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伊東藤田健次小太郎 碳酸才是人體的根……
「喂喂, 怎麼今天一來就這麼鬧騰？」
近藤裹著兜襠布揮劍，很快被土方劈頭蓋臉扔了件袍子。
「那家伙今天又沒出外勤。就算是猩猩……就算是近藤老大你，也不應該穿成這樣到處亂跑。」
「你剛剛是叫我猩猩了吧？我沒聽錯吧！喂十四！現在是怎樣啊——阿桃的地位已經完全凌駕在我之上了嗎！！」
土方充耳不聞, 抱著手臂圍觀外面院子裡高杉桃追逐毆打總悟的盛景，看著看著, 嘴角不自覺上揚。
哎呀……總悟挨打，這麼美好的短語，究竟是怎麼創造出來的呢？害他根本看不夠。
很快那小子就在高杉桃的暴力壓制下就範, 眼罩一戴開始裝死。
土方掐滅煙頭, 招招手讓高杉桃進來。
「副長，局長。」高杉桃規規矩矩問了好，「今天我沒遲到哦，不可以扣我考勤哦。」
「……誰問你這個了。」土方額角黑線滿滿，「不會扣你考勤的，是有事要問你。」
「不扣錢就好。」高杉桃劫後余生地拍拍胸口, 手腕上嶄新的手表微微反光, 「什麼事？」
土方和近藤想了解的當然是她為什麼今天一來就逮著總悟狂揍，畢竟雖然她們倆一向愛打鬧, 但她也好衝田也好下手都有分寸, 今天明顯是往半死不活揍的。
高杉桃想了想，就直接如實告知了昨天發生的事情：「我告訴總悟三葉姐最近有約會，被他挾持去跟蹤，最後關頭他把鍋甩給我後跑掉所以今天一來我就揍了他。」
近藤一下化身被掐住脖子的雞，只能從喉嚨裡發出幾聲破碎的抽氣。
突然就在十四面前講起了三葉的話題……而且還是新男人話題！真是勇敢啊，阿桃！！
土方不自覺摸出煙盒：「……那是個怎麼樣的男人？」
「目前看來，8分左右的男人。」高杉桃實話實說，「長相7分家世8分人品7.5分愛慕之心8.5分, 就是名字比較晦氣，大概-1000分。」
「咿——那得是什麼名字啊？」近藤頗感興趣，「那你覺得十四多少分？」
高杉桃臉一板，嚴肅地用兩手比心：「副長大人不管臉蛋身材能力責任感包容心還是媽咪屬性都是100分！！」
「……職場人的諂媚嘴臉不要太明顯了吧你！！」
近藤又嬌羞問：「那我呢？」
「猩猩值10000分。」
「為什麼！！！為什麼明明分數爆表了但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啊十四嗚嗚嗚嗚這就是被叛逆期女兒傷透心的感覺嗎孩子她媽……」
「誰是孩子她媽啊！！」
近藤被一腳踹飛出去，土方摸出一支煙塞進嘴裡，衝滿臉不贊同的高杉桃擺擺手：「我不點。」
就那麼叼著，過了一會兒，好像心情平復了，才很短很輕地問她：「那個男人，是個好男人嗎？」
「到現在為止，應該算。」
「……是嗎？」
他就那麼盯著窗外，高杉桃好奇外面除了裸男練劍還有什麼好看的，也走過去。
結果連裸男練劍都沒有，只剩幾乎讓人眼瞎的大雪和被雪壓斷的樹枝。
啊，冬天到了。她想，真選組制服有冬季版嗎？
「沒有。」土方打起精神回答，「自己穿自己的大衣在外面就夠了吧。」
「誒，好小氣。」
「別總想著占公家便宜。」
「那土方先生為什麼不主動一點？」
「哈？占便宜還要多主動啊？我又不是那種厚臉皮天然卷死窮鬼……」
「我是說三葉姐。」
土方差點被她噎死，目光從院子裡收回來：「……搞什麼啊，這麼突然。」
高杉桃目光灼灼盯著他。
沒辦法。
土方十四郎對自己承認，他沒辦法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說出任何言不由衷的話。
於是他說：「我只希望她能夠過得幸福就好，至於給她幸福的是不是我……這個不必說，我給不了。」
「啊？為什麼給不了？」
「這工作就是這樣啊，很危險、朝不保夕。話說你加入之前就沒考慮過這個嗎？」
高杉桃自豪搖頭：「完全沒有！！有編制的工作不管是什麼都是滿分！」附贈拇指一個。
「根本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土方冷淡地把煙揉作一團，「可能對你來說想這個還為時尚早……」
但對他來說不是這樣。
土方經歷過，所以非常知道一個痛苦的家庭是什麼樣子。
一個不負責任的丈夫、一個有著一雙溫柔又悲傷雙眼的母親、理所應當厭惡他私生子身份的其他兄弟姐妹，和一個為了保護自己而雙目失明的兄長。當然只會澆灌出一個生於痛苦、長於痛苦，寧可面向死亡也無法坦然握住幸福的人。
他自己這輩子恐怕無法逃脫，但土方絕不會在明知無法兩全的情況下，懷抱僥幸，將這種痛苦轉嫁給任何人。
「也不能叫轉嫁吧……」高杉桃露出一副苦惱面孔，「而且，三葉姐未必是這樣想的啊？不僅願意，現在的三葉姐的話，應該也能夠承受……吧？」
「這種話很不負責。」土方彈她腦門，「怎麼能夠讓心愛的人跟自己一起承擔痛苦呢？」
高杉桃摸摸額頭。
土方先生下手一點都不重啊……如果是總悟的話，已經把她彈飛了。
不過如果是總悟的話，她也根本不會給他動手的機會就是了。
土方站起身：「走吧，吃飯去。讓我見識見識那個能憑空變出鮭魚的招數。」
「……所以副長你果然知道他們之前刁難我不給我鮭魚吃吧！！」
「到底把重點放在哪裡啊你……27歲的女人就乖乖把重點放在賺錢上，以後才不會輕易被壞男人騙，懂？」
「是這樣嗎？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
*
下午17：00整，高杉桃打卡下班。
「明天見~」
「明天見，高杉隊長！」
「哎呀，又要擠地鐵了呢！」
「下班高峰期，寧可坐地鐵也不想開車啦……」
土方慢慢走過來：「別在這演一些純粹虛構的上班族日常了，快點給我滾進來。」
門口准備渾水摸魚跟著高杉桃一起溜出去的一眾真選組人，委委屈屈點頭：「是，副長！！」
「等等。」土方隨便叫住一個人，「她旁邊那個是誰？」
「哦哦，是來接高杉隊長下班的。」隊員說，「我好像聽見高杉隊長叫他……小太郎？」
「伊東小太郎？」
「……不，副長，你到底是想說伊東鴨太郎還是伊東歌詞太郎還是誰的梗啊？！你這樣淡淡地說出一個毫無根據的名字讓我很難做出反應啊！！」
土方擺擺手讓他走，眯眼去看已經快消失的兩道背影。
有點眼熟啊……那個人。
另一邊，走在高杉桃旁邊的桂小太郎，突然打了個噴嚏。
「感冒了嗎？」
「有可能！我要去買9○9感冒靈來喝！」
「……9○9感冒靈到底是怎麼出現的啊，廣告位嗎這是？給錢就能露臉了嗎？！既然如此我要向全世界的麥麥喊話：巨無霸裡不許再放酸黃瓜！！」
桂還是一如既往地惜命，狂干三種感冒藥之後毫無意外地吃飽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高杉桃在定食屋大快朵頤。
出於嫉妒，給她夾了三片紅姜壓在雞塊下面，很快就見她踩中陷阱發出悲鳴。
哼哼哈哈哈，桂狂笑兩聲，說你們真選組要是所有人都這個智力水平那我們攘夷人穩了呀！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緊接著被高杉桃抓住頭發掐臉，迫使他張開嘴之後往裡面倒紅姜。
「不、不行了……已經完全被塞滿了……咿呀！」桂趴在桌上，嘴角流下一絲紅姜汁水，「阿桃大人，請、溫柔一點……」
定食屋的老板是個女人，在江戶看見什麼都已經處變不驚的年齡，區區一段R18真人語c實在不算什麼。她將手裡煎青花魚上給隔壁桌的客人，回頭溫聲問：「兩位要不要喝點什麼？野比先生今天喝酒嗎？」
高杉桃：「野比？」
老板指指慢慢恢復神志的桂：「野比○雄先生。」
「……這個取假名都不走心的家伙不需要任何飲料！！」高杉桃怒而拍桌，旋即又禮貌回答，「啊，我要檸檬汽水，謝謝。」
老板捂嘴笑著走了，桂坐起來，慢吞吞說：「你還是不愛喝酒啊。冷天喝酒，身體會舒服一些哦。」
「喝汽水也是一樣啦！碳酸才是人體的根本，天天泡在酒精裡會成為大叔的。」
桂就很贊許她這種直言不諱的態度：「沒錯！！銀時就是這樣，我一直說喝酒要適量啊適量，他根本不聽！你得幫我一起治治他……」
檸檬汽水打包，高杉桃跟他走出去。
即便入夜，江戶城依然是燈火通明，桂幾乎是很艱難才帶她走到一個昏暗的角落。裝垃圾的鐵桶隨處亂滾，野貓經過都要尖叫著跑開。
