷地放大,又遠去,不知道蔓延出了多深的距離,光影暗淡下來,等到身後的人能夠睜開眼看清景物,saber已經收了劍,雙手環胸正對著他們,面露微笑。

  「saber先生……好厲害……」作為其中最單純的少年,夏目貴志被所見的情景震撼到了,不禁發出了讚歎。

  然後就聽到了懂行的人發出的冷哼。

  「是對手太弱了而已。」saber道。他的微笑又擴大了幾分,保持著如此威風的姿勢,突然說了一句:「我發現,好像出了些意外。」

  「呵。」肯妮斯冷笑,「終於發現了麼!」

  愚蠢!太愚蠢了!為了耍帥這種坑隊友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迪盧木多抬頭看了看下水道的上端,無奈地提醒:「所以趕緊走吧,上面快塌了。」

  「哎?!」

  一群人開始狂奔,背景是身後不斷塌陷的管道。

  簡直悲傷。

  沒錯,這裡根本不適合用大範圍群攻……

  r先生如此解釋道。

  只不過,該說他還是老樣子,還是即使作為曾經的夥伴,卻一直沒有真正瞭解他呢。

  他將這一絲困惑暫時按在了心裡。

  由於saber的群攻範圍實在略大,他們狂奔了許久才擺脫了被埋在下水道裡的悲劇——開個玩笑。越往裡走,下水道內潛伏著的魔物的數量越加增多。不知道r花了多少力氣,才把這裡變成了一個現世的魔境。

  這一道防禦陣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是相當麻煩的,然而,這支潛入隊伍裡的人都不是正常人。吸取教訓後,saber只能用武器一個一個地解決掉魔物,而另一個英靈也差不多,區別只有,他是兩個兩個地解決。

  待在旁邊不動手的傢伙還在不耐煩地吆喝:「速度這麼慢!你們真的是英靈麼!」

  對上那張不屑臉,一個不好反駁禦主,一個被戳中短板無話可說,兩個英靈繼續悲催地當著苦力。

  肯妮斯當然不是純圍觀,她張著結界護住了自己和夏目貴志,同時也將外界血淋淋的景象遮罩了。胖貓趴在少年的頭上,鼻頭動了動,貓臉忽然一皺,很生動地露出嫌棄的表情:「好臭!多大的血腥味也掩蓋不了這種味道啊。」

  有結界在,作為人類的兩個人比不得妖怪,他們聞不到味道。夏目貴志想像不到外面會是怎樣的場景,肯妮斯也沒想讓他看到。她沒接話,心中卻在想著別的事情。

  關於r和saber。

  即使現在能夠正常的相處,看起來十分和睦,但是,肯妮斯知道,那兩個人都知道,他們之間總會對上的。

  為了聖杯,為了禦主,還是為了本身的淵源……

  可以鬆口氣的是,現在不用想那麼多。

  還有r,和間桐家的事情需要慢慢解決。


第四十七章

  到底是有著強大實力的英靈,好歹還是兩個,即使動作不快,未過多久也便突破了最後的一層防禦。

  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眾人看到魔術工廠內部的真正情景時,亦是不由得大為震驚。當然,震驚過後,便是難以壓抑的憤怒了。

  這原本是空曠的儲水地,本該只有黑暗與潮濕,但是,現在這裡又是另一幅光景。地面塗染著厚厚一層早已乾涸的血液,暗得看不清分原本的顏色,而在最外的表面之上,看得出來,不久前又灑落了新的血液。

  四周雜亂地堆積著各種東西,例如傢俱,但是,也有著死去的人的身體,魔怪的哀鳴還在回蕩。直直地看過去,只有一片血紅色——好似人間地獄。

  不,僅僅對於受害者來說,這已經是地獄了。看在突然闖入的來者眼裡,又是另一番情緒。

  一開始,夏目貴志只看到了地面上暗淡的血跡,但窺見的這麼一點點的光景就讓他心頭一震。只是,還沒有抬眼再看向前方,視線就被陰影遮擋了,走在他前面的男人很是自然地向左挪了一步,堵住遺漏下來的角落,背對著他道:「好了,就停在這裡吧,這裡的樣子可不能讓你看到。」

  「我……」栗發少年露出了略帶茫然的神情,心裡知道saber先生確實是為他好,同樣的,他也能聽出來另一個意思:這裡面的情景絕對很恐怖。

  那個古怪的男人,就是在這裡對誘騙而來的孩子們下毒手的嗎……

  即使沒有提供幫助的能力,少年心中的憤怒亦是升了起來。懷著這樣的心情,像是想要尋得安心一般,他看向了身旁——肯妮斯只露出了一半的側臉上,很明顯地表露出了憎惡之情。迪盧木多顯然與saber一樣,並不想讓身後的人看到不愉快的情景,但是,肯妮斯比他想像的還要冷靜。

  她直接伸手將擋在前面的男人的肩膀推開些許,露出了直視前方的縫隙。目光掠過滿地的慘景,她正對上了一雙滿是瘋狂的眼睛。對方也在這一刻猛地回身,投來了探尋的視線。

  被袍子包裹著的英靈就站在鮮血之中,對不請自來者發出了憤怒而又滿含失望的咆哮。

  「無知的人呐!竟敢破壞吾等最偉大的藝術——不可饒恕!不可饒恕啊!」

  在r的身邊,一個年輕的男人也露出了無法理解的憤恨:「竟然打斷如此莊嚴的儀式,快點懲罰他們吧,主人!」這個年輕人自然就是r的禦主雨生龍之介。清秀的臉上還殘留著方才的喜悅,然而,這分喜悅卻並不是因某些值得高興的事情而起的。

  他們的手上還有著刺眼的血跡,血珠順著指尖不停地向下掉落,發出滴答滴答的極易被忽略的輕微聲響。早已失去氣息的孩子安靜地躺在地上,還算白淨的頭部往下,被完整地剝開了。

  並非是單純的血淋淋的肢體,從一種詭異的角度來看,更像是一件精心處理的藝術品。可以想像,他們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何等滿足地做出這些事情來的。

  r和雨生龍之介就這樣用鮮活的生命作為祭品,來滿足他們扭曲的寄望。這就是他們的藝術。

  而這具沒了聲息的身體正在r的注視下悄然燃燒,失去了原本的模樣。無法阻止了,這讓努力付諸流水的兩人無比憤怒。

  在這些闖入者踏入防禦陣開始爭鬥時r就已經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但是,那時正處於愉悅之中,這個常人難以理解其思想的英靈沒有中斷或逃離的打算,同時亦自信於防禦陣足以抵禦——可是,事情顯然沒有這麼簡單。

  他的失望也很能夠理解。在r看來,這世上竟沒有幾人能夠理解他,遇到有著同樣嚮往的龍之介作為禦主確實幸運。死亡是一種藝術,將人體化作美與和諧的載體亦是不易,世人都不理解這真正的藝術!實現藝術的方式也受到了眾人的鄙夷,就像現在一樣。

  「可以動手了!」

  就在這時候,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打斷了r的追憶。那個用魔術燒了他的藝術品的女人撇開了頭不再看他,聲音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厭惡。

  「這麼急?」站在最前方的金髮男人接了一句。肯妮斯輕哼,無所謂地道:「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獨自行動,想怎麼做也與我無關,不想動手就讓開吧!」迪盧木多也看了saber一眼,武器已然向前微傾,做好了隨時戰鬥的準備。而他也猜得到,那個男人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

  果不其然,就在已經格外緊張嚴肅的氣氛之下,saber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大笑了起來。直到他好不容易停了笑,卻是向前走了幾步,披風向後揚起,差點糊了身後之人一臉。而他又轉過頭看著後面的人,露出了一抹傲慢的輕笑:「好吧,吾亦是不耐煩了。」

  「唔……r,你要與吾一同作戰嗎?」最後,saber這麼問道。

  迪盧木多又一次與他對視,未過許久,他點點頭,鄭重地說道:「如你所願。」

  或許只有他們本人才知道這一刻是何心情了。

  當然,在面臨r這樣的敵人之時,他們的心中確實湧起了幾分不耐。實在是不耐煩了啊,對待這樣殘忍而又可怕的敵人,為什麼,不能早一點出場呢!

  兩道身影如同利刃一般向著前方飛躍出去,瞬間消失在了原地。無數咆哮而來的魔怪一擁而上,隨著r翻動手中書冊而增多數量。其中很大部分被兩個英靈纏住,消滅,但仍有一部分沖著似乎並沒有幾分實力的兩個人去了。

  危急時刻,妖怪的身形在黑漆漆的儲水箱的上方躍過,將魔怪甩在後面,爪子落下之際,亦有無數道殘影掙扎著,最終無力地消散。夏目貴志努力抓著斑背後的皮毛,這才勉強不被甩下去。

  這個時候,妖怪落到了地面,又有糾纏不休的魔怪毫不畏懼地撲了上來,斑巨大的身體在這個時候顯得不夠靈活,眼見著幾隻魔怪的觸手就要繞過妖怪的利爪,觸及到上方的人類,少年咬牙,手裡握著之前從地上順來的鋼管,正想著把魔怪揮開,後腦勺突然傳來一股大力,他頓時就被後面的一隻手臉朝下地摁了下去,撞得一陣生疼。

  與此同時,一道金芒蹭著他的後腦勺刮過,恰好撞到撲來的魔怪身上,將其瞬間消滅。等到剩下幾隻漏網之魚都被憤怒的斑拍扁以後,肯妮斯終於拽著夏目少年的衣領把他拉了起來,瞅了瞅:「嘖,沒事吧?」

  夏目貴志摸摸鼻子,有些無奈地道:「還好……」

  話還沒說完,又是臉朝下一趴,他勉強扭過頭,就瞥見肯妮斯小姐輕輕鬆松地一腳把魔怪踹飛,腳下的貓咪老師還在亂動,她還絲毫不受影響地站得很穩,怒氣衝衝地將周圍一圈的魔怪轟走——當然都是看准了那倆英靈的方向轟的。

  好吧,沖當苦力的英靈先生們辛苦了。

  肯妮斯暫時解決了身邊的危機後,終於得空關注別的事情。她直接看向r——目的自然是看清楚這個英靈的屬性,尋找應對的措施。然而,這一眼看過去,頓時讓她臉色微變。

  r手中所持的,便是他獨有的寶具。肯妮斯之前猜測著r源源不斷地召喚魔怪,也會一直消耗自己的魔力,魔力總有限度,他與saber和r一樣,並不能支持太久。但是,通過禦主專有的看透英靈屬性與技能的能力,她卻猛地醒悟r是擁有可以特化寶具能力的英靈,他的寶具本就擁有難以想像的巨大魔力,而他只不過是任意驅使隱藏在其中的魔力而已。

  這就意味著,絕對不能和他進行消耗戰。

  想到這裡,肯妮斯當即喊道:「不能讓他拖延時間!」

  迪盧木多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和saber原本被拖在正中,沒能立即靠近r,但事到如今,必須採取更強硬的進攻了。長、槍橫掃過去,將擋在面前的魔怪消滅,矯健的身影便以極快的速度破開包圍圈的一個口子,他也順著這個突破口,終於深入了內部。

  緊接著,眼前就被幾乎蓋住前路的觸手淹沒了。此時將魔力消耗在小小魔怪身上實在有些浪費,迪盧木多開始暫時的躲避,同時也在思索著對策。突然間,他的身形一閃,出現在了側方,擁擠而來的魔怪被騰空甩起,與前方不斷湧來的魔怪砸到了一堆。也就在這一刻,耀眼的劍影劈斬而下,魔物在光芒中哀鳴消散。而迪盧木多原本站著的位置只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劍痕。

  在沒有任何交流的情況下,做出這樣默契的行動的兩個男人互看了一眼,又沒有說什麼,繼續向著r進攻而去。

  被魔怪擋住的r發現了情況的變化,原本憤怒的表情帶上了幾分驚慌。而他的禦主還用崇拜的目光注視著他:「就只是這樣嗎?主人!要讓這些可惡的傢伙深深地、瞭解我們的藝術,並且得到教訓才行呢!」

  「啊……是的,是的!你說的沒錯,龍之介喲,我的知己!就像你說的這樣做吧,就讓他們……」

  肯妮斯不知道r兩人發生的對話,但是,在不久以後,她卻發現了不對。

  「那個r——他想要做什麼!」


第四十八章

  他的背影被飛舞的血花遮掩,在黯淡的光線照映下若隱若現。

  迪盧木多·奧迪那仍然堅定不移地邁開步伐。極高的敏捷讓他幾乎就要破開阻擋沖到r身前,猩紅的液體順著紅薔薇悄然滴落,然而,就在這一滴血與地面的水漬相融之際,巨大的衝擊力以前方一點為中心向四周迸發——英靈顯得渺小的身形頓時淹沒在了其中。

  這個時刻r開始了變化。他的身體已經徹底地被黑霧包裹,隨著霧氣的湧動而散發出越加危險的氣息,這還僅僅是開始。

  他的禦主站在後方,看著突然間發生的一切,年輕人的臉上浮現出的卻只有狂熱。他在大笑,舉起了雙手,欣悅地高喊著:「幹得好啊!這就是您的表演嗎?只是初見端倪,就知道會有多麼美好!」

  「傲慢的『神』啊!冷酷的『神』啊!吾等將把你們從神座上拉下來!神寵愛的羔羊們!擁有與神相似身體的人們!將被吾等盡情地淩辱,撕碎!吾等叛逆者的嘲笑,將隨神之子的悲鳴敲開天國之門!」

  原本散落在地的屬於無數魔怪的肉塊與r的本體粘連在一起,蠕動著形成了巨大的球體。魔力環繞形成的霧色將這逐漸擴大的球體包圍,但也絲毫不掩飾這一幕如何讓人厭惡!

  只有一個人呐,他完全地被來自英靈的手段折服了。

  只不過,他在單純地為難得的知己高興著,卻是忽略了自己r在魔化的時候也許刻意關注了自己的禦主,沒有讓他受到衝擊,但是,在黑霧彌漫的同時,另一道光芒便將這片區域籠罩了。

  龍之介的雙眼情不自禁地睜大,高舉的手微動,似是想放下來,但在這一系列動作做出之前,他的的身體也陷入了光芒之中……接著,毫無疑問地變得無影無蹤。

  一把還閃爍著光芒的長劍如利刃一般劃破了黑霧,給這地下的世界帶來更加奪目的光線。劍影將霧氣驅散開來,直直插、進了最深處,正在凝聚力量的怪物發出了慘烈的痛呼:「啊!!!是誰?!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哦哦哦哦哦!」

  很顯然的是,根本沒有人搭理他。

  原本陷在黑霧中的迪盧木多直接被人拽著槍拖了出來,那只手的主人還有閒心打量他幾眼,挑釁地說道:「速度挺快?」

  「……」對於這樣的話,迪盧木多板著臉沒有回復,他現在沒有和人調笑的心情,抬眼望向那把劍投射的方向,忍不住皺起眉:「你的寶具就這麼丟出去,沒問題嗎?」

  saber(微笑):「完全沒問題啊。」他丟劍的動作簡單粗暴快准狠,絲毫沒有隨手把寶具一丟可能拿不回來的心疼感覺——除了這把劍「mac-a-luin」只是c級寶具、沒有真正強大能力的原因,他還有別的考量。

  待在後方將一切收在眼裡的r先生的禦主——肯妮斯被這變化的形勢驚到了。從英靈陷入黑霧時莫名的慌忙到脫離危險後的松了口氣,沒有多想,迪盧木多和saber就感受到了來自後方的怒火:「都說你是幸運e了還跑那麼快做什麼!!!」

  迪盧木多:「……實在抱歉r,我……」實際上並沒有怎麼受傷的迪盧木多·幸運e·奧迪那愧疚地低下了頭。

  saber在一邊聽著差點笑死,迪盧木多更加無奈了,乾脆略過現在這個詭異的話題,直接提及需要關注的重點:「那麼,現在應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呢?」saber看了一眼他的劍——劍身上的光芒已經暗淡得就要熄滅了。「吾的寶具比起其他英靈的寶具來說,並沒有什麼殺傷力……唯一的用處你肯定看到了。」

  他這句話是對著肯妮斯說的。肯妮斯微微頷首,知道他的意思。saber常用的那把劍,沒有什麼特別突出的異能,速度、攻防都算平均,還有一點,就是其獨有的抗魔力。就像現在這樣,能夠短暫地抑制r的動作,當然了,時間確實夠短的……等等,他還有……

  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情,肯妮斯似乎明白了saber的打算。

  「你們會游泳麼?」肯妮斯突然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讓在場眾人微愣。

  saber的目光移了過來,與她的視線撞上。兩雙藍眼睛的主人沉默地對視,極短的時間後好似達成了什麼共識,肯妮斯率先哼了一聲,十分高冷地撇開眼看向了其他人。在這裡,兩個英靈不用說,肯妮斯小姐表示作為天才不會游泳簡直笑話,夏目貴志也沒問題……完美。

  最後的目光投到這間密室的角落,懷著些許悵然的眼神變得堅決。

  就在這個時候,仿佛什麼東西猛地破碎一般的炸裂聲突然從前方傳來。被清楚的黑霧終於又活躍了起來,而且,又以更加不可思議地速度向四周擴散!r以自身為主體,試圖召喚前所未有強大的魔物——

  這間凝聚了兩個最為可怕的怪人的無數心血、堆積著「藝術品」的魔術工廠,在現世僅僅存留了很短的時間,就徹底地消失了。想必,那些無辜而死的幼小靈魂也在這一刻安然歸去。

  只不過,現在還不是悼念的時候。

  午夜,從海邊傳來的巨大聲響在廣闊的區域回蕩。水面被炸起了無數大浪,在洶湧澎湃中激蕩,一個龐大的黑影潛伏在水下,水中的陰影逐漸擴大,最終,隨著水花四濺,龐大魔怪的身形已然探出了表面。

  它衝破了狹小管道的束縛,出現在深海之中,並試圖向有著無數人類居住的臨海城市前進。水波劇烈抖動,延伸出了無數深邃的漩渦,而原本清澈的海水亦被墨般的顏色染黑。

  還未露出完整身體的海魔正向著前方移動——然而,就在它想要完全從水下顯露出全身之際……出乎意料的異變突然發生。

  隨著波浪起伏,有一個聲音完全被水聲湮滅。話音的主人大笑道:「r喲!可不要太氣憤了,吾只是被逼無奈啊!」

  海魔的行動停滯了。似乎有無數隻手抓住了它的身體,讓它無法前行——實際上,確實有人捉住了它。

  同樣從海裡顯出身形,巨人如同山壁一般的軀體屹立在魔怪的身前,緩緩地伸出了手臂。

  scauseway(巨人之路),屬於芬恩·麥克庫爾的ex級對軍寶具。來源於英雄生前擊敗巨人族的事例,一經使用,就會有巨人順應召喚而現身。現實地說,就是製造出固有結界召喚出強力僕從,足以輕易地困殺敵人。

  在這裡使用scauseway其實並不合適。第一個原因,是需要巨大的魔力支撐。第二個原因,則是這個寶具更適合rider職介使用。

  然而,第一個問題對於魔力由禦主提供的saber來說完全無所謂(衛宮切嗣:吐血),而另一方面就更簡單了。

  像迪盧木多·奧迪那這樣老實的——作為r降臨現世就只帶槍不帶劍——在英靈裡真的很少。參見某用劍的弓兵和用劍的阿薩辛。

  迪盧木多:呵呵。

  總之saber用出這一招完全無壓力。

  本該在聖杯戰爭中作為強勢插曲、掀起一場血雨腥風的海魔就這樣簡單地被收拾掉了。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們還在海裡飄著了。

  肯妮斯小姐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金髮,被迪盧木多攔腰抱住,她這時候還沒有多想什麼,怒視著坐在妖怪背上的男人:「笨蛋!發動寶具之前敢看我們一眼麼?!」

  因為某人磨蹭了半天突然出手,巨人出現時掀起了巨大的風浪,直接把他們悶頭淹了。

  saber仿佛沒聽懂一般掛著明媚的微笑無視了她,轉頭瞅瞅癟了的夏目貴志,抬手重重一拍:「少年喲!怎麼可以屈服在這點風浪之下呢!」

  趴在貓咪老師身上的少年默默地噴出一口海水。

  造成這一悲劇的罪魁禍首盤腿坐著,完全沒有從妖怪後背下來的意思。迪盧木多將肯妮斯放在岸邊,幾個人終於緩了口氣。

  夏目貴志還在回味跌宕起伏的時候,不介意地望向上空,微愣道:「今晚的月色,意外地不錯啊。」

  肯妮斯微微蹙眉,抬頭看了看天邊。一輪銀月高懸天際,全然沒有方才被黑雲遮掩的陰沉。

  這些原本八杆子打不到一塊兒的人,也是最後一次難得地坐在了一起。

  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不對,已經是今晚了——又要面臨一大堆麻煩了。但是,現在還是可以暫時休息一下吧?

