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隻妖•破局
雖然心裡已經暗暗開始覺得沒底, 但表面上,傅小昨還是強行裝出了一副冷靜自若的態度:
「話說,你也看到了, 雖然我們殺不了你, 但你同樣拿我們沒辦法,難道這個賭局就這樣無限重複下去嗎?」
續命方式極其暴力的青蛙妖怪, 一邊繼續拋著手裡的骰子, 一邊不慌不忙地回答道:「你搞錯了呱。老朽從一開始就只是想要贏, 不是想要你們的命呱。所以, 既然殺不了老朽, 那麼,這場賭局什麼時候結束,完全取決於諸位自己呱。」
傅小昨聽得一愣,跟犬神與九命貓三個妖面面相覷,三臉懵逼。
——它的意思是讓他們自己認輸嗎?
可是之前說好了,要是他們輸了,就要當它的僕人,任其為所欲為, 聽起來很可能也落不得什麼好下場……
三個腦回路都甚為簡單的妖怪, 經過先前近十輪虐心混戰的轟擊, 各自腦袋瓜子裡都已經成了一鍋漿糊, 根本拿不定主意。而後頭的兩位王子殿下,此時只不過才從渾身發軟狀態堪堪恢復到能夠勉強坐起,同樣提不出什麼建設性的見解。
於是——
傅小昨再次將求助的目光, 投向了整個隊伍中唯一的主心骨。吭哧吭哧地憋了半晌,她把措辭放得儘量委婉:「那個、藥郎先生……要不然,我們別再跟它賭了吧?」
——總感覺這樣下去,他們遲早會苟不過它的……
在混亂的近十輪賭局過後,賣藥郎面上的冷靜神情卻始終一絲不亂。此時對她表現出的認慫心理,他也不置可否,只淡聲應道:「不好玩嗎。」
傅小昨本來忐忑得還有些小心翼翼的,聞言卻頓時因為憋屈而差點直接哭了出來:「——不好玩!一點也不好玩!」
「是嗎。」青年意味不明地應了一聲,冰涼的眸光看著不遠處外的青蛙妖怪,隨即沉聲緩緩:「在賭局分出勝負前,閣下還是先請告知,你到底想讓我們幫忙做什麼事吧。」
——幫忙?
傅小昨覺得自己的思緒還是有些暈乎乎的,對方什麼時候表現出過想請他們幫忙的意願了?
對面的青蛙妖怪聽了,似乎也覺得怪異,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道:「老朽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呱。現在諸位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麼馬上認輸,要麼陪老朽再來幾局呱。老朽不急,可以給諸位多一點時間,讓你們好好商量一下呱。」
賣藥郎嘴角被勾勒出的那抹暗紫色的弧度,顯出了幾分嘲諷意味,與話音一般沉涼:「我們,也,不急。」
見他裝逼裝得如此清新自然,傅小昨原本有些發虛的內心突然也有底氣起來——看來符紙還夠用呢!
不過她心裡剛剛樂觀了一點,那邊的青蛙妖怪就毫不留情地潑了盆冷水過來:「諸位已經註定必輸無疑。」
……說的也是。符紙就算再多,可終究會有用完的時候啊。
這麼一來一回的心情起伏之下,傅小昨反倒覺得更喪了。她忍不住抿著嘴角,一隻手抓穩傘柄,空出另一隻手去揪住賣藥郎的衣襟輕輕扯了扯,努力想表達自己內心的潛臺詞——大佬我們別裝逼了吧,還是乖乖認輸好了……
賣藥郎順著那份力道的方向,靜靜垂眸看過去,沒一會兒對她給出了評價:「笨,蛋。」
無緣無故被懟了一下,傅小昨還愣著沒反應過來,他便已經重新轉眸,看回向前方:
「既然它能夠無限復活,繼續殺它還會不斷受到反擊,長此以往,也許大家都會死在它的手上,所以還是趁早認輸為好——你莫非是這樣想的?」
「……難道有哪裡不對嗎?」
被準確剖析中了心理走向,三個妖怪都聽得有些一愣一愣的。
賣藥郎微微搖了搖頭:「從一開始,它的賭注就是一條悖論。以你的說法,它的妖力反擊只能在死亡前觸發,那麼歸根到底,它能夠產生的威脅,只是來源於別人去殺死它的行為而已。」
順著他的話梳理了下思路,傅小昨頓時有些醍醐灌頂的感覺:「也就是說……只要我們不去殺它,它就什麼也做不了 。」
——對啊!憑什麼它讓他們去殺它,他們就一直乖乖照做啊?還浪費了這麼多符紙,符紙就不會委屈嗎!?
同樣拐過彎來的九命貓瞬間再次暴怒跳腳:「好你個狡猾的臭蛤.蟆!居然敢跟本喵玩這種把戲喵!等本喵找根繩子把你捆起來,看你還扔什麼麻將喵!」
那廂青蛙妖怪的詭計被戳穿,卻沒有多麼驚慌失措的模樣:「可若如此,贏不了老朽,你們還是無法從這裡出去呱。難道,你們想一輩子待在這裡嗎?」
——這說的好像也沒毛病……
傅小昨眼睜睜看著九命貓臉上,那一派意氣風發揚眉吐氣的神態暫態一僵。
她忍不住要開始覺得,自己這一夥妖怪就像是幾個缺少頭腦立場的陀螺,依次被兩邊陣營來回抽打個不停,在短短幾個來回之內,簡直就受到了好幾萬噸智商上的侮辱。
棄療地不再糾結腦袋裡重新亂成一鍋粥的思緒,有了自知之明的傅小昨,老老實實聽著耳邊賣藥郎始終冷靜的話語:
「我只是說,你對我們構不成威脅,什麼時候說過,我殺不了你?」
青蛙妖怪在瓷器上蹦噠的動作微微停滯了一瞬,一雙往外凸出的眼睛默默盯著他,沒有應聲。
「我們剛進入這個結界,閣下便一路尾隨至此。若當真確信我們必輸無疑,你又何必等待時機?只能說明,起初情況還不滿足你必勝的條件——閣下會贏,無非因為你被殺死以後可無限復活——那麼,我們剛進結界的時候,與現在相比有哪裡不一樣,何以滿足了這份條件?」
啪嗒。
幾顆細小晶瑩的雨珠彙聚成一大滴,從眼前的傘緣尖落了下去。
——雨。
看著那顆水滴落下去,傅小昨後知後覺地在心裡想到。
他們剛進來的那片地方是沒有下雨的,之後是賣藥郎拿出雨傘,帶他們往前走了一陣子,才走進這片連綿不絕的雨幕中。
——也就是說,這只青蛙妖怪要身處於這片含有妖力的雨中,才能有無限復活的能力?