一個紋著大花臂的光頭慢慢走過來，高杉桃下意識想拔劍，被桂按住手。
「要做的話就是現在？」光頭狀似威脅。
「ZURA！」桂衝他低聲說。
「桂先生！」光頭一下就流出眼淚了，「我竟然親眼見到您了，桂先生……這裡是要求的物資，您檢查一下！第二批馬上就到，我們會直接走河運送到倉庫，您一會兒簽個字就行。」
他一把抓住桂的手，熱淚盈眶：「太好了！我生下來之後做的最對的事就是在今天的行動裡擔任清潔工啊！」
高杉桃差點把檸檬汽水捏爆：「……怎麼會是清潔工啊！！清潔工需要把自己的外觀搞成這樣嗎清潔工！」
光頭臉色一冷：「『清潔工』，是指處理一切內鬼和疑似內鬼之人的組織內部用殺手。」
高杉桃閉上了嘴巴。
但光頭並不輕易放過她，慢慢靠近，匕首悄無聲息橫上了她的脖子：「你究竟是什麼人？怎麼會連『清潔工』都聽不懂？」
桂：「我也沒懂啊其實。」
光頭看他的時候兩眼冒愛心：「桂先生根本不需要懂這些~桂先生的臉完全就是招牌啊招牌！」
「聽上去根本不是什麼正經攘夷組織啊你們。」
光頭面對她又一下變臉：「說！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哄騙桂先生把你帶過來的？！」
桂：「她是真選組。」
光頭：「什麼？！」
高杉桃差點一口檸檬汽水噴出去。
她干咳半天，在光頭幾乎要立即剿滅她的目光裡，淡定說：「真選組，的心腹大患。」
反正她又沒有撒謊！！不管是問近藤先生還是土方先生他們都會支持她的！！
光頭上下打量一圈，依然有些懷疑，但看在桂的面子上還是放她一起了。
「就在前面——」光頭對著一片漆黑的海面指指點點，「這次來的量不少，光是藥品都有一整船。哎呀，也是多虧了那位……」
「啊！」他聲音一下抬高，「桂先生您看，這就是我說的那位——伊賀家主！伊賀家主！我們在這邊！！」
桂滿意點頭：「嗯，不錯，攘夷就是需要有源源不斷的新鮮血液湧入啊。簽收的單據呢？我看看……草莓、牛奶、草莓牛奶，這些甜膩膩的東西只有白痴才會喜歡吧？下次多加幾份狗糧啊！！」
高杉桃忽然拍他手臂，桂抖了一下：「不是狗糧，是寵物用戰略物資！我可沒有以權謀私！」
但真選組心腹大患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這裡。
她指了指船，又指了指單據：「送物資的，伊賀家主？」
光頭驕傲點頭：「是啊！江戶有名的百貨公司伊賀洋○堂，你知道吧？就是那個伊賀家主——哎呀，真是年少有為，才不到三十歲吧？已經這麼成功……而且有信念！有理想！伊賀誠大人，雖然有一個不知為何讓人討厭的名字，但是卻很難不讓人尊敬呢！」
桂不明所以，跟著點頭：「的確是個不錯的小伙子，怎麼了阿桃，你對他感興趣嗎？沒關系，不管是身份多麼貴重的少爺，只要阿桃你想要，爹地都會滿足你的心願……」
「啊，原來這位是您的女兒嗎，桂先生？！真是從頭發到眼睛到身高都完全看不出來——剛剛我真是失禮了……」
「嗯哈哈哈哈哈！好說好說，你現在也很失禮啊！我們一般不對外透露關系的啦……」
高杉桃沒聽見桂那莫名其妙的倫理小劇場。
船只越來越近，碼頭的燈火也終於照亮了船頭的人影。
「……伊賀誠。」她咬著這個名字，就像咬剛剛在定食屋吃的炸雞塊一樣，嘎吱作響，「雖然不是伊○誠但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啊，這種時候拿原著劇本干什麼——話說你還不如是伊○誠呢——現在就可以原地把你斬殺！！！」
完蛋了，這下她要怎麼跟三葉姐還有副長還有總悟交代啊！！！
第47章 例會 就這樣讓一切都被炮火和海水掩埋……
高杉桃踩著沉重的步伐上班去了。
對她來說, 擠公交或者騎摩托都差不多——都沒有她徒步來的快，所以幾乎不怎麼使用交通工具。
臨走前三葉還有些擔心，因為她臉色實在不是很好,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高杉桃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 從沒有不順心的事，更不要說讓她臉色差到這個地步。
但高杉桃堅持說沒事，三葉就只能隨她去了。
固執起來誰都攔不住。三葉想, 這樣說的話, 阿桃還真是挺適合和那群人一起待在真選組的。
都是固執己見的笨蛋嘛。
剛到屯所就被抓去開會，高杉桃繞道去食堂拿了盒冰淇淋，企圖用甜食讓自己清醒。
「……昨天晚上有人在碼頭看見可疑船只出入，山崎跟了一晚上，抓了個清潔工審問，確認這是給攘夷志士提供物資的船。」
土方甩了甩手裡的報告：「人家都進港了才發現, 我們的工作做的可真好啊, 嗯？」
眾人齊刷刷埋頭，高杉桃也跟著埋頭。
這有些罕見, 衝田和齊藤的視線幾乎立刻掃過來。
真選組的日常工作無非就是巡邏、接到報案出外勤, 以及對攘夷活動的監視和掃蕩。
所以土方對大家的工作效率感到不滿也不是沒有道理——提前截獲消息，在碼頭抓個人贓俱獲，最大程度減少對江戶的影響，這才是他理想中的工作模式。
但這又跟高杉桃有什麼關系呢？要知道以前不論土方在會議上如何如何跳腳，她都能捧著零食毫無眼色地敞開肚皮吃啊？
有問題。
衝田和齊藤對視一眼，最終決定衝田去問。
但會議剛結束，高杉桃就被土方提溜走了。
「為什麼又找我談話啊！我什麼都沒有做啊！」
「你以為我想？」土方煩躁地把煙夾在指間，「每次找你都不能抽煙我也很煩！！趕緊說, 你剛剛在心虛什麼？說完就放你走。」
衝田就坐在門口光明正大地偷聽，還招手讓齊藤也過來。
「訓話中。」他說，「副長要拷問桃子了。」
齊藤刷刷刷寫了塊本子遞給他：【心情不好Z？】
衝田別過頭：「……沒有。」
房間裡，高杉桃沒猶豫很久。其實她猶豫也沒有用，真選組都摸查到船只了，以他們在江戶的眼線，抓出伊賀誠也只是時間問題。
還不如坦白從寬，盡早開始計劃下一步的行動。
她之前根本沒往這方面想。雖然說，三葉的戀人、又是做生意的大少爺，聽上去很容易聯想到原作的劇情——但畢竟那是伊○誠啊！伊○誠這三個字給她的震撼已經遠超原作了啊！！
……倒不如說明明叫做伊○誠搞出來的事情卻只是給攘夷組織提供物資，讓她居然有點微妙的無法相信……
「……原來是這樣？」土方聽完就開始眼神飄忽，聲音也飄忽，「昨天晚上見到的？你怎麼會突然去碼頭？」
高杉桃憋了半天，臉通紅地回復：「工、工作啊！我也是真選組的一份子嘛！就想著說雖然下班了但是看見可疑人員還是要追上去這樣子……」
「連語氣都開始不對了啊。」
土方不忍直視地擺擺手：「算了，你不要再編了。明知道是假話還不得不聽的我也很可憐啊。」
高杉桃猶豫了一下，問他：「那這件事……」
「下午開會說。」
「……那三葉姐？」
「……下午開會說。」
「哦，好吧。」高杉桃撇嘴，「什麼副長大人啊，副會長大人差不多。」滿嘴開會開會開會。
土方正要拿煙盒投擲她，高杉桃手機叮咚一聲。LINE消息提示，銀時已經到門口，就等她出來吃飯。
收起手機，人已經從窗戶躥到院子裡。土方揚聲問她：「中午不在屯所吃飯？」
「嗯！我跟朋友出去吃！」
「什麼朋友……下午開會不許遲到！」
「知——道——啦——」
土方嘆口氣，坐下來批了一小堆文件。起身正要出門，突然被什麼絆了一下，整個人稀裡嘩啦摔在地上。
「X的，超級痛啊——」他揉著腰站起來，鼻血靜音流下，「到底是哪個混球在副長辦公室門口放障礙物……」
後腦勺被熟悉的火箭筒抵住。
「行了，土方老媽，反正孩子要長大要出門都是你攔不住的，還不如就放手，做個開明的老媽怎麼樣呢？」
衝田的聲音還是懶洋洋的，但土方就是覺得有哪裡不太對：「畢竟很容易被討厭啊，管太多的老媽。」
好像在說高杉桃，好像又說的不是高杉桃。
土方想，總悟這混小子也終於有自己的心事了啊。要像個成年人一樣思考，首先就要學會接納自己的痛苦，是這樣沒錯。
但在那之前……
「……誰是老媽啊！！給我去死！混蛋總悟——！！」
*
午飯時間。
登勢家很少這麼早就接待客人，如果不是因為拒絕的話會有租客躺在地上撒潑打滾，登勢女士根本懶得中午就開火做飯。
「第一千次後悔當初不應該收留你。」登勢嘆氣，揮刀劈開魚頭，像是在劈開某人的○○。