  雖然,晨曦的光亮即將來臨。


第四十九章

  清晨的曙光將這座沉睡著的城市喚醒,當其中的一切開始又一次復蘇之際,幾乎沒有人能夠想到,過去的這個夜晚發生了何等驚心動魄的事情。

  當然,已經過去了的事不需要太多在意。

  衛宮切嗣看到了他的英靈慢悠悠地推開門走進來,獨自靠著牆角,只是一開始看了他一眼。經過了短暫的仿佛死寂一般的沉默,衛宮切嗣終於開口問道:「saber,你有什麼收穫?」

  「呵。」金髮英靈發出了一聲不經意的輕笑,他歪著頭,抬眼看了看自己的禦主,以一種懶洋洋的態度回復道:「幹掉了r,這算是收穫吧。不知道r你是否滿意?」

  在與saber這段時間的相處之中,衛宮切嗣已經差不多地瞭解了這個英靈的德性,或許也只是他表面顯露出的性格,但也足以讓他完全無視saber的這種態度。衛宮切嗣的語調十分冷淡,聽了saber的回話,他眉頭一點兒沒皺,只是淡淡地補了一句:「是嗎?」

  「你還發現了什麼事情,全部說出來。」男人直接命令道。

  saber終於正視了他,然而,眼中卻浮現出淺淺的冷意。「與吾一同作戰的r,確實是吾生前的部下。」他頓了頓,軀體內咒令的魔力緩緩流動著,淡淡紅芒縈繞在身前,英靈在衛宮切嗣的沉默中掛起微笑:「想必r你,早就猜到了r的真實身份了吧。至於其他人,除了你格外關注的阿其波盧德小姐以外,就只有一隻妖怪和一個無辜的少年而已。」

  衛宮切嗣沒有再說什麼,甚至連表情都沒有半分的變化,在確定saber沒有了隱瞞以後,他冷漠地點點頭,邁開步子向著門口走去。站在一旁,愛麗絲菲爾注視著他們,這個用作聖杯容器的人偶同樣有著常人一般的情感,她早已察覺到這對主從之間越來越深的裂痕,但是,現在毫無疑問地已經無法修補了。

  走到門口,衛宮切嗣的腳步頓住了,在再度邁步之前,就聽到一個聲音淡漠地道:「以咒令之名,saber——」

  saber猛地轉過身,面對著他。右手下意識地向後探去,卻又在半途瞬間停滯,轉而緊握成拳。他微微低著頭,便聽到自己的禦主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就在今晚,去將r殺死。」

  說完這句話後,衛宮切嗣再不猶豫地向前走去。黑色風衣的衣擺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繼而便很快消失在門前。

  「saber……」包含著擔憂與愧疚的聲音從前方傳到耳邊,愛麗絲菲爾的臉上帶著幾分憂慮,對著低頭不語的英靈道:「請不要太過責怪切嗣……那個人,為了他的理想……」

  正在說著,女人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可這個時候,她的話語卻被一聲突然發出的嗤笑聲打斷了。

  英靈抬起頭,原本握緊的拳頭鬆開了,抬起捂住了眼睛,只露出下半張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笑容越來越大,好像是聽到了什麼十分好笑的事情似的,在放聲大笑過後,他終於放下了手,對著驚訝的女人微笑道:「十分抱歉,愛麗絲菲爾,竟然讓你看到了這般失態的模樣。」

  「不……並沒有什麼不妥。saber,你這是怎麼了?」

  英靈注視著她,最為明亮的藍色眸子裡盛著滿滿的笑意。不用說,他的心情格外的好。在這樣的愉悅之下,saber微微沉吟,很是自然地解釋道:「啊,只是接收到r如此鄭重的下令,讓吾分外感動而已。」

  很明顯,這話完全是他瞎掰的。

  愛麗絲菲爾微愣,但也並未再說什麼。她追隨著衛宮切嗣離去,在離開的背影之後,站在門前的英靈目送著他們,等到兩個人通過了走廊的拐角,消失在視線範圍之中,他才收回了目光。

  其實呢,剛才的解釋也並非完全不對呢。

  saber悠悠地想著。

  呵,衛宮切嗣,吾的r喲!與r的戰鬥,實際上亦是吾與他必將了結的事情啊。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照射進狹小的空間,落到他的臉上,卻增加了些許陰影,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saber終於準備離開這裡了。清晰的腳步聲回蕩在空無一人的樓道中間,投在地面的影子逐漸拉長,而他的背影中,原本懸掛著武器的腰間只剩下了一柄劍鞘。

  他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在旁人看來普通的白天的再度落下了帷幕,隨著夜色將城市籠罩,黑暗中卻又一些隱藏著的事情悄然發生。

  在魔術的世界極大名望的間桐一族的大宅,就位於聖杯戰爭發起地的冬木市之內。本來,在間桐家的代表間桐雁夜死亡退場後,間桐家便不會再起什麼風浪。

  但是……這一天的夜晚,卻有意料之外的事情突然發生了。

  層層保護著宅院的魔法禁制和結界在無聲無息之間被人悄然通過,不請自來之人穿過了森嚴的防禦陣,終於看到了間桐家的房子。

  「就是這裡麼?」一個聲音低低地自語道。

  聲音的主人走進了外層的庭院,而在她之前,高大的身軀卻擋在了前面,男人的話語間充滿了不容置疑地堅定:「r,請多加小心,跟在我的後面。」

  「……」

  月光轉移過來,正好顯露出這兩個人的身形。肯妮斯繃著臉與她格外實誠的英靈對視,不曾想還沒撐過幾秒,英明的禦主就在這正直的目光注視下退敗了。只不過,即使知道迪盧木多是為她的安全考慮,肯妮斯還是跟在後面不滿地哼哼著:「哼,你這個不聽話的英靈!誰叫你跟來的!」

  迪盧木多聽在耳裡,心裡無奈,面上卻不能表露出來。放任自己的r獨自前往危險的地方,這種事情他可無法接受。

  不管怎麼說,他們總算是到達了目的地。但是,肯妮斯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原因很簡單。

  正是由於一切都太順利了,如此輕而易舉地通過結界反而更顯得危險。

  雖然其中亦有他們本身的原因,迪盧木多的寶具來到這裡恰好有其妙用,破魔的功效十分方便實用,再加上肯妮斯對法陣與結界的研究很深,想要找出解決的辦法也很容易。但是,她可不相信一個大家族的防禦就這麼簡單。

  就像阿其波盧德家族,對外的防禦系統可有好幾層,絕不給侵入者可乘之機。

  除非設計者實在大意得不可思議,另一種可能便是……坐鎮其中的人有足夠的信心,堅信他的實力能夠解決掉這些入侵者。

  肯妮斯的猜測是後者。

  畢竟,這裡面可是有著那個老怪物啊……嘖。

  雖然有了不好對付的預感,但肯妮斯卻根本不擔心。想起白天好不容易得到的消息,她對間桐家一行便更加在意了。

  能夠察覺到這一切,還要多虧archer當初的提醒——雖然實在是異常地隱晦。僅僅憑藉這一點,她也得還這個人情,想來那個狡猾的傢伙也是知道,驕傲的肯妮斯·阿其波盧德完全不可能「賴帳」。

  不管他和櫻有什麼淵源……反正也只是順手之舉而已。

  帶著英靈,肯妮斯便氣勢洶洶地闖進了間桐宅。當破開地下室的大門,看到那幾乎擠了一屋子的蟲子在互相的擁擠之中攢動,她腳下險些一滑,扶住了門框,手下突然用力,不自禁地掰下來一大塊木頭,碎屑掉了一地。

  階梯上還零零碎碎地爬著蟲子,其中一隻緩慢地向著來者的方向挪動著,就在即將碰上去的時候,它就被一隻長靴踹了下去。

  而靴子的主人面色詭異地瞪著自己的鞋,眉毛抽動著,忍住把自己也燒了的衝動,扭過頭對著牆壁,強大的魔術向著前方使出,密密麻麻的刻印蟲便在無聲中化成了灰燼。

  原本深陷在蟲群的幼小少女也被迪盧木多輕輕地抱了回來。

  她的身上沒有衣服遮掩,只是被肯妮斯的外套勉強裹著。在他們做出這些事情的時候,少女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始終是難以言喻的冷漠,當那雙毫無光亮的大眼睛睜開,與肯妮斯對上視線時,久久地,肯妮斯聽到她斷斷續續地問道:「你、是、誰?」

  肯妮斯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目光向下,直直落到少女的胸口,她伸出了手,在手指觸到那片肌膚之前,肯妮斯才冷聲道:「變態老頭子裝夠了麼,滾!」

  手指瞬間落下,從接觸之處泛出金芒,原本雙目無神的少女突然瞪大眼睛掙扎起來,可是,掙扎的動作還未持續多久,她便沒了動靜,已然在封印的作用下昏迷了。

  真沒想到,那個變態居然在間桐櫻的心臟裡放了東西。肯妮斯知道,她的封印持續不了多久就會被破掉,所以,必須趕緊把那個傢伙解決掉。

  在看到比預想更加恐怖的畫面後,肯妮斯面上不顯,心中卻激起了極大的震盪。她注視著櫻的目光中滿是複雜,不過,並沒有浪費時間,肯妮斯微微抿唇,看向迪盧木多。

  英靈的表情和她所想的一模一樣。

  呵呵,死老頭,等著我們弄死你。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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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間桐家族真正的掌控者——間桐髒硯,毫無疑問的是一個神秘的傢伙。他將間桐鶴野推出來當了名不符實的家主,隱藏在幕後,外界能夠收集到關於他的資料極少。肯妮斯一開始只是對間桐髒硯關於間桐雁夜的不在意而感到懷疑,後來,才發現這個老頭子很不簡單。

  櫻,原本是遠阪家的次女,過繼給間桐家作為繼承者。但是,顯然遠阪時臣不會想到,他的女兒會遭到如何的對待……想到這裡,肯妮斯就忍不住冷笑。

  她還不是那種同情心特別氾濫的女人,對於櫻的事情這般憤怒,更多的卻是對間桐家做出這種事的厭惡!這種通過刻印蟲吸取宿主生命力和魔力提供給施術者的手段,已不能算是正統的魔術了,何況還是對著一個五歲大的小女孩兒下手。

  當然,作為同性和年長者,看到那一幕時感到幾分憐惜也不假。她曾經在十年後的世界見到過長大後的間桐櫻,雖然接觸並不多,但也發現了那是一個內向卻善良堅定的少女。

  經歷了如此可怕的事情,還能變成那樣……確實很讓人佩服呢。

  櫻心臟裡的算是間桐髒硯本體的蟲子暫時沒法取出,只能封印起來留著之後解決,幸運的是,在知道間桐雁夜身體的情況後,她就做了不少的準備,勉強能夠應付現在的情況了。

  那麼,現在就只需要把少女帶出去了。

  不過,這句話說起來十分簡單,做起來卻是有著不少難度的。想必在他們將櫻帶出地下室的時候,間桐髒硯就已經趕來了。這個深藏不露的老頭子可不好對付——當然只是一般情況下。

  沒過多久,迪盧木多便抱起了昏迷的小櫻,和她一起離開了這間流露出不好感覺的地下室。走過之時帶起了微弱的風,燈檯中渾濁的燭火顫巍巍地抖動了幾下,好不容易才歸於平靜。只等到門重重地關閉之時,這裡面的火光突然全滅。

  兩人的腳步很急,踏在木板上發出不由自主的嘎吱聲。微微蹙眉,肯妮斯稍微放緩了腳步,抬首看了一眼走廊外庭院上方的天空——剛才還有少許的星光月色,現在卻陰沉了一片。她不在意地收回視線,擺手示意面帶慎重的r不用多管,繼續向前走著。

  原本是沿著原路返回,但越加靠近門口,不知何時蔓延而出的黑暗就將他們包圍了。四周靜悄悄的,連夜間低吟的蟲聲也消失了,這樣突然變得詭異起來的氣氛突然之間被人打破了——

  「砰!」

  利刃刺破了悄然探來之物的軀體,橫掃過去,直直地打破了木制的牆壁。碎片落了一地,灰塵也驚起飄散在虛空之中,肯妮斯就在這灰塵彌漫的時候轉過身,絲毫沒往那被迪盧木多挑開的蟲子身上看上一眼。

  她嘴角的弧度中帶著若有若無的不屑,望著黑暗的源頭,肯妮斯率先開口,冷笑道:「間桐家的當家人,不敢露面麼?」

  等了一陣,前方不遠處果然傳來了聲音,卻是聽著十分滲人的笑聲:「阿其波盧德家主,不也在半夜強行潛入別人家裡嗎……哈,還是說,這位小姐,你是特意來做客的,原諒老朽招待不周。」

  對於這句含著鄙視的話,肯妮斯壓根不接,接著就聽到那蒼老的聲音繼續說道:「做客沒問題,但是,帶走我們的人就不行了。」

  嘖,廢話說了一堆,還是不肯露面呐。她瞥了一眼櫻,又將視線轉了回去,突然笑道:「要說做客也沒錯,我本來只是想過來詢問間桐家主一些事情……只不過,無意間發現有無恥的傢伙虐待小孩兒,那就沒辦法當做沒看到了。」

  對方要和她瞎扯,表面是似乎是不想開戰,但指不定已經在想著怎麼弄死她了,畢竟肯妮斯的身邊還站著一個英靈,間桐髒硯即使十分強大,對超越了人類極限的英靈還是有著幾分忌憚。

  肯妮斯自知沒有善了的可能,何況她本來到這裡就沒有懷著好意,如願引出幕後之人以後,也懶得和他廢話,直截了當地道:「間桐家主,關於聖杯戰爭,我還有一些困惑想要向你詢問呢。」

  「說笑了,現任家主是老朽的兒子才是。」間桐髒硯頓了頓,說話的語氣格外的自然,「況且,間桐家的代表間桐雁夜已經退出了,聖杯的事情為何要來詢問老朽?」

  裝,你繼續裝。

  肯妮斯忍住翻白眼這種不雅的衝動,她冷哼了一聲,對這個回答十分不滿。

  「間桐家族就是開創聖杯戰爭的三大家族之一,你們有什麼秘密,對吧。」她的唇角勾起,指尖輕輕抵著下巴,微微歪頭,一副知道你們的秘密後得意的模樣,眼中卻浮現出探究之色。

  在感受到突然爆發出的殺氣襲來之後——「根源,是什麼?」

  她的聲音格外的低沉。

  雖然這三大家族策劃的結果與她無關,但也實際將她牽扯了進來,關於「根源」,肯妮斯還是有幾分好奇的。

  聖杯戰爭竟然有著參戰者不知道的、數代人尋求的真相,想一想,就讓被瞞著當工具用的人很不高興啊。

  眼前的黑氣仿佛更加濃郁了,間桐髒硯也沒了和她多說的意思,終於撕破臉般地動了手。無數飛蟲從暗處飛出,密密麻麻地被人驅使著撲向了肯妮斯。

  這種程度還不需要英靈出手。

  急速撲來的蟲潮猛地撞上了身前張開的結界,一時間金芒乍閃,瑩瑩閃爍的光點飛散下來,落到腳邊時無聲無息地消失不見。抬手一揮,結界便被撤去,女子淡然地將不經意間滑落在身前的髮絲撩到後面,雙眸卻直直地看向前方,藍色之中倒映出的亮光暗淡下來,又顯現出了新的警惕。

  這個老傢伙,不用想也知道,他怎麼可能就這麼點本事。還沒使出大招啊。

  不管內心如何想的,她反常地掛起微笑道:「真的不說麼?話說回來,你們家族似乎還隱藏著不少事情啊。」

  間桐髒硯不愧是經驗豐富的老妖怪,初始的殺氣已經收斂了,但也顯得更加危險。肯妮斯套他的話根本沒用,嘎嘎的笑了過後,他反倒自語起來:「真是奇怪,怎麼會讓外人知道呢……啊,知道了,那兩個愚蠢的傢伙……」

  他說的正是他名副其實的兩個兒子。讓肯妮斯覺得奇怪的是,說起兒子,間桐髒硯的態度更像是針對不中用的棋子的厭惡——

  這個傢伙,真的沒有把所謂的親人放在眼裡嗎。他收養櫻的原因也十分耐人尋味了。

  只是,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因為肯妮斯與此同時發現了,黑暗中一個佝僂著的人影正逐漸顯露出來。還未走近,卻有一種可怕的氣勢迎面而來。

  「嘖,終於認真了嗎。」

  在危機來臨之前,肯妮斯出乎意料地還有如此悠閒的心思。而她的英靈將禦主這不慌不忙的樣子看在眼裡,不禁無奈地搖搖頭:「r,這麼放鬆真的沒問題嗎?」

  他單手抱住小女孩兒,這樣的姿勢自然不能如常地作戰,右手便握住紅薔薇。

  「即使是r,想帶著累贅擊敗老朽,是不可能的事啊。」間桐髒硯用嘶啞的聲音說出這句話,絲毫不掩飾他的自信。

  對手是個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也不知道有什麼詭異手段的老妖怪,身邊還帶著個隨時有可能被老妖怪俯身的櫻,即使有r在,想要離開恐怕也十分困難。

  肯妮斯在來之前就想到了這一點。

  她皺起了眉,低下頭,兩手不自禁地相握,似乎開始著急地思索著對策。顯然,間桐髒硯也理所當然地這麼認為。

  但是,在肯妮斯再一次抬起來的時候,她已然伸手——扯下了遮掩住左手手背的繃帶,露出手背上的咒令紋路。

  在間桐髒硯不明所以的目光注視下,她微微一笑。

  「啊,我有說過,只有r在嗎?」

  女子冷豔高貴地昂頭,身前突然湧現出黑氣,黑氣詭異地彌漫著,忽然出現了一個被鎧甲包裹著的人影。

  他只手抓著劍,頭盔的縫隙中冒出了震懾人心的紅芒。隨著這突然出現的鎧甲騎士發出一聲尖嘯,散發著黑氣的人影便如利刃出鞘般沖向了前方。

  間桐髒硯的眼睛差點沒瞪出來。

  「不可能……這是——你!」

  他的話音在狂戰士猛烈的攻擊下半途中斷了。

  肯妮斯站在原地,遠望著英靈橫衝直撞追著間桐髒硯逐漸遠去,忽略一路上製造出了怎樣的廢墟。手背上多出的一道咒令也跟著消散了,她松了一口氣,往後退了一步,身子卻晃了晃,險些仰倒下去,背後卻及時地傳來一股力道將她攔住。

  借著這股力穩住身形,肯妮斯勉強站好,扭過頭,便看見迪盧木多扶著她後背的手。

  「……」

  肯妮斯死死地盯著那只手,又轉眼看著男人的臉,直到兩個人都感覺渾身不自在,慌忙間移開目光。她沉默了半天,還是沒有把道謝的話說出口。

  berserker是間桐雁夜的英靈,但卻在他臨死前,以一個咒令為代價暫時轉讓給了肯妮斯。她的魔力承擔兩個英靈太勉強,忍了這麼久,正好將berserker用在這裡。

  和那個死去的男人的約定也不需要再提了。

  驅使berserker消耗了大量魔力,讓肯妮斯再次重溫了曾經在沒有聖杯時召喚英靈的感覺。她扶著牆,正想咬牙強撐著趕緊離開這裡,眼角餘光卻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矮了下來。

  「你這是在幹什麼?」肯妮斯皺眉問道。

  迪盧木多蹲下來,還是只用一隻手攬著櫻,他仰起頭:「r,為了您的身體著想,請讓我背您離開吧。」

  在肯妮斯面色大變,準備惡狠狠地拒絕他之前,他又懇切地補了一句:「尚且,還是趕快離開這裡為好。」

  說得太有道理,讓她無言以對。

  她現在的狀態,若是自己走,肯定是得拉低速度的。然而,若是再拖延下去,指不定會出什麼岔子,於是……

  「哼!」

  用詭異姿勢背著禦主抱著蘿莉迅速離開間桐家,辛苦了的迪盧木多果然聽到後面傳來的冷哼。

  真是彆扭啊。

  他有些習以為常地想著。

  如果是她的話,怪不得……

  靠得這麼近,兩個人想到的東西卻是不同的就是了。

  只不過,卻有很深的聯繫。


第五十一章

  從間桐家離開後,他們沒有回暫居的地方,而是帶著櫻去了機場。

  肯妮斯沒有把間桐櫻交給遠阪時臣的打算,不提他們此時算是對手的身份會惹來什麼麻煩,櫻身體的情況也不允許再拖延下去了。

  機場寬闊的場地中間,早已挺著一架私人飛機。在肯妮斯等人趁著夜色進入這裡時,已經有人等在這裡了。

  「ciao。」

  肯妮斯一眼瞥見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放下的梯子上,小嬰兒推了推帽檐,露出的眼睛光明正大地打量著她和迪盧木多:「喲,看起來你們挺狼狽的啊。」

  由於肯妮斯小姐在外人面前無論如何都不允許自己被人背著,她在進入這裡之前就自己走路了,雖然還有些不穩當,但表面上並不明顯——只是,顯露出的這點兒端倪對於reborn來說完全沒法掩飾。

  她抽了抽嘴角,似乎想要說什麼,半途又想起自己勉強算是有求於人,最終還是冷冰冰地扭頭。

  對這種態度reborn表示不在意,他倒是很有禮貌地對著迪盧木多點了點頭,友好地問好。迪盧木多也很正常地回禮,但是,他的目光卻又一次地落到自己的禦主身上,內心已有想法。

  「你怎麼來了,不管沢田綱吉?」沉默了一會兒,肯妮斯終於把頭扭了回來,盯著reborn挑了挑眉。

  由於時間趕緊,加之彭格列的勢力比她的家族更加深入普通人的世界,派飛機送個人什麼的簡單至極,肯妮斯便省力地找到彭格列幫忙——反正這個同盟家族也是莫名其妙得到的,不用白不用。只不過,她沒有想到的是,彭格列會讓reborn過來。

  被問到的人隨意地道:「只離開一晚就會出事的話,蠢綱就可以不用活著了。」嬰兒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起來很是純潔可愛的表情看在肯妮斯眼裡,卻總覺得詭異。「至於我嘛,只是出於對同盟家族的關心,特意過來的喲。」

  肯妮斯冷哼,這話誰信。reborn與她對視數秒,用真誠的語氣繼續說道:「真的哦,不信就算了。」他移開視線,看向迪盧木多抱著的少女:「你說的,就是她麼?」

  「是的。」肯妮斯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眼中沒有波瀾,只道:「送她到英國就行了,會有人來接她的。」

  reborn靜靜地看著間桐櫻一陣,勾唇,頗為小聲地說了一句:「說不定不會那麼麻煩呢。」

  肯妮斯沒聽清:「你說什麼?」

  「啊,沒什麼。」小嬰兒跳到地面,從身後的飛機裡下來不少人,小心地接過昏迷的少女,將她送了進去。地面站著的三人仰頭看著這些人的動作,等到一切就緒以後,reborn道:「好了,彭格列會保護她的安全,全程有醫務人員陪伴,不用擔心。」

  肯妮斯沉默著點頭,她最後看了一眼即將啟程的飛機,淡漠地道:「欠你們一個人情。」

  「是你,還是阿其波盧德?」小嬰兒狡黠地問道。

  「……」她瞪了嬰兒一眼,哼道:「有區別麼!」

  不管是哪一個,估計這滿肚子黑水的傢伙都不會放過的。

  「嘛,別生氣,就算成以後給蠢綱幫一個忙吧。」他重新躍上了梯子,站在機艙門口,對下面的兩個人揮了揮手。

  「嘖。」肯妮斯轉過身,「r,走了。」

  在身後如常傳來腳步聲後,她還沒走出幾步,又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她。

  「別死了哦。」小嬰兒似是戲謔地道。

  「……」

  沒有回應,女人帶著她的英靈,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被烏雲遮住的半月悄悄地露出了一角,晶瑩的月華灑落在他們離去的背影前。

  他們就消失在這樣的夜色之中。

  彭格列家族的專機也在這個時候起飛了,逐漸升到雲層之上。reborn走過來,透過人擠人之間的縫隙,看到了被很多人圍著卻還是格外安靜的少女。

  她就躺在一張佈置得十分柔軟的小床上,紫發隨意地散在枕頭的表面,那張過於柔美的小臉即使在沉睡中,也不自禁地顯露出一絲痛苦之色,眉頭也是微微蹙著。

  只是,不知怎麼的,她蜷縮著的手指突然動了動。

  其他人並沒有注意,只有reborn看到了這一幕。他勾了勾嘴角,露出旁人看不透的微笑,接著便不再看她了,徑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悠閒地抿了一口咖啡。

  果然,根本不需要那麼麻煩嘛。

  少女在黑暗中不停地奔跑。

  她知道這是夢境,然而,無論如何都無法醒來。

  不像是以前重複出現的夢境,她習慣於在無盡的痛苦中模糊意識,又在夢中的世界裡繼續待在那個可怕的地下室,承受加深的恐怖。

  只是,少女覺得,這一次和曾經不一樣。她還有著殘留的記憶,好像陷入黑暗之前,她確實在那個地方,但是……到底有什麼地方不一樣呢?

  總之,她第一次逃離了那裡。在黑暗中奔跑,似乎前方有什麼東西吸引著她,少女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感受過的緊張和激動突然出現了,腳步無法停止,她便在疲憊的積壓之下想著……

  會是什麼……真的,可以離開這裡嗎?

  不知道跑了多久,就在她仿佛要支撐不下去的時候,身體忽然輕鬆了起來,就像是飄在了空中。與此同時,她看到了黑暗中悄然出現的一道門。

  要推開嗎?

  推開吧!