這樣想著,傅小昨心裡突然閃過了某種微妙的即視感,讓她有些莫名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她還來不及去細想深究,眼前聽完賣藥郎的一席話語之後,沉默許久的青蛙妖怪再次出了聲:
「老朽是哪裡露出了破綻嗎。」
「明顯的破綻倒是沒有。如果外來者按照你的計畫行動,那在這個賭局中,你的確不存在會輸的可能。只不過,你先前的一句話提醒了我——世上沒有百分百勝率的賭局。」
言及此,青年秀美的面容上微微一哂:「這句話使我產生了懷疑,你所提供的資訊之中,應當有一部分是虛假的。」
青蛙妖怪先前一刻不停蹦蹦跳跳的動作已經停了下來,它點了點頭,有些贊許地道:「很聰明。要知道,對於一名合格的賭徒而言,出千是必須掌握的技能。老朽的確使了詐,也的確有話欺騙了你們。但你能不能看出來,老朽的哪一句話說了謊呢?」
賣藥郎冰涼的眉眼間依舊冷靜無波:「那就回到我之前問你的那句話,你想讓我們幫忙做什麼事——不必否認,既然提出以自己的性命作為賭注,相對而言,要求對手的賭注也必然不只是戲言。」
傅小昨暈暈乎乎地在邊上聽到這裡,努力回想彼時青蛙妖怪的話——
「……你們要是輸給了老朽,只用乖乖當老朽的僕人,替老朽辦事就行了呱……」
——難道賣藥郎就是從這句話中猜測,對方有求于他們?
——可就算是這樣,他又怎麼判斷對方哪裡說了謊呢?
那廂聽賣藥郎再次提起這個問題,青蛙妖怪便陷入沉默,不再說話了。
但賣藥郎卻像是原本就沒想要得到它的回答,逕自繼續道:「你既然是守護這片地域的妖怪,言則這個結界是為了囚禁你而存在,裡面的一切,包括這片含有妖力的雨,全都受到你的控制——我很好奇,在這裡,會有什麼事情讓你自己做不到,竟然需要拜託一群外來者幫你去做?我想不出來。」
到此為止,傅小昨心裡總算隱隱約約冒出個念頭來,伴著耳邊那道沉靜的話音,一個名字默默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你說了謊。這個結界所囚禁著的妖怪並不是你。我們想要從這裡出去,需要獲得的,也不是你的認可。」
「優!秀!」
傅小昨覺得自己衣服下的手臂上,都密密麻麻躥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由於腦海中總算擼順的思路,她滿眼放光地盯著身邊賣藥郎的面孔,激動崇拜得滿臉通紅,要不是正用兩隻手舉著傘,此時此刻她恨不得為他立正敬禮啪啪啪鼓一大通掌!
——原來問題出在這裡。
含有妖力可以吸收人精力的雨……可以在雨中無限復活的青蛙……
——這tm不就是遊戲裡雨女皮膚本終極關卡中青蛙瓷器的配置嗎!?這個結界中囚禁的不是青蛙瓷器,是雨女!
聽著耳邊乍起的一道清亮喝彩聲,賣藥郎的話音為之頓了住,無聲側眸過去,依次對上了三個妖怪那六道閃亮亮的、飽含欽佩崇敬的目光,其內含義如出一轍一目了然——
#我們怎麼才能變得像你一樣優秀?#
第47章 第47隻妖•真心
聽了賣藥郎的分析, 青蛙妖怪沉默許久,終於長長慨歎一聲:「好吧,老朽認輸了。」
說著, 它將兩邊爪子中的骰子一收, 整個身子從瓷器上跳了下來。在落地的一瞬間,原本怪異滑稽的外表造型, 倏地化成了人形模樣。
它先前自稱一口一個老朽, 現在化出人形, 看起來卻分明只是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 五官疏朗俊秀, 兼之通身天青色的儒衫,顯得一派斯文風流,只那不太正經地勾起一邊的嘴角,尚還可見出幾分賭徒的狡詐來。
他將他們幾人一一看過,微微挑了挑眉,出口也不再是先前那副刺耳聒噪的低沉嗓音,反倒一派清清朗朗:「唉,居然輸給了這麼一群無名之卒, 真是不甘心呢。」
從他化出人形以後, 從頭到腳將他打量了數個來回, 傅小昨一時間只能無語凝噎:「……」
——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青蛙瓷器!
九命貓對眼前的傢伙依然觀感甚惡, 出口粗聲粗氣,毫不留情面:「裝神弄鬼,到頭來只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白臉喵!」
對方聽了似乎也不著惱, 背著手悠悠然地道:「外表的可欺詐性,也是賭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啊……正如你們所說的那樣,我並不是守護這片地域的妖怪,所以就算贏了我,你們也是得不到什麼好處的哦。」
——哦你個頭。
被徹頭徹尾耍了個徹底的憋屈感,讓傅小昨突然有了幾分想跟九命貓同仇敵愾一起罵他的衝動。
暗暗磨了磨牙根,她有些不耐煩地皺著眉頭瞪著他:「既然不是被關在這個結界裡的妖怪,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又到底想讓我們幫忙做什麼事?」
「非也,非也。」青年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道:「在下是賭徒,不喜歡空口無憑請別人幫忙。既然已經輸給你們,之前的賭注便只好付諸空談了。至於在下出現在這裡的初衷嘛……與諸位倒是無甚區別。」
……什麼意思?
傅小昨聞言呆愣數秒,不由有些猶疑:「你是說,你也是進薔薇島來挑戰的……外來者?」
——
原來這名青蛙妖怪,不但跟他們一樣同為外來者,而且據他自己所說,他已經在這個結界中呆了很久了。
「那你怎麼不出去呢?是沒有得到這片地域中妖怪的認可嗎?」
青年臉上笑嘻嘻的,卻是絲毫看不出久困此地的沮喪感,「那倒也不是。在下長留此地,只不過是因為,還有個賭約未完罷了。」
怎麼又是賭啊……
見他三句話離不開一個賭字,原本還有些窩火的幾個妖怪,心裡已經轉成滿滿的無語了。
「這個賭局一日未分出勝負,在下就一日不出此島。」對方無視身前一眾默默鄙夷的目光,仍然一副自信瀟灑的派頭:「真要說起來,先前與諸位的較量,其實也是此賭局中的一部分呢。」
傅小昨聽得有些頭大,聯繫先前的資訊,糾結地猜測道:「那也就是說,你先跟別人對賭要做一件事,但是你發現自己做不到那件事,於是又來跟我們賭,想要贏了我們以後,讓我們替你去做那件事……是這樣嗎?」
對方聽了她的猜測,卻只是背著手,笑而不語。
九命貓一看見他那種德性就煩躁,口中嘖道:「你在跟誰賭啊喵?這裡除了我們不就你一個嗎?難道你還有同夥喵?」
青年聞言頓時哈哈一笑,一反先前慢條斯理裝腔作勢的樣子,滿眼興致勃勃地回答:「實不相瞞,與在下對賭的那位,正是在下命中註定的新娘!」
「……」
全場囧囧無語了一陣子,連犬神少年俊秀面容上的神情,都有些糾結的扭曲:「閣下、竟與自己的妻子,一同進了島來挑戰?」
——太任性了吧!而且,既然已經取得結界的認可,還雙雙賴在裡面不肯出去,這兩口子是什麼惡趣味啊?
傅小昨一時間只覺得槽多無口。
「非也!」對面的青年倒是一副洋洋得意狀,搖頭道:「暫時來說,她還不是在下的妻子。事實上,在下自己也是進了這片結界以後,才遇上的她。」
「……」
較先前更久的沉默。
這回,連身後還癱坐在地上的兩位王子,都忍不住雙雙猙獰了表情,氣喘吁吁地出口道:「言則……閣下、閣下是看上了被囚禁在這片結界中的妖怪嗎!?」
傅小昨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一派自豪臉地欣然點頭承認,忍不住轉開眼,朝眼前這片連綿無際的雨幕,默默遠目。
——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的妖怪!
她之前怎麼就沒想到呢?