而這個心虛的某人顯然也聯想到了自己身上，額頭開始流汗，戳了戳旁邊穿著警察制服的女人：「要不我們還是去沙發那邊坐好了阿桃！這個吧台啊，已經被血腥女王「BLOODY OTOSE」占據，隨時有可能出現命案哦！」
「那到底是誰的錯，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拖欠三個月房租的混賬天然卷！！」
高杉桃捧著茶杯逗服務員玩：「哇，登勢婆婆，你們店裡居然能用上機器人做服務員耶。好厲害，她好聰明啊！」
登勢看向她：「……她叫小玉。小玉，給她端一杯甜牛奶。」
「好的，登勢大人。謝謝阿桃大人，您也很聰明。」
天然卷房租拖欠達人對此表示不可置信：「橋豆麻——袋！剛剛我看到了什麼？連500円硬幣掉了都會讓我和定春滿歌舞伎町找的吝嗇老太婆主動請人喝牛奶了？人形天使機○心的女主角在誇警察聰明？這個世界是不是要完蛋了啊……」
「一定要說的話，你跟阿桃這樣善良熱心的好孩子居然是同學這件事，更讓我覺得世界要完蛋了。」
登勢把蕎麥面過冷水卷在盤子上，用來蘸面的料汁一起端出來：「請用吧，蕎麥蘸面。」
高杉桃兩手合十：「那我開動啦！謝謝登勢婆婆！」
「也謝謝請你吃飯的阿銀我。」銀時戳她臉頰，不讓她就這麼順利開吃。
「靴靴……螢石！」
「哈？聽不清楚啊，再說一遍。」
「尼不戳我戀的劃、能碩清楚。」高杉桃白了他一眼，正要給他一拳，銀時腦袋忽然被砰一聲按進吧台厚厚的木板裡，木屑飛濺。
她眼疾手快救下了自己的面，端起來站到一邊吸溜。
「請客？居然能從你小子嘴裡聽見這個詞，真是罕見呢……嗯哼哼呵呵哈，有錢耍帥請女同學吃飯沒錢付房租是吧……」歌舞伎町·女帝，寺田綾乃，又名登勢，眼冒紅光背冒黑氣，「謝什麼謝啊，這種人渣的請客根本沒什麼好謝的——小玉！上菜！」
高杉桃以為都這樣了銀時還有的吃，特別特別驚訝、感動地看向登勢：「登勢婆婆……」
就看見綠色頭發的女僕裝機器人小玉張開嘴，裡面露出一個長長的炮筒，已經開始蓄力。
高杉桃：「……原來是黑話啊。」
另一個服務員，黑色短發貓耳女凱瑟琳湊過來，用餐盤擋住嘴：「你真是條子？」
高杉桃點頭：「是啊，說起來你們黑話講得真熟練啊！」
「哼哼……那我告訴你，這裡是黑店，老板會對每個客人敲詐勒索，警察應該有義務回收贓款吧？我要八成——收銀台密碼34lk2j唔噗……！！」
已經殺紅了眼的登勢一拳過來，凱瑟琳再起不能。
她身後是嘴裡冒煙的小玉，和已經失去意識的銀時。
高杉桃愣了一下，吸面的速度更快了。
至少在被波及之前……要把午飯吃掉……！！
樓上的神樂和新八縮在被爐裡，習以為常聽著樓下的爆破聲和對罵聲。
「小銀五分鐘沒出聲，好像死掉了。所以我們中午吃什麼？」神樂問，「雖說生雞蛋醬油蓋飯很不錯，但醋昆布茶泡飯也很棒呢！真難取舍啊，一想到大人每天都要做這樣艱難的決定，就很不想長大阿魯。」
「…………這兩樣聽上去都沒有任何選擇的價值謝謝。是說大人如果每天就在這種東西之間做決定的話我選擇APTX4869或者在十八歲生日當天被丟進東京灣。」
新八頂著死魚眼如是說。
*
吃完飯，銀時的御用小電驢把她送回真選組。
「明天也這個時候來接你？」他接過高杉桃還回來的頭盔，「一起吃午飯？」
「算了吧。」雪白的發絲一下垂落，高杉桃打了個呵欠，「比起請我吃飯，把錢留下給登勢婆婆交房租不是更好嗎？」
銀時張了張嘴，還沒想好說什麼，真選組屯所裡的集合號響了。
「啊！要開會了——」高杉桃急得跳起來，「遲到的話要切腹啊啊啊啊——」
她手臂伸長，夠住五米開外的圍牆，正要一招橡膠橡膠把自己彈上去，忽然又停下了動作。
可能是因為拒絕了他一起吃飯的邀請？總覺得銀時的表情有點難過。
如果新八和神樂在這裡，絕對會不停用手在眼前揮揮揮，說這個肮髒的大人從生下來就是這副懶洋洋沒力氣的表情，根本沒有在難過哦警察媽咪你可不要被騙。
但高杉桃站在銀時面前，盯著他的臉，歪頭想了一會兒，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遞給他。
「……什麼？」銀時接過來，表情忽然變得堂皇，「等等等——等！這個劇情進度也太快了現在不是還在《三葉篇》嗎？！根本還沒有正式進入主線阿銀我也還沒有做好准備啊！！別看我好像嘴上什麼都能說出口但其實呢，阿桃你知道的，阿銀我是個連初戀都還沒經歷過的純情少男，怎麼能直接跑步進入大包養時代呢……」
「是伙食費。」高杉桃無視了他的喋喋不休，直接說，「因為我不想要銀時你用房租來請我吃飯，但是也不想拒絕跟你一起吃飯的機會。所以，以後用這個錢買菜來做飯給我吃吧。」
她很理直氣壯地說完，拍拍銀發青年的肩，大喊著「橡膠橡膠——火箭炮！！」之類的話就彈射進真選組屯所裡去了。
阪田銀時久久沒動。
半晌，等高杉桃留下的腳印都被新雪蓋住，才摸出手機給自己拍了張笑容燦爛到有點惹人討厭的雪地自拍。
並狀似無意露出懷裡的黑色錢夾和上面粉色絲線繡的「高杉桃」三個漢字。
然後發在名為【JOY5】的line群聊裡。
然後關上手機，阻絕裡面至少兩個人的跳腳和一個人的大笑，騎著小電驢揚長而去。
正在會議室裡走神的高杉桃當然也收到了信息，叮咚一聲，她手忙腳亂關了靜音。
抬起頭，在一眾番隊隊長= =的注視下，嚴肅說：「說得好！！」
土方冷笑：「是嗎？那你說我剛剛講了什麼？」
高杉桃為難得齜牙咧嘴：「……不管講了什麼，都說得好！畢竟副長的意見就是我們真選組的意見，作為真選組的一員我是不會有意見的！」
山崎露出不忍直視的表情：「…………高杉隊長，剛剛是近藤老大在說話。」
高杉桃尷尬地吹起口哨。
土方翻了個漂亮的白眼，懶得搭理她，繼續講：「接下來一個月監察組著重收集情報，不管是伊賀誠還是跟他們接觸的攘夷組織。我們現在懷疑他們不僅資助了桂所領導的穩健派，同時還跟激進派有瓜葛，要尤其注意武器、火藥的流向……」
「在他們下一次大規模輸入物資的時候，一網打盡！」
眾人齊聲猴子叫：「哦哦哦！！！」
按說會議到這裡就差不多了，作戰計劃人員部署時間安排都已經有了，但土方沉默一會兒，忽然把刀卸下來。
他走到桌前：「接下來的話，近藤老大，是我土方十四郎出於個人的立場所說，不是以真選組副長的名義發言。」
近藤大致猜到他要說什麼，嘆了口氣：「你講吧。」
「伊賀家的家主伊賀誠，有一個正在戀愛關系中的女人。」土方的聲音很硬，聽上去沒什麼情緒，「名為衝田三葉。」
他沒管這句話給會議室造成的衝擊，徑直說：「我可以保證，她和伊賀誠所涉及的案件詳情無關。希望大家在排查和作戰的時候，盡量避開她，讓她能安靜地、平安地被隔離在這場風波之外。」
高杉桃扭頭看了眼衝田總悟，後者沒做聲，劉海遮住眼簾，看不清他的神情。
番隊隊長們面面相覷，倒也決定支持土方十四郎：「當然沒問題——話說難道不是本來就該這樣嗎？」
「的確，畢竟是衝田隊長的姐姐，也是高杉隊長的好朋友，還是……呃，那就是我們真選組的一員啊！保護好衝田小姐也是我們的責任不是嗎？」
保護……嗎？
總悟垂眸，手指攥緊了手裡的刀。
這樣就是在保護姐姐嗎？
土方目光落在高杉桃身上：「高杉，你怎麼說？」
他認為獲得高杉桃的支持是最為重要的，原因顯而易見：她的非上班時間幾乎都跟三葉待在一起。如果她有心透露，那麼真選組再怎麼努力隔離也是沒有用的。
近藤也好衝田也罷，會議室裡的所有人，都順著土方的問題看向她。
大家並沒覺得這能成為一個問題。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嗎？衝田小姐是衝田隊長的姐姐，曾經甚至現在都是土方副長深愛的女人。雖說真選組是個警察組織，但說是武士一家人也沒錯——大家對彼此的感情是很深厚的。
正因如此，他們才要好好保護衝田隊長的家人，保護高杉隊長的好友，保護他們的「心」！
這正是他們聚在一起、並且成立真選組的初衷之一啊！！
衝田總悟將刀鞘越攥越緊。
他搞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這樣的猶豫，其實混賬副長講的也沒有錯啊？如果他們搶先一步抓捕伊賀誠，完全可以把這件事通報成跟攘夷志士無關的事情，甚至可以用別的名義來公之於眾。
反正幕府一向不喜歡宣傳對社會穩定沒有好處的新聞，就算上報給松平老大，也只會被誇說終於懂得動腦子了吧？