  奮力推開那道沉重的門之後,她的眼前忽然一亮。層層疊疊的櫻花就見她瘦小的身影的掩埋了。

  再度睜開眼時,櫻就發現,自己獨自站在櫻花樹下。前方,花瓣搖曳著落到肩膀,靜靜站在那裡的少年用異色的眼睛注視著她。

  「真是個惹人憐愛的小姐啊。這麼充滿絕望的精神力,果然連我也被吸引了呢。」

  站在他身旁的藍發少女附和道:「是的,骸大人。」好奇而又帶著善意的目光看向了櫻,她抿著唇,露出了略帶羞澀的笑。

  藍發少年向櫻走來。櫻無措地望著他,沒法後退,依舊無神的眼中倒映出越加放大的影子。

  「kufufufufu,既然如此……按照約定,就幫一個小忙吧,畢竟對於我來說也並不困難,彩虹之子的人情可是很難得的呐。」他似是在自語著什麼。

  櫻花樹下,少年帶著溫柔的笑,緩緩地伸出了手,探向她的胸口。輕輕地觸碰上去,卻並不僅此而已,他的手伸入了身體之內,仿佛探入了碧水之中,只驚起了些許漣漪。

  心臟的跳動似是在那一刻突然停滯了。櫻在又一次陷入昏迷之前,看到的最後一幕,便是少年異色的眼瞳裡,跳轉的數字……

  她終於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久違的、沒有黑暗的溫暖將她包裹進去。在夢境之外,少女緊皺的眉也悄然松緩。

  機翼劃破天際,黎明的光芒總會到來。

  另一邊,已經離開機場的肯妮斯並不知曉與此同時發生的事情。她沉默地走在前面,並沒有和英靈搭話,腳步越來越快,直到腳下一趔趄,差點摔倒的時候,一隻手才從後方伸了過來,牢牢地抓住了她。

  肯妮斯回頭看了他一眼,便看到迪盧木多面色嚴肅,兩個人對上視線的時候,他張了張口,竟是想說什麼,但是又憋了回去,繼續沉默不言。

  當然,即使他不開口,肯妮斯還是猜到了他想說什麼。

  她終於冷聲問道:「r,你想要去應戰麼?」

  迪盧木多低下頭,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聽從r的命令,如果您……」

  看吧,他說的,和心裡想的,完全不一致。

  是的,在不久前,他們就發現了,外面有人等著。光明正大地釋放出威壓,能做出這種事的就只有saber了。看起來,他是想在今晚做個了結。

  肯妮斯一言不發地盯著自己的英靈,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真的一點兒沒有生氣,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雖然說,早就發現她兩次召喚出的英靈不是同一個人了,外貌一模一樣,實力似乎也相差不多……但是,性格方面,竟還是有著微妙的不同呢。

  最顯而易見的一點就是,都是同樣的願望——為現在的r盡忠。那個人仿佛真的只是單純地聽從她的命令,而現在的r,則是出於生前對於背叛了主君的執念,才許下這樣的諾言的。

  他謹守著騎士道的精神,比起和r躲在暗處,更渴望一場淋漓盡致的戰鬥。這樣的迪盧木多·奧迪那,在意外之下與曾經的主君重逢,自然便動搖了。

  神話記載著這兩個人的命運,生前的執念並沒有隨著歲月流逝而消散。迪盧木多·奧迪那對芬恩·麥克庫爾有著執念,芬恩又何嘗沒有?在一開始認出來對方的身份之後,他們之間的爭鬥就無法避免了。

  「你是怎麼想的?」

  迪盧木多一愣,他抬眼看向自己的禦主,像是沒有聽懂她的意思。而肯妮斯卻是認真地觀察著他的表情,又將話重複了一遍:「我問你r,你是怎麼想的。你,想要去麼?」

  「r,我——」

  「多餘的話就不用說了!」肯妮斯直接打斷了他。她雙手環胸,用眼角餘光瞥著他,英靈有些尷尬地伸了伸手,猶豫了片刻,終是又放了下來。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金眸中隱隱顯現出了毅然的神色。男人再度低下了頭,但是,這一次,他卻沒有沉默不言,而是鄭重地道:「是的,與saber一戰確實是我所希望的,但是,我更加在意r您的安危。」

  「是嗎……」

  肯妮斯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視線。就在迪盧木多心情複雜、卻又松了口氣的時候,後背便被人用力一推,一時不慎之下,他不禁往前邁了一步,詫異地回過頭,便見他的禦主用下巴對著他,用很不耐煩的語氣說道:「既然如此,你就趕緊過去吧。」

  「什麼?」迪盧木多皺眉,正想要出言拒絕,肯妮斯卻又撇過了頭,冷聲道:「別想多了,我只是被一張抑鬱的臉壞了心情而已。」

  英靈不禁失笑,用「抑鬱」來形容實在是太誇張了。只不過,話雖如此,他還是在猶豫。

  見他還不肯去,肯妮斯有些怒了,瞪著他,嚴肅的語氣中又帶起了警告:「還在囉嗦什麼!r,如果沒有取得勝利,你就不用回來了!」

  「但是,您在這裡太過危險……」

  她不屑地哼道:「你在小看我嗎?就算沒有英靈,我也是一個優秀的魔術師啊。」

  這樣強烈的自信當然是有來源的。身為從者的迪盧木多自然知道自家r的底細,這個女人確實有高傲的資本。

  想到這裡,迪盧木多便稍稍有些放心了。只是,隨著放鬆的心情出現的,還有頓時湧起的激動。就如肯妮斯所猜想的那樣,迪盧木多確實渴望著與芬恩的戰鬥。

  平常的迪盧木多·奧迪那冷靜而又觀察細緻,對於身邊之人的變化,一般都能有所察覺。但是,這時的他處於難得的激動之中,竟是沒有發現,他的禦主此刻垂眸不言,面部籠上些許陰影。肯妮斯定定地望著前方,眼中有些出神的恍惚。

  話是這麼說……實際上,雖然不想承認,但,還真的是很危險。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一片平坦的土地上,筆直寬闊的公路向前延伸。兩邊只有電線杠偶爾地聳立著,以及一旁不停流淌的小河流。

  就在這毫無遮掩物的地方,就只有橫跨了公路的一座高橋格外醒目。

  如果在這裡開戰,她不能走遠,尋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觀戰都十分困難。

  如果真有那麼倒楣,被對方的r襲擊了……

  唔,也許沒有這麼不幸吧?

  雖是這麼自我安慰,但不好的預感堵在心裡,連肯妮斯自己都不相信,在r與saber開戰後,沒有人會來湊熱鬧。

  在邁步之前,她不著痕跡地打量r,在看到那張臉上仿佛亮了起來一般的眼神,肯妮斯愣了愣,心中的遲疑終還是沉寂了下去。

  一時衝動做出了這樣不靠譜的事情,如果真的由於這個原因失敗了,那就太丟臉了。

  ……罷了,說都說了,阿其波盧德家主可不是這麼膽小的人。

  肯妮斯微微蹙眉,目光久久地停在那座橋上,過了半晌,她不免歎了口氣。

  一切都按照計畫發展。沒過多久r就看到了站在公路正中,已經等候了許久的saber。

  對方看見他出現之後,原本百無聊賴的表情頓時一換,抬手揮了揮,他瞟了一眼迪盧木多的身後,帶著幾分調笑的意味道:「終於來了啊。真意外,你那位美麗的r呢?」

  迪盧木多逐漸走近,手中緊握著的雙、槍向下,利刃輕輕地劃過石油路面,留下了細小的痕跡。聽到saber的話,他不動聲色地回道:「r的行蹤不便透露,她只需等待著我將勝利帶回即可。」

  「哈哈哈。」saber笑了,他方才也只是隨口一問,此刻對於迪盧木多的回應更感興趣:「就這麼有自信嗎?r——應該可以叫你迪盧木多了吧。」

  迪盧木多沒有說話,當他再一次抬眼看向saber時,已然擺出了準備進攻的姿勢。紅薔薇斜擋在身前,浮現出淩厲之色的金眸中也染上些許紅色。

  「這麼急,連敘舊的時間都不想給啊。」saber感慨了一句。他的手裡空空如也,沒有拿劍,就這樣隨意地站著面對著此時的對手。

  「你沒有帶擅用的劍,我的寶具也丟了一把——很好。」

  他站在一片空曠中微笑。當不知來處的疾風猛烈地刮過,灰塵揚起模糊了視線之際,遙遙而立的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做出了動作。

  隨著鏗鏘的尖銳聲突然響起,槍與長劍猛地撞擊在一起。隔著相抵的武器,他們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出了戰意。

  不知是默契還是什麼,迪盧木多沒有解放寶具,而saber也僅僅使用魔力投射出的長劍與其對抗——就像是單純的一場武力抗衡。

  你想證明什麼,迪盧木多·奧迪那!

  你的生命在那樣的情景下消逝了,怨恨、責怪,還是……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劍身反映出的銀光投射到男人的臉上,讓他的表情一時間顯得越加冷冽。

  迪盧木多也在激烈的戰鬥之中觀察著saber。在遙遠的生前,他也曾和作為主君的芬恩·麥克庫爾進行過戰鬥,但那只是作為對練的簡單形式。沒想到,在這麼多年後的今天,他真的要與那個人一決生死。

  這是即使在臨死前,他對芬恩湧起一絲怨意之時,也沒有想到過的事情。

  當決鬥進入相持,在短暫的時間裡,saber的目光落到迪盧木多的臉上。

  還是記憶中的年輕、俊美,而又強大。

  不知為何,saber不禁地想起曾經對他湧起的嫉妒之情。

  是的,嫉妒。

  這種情緒也很好理解。當他成長起來的時候,自己卻逐漸老去,看到以往的意氣風發重現在另一個人身上,他的模樣就像是曾經的自己——

  正處於萬分緊張之中的迪盧木多突然發現,saber莫名其妙地盯著他笑了起來。他很是疑惑地蹙眉,正猶豫著要不要說什麼時,那個人就自己開口了。

  「喲,迪盧木多,看到現在的你,吾便只能感歎時間的流逝太過奇妙了。」他說出了這樣奇怪的話。

  「……是的,我或許,也有這樣的感覺。」迪盧木多頓了頓,回道。

  只是,你的感覺肯定和吾不同呢。

  saber想到。當然,這句話並沒有出口,他嘴角的笑容很奇怪,似乎是愉悅的,卻又帶著幾分欣慰:「不知道能拖延多久,為了避免浪費時間,就在你被吾斬殺之前,最後說幾句話吧!」

  「真是巧了,既然有這樣難得的機會,我也有話想說。」迪盧木多後退一步,直直地注視著saber,他原本冷靜的神情也發生了變化。帶起輕笑,男人微微俯身:「不過,即便是您,也不能阻止我向r獻上勝利的果實啊!」

  他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以肉眼幾乎捕捉不到的速度沖向前去。槍劍錚鳴,火光隱現,戰鬥進入了白熱化。

  「哈哈哈哈——有意思!那就讓吾看看,你究竟有多少實力吧!迪盧木多·奧迪那!」

  saber忍不住大笑。

  好久沒有這般熱血沸騰的感覺了,更何況,這一次的對手還是這個傢伙!

  衛宮切嗣在他的身上下了兩個咒令,第一個,要求他對r知無不言,第二個,便是要他在今晚將迪盧木多斬殺。

  即使是saber這樣不喜束縛的英靈,也無法抵抗咒令的威力。雖然讓他與迪盧木多一戰恰好合了他的意,但是,saber卻不願意使用將r所化的海魔一舉殲滅的寶具「巨人之路」。

  這是他的高傲所不允許做出的事情。

  所以,就像現在這樣。

  如同未亡者之間的決鬥,僅僅憑藉刀劍,真實地……了卻生前的遺憾!

  saber又一次看向了迪盧木多,他以往最為信任的部下。

  意料之中,你也是這麼想的呐,迪盧木多。

  死在陰謀暗算之下的你,就讓吾真正地意識到,你是怎樣一個值得吾等敬佩的存在!

  夜幕下,戰鬥的激烈聲響還在繼續。今夜還算漫長。

  就在他們頭頂的高橋之上,一個人將這場戰鬥的過程收入眼中。

  她背靠著圍欄,在旁觀之時還不忘警惕。這並非是多餘之舉,因為,暗中的潛伏者即將顯露身形……


第五十二章

  下方的戰鬥還在繼續。

  saber和r,這兩個同屬於一部神話、同在一個時代的英雄,他們之間的戰鬥只能用「精彩」來形容。

  不分上下的時間十分長久,久到兩個英靈都感到了難得的疲憊。saber身上已多了不少傷痕,當然,只是些不足為道的小傷。

  與他差不多,迪盧木多抬手,手指將從臉上一道創口處滲出的血漬抹去,他的表情很平淡,仰頭看了看頭頂的高橋,重新望向saber時,又重新舉起了魔槍:「我想,可以速戰速決了吧。」

  「呵,你在不安嗎,迪盧木多?」

  持劍的男人笑著道。在戰鬥開始之際,他周身的氣勢就變得格外強硬,雖然面上還帶著輕笑,但除了這場決戰,他沒興趣關心別的事情。以至於,在發現迪盧木多似乎有分神的跡象,他便有些不耐了:「現在可不是你發呆的時候啊!」

  迪盧木多反駁道:「並沒有這樣的事。」他握緊了武器,腰杆筆直,「在決戰之時出神,這種不尊重對手的行為,我是不會做的。」

  「是麼。」saber頷首,神情中帶著幾分滿意。只是,他到底還是發現了迪盧木多想要速戰速決的原因,不在意地擺擺手,隨意地道:「就如你的願吧!恰巧,吾亦是如此想的。」

  「那就再好不過了。」

  迪盧木多道。

  驚人的魔力波動出現在這裡。仿佛平地而起的兩道風暴撞擊在一起,即使看不見,無形之中製造出的狂風從中心處觸發,瞬間席捲了這一整片平坦之地。

  毫無疑問,肯妮斯所在的這座大橋也在涉及的範圍之中。突來的風擊打在堅硬金屬上,發出的銳利響聲還不停歇地傳到耳邊,她只好牢牢地抓柱圍欄,迎面而來的大風讓眼睛一時無法睜開,長髮也被吹起,和裙擺一樣沒有軌跡地飄揚在空中。

  ——等等,好大的風!

  ——風聲裡,好像還有什麼別的聲音……

  肯妮斯咬牙,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艱難地向前挪動了兩步,平常簡單的動作在此時顯得格外困難。重新坐了下來,有了遮擋物後,她終於可以用魔術看到下面爭鬥的場景——

  與想像中一樣的狼狽。但不一樣的是,結果略顯不同。

  兩個英靈就站在一地的坑窪和碎屑之中,似乎還是對峙時的樣子。只不過,細看之後才發現,其中一人手中的武器遙遙地插在頗遠處的地面之中,劍身還在微微顫動。

  saber緩緩轉頭,看到了自己脫手的劍。他沉默了一陣,就在迪盧木多和圍觀的肯妮斯緊張的以為他會繼續攻擊的時候,就見他莫名其妙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迪盧木多·奧迪那,你果然沒有辜負吾的期望!」

  他彎著腰,兩手撐在膝蓋上,仿佛十分高興。說出這句話後,男人終於直起了身子,幾乎從未見過的神采奕奕的神情在他的臉上出現了。

  迪盧木多不解道:「您這是……」他看向saber,在看清那個人渾身洋溢著的釋然開懷後,不禁微愣。

  這幅模樣,即使在他生前的記憶裡也很少會出現。就像是……

  他的心中突然一沉。

  「喂,迪盧木多!暫時讓吾——作為曾經的主君,說出下面這些話吧。」saber忽然開口。

  「在吾離開人世之前,騎士團解散之際,也曾回憶過去,便發現了你最後的詛咒,或許真的實現了。」

  迪盧木多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注視著他。

  「吾不避諱將以前的想法告知於你!」他的面容被月光照得朦朧,看不清原本的神色。「在很長的時間裡,吾確實對你有所怨恨,亦或是其他的……」saber頓了頓,嘴角抽動了幾下,有些難以開口,但遲疑過後,還是自嘲道:「說是愧疚也不為過。」

  實際上,出於某些原因,芬恩·麥克庫爾是在生前成為英靈的,由於不是死後的靈魂,他作為英靈現身人間也不能靈體化。

  他參加聖杯戰爭的心意或許已經完成一半了。

  他們都沒有說話。

  迪盧木多沉默了很久才開口:「您……並不需要感到愧疚。實際上,應該是我抱有深深的歉意。」

  他能夠理解主君的心情,出於他的背叛,有憤恨之情毫無意外,但是……

  「請您相信,即使……我也並沒有任何詛咒的想法。」話語在齒間斟酌,最終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只是,說出來之後,他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似乎有什麼積壓多年的東西一下子破碎,消散了。

  saber挑了挑眉,定定地打量了他幾眼,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可不要以為這是對你道歉了!哼,吾只是為了名正言順地打敗你,直白地陳述而已。」

  「啊。」迪盧木多也笑了,「當然不會。」

  他再度緊握住武器,在最後的進攻開始之前,認真而又嚴肅地道:「開始吧!」

  saber仍舊沒有慌亂地站在那裡。當那道身影即將抵達身前時,他才有了極其微小的動作。

  微微頷首,緊接著,魔力真正的噴湧而出——

  「scauseway!」

  也不知過了多久,隨著仿佛要照亮天際的光芒暗淡下去,終於顯露出了中心處的兩道身影。

  鮮血如同潑灑一般地流淌下來,將路面的深色染上了更豔麗的色彩。即使在受到重創的情況下,他仍舊緊握著武器,而在槍刃深深刺入的那一頭,是另一個人的身體。

  「您……沒有使出全力啊……」

  迪盧木多低聲道。血從嘴角流了下來,他卻還是固執地帶著輕笑。

  「沒辦法,之前用過一次,消耗太大,不然,你現在可沒法再這麼對吾說話了呢。」一邊說著,saber的視線往下,落到了自己的肩頭。那裡也不止地流著血,一柄黃色的短槍將他的肩頭貫穿了。

  ——必滅的黃薔薇。

  屬於迪盧木多·奧迪那的寶具,能夠造成無法癒合傷害的詛咒之槍。

  現在的情況是,兩方都收到了頗重的傷害,勝負還需再分。

  「真是個頑強的男人呐,迪盧木多。」saber抱怨道:「老老實實地回歸王座不好嗎?」

  迪盧木多拽住黃薔薇,一時用力,將其拔了出來。聽到saber的話,他低笑道:那可不行啊,我的r還在等待……」

  然而,話還沒有說完,意外卻在這時候發生了。

  迪盧木多的動作硬生生地停滯。槍聲突兀的響起,緊接著,劇烈的炸裂聲從身後傳來,仿佛要刺穿耳膜。猛地回頭,他的神情頓變,繼而眼中浮現出壓抑不住的憤怒。

  一個熟悉的聲音若有若無地呼喚著他:「r……」

  迪盧木多毫不猶豫地中斷了戰鬥,下一瞬間,咒令便帶著他的身形消失在了原地。而另一邊,saber猛地抬頭,望向頭頂的那座正在不斷塌陷的橋樑,俊朗的面龐一下子籠上了陰翳。

  「衛宮——切嗣!!!」

  好心情頓時被破壞了的主君陰沉著臉,即使喊出這個讓人厭惡的名字也無法緩解。他捂著無法癒合的傷口,遙望著事發之處,咬牙不語。

  肯妮斯在敵人襲擊之前就察覺到了危機。

  機車轟鳴而來的聲音似是在一瞬間由遠及近,她轉過身,被這動作帶起的髮絲還再半空中晃動,視線範圍內就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駕車而來的男人在極為短暫的時間裡與她對上視線,冰冷的目光在女人的身體上一閃而過——他的手裡拿著槍,電光火石之際,扳機就輕易地扣下了。

  然而,這顆襲來的子彈卻在即將擊中她時停了下來。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水銀組成了屏障,抵擋下外來的攻擊,水銀層的背後,肯妮斯的臉色說不上好看。

  該說果然如此麼……衛宮切嗣,這個被稱作魔術師殺手的男人,果然找來了。

  只看魔術師殺手這個稱呼,就知道這個男人不是什麼好應付的對手。想要殺死一個魔術師也不容易,所以,除了魔術,他更喜歡不擇手段地通過各種傾向於普通人常用的途徑暗殺,讓人防不勝防。

  對待作為聖杯競爭者的其他的r,衛宮切嗣自然更不可能手軟。還好肯妮斯一開始就防著他,沒有慌忙間中招。

  在看到那個男人仍舊不死心,果斷地拋下車走到了橋頭,肯妮斯微微蹙眉,最後瞥了一眼還在酣戰的那兩個英靈,她很快收回了目光,做好防禦的準備。

  機槍的掃射全被魔術禮裝的防禦形態擋了下來,等到一個階段告一段落後,水銀稍稍散開,她便看到了衛宮切嗣將機關槍丟到了地上,換了另一把武器。

  ——他的魔術禮裝,好像是……

  在衛宮切嗣有所動作之前,肯妮斯就毫不猶豫地開始了攻擊。水銀團按照她的命令隨意變化形狀,襲向了那個男人,但是卻被他敏捷地躲開了。

  肯妮斯沒有放棄,繼續攻擊向他,只是這次的進攻效果並不明顯。衛宮切嗣顯然更想與她近身對抗,這般駕駛竟是讓她想起了十年後和言峰綺禮的戰鬥——那真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

  兩位禦主之間的戰鬥還未分出高下,肯妮斯看著不斷躲閃月靈髓液的攻勢、還在她的魔術攻擊下無法脫身的衛宮切嗣,嘴角不禁帶起一絲輕笑。

  她的笑容卻被對方捕捉到了。一時間,那雙漆黑的眼睛看了過來,隱隱透露出不祥的光彩。

  肯妮斯突然有種不妙的感覺。

  就在月靈髓液抽打過去,卻落空打在地面之際,在她的眼中,那道身影忽然以難以想像的速度移動,下一刻便出現在近前。他已經丟下了槍,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閃著銀光的匕首——正向著面前刺來。

  屏障在千鈞一髮之際立起,將衛宮切嗣擊退出很遠,但是,還未放鬆一刻——

  她的眼睛便不由得睜大。

  那個男人就站在橋頭的位置,向她露出了一個冷冷的微笑。

  驚天動地的轟鳴聲幾乎將橋上的人震倒。她腳下踩著的地面突然間抖動不平,又在還未反應過來之時猛地向下陷落。

  「你——」

  憤怒的話語還未說出口,這一次,是她所站之處的下方發出了炸裂聲響。火光在眼前竄動,忍著劇痛召來月靈髓液保護住全身,緊接著,包裹著她的水銀團開始了下墜。未過多久,重物落地的巨響在周圍響起,翻天覆地式的暈眩過後,水銀團似是與其他的碎物落到了水裡,沉浮著被激流沖走。

  在下墜的那一刻,肯妮斯下意識地使用了咒令。伴隨著疼痛,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在旁人不停的呼喚中睜開了眼睛。

  「咳、咳咳……你是r?等一下——你怎麼了!」

  當陷入昏迷後停止了對魔術禮裝的魔力供應,她的身體沉入水底,順應召喚來到禦主身邊的英靈便將她托出了水面。肯妮斯的臉色慘白,勉強靠在河邊的沙地上,她才發現r身周的河水泛紅,他的情況更加不好。

  迪盧木多染血的半邊身子泡在水裡,濕漉漉的頭髮貼在臉上,這是從未有過的狼狽。然而,即使如此,他還是強撐著將禦主推上岸。

  「十分抱歉r……我辜負了您的期望,也未能在第一時間趕到……」

  「別說了!」

  肯妮斯強硬地打斷道。不知道為什麼,一種似曾相識的驚慌壓在了心口,忽然間,她反應了過來,正想要拼命地使用治癒魔術,卻被迪盧木多阻止了。

  「不用浪費魔力了。」迪盧木多用包容的眼神注視著她,「請原諒我,沒能為您帶來勝利……」

  肯妮斯愣了愣,她抓著r的手,全未察覺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r,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你想違背禦主的命令嗎!」

  英靈沒有接話。水面下的身體開始消散,他話音間的停頓也越來越長。最終,輕輕俯下了身子,在他已經說不出話的禦主耳邊說了一句……

  夜幕之下,英靈所化的光點隨風散去。

  被留下的人怔怔地望著夜空,血肉模糊了的腿部傳來的痛楚也無法吸引她的注意。接檔而來的不安和惱怒快將她壓垮了。

  一時間,似乎想到了很多事情。

  對自己的天真的悔意、對衛宮切嗣的怨恨、或許會有的死亡……其他還有什麼都無關緊要了。

  眼臉逐漸合攏,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肯妮斯又看到了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

  ……assassin

  呵呵,言峰綺禮。

  真是,倒楣的事情湊到一起了。

  ******

  「嗶——發現玩家出現死亡跡象,緊急安全系統啟動!傳送開始——」

  冬木市又迎來了一個寧靜的清晨。

  同樣是美好的一天。

  騎士矯健的身影穿梭在山林之間,他沐浴著明媚陽光,金子般的顏色就像他的眼眸,飛揚著熠熠神采。

  他在深林中捕獵。不久後,就是主君與公主的婚宴,忠誠的騎士決定為這一樂事尋來慶賀的食材。於是,他脫離了騎士團的同伴,追尋著一隻麋鹿踏入了之前未曾深入之境——未想到的是,他竟然在這裡迷失了道路。

  原本興奮的神情逐漸變為謹慎,他警惕著周圍的響動,正猶豫著接下來應該往何處走,方才追蹤著的獵物卻又出現在眼前,它在前方的樹木後一閃而過。

  騎士的心中閃過思慮,最終還是追了上去。

  腳步聲將這座叢林中的動物都驚醒了似的,他聽到了悅耳的鳥鳴,好似清亮歌聲包圍,這讓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輕鬆的微笑。

  繼續向前行去,也不知到了哪裡。直到他邁過地上隆起的樹根,伸手掀開了垂下的寬大葉片,抬眼看去的那一刻,眼前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螢光。

  在那繁茂樹蔭之下,他看到了一個人。

  她安靜地背靠著樹樁,垂下的金髮遮住了臉。被風垂落的葉子鋪滿了一地,還有不少蓋在了女人的身上,其間好似長有火紅的花。

  待他走近之後才發現,那並不是花,而是染上的血跡。騎士皺眉,掃視了周圍一番,試圖找出些許痕跡。然而,就在這時候,他的衣角忽然被拉住了。

  急忙回頭,卻見一隻幾乎沒有血色的手拉住他,往上看,正對上一雙半睜開的迷蒙的眼睛。

  「……r?」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就在他開口之前,一個低得差點兒聽不見的聲音傳到了耳畔。

  「趕快,帶我離開這裡。」

  「r……」


第三卷 凱爾特神話

第五十三章

  年輕的騎士陷入了迷茫。

  她認錯人了嗎?