遊戲中的青蛙瓷器,可是對雨女一片癡心啊!不過在她印象裡,青蛙瓷器艸的好像是「默默守護」型人設吧?眼前這個臭不要臉的流氓是鬧哪樣啊?
耳中聽著對方興致勃勃地跟他們科普起自己進島以來的定情史,除了賣藥郎尚且還保持著一臉高貴冷豔的表情,其餘幾名成員紛紛雨中淩亂不堪。
什麼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三定終生、四許來世……什麼密不可分、天作之合、情膠似蜜、心有靈犀……
傅小昨空不出手去搓手臂上冒起的一陣又一陣雞皮疙瘩,整個妖彆扭得不得了,忍不住打斷了對方那一灑起狗糧來就沒個完的勢頭:「如果真像你所說的這樣,你怎麼不帶她逃出去?我看是你單相思,人家根本就不想跟你走吧!」
——無怪她這麼懷疑。
遊戲設定中,青蛙瓷器的確是單箭頭雨女,沒有得到過回應。
青年長歎一聲,一臉深沉地道:「我自是想帶她脫離此地的,可你說的倒也沒錯,她確實不願意同我走……然則,我們的確兩情相悅,海誓山盟猶在,這一點諸天可鑒,無可置疑。」
看他這信誓旦旦的模樣,傅小昨也不由動搖了先前的懷疑——莫非,在這個世界裡,青蛙瓷器竟然真的修成了正果?
見他們顯然還心存懷疑,青年似乎也不甚介意,反倒繼續坦言了前情。
他口中所述關於雨女的身世來歷,與傅小昨印象裡的遊戲劇情倒是差不多,同樣是為了等待出海打魚遇難的丈夫,出於歉疚的執念,從而墮為妖怪。而在成了妖怪以後,雨女被一位陰陽師囚禁入薔薇島,後來才與闖入此方結界的他互許真心。
聽及此,向來接受著傳統戀愛婚姻觀念的兩位王子,一時間便有些糾結:「這麼說,她是一名寡婦?那你如此與她......難道不怕被說閒話嗎?」
青年當即一挑眉,理直氣壯道:「在下憑本事給了她第二春,誰有資格說閒話?」
眼看兩位王子被堵得啞口無言,傅小昨抽了抽嘴角:「既然如此,她又為什麼不肯跟你出去呢?」
——現在看來,他之前口中的那個賭約,指的應該就是抱得美人歸吧?
「諸位有所不知……」青年聞言便有些無奈的樣子:「起先時,她其實是答應跟我走的。這個結界的囚禁之力,無非就是這雨中的妖力,而這雨中的妖力,則是源於雨女的憂思執念——那個把她囚禁於此的陰陽師狡猾得很,竟讓她用自己的力量,畫地為牢。」
說到這裡,他那從開始以來,便一直不太正經的神情中,突然泛起幾絲狠戾之色:「在與我互訴衷腸之後,雨女已經答應放下過去,這樣一來,這片結局很快就會失去了囚禁之力,她也即可獲得自由。在等待雨中妖力散盡的時候,我向她發誓,出去以後必定會找到那位陰陽師,為她報仇。」
傅小昨聽著他的決心,隨即想到了先前他所表現出的那令人捉雞的戰鬥力,一時間有些囧。
她在心裡默默吐槽著,一邊聽對方在那繼續道:「可是,就在我們已經計畫好要出島的前幾日,突然有其他的外來者,也進入了這個結界中。不是妖怪,只是個普通的人類武士,嫉妖如仇得不得了,一見面就拔刀要殺我們,真是可怕呀。」
——這麼說,在遇到他們之前,他留在結界中的這段時間裡,應該遇上過不少進島來挑戰的外來者。
然而,傅小昨隨之想起了先前黑羽昭戶所說的,除了三個妖怪以外尚且無人倖存出島的事。
她突然覺得嘴裡有些發幹:「……然、然後呢?」
「然後?」青年輕輕笑了下:「然後他就被我殺死了——可真是花了我不少的力氣呢……再然後,雨女就不願意再跟我出島了。」
這轉折突如其來,聽的人都紛紛愣了愣。
九命貓瞪大眼睛,滿臉好奇:「為什麼喵?難道是看你殺個普通人都要花那麼大的力氣,嫌你太弱了,她就不喜歡你了喵?」
「哈哈!」青年似乎被這種猜測逗得發笑:「自然不是。時至今日,我們對彼此的感情始終有增無減……雨女是一個很傻的好女人,彼時她那個丈夫生前一貧如洗,她尚且毫無怨言。而對我,哪怕我當真手無縛雞之力,她也願意跟我互守終生……正如我自己知道自己並不強大,但也願意替她去找那位陰陽師復仇,拼卻性命亦在所不惜。」
見他們紛紛陷入納悶的沉默,青年微微笑著,忽然話音一轉:「在下殺了那名人類武士,作為代價,自己死了總共八次。」
聽了這句,傅小昨不由覺得有些怪異。他們已經知道他在雨中可以無限復活了,沒來由地再強調這麼一下,是什麼意思?
——不對。
突然想到什麼,傅小昨心下微微一凜——那名人類武士是他進結界以來碰到過的第一個外來者。言則,那是他第一次在這個結界中「死」掉。
心裡隱約冒出個念頭,她便聽對方繼續道:「雨女不願意再跟我出島,不是嫌棄我的妖力不夠強大,也不是對我的感情變質,而是因為,她發現,在這裡,她擁有可以守護我的能力。」
說著,青年的話音頓了頓,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膀:「從那天開始,她不但躲著不再見我,這雨中的妖力還變得越來越強——唉,真是拿她沒辦法。」
——
正當眾人都為這段愛情故事的開放式結局默默歎息之際,沉默良久的賣藥郎卻毫無預兆地轉過了身,邁出腳步。
「藥郎先生?」傅小昨驚了下:「要去哪裡?」
賣藥郎腳步不停,言簡意賅:「回去。」
傅小昨反應了好幾秒鐘才意識過來,他說的回去,指的應該是回到那片不下雨的空地上去。
兩手舉著傘,她轉頭往後看了眼——除了犬神和九命貓都乖乖跟在身後,兩位元王子的情況也好轉很多,互相扶著已經能走路了,倒是青蛙瓷器化身的青年,竟也跟在他們身後,不知是抱著什麼打算。
轉回頭看看賣藥郎始終沉靜無波的面容,她忍不住壓低聲音小聲問他:「藥郎先生,後邊那個妖怪跟雨女的關係,你覺得可不可信啊?」
賣藥郎目不斜視:「信。」
「呃?為什麼這麼確定?他有可能是編的呢?」
賣藥郎微微搖了搖頭:「因為,雨女為他留了那片空地。」
——什麼意思?
傅小昨聽得有些愣。
——那片不下雨的空間,是雨女特意為青蛙瓷器空出來的?為什麼這麼說?不是要呆在雨裡,他才能夠絕對安全嗎?既然喜歡他,為什麼還要留出這麼一片隱患呢?