伊賀死於意外，姐姐對此一無所知，更不會有不長眼的人指手畫腳。
……就這樣吧。就這樣讓一切都被炮火和海水掩埋，陰謀與鮮血不需要沾上姐姐的衣裙，她只需要和以前一樣，柔美、安全地站在那裡，對自己和大家微笑就好了。不是嗎？
衝田深深吐出一口氣。他認為自己已經有了決定。
但高杉桃說：「我想告訴三葉姐。」
會議室都安靜了一下。
「她會想知道的，沒有人不想知道跟自己有關的事情。」高杉桃抱著她的刀，手指在刀鞘的紋路上劃拉，「三葉姐會想要怎麼做呢？我想要按照她的想法去做。」
土方沉默地看她，幽藍的丹鳳眼底有冰冷火焰在燃燒：「……這是公事。」
「是嗎？其實也是私事吧？」高杉桃說，「如果這是不可以插嘴的公事的話，土方先生個人的拜托又算什麼？」
她不再劃拉那把刀，徑直伸手握住：「抓人的時候我不會手軟。但是為什麼要無視三葉姐的想法呢？就算她知道以後跟我說，『按照你們副長說的做就好』也OK，我還是想要告訴她。」
高杉桃將武士刀插回自己腰間。土方意識到，她的想法不會被自己的話改變。
這種被反抗、被挑釁的感覺，讓他也不由自主握住自己的刀。
會議室裡更加安靜了，山崎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髒捆起來別跳，生怕因為心跳聲太大被那兩個正在沉默對視的人注意到。
討論秘密行動計劃，窗戶當然是緊閉的。近藤從榻榻米上起身，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讓冬天的冷風刮走屋子裡燥人的二氧化碳。
他沒有立刻走到誰身邊，反而站在窗邊，沉聲問：「大家的看法呢？同意高杉桃意見的舉手。」
沒人動。
未必是因為他們都發自內心不支持高杉桃的想法，而是剛剛她和土方先生的對抗有點太……出人意料。
高杉桃，居然也會跟副長拍桌子嗎？按平常的相處模式來看，她難道不是副長素未謀面的親女……咳咳咳，總之就是他們倆關系很好，高杉桃也很聽話的意思。
今天突然有了意見衝突，大家居然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了。
衝田總悟除外。
之前有那麼二十分鐘，他贊同了混蛋副長的主張，但當高杉桃一開口，他——很丟人但必須承認——一下就倒戈了。
也許因為看著土方冷硬地宣稱要保護姐姐時，他不自覺想起那天高杉桃在他摩托車後座說，「男人在以為自己超帥的時候其實最遜」；
也許因為他完全被這顆桃子哄騙了、說服了、洗腦了，竟然真的認為應該讓柔弱又總是喜歡照顧旁人意見的姐姐知道這件事；
也許因為他只是太清楚，高杉桃會這樣說，只是因為她想讓姐姐高興。
告訴姐姐，就一定能讓她高興嗎？衝田不知道，但他覺得高杉桃知道。
衝田總悟忽然發現，在這一刻，他竟然發自內心地相信，這個從來看不懂眼色讀不懂空氣的高杉桃，才是最懂姐姐的人。
於是他站起身，在與會的一眾隊長和副長局長眼皮子底下，慢慢走到高杉桃身後。
「抱歉。」衝田說，「但這一次我站在她這邊。雖然只是個桃子，但是……」
但是。
想要讓衝田三葉發自內心地笑出來、想要她開心、想要她肆意地吃她想吃的任何【激辣辣辣辣】不健康食品。
想要她順心遂意、想要她可以驕傲地對別人說，她有一對很好的弟弟妹妹。
這份心意……
「我和她是一樣的。」衝田總悟對自己的投降感到無奈，又覺得這像是從遇到高杉桃那一天就冥冥中注定的事，忍不住笑了一下，「所以，不同意的人，先過我這一關吧。」
他緩緩抽刀出鞘。
第48章 武州之水 溪水是無法被帶走的。除非她……
總悟的刀誰也沒砍到就收回去了。他跟著高杉桃一起下班回家, 見到三葉，一下就撲了過去。
「這麼大年紀還在姐姐懷裡撒嬌的家伙會一輩子長不大的。」高杉桃劈裡啪啦按手機，給花子發消息, 頭也不抬說。
總悟對她做鬼臉：「我寧願一輩子長不大。」
又抬臉看三葉，嗲著聲音控訴：「姐姐你看她——」
高杉桃放下手機, 走過來挨著三葉坐下：「那，一輩子長不高。」
總悟暴起：「你這混蛋有種再說……姐姐。」
三葉按住他的手，不贊同地盯了他一眼。總悟一下蔫了, 可憐巴巴地趴到另一邊, 不想搭理這兩個壞女人。
……姐姐是暫時的，桃子是永久的！
來的路上就已經講好，今天的事情由高杉桃來說。她沒用什麼額外修辭，干脆地把所有事都告訴了三葉。
「……原來是這樣？」
手中的茶漸漸涼了，高杉桃給她加滿熱的，三葉才回過神來。
她看著茶杯裡自己的倒影。
小小一個, 圓臉圓眼睛, 清澄的棕綠茶水裡，三葉看見自己的眼睛。柔順的目光, 清淺的笑意, 幾乎刻在臉上的弧度，唯一出格的事就是愛吃超級無敵辣味。
她從來都是用這樣的眼神注視著所有人。一灣淺溪，溪邊走過她可愛的弟弟、她愛過的男人、她尊敬的武士……
大家從溪邊經過，也許捧起水來飲用，誇贊溪水甘美清甜；也許同她道別，戀戀不舍或沉默不語。
但溪水就在那裡，誰能帶走一灣小溪呢？
就算是高杉桃也不能。
三葉剛撿到她的時候，高杉桃瘦得完全看不出比自己大那麼多歲, 個頭很高，顯得越發瘦了。
好在那年豐收，道場裡糧食充足，又有人手干活，勉強把她喂得健康起來。
阿桃剛來道場的時候很沉默——這麼形容其實不大對，因為她是個喜歡和人說話的家伙。只是三葉看著她的眼睛，覺得她心裡是沉默的。
她和許多人說話，說天氣說飯食說劍術，但她的心在沉默。
三葉對這個流落到武州的神秘女人產生了好奇。
等高杉桃漸漸恢復力氣，開始參與道場的修行後，她更好奇了。
怎麼會有這樣強大的女子……不，怎麼會有這樣強大的人？三葉不自覺拿她和以前認識的那些武士們相比，驚訝地發現她竟然會覺得高杉桃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強。
不管是熱情的近藤先生、冷淡的土方先生還是自己堪稱天才的弟弟小總。
「我的劍術其實很一般，根本比不上羅羅○亞·索○或者緋村○心之類的。」高杉桃卻這麼說，「其實都是金手指啦金手指。」
「雖然不是很明白阿桃你說的金手指是什麼……」三葉將身上的毯子裹緊，「但在我們看來，那都是屬於你的力量哦。」
「是這樣嗎？」
「當然。」
「但是，如果我真的很強的話，為什麼還會有做不到的事呢？」
「也許那並不是夠強就能做到的事吧。」
「……是這樣嗎？」
「我想是的。」
她不知道阿桃經歷過什麼，明明強大得可以在世界上橫行霸道，但又常常露出茫然的表情。
她總覺得那像是弄丟了什麼的表情——盡管不知道具體是什麼。
三葉還記得那時候她們坐在道場的院子裡，面前望出去就是門外的連綿稻田，抬頭看天就是亮晶晶的星河。
高杉桃對這樣的景色很興奮，但三葉一點都不興奮。她看這樣的場景，太多次太多次、太多年太多年，一成不變，和她自己一樣。
一棵樹、一條溪，就這樣安靜地守候在原地。
高杉桃大約在武州的道場裡待了兩年多，三葉其實能看出來她待了半年就想走，但顧忌三葉的身體不好，想陪她慢慢療養，等稍好一些再動身，所以沒有離開。
她居然有這樣重要嗎？三葉忍俊不禁，重要到能夠讓人為了她留下？
換做以前，三葉不是能夠坦然接受這樣沉重好意的人——她總是害怕麻煩別人，尤其自己這樣弱不禁風，要人花時間心力保護，還無法帶給對方有價值的回報。
所以她做出無波無瀾的表情，好像再多的離別也無法在她心中留下痕跡，讓人可以放心地走。
但是高杉桃……阿桃不一樣。她的好意甚至不會讓三葉覺得沉重，誰見了她都會相信，高杉桃一定只會做她想做的事情，她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她留下，陪在三葉身邊，一定是因為她想要這麼做的願望壓過了其他一切願望。
留在自己身邊，對某人來說就是最最想要完成的心願……這種事，三葉連想都沒有想過。
換了土方先生他們在這裡的話，大約會覺得阿桃的心願聽上去短視又懦弱。如果連國家都守護不了，如果連自己的價值都實現不了，又怎麼去守護身邊的人？
但，三葉想，阿桃大概會說……「可是我不想守護國家，只想守護三葉姐啊？」，這樣的話。
她沒辦法對兩邊的觀點評判高低，畢竟溪水是平等的，無言的，流過田野與山間，不論是經過的旅人又或扎根的桃樹，都能從她這裡汲取清涼與生長。
旅人再次啟程，溪水無法挽留，於是目送他們走遠。