  他這般想著。

  拽著衣角的屬於女人的手終於落下了。他一驚,彎下腰,抬手小心地向前探去,卻在即將觸及的時候停了下來。

  不知所起的微風吹拂而過,花葉悄然掠起,他聽到窸窣的回聲在這片密林裡迴響。這個時候,騎士突然發現,眼前的金髮也隨著風輕輕地飄動,顯露出了原來被遮住的臉——如同透明一般的蒼白,冰冷。

  但,這一絲脆弱卻更襯托出她的美麗。

  女人半睜著的眼早已合上了。

  幽靜祥和的森林,林間似是沉睡的女人,落葉將她隱蔽,晨光將她喚醒……

  就好像一幅畫。

  看到這一幕時,他的心中仿佛受到了莫名的觸動。

  不能拒絕陷入逆境的女士的請求,這是騎士的準則。沒有再多想,他將女人抱了起來,隨著動作,落葉輕巧地灑落在青草的碧綠中。

  踏著濕潤的土壤,他的背影消失在樹木的枝葉之後。

  幸運的是,他並沒有在森林裡迷失太久,就遇到了前來尋找他的同伴。

  只是,還沒和同伴說笑繼續,對方便看到了另一個不該出現的人,表情由關切變為了戲謔,調笑道:「喲,迪盧木多,看不出來,你是去幽會啊!這個姑娘是誰?」

  面對同伴的玩笑,騎士流露出了幾分無奈,但是並沒有無所適從,他對這樣的玩笑已經習以為常了。他只是如常地回道:「別說笑了,我只是在森林裡遇見這位受傷的姑娘,恰好伸出援手罷了。」

  「是嘛……」同伴笑得意味深長,又道:「那你的臉怎麼紅了?」

  「什——」騎士一愣,慌忙間想要辯解,卻突然反應過來對方是在逗他,頓時面色一正,格外嚴肅地道:「狩獵只能到此為止了,我們需要加快腳步,讓傷者得到及時的治療才行!」說著,腳步加快。

  身後的人在說些什麼,他也聽不清了,背對人後,只莫名地覺得臉上一陣發燙。

  等到穿過了樹林,終於迎來了外界更加明亮的光,安置好了傷者後,騎士急匆匆地行走在城市的道路之中。街邊吆喝的小販,和藹可親的長者,來往的行人,在與他錯身而過前,幾乎沒有遺漏地,他們都向他露出善意的微笑。

  騎士也回以燦爛的笑容。

  高大英俊,善良而又強大……年輕的英雄——迪盧木多·奧迪那,此時的他還是這麼英姿勃發。

  沒有意外的話,他的輝煌還會繼續下去。

  肯妮斯一睜眼,就看到了房頂發黑的木板。

  由於頭還有些暈,她發呆了好一陣,才醒悟自己現在身處於何等簡陋的環境。

  狹小的用木板圍成的房間,單一地放著一張木頭床——就是她躺著的這張。床邊擺著矮小的木桌,桌面上除了幾個還有缺口的碗以外,就沒別的東西了,更不用說房間裡常擺著的裝飾品。

  「……」

  花了一秒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作為阿其波盧德家族繼承人養尊處優地長大、在並盛和冬木市時最差的住處都比這裡好——的肯妮斯小姐,十分艱難地認清了這個事實。

  瞥了一眼身上明顯不屬於自己的衣服,她又看到自己受傷的右腿,很好,被裹成了厚厚一團。

  冷靜,肯妮斯!

  在擠出少得可憐的魔力施展治癒魔法勉強治好了腿,她面無表情地倒在*的床上,開始理清思路。

  第一,她是在低估了衛宮切嗣的無恥程度下差點被炸死,掉進河裡好不容易上了岸,又被更加無恥的言峰綺禮補刀。沒想到她一開始就被誤導了,assasin根本沒有死,她做的那些事應該都暴露了。

  第二,被言峰綺禮補刀後,胸口處應當是多了一個口子……

  理到這裡,肯妮斯坐了起來,立馬發現了不對,除了腳上的傷,其他地方根本沒有任何受傷的疼痛感覺,連痕跡也沒有。至於原因……好吧,沉思許久無果,暫時不想了。

  第三,她先前意識不清,仿佛看到了r……應該是錯覺,那傢伙,已經回英靈王座去了。總不可能,她無意間第三次召喚出英靈了吧?

  說起來,她和r這一對主從,還真是夠倒楣的。

  一想到這件事情,肯妮斯原本就不好的心情便越加糟糕了。她的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那張木桌上,自己正想著事情,突然間,從不遠處傳來了一個很小的聲音:「那個……醒了嗎?」

  肯妮斯抬眼看了過去,卻是發現,說話的人是一個看起來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穿著有些舊了的長裙,略顯瑟縮地站在門口,正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嗯。」肯妮斯頓了頓,察覺到小姑娘似乎很怕她的樣子,勉強緩和情緒,道:「這是你的家?謝謝你們的收留,我會報答的。」

  沒想到的是,小姑娘一聽便連忙搖頭,又瞅了她一眼,小聲道:「不用……我,我們……」實在說不下去了,她憋紅了臉,著急得跺腳,磨蹭了很久,才像是突然想起來一般急聲問:「您——餓不餓?」

  在看到對方微微蹙眉時,她害羞的臉色不由得變了,低頭更加躊躇地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在並不長久的沉默後,卻聽見那位客人緩和了聲音:「好像有一些。」

  小姑娘猛地抬頭,就見她的嘴角帶著微笑,親切地問:「可以,麻煩你嗎?」

  「當然!」

  於是,在主人熱情的招待下,肯妮斯解決掉了醒後的第一餐。嗯……味道有點奇怪。

  借著這個機會,肯妮斯開始套話,無比順利地從小姑娘的口中得知了一些重要的資訊。這些資訊,在一開始給了她不少希望之後,又一棍子把她打懵了。

  據說,她現在所在的是一個叫做塔拉的地方,高尚的騎士意外發現了受傷的她,便將她安置在小姑娘家養傷。

  據說,這裡即將舉行一件盛事,尊貴的公主將與一位偉大的英雄成婚,婚宴就在半個月後舉行。

  據說,那位發現他的騎士正是……

  迪盧木多·奧迪那。

  肯妮斯:「……我需要冷靜一下。」

  冷靜……怎麼可能冷靜啊!!!

  外表沉穩,內心恍惚,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話,她保持著溫和又不失疏離的態度支開了小姑娘,得到了獨處的空間。

  面無表情了數秒,死機了的肯妮斯小姐直挺挺地躺在木板床上思考人生。

  實際上,任誰在發現自己昏迷後穿越時空換了個地點都不會淡定。對於她來說,本來就是魔術師,也有到十年後世界的經歷,接受這個事實並不困難。

  問題是,穿越後被不久前剛剛死掉的英靈(注:還活著的)撿走,還即將圍觀到某個耳熟能詳的事件,就足以讓她很不淡定了。

  以及,莫名其妙就能聽懂還會說古愛爾蘭語這一點,完全不需要在意了。

  ……果然,一切都是衛宮切嗣的錯!

  還有言峰綺禮!這傢伙絕對是她的剋星!

  某兩人感覺到了一股惡意油然而生。

  當然,肯妮斯畢竟不是小孩兒了,作為成熟的大人,她安然(怨念)地接受事實,開始默默盤算著現在如何是好。只是挺屍了許久,始終沒有頭緒,越想越煩躁的她終於忍不住破壞了自己的形象,抓起枕頭,摁在自己的臉上——

  哢噠的開門聲恰好在這個時候響起。

  「……」

  來者和做出這種幼稚行為的某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咳,感覺好些了嗎?」經過無比的尷尬後,還是剛進來的那人先一步開口。

  肯妮斯僵著手把枕頭拿開,一點一點、緩緩地挪著身子,不動聲色地坐了起來,仰頭,努力挽回自己優雅高貴的形象:「謝謝,還行。」

  她的目光也順勢落到了來人的身上。

  果然是他。樣貌幾乎沒什麼變化,對於肯妮斯來說,不過是同一個人換了一身衣服。只是,打量的視線轉移到另一處,卻是突然一頓。

  ——迪盧木多·奧迪那……幸運e……

  肯妮斯突然想起了早被自己遺忘的系統,這個r不是她的英靈,所以能夠看到重要人物都有的備註了?這麼一來,她也隱約猜到,自己莫名其妙來到這裡,說不定就是系統做的。

  好吧,也算是幫了大忙。

  她光明正大地發著呆,卻不料被對方察覺到,下意識地偏頭,卻又發現她並沒有盯著眼角下的痣,松了口氣的同時,視線一轉,落到他自己身後的門,男人這才恍然大悟。遲疑了片刻,他才貿然地道:「抱歉,進屋前我曾敲過門,但是意外的沒有得到回應,以為出了什麼事,才……」

  肯妮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失笑道:「沒什麼,是我在想一些事情,沒有聽到敲門聲。」

  迪盧木多仍舊用愧疚的眼神看著她,讓肯妮斯十分不習慣。出於一種複雜的心情,她猶豫了一下,見他似乎沒有繼續說什麼的意思,才說出了表達謝意的話:「是你救了我?萬分感謝……」

  當然,騎士先生想不到的是,這個面帶笑容向他述說感謝之言的女人內心的真實想法是:哼,作為我的英靈——未來的也算!救助自己的禦主這種事居然需要我道謝!

  默默記下一筆賬。

  「向需要幫助的女士伸出援手,這是我應當做的。」不知情的正直騎士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還希望你不要責怪我的冒昧。」

  「啊,怎麼會。」

  「……」

  「……」

  兩個人之間某種意義上的初次對話,竟然就這麼簡單地……

  冷場了。


第五十四章

  尷尬,太尷尬了。

  肯妮斯從沒有遇到比這還尷尬的事情,她之前怎麼沒發現r這麼不會說話?剛想開口讓他坐下,別傻兮兮地拄在門口,但是,話到了嘴邊,又被她生生咽下了……

  這房間裡根本沒椅子!能坐哪兒?床上麼!

  哼哼,想都別想!

  還好當事人根本沒想到這一點,老老實實地站在門口,迪盧木多也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只是,此時躊躇的他心裡卻有著些許自己都沒發現的欣慰。

  或許也算不得是欣慰……不過是覺得,很久沒有遇到,看清他的臉後沒有表現得尤其狂熱的女子了。說出這樣的話似乎有些得寸進尺,但對於擁有讓女子傾心的詛咒淚痣的迪盧木多·奧迪那來說,突然得到的輕鬆便顯得格外難得。

  想到這裡,他抬眼看向了那名女子,映入眼中的仍然是她沒什麼血色的面龐。不同的是,那張臉上有了生機的靈動,她輕輕靠著枕頭,目光微垂,當察覺到騎士投來的目光後,終於抬頭看了過來。

  之前還沒注意到,她有一雙格外湛藍的眼睛。

  我得打破沉默才行。

  迪盧木多想到。

  他明明有著不少話可以說的,比如問她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森林裡,為什麼想要他帶她離開之類的,可是,不知道怎麼的,一句話脫口而出:「你……想出去看看嗎?」

  肯妮斯一愣,下意識看向了自己的被裹成一團的腿。迪盧木多也立即反應過來,頓時大為羞愧,正想補救的時候,卻聽見肯妮斯道:「好啊。」

  「……什麼?」他以為自己聽錯了,然而,說出這句話的人竟是認真的。

  雖然不知道迪盧木多為何會提出這種不合適的建議,但肯妮斯表示,她勉強可以善解人意地滿足他——實際上是自己本來就想出去看看。

  「不行,方才是我沒有注意,傷口還沒有痊癒吧?」迪盧木多沒有多想,立即駁回。他覺得自己幹了一件很不妥的事情,含著歉意的神情浮現在臉上,他張了張口,正想再說些什麼,卻又一次頓住了。「你——額……」

  說了這麼久,竟然沒有自我介紹……

  這個表情卻是成功地把旁人愉悅到了。只聽著一聲輕笑,初次會面的女人勾起了唇角。

  「肯妮斯·阿其波盧德,實際上,我的傷已經無礙了,恰好想出去透透氣呢。」提高了音調,她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姿態中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自信與高傲。此後,她又似笑非笑地問道:「你呢,騎士先生?」

  「……失禮了。」騎士先生難免顯露出慚愧的神色。收斂了表情,他重新掛起有禮的微笑,微微躬身,對貿然邀約的女士道:「我是迪盧木多·奧迪那。請原諒我的冒昧,阿其波盧德小姐。」

  「你是否願意由我陪伴,遊覽這座城鎮呢?」

  他正為自己的行為內心忐忑。由於一時莫名衝動,他沒有細想就下意識地說錯了話,確實,還未熟識,就提出這樣的邀請,還是在女士不方便的情況下,這實在是有些突兀了。

  好在,對方並不介意。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騎士悄悄松了口氣。

  他能夠感受到,阿其波盧德小姐無形中流露出的對自己的信任,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只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他不自主地高興起來了。

  然而,迪盧木多沒有注意到的是,阿其波盧德小姐淺淺笑意的遮蓋之下,還掩藏著一些複雜的情緒。

  肯妮斯目送騎士暫時離開,那個背影異常的眼熟。久久地,她輕歎了口氣,隨即,更為真實的笑容出現了。

  就當做初次見面吧,迪盧木多·奧迪那。不管怎麼說,這個傢伙的身上還是有著一直未變的東西啊。

  ……比如幸運e。

  咳咳!

  事實證明,不管是活人還是英靈的迪盧木多都極為靠譜,他在外邊兒晃悠了一圈,給肯妮斯帶回來一根長木棍,權當做拐杖,稍粗的一頭被布料包好,以防有凸處磨了手。

  雖然肯妮斯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裝還是得裝一陣。直到真正地走出去,她才發現——這就是個錯誤!

  拄著棍子走在街上簡直不能更蠢!

  說是城鎮,但定然與後世不同,這裡相比起來更加簡陋,房子由木頭和柳條紮成,頂部蓋著厚厚一層茅草。街道不寬,但也是縱橫交錯,不少人行走其中,他們的衣飾也是極有特點。金屬器裝飾運用在了街邊懸掛的裝飾、騎士手中的武器等等,棕葉與回紋點綴在居民的衣擺裙角,別具一格。

  肯妮斯對這陌生的環境適應良好,盯著無數詭異的視線正大光明地觀察。迪盧木多有所考量,只帶她到近處逛一逛,沒有走多遠,但是,遇到的人卻不少。

  一路上打招呼的人挺多的,肯妮斯沒在意,直等到突然間被一些熱情的大叔大媽圍住才發覺不對,只聽一個看起來和迪盧木多很熟悉的中年人哈哈笑道:「迪盧木多,第一次看到你陪著姑娘出來散步啊。」

  「就是!終於開竅啦?」

  到了外面,迪盧木多便顯得分外活躍開朗。被這麼調侃著,他一點兒也沒動容,只是鄭重地解釋道:「你們誤會了,根本沒有那回事。」說著,回頭看了看肯妮斯的表情,見她沒有表露出不滿,便向她露出一個微笑。

  他這麼一看,頓時讓那些熱心長輩注意到了肯妮斯,一眼瞧見拐杖,大家皆露出恍然的神色,其中一人拍拍茫然的騎士的肩,說話的語氣意味深長:「小夥子,年輕氣盛很正常,但要注意節制喲!」

  「啊?什麼意思……等、等等!」

  肯妮斯:「……」

  這種無辜中槍的憋屈感覺……怒!

  「等你的婚宴哦!哈哈哈哈哈——」

  幸運的是,在她爆發之前,這些壞心的傢伙便一哄而散了。迪盧木多尷尬地伸著手,指頭動了動,徒留淒涼。

  默了一陣,他轉身:「實在抱歉,請不要將那些話放在心上……」

  肯妮斯僵著臉:「呵呵,好。」

  兩個人之間剛緩和不久的氣氛頓時冷硬了。一路大部分時間就只有迪盧木多說話,另一個人偶爾附和幾句,好不容易閒逛完,肯妮斯突然道:「可以回去了。」

  迪盧木多一頓,停下腳步,歉道:「累了嗎?竟然讓傷者走了這麼久,是我考慮不周。」

  「不。」出乎意料的,肯妮斯冷哼一聲,瞥了一眼周圍:「再不離開,我就要被嫉妒的目光燒死了。」

  罪魁禍首:「……」

  不用說,那些目光全是來自愛慕著他的女人們的。

  兩個人幾乎是落荒而逃。

  終於又重新回到通往暫居小木屋的田間小路,肯妮斯走在前面,無意間瞥見田間沒有多少作物,眉頭微蹙,但是也沒有說什麼,他們還在簡單地閒聊。聊著聊著,後面的男人頓了頓,說起另一件事:「阿其波盧德小姐,不是這裡的人吧?」

  肯妮斯腳步稍滯,很快又恢復正常:「嗯,算是來自很遠的地方吧。」

  「我想也是。」他低聲說了一句。一前一後地走著,迪盧木多注視著女子的背影,眼中閃過探究之色,又是一陣沉默後,他道:「所以,你想要我帶你離開,就是為了回到故鄉嗎?」

  猛地回頭,映入眼簾的是騎士嚴肅的面容。

  「我無法拒絕身處逆境的女士的請求,請放心地暫且在此休整,為了實現承諾,我自會向主君請罪。」

  他就像在宣告誓約一般,說出這樣的諾言。保持了一段適當的距離,迪盧木多微微頷首,他看著肯妮斯,肅穆過後又露出了歡笑,仿佛將眼中的神采點亮。他向女子告別,高大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視野中。

  「……」

  在原地呆站了一陣,消化完那段話,肯妮斯才如夢初醒地挪著步子回到了木屋。她怎麼不記得自己提了什麼要求?等等這不是重點,他的意思是……

  兩人離開不久就是芬恩與公主的婚宴=錯過婚宴=避開格蘭尼!

  不愧是天才啊我自己!無意間都能做出這麼完美的事情!

  肯妮斯為自己的機智驕傲一分鐘。

  心情突然變好,肯妮斯回到木屋後還有興趣和小姑娘聊天,也就知道了她叫做貝拉,和迪盧木多挺熟,由於長輩在外,經常受到騎士的照顧。小姑娘說,這裡的人都知道,迪盧木多是個正直高尚的男人。

  ……好吧。

  肯妮斯不經意地歪了歪頭,這個評價確實沒錯,但是,那傢伙是正直過頭了。

  所以才這麼倒楣,嘖嘖嘖。

  正發著呆,她又聽到貝拉試探地問道:「小姐,你、你……」

  「嗯?」

  「……你是貴族嗎?」

  這個疑問讓她有些驚訝。肯妮斯猶豫了許久,忽然笑著道:「為什麼要問這個?」

  「沒、沒什麼……我——我去做飯。」

  貝拉局促地站起來,連忙中斷了談話。而留下的肯妮斯卻微微蹙眉,目光有些飄遠。

  說起來,來到這裡,即使她是魔術世家阿其波盧德家族的家主,名副其實的魔術界的貴族,現在也什麼都不是了。

  但是,有一些東西刻在骨子裡,無論身在何處,高傲與自信都將支撐著她度過任何難關。

  唔……至於這個小姑娘的態度,難道也是被r那傢伙迷惑了?

  哼!禽獸!