她正不得其解,賣藥郎卻不再細述,反倒從身後,再次響起那名青年的笑語:「那個地方的確是空給我的。長久呆在雨裡,我自身的妖力也終究會耗竭而衰弱至死——雖然同樣可以復活,但她還是捨不得……哎呀,真是溫柔動我心呀!」
雖然被解答了疑惑,但傅小昨一轉頭看見他那副洋洋得意的臭屁樣,終歸還是覺得有些不順眼,忍不住故意出口戳他痛腳:「感情再怎麼好,你還不是從那天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青年揚了揚眉毛:「倒也不是再沒有見過。之前有一回,有個妖怪進了這個結界,我們對打了數個時辰也分不出勝負,最後還是雨女忍不住露了面,把他放出了結界。」
說著他似乎有些困惑,「說起來,那個妖怪可真奇了怪了,也不過脖子上長了個魚頭,手裡抱著把琵琶,看起來實在沒有多麼厲害的樣子,可怎麼打也打不死!」
是海坊主……
傅小昨聽了他的描述,很快反應過來。
原來海坊主曾經進的,就是囚禁雨女的這個結界。
看著青年那滿臉困惑,至今想不明白來由的神情,傅小昨實在沒忍心告訴他——為什麼他打海坊主,對方好像怎麼都不會掉血?因為海坊主普攻可以自奶……
所以歸根到底,一邊是可以無限復活的開掛菜逼,一邊是可以無限回血的隱形肉T……她幾乎可以象出,他們倆對打時,那種堪比菜雞互啄的情景。
青年仰頭朝著漫天細雨,回憶似的道:「明明那個時候,耍耍苦肉計還是有用的……今天怎麼我死了這麼多次,她都還是不出來呢?」他深沉狀地歎息了一聲,「唉!真是狠心的女人啊!」
——
就這麼一路隨著酸了吧唧的苦情告白,整個隊伍回到了最初進入這個結界時的那片空地上。
傅小昨仍然習慣性地舉著傘,轉臉問道:「藥郎先生,我們回到這裡來做什麼啊?」
賣藥郎神色沉靜,轉身看向那名青年,話音與神情一般冷靜無波:「殺了他。」
……啊!?
傅小昨頓時被嚇了一跳:「藥、藥郎先生!呃,我們跟他打賭的事情已經完了,他已經認輸了呀!」
賣藥郎側眸看她,言聲淡淡:「他認輸,我就不可以殺他了嗎。」
「……」
傅小昨頓時無言以對,其餘幾名成員也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反應無能,只能愣愣看著他抬起手,指間符紙蓄勢待發。
對面的青年亦是滿臉愕然,似乎同樣沒料到這番驚變。
賣藥郎秀白腕間微微一轉,符紙即刻就要脫手而去,但在下一秒,卻被乍起的一道輕喝聲止了住動作——
「住手!」
「……」
傅小昨看著那道憑空出現、擋在青年身前的纖細身影,終於遲鈍地反應過來,賣藥郎方才舉動的含義——他是想逼雨女現身。
那對面的青年一路跟他們回到這裡,會不會一開始也就是抱著相同的打算?
那廂青年一看見面前的女子現身,臉上強裝出的驚愕神情果然迅速卸了下去,一邊笑眯眯地從背後抱住她:「不容易啊不容易,總算是把你騙出來了。」
「……」
認證了自己心裡的猜測,傅小昨默默無語地轉頭瞄了一眼賣藥郎面上那不動聲色的神情。
——這兩個狡猾的老陰b!
那廂雨女也反應過來自己被套路了,俏麗面容上頓時有些氣急,掙開身後人的手臂,轉頭瞪視著他:「你怎麼敢——」
青年面上不正經的壞笑卻是一斂,認真專注地看著她:「你若是不出現,我便當真死在他手上好了。我是想告訴你,如果要這樣被你躲著,我才能夠安全活下去,那比讓我死還難受。」
雨女面上怒色倏地一滯,垂下眼去沉默許久。
再抬眼時,她便已然淚盈於睫,幽幽地與他對視著:「……你不是常常說,世上沒有必贏的賭局嗎?要是這次,你賭輸了呢?」
「世上的確是沒有百分百勝率的賭局,但是在今天這個賭局裡,我卻有著必勝無疑的信心。」青年勾了勾嘴角,目光亮閃閃的:「因為從一開始,我的賭注就不是我的命,是這裡,」他牽過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是我的真心——你怎麼會捨得不要呢?」
霎時間,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似的,撲落落地掉下來,雨女哽咽著伸手抱住他:「傻瓜……」
「……」
看著這麼副情深深雨濛濛的場景,傅小昨忍不住渾身打了個激靈,簡直恨不得手腳蜷縮。
賣藥郎默默伸手,重新接過她手中的傘柄。
手上剛剛得以空出來,她便連忙一捂眼睛,埋頭躲到他肩上,悶聲道:「好肉麻哦!」
第48章 第48隻妖•羡慕
展現了一把孤注一擲極限翻盤的賭術, 青蛙妖怪化身的青年,就此開始旁若無人(妖)地,與心上人(妖)調起了情。
捂著眼睛也擋不住那些酸不拉唧的情話, 跟倒豆子似的一個勁往耳朵裡鑽, 傅小昨抬起頭往邊上瞄了眼,便見犬神跟九命貓同樣一臉被夠到的糾結表情。
察覺到她的目光, 兩隻迅速轉頭對視過來, 雙雙下意識地朝她一皺眉頭, 眉眼間露出某種迷茫與苦惱並重的神色。
接收到這兩股求助資訊, 傅小昨心下頓時一凜——那邊那兩個一灑起狗糧來就沒完沒了的傢伙!簡直是在向她家兩隻崽灌輸早戀思想啊!真是放肆!
——早戀要不得。
——她覺得不行。
頓悟過來的傅小昨, 第一時間努力嘗試,想用眼神無聲地傳達自己的腦電波:#FFF#
犬神/九命貓:#???#
腦電波交流初步宣告失敗,傅小昨也不氣不餒,繼續眉飛色舞地表達自己對那邊某對野鴛鴦,公開場合秀恩愛這一行為的唾棄之情,努力想要引起他們的共鳴。
兩隻目不轉睛地盯了她半晌,才終於隱隱約約意會到她的意思。
……不喜歡嗎?
犬神很快重新注目向那對身影——需要制止。
他不動聲色地伸手握上自己的佩劍,想了想又很快鬆開——主人最怕看見打打殺殺的場面, 如非必要, 還是優先用言語溝通為好。
在心裡制定好行動計畫, 少年默默為自己鼓了把勁兒, 卻不料,剛剛要朗聲開口之初,話語就突然頓了住:「……」
——對了, 這兩個妖怪叫什麼來著?
犬神的行動決心,當然不會僅僅因為這麼一點小小的挫折,就輕易地受到影響,於是他當即調整好狀態,重新開口道:「不知兩位應該如何稱呼?」
那廂解開了長久以來彼此心中的隔閡,正當情好似蜜的一對眷侶,沒來由地突然被打斷了二妖世界,雙雙愣了愣,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邊上還有一群外來者正默默圍觀著全程。
雨女小姐這才有些遲來的不好意思,連忙跟身邊的青年稍稍分開一些。
只是,待及聽了這個問題,她看向身邊的眸光,依然止不住一腔似水柔情:「……我已經答應他,放下過去。以往身為人類時候的名字與身份,之於我便已經失去了意義。」
說著,她朝他們微微頷首,笑容溫婉:「你們叫我雨女就可以了。」
她身邊的青年卻繼續不依不饒地想要牽過她的手,對這個問題似是也有些不以為然:
「名字麼……這種東西對於賭徒來說,不過是個沒有實質含義的代號而已。在下前天可能是叫百勝,昨天大概叫做萬勝,今天嘛——」
「小青。」雨女突然輕聲接了一句,言畢柔柔瞅著他,眼角眉梢都是一股忍笑的意味。
——小青……
傅小昨頓時默默抽了抽嘴角,眼睜睜看著青年嘴邊斜斜挑起的弧度滯了一瞬,隨即又很快笑眯了眼,十足乖巧的模樣:「是是是,雨女姐姐說的是。」
他說著轉過眸來,朝他們挑了挑眉,面上的神情一派無可奈何,「在下的新娘親自為在下取了愛稱,深情實意若此,實在不忍拒絕。從今往後,在下是不得不以小青為名了。」
雨女小姐被這臭不要臉的德性逗得忍不住輕輕捶了他一下,順理成章被捏住了手,然後就此再次自然而然地,陷入了二妖世界。
「……」
犬神少年看著面前的兩隻妖怪,面上心裡都不由有些茫然,頓時忍不住將徵詢的目光投向了傅小昨。
——主人,這兩個妖怪光靠言語交流似乎是說不通了,我可以拔劍了嗎?