卻無法坐視桃樹笨拙地拔出根系離去。
溪水是無法被帶走的。除非她有放心不下的人，甘願一路潺潺汩汩，也要陪她一起。
用時間和陪伴，滋潤一棵不願她枯萎的桃樹。
所以阿桃說她打算去江戶，一定要帶上三葉，三葉說好，可以。
即便為此會和曾經拒絕過她的男人再見，也沒有關系。
武州的水流淌到江戶，三葉以為會很困難，即便沒有什麼匪徒，只是她的病就足夠成為拖累。
但一切在高杉桃那裡都十分簡單。賊匪不用說，她一拳能打一百個；病症竟然也不算什麼，剛到江戶就找到過去的好友，尋來高效昂貴的藥劑吊住了三葉的命。
慢慢養好身體、再次見到弟弟和友人、竟然有名為「未來」的東西可以展望，以往從未想過的幸福將衝田三葉的心裹住。
一層又一層，堅不可摧、牢不可破。
三葉放下茶杯。裡面的影子微波蕩漾，飛速破碎，但那畢竟是水，於是又很快凝出一個全新的三葉。
身邊的阿桃和總悟幾乎同時扭頭看她，臉上是如出一轍、狐獴偷聽的警惕表情。
真是……呆呆的。
三葉莞爾：「有件事情要拜托你們。我想要去一趟真選組，小總，可以載我和阿桃一起去嗎？」
*
城市中心的咖啡廳。
這家店開在摩天大廈的頂層，通透的落地玻璃窗能夠俯瞰半個江戶城，附贈半個花園，夜景更是美不勝收。
當初豐田花子本來想把這一層買下來的，可惜晚來一步，被三菱家拿下了。
不管怎麼想都有點可惜啊。花子如此想著，招手又點了十份蛋糕打包。
「家裡養著人就是這樣，走到哪裡都會想給她們帶東西回去。」她微笑著看向面前的人，「伊賀先生不會在意吧？」
伊賀誠長著一張幾乎可以說清俊的面孔，他微微一笑：「當然，豐田小姐很顧家呢。」
手指卻不自主在膝蓋上敲起來。
要不是豐田家的家主相邀，他絕不會在這種時候出來談事——今晚可是「月圓之夜」……！！
伊賀誠定了定神：「不知道豐田小姐說有事要談，是指……」
時間剛好。豐田花子敲敲手表，讓秘書帶著蛋糕先放進車內冰箱裡，她站起身。
「其實今天要見你的不是我哦。」只是豐田家主的邀約，更不容易被拒絕而已，「她們應該也已經到了。」
門口出現的是他最近正在約會的對像，衝田三葉，和一個穿著真選組制服的白色長發女人。
伊賀誠畢竟腦子不笨，轉瞬就明白了一切。唯獨看花子的時候有些疑惑，他在三葉和高杉桃走過來的時候問：「豐田家為什麼會參與進來？新任家主豐田小姐，可是以明哲保身、扮豬吃老虎聞名的啊……」
所以他會毫無戒備，畢竟豐田家不至於對他伊賀家突然動手——汽車、實業，總是要比百貨的根基更穩。
況且這位豐田小姐，在家族內部爭奪股份競相掌權的時候韜光養晦，不知什麼時候架空了只懂得技術的堂哥，將研發部門攥在自己手裡，同時還和幕府建立了相當不錯的合作關系。
這樣的手腕、這樣的能力，伊賀誠完全想像不到，她會如此不惜身份和利益，來幫助衝田三葉與真選組的理由。
花子欣賞著自己塗了透明指甲油的手：「理由嘛，當然是有。」
她起身，拽拽高杉桃飄到她手心裡的長發：「不過我又為什麼要告訴你呢？」
花子微微一笑，將手裡的白發松開，很靈巧地替高杉桃將長發盤起。
又對三葉說：「我在車裡等你們。」
等她一走，伊賀誠徹底卸了力氣。
高杉桃往後退了半步，讓三葉走過去站在伊賀面前。以她現有的攻擊距離和反應速度，就算伊賀誠突然發射激光武器，她也能完好無損地救下三葉。
「……很遺憾，伊賀先生。」三葉先開口了，「我也沒有想到，再見面會是這樣的情形。」
伊賀看她半天，苦笑一聲：「早知道我應該先寫好遺書再來的。豐田家的邀請啊……果然不是什麼好事。」
高杉桃正在圍觀苦情劇，卻被人用什麼東西砸了一下後背。她扭頭，衝田總悟站在拐角處，身後跟了一串一番隊隊員。
這都是剛剛三葉帶著她去真選組叫來的。
談判的時候她和總悟在門外，不知道三葉姐是怎麼跟土方先生、近藤先生講的，總之最後動身的時候已經多了一隊人在手裡。
她眨眨眼。總悟對她露出凶狠表情，用手刀在脖子上虛虛劃了一下。
「敢讓姐姐受傷你就死定了！」，大概是這樣的話。高杉桃收回目光，苦情劇已經變成戰鬥番。
「我會死嗎？」
「嗯，你會死的。」
「會是誰來殺我？」伊賀猜測，「旁邊這位高杉隊長？還是你的弟弟衝田隊長？」
三葉含笑，那笑容雖然溫柔又美麗，但在場兩人看上去卻覺得，她好像只是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了，於是下意識露出最自然的笑臉。
「我。」她說。
伊賀愣住，瞳孔放大看向三葉。
「是我哦，誠君。」三葉輕輕抬了抬唇角，對他說，「真選組的副長讓我轉告你，伊賀家是否能夠保住，要看你的消息夠不夠有價值。」
伊賀張了張嘴。他實在有太多東西想要說，不管是質疑三葉要怎麼殺掉自己、告訴三葉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要利用她、又或是抱歉你的安穩人生終究被我毀了，還是惱怒於自己的不謹慎導致功虧一簣……
但守在一邊，最近在江戶名聲鵲起的那位高杉隊長，正用那雙寶石綠的眼睛幽幽看著自己。
不遠處的角落裡，還有一雙寶石紅的眼睛……說來三葉小姐的兄弟姐妹們還真是都很像她，眼睛的顏色飽滿，又剔透漂亮。
只可惜他沒有機會再多看了。
伊賀誠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這對你也有好處吧？」
三葉並不否認：「小總和阿桃都是隊長，換算伊賀君的公司裡，怎麼說也都是持有原始股的管理層了吧？監守自盜可沒有好下場——就算只是謠傳，我也不想要他們被捕風捉影呢。」
衝田三葉的親手處決，一舉多得。
伊賀家是一眾物資商人裡還算干淨的那一批，經手的東西以糧草居多，連藥品都很少，更不要說武器。
但畢竟勢力大，也有不少同伙借用他們的船只夾帶禁品入港。
「我們交易的地點會隨機調整。」他說，「對應密碼本能夠推算出來，今天是……」
總悟立刻扭頭命令：「藤原，你帶人去按他說的地點埋伏那些激進派。……也通知土方先生他們包圍碼頭、繳獲船只。」
「是！！」
他自己則緩緩走出來。一番隊還留了幾個人，也一起跟著他走到外面來。
以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陣型，圍在高杉桃和衝田三葉後方。
樓下很快傳來警車滋兒哇離開的聲音。三葉走到高杉桃身邊，衝她伸手：「阿桃，借用一下你的刀。」
高杉桃把自己的武士刀遞給她。
三葉雖然也學了一段時間劍術，但畢竟基礎薄弱，高杉桃教她的與其說是如何用劍，不如說是如何讓身體變得適合用劍。
劍術不精，當然也不急著鍛造自己的武士刀——畢竟在明面上還有禁刀令呢。
所以三葉只能借用阿桃的的刀來做這件事，不知道為什麼，三葉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在場的其他佩刀之人。她覺得也許是因為阿桃也算她半個老師，那麼現在就是提交作業的時間了。
伊賀仰著臉看她：「……我沒想到，對不起……」
手起刀落。
三葉對著他已經控制不住開始吐血、無法出聲的面孔，很淡很淡地笑了一下：「謝謝你。」
不管是為了什麼，至少之前有過一段開心的時間。
況且比起被刺中心髒瘋狂吐血可以預見將會在一小時內失血過多死亡，三葉覺得說一句謝謝也沒什麼，不是嗎？
她把刀還給高杉桃，看著白發女人依然沒什麼波動的表情，忽然有點惡趣味地問：「阿桃不害怕嗎？我可是剛剛殺了一個人啊。」
高杉桃「呃」了一聲：「沒想到會有這一天對你說這句話……但是三葉姐，你是笨蛋嗎？」
三葉：「……？」
「我可是殺過一千、一萬個人的哦！殺人如麻、心狠手辣……！！」高杉桃揮著手在身前比劃，做出野獸的凶猛狀，「哼哼，怕了吧！！」
三葉沉默，然後捏了她臉蛋一下。
軟乎乎的。
「好吧，殺人如麻的高杉桃女士。」三葉衝她伸手，唇角壓不住地上翹，「認識一下，我是剛進入這一行的衝田三葉。以後請多指教。」
「好說好說。」高杉桃抓著她的手晃了晃。
一番隊的隊員們，干巴巴咽了口唾沫。
是說，這兩個人在講什麼啊……哪一行啊！！是日本語嗎？真的是日本語嗎？不是什麼外星語言嗎？原來他們其實是日本語超苦手所以完全聽不懂啊……！！李秀麗呢？！李秀麗來救一救啊！！*
總悟一直沉默著，從三葉伸手找高杉桃要刀開始就沒有說話。他叫人收拾好伊賀誠的屍體，隊員們走前欲言又止，總悟擺擺手：「就按姐姐說的那麼處理。」