  另一邊,「禽獸」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噴嚏。端坐在他面前的男人投來關切的目光:「迪盧木多?」

  「十分抱歉,主君,原諒我的失禮。」騎士單膝跪下,低下了頭:「實不相瞞,屬下有一件事需要得到您的寬容……」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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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說出來吧,迪盧木多。」主君說:「如果可行,我將答應你的要求。」

  迪盧木多低著頭,謹慎地斟酌語句:「我在打獵的途中偶遇一名受傷的女子,順應她的請求,送她回到遙遠的故鄉。」

  頓了頓,他又道:「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大膽的猜測。」主君表現出了饒有興趣,讓騎士繼續說下去。「她或許是意外流落於此的德魯伊。」

  德魯伊,是在社會上受到極高崇敬的存在,也是精通占卜、曆法、醫學等等的教士,實際上,擁有與自然相融能力的他們更是出色的巫師。

  「有何根據?」

  迪盧木多將自己的猜測娓娓道來。

  突然出現在森林深處的受傷女子,被落葉保護,對本地沒有瞭解……以及,最重要的是,她頗深的傷痊癒的時間實在太快。再加之德魯伊原本幾乎都由女子擔任,這一切都隱隱帶給他啟示。

  不過,與其說是他發現的,倒更像她本來就沒想隱藏吧……

  迪盧木多想到那個人對自己的態度,明面上似乎都保持著距離,但不知是否是錯覺,他覺得,她並不想掩飾自己。

  這種無意間流露出的信任讓騎士十分感動。

  能夠抵禦愛情詛咒的魔力,果然也是因為她是德魯伊吧。迪盧木多想著,心裡突然有了些莫名的喜悅。只是此時正在主君面前請罪,他慌忙沉靜下來,俯首等待主君——費奧納騎士團團長,芬恩·麥克庫爾的決斷。

  芬恩對聽說的這一切十分驚訝,他對德魯伊自然不陌生,對這些奇特的存在也有好奇,加之本就是大方之人,只是沉吟了片刻,便爽快地答應道:「既然如此,吾亦找不出阻止你的理由了。」

  末了,他又隨意地問了一句:「你們的目的地是?」

  沒想到的是,迪盧木多一噎。他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忘了問。

  「哈哈哈哈哈!問也沒問就答應了嗎!」芬恩拍手大笑,好似頭一次看到屬下這麼尷尬的模樣:「迪盧木多,你就這麼心急?好吧,成全你們,明天就趕緊離開吧!」

  迪盧木多:「不是那種事,主君您怎麼和他們一樣……不,完全沒必要那麼急……」

  「沒什麼不妥。」他的主君對他頗為賞識,一直以來的態度都很和藹,這一次也不例外,大手一揮,直接把他的抗議擋了回去。當然,其中不乏惡趣味的因素在。

  迪盧木多默了一陣,只得低聲道:「您的婚宴就在不久之後,錯過這等盛事,實在讓我內心愧疚。」

  芬恩對此表示無所謂:「心意到了就行。想必你肯定準備好了賀禮吧,迪盧木多?」

  「當然!」年輕人忍不住笑了。

  兩人簡略地聊了一陣後,迪盧木多便退下了。

  只不過,在他離開之前,又被芬恩叫住了:「等一下。」

  迪盧木多轉身。

  「婚宴後,騎士團會在這裡停駐幾年,你無需擔心。」隨著年歲增長越發威嚴的主君注視著騎士,「你這一去,正好可以完成一個長期任務。迪盧木多,我也只相信你可以做到。」

  迪盧木多頓時嚴肅起來,仔細聆聽。得知這個任務的具體內容後,經由短暫的沉吟,自信的光彩又浮現在他的臉上:「是!定不負您的期望!」

  他接下來如常參加訓練不表。暗中尋思著怎麼趕緊把r拐走的女主角萬萬沒想到,她莫名其妙被當做了當地很出名的存在。

  好吧,巫師和魔術師其實差不多,勉強可以算是。然而,要是讓肯妮斯知道迪盧木多的內心想法,指不定會如何惱羞成怒——笨蛋!肯妮斯小姐只是習慣性地把你當成英靈,全心全意信任什麼的……(扭頭)哼!

  腦補過多是病!

  本來以為還要在這裡磨蹭一段時間,肯妮斯還盤算著等迪盧木多下一次來的時候,要怎麼催促他趕緊離開,沒想到他第二天就來了。登門進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可以走了。」

  「……啊?」這是正戳著一顆烤土豆略顯糾結的肯妮斯。

  在得知他的效率這麼快、已經準備好出發了,肯妮斯嘴角抽了抽,很快掩飾住自己的無語,乾脆把土豆撚起來塞給他:「這麼急,不會耽誤你的事情嗎?」假惺惺假惺惺,巴不得快點走。

  捧著一顆土豆的男人呆愣愣地低頭,看了一會兒,又臉色不變地抬起頭來:「沒事,已經得到了允許。」他的金眸裡顯現出淡淡的笑意,「何況,你也急著回去吧?」

  肯妮斯:「……嗯。」

  迪盧木多問:「那麼,阿其波盧德小姐……你的家鄉在哪裡呢?」

  肯妮斯張了張口,正想毫不猶豫地說英國,可又突然反應過來,這個時候英國還沒建立呢。再一想,現在她連自己算英格蘭人還是愛爾蘭人還是……都不知道!

  以及,雖然看過凱爾特神話,但也只是知道大概,畢竟她的重點是研究魔術,也就導致了對於那時候的風俗習慣時間地點並不熟悉——這種事怎麼可以承認呢!

  沒辦法,糾結了很久之後,她只得垂眸,低聲道:「……我想,先去艾希雅海看看。」

  迪盧木多微愣,將她的表情收入眼底,似是想到了什麼。他點了點頭,只笑道:「好。」

  接下來的事情,就沒有什麼值得多說了。肯妮斯根本沒有可以收拾的東西,格外輕鬆地跟去見了芬恩·麥克庫爾和騎士團的其他人一面,就接著上路了。

  貝拉小姑娘站在小屋前,目送著他們沿路離去,直到人影已經消失在眼前,也還是沒有挪動腳步。

  說不上是因為對她多有關照的騎士的離別而不舍,她只是覺得,迪盧木多·奧迪那,那個世間女子的心上人,似乎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最脆弱不過少女心啊。

  肯妮斯的心情很不錯。離塔拉越遠,渾身越輕鬆,她還有心思將之前看到的芬恩的臉和saber作對比,暗暗表示果然是同一個人啊,雖然蒼老了許多,但大概輪廓還在

  ……想起saber又突然不爽了。

  此時,他們正在馬車上顛簸。駕車的人自然是迪盧木多,肯妮斯百般無聊地坐在後面,無法吐槽這等簡陋的交通工具,只能看著四周晃過的風景發呆。

  雖說要去艾希雅海,但實際上她根本沒想好到底怎麼辦。這個名字,還是由神話中迪盧木多與格蘭尼私奔時的記錄想起的。

  ——他們在庫拉·凱恩·阿密德山的一個山洞中暫居的時候,迪盧木多遇見了來自艾希雅海的三王和他們的手下。

  艾希雅海,根據後世的研究,就是今天的英吉利海峽。

  這裡到艾希雅海的距離極遠,他們將向東前行,肯妮斯也有其他的打算,這個世界有的不止是強大的戰士,還有巫師和神明,無數淩駕人間的仙境,說不定能找到離開的方法呢。

  只不過才開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嗯,就是這樣,完美的策略!

  完美……

  不!簡直無法忍受了!

  從未感受過如此……粗糙的趕路方式,肯妮斯小姐差點被顛暈了。

  於是,當迪盧木多回頭的時候,就看到她死死拽住他的衣角,臉色很不好看,但卻緊抿著唇,一言不發地盯著他。

  「堅持一下,再前面有一條河流,我們可以在那裡休息。」迪盧木多放慢了前進的速度,出言安慰道。

  肯妮斯點頭,鬆開手後,又僵硬地坐了回去。好歹在快要忍不住用魔術給馬車加速的時候,蜿蜒的河流已經近在眼前了。

  只是,迪盧木多遠遠地望見那裡,一點喜色還未保持多久,便被凝重取代。他停下了馬車,卻不讓肯妮斯下來,自己站在前方,凝神觀察河邊的人。

  那是一群手持盾牌和槍劍的戰士。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戰士們也察覺到後方的動靜,發現有人來了。其中幾人轉頭看過來,可是,迪盧木多看到的卻不是警惕的神情——

  而是驚恐和絕望。


第五十六章

  迪盧木多察覺到了不對。不只是因為那些人臉上奇怪的表情,他還在空氣中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肯妮斯見他拿起了武器,似乎想嚮往河岸的淺灘走去,不由地皺眉道:「等等,別過去。」雖然沒有直接看到外面是什麼情形,但肯妮斯能夠感覺到一種極為古怪的氣息,前面似乎有什麼不好的東西。

  但是,想想也知道,騎士先生不可能就此甘休。「那些人似乎需要幫助。」他一邊說著,一邊邁開了步伐,只把女人留在了安全區域。

  「……」默默磨牙,她放棄了拽他回來的想法,當然,老老實實在這兒坐著不動也是不可能的。肯妮斯悄悄使用魔術,足以讓她輕鬆看清遠方的情景,然而,這一看,卻讓她面色微變!

  河岸的淺灘之中,竟有一地的狼藉。生前的鎧甲和武器散落了一地,大部分都只找得到破碎的殘片,這些死去的人大多面目全非,血水將支離破碎的屍體淹沒了大半。

  最恐怖的還不止如此。一個頭髮散亂的高個女人正出現在那裡,她就站在血水之中,用一雙火紅的眼睛瞪視著面前的戰士們。

  那是多麼可怕的眼睛啊!仿佛血一般的顏色,照映著一張張驚恐的面容,即使是手持武器的戰士也在這樣的目光下膽戰心驚。

  女人發現了走來的迪盧木多,她通紅的眼珠轉了轉,在所有人的驚訝中發出嘶啞的笑聲:「哦呵呵呵,又來了一個罪孽深重的男人。」

  她的笑聲尖厲恐怖,讓他們幾乎魂飛魄散。迪盧木多終於走了過來,他一眼便看到女子腳下的那片血色,眉頭皺起,看著她問道:「你是誰?想要對這些無辜的人做什麼?」

  「我?」女人道:「我是幽靈女王摩麗甘,有人叫我河灘上的洗濯女子。我在愛爾蘭任何一條溪水河流旁出現,洗去男人們身上所有的血腥和罪惡。」

  遠遠地聽到這裡,肯妮斯思索了片刻,終於想起了這個女子的資訊。據說,河流和小溪在這個時代亦是不詳的象徵,河灘上的洗濯女子會在河岸出現,強行攔下路過的戰士,在他們之中隨意選出數人與同伴爭鬥。在做出戲耍似的選擇之前,她的腳下便堆著戰鬥中死去之人的屍骨,戰士將在屍體間發現自己。

  也就是說,這個女子是厄運的象徵,被她選中的人將會與同伴自相殘殺。

  ……這麼快就遇到了如此倒楣的事,才走多遠呐迪盧木多!!!

  肯妮斯對幸運e徹底絕望了。她發現,似乎自己也挺倒楣的(終於被你發現啦!)……

  說起來,看到的這一幕和傳說中的場景相差無幾,也就是說……

  最好別讓幽靈女王抬起手。

  因為她總覺得迪盧木多可能會中槍——不,絕對會的!

  女人原本要抬起的乾瘦手臂緩緩放了下來,她瞪著眼睛打量著迪盧木多,忽然叫道:「你可不是一般人呐!年輕的騎士,你又是何人,為何要打斷我的選擇儀式?」

  「我叫迪盧木多·奧迪那。」迪盧木多回答道。他仔細觀察著死者有些模糊的面容,再看了看那些無法離開的戰士,眉頭輕挑,似是發現了什麼。「我自塔拉而來,路過此地,發現他們的恐懼,特地伸出援手。」

  「哦!我知道你——安格斯的養子,世間女子的心上人。」幽靈女王發出了感歎,但是,她很快便憤怒地說道:「即使是你,迪盧木多·奧迪那,也無法阻止這些男人死去!」

  迪盧木多道:「我可以讓他們避免爭鬥。」

  在女神怨恨的目光注視下,他轉身正對著圍攏過來的戰士,向他們提出決鬥。

  迪盧木多手握著長、槍,他的槍刃包著粗布,使利刃無法將人創傷。即使如此,他還是輕鬆地將這些戰士一個個地打倒,對手在他的留手下只傷了慣用的手臂,其他並無大礙。

  很顯然,戰士握著武器的手臂收了傷,就無法戰鬥了。做完這些事情後,迪盧木多又看向了河灘上的洗濯女子:「看在他們都無法戰鬥的份上,請手下留情吧,寬容的女神。」

  顯現在他們面前的女子只是幽靈女王無數個化身之一,並不具備原身強大的力量,但是,卻仍有著特殊的手段。

  在事情被攪合後產生的極大憤怒的催使下,一隻枯瘦幹細的手氣勢洶洶地抓向了迪盧木多,但卻被他敏捷的躲過了。

  女神的眼珠子更紅了,仿佛噴湧著被冒犯的怒火。在迪盧木多躲開她動作的那一瞬間,有一縷暗沉的黑氣從她的手中冒了出來,飄向了迪盧木多。

  這一微小的變化僅僅在幾乎是一刹那的時間內發生,迪盧木多完全沒有注意,當他的腳尖落到地上,正面著立于血泊中的女神時,那抹黑氣已經徹底潛入他的右手裡了。

  此時的他還沒意識到自己被暗算了一把,反倒意外地看到幽靈女王的化身尖厲地笑了幾聲,隱隱透露出詭異的氣息,而她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最後用略帶得意的眼神瞥了迪盧木多一眼,接著便變成了一隻渾身烏黑的鳥,揮舞翅膀騰飛遠去。

  看到這一切,有些緊張的騎士終於松了口氣。在女神離去以後,地上的血肉都在頃刻間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露出了其下毫無痕跡的沙地。

  這時候,轉危為安的戰士們也露出了激動的表情。其中一位明顯是領頭人的強壯男人走了過來,向迪盧木多表達謝意。迪盧木多微笑著與他閒聊,從他的口中得知,這些人來自與本國交好的鄰國,前往塔拉正是為了慶賀即將開始的盛宴。

  「那可真是巧了。」迪盧木多很是高興地說道:「沒想到,竟然無意間幫助了我們的客人。」

  首領臉色有些不好看,當然,只是因為他受傷的手臂。他仍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對恩人許下諾言:「熱心的騎士,我將向你的君主再度表達謝意,並且,回到祖國後,也會在那裡傳頌你的勇敢。」

  「那些事情大可不必。」迪盧木多擺擺手,與遠道而來的客人們告別。他重新回到了馬車前,正想說些什麼:「我們——」

  「哼!」

  一直留在這裡的女人瞧見他過來,竟然橫眉冷對。

  迪盧木多:「……」

  他還是第一次遭到女性如此對待,略有些受傷。

  當然,騎士先生可沒有玻璃心。只是意想不到地愣了愣,他小心地觀察了一下肯妮斯的臉色,發現已經沒有之前那麼發白了,但還是體貼地道:「已經沒事了,我們就在這裡休息吧。」

  萬萬沒想到的是,肯妮斯小姐嘴角微抽,瞥了他一眼,已經不想再說什麼了。才發生了那種詭異的事情,還圍觀到一地的血和屍體,竟然還能面不改色地提出在這裡休息?

  她坐著沒動,視線還沒從迪盧木多的身上收回來。正想轉移視線時,她的眉頭忽然蹙起,上下看了看,最終將目光落到他的右手臂上,沒過多久就察覺出了異樣。

  這傢伙,該說他倒楣呢,還是愚蠢呢?

  果然還是後者吧。愚蠢的英靈——不對,愚蠢的騎士!

  迪盧木多站在原地,不明白她為什麼一直看著自己的手,難道還有沒去掉的汙跡?正思索著,他就聽到女人慢吞吞地道:「唔,你繞過來,坐在那裡別動。」

  雖然不明白原因,但他遲疑了一陣,還是照做了,只不過,放下武器後,卻是坐在木板的另一邊,離了肯妮斯老遠。

  「……」

  肯妮斯深呼吸,忍住忍住忍住……也不再要求他靠近一些,自己主動把男人的右手抓過來,差點拽得他的身子向前一撲,在筆尖幾乎要觸及到女人的肩頭時,空著的左手恰巧撐住了身體,沒往前栽。

  不過,即使如此,他也不禁感到一陣忐忑。還想立馬直起身子,卻在做出動作之前又被拉了一把,迪盧木多只得作罷。

  他單獨的一隻手維持身體的平衡,還要撇頭避免自己冒犯到對方,保持著這個彆扭的姿勢,即使是迪盧木多也覺得格外艱難。感受到肌膚傳來的極為微小的觸感,也不知怎麼的,正直的騎士突然覺得臉上發燙——隨後又為自己莫名的想法而自我譴責,強行保持冷靜。

  騎士先生還沒煎熬多久,就感覺到細膩的觸感消失了,手也被放開。他以常人難以達到的速度坐回了原處,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右手,還是沒發現什麼不對,不禁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你沒有感覺到之前手臂很沉重,現在輕鬆了不少嗎?」肯妮斯抿唇,與他對視了好一陣才說了出來。頓了頓,她將視線移了開,「被那個女人暗算了都沒發現,哼。」

  迪盧木多微驚,他兩手攥了攥拳,回想起之前,終是發現了些許端倪。在與眾多戰士打鬥過後,他確實是突然感覺到右手格外的沉,但也只認為那是戰鬥的原因,沒有多想。

  那麼,現在他就知道肯妮斯之前的舉動有何意義了。

  「十分感謝,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恐怕會失去揮劍的力氣呢。」他笑著說,眼角彎了彎,騎士不禁流露出小小的喜悅。

  他重新坐到了駕車的位置,對著身後的人道:「既然不想停留,那麼我們就抓緊時間趕路吧。沒有記錯的話,前面就有一個可以落腳的小鎮。」

  兩旁的景象還在悠悠地向後移動,他還在想著另一件事情。

  頭一次發現,這位阿其波盧德小姐,與自己單方面的想像並不一樣啊。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竟一點兒也未感到失落。


第五十七章

  經過了這麼一段插曲,原本兩人單獨上路時產生的隔閡便悄然被打破了,氣氛稍微好了一些。

  只是,剛開始沉默了好一陣,迪盧木多便突然聽到身後的女人開口道:「你……沒有什麼要問的?」

  由於男人背對著她,肯妮斯自然看不到他微微勾起的唇角:「是指那特殊的能力?如果是這件事,我要為之前便冒昧進行的揣測道歉。畢竟,德魯伊的身份確實不便向陌生人表露呢。」

  迪盧木多為女人終於願意袒露身份而高興,並表示理解。

  然而……

  肯妮斯:「額——」

  德魯伊……

  這傢伙又腦補了什麼==

  沒錯,她剛才確實用了魔術,也有考慮到這個世界類似魔術的手段並不少見,巫師的地位亦是頗高。結果,沒想到她還沒把藉口說出來,迪盧木多就自己想通了。

  好吧……至少德魯伊比巫婆好聽多了。

  身份問題解決,渾身輕鬆。又經歷了長時間的顛簸,肯妮斯再度不耐煩了,毫不客氣地戳戳迪盧木多:「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

  得到騎士早有計劃的回答:「從小鎮離開後,我們就可以抵達都柏洛森林,沿著邊緣向東出發了。」

  「哦……」

  不過,怎麼覺得那個森林的名字有些熟悉呢?

  只不過,關於那個森林的名字的問題,肯妮斯還沒有來得及仔細回憶,很快就被迫中止了。

  她已經沒心思想別的了。

  作為人生贏家,肯妮斯小姐在聖杯戰爭失禮瀕死後,又一次迎來了大危機。

  與騎士一同出行,在對方除了英勇以外格外有禮的情況下,似乎是件很輕鬆愉快的事情。在沒有路過城鎮的時候,他們只能露宿野外,在山洞中過夜。迪盧木多自覺地坐在最外處的洞口,將大部分的空間留了出來,而肯妮斯雖然十分不喜歡這樣的環境,但好在她能夠強行去適應,什麼話都沒有說,倒是迪盧木多時常欲言又止。

  因為經常在野外生活過夜,迪盧木多打獵燒烤很有一手,而且,經由他手指觸碰過的烤肉都會出現淡淡的蜂蜜味,吃起來倒還不錯。

  但是!

  總不能每天都吃烤肉吧!老是一個味兒會吐的!

  就在這樣的悲傷之下,他們終於到達了都柏洛森林的邊緣。

  即使是站在最外層的位置,從這裡看去,也能感受到這片森林的寬廣,兩邊似乎沒有止境地延伸開去,看不到盡頭。肯妮斯粗略地打量了一番後,卻是注意到,在森林的週邊還高高地立著不少籬笆,應當是刻意為阻擋外人的進入而為的,上面還纏繞著荊棘。

  迪盧木多也沒有進入這裡面的意思,他注意到肯妮斯的視線,便開口解釋道:「這座森林裡駐守著一個強壯的巨人,他拒絕任何費奧納騎士在此地狩獵。」

  「我們不需要進入森林,不出意外的話,只需要往前再走一段時間,就能看到通往下一座城市的路——」

  肯妮斯無所謂地點頭,正想著怎麼還是覺得很耳熟呢,臉上忽然感覺到了一點濕潤,她詫異地抬手摸了摸,卻是水跡。

  迪盧木多話音剛剛落下,一陣雷聲乍起,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抬頭,便看見了烏雲湧動而起,黑壓壓地出現在頭頂。起先是一滴一滴的雨水零散地落下,幾乎沒過多久,雨幕便如潑般蓋了下來。

  迪盧木多:「……」

  肯妮斯:「……」

  兩個人都被這神一般的運氣驚呆了!

  好吧,現在雨越來越大,還帶著行李,也不好再往前走了。迪盧木多猶豫了一下,對肯妮斯道:「不如,我們就暫時在森林裡躲一下雨吧。」

  肯妮斯道:「巨人不是不歡迎費奧納的騎士麼?」

  「不在裡面狩獵,應該沒什麼問題。」迪盧木多也不確定,但他畢竟不是不懂變通的人,笑了笑,很樂觀地說:「詢問之後如果還是不被允許,我們再走也不遲。」

  繞過籬笆,邁入這座森林之後,便幾乎淋不到雨水。樹木生的高大,枝繁葉茂,寬大的葉子密密地擠在一起,恰好將從天而降的雨幕遮擋住了。

  當然,這也不能將雨全部擋住,還是有雨滴順著葉面向下流淌,繼而滑落到地面。因為之前掉進河裡的不好經歷,肯妮斯很不喜歡被雨淋濕的感覺,她走在迪盧木多的身旁,眉頭緊緊皺著。

  其實很想奢侈地設置一個結界擋雨,但很不幸的是,她倒是想,可沒魔力用出來啊!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突然來到西元三世紀的愛爾蘭後,肯妮斯全身的魔力就只剩下一點兒了,即使每天以龜速緩慢恢復,但到現在為止,還是只能用一些類似治癒魔術這樣的小魔術。

  所以說,肯妮斯小姐引以為傲的實力——暫時離她遠去了。

  呵呵。

  正感到無比煩躁的時候,身旁的男人卻不往前走了,她眨眨眼,終於感覺到頭頂落下來的濕潤已經消失了好一陣。

  肯妮斯詫異地看向迪盧木多。他比肯妮斯高出半個頭,很是自然地抬起手,擋在了她的頭頂上方。

  迪盧木多發現了肯妮斯的心情似乎不好,所以刻意停了下來。他的金眸裡顯露出擔憂,用柔和的目光注視著她:「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他以為肯妮斯是因為被雨淋到了身體不適。

  「你——」

  肯妮斯突然語凝。她愣愣地和迪盧木多對視半晌,猛地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做出如此犯傻的舉動,嘴角動了動,還是沒說出什麼來。最後,也只是迅速偏頭,大步繼續向前走了。

  只留下一頭霧水的騎士先生呆舉著手臂,還沒反應過來。

  好吧,這次輪到他趕緊跟上去了。

  預料之中的是,森林裡的巨人密切關注著這裡的一切。他們還沒有前進多久,一個低沉而又如雷般轟鳴的聲音便突然響起:「站住!那個騎士,你們為何要砍倒籬笆,貿然進入這裡?」

  巨人的聲音中顯示出了他的高度警惕。對此,迪盧木多並未擔心,在他看來,他們並未違背規則在此狩獵,不過是被迫進來躲避而已,便高聲道:「在此看守的巨人呐!請你放心,我們並未心懷惡意,只是想進來躲雨,歇歇腳罷了。」

  那個聲音似是由遠處而來,聽起來陰沉不定。在得到迪盧木多的回復後,巨人仍舊沒有顯露身形,在短暫的沉默後,他又傳出話來:「告訴我你們的身份!」

  迪盧木多稍稍遲疑,最終還是爽快地道:「我是迪盧木多·奧迪那,帶著我保護著的同伴。」

  末了,他又補充了一句:「我知道你的規矩!費奧納騎士團的成員不能在此狩獵,事實上,我們也並未觸犯這條規則,請你——」

  「費奧納!!!」

  然而,迪盧木多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突如其來的怒吼打斷了。詫異之間,他迅速握住了劍,擋在了肯妮斯的身前。

  而與此同時,隨著地動山搖般的響動,樹木被大力推倒,有一個小山似的身軀從森林深處走了出來。巨人用銅鈴一樣的大眼瞪視著下方的兩個人,喘著粗氣,發出了無比憤怒的聲音——

  「偷取果實的人類!竟然還敢出現在這裡!!!」

  巨人拎著巨棍,一步一步地向著正前走來。

  ……這是什麼發展?!!