然而,此時的傅小昨並抽不出空來接收他的詢問資訊。事實上,她正把大部分意志力都放在跟自己身上一陣又一陣的雞皮疙瘩相抗爭的工作上。
聽著耳邊一口一聲姐姐,一口一聲小青,傅小昨緊緊咬著牙關,才忍住沒有扭曲著表情出口吐槽——
那邊那兩個傢伙!你們是拿錯了白蛇傳的劇本嗎?快給我適可而止吧!
——
「先前多有冒犯,諸位現在已經可以出結界了。」
秀夠了恩愛,雨女小姐終於趕在一夥外來者被紛紛閃瞎眼之前,脫離了周身粉紅黏膩的氛圍,慢了好幾十萬拍地,出口向他們致歉示意。
邊上的小青先生娶妻隨妻地點點頭:「等雨中的妖力消散乾淨,我們倆也要出去了。至於你們幾位,自取隨意吧。」
各自撂下一句話後,兩道身影便雙雙攜手拜別他們,瀟灑轉身消隱在了那漫天無際的綿綿細雨之中。
「……」
傅小昨一邊捏著雙小拳頭,一邊繼續默然無語,只有些惡狠狠地瞪著那兩道身影遠去的方向。
自從回到這片空地以後,兩位王子殿下眼看著兩隻妖怪間頗顯有幾分驚世駭俗的戀情,便始終沒有作聲。他們雖任性慣了,但畢竟身為王室子弟,該有的道德素養還是不缺的,因而面對這種超出他們觀念範圍之事,雖然心裡不甚贊同,但並不想去出言作擾。
反倒是這時候,看著傅小昨一副滿滿氣憤難當的樣子,二人心裡不由有些驚奇:看來,並非所有的妖怪都是放浪形駭,同樣不乏有推崇傳統的存在呢!
「推崇傳統」的傅小昨繼續瞪著已經看不見人影的前方,整個妖都要被氣成河豚。
頭頂並沒有雨水落下,賣藥郎卻依舊一手舉著傘,這時微微轉眸看了她一眼:「又,生氣,了。」
傅小昨聞言立馬刷的轉過頭來,改為兇狠地瞪著他:「沒錯!生氣!」
直面著那兩道凶巴巴水亮亮的視線攻擊,青年並沒有什麼配合的反應,只是繼續淡淡無聲地看住她。
沒有等來他出口詢問,傅小昨顧自炸毛地漲紅了臉,一股腦地叫嚷道:「憑什麼單身狗就要遭受這種暴擊!?明明大家都是R卡怪!憑什麼他們可以談戀愛?我就只能天天賣血?我不服!」
——不服氣!
——不公平!
「……」
聽了這麼陣機關槍一樣噠噠噠急速噴吐出口的話語,其餘幾名隊員都紛紛呆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其中的意思,一時間只能無言以對。
賣藥郎昳麗眉眼間那派沉靜冷淡的神色,依然沒有絲毫波動的痕跡。他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睛,秀美的眼睫仿若纖長的鴉羽,靜靜地閉闔了一瞬。再出口時,話音亦如往常一般沉靜:
「——你想談戀愛?」
聽見這麼句反問,傅小昨也跟著用力閉了下眼睛。
不提還好,一提她又忍不住那股子憋屈感了!
她非常清楚地記得,在整個遊戲劇情裡,【座敷童子】這個式神——從頭單身到尾!不要說是官方或者隱性的cp了,她的有關傳記裡哪怕連一丟丟的曖昧粉紅都沒有!
本來傅小昨也是覺得沒什麼的,不就是戀愛嗎,不談又不會少塊肉?但是今天,在被人(妖)如此暴力地強塞了一頓狗糧之後,她忍不住開始重新回想對照起自身的情況,然後越想就越覺得——
——真是妖比妖氣死妖啊!簡直豈有此理!
——寡婦都可以有第二春,蘿莉就沒有人權了嗎!?
而且真要說起來的話,整個遊戲裡的女性式神,腰細腿長膚白貌美身兼武力值逆天者,也是大大有之,可她也不知道是作了什麼孽,偏偏穿成了個三無平板一捏就死的座敷童子……這分明就是要讓她注孤生的節奏!
「……」
沉默良久,誰也沒說話。
但也不知怎麼的,在眼前那副微涼沉靜的目光注視下,傅小昨卻只覺得,心裡氣鼓鼓的憋屈感,就仿佛被紮了個小洞的氣球,莫名其妙地、無聲無息就癟了。
過不了一會兒,她渾身強撐著的氣勢也跟著弱減下去。
但她還是越想越覺得委屈,當下忍不住一扁嘴,重新趴回到眼前賣藥郎的肩膀上。
剩餘的話音微微堵在喉嚨間,待及吐出聲來,聽上去幾乎像是在撒嬌一樣,顯得又輕又軟:
「我都還沒談過戀愛呢……」
兩位王子殿下是不確定自己能以什麼立場,去安慰眼前這位元突然陷入幽怨模式的妖怪,於是只能木著臉繼續扮演圍觀群眾;而犬神跟九命貓,則是至今都還沒搞明白讓她陷入低落的本質因素,雖然心裡擔憂,卻苦於不知作何應對。
賣藥郎同樣久久未曾出聲。
那道微微濕潤的溫軟吐息,重新輕觸在了一側頸邊的皮膚上。自先前那句問話之後,隔了這麼長的時間,他終於再次緩緩眨了一下眼睛,淡聲應道:
「是嗎。」
第49章 第49隻妖•結盟
達成日行一喪之後, 傅小昨重新抬起頭,面對冰冷殘酷的現實,長太息以掩涕:「我們還是趕快出結界吧。」
——快快離開這片惡臭的傷心地, 這裡的空氣, 完全無法散發出單身狗的清香。
沒人提出反對意見,稍作整頓以後, 整個隊伍便效率出發了。
不過, 在出結界前, 經過短暫的討論, 他們一致決定, 暫時把兩位王子殿下留在這片結界中。
他們倒不是嫌棄這兩個人身體狀態還沒有恢復完全,會拖隊伍的後腿什麼的。只是,顧慮到外面那群物怪是跟著他們身上的妖氣印記而行動,那麼留在這裡,對兄弟兩人——當然對他們幾個也是,都會比較安全。
就目前來說,整個隊伍還需要前往剩下的三個結界,而位於島中心的薔薇城堡, 又得最後才能去, 言則在剩下兩個結界裡, 不出意外, 他們應該會碰上那對黑羽「兄弟」。
理想的情況是,他們能跟黑羽昭戶和黑羽秀樹結盟,那這兩個結界就可以不攻而破, 到時候,他們只要回到這裡來跟兩位王子會合,即可一同前往薔薇城堡。
兩位王子聽了他們的計畫,考慮過後也就都同意了——這片結界的禁錮之力,按照之前雨女的說法,至少要花一到兩天才會消散乾淨,而這裡僅有的兩隻妖怪,對兩人都並不抱有惡意,呆在這裡於他們而言的確是安全的。
最後,見他們二人身上衣物盡濕,考慮到他們在這裡還要等上一段時間,幾個妖怪又從自己的包裹裡勻出點食物飲水,分給了他們——雖然,根本上講,這些東西本來也就是從佑二王子的船上搜刮來的……
——
出了結界以後,小天平們再次上線指了一波路,整個隊伍便朝著另一個妖氣最強的方向,急速行去。
時間所迫,兼之考慮到自己那令妖捉急的行動力,傅小昨也便沒有矯情,繼續老老實實被人抱著往前走。
彼時剛從花名町逃出來的那陣子,坐在犬神背上往前跑個幾天幾夜,傅小昨也從沒有過不好意思的感覺。然而,當此之時,看著眼前賣藥郎那副看似波瀾不驚的面孔,她心裡卻莫名有些猶豫。
要知道,自打認識以來,傅小昨潛意識裡一直都是將賣藥郎視為人類來看待的——所以,真的不是她故意瞧不起他,只是——既然是人,體力終歸是有限的吧?