做成意外死亡的樣子，給伊賀家留一絲余地，也能保護住姐姐的名聲，不讓衝田三葉這個名字跟攘夷組織有任何瓜葛。
只要內部極少部分的人知道這是衝田三葉的大義滅親就夠了。
他朝窗邊看過去，高杉桃那女人還在手舞足蹈說什麼「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之類的蠢話，聽得衝田總悟直翻白眼，想掏火箭筒卻發現自己忘帶了。
失策啊失策，抖S王子降臨人間以來最失策的一天。
三葉笑得停不下來。阿桃的話當然是很有趣，但她覺得自己的笑並不僅僅是因為這個。
她的刀刺進伊賀誠的胸口，這個男人對她如何？相當不錯，他是個很優秀、也很體貼的戀愛對像，三葉不否認自己對他有些好感。
但伊賀誠做出了令她無法自處的事情，所以衝田三葉親手了結了他。
簡單的邏輯，在以前卻是她幾乎無法想像的事。
三葉抿著嘴，又笑起來，聲音也顯得輕快：「小總，今天晚上我可以去真選組和你一起睡嗎？」
總悟下意識答應：「當然！！我一直想要跟姐姐一起住的，都是土方先生那個混蛋說不可以夜間擅自離崗……」
高杉桃哼哼：「土方先生做得對！誰會想要下班後在家看到同事的臉啊。」
總悟對她隔空揮拳，面對姐姐又低眉順目，立刻叫人護送豐田家的車一路去往真選組。
他下了樓，卻沒有一起上車，反而跨上自己那輛純黑的摩托，臭著臉把頭盔塞給高杉桃。
能坐摩托誰要坐轎車呢？高杉桃當然不會拒絕。
從大廈去真選組不算很遠，高杉桃數了一下，路上有三家和果子店兩家便利店兩家拉面店……全都吃一遍的話需要多久呢……
「……話說，你為什麼會叫我姐姐，『姐姐』啊？」
總悟在風聲裡問她：「你比她年紀大不是嗎？」
高杉桃沒說話，總悟回頭，發現她露出了招牌的「完蛋了又要闡述心路歷程」的表情。
總悟：「……不想講就別講了。」
結果高杉桃的勝負欲上來了：「不，我一定要說！！」
總悟：「…………那你講。我看你能講出什麼東西來。」
高杉桃講不出來，一直發出「呃呃啊啊啊」的怪聲。要不是那是她自己的聲音，而不是真選組內已經習慣的各種奇怪聲音，總悟簡直要以為她在蓄力准備攻擊自己的後背。
「都說了，講不出來就……」他正要給身後那家伙一個台階下，高杉桃卻開口了。
「因為啊，三葉姐看上去弱弱的，其實『心』很厲害。」
「『心』很厲害是什麼啊……果然不該對你抱有期待。」
「閉嘴聽我講啦！！就是說，三葉姐以前不是很弱嗎？如果是我的話，我會很想要變強，因為我覺得只有實力強大的人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三葉姐的話，因為身體很差還在生病，所以沒有辦法像我們一樣鍛煉。也沒法變強。
「但她還是能夠很認真地做好她能做的事——如果是我的話，可能已經焦慮到原地打滾、用樹枝練引體向上然後把樹枝掰斷、用掰斷的樹枝練劍因為速度太快所以自燃……」
「……放過樹枝好嗎。」總悟真是受不了，「你這樣進化未完成的生物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地球上啊？其實你是天人吧？來自桃子星的桃子味的笨蛋桃子殿下。」
「總之就是啊……！！」高杉桃狂敲他的頭盔，「三葉姐非常擅長讓人在她面前感到放松，但是又弱弱的，所以讓人有種必須守護的衝動！雖然說不是沒有『嗚哇好恐怖』的時候，但是如果要讓我賭上性命保護她的話，我會毫不猶豫答應下來的！！」
她握拳，眼睛亮亮的，對自己的發言非常滿意：「嗯，所以是姐姐！」
「…………完全沒有邏輯。」總悟嘆氣，「竟然會認真聽你講的我也是笨蛋。」今天果然是失策的一天。
真選組屯所的門匾就在眼前，衝田總悟翻身下車，不客氣地把剛剛高杉桃敲自己腦袋的次數全都敲回去。
後者也不在意，頭盔還給他，跑去跟在門口等待的三葉會合，兩人很快就消失在院子裡。
雪地上幾串凌亂的腳印。
武州下雪的時候也不少，總悟回想起來，姐姐總是站在廊下，站在雪落不到的地方，穿著厚實的外套捧著熱湯藥，眉眼彎彎看著他們在院子裡鬧。
他問姐姐要不要玩，姐姐說沒關系的，小總玩得開心就好了，姐姐喜歡看大家高興的樣子。
那時候的總悟以為這就是三葉不喜歡玩雪的意思，但現在想來，姐姐從沒說過她不喜歡玩雪。
……姐姐從沒真正毫無顧忌地走進過雪地。
他再去看那些腳印，看著看著，臉上有了涼意。
……她愛叫姐姐就叫姐姐吧。
總悟又體會了一遍之前開會時那種，『最後果然還是敗給她了』的奇妙滋味。他抬手抹去臉頰上的水，在那些明顯更大一圈的雪地腳印裡，狠狠踩了一腳。
「無非就是家裡多個桃子而已。」
也不是什麼壞事吧？
第49章 雪夜 因為以看別人受苦為樂超愛吃辣抖……
豐田花子、衝田三葉、高杉桃三人齊聚真選組, 一邊等處理結果，一邊在平時開大會的和室裡坐著聊天。
真選組屯所從未來過這麼多女人，近藤提前強調所有人必須保持安靜、文明、禮貌, 否則會立刻被扒光衣服吊在東京塔上旁邊用熱氣球懸掛著生平和姓名大喇叭來回通報。
「……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不管是那群沒見過女人的白痴還是近藤先生。」
土方穿著常服，簡練的油綠浴衣, 胸口大敞，毫無男德地露出大片白皙胸膛。
他一口氣在白米飯上擠光一瓶全新的蛋黃醬，用勺子攪攪, 很美味地吃了一大口：「而且其中之一長期都在組裡待著吧, 平時沒見你們這麼激動啊。」
山崎抱著羽毛球拍指責他：「副長，你這話也太失禮了！怎麼能把高杉隊長算在其中呢？！高杉隊長的性別可是『須佐能乎』和『惡魔果實』哦！！」
「…………不，你小子說話明顯更失禮吧。」
土方對此不感興趣，坐在自己的房間裡吃飯，吃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對：「山——崎——！帶著你的羽毛球拍滾出去打！！我的院子不是給你練球的！！」
放在平時吼也就吼了，奈何今天情況特殊, 隔壁立刻傳來總悟被擴音器放大的聲音：「噗噗、能聽見嗎？土方先生——」
土方臉色不耐地抱著手臂, 准備看看這小子能說出什麼話來。
「請你去死——」
「才不會死呢！！」副長大人憤怒地拋下裝滿狗糧的碗，大踏步走到隔壁, 一把拉開紙門, 「總悟！！你……」
後續的話，在三個女人抬頭看過來的面孔下，很不自然地消音了。
呃、呃……
原田偷偷跟齊藤說小話：「副長說那麼大聲，其實不也是拿女人沒轍？」
齊藤手裡本子翻了一頁：【是她們三個很厲害，所以才這樣的Z。】
近藤同情地把土方拉到一邊：「我懂我懂，我完全能懂你啦十四！阿桃就不提了，豐田小姐是甲方，甲方當然是上帝, 三葉現在也有了那種讓人看一眼就說不出話的魔力……」
土方別開臉：「哪有這種魔力……」
衝田總悟一炮把他的話打斷，兩人開始在房間裡表演「如何完美躲避近身1米範圍內的火箭筒」之大冒險。
三個女人對此並不感興趣。花子收回目光，繼續剛才的話題：「我用場地和資金、設備入股好了。」
「很貴吧？而且聽上去都很重要……那給你50%？」高杉桃有些苦難，「我不會算這個啊。」她是算賬白痴來著。
「我算就好。阿桃會來授課嗎？」三葉在本子上寫寫畫畫，「給你一個名譽教授的頭銜怎麼樣？」
「好耶！我是教授了！！」高杉桃捧著臉，高興得兩眼放光，「雖然學歷是高中肄業但是我成教授了耶！這是否也算一種鐵飯碗呢？如果是的話，我現在豈不是有了雙重鐵飯碗！」
總悟在繁忙的攻擊中，不滿地揚聲：「姐姐！你就是太寵她了！！桃子不好好管教的話會變成壞桃子的哦！從裡到外壞掉、再也不能吃了哦！」
「我沒有要吃掉阿桃的打算呢。」三葉笑著搖頭。
她看向手裡的本子，第一行題了一個大大的名字：【三葉武術學院建成計劃】。
顧名思義，是三葉為中心的武館。在她的計劃裡，自己負責所有運營和管理、花子提供場地和資金，阿桃則負責過一把當教授的癮。
「不，這完全就是在寵溺了吧，而且很明顯只寵溺了一個人吧。」土方忍不住了，抹掉臉上被總悟用火箭筒炸出來的灰，走過來對著計劃表指指點點，「這家伙無論如何也要做點什麼，才能對得起你打算給她那15%的股份吧？」
三葉仰頭：「那麼土方君認為呢？」
「名譽教授……你們如果只打算招收女弟子，能夠授課的就只有她吧？」