  眼尖地瞧見迪盧木多站著沒動,似乎還想解釋什麼。肯妮斯險些吐血,一把拽住他的手直接拖走。

  「阿其波盧德小姐,你的力氣——」

  關注的重點都錯了吧!

  肯妮斯:「快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情況!!!」

  迪盧木多:「……不知道。」

  肯妮斯:「……」

  兩人一同陷入了糾結的沉默。


第五十八章

  還沒跑出幾步,就變成了迪盧木多在前面拉著肯妮斯。他的速度自然是極快的,即使多拽了一個人,也沒遜色多少。

  然而,就當他們快要甩掉巨人的時候,身後忽然掠過一陣狂風,迪盧木多的臉色頓時微變,他猛地駐足,身影一晃,便敏捷地拉著女人躍到了一邊。

  幾乎就在同時,巨棒從後方被投擲過來,砸到了他們原本所在的地方,製造出了一個令人膽戰心驚的大坑,一時間灰塵四起。

  看樣子,這傢伙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而且,巨人似乎是想把他們逼向不熟悉的森林內部。

  肯妮斯心中想著,煩躁的同時還在緊張地思考對策,沒費多少時間,在躲避的同時,她看向迪盧木多,用極快的語速說道:「必須想辦法把他攔下來才行。」

  「我也是這麼想的。」迪盧木多道。他沒再躲避,站在原地,嚴肅地注視著正在逼近的巨人,「但是,平常的武器似乎並不能抵擋住他。」雖是這麼說著,迪盧木多仍舊做出了決定,將包裹拋在地上,他便握著劍迎面沖向了巨人。

  「等——」

  肯妮斯咬牙,拾起被丟到濕地上的包裹也跟了上去。她的速度比起迪盧木多自然顯得格外緩慢,以至於等她匆忙趕到前面開始爭鬥的地方時,騎士正處於格外危險的處境。

  來自深海的巨人是一個特殊的種族,除了生來的高大壯碩外,他們往往還有無比神力,以及有著極高防禦力的身體。

  巨人揮舞著巨棒,狠狠地向迪盧木多砸去,但是,除了一地的坑窪外再並沒有別的痕跡。迪盧木多靈敏地躲過了每一道大力的攻擊,他的速度讓由於體型過大而略顯笨拙的巨人無能為力,不由得發出憤怒的吼聲:「可惡的小蟲子啊!」

  迪盧木多微微蹙眉,在巨大的武器再度砸下來的時候,他沒有再躲,而是舉起了手中持的盾,強行接下了重重一擊。

  那碰擊產生的巨響讓肯妮斯聽著差點滑倒。她也顧不上渾身又被雨淋濕了,目光掃過,直直向被掃出的平地看去——踩著濕潤的土壤,迪盧木多滑出了很長一段距離,但仍是安好地扛著盾牌,沒什麼大礙。

  除了肯妮斯以外,他顯露出的這麼大的力氣也讓巨人感到驚訝,只不過,驚訝過後,巨人更加不耐煩起來。迪盧木多趕緊道:「請不要衝動,果實的事情,你誤會了,我們是第一次靠近這裡!」

  「我可沒有說是你們。」巨人不屑地說道。

  迪盧木多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既然不是,那為什麼會這麼對待他們?

  這個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一天前,有人來到了都柏洛森林,竟然設計將看守果樹的我迷昏!」巨人說起便掩飾不了悔恨,他用銅鈴大眼俯視著迪盧木多,從鼻孔呼出了粗氣,甕聲道:「那個狡猾的混蛋就是費奧納的人!竟敢如此愚弄我——怪就怪你騎士團的同伴吧!」

  說完,他根本不理會迪盧木多的爭辯,再度咆哮著舉起巨棒。迪盧木多無奈,自知已經無法再說服他了,只得繼續這場沒有意義、但極為危險的爭鬥——這個巨人滿懷著惡意,是真心想要殺死他的。

  肯妮斯將這一切看在眼裡,比起迪盧木多相對的鎮定,她卻有些緊張,同時更加希望自己的魔力迅速恢復。只是,現在想這些也沒用,她仔細地觀察戰況,便發現了一個嚴峻的問題:迪盧木多的武器無法傷害到巨人分毫。

  顯然,迪盧木多早就發現了這個問題。但在這種情況下,他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憑藉武器抵抗巨人的攻擊。

  時間拖得越久,對迪盧木多來說越不利。雨下得更大,模糊了他們的視線,原本就濕潤的土地也越來越滑。

  緊張的戰鬥還在繼續,巨人的耐心顯然就快到了極限,他瞪紅了眼,對迪盧木多恨極,頓時又毫不猶豫地揮舞下了巨大的武器。

  然而,迪盧木多等的就是他在急躁之時顯露的一些漏洞。

  雨幕之中,那道身影如同利箭一般躍出,躲開了攻擊,同時向前跨步而去。他就要衝到巨人的身前,可是,這時意外再次出現了——

  就在不久前,地上早已積起了不少水窪,浸泡著柔軟的泥土。迪盧木多一時沒注意地面的變化,竟然一腳踩到了水窪之中,腳下頓時一滑。

  雖然只是滑了個趔趄,但耽誤的這少許時間內,巨人已然察覺了他的舉動,頓時大喜地高舉起手臂,巨物的陰影已然籠罩上了騎士的頭頂!

  他的表情一時間晦暗不明。

  那銳利的風聲仿佛已經劃破了天際,即將到耳邊之時,處於危機中的男人仍然不放棄地握緊了盾與劍,然而,就在下一瞬間,他的神色又一次發生了改變——

  因為,巨人略顯誇張的動作,就在這一刻停滯了。

  突然之間,隱約閃爍著晶瑩光芒的網憑空出現,纏繞在巨人的手臂之上。巨人頓時大驚,握著武器的手被那金網緊緊套住,隨即,又有一股大力沿著網路傳來,竟是將他的手拉得向後移動。

  「什麼?!」巨人大叫著,被震驚驅使著轉過頭,看向後方。在看清拽著網的那一頭的人時,臉上的表情暫態凝固了。

  打一開始,他就把與迪盧木多的另一個同伴忽略了。畢竟,在他看來,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而已,沒有警惕的必要。但現在看來,他確實是猜錯了。

  比起剛開始還想講道理的騎士先生,這位同伴才是最麻煩的。要不是她能力沒恢復,現在就不會只是關鍵時刻偷襲一把,而是早就想著用各種手段幹掉他了。

  所以,感到有些遺憾的肯妮斯小姐對巨人微微一笑,突然放開了好不容易弄出來的魔力化成的網。

  巨人不知道她在笑什麼,倒是猛然間向後退了一步。但是沒關係,另一個人已經回過神來,趁機把握住了機會。

  迪盧木多丟下了盾和武器,空手撲上去,抱住了巨人。在巨人的猝不及防下,迪盧木多用盡了全身氣力將巨人舉起,又重重扔向地面。

  巨人大驚,下意識地放開了手中的巨棒。而迪盧木多等待的就是這個。

  迪盧木多撿起了被丟棄的巨棒,狠狠地砸向巨人的腦袋,因為,只有他的武器才能殺死自己。

  很快,迪盧木多就殺死了巨人。對於這個結果,迪盧木多雖然不滿意,但也沒法避免,因為如果不殺死他,他便不會放過他們。

  迪盧木多如今想的更多的是,那個偷取果實的人到底是誰。按理來說,不可能是費奧納的成員,因為,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應當留在塔拉城,為主君的婚禮歡慶。那麼,是否是有人冒名栽贓呢?

  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他根本得不到正確的答案,也只能暫且作罷了。男人將染血的巨棒丟到了地上,彎下腰撿起自己的東西之後,便抬眼看到了站在樹下的肯妮斯。

  他對肯妮斯的出手並不驚訝,卻是感到一陣輕鬆。朝那邊走去,很快,迪盧木多又發現,肯妮斯竟是皺著眉盯著他——的臉。

  迪盧木多愣了愣,在臉上摸了一把,看到淡淡的血跡後頓時了然,那是巨人的血。繼而,他不禁有些尷尬。本來被雨水沖刷過後,血跡並不明顯,但還是有不乾淨的地方。

  此時,下了很長時間的雨漸漸停了。他停下腳步,正想著怎麼清理,有什麼東西被人丟了過來,迪盧木多下意識地接過,低頭一看,竟是被揉成一團還有些濕的藍色的布料。

  他記起來,這應該是初次見到那個人時,她穿著的衣物。

  原本這身衣服破了不少,換洗下來後並沒有什麼用,但肯妮斯還是將之一起帶上了,畢竟不是這個年代的東西,引出什麼意外可不好。沒想到的是,她出於嫌棄的心情,在包裡翻了翻,把衣服撕開了一邊,正好丟給迪盧木多擦臉了。

  迪盧木多猶豫地看著她,想要說什麼,卻見肯妮斯更加嫌棄地轉移了視線,只道:「快點!」

  「……好。」他只是呆了一下,便順從的接受了。

  簡單地清理完自己後,迪盧木多走了過來,看到她也是被淋得很狼狽的模樣,再抬頭看了看烏雲散去後已經暗下來的天空,沉吟片刻,便道:「今天就在這裡過一晚吧,正好,我們可以在巨人的木屋裡度過夜晚。」

  肯妮斯表現得勉為其難地答應了。實際上,她也和迪盧木多想到了一塊兒去了,自然不會拒絕。

  昂首挺胸走在這座在巨人的守護下格外安寧的森林裡,肯妮斯小姐完全沒有想到,這還沒過多久,她就忍不住暴露了傲嬌的本性……

  然而騎士先生表示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笑。


第五十九章

  迪盧木多帶著她來到了森林的中心,他們並沒有迷失方向,因為,最中心有一個格外醒目的標誌。

  那是一顆極為高聳的大樹,比周圍的樹木都要高出一截,且樹幹更為粗壯。肯妮斯站在下面,仰望著這棵樹,卻是看到在枝葉之中還隱藏著不少果實。隨後,她驚喜的發現,這棵樹的果實蘊含著豐富的魔力,完全可以讓她加快恢復的速度。

  「那是羅汶樹的果實,據說可以讓人返老還童,永遠年輕。」迪盧木多也了過來,抬頭向上看,「巨人武士賽爾班就是奉命看守這些神奇的果實,沒想到……」

  還沒說完呢,他就看到肯妮斯早已經坐到了最下方的樹幹上,還在繼續向上攀。她沒聽到迪盧木多的話,伸手取下好幾個果實,再原路下來,坐到最開始的樹幹上。

  直到這時,她才低頭看了他一眼,拿起一顆果子晃了晃,無所謂地問:「吃麼?」說著,直接丟了一個下去。

  迪盧木多哭笑不得地接住。他站在樹下,仰望著坐在樹幹上的女人,她垂在身後的金髮還有些濕潤。

  「這裡有不少動物,我可以——」他建議著。

  「不要!絕對不吃烤肉!」被建議的人想也不想地立馬拒絕。她垂下藍得清亮的眸子注視著他,似乎很是不滿,但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吃果子就行,你隨意!」

  「好吧,那,我也一樣。」騎士只好妥協了。

  他們就這樣將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神奇之物當做晚餐解決掉了。迪盧木多感歎了一句:「若是被別人看到,指不定會指責我們暴殄天物呢,這可是能夠讓人返老還童的神奇果實啊。」

  「等等!」

  迪盧木多投去疑惑的目光。

  「你是說,返老還童……?」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迪盧木多表示不解。

  肯妮斯:「不、不,我的意思是,很好。」

  然而,她啃果子的動作卻一下子僵住了。

  直到提起能夠讓人返老還童的果實,肯妮斯才終於想起了重要的事情。

  怪不得她之前覺得這森林的名字耳熟!

  原來,這就是迪盧木多與格蘭尼私奔生涯之末,他們隱居的地方啊!

  公主想要吃到被巨人守護的神奇果實,迪盧木多被迫與其爭鬥,殺死了巨人,給妻子採摘漿果,她從此永葆青春……

  某人頓時覺得胃好痛。

  巨人居住的木屋也在森林的中心,位於一條小溪旁,對於暫居在這裡的人來說,顯得格外方便。

  夜幕終於降臨,小屋裡生起了篝火,點點的火星緩緩飄起,帶來光亮的同時也給屋內添上了不少暖意。還沒到睡覺的時候,兩人便坐在火旁閒聊,迪盧木多正好說起了來之前芬恩交給他的任務,對此,他還帶有一些歉意地道:「本來可以直接前往艾希雅海的,為了完成主君的命令,恐怕需要在路上耽誤一陣。或者,讓我先送你離開……」

  肯妮斯搖搖頭,趕緊打斷道:「沒什麼,一起去吧。」當然沒什麼了,她根本不著急。只是,既然迪盧木多提到了,她還是頗有些好奇地問:「你說的任務,是要做什麼?」

  「你可還記得,這附近的田地都顯得頗為荒蕪嗎?」迪盧木多沒有直接解釋,而是先提到了別的事情。

  肯妮斯仔細一想,事實確實如此。還在塔拉的時候,她跟著迪盧木多去城市逛了逛,回來的路上就發現小路旁的田地裡並沒有多少種植的作物,只是,當時的她並沒有將這一幕放在心裡,可迪盧木多這麼一提起,難道有什麼問題?

  男人隨手撿起放在身邊的一些木頭丟進火堆裡,他注視著跳動的火苗,明亮的光照在臉上,更顯示出嚴肅的神情:「從最該耕作的時候開始,直到現在,人們發現土地越加貧瘠,但不論是水源還是土壤本身,一切都和以往相同,找不出任何原因。主君告訴我,是掌管農業的神明發生了意外,所以我要找到那位元神明,問清情況。」

  芬恩·麥克庫爾只需要抿一抿自己的手指,就能知道過去發生的事,所以肯妮斯並不懷疑他的消息真實性,顯然,迪盧木多也是極為信任自己的主君的。

  但是。「神居住的地方,你一個普通人能找到?」肯妮斯有些懷疑,而且,她對芬恩讓迪盧木多一個人做這種事很是不滿,不出事還好,如果真的惹上麻煩,凡人是無法戰勝神明的。

  只不過對於這個問題,迪盧木多顯然也考慮過了,此時的他十分輕鬆地回道:「只靠我當然很困難,只是,在臨走之前,我就得到了養父的提示。」

  肯妮斯:「……好吧。」無言以對。

  「說起來,下一個目的地還是一座森林呢。」迪盧木多微微笑著,在有目標的情況下,他一直是極有鬥志和積極的。

  「唔,叫什麼?」

  肯妮斯本來只是隨口一問,隨後,就聽到迪盧木多道:「就叫『兩個帳篷之森林』。」

  肯妮斯:「咳、咳咳!」

  迪盧木多被驚到,站起身想要走過來,但被肯妮斯揮手阻止了:「沒事。」他怔了怔,緩緩地坐了回去。只是,他莫名地覺得肯妮斯看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好像想到什麼驚悚的事情一樣。

  實際上,肯妮斯小姐確實被嚇到了。

  先是都柏洛森林,再是兩個帳篷之森林,最後他們還要去艾希雅海——

  這不就是神話裡迪盧木多和格蘭尼公主私奔的路線嗎!!!

  只不過是倒著來的。

  肯定要排除迪盧木多故意而為的可能(但是她還是瞪了無辜的迪盧木多一眼),那麼,就只能說是歷史的必然軌跡無法扭曲了嗎?

  同一個地點,換了一個人,發生的事情也不一樣。

  她本以為破壞了迪盧木多與格蘭尼的相遇會造成不好的後果,迪盧木多·奧迪那的傳奇記載有近乎一半都是私奔之路上與芬恩派來的人的對抗,若是從根本上發生了改變,她開始忐忑,這個人是否還會有她所知的英名?

  但是,如今看來,這個猜想似乎並不準確。或許,這一個迪盧木多·奧迪那沒了命運中唯一的污點,會有更加神奇的際遇呢?

  到底會變得如何,只有日後才能得知了。

  肯妮斯暗暗松了口氣。

  「阿其波盧德小姐——」

  「等一下!」

  迪盧木多疑惑地看向肯妮斯。卻是意外地發現,女人歪著頭,火光的映襯下顯得柔軟了幾分的面容帶笑,她矜持而又不掩高傲地瞥了他一眼,微微提高了音調:「現在開始,允許你稱呼我的名字。」

  迪盧木多似是愣了片刻。

  「這是我的榮幸。」

  騎士站起身子,複又半跪下來,他抬頭望著女人,眸子裡似乎閃爍著明亮的光:「我,迪盧木多·奧迪那,在此以騎士之名許下承諾,定將護你周全。」

  肯妮斯真沒想到他突然做出如此鄭重的舉動,嘴角動了動,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然而,迪盧木多的笑容更加燦爛。

  「如果可以,也請直呼我的名字吧,肯妮斯小姐。」騎士如此真誠地說道。

  「……」

  意外的是,久久沒得到回復,迪盧木多的表情一時有些變化。他鬆開了緊握的拳頭,話語中不免遺憾:「是我冒昧了,請別放在心上……」

  「不。」肯妮斯終於開口。她收回了略顯複雜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道:「你這個動作太誇張了,迪盧木多!」

  迪盧木多重新露出了微笑,坐回了原處。

  他不知道的是,肯妮斯方才之所以發愣,卻是忽然想起一件事。

  在迪盧木多第一次戰死的時候,她就想起來,自己從來沒有叫過英靈的名字。第二次召喚出r,仍然沒有硬下心叫出口。

  直到那個男人又一次回歸英靈王座了。

  或許,可以嘗試著改變一下。

  她暗自想著。

  ——嘖,反正現在這傢伙不知道!

  以上才是真實原因。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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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她是掌管生產的女神,分娩的婦女向她祈禱,亦掌管牲畜的泌乳。她也是醫神和詩歌與工藝之神,她擅長占卜預言,深受人們的尊敬和愛戴。她將斗篷垂在陽光的照射之中,便使食物的產量倍增……

  初春節的護佑女神布麗吉特,她為新春伊始後的豐收帶來庇護。

  迪盧木多所要尋找的神明就是布麗吉特女神。

  在愛爾蘭,這位女神便是最受推崇的神明之一。說起她,就不能不提初春節,每年二月初旬,各國國王就會在塔拉聚集,舉辦各種宗教儀式和節日慶典,國家之間簽訂和平契約,共同慶祝舊年逝去及新年伊始。布麗吉特女神也要在這段時間內施下祝福,以保證未來的收穫豐盛。

  以往,每年的初春節都是如期舉辦,圓滿結尾,農業生產也一如既往地順利,但是,今年不知為何卻出了意外。

  迪盧木多奉命尋找女神,在養父愛神安格斯的指引下,他來到了兩個帳篷之森林——哦,還順帶了一位心情格外複雜的小姐。

  如果不是沒有應該有的追兵,一路上這麼悠閒,她都快以為自己是替代了格蘭尼在和某人私奔了——肯妮斯如此說道。

  迪盧木多:「……什麼?」

  肯妮斯(惡狠狠):「你聽錯了!」

  騎士先生很自覺地閉口不言。

  這頗長的一段時間的(各種折騰的)相處,他已經完全瞭解了肯妮斯小姐的性格,當然,這個年代的人不知道什麼叫做「傲嬌」,迪盧木多只是單純地覺得她不像自己遇見過的女人們那樣柔弱,反而十分強勢,可內心卻仍有柔軟的地方——

  很可愛。

  他這麼想著,臉上不自禁地露出了淺淺的笑。

  另一邊,一眼瞥見他在傻笑的肯妮斯嫌棄地移開了目光。

  好吧,現在言歸正傳。

  這兩個人此時便走在兩個帳篷之森林中。在目前看來,除了奇怪的名字,這座森林似乎並沒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地方。

  「那個女神在那裡?」走了一陣,肯妮斯便忍不住問道。

  迪盧木多前進的腳步頓下,他抬頭看了看四周的參天大樹,樹幹交錯,只透下了幾縷細細的光柱,竟給人一種遮天蔽日的感覺。

  「說起十分慚愧。」他又看向了肯妮斯,神情中帶著些許的無奈,「實際上,我並不知道女神所在的具體位置。」

  肯妮斯:「……」

  「不過,我想會有指引我們前進的存在的。」迪盧木多一點兒也不沮喪,相反,他仍舊信心十足,顯得極為樂觀。

  ……完全不想和他說話。

  肯妮斯對這傢伙的積極向上早有領悟,已經生不出打擊他的興趣了。何況有一點需要說明的是,他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類似情況了,但結果卻差不多——處於神話的世界中,一切事情都不能用常理來解釋。

  比如這次。

  迪盧木多繼續向前探路,他們只發現了動物在這裡活動的痕跡,草叢裡時不時冒出小動物的腦袋,深林中的生物或明或暗地窺探著貿然進入這裡的陌生來者。

  越往裡走,黑暗的顏色就越來越濃。兩人都有些緊張,提起了警惕關注周圍偶爾會傳出的動靜。

  突然間,肯妮斯聽到前方傳來的一聲脆響,視線頓時便落到了聲音發出的地方,在看清那裡是什麼東西後,她有些愣了。

  迪盧木多比她的反應快一些,不過,脫手而出的槍刃落入土壤之中,根本沒有刺中隱藏在草叢中的生物。出乎意料的是,那東西自己出來了,將身形顯現在人類的視線範圍之內。

  先看到的是一雙瑩瑩泛著陰森光芒的動物的眼睛,隨後,它悄然從草叢中邁出一步,露出了腦袋,接著才是強壯的軀體。

  迪盧木多看清了,這是一隻獵犬。

  這只獵犬有著狼一般的身形,它極通人性,仿佛在確認一般,用綠色的眼眸看了看迪盧木多和肯妮斯,竟然在下一刻轉過了身,靈巧地向黑暗中躍去。

  「就是它嗎?」迪盧木多自語了一句,臉上終於流露出滿意之色。眼看著獵犬即將消失在黑霧之中,他趕緊叫上肯妮斯,兩人一齊跟著跑過去。

  獵犬的速度很快,他們也不能放慢腳步。魔術師的體質比一般人好不少,所以即使長時間的跑動,肯妮斯也能跟上,但由於光線太暗,她一時不察,便被顯露在地表的藤蔓絆了一下。迪盧木多及時扶住她,他猶豫了一下,乾脆拉住了肯妮斯的手,牽著她繼續前行。

  「你……」

  他們在樹木之間穿行。風將劉海吹得飄向兩旁,長髮也在半空搖曳,在顛簸的路程中,肯妮斯瞥向了兩人握住的手,慌忙間移開,又落到男人離得很近的後背上。

  迪盧木多自然看不到,身後的女人用怎樣糾結的眼神瞪了他許久,張了張口,憋了半晌,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在神話中,很多時候,獵犬往往象徵著引領的使者。

  迪盧木多的眼神很好,緊隨著獵犬的蹤跡,也不知道跑了有多久,他們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亮光——似乎正是前方的出口!