畢竟,在進入囚禁有雨女的那個結界之前,這位先生已經抱著她走了好一陣子了;而進結界以後,他只把她放下過將近三分鐘;然後一直到現在,他甚至連抱著她的手都沒有換過。
——這只手真的不會酸嗎!?
——是不是讓犬神抱比較好?
隱隱覺得這些話說出來會顯得有些ky,但她完全克制不住自己不去在意這個問題……
於是她就這麼顧自糾結了一路:嗨呀!賣藥郎是不是覺得不好意思,所以才在強忍著呢?她要是說了出來,會不會傷及他的自尊心啊?
「……那什麼……」傅小昨懷中抱著收好的竹傘,腦中思想激烈掙扎半晌,最後,她還是決定委婉切入話題。
她小心翼翼地清了清嗓子:「藥郎先生,你、你手累不累呀?」
——要不然我還是讓犬神抱吧。
賣藥郎腳下不停,微微側眸,目光涼涼地看了她一眼:「不累。」
在那兩道涼颼颼一觸即逝的目光下,傅小昨心裡沒來由地竄起一股仿佛小動物臨危前的直覺。
她本能地掐斷了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接下去那半句話,只是乾巴巴地應了一聲:「……哦。」
而後,整個妖莫名帶些心有餘悸地,默默遠目:那你不是好棒棒……
——
遇到黑羽兄妹的速度,比傅小昨想像中還要快得多。
在進入下一個結界之前,他們就碰到了黑羽昭戶。
臉上戴著半張面具的書生青年的身影,出現在前方不遠處,正不慌不忙地在一小片空地上來回悠悠踱著步,手中慢條斯理地搖著那柄摺扇。
待及他們靠近,一看清他們的面孔,對方似乎顯得十分驚訝:「咦?是你們……你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
「哦——?」
聽了他們的話,黑羽昭戶似笑非笑地拖長了語調:「結、盟?」
這股裝腔作勢的派頭,跟先前那名青蛙妖怪所化身的青年簡直堪稱神似,九命貓小姐只消看上一眼,面上就忍不住扭曲了表情——她好想撓死這群動不動就裝神弄鬼的混蛋啊喵!
傅小昨默不作聲地伸出手,按住她蠢蠢欲動的身子,同時將自己的態度表現得儘量坦然,直視對方:「現在整個薔薇島上的空間結構都發生了改變,一些地方可能還充斥有物怪,我們幾個已經試過了——想要單憑自己去找到出路,幾乎不太可能。」
「另外,我們之前已經跟雅一、佑二王子他們結盟,剛剛又闖過了一域,所以現在只要再加上你跟你妹妹,大家齊心協力通過最後的薔薇城堡,就都可以安全出島……你稍微考慮一下應該就能想明白,跟我們結盟,你們並不吃虧。」
黑羽昭戶笑眯眯地勾著唇角,有一下沒一下地拿手中的摺扇敲著掌心:「嗯……有理有據,聽得小生都心動了。」
「……」
他這副樣子瞧得傅小昨心中沒來由地生出些不太好的預感,果然,下一秒,幾人就聽得他繼續道,「只是很可惜,小生目前還不能跟你們結盟。」
雖然已經做好不會那麼順利的心理準備,但親耳聽到拒絕的這一刻,傅小昨還是忍不住覺得心口一悶。
她暗暗咬了咬牙關,一時間仍然不想放棄:「請、請再考慮一下……目前而言,這對我們所有人來說應該都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
「嘛,請不要誤會。」青年口中唔了一聲,微微歪了歪腦袋,「由這麼可愛的少女親口提出的邀請,小生怎麼會忍心拒絕呢?只不過,小生目前的確還不具備能與諸位結盟的條件罷了。」
……什麼意思?
幾個妖怪很快再次陷入了邏輯混亂的愣逼狀態。
努力根據他的話思索了半晌,犬神少年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才試探著道:「閣下的意思是,你目前還沒有獲得一域的認可嗎?」
聽了這種猜測,九命貓面上的神情頓時變得倍加嫌棄:「不會吧?進來這麼久了,你居然還沒找到一域的入口喵?你不是來過一次了嗎?這還能迷路啊喵?」
傅小昨一時沒來得及阻止,九命貓話中這一連串疑問語氣便已攜著成噸的嘲諷,直直朝著對面的書生青年刺去。
隔著面具,他們也看不出對方面上的神情有無改變,只是那嘴角一絲萬年不變的笑弧,倒是依然紋絲不動:「自然不是。小生先前已經進過結界,現在又出來了。」
「那你還說——?」
「諸位有所不知,小生雖出了結界,卻不曾獲得域中妖怪的認可,」書生青年笑容清淺,言聲溫潤:「小生是被趕出來的。」
「……」
對方對他們一臉被噎住的神情視若無睹,似乎回憶起了某些畫面,再度悠悠然地歎息道:「……呀,那可真是野蠻又無禮呢。」
明明他話音裡笑意始終不減,傅小昨卻莫名從中聽出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
以黑羽昭戶的說法,他上一次進薔薇島時,進的也是這一片結界,當時獲得了其中妖怪的認可,成功出了島去。
這一次回來,結界中的妖怪依然還是那幾個。只是,他們對待他的態度卻與先前截然大變,一見他便惡語相向,還沒來得及讓他說上幾句話,便將他趕出結界來了。
九命貓聽下來覺得有些納悶,小聲嘀咕道:「……你確定他們還記得你嗎?會不會把你認錯妖了喵?」
「啊,這點自信小生自認還是有的。」黑羽昭戶微微笑著,「而且,雖然無緣無故被加上了諸如'混蛋'、'惡賊'的首碼,但他們叫小生的名字,倒是不曾叫錯。」
傅小昨也是一頭霧水——難道是黑羽昭戶離開的這段時間裡,這個結界中發生過什麼事情,令裡面的妖怪性情大變?