土方說完，自己反而怔了一下：「……對了，還有你。」
他望進三葉那雙線條柔和的圓眼睛裡，武州的水和風，再一次鋪天蓋地朝他湧來。
似乎一切如昨。
但土方知道這不一樣。三葉也知道。他們不僅明白眼下的境況，也明白彼此的心。以往看見會動心的面孔，現在卻會覺得安心。
即便此後也許無緣再做戀人，但世界上有這樣一個人，能夠讓自己全心全意祈願平安順遂，總能令人感到一種有所寄托的滿足。
土方常常覺得自己是一個並不適合與他人產生聯結的人，近藤老大是個意外中的意外，他敞開胸懷，並不對任何人做出額外的優待，而是用豪爽的笑容和迎難而上的義氣，為所有同伴撐起一片天。
而土方大約就是這天底下的一顆樹。
他只往上生長，努力要替這片天空擔負一些什麼，其他人或許是溪水，或許是花草，或許是藤蔓，長在他身邊，卻始終沒有另一顆樹。
直到有一顆桃樹慢慢生長起來。
他垂下眼，高杉桃在設計她名譽教授的勛章，花花綠綠畫了一團糟，被總悟吐槽了兩句，立刻就拔刀開干，又在三葉的微笑下乖乖坐好。
真是兩個白痴。
但也是兩個非常可靠的家伙。
總悟自不必說，從武州道館到真選組屯所，隊內第一劍術天才要承擔的責任，遠比他的名頭更加沉重。
但他是個小孩子。土方總是說，總悟是個還不明白事情的混小子，跟在一群混蛋中間，要論武力已經是最強，要論頭腦也不算愚笨，但始終只是個小孩子。
幼稚、衝動、做事不顧後果，如果有一天土方真的要死了，估計遺囑也會交給山崎，免得被總悟拿去做成跳棋棋盤。
高杉桃則不是這樣。
就像一顆桃樹，雖說總是營養過剩，比起往上生長這種大事，更願意多養出幾顆桃子來滿足食欲——聽上去比總悟還要幼稚。
但她其實是一棵樹。
平時不顯，風雨來臨時，方能見到她臨難不懼的亭亭身姿。
土方不自覺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容。
他原本就生得好看，不管在武州還是江戶，都是周邊有名的美男子。笑起來更是不得了，每一處都鋒利的五官乍然柔和，青澀的鳶尾靜謐綻放。
三葉教訓完兩個不省心的家伙，扭頭就看見他的微笑，頓了一秒，也微笑起來。
柔和又明亮，正午的溪流裡浮光躍金，大約就是這樣的笑容。
土方走過去，伸手在衝田總悟腦袋上揉了一把，泰然自若享受他快把自己活吃了的目光：「……人手不足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去教幾堂課。」
「變態——變態——真選組內出現口稱『教女弟子什麼的最喜歡了~』的變態，該人持有M字劉海、藍色下三白吊梢眼、穿副長制服、由中井○哉配音……」
「細節太精准了吧總悟！你不如直接點我的名字好了！！」
「犯人就是土方十四郎，請土方十四郎立刻切腹自盡——」
「不許真的點啊！！！」
三葉笑著看他們鬧來鬧去，並不阻止，拉著高杉桃繼續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花子偶爾也會給點建議——說實話，這些商業計劃在她眼裡就跟當年在松下村塾寫的課業一樣幼稚，但她只是陪三葉和阿桃嘰嘰喳喳也很快樂。
這難道不就是努力賺錢的意義嗎？在好朋友需要的時候，能夠毫不手軟地給她們最大的支持，然後被星星眼注視……
花子抿了一口茶。
真幸福啊。
*
晚上，三葉如她所說的，和總悟在一個房間裡打了兩個地鋪。
「姐姐睡了嗎？」
「還沒有。小總睡不著嗎？」
房間裡安靜了一會兒。
衝田總悟的房間在院子的東南角，位置很好，僅次於土方的房間。外面有個小院子，池塘邊種了一圈花花草草，三葉問平時是誰在養，總悟半天想不起來，最後支支吾吾說反正不會是土方先生和笨蛋桃子。
三葉平躺在被窩裡，幾乎能想出弟弟說這話時的表情。她微笑：「看來你跟她相處得很好。」
「才沒——」
「這樣姐姐就放心了。」
總悟屈辱地應了：「嗯，是、就是還可以的關系吧。」
三葉就笑。她當然知道弟弟完全是被她堵住了話頭才不得不改口，但她同樣知道，小總不是真的討厭她，就像他不是真的討厭土方十四郎一樣。
小總應該早就將阿桃視作同伴了，而且還是關系好得不得了的同伴。
真好啊，她越想越笑，笑聲很輕，幾乎只有氣聲。
聽上去很像以前發病的時候，肺部不堪重負，喘不過氣來那種沉重的呼吸。總悟不合時宜地想。
以前姐姐病得格外重的時候，或者冬天到了、春天到了，總之空氣不好的時候，她的呼吸就是這個聲音。
現在只是因為笑起來所以這樣嗎？只是因為太高興，發自內心地笑了，所以和常人一樣，正在心情愉悅地喘氣？
聽上去簡直像是什麼童話故事，因為拾金不昧所以被超有錢的老頭老太太纏上了、因為無私奉獻所以被美麗的妖精偏愛了、因為以看別人受苦為樂超愛吃辣抖S性格出征寸草不生所以被桃子妖怪聽見心願保護了姐姐的健康和心……
不，不管怎麼說這也太扯了吧。
「小總。」三葉叫他，「以後也偶爾來我的武館看看吧？」
「當然了，姐姐。」總悟兩手墊在腦後，一條腿支起，眼睛裡是一整片草綠色的屋頂，「倒不如說姐姐不要趕我走才好呢，我要天天都去。」
「不耽誤工作的話才可以哦。」
總悟沉默兩秒，問出一個他當面必然不會說出口的問題：「……那、那姐姐為什麼對桃子那麼寬容？」
三葉慢慢舒了口氣，平心靜氣同他講：「小總也清楚的吧，阿桃雖然平時總表現得像是和你差不多大的樣子，但她其實27歲了哦。」
總悟不吱聲。
並不是不知道，而是很難相信好不好。那種人，對真正重要的事很少計較，事前會議總是走神，但每次外勤都能直搗黃龍，抓住最大的頭領。
不管是衝在最前面還是保衛在最後方，都讓人非常放心，看上去好像很衝動，但她的小隊裡，傷亡人數永遠是最少的。連重度抖M犧牲癖的土方先生不也願意把衝鋒或殿後之類的重任交給她嗎？因為相信她在危急關頭是最最可靠的那一個。
總悟不自覺地嘖了一聲。
不管做什麼事，好像都能從一開始就直接找准最重要的目標——對姐姐也是這樣啊，從一開始就知道姐姐要的是什麼，所以在其他時候從來不多嘴，只在最關鍵的時候握著刀站起來，面對蛋黃醬腌入味的封建副長也能酷酷地說，「我想要按照三葉姐說的去做」。
明明是這樣不計較的設定，但對食堂的飯菜評價起來又頭頭是道。總悟想，他早在武州的時候就已經不在意食物的口味了啊，這種東西難道不是能填飽肚子就夠嗎？
人活得那麼有質量那麼幸福是要怎樣？除了讓別人嫉妒還有別的用處嗎？
「阿桃呢，就算她做再奇怪、再危險的事，我也相信她有保護自己、甚至絕地反擊的能力。」三葉兩手放在胸口，睡姿也很端正，「你知道嗎？她今天說，要先給武術學院招一批特殊的學生。」
總悟默默等著，三葉停了一會兒，回味白天聽見的話，復述時聲音都還有沒散去的驚訝：「……是她以前幫忙救走的花街游女介紹來的。並不是誰都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但誰都想走，剩下的人要怎麼辦呢？阿桃就說，讓她們來學院好了。」
「還有一些不是自願工作的陪酒女、因為男人死在戰場上所以不得不獨自撫養遺腹子的媽媽、家裡沒有成年人所以已經要出來工作的女孩……」
三葉的聲音好像是在嘆氣：「那時候她是不是為此教訓過你？」
總悟「嗯」了一聲，干啞得連他自己都驚訝。那家伙居然想了這麼多嗎？他真以為她只是一時意氣，揍完人也就算了、幫忙主持一次公道也就算了……
「——所以，比起劍術，不如說我是相信她的心。阿桃有一顆比任何人都要堅強、勇敢的心呢。」
「……那家伙也這麼說。」
「什麼？」
「沒什麼。」總悟翻身坐起，「那……不說桃子。那家伙呢？」
房間裡又微微安靜片刻，外面落雪的聲音愈發大了，三葉也坐起來，披上外套，挪到窗前坐下。
總悟立刻跟過去，順帶把被子也拎過去，將三葉裹起來。
三葉失笑：「沒那麼脆弱啦。上個月的體檢，我居然還被醫生表揚了。」
總悟臉上立刻露出笑，又強忍裝嚴肅：「那也不能大晚上的吹風啊，姐姐。」
片刻，三葉主動接上了剛才的話題：「如果你要問我，是不是還喜歡著土方先生，我也不知道。」
如果說不喜歡，聽上去好像不太現實。畢竟是從豆蔻年華就一直愛慕的男人，溫柔又強大，總是沉默，但那雙深藍眼睛和那把武士刀會替他說話。
如果說喜歡……但三葉很清楚，她對自己從不說謊——看見土方的笑容，她已經很難再產生心動的感覺了。