  在一瞬間從亮光中沖出,兩人的眼前便豁然開朗。

  仿佛是隱藏在人世間的仙境。

  一眼望去,盡是一片花海。顏色各異的嬌嫩花朵遍佈了整片山坡和穀底,沐浴在陽光下,花瓣上晶瑩的露水反射出絢爛金芒。當風起之時,花海便在風聲的陪伴下肆意起伏著,演奏出別樣的歌曲。

  「這裡是……彼世?」肯妮斯看著這一切,忽然想起了什麼。

  迪盧木多也沉浸在所見到的美景之中,聽到肯妮斯的話,他微笑著道:「是的。彼世是神明、仙女與未轉世靈魂居住的仙境,據說,可以通過水路和小橋到達那裡,只不過,在精靈的帶領下也能抵達彼世。」

  傳說中的彼世並非只有一處,每一處的環境都不相同。迪盧木多曾和騎士團的成員進入仙境中作戰,仙境便是「彼世」之一。

  顯而易見的是,這裡,就是布麗吉特女神所在的「彼世」。

  他們成功到達了目的地。


第六十一章

  花海似是沒有邊境地向四面延展,然而,就在目光能夠涉及到的地方,兩人看到了位於這一片花的海洋中的小小湖泊。

  沒有支流注入,小湖的水依然清澈充盈,照映出湛藍的天色。就在湖泊的旁邊,有一棟一眼看去並不起眼的木屋,數不清的搖曳的花兒將其環繞著。

  「走吧。」

  傳到耳邊的聲音頓時把肯妮斯飄忽的意識拉了回來。她一瞬間略有些茫然的神情被迪盧木多發現了,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傢伙是在糾結「彼世」算不算固有結界,不由笑道:「肯妮斯也和我一樣,被這裡的美景吸引了嗎?」

  肯妮斯瞥了他一眼,瞬間被騎士先生身上仿佛正散發出的光芒逼退,無力地「……嗯。」

  不知道為什麼,迪盧木多似乎很高興,他不由得笑道:「我想也是。不過,我們現在還有事情要做呢。」

  從黑暗中離開後,騎士就順勢放開了手,兩人此時表現得也很是自然。穿過花海,他們很容易地便來到了小木屋的門前,只是,遠遠地,肯妮斯便敏銳地發現,門並沒有關上,而是輕掩著,露出一條狹小的縫隙。

  迪盧木多走上前,禮貌地敲敲門,他的力道把握得很好,敲門的聲音足夠提醒裡面的主人,又不至於太過響亮。然而,就在這不輕不重的敲擊下,門板卻突然發生了轉移。

  緩緩地,伴隨著嘎吱輕響,門移到了一側。外界的光照射了進去,落到地面,光暈在逐漸推移。

  坐在窗邊的女神就在這時抬眼,用碧綠色的眸子注視向他們。

  她的金髮垂到了腳踝,頭頂的花環還在微風的吹拂下稍稍顫動著。就好像早已經預料到兩個人的到來似的,女神張開了口——

  「歡迎你們,遠道而來的客人。如果想要述說來意,尚且不需要了。」

  女神光潔的面容之上隱隱浮現些許憂慮。

  「因為,我早已得知。」

  事情原本按照預想那般發展,但走到一半,莫名其妙地出現了轉折……

  肯妮斯此時正坐在椅子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這位美麗的女神。

  活生生的神明就在前面,原諒她並沒有畏懼之心。當然,迪盧木多也一樣,他正不卑不亢地與布麗吉特女神對話。

  其中的原因很簡單。迪盧木多·奧迪那的養父也是神明,他本身亦是有一顆無畏無懼之心。至於肯妮斯……她可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高傲的魔術師對神明根本沒什麼敬畏的概念。

  好在布麗吉特沒有在意這些事情。就像她所說的那樣,女神對兩人的來意心知肚明。在迪盧木多開口之前,她便直截了當地道:「我失去了斗篷。」

  「斗篷?」

  迪盧木多與肯妮斯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驚訝。

  肯妮斯對布麗吉特的斗篷有印象,記得這是一樣頗為神奇的物件,女神將斗篷放置在陽光的照射之中,就能庇佑豐收……

  「原來如此。」迪盧木多的臉上閃過若有所思的神色,他直接問道:「尊敬的女神,你知道斗篷丟失的地方嗎?」

  女神的話音依舊沒有多少波瀾,但這一個簡單的詞語聽到他人的耳中,卻足以震撼。

  她將目光投到了浮蕩的花海,只是短短一瞬,又收了回來。

  「冥海。」

  「!!!」

  從布麗吉特的小木屋走出來後,他們又站在了花叢之中。

  與之前略帶激動和略松一口氣不同,此時的人的心情卻變得更為沉重。經過了短暫的沉默,肯妮斯抬眼一看,在看到男人似乎有些鬱悶的表情時頓時挑眉:「喂,你是受到打擊了麼!」當迪盧木多望過來的那一刻,她又轉過了視線,冷哼似地道:「這可不像你,lan……迪盧木多。」

  「啊……也並不完全如此。」迪盧木多微愣過後,他看著肯妮斯,嘴角勾起淺淺的笑容,但很顯然,這並不是真切的欣悅:「其實是還想到了別的事情啊。」

  肯妮斯敷衍地嗯了一聲,心中卻是不然。冥海,單從名字就能看出其深意,與希臘神話中的冥河有些相同。

  愛爾蘭神話中的死神多恩居住在冥界,他在人間的住宅便位於愛爾蘭海岸的西南部。死神在薩溫節吹起號角,吸引死後漂泊的靈魂聚集在海邊,由此度過大海抵達冥界。

  冥海就是有著無數黑影浮現與哀嚎的海洋,沒有生者渡過這片海域,也沒有人試圖經由冥海前往死者的境地,由於冥神與陸地神明的無形制衡,即使是同為神明的存在也不願意靠近那裡。在偶然路過冥海之時,布麗吉特的斗篷無意間飄落到了海水之中,並瞬息間消失不見,女神不能進入冥界,也就造成了人間的意外。

  這就意味著……迪盧木多需要完成的任務難度又增加了不少。

  「剛來到這裡的時候,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迪盧木多接著說道。他自然發現了女人的不以為然,只是並沒有生氣。他又注視著眼前這美麗的景色,眼中似乎湧現出了些許渴望,但女人並沒有發現。

  「唔,什麼想法?」

  肯妮斯順口問了一句,可迪盧木多沉默了一陣,轉身正面著她,面容上的異色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略微的無奈。他勾了勾唇,卻歎息道:「不能說出來,因為可能沒辦法實現。」

  肯妮斯一愣,在她皺眉準備追問之前,迪盧木多的情緒又高昂了起來。他上前走幾步,回頭看她:「目的地又一次需要更改了,我……很抱歉。」

  在猶豫的一瞬後,站在花海中的騎士向著他的同伴伸出了手。

  「但是,肯妮斯小姐,你還願意與我同行嗎?」

  雖然很難承認,但,這一刻,內心深處仿佛有什麼被猛地觸動了。

  「……哼!」

  磨磨蹭蹭了好一陣,女人「唰——」一下換了一個冷豔高貴的表情,撇過頭,用眼角餘光瞥著騎士先生,似是不屑地道:「有你這樣的護衛真是麻煩!行吧,那什麼冥海去一次也無礙!」

  完全忽略了其中的危險性。

  說完,她又很勉強地補了一句:「只是因為你挺有用的,不要多想!」

  由於心情變化,某人的反應過度了,幸好從同伴變成免費保鏢的迪盧木多完全不在意,反倒是笑容更加燦爛,那一瞬間。男人的俊美面容看在另一個人的眼中,像是在發光。

  「那真是太好了。」迪盧木多高興地說道,「那麼,我們再度啟程吧。」

  ——以及,請原諒我的自私。

  當兩位外來者離開了彼世之後,這片獨立仙境又恢復了平靜。

  女神依然坐在窗邊,望著窗外的花兒輕輕晃動。

  保持同一個姿勢未動,仿佛過了很久,她終於將目光收回,落到了木屋敞開的門上。

  布麗吉特曾經是一位德魯伊。

  擁有占卜與預知能力的女神,她的目光透過已經無人的場景,看到了之前便發現了的變化。

  預定的命運竟然在不久前發生了偏移,這一切,究竟有何深意……


第六十二章

  又是一場被狂風驟雨席捲的風暴。

  漫無邊際的烏雲壓頂,徹底吞噬了邊角洩露出的一絲光亮。濃墨般的海水呼嘯著碾壓過來,沖刷向了海中凸起的殘破礁石,這未曾停歇的巨大響聲仿佛是來自深海之境的悲號。

  這片海域亦是從未停歇過震天的激蕩。理所當然的,這裡幾乎沒有出現人跡,人們的路途紛紛遠離此處,只因為,冥海之名早已深入人心,就如同海中的淒厲尖嘯,暗示著潛伏著的無窮危機。

  然而,這一日,當風暴如約而至的期間,竟出現了古怪的一幕。就像是一瞬間的暫停,一艘小船悄然紮進了海浪之中,又在下一刻沒入不見。

  接踵而來的浪花終於撲了上來,終於將方才那微不足道的痕跡湮滅了……

  事實上,冥神所居住的地方也可以說成是名為冥界的「彼世」。

  迪盧木多·奧迪那此刻正站在陌生而又充滿危險——對於普通人類而言——的暗沉土地之上。

  雖然成功地到達了本以為難以抵達的地方,但男人的臉上卻並沒有表露出任何的欣喜,反而無形間展現的些許鬱色更加明顯。

  他握著劍,焦急著張望著四周——沒有來時的海域,也沒有熟悉的景象……同時,也失去了同伴的蹤跡!

  年輕的騎士似乎就快被突然傾軋上來的慌張與悔恨壓垮了。

  他與同行之人一同乘船渡海,不知道為什麼,僅在水浪拍擊上來模糊了視線的短暫時間過後,原本就在身邊的人就莫名其妙地失去了蹤影。

  ——不可能是掉進了海水裡。

  迪盧木多肯定這一點。因為那時候,他一直關注著女人的境況,況且,面對自然之力,擁有特殊能力的人也不會如同普通人那般無能為力。

  怎麼會呢,到底發生了什麼意外?

  「什麼人!」

  突然間傳來的尖聲喝問終於打斷了男人急促間的思路。

  迪盧木多的目光在遠處隱藏在荒蕪山間,還閃爍著淡淡螢光的宮殿掃過。

  ……是在那裡嗎?

  不過,錯了也沒關係。

  暫態有了粗略的想法,騎士頷首,緊接著,他終於移開了視線,看向了發現了外來者而來的巡視者。

  當腳下微動,伴隨著極為微小的風聲刮過,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劍身一晃而過。

  應當就是他們做的手腳吧。

  迪盧木多微微抿唇,收回了武器。重新望向前方的黑暗區域,他邁開堅定的腳步,繼續向前行——

  然而,他探尋的路途之中毫無疑問不乏困難的阻礙。

  存于幽冥的精靈躲藏在四周的寂靜之中,對著貿然的闖入者發出警示的尖叫:「大膽的人啊,安格斯之子!再往前踏出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我不會停下步伐。」迪盧木多絲毫沒有猶豫地回道。他揮劍斬破了自腳底纏繞上來的荊棘,破碎的枝幹悄然落地,尖刺埋入土地,騎士隨即踏過了一地的狼藉。

  沒想到的是,更加艱難的困境接踵而來。沒走多遠,迪盧木多看到了一條溪流。

  這條溪流看起來似乎並無不妥,只除了在河道中緩緩流淌的溪水的顏色竟是深黑,帶著濃稠的感覺,平添幾分詭異。就在這裡,一個被黑霧包圍的身影突然出現,幽靈女神在下一刻露出了真容。她用通紅的眼眸瞪著迪盧木多,不可思議而又不甘地叫道:「那個沒用的傢伙,竟然沒能派上用處,真的讓你找到了這裡!」

  迪盧木多認出了她,出現在面前的就是之前與他有過糾紛的河邊的女神。蹙起眉,他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頓時追問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會讓可惡的人類進入冥界……」

  女神根本沒有理會迪盧木多的疑問。她低聲嘀咕著什麼,迪盧木多聽不清,只見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被黑髮胡亂遮擋下的臉上透露出不明的神情——黑霧再度圍攏,迪盧木多詫異地向前走出一步,卻未能來得及阻止,那個奇怪的女神就如同來時一般突然地離去了。

  男人拳頭握緊,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他在原地呆站了稍許時間,就像猛地醒悟一般,又邁開了步子,只是,這次的速度比較剛才加快了更多。

  在奔跑的過程中,迪盧木多仍然在思考。零散的線索仿佛在此時被拼湊在一起,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些許不妥:在森林中遇到深海巨人時隱約發現了一絲熟悉的氣息,有人借用了費奧納騎士的名號盜走了果實……

  以及,來到冥界後的這一路上幾乎沒有遭遇強大阻擾!

  即使不知道原因……

  他的心仍舊一下子沉了下來。

  前進的速度更快,迪盧木多已經能夠看到黑暗森林後高大建築的外牆,由石頭建造而成的城牆高聳,抬頭也無法望到最上方,依然是黑的色調,迎面而來的壓迫感覺讓人近乎窒息。

  然而迪盧木多並未關注到這一切。他沒有多想,徑直來到了最外層鑲嵌著的巨門之前,深呼一口氣,便要運足力氣直接推門——

  他的表情已是極為嚴肅。

  出乎意料的是,他感覺還沒用上幾分力,門就輕而易舉地開了。十分迅速地向後挪動,隨即,傳來了一聲悶響。

  迪盧木多:「……咦?」

  他頓時呆了。

  「笨蛋!!!」

  門後頂著一臉紅印子的肯妮斯小姐大為惱怒,順手一拍,某人呆愣愣地沒躲,同樣被糊了一臉。

  「等一下——這是怎麼回事?」騎士先生可憐兮兮地捂著額頭,還不忘打量了她好幾遍,完全沒預料到這一神轉折。肯妮斯瞥了他一眼,還是沒理他,只抬手丟過來一個東西,迪盧木多敏捷接過,一看,竟是一件斗篷。

  不用說他也猜到了,這就是布麗吉特女神遺失的斗篷。

  所以迪盧木多更加疑惑了。

  「不用再問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肯妮斯猶豫了一陣,轉開視線後才緩緩開口。她向前走了幾步,身後的巨門在緩慢地移動下終於關閉,她當然能發現迪盧木多的欲言又止,但是,仍舊沒有解釋的打算,兩個人就這麼詭異地陷入沉默。

  「……那麼,我們就先離開這裡吧。」

  最先打破沉寂的還是迪盧木多。

  「斗篷已經找回,就沒有必要再待下去了。」他對上女人詫異的目光,好脾氣地笑了笑,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仍舊沒有追問下去。

  明顯有些心虛的女人略有些慌亂地點頭。就像一場鬧劇一般,他們原路返回,亦是一路沉默,直到回到了最開始登陸的地方,原本的陸地此刻竟然回復成了濱海,肯妮斯站在山崖上,與迪盧木多面面相覷。

  「……這要怎麼回去?」

  迪盧木多很認真地思索著:「我想,應該和來時一樣吧。」

  肯妮斯:「啊?」

  還沒反應過來,手臂就被拽住了,緊接著看到了某人帶著燦爛微笑的俊臉……

  「喂!!!」

  撲通撲通——

  不久後的某片海域,兩個從海底撲騰上來的人狼狽地冒出頭來。

  一貫注意形象的肯妮斯小姐感覺自己快瘋了!

  無力地瞪著招呼也不打就抓著她跳下海的愚蠢男人:「你這傢伙……絕對是在報復我吧!」

  騎士用正直且無辜的眼神注視著她:「相信我,並沒有這個意思。」

  肯妮斯:「呵呵!」

  她還在暗中磨牙的時候,便又聽到了一個夾雜著笑意的聲音:「不要生氣了,請原諒我吧。」

  「哼!」

  迪盧木多搖搖頭,很無奈的樣子。他抓著濕透了的斗篷,舉到眼前看了看,忍不住露出欣慰的表情。

  「有了這個,今年的初春節又能得到祝福了呢。」他感慨道。

  「初春節……挺好的。」

  對於這個時代最為重要的節日,肯妮斯自然不陌生。

  「是的。」迪盧木多歡快地應了一聲。頓了頓,他再度開口:「沒想到,都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了,又一年的初春節即將開始……」

  他們是在去年的初春節後離開的,其間繞了好久的路,差不多耗了一年的時間。肯妮斯也覺得驚訝,這時候,迪盧木多的聲音傳了過來,話語間好像有著些許遲疑,卻又不分明。

  「肯妮斯小姐,不急的話,你是否能接受我的邀請,一同參加節日的慶典呢?」

  肯妮斯一時愣住了。

  第一反應竟是想著,她去英吉利海峽看一眼的路程居然如此艱難曲折……不對,這不是重點!

  她需要琢磨一下迪盧木多到底是什麼意思——

  只是,即使心裡想著雖然真的不急也不能暴露出端倪,但在那個人看過來的同時,他的金眸仿佛與水面潾潾的波紋一般閃閃發亮。

  肯妮斯腦中劃過了無數條想法,在得出正確且理智的結論之前,她已經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語氣淡淡的,簡略地說道:「好。」

  ……糟了!


第六十三章

  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初春的第一縷晨光終於降臨到了人間。

  歡慶的氣氛於塔拉的中心擴展而出,人們聚集在了一起,向布麗吉特女神獻上祭品,祈禱新年的豐收。去年並不如意的收成並未讓虔誠的人失去信心,雖不知原因,但他們仍然滿懷期望,承載著祈禱的風吹起,將拂過大地。

  白天的慶典並不隆重,大家都知道,最值得等待的盛典便在夜晚,這就導致了,晚間城鎮中心不寬的街道都人山人海。

  肯妮斯也正位在這片熱情之中。她皺著眉,對過於熱鬧的地方並不喜愛,何況這裡完全擠不進去了!肯妮斯其實有種想一走了之的衝動,但還是忍了好久,直到最後,才乾脆退後幾步,離開了人群,一個人站在沒什麼光亮的街角。

  她的臉上早就有了些許急躁,審視的視線在前方的人來人往中來回掃過,可惜還是沒有找到目標,不免更加不耐煩了。在原地踱著步子轉著圈子,好似等了很久很久,肯妮斯的目光一轉,終於瞅見了人群中那格外顯眼的身影。

  顯眼——當然顯眼了!畢竟走到哪兒都會被一大波愛慕眼神盯上的傢伙真不多。

  於是,等到騎士先生艱難地擺脫小姐們熱情的糾纏來到角落的時候,一眼就瞧見了某人毫不掩飾的嫌棄表情——他噎了一下,還是果斷地忽略掉這個細節,抬手揮了揮,走過去歉道:「久等了,路上的人太多,所以耽誤了一陣……」

  肯妮斯哼了一聲,勉為其難地表示原諒他了。回到塔拉後,迪盧木多需要先回去覆命,兩人約好了晚上在路口碰面,只是,讓人等候許久的意外卻也難以避免。

  「你的……任務總算是完成了?」

  現在站著的位置並不好,四周過於嘈雜的背景音幾乎要將對話聲淹沒,為了不傻站著陷入尷尬,肯妮斯不得不放大音量,憋出一個明顯多餘的話題。

  「啊,當然!」迪盧木多不禁笑了,「只是,對於主君的誇獎我卻不能承受,因為並未出多少力,斗篷還是肯妮斯帶回來的呢。」

  肯妮斯瞥了他一眼:「你也挺辛苦的。」這一眼看過去,卻是讓她發現了男人身上與往常不一樣的地方,頓時忍不住表露出詫異。

  男人顯然是換了一身衣服才過來的,原本穿著的已經不整潔了。他沒有穿出門在外時經常見到的鎧甲,而是換上了平時訓練時的衣物,沒了厚厚一層的鎧甲,便顯露出頗為幹練的訓練服下屬于勇士的強壯身軀。

  肯妮斯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面前之人作為英靈時的打扮,和現在就很像。同樣修身,結實的肌肉中隱藏著極為雄厚的力量,似是蓄勢待發——

  這是在想什麼呢?!

  肯妮斯小姐突然發現,自己仿佛有哪裡不對……然而卻死活想不出到底是哪裡不對。

  臉色詭異地有了些變化,她像是被火燎了一般迅速扭頭挪開視線。

  也不知道迪盧木多有沒有發現這個小異常,過了一陣,他的聲音才傳到女人的耳邊:「不喜歡這裡嗎?」

  「……還好。」肯妮斯愣了愣,也說不出假話,含糊地回了一句。猶豫了一番,她回頭看他,本以為會看到一張不免失望的臉,可結果卻並不相同。

  迪盧木多竟是露出略鬆口氣的神情,他抿了抿唇,勾出一個含蓄的微笑,提議道:「我們換一個地方吧。」

  肯妮斯早就不想待在這裡,於是很乾脆地答應了。剛剛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又有一大群人湧了過來,擁擠在一起,兩個人頓時就被人潮蓋過了。

  在一開始,肯妮斯突然感到莫名的慌張。她擠在人群中,由於沒法用太大的力氣,竟是沒能脫離出來,只能順著人潮向前推移。

  「迪盧木多!」

  她咬牙,忍不住大喊一聲,但聲音淹沒在周圍的說笑談話聲裡,聽得並不真切。

  正被焦急驅使著試圖向後退去時,肯妮斯突然感覺到手上一緊,一股強硬卻有分寸的力道順著接觸的地方蔓延上來,牽引著她向人潮前行的反方向邁步。

  她稍稍昂起頭,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騎士的手臂從人與人間的縫隙中探過來,準確地握住女人的手腕。

  他們小心翼翼地挪動步伐,不斷與人擦肩而過。掛在房檐下的金屬飾品碰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輕響,火光打在後背,只留下地面拉長的影子。

  好像只是一晃神的時間,肯妮斯就發現兩人已經遠離了繁華的街道,在狹長的小道間穿梭。對這些偏僻的路線,迪盧木多顯得格外熟悉,他加快了步伐,離開城鎮的範圍,將肯妮斯帶到另一個地方。

  又是一片森林。

  只不過,這是他們曾經到過的地方。

  從林前的小木屋走過,肯妮斯的眼中就流露出少許的疑惑。她跟著迪盧木多走進了森林,又隨他在本就廣闊的林間繞來繞去,總給人一種要迷路了的感覺……

  還好,他們最終並沒有迷路,走了一陣,肯妮斯便發現身前的人止住了腳步,抬首望著前方,聲音裡還有喜悅躍動:「就是這裡了,還好沒有記錯。」

  「哦。」

  她也跟著抬起頭看過去。

  入眼的是一棵粗大的樹木。幾人環抱的樹樁佇立在土壤之中,積極地向上伸展,樹枝也肆意地向著四周延伸,仿佛遮天蔽日,葉與葉簇擁著,投映在腳下的陰影也在晃動。

  肯妮斯覺得這裡似乎有些熟悉,但並沒有什麼具體的印象,只有迪盧木多記得,這就是他初次遇見身邊之人的地方。

  他率先走上前,抓住樹枝,稍稍用力便撐著身子跨坐到了上面。又垂眸,一手舉著照亮的火把,對下方疑惑的女人伸出了另一隻手臂:「來,我們上去。」

  這傢伙是要幹什麼?