然而,緊接著想到什麼,她又微微皺起眉頭:「可他們雖然對你態度惡劣,卻只是將你趕出結界,而不曾殺你害你……這樣看來,他們對你的敵意,似乎也沒有那麼重嘛?」
聽及此,黑羽昭戶嘴邊的笑意,卻倏地淡了淡,側開眸去輕輕哼了聲:「想要殺人害人,倒先看看他們有沒有那個膽子呀……一個個的,偏就是要讓小生不痛快罷了……結果到頭來,就是為了那麼一隻莫名其妙的死狗。」
傅小昨聽得愣了愣,下意識地伸手順了順邊上犬神少年的頭毛:「啊?什麼狗?」
——原來,黑羽昭戶在上次取得域中妖怪的認可之後,曾有一隻來路不明的狗,追在他身後。
據他所言,那只狗不知為何對他抱有相當強烈的敵意,鍥而不捨地追著他,而且不停地想要攻擊他。更怪異的是,他就算做出反擊,似乎也無法對其造成實質性的傷害。最後,還是他找到出島的路,才得以勉強擺脫了那只狗。
……無法造成實質傷害?
傅小昨心裡突然產生出一些微妙的即視感,正想出口,便聽到黑羽昭戶自己證實了她心中的猜測:
「若不出小生所料,那只狗應該就是藥郎君所提到過的'物怪'。」
——果然。
這樣看來,那只犬妖物怪,應當與之前追殺兩位王子殿下的那些物怪一樣,是從結界中跟著黑羽昭戶一起出去的。
……可是,這跟結界中妖怪對他態度大變,又有什麼關係呢?
似乎看出他們的疑問,黑羽昭戶嘴角的笑意變得有些嘲諷:「小生這次回來,他們告訴我,那只狗是他們家養的寵物。自從上次跟著小生出了結界,它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於是他們堅信,那只狗必定是死在小生的手上了。」
——請允悲。
整個推理邏輯槽多無口,傅小昨默默抽了抽嘴角:「也許,它只是在島上其他地方迷了路呢,怎麼就確定是死了?」
「死了倒應該是沒有錯……」黑羽昭戶微微搖了搖頭:「他們一家之間,似乎對家族中個體的生命安全,彼此可以有某種感應。就感應到的資訊看來,那只狗的確是死了。」
——可是,那只狗不是物怪嗎?沒有賣藥郎的退魔之劍,怎麼可能那麼輕易死?莫非在出結界的時間裡,它自行消解了執怨?
傅小昨想著還是覺得有些奇怪,不得其解之下,又注意到他話中提到的字眼:「一家……這個結界裡,有一整個家族的妖怪嗎?」
「說是一整個家族,其實上上下下都已經死得差不多了,現在只是剩下兄妹三個而已。」
說著,黑羽昭戶話中平添了幾分悶聲悶氣的憤懣:「那般野蠻無禮的兄弟倆,任憑是再天真可愛的少女,長年累月地待在他們兩個身邊……嘖。」
——兄妹三個?
——還養了一隻狗?
這時,傅小昨再一次想起,進島之前,眼前這名青年曾提起過的那個怪異字眼:活死人。
emmmm……
沉默半晌,她木著臉問道:「你知道,那只狗叫什麼名字嗎?」
黑羽昭戶面上有些嫌棄的神色,「似乎是叫什麼番茄……真是個蠢得不得了的名字,不是麼。」
「……」
腦中淩亂了半晌,傅小昨再次抬眼看向書生青年的目光,突然便又顯出了幾分凶巴巴的樣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是一隻狐妖,對吧?」
面對眼前女孩那沒來由地鏟去了波峰波谷的語氣,黑羽昭戶不由有些茫然:「……是的呢。」
身邊的犬神跟九命貓,見她突然又是一副氣呼呼的樣子,也頗摸不著頭腦,便見她繼續瞪著對方:「你這次來薔薇島,究竟是要來幹什麼?」
一貫笑語盈盈的書生青年,聞言突然有些莫名的不自在:「……干卿何事?」
一看見那愚蠢的躲閃的目光,傅小昨便止不住呵呵冷笑:「怕不是,也要找什麼命中註定的新娘呢。」
「……!」黑羽昭戶難得地有些張口結舌的模樣,那一半面具以下,甚至可以看見隱隱發紅的臉頰。
傅小昨微微翻了個白眼,在全場驚異的目光中,有些不耐煩地粗聲粗氣道:「算了,就這麼說定了,我們馬上結盟,你儘快再進結界一次,重新去取得裡面妖怪的認可。」
似乎從剛才起,黑羽昭戶就無法理解她這態度的急驟轉變:「……諸位憑什麼覺得,小生會答應幫你們?」
「不是幫我們,是互利互惠的雙贏合作。」
書生青年面具後的雙眸頓時輕輕眯了眯:「何以見得?你們能為小生提供什麼利益麼?」
——哼。
傅小昨昂首挺胸,理直氣壯地直視著他,嘴角邊上微微冷酷一笑:
「我可以幫你娶老婆,怕不怕?」
第50章 第50隻妖•兄妹
「所以, 你其實就是第一次來的時候看上了人家妹妹,這回賊心不死想要再次找上門,卻不料一來就被扣上了個大黑鍋……結果到頭來, 連人家妹子的面都沒見到, 就被灰溜溜地趕了出來——是這樣子的嗎?」
看見對方面具下那半張難得褪去笑意的僵滯面孔,傅小昨努力憋著笑, 忍不住有些幸災樂禍。
沉默了一會兒, 黑羽昭戶嘴角挑起一抹假笑:「……太過八卦的少女, 就顯得不那麼可愛了, 望你知。」
「——好好好, 我知我知。」
見好就收,她連聲應下,不再看他笑話,轉而朝向賣藥郎:「藥郎先生,那我們接下來就跟著他一起進結界好了,你說怎麼樣?」
然而,她話音剛落,賣藥郎尚且未置可否, 那廂的黑羽昭戶卻已斷聲拒絕:「且慢!」
——又怎麼了?
面對幾個妖怪不明所以的疑惑神情, 書生青年微微轉開臉, 清了清嗓子:「小生……小生還未考慮妥當。」
「你還想考慮什麼啊喵?磨磨唧唧的!」
安撫地捏了捏有些不耐的九命貓的肩膀, 傅小昨眼見對方面上的猶疑,心裡漸漸浮起一個猜測。
「既然你剛剛進結界,只見到了兩兄弟, 沒見過妹妹……那妹妹是不是也以為,番茄已經被你殺了?」
書生青年眸光中神色頗有些複雜,盯了她一眼後,便複又轉開去,搖了搖頭:「她還不知道。她那兩個哥哥一直哄騙她,那只狗只是躲起來在跟她玩捉迷藏……但畢竟已經過了這麼久,終歸恐怕再瞞不了多長時間。」
emmmm——
傅小昨聽得若有所思:「於是,說到底你是在害怕,見到她以後,她也會將番茄的死歸咎到你身上——然後從此徹底討厭你、永遠不想看到你、再也不會原諒你。對吧?」
「……!」
黑羽昭戶起初還想下意識地否認,但聽到後面的誤會三連,一時間只聽得面上青一陣白一陣。
「什麼呀?敢情在碰到我們之前,你在這邊裝模作樣地轉悠來、轉悠去,就是在擔心這個問題嗎?」
看著他這副吃鱉的模樣,傅小昨老懷甚慰,終於忍不住撲哧樂出了聲:「嗨呀!我不是都說了,可以幫你的嗎?」
聽了這話,不僅對面的黑羽昭戶滿眼半信半疑,連身邊的犬神跟九命貓亦是一臉驚異。
「主人?莫非你有辦法找到那只狗?可是……不是說它已經死了嗎?」犬神少年不得其解,乖乖虛心舉手提問。
傅小昨神神秘秘地豎起一根手指,擋在嘴唇前面,一邊朝他眨巴眨巴幾下眼睛:「暫時保密。」
說著,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期盼地看向始終沉默不語的賣藥郎:「對了藥郎先生,你有沒有什麼好的辦法?比如用符咒變出一隻一模一樣的狗——之類的。」
賣藥郎不置一詞,只淡淡地看著她。
「……好吧,當我沒說。」傅小昨的肩膀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塌,小小歎息了一聲:「總會有辦法的。」
——
「……」黑羽昭戶的嘴角有些糾結地抖了抖,面具後的眸光中,透出些許忍耐的神色:「如果,閣下說的'辦法'就是指這個——」
傅小昨對耳邊的話音置若罔聞,只一門心思逗著懷中抱著的黑貓。見它在自己手指下愜意地眯起眼,她面上也不由笑眯眯的,跟著湊近了一些,對它小小聲地說:
「小九乖哦。等一會兒,有另外的小姐姐摸你的時候,你可千萬不能咬她啊!」
聽清她的話語,黑貓的一雙耳朵微微抖了抖,驕傲明亮的貓眼快速瞥掠過她臉上,有些不情不願的喵了一聲。
黑羽昭戶眼見她與黑貓之間兩相互動和諧,逕自深深吐息了一番,「……如果,非要找替代品的話,難道不由你隊伍中的另外一名成員來擔任這個任務,會更合適得多嗎?小生記得,至少他也同為犬妖吧?」
聽明白他指的是犬神,傅小昨便無辜地回視向他:「本來讓犬神來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問題是,犬神個子太大了,我實在是抱不動啊。」
「……」書生青年頓時被堵得一噎。
而身邊的犬神少年,則當即默默嚴肅地低下頭去,快速開始每日的三省自身:原來主人嫌他長得太大個了。
——他為什麼就非要長那麼大個呢?
——真是太失策了!
……
跟著黑羽昭戶進了結界,沒過一會兒,整個隊伍便被前方跳出的一道身影攔了下來——
「站住!」
幾個妖怪紛紛在這一聲大喝下止住腳步,同時謹慎防備地看向眼前的那道身影。
黑羽昭戶一邊舉起手中的摺扇半掩著口,一邊壓低聲音道:「這位就是三兄妹中,排行第二的哥哥。」
——啊,那就是跳跳弟弟了。
在傅小昨的印象中,跳跳家族三兄妹裡,跳跳弟弟應該是唯一日常腦回路線上的智商擔當,溝通起來應該不會那麼困難。
眼前的這個妖怪,看起來與普通的十六七歲人類少年相比,倒是並沒有多麼明顯的區別——除了那蒼白如紙、無一絲血色的膚色以外。
少年皺著眉頭,目光嚴肅地依次在他們幾人身上轉過,等看到黑羽昭戶的時候,一雙眼睛倏地睜大:「又是你這惡賊!」
說著,他腳下微微後退一步,擺出防備的姿態,「好啊!竟然重新帶了幫手闖進來——怎麼,難道你害死番茄仍不甘休,還非要再把我們兄妹幾個趕盡殺絕不可嗎!?」
書生青年在他的咄咄指控質問下,慣常滿身的風流瀟灑,此時都已沒了影,滿心憋悶卻苦於無從發作,只能冷著臉沉默當場。
眼瞅著在未來小舅子面前只敢吃虧認慫的狐妖青年,傅小昨忍不住怒其不爭地默默搖了搖頭,出口打斷了那廂單方面的批判:「好啦好啦,請你先冷靜一點。我們幾個到這個結界裡來,不是想要找茬挑事的。」
對方顯然並不相信這一說法,繼續怒色衝衝地瞪視著他們。
傅小昨倒也不介意他的態度,想了想又繼續道:「我們幾個,算是黑羽昭戶的……呃、朋友。這次他來,本來只是要把番茄還給你們的,但是你們似乎對他產生了一點誤會,所以我們才跟著一塊兒進來,想要替他解釋一下。」
「……什麼意思?把番茄還給我們?」少年微微皺了皺眉頭:「真是謊話連篇!番茄明明已經死了!」
「誰說它死了?我們都把它帶來了!」
見她這般信誓旦旦的模樣,少年面上也不由有了些狐疑:「……在哪裡?」
「不就在這兒嘛!」
眾目睽睽之下,傅小昨理直氣壯地伸出手,直直指向自己懷裡的黑貓。
「……」
九命貓小姐盯著湊到自己鼻尖的那根細小秀白的手指,鬍鬚微微聳動幾下。
經過腦中一番舔或不舔的糾結大戰,她不屑一顧地伸出了舌頭。
舔完之後,她便趾高氣揚地掀起眼來,對上四周一眾神色各異的複雜目光。
——
「你們,你們要是膽敢騙我——」少年在前方帶著路,一邊色厲內荏地思考著威脅的話語。
雖然腦子活絡了一點,但終究只是個十來歲的少年,顛來倒去也放不出什麼實質性的狠話。
傅小昨便全程都沒有將那些話語放在心上,也沒去理會邊上不停向自己打眼神示意、徵詢解惑的黑羽昭戶。
相比起之前進的兩個結界,這個結界裡的空間很小,看起來統共也就是個中型規模莊園住宅的範圍。
由跳跳弟弟在跟前帶路,沒一會兒,他們便穿過一條小路,站在了這莊園中某間獨立小木屋的門口。
在伸手推門前,少年仍有些猶疑,轉過頭來想要再強調些什麼,但當頭對上了傅小昨笑眯眯的目光,他的話語便就此沒來由地堵在了喉間。
手上頓了頓,他往裡推開門去。
「不要這個!我要番茄——嗚嗚……」
剛一推開門,一道清清亮亮帶著哭腔的叫喊聲便傳了出來。
這個屋裡似乎是用以放置雜物的空間,一眼看去,不乏是些老舊的玩具器物,淩雜地堆疊了半間屋子。屋子中央的空地上,正面對面地坐著兩道身影。
正對他們的是名看起來二十來歲的青年,面容俊朗,眉眼間與推門進來的少年有幾分相似,面上膚色亦是不健康的蒼白,神情中透出些不知所措的呆萌意味。
他手中正劃拉著一個破舊的撥浪鼓,一聽到聲音,似乎頓時松了口氣,抬頭往這邊看過來:「弟弟,你終於回——咦?」
坐在他面前的是名身形嬌小的少女,此時正背對著他們,看不見面容,只能瞧見那兩條長長的馬尾,正軟軟垂落在地上。
許是看到面前青年怔愣的表情,少女先前的哭叫聲微微一滯,帶些抽泣地也轉過頭看過來,兩條長馬尾在空中甩出道十分活潑靈動的弧度。
觸及門口的數道身影,少女一雙兔子一樣紅通通的眼睛頓時微微睜大,除了滿臉亂七八糟的淚痕,眼睫處那幾滴盈盈的淚珠,也是欲落不落。
一時間,彼此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