  肯妮斯對騎士先生神神秘秘的態度感到頗為不滿,故意無視了他伸過來的手,自己動手撐了上去,隨即也懶得等他,搶先繼續往上攀。

  迪盧木多無奈地收回手,緊跟在後面,心裡想著,雖然知道那個人不需要他的説明,但還是下意識地做出這些事情呢。

  兩個人很快就到了樹頂。當坐到了最頂端的樹幹上,抬眼之際,肯妮斯還沒來得及開口,她的視野便被耀眼的光芒填滿了。

  火光,漫天的火光,在古老城市的中心升起,將半邊天空染得火紅,宛如夕陽映襯下的晚霞飛舞。屬於初春節的夜間盛典終於開始,人們架起了篝火,流螢一般的點點星芒升上天際,閃爍,複又隨風散去。

  多麼美麗的場景呐。

  來自未來的魔術師也無法否認。

  「真美。」

  不知何時,騎士也坐到了她的身邊,發出同樣的感慨,這一次,肯妮斯難得附和了他。

  遠離了喧鬧的兩人就這樣望著遠處縮小了的城鎮,偶爾一言一語地說著話。迪盧木多說起了他們曾經冒險的經歷,最後,又說到另一件一直沒問出來的事情,他頓了頓,終於道:「肯妮斯,你準備什麼時候再次啟程?」

  沒想到的是,這話一出,得到的卻是壓抑的沉默。只等到很久以後,被問到的人才沒好氣地道:「啟什麼程,不去了!」

  迪盧木多(大驚):「啊!」

  「本來只是想去那裡看一看而已,結果拖了這麼久,沒興趣。」肯妮斯輕哼,「再加上,我的家鄉太遠,回不去了。」

  這也算是實話,原本她是打算去尋找回到自己世界的辦法的,但是,已經得到了答案,沒必要再瞎折騰了……

  想到這裡,肯妮斯更加沒好氣地瞪著一臉不知是詫異還是惋惜的迪盧木多。裝!我可不信你沒察覺到不對!

  實際上,迪盧木多確實早就有了發現,但他很體貼地沒有多問,對於這件事,他的心情反而輕鬆了下來——這當然不能讓女人發現。

  他先是出言安慰,隨後又真誠地發出讓肯妮斯留在塔拉的邀請,這正合某人之意,肯妮斯彆扭了半天就答應了。兩個心懷鬼胎(誤!)的人又不鹹不淡地扯了一陣,直到夜幕越加深沉。

  「肯妮斯小姐。」

  騎士再度叫住她。肯妮斯還在出神,聞言,看過去,便看到了他在晃動火光的照耀下顯得無比莊重的神情。

  「本以為你要離開的,今天差點沒有做好準備……還好,現在總算是有機會了。」他一字一頓地說著,說到一半,自己竟也不禁展顏一笑。

  肯妮斯猛地睜大眼睛,她整個人僵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迪盧木多空出的那只握緊的手緩緩張開,伸到身前,露出藏在裡面的小小的戒指。

  這是一枚材質很普通的戒指,鑲嵌的寶石卻是湛藍色的,仿佛晴日的天空。

  「這是我無意間發現的,很喜歡,就買了下來。」男人抬眼與她對視,金眸中浮現出了淡淡笑意,他在心中默想道,其實,他是覺得這枚戒指的藍寶石很像她的眼睛。

  燃燒著的木棒被風吹滅了,只餘下閃動的火星。迪盧木多發現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現在這樣緊張過,他直直伸著手,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在他勉強壓抑住失望之色說出挽回的話之前,手裡的戒指竟然一下子被人搶了過去。黑暗中看不到表情,所以,他就只能聽到肯妮斯刻意提高音調的話音:「看在你這麼用心的份上,我收下了。」

  迪盧木多先是微怔,隨後,喜悅重新在臉上浮現:「嗯,你不介意就好。」

  肯妮斯的手一抖,險些把戒指丟下去,她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將戒指塞在了口袋裡。感受到了堅硬的觸感,她撇過臉,忍不住低聲說了一句:「……本來就是我的東西。」

  「什麼是你的東西?」迪盧木多耳朵挺好。

  「沒什麼!」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要站起來,然而,很不幸地忘了他們這是在樹幹上坐著,於是——腳下一空,連帶著迅速反應過來撈人反被連累的迪盧木多,兩個幸運e就這麼丟臉地跌下去了。

  「……」

  「……」

  好在迪盧木多的身手太棒,在落地之前借力了一把,接住肯妮斯,避免了臉朝下撲地的命運。肯妮斯的臉都黑完了,還好夜色正濃,根本看不清。

  在尷尬的短暫沉默過後,一聲忍不住的輕笑打破了沉寂,肯妮斯瞪過去,某人瞬間閉嘴,只是嘴角的弧度仍舊不減。

  「不要生氣。」他好言好語地安撫,可對方不說話,繼續生悶氣。

  真是無奈啊……

  騎士先生默默歎息。這回,他沒有採取語言安慰,而是悄悄地、慢慢地握住女人的手心。在被甩開爪子之前,他再一次開口:「肯妮斯小姐。」

  肯妮斯:「說!」

  「唔……請原諒我的冒昧。」

  他的手沒有被甩開了,所以,即使看不清面容,騎士仍舊堅定地望著她:「你願意,留下來嗎?」

  肯妮斯挑眉:「不是已經說了嗎,我會留在塔拉。」

  「……不僅是這個意思。」他稍稍頓了頓,笑意難以壓制,眼中仿佛倒映著星光。

  「我想問的是,你願意——」

  遠處的光亮突然間擴散,隨即,更大的喧鬧聲傳來,回音在整片森林裡傳響,被蓋過的話語悠悠地飄遠……

  就在近前,隱隱地仍有火光在閃爍。

  肯妮斯:「……喂,火星還沒滅你就把木棒丟下來幹嘛!」

  充作火把的木棒被主人遺忘了,於是險些引發一個悲劇。在手忙腳亂地滅火的過程之中,好像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大概,並不是壞事呢。


第六十四章

  時光似乎未曾在那個人在身上刻下任何印記。

  這是男人踏入密林中央,看到站在湖邊在那道熟悉背影在突來的感慨。

  他走了過去,嘴角不禁勾出淺淺的笑意,與此同時,那人好像早就察覺到了他的到來,轉過身,他便看到了一雙清澈的藍眼睛。

  「再晚一點,你就不用回來了。」

  雖然是抱怨的語氣,但男人很明顯地發現她並沒有生氣。不過,他還是溫和地解釋道:「回來的路上遇到了騎士團的朋友,和他們多聊了幾句——等急了嗎?」

  「哼,我可沒有等你!」女人瞥了他一眼,自然發現了他手裡拎著的食材。輕哼一聲,她乾脆俐落地轉身向前走。

  而這個叫做迪盧木多·奧迪那的男人,他用縱容的目光注視著妻子步履輕鬆地走進湖邊的小木屋,臉上的表情一直未變。反倒是在緊跟上前的過程中,也許出於感慨,他難得地回想起一些往事。

  大概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他與肯尼斯進入了一處「彼世」,女神的住處就位於花海,湖畔,真的恍如仙境。那時的迪盧木多突然萌生了一個在當時難以實現的想法,與身邊的人一起,他們的住處也要如此……

  只是,他的願望現在實現了。這真的,是一件幸運的事。

  迪盧木多已經開始想像著,去年播種在周圍的花的種子,等到春天,會開放出怎樣在美麗了。

  思緒很快便被輕微的合門聲打斷,男人連忙加快了腳步。

  騎士先生正在熟練地處理食材,肯妮斯習以為常地坐在一邊,一手托腮,歪著頭看他忙忙碌碌。勉強可以算作默契吧,一時間,她也想到了曾經的事情——不過與迪盧木多想到的完全不同就是了。

  不能否認的是,時間過得太快了,讓人難以置信。

  某一年初春節的末尾,騎士先生嚴肅地向來歷不明的小姐表達愛慕之情,不知怎麼,被觸動的小姐輕易地接受了他的求婚(「那只是一時大意被他鑽了空子而已!」某人氣急敗壞地狡辯道)。當然,這不過是一段插曲,最為關鍵的是,只有肯妮斯知道,屬於迪盧木多·奧迪那的「命運」,已經徹底改變了。

  迪盧木多一直追隨著他的主君,在費奧納騎士團的眾多勇士之中,他的光芒亦無人能夠掩蓋。

  相比于與公主私奔、多年來深受猜忌流離在外的傳說相比,芬恩欣賞他,同伴信任他,敵人畏懼他,在數年之間,迪盧木多創造了比「命運」裡更多的傳奇故事。最後,他向芬恩提出暫時隱居的請求,若騎士團面臨強大的敵人,他還將歸來。

  迪盧木多一直如同少年輕狂時那般意氣風發。當然,經歷了無數次磨礪,他越加成熟。除了沒有孩子這個遺憾以外,這個男人的人生堪稱完美無缺——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從未感到不滿。

  他期望並相信著,這樣的日子還將繼續下去。

  ——然而,至少從現在開始,這已經是無法實現的事情了。

  夜晚,原本持續著的寂靜忽然被若有若無的動靜打破。

  迪盧木多從睡夢中驚醒。

  一連幾天的晚上,這樣的響動都會出現,他已經無法忍受住挑釁,準備出門查看究竟。迪盧木多起身,他沒有取出最為擅長的劍,而是拿上了雙槍。只是,他剛剛走到門前,就驚訝地發現門口早有一個人等在了那裡。

  「肯妮斯?」迪盧木多疑惑地叫出她的名字。由於過於黯淡的光線,他並沒有看到女人此刻異常冷淡的表情。

  肯妮斯直接問:「你要去找那發出聲音的東西嗎,迪盧木多?」

  迪盧木多壓下了疑問,鄭重地道:「沒錯。」他上前一步,抬手輕輕地搭住她的肩,「不要擔心,我只是去看一看。如果由於我的疏忽,讓隱藏在附近的傢伙傷害到你,那將讓我無法承受。」

  他這麼說著,語氣一如既往地柔和。

  「是嗎……」

  肯妮斯的聲音很低,迪盧木多差點沒聽清。他笑了笑,等待著妻子側身讓開前進的道路,心中除了警惕,更多了一種堅毅。

  騎士推開了門,走出幾步,卻突然倒下了。

  在昏迷的最後一瞬,他的臉上滿是驚異。

  肯妮斯接住他,將他放到了床上。她順便點起了燈火,借著並不明亮的光,最後一次打量著這個男人。悲傷暫時醞釀不出,因為她早就做好了準備,如今只是順應計畫而已,於是,便想到了一些奇怪在事情,比如好不容易把他從幸運e刷到了c,做飯終於不會燒房子了……什麼的。

  這一切確實在預料之中,只是迪盧木多不知道。

  在這個存在神明的世界,她來自不同時間的身份被系統隱藏,但是,迪盧木多的命運改變了,掌管命定生死的冥王便隱約地發現了問題。在冥界的時候,加之系統提示,肯妮斯總算知道了一件事。

  就像來時一樣,只有死亡才能夠送她回到原本的世界。

  呵呵,死回去就行了。

  說得簡單!

  實際上,肯妮斯也算是死過一次了,她根本不怕死,何況「死」了就能回去。若是以前,她絕對立刻自殺,方便又迅速,但是——迪盧木多以後就會倒楣了。

  迪盧木多應有的悲劇裡,第一個也是最為遺憾的悲劇已然避開,可是,還有一個致命打擊潛伏著。

  那就是傳說中,讓迪盧木多·奧迪那死亡的詛咒的野豬。這一次,不是芬恩的陰謀,而是冥神刻意的引導了。幽靈女神誘導迪盧木多來到巨人看守著的森林,卻沒能害死他,在久久的沉寂後,她終於找到另一個辦法。

  野豬被施下殺死迪盧木多的詛咒,要將他帶向死亡之路,這種詛咒連迪盧木多身為神明的養父都無法解除。

  只有一個方法。詛咒需要收走一個人的生命,那麼,她就強行地、讓它換一個人就是了。

  嘖嘖嘖,肯妮斯小姐絕對不是喜歡犧牲自己的人呐。她不可能拋下家族呆在這裡,所以,一不小心等了這麼久,給那傢伙收拾最後的爛攤子,也就不算是浪費了。

  她心裡確實是這麼想的。只不過,瞧了瞧那個倒楣的男人此時顯得格外平靜的臉,肯妮斯莫名有些不爽。

  算了……

  這個愚蠢的、倒楣的r,算是為了她這個r死掉了兩次,那麼,阿其波盧德家主也不反對做些事算作回報——真的只是回報嗎?答案很明顯,但是,她絕不可能說出來的。

  迪盧木多忘記了,他一直忍不住憂慮的人其實並不柔弱。現在,這個流落在過去的魔術丟下了他。

  她一步步地,走進了黑暗的森林。

  「迪盧木多·奧迪那,他是安格斯之子,世間女子的心上人!他的英勇機智就如俊美的面容一般為人傳誦。」

  「他闖入仙宮,斬落三千勇士的首級。他取下由巨人看守的神奇果實,潛入冥界奪回帶來豐收的斗篷……他在危機四伏之際挺身而出,拯救面臨崩潰的騎士團,接替芬恩,帶領勇士們挽回王國散亂——」

  「……愛神詢問不再年輕的英雄:『你的人生是否還有遺憾?』

  英雄沉默了許久,沒有回答。

  他回到始終居住著的家,握著劍和早逝的妻子留下的戒指,坐在門前一片的花海中,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落之際,靈魂回歸另一個仙境。」

  「遺憾……嗎。」

  他來到了英靈王座。

  但是,這裡已經有了一個名為「迪盧木多·奧迪那」的英靈。

  他這才明白,自己是另一條出現偏移的命運軌跡中存在的人,也是無數個世界中唯一一個特殊的迪盧木多·奧迪那。

  之後,他同樣留在了英靈王座,只是與另一個自己互相知曉對方的存在,卻並未見面。所有召喚「迪盧木多·奧迪那」的人,都只能召喚出另一個人,他便一直坐在王座上,太冷清了,於是偶爾會回想起生前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已然不知道過了多少歲月,他突然感應到了召喚。

  怎麼可能?

  他感到驚訝,同時,一種隱約的預感在心頭湧動。

  或許,只有一個人能夠召喚到他。

  這麼想著,王座上端坐的英靈終於站起了身。他的金眸不起波瀾,倒映著自己的投影淡淡地,消散在空曠而又冷清的宮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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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續

  有心人都知道,魔術世家——阿其波盧德家族,這段時間頗為混亂。

  原因很簡單。他們家族的家主參加了聖杯戰爭,但卻失蹤了,過了許久都沒有消息。

  都知道肯妮斯·艾爾梅洛伊·阿其波盧德是個天才,也是個很高傲的女人,明裡暗裡討厭她、或是針對阿其波盧德的人不少,這一次,聽說這傢伙出了事,有些人很高興。

  說是失蹤,難道大家不知道在那種戰爭裡失蹤意味著什麼嗎?顯然不可能。阿其波盧德家族的人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失去家主的慌亂就此開始。

  很多人冷眼旁觀這個家族陷入困境,就等著什麼時候頹然不振——然而,他們的期望卻落空了。

  因為,這個時候,那個肯妮斯·阿其波盧德又回來了。

  是的。她一身狼狽地從當初掉下去的那條河裡走上岸,回到了家族。

  沒有提任何關於聖杯、關於英靈的事,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阿其波盧德家主都沒有在外界露面。

  實際上,和那些不明真相的人的猜測不同,肯妮斯並沒有一直傻待在家族。在處理完爛攤子後,她便一個人出去散心了,當然,誰都沒告訴。

  終於從那個時代死了回來,肯妮斯除了有些不習慣外,另一個明顯的後遺症便是,對曾經很是在意的東西失去興趣了。

  比如聖杯。

  當初,她參加聖杯戰爭的目的僅僅是為自己和家族帶來名望,雖然在之間遇到了某些事,讓她的想法略微改變,但根本還是為了維護她的高傲,也是為了證明自己。但是,那十幾年沖刷掉的不僅是記憶,還有別的東西。

  聖杯戰爭的結果她沒怎麼關注,回到英國後,倒是聽別人簡單提過幾句。據說有個參戰者很倒楣,他的英靈在戰死消失之前還坑了他一把,把聖杯毀了。這一屆聖杯戰爭無疾而終,除了死了幾個人外沒有任何結果。

  聽說她那個學生運氣很好沒有死掉,肯妮斯便沒興趣再管這件事了。她暫時不想待在英國,乾脆又回了日本,先去並盛看了看,毫不留情地打擊了以為她死了哭得很傷心的沢田綱吉。後來得知她原本送走的間桐櫻留在了並盛,由彭格列照顧著,肯妮斯也去看了她一次,在暗處看到小少女拉著白頭發的不良少年走在街頭,那張原本死氣沉沉的臉上重新出現了笑容,她愣了愣,最終沒有提出把間桐櫻帶走的話。

  反正只是還人情,那小女孩待在這裡挺好的,那就行了。

  最後,也不知是怎麼想的,肯妮斯來到了一座小鎮。就是夏目貴志所在的那座極為普通的小鎮。

  說來也巧,就像她當初來的時候那樣,夏日的慶典又在這裡舉行了。

  提著紙燈籠的孩子在人群的縫隙中跑來跑去,隨著行人走動,掛在店鋪門前的風鈴輕輕飄起,發出陣陣清脆的聲音。肯妮斯走在漫是穿著浴衣的行人的狹小街道中,逆著人群前進的方向,她的身影顯得格外突出。

  肯妮斯沒有關注那些疑惑的目光,她想了想,走上了路邊延伸出的一條小道,直通向鎮子旁的小樹林。

  這一條路她曾經走過,所以找得並不困難。沿路走了一陣,她終於停住教主,側目看了一眼身旁這顆並不起眼的樹木,半晌,才收回目光。

  她就站在這裡待了好一陣。

  那天晚上r還在,她就和他好像就是站在這裡看螢火。

  肯妮斯昂頭,前面是一片黑暗,並沒有半點的光亮。她悻悻地收回目光,乾脆無聊地想著事。

  也不知道那傢伙發現她死掉後是什麼心情。

  唔……

  突然有點心虛——很快被肯妮斯小姐果斷忽視了。

  實在是沒有事做,她對著什麼都沒有的草地發了好一陣的呆,才終於有了動作。從貼身的口袋裡取出了一枚戒指,肯妮斯微微眯眼,借著暗淡的月光打量著它。戒指在手指間轉了幾圈,她猶豫了一下,放下手,卻沒有將戒指收回去,而是緩緩地將它握在了手心。

  背靠著樹,在很久的沉寂過後,肯妮斯握著戒指,眼睛沒有看自己的手,十分隨意地念著。

  「宣告。」

  她的聲音很小,幾乎聽不清。

  「汝之身聽吾之號令,吾之命與汝之劍同在。」

  「應聖杯之召喚,若願順此意志,從其道理,汝便回應。」

  「在此起誓:吾乃成就世間一切善行之人,吾乃背負世間一切惡行之人——」

  風似乎大了,吹打在臉上竟有些疼。肯妮斯絲毫沒有在意,她的語氣沒什麼變化,因為早知道沒有結果,就像是隨口一說。然而,即使如此,在念到最後的時候,聲音中卻也帶上了些許的起伏。

  「汝將為三大言靈纏身,自抑止之輪來到此處吧——」

  「天平的守護者喲!」

  尾音在空曠的林間迴響,傳蕩了許久,也只有風聲應和。

  「……哼。」

  肯妮斯面上的神色未變,默了一陣,她把戒指收好,後背與冰冷的樹幹上分開,轉過身,便想原路返回了。

  然而,剛向前走了幾步,她沒注意,竟是突然撞上了什麼東西。驚訝之下,肯妮斯下意識地想要將擋路的東西推開,可是,手剛剛探出去,就遇到了阻擋。

  她的手被屬於另一個人的手掌緊緊握住。

  隔著極近的距離,肯妮斯猛地抬頭,她的目光就撞進了那個人的眼裡。

  這一刻,她差點以為自己並沒有離開那個年代。

  持續的沉默。只等到很久以後,語氣很奇怪的聲音才響了起來。

  「你——」

  男人期待著她的第一句話會是什麼,不過,他顯然要失望了。

  「魔法陣呢!」

  「什麼?」

  「……沒有魔法陣,怎麼可能召喚出英靈!」

  本來是很激動的時刻,她的話卻讓英靈不禁失笑。

  「還有。」趁這個機會,肯妮斯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退後一步,用審視的目光掃視站在身前的男人。

  確實是一模一樣的臉,而且,似乎……也是同一個人。

  「你還漏了一句話呢r!」

  英靈好不容易明白了她的意思。

  由於是通過兩人之間的羈絆和這一次召喚建立契約,依照自己的意願、以本體降臨的英靈並不需要魔法陣的引導。但是,對於這個要求,他並沒有拒絕。

  就在這座森林的角落,英靈穿越了時間與空間,向著自己的禦主、也是心愛的人,深深地行禮。

  他單膝跪地,用低沉的嗓音鄭重地說道:「從者r遵從召喚而來,請問,您就是我的禦主嗎?」

  而他的主人蒼白的臉上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頷首,高傲地凝視著從者,她問道:「現在並沒有聖杯戰爭,我亦沒有特殊的需要。」

  「那麼r,你的力量可否為我所用,讓我踐行我的驕傲?」

  不知何時,點點的螢火四處飄揚。英靈金色的眼眸中倒映出她的模樣。

  他低下了頭。

  「是,我應承您的召喚而來。」

  「必將維護您所有的驕傲。」

  他想,他已經再沒有遺憾了。

  ******

  某個獨立空間。

  「糟了,我們選擇的第一個試玩者居然幾乎沒有使用過遊戲系統……測試無法進行了,老闆,現在該怎麼辦?需要清檔嗎?

  被詢問的人瞥了一眼顯示幕中的影像,沉吟片刻,卻是揮了揮手:「算了,就這樣吧。玩家也算是通過我們的系統找到真愛的,清檔拆情侶太造孽。」

  測試人員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等了一會兒,這個人摸了摸下巴,做出一個新的決定:「把戀愛養成系統的遊戲模式修改一下,既然攻略不行,那就根據這個玩家的經驗,弄成同伴轉愛人的模式吧!」

  「啊?」什麼又要改?!

  老闆悠悠走遠,留下工作人員們焦頭爛額。直到突然間,有人大叫:「嚴重bug!!天呐,這些世界怎麼會自行毀滅?!」

  外界的修補已經沒法挽回了,為了不丟掉工作,他們必須在老闆發現之前找到解決辦法——

  「等等,找個人進入那些世界去修補bug不就行了?」有人機智地想到。

  好主意!但是找誰呢?

  這個時候,救星出現了。

  「姓名。」這是聲音淡定內心激動的幕後人員。

  「衛宮士子。」

  一片黑暗中,紅發少女略帶忐忑地回答道。此時的她對未來一無所知。

  此後,便是另一個故事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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