而他也是一樣的。
她總是能明白土方十四郎的心，就像他總是能明白自己那樣，因此三葉相信她們都希望對方能夠好好生活，偶爾來信。
但有時候，只是明白心意，並不足夠讓他們得到一個好的結局。
「……所以，就是這樣了。」三葉仿佛是嘆氣，但在總悟聽起來，又有些笑意，「他一定也是明白的。」
「切。……那個白痴蛋黃醬星原住民，滿腦子油膩膩發酸的蛋黃醬，很難說啊。」
三葉瞥他一眼，在弟弟縮了縮脖子的小動作下，並沒有說什麼。
總悟垂頭看向外面的走廊。
雪下得並不安靜，風卷著凝結的雪花嘩啦啦撲倒在樹梢、在牆頂、在院子的池塘裡，將整個小院堆成白色的世界。連立體度都消失了，一眼看去就像在2D世界一樣。
啊啊，如果是桃子一定會大言不慚地說，「我們本來就都是2D人啊！」之類的話……
「其實我以前並不喜歡刀，或者劍。」三葉忽然說，「當然，也不討厭。不會看到就想要把它們折斷磨成粉撒到海裡，但也沒辦法發自內心地、像你們那樣追逐劍道。……沒辦法發自內心地認為近藤先生，或者土方先生說的就真的是最美好、最有意義的東西。」
總悟默默聽著。
「但現在，我覺得自己有一點喜歡上練劍了。」三葉攤開手心，一片雪花飛越小院來到她的手裡，被那健康的熱度蒸騰後很快化作水汽，「因為這一次，這把劍，是屬於我的東西。」
雪夜的月色很明亮，即便又飄起小雪，總悟依然能夠很輕松地看清石板上雪水再次凍結的痕跡。清透、冰涼，細細一道水光。
映在姐姐的臉頰上。
總悟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做夢，因為渾身發冷到了下一秒就要死去的地步。姐姐為什麼會哭呢？因為今天第一次親手殺了人嗎？因為喜歡過的男人被處決了嗎？還是因為其他什麼……任何事，只要姐姐說出來，他都會毫不猶豫把那些不幸福的因素斬殺掉。
但姐姐在笑。
在流出眼淚的同時，也可以露出笑顏嗎？總悟不知道，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做到的，於是只能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小總，我啊，第一次覺得這麼這麼幸福。」
三葉輕聲說這一句話，就不再開口。
她並不擦去臉上的淚痕，反而一直笑著，就這麼坐在窗前月下，聽著雪花落地的聲音。
總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回被窩去的。大約天已經黑透，院子裡寂靜得沒有一絲聲響，姐姐也回去睡了，就在他不遠處的榻榻米上，睡得很快很沉。
這是很健康的表現。
或許也因為很開心，所以才會這樣吧？
姐姐的眼淚、姐姐幸福的笑臉……姐姐的眼淚、姐姐笑起來的時候滑落的淚水……姐姐的笑容、和那幾乎可以說是解脫一樣的眼淚……
無法平靜。
衝田總悟徹底失眠了。
*
深夜，高杉桃即將入睡的前一秒。
一雙手捏著她的臉往兩邊拉扯，用這種粗暴的方法把她叫醒。
高杉桃茫茫然睜開眼睛，哦，是總悟。
她還沒完全睡著，所以也談不上起床氣，只是很疑惑，根本搞不懂這家伙為什麼突然跑進她房間裡來。
隔了一道牆的房間裡，同樣沒能睡著的副長土方十四郎，已經警惕地握住了自己的刀。
不管是誰，夜闖真選組十一番隊隊長的房間……都、得、死！！！
衝田絲毫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已被瞄准，面對高杉桃睡眼惺忪的笨蛋面孔，他張了張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高杉桃維持著被捏得=_=的狀態看他：「…………到底要干什麼，把我叫醒已經是罪該萬死要是把我叫醒但是什麼都不做就只是惡作劇的話我現在就要把你碎屍萬段……！！」
她絕對是認真的。衝田不自在地撓了撓脖子：「就是……那個啊，我是想說，我以前說的討厭……其實，從來不是討厭的意思。」
嗯，就這樣說就夠了吧？完全是傲嬌角色口中能說出來的最甜蜜的台詞了吧？他已經暗示得足夠明顯，之前講過幾次「我討厭你」都不作數，就算是白痴桃子也該明白他的意思才對。
高杉桃張開嘴，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在衝田總悟「孺子可教也但為什麼一定要我直說啊！」的羞惱表情下，右手拳砸左手掌心：「所以你每天說超級討厭土方先生其實是……哦、噢！！！通了呀！我全通了！！」
隔壁傳來武士刀掉落的聲音和疑似被砸到腳後的驚呼聲。
衝田深吸一口氣，抓著她的肩膀，狠狠給了她一記頭槌：「…………果然還是討厭你，最最最討厭你！！」
第50章 溫泉 副長？我家副長怎麼了？我家副長……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三葉的笑容很疲倦, 但畢竟是東道主，於是依然帶著笑把所有客人都送出門去，才回頭說, 「阿桃，晚上我們去泡溫泉吧？」
今天是武術學院開幕第一天, 聞訊來報名的大多是幕府中低層官員的孩子，又以女孩居多。到了傍晚，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三葉拿出幾張溫泉山莊招待券。
「柳生？」高杉桃讀著上面的字, 「是九兵衛的那個柳生嗎？」
「嗯。」三葉點頭，又給一旁的花子解釋，「是名門劍豪柳生家的少當家。」
花子正在換衣服——她馬上還要去京都出差——回頭問：「他們家是有個很大的溫泉山莊沒錯，但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能對外開放。」
三葉解釋：「是以阿妙小姐的名義送過來的，我想，應該是她們兩人共同的心意吧？開業賀禮之類的。」
高杉桃震驚：「阿妙姐嗎？我還以為三葉姐跟她關系平平呢。」
「沒有哦。」三葉彎眼笑, 整個人看上去像只漂亮的焦糖色小鳥, 沒半點攻擊性，「我和阿妙關系很好哦, 學院開業的時候我還招到幾個從志村道場過來的孩子呢。」
高杉桃：「……不, 這樣的話就算原本關系好也會變得不好吧？」
三葉還是笑：「哎呀，棄暗投明就是好孩子，回頭是岸……」
「等等，你直接說出棄暗投明了吧？甚至還說出回頭是岸了吧！這完全是把志村道場視作競爭對手了吧！！」
豐田家的車護送兩人前往溫泉山莊，路上高杉桃還在追問：「那三葉姐是什麼時候開始跟阿妙小姐變熟的？」
「——大概，那天一起在萬事屋吃過飯之後？」
志村妙比衝田三葉還要小幾歲，但在三葉眼裡，反而是比她們倆都大的阿桃更像妹妹。
「大概因為她本來就是家裡的長女吧。」三葉搖下車窗, 「長女雷達一靠近就會嗶嗶作響哦。對上眼睛的時候能感覺出來，『啊，這個人是會對自己說的話負責的類型』，這樣。」
所以才會一起開家長會呢。看來兩邊都有讓人放心不下的，27歲左右的特大型小朋友啊。
三葉說到這裡，難免想起那位同樣27歲的萬事屋老板。那天吃飯時候沒有多問，畢竟是在別人家做客，吃人嘴軟，於是安靜看著阿桃跟他熟稔互動。
回去之後立刻拜托花子幫忙調查，擔心阿桃遇人不淑，卻意外得知她們原來是同學。
據花子所說，直到16歲他們都一直是同學，但那之後她就跟豐田家一起上京了，不知道留在荻城的老師和其他同學們是什麼打算。
「不過……」那時候花子說，「後面應該也都各自畢業了吧？因為他們幾個要是一直待在一起的話，不可能默默無聞的。」
車後忽然傳來一串滴滴叭叭的喇叭聲。
唰的一聲，一輛白色轎車從窗口飛過。高杉桃只看見阿妙和柳生兩張臉依次閃現。
很快，又一陣喧嘩聲飄過。那是一架很漂亮的花車，裝點得繁復靚麗，色調明亮溫暖，但也遮得很嚴，並不能看清裡面是誰。
三葉保持微笑：「真熱鬧啊。」
高杉桃點頭：「確實，這就是大戰之後必有宴會的固定情節嗎？話說柳生家的溫泉山莊應該不會招待男客吧？」
畢竟九兵衛一接近男人就會頭暈嘔吐渾身不舒服，少主如此，底下的人當然不可能自作主張。
兩人也已經到了溫泉山莊門口。三葉穿綠底藍花的小紋和服，高杉桃則穿紅底白花的同款，手裡的包也是一樣的款式，即便不認識，也能一眼看出她們必然有很親近的關系。
「是姐妹嗎？」不遠處，一位坐在輪椅上、相貌極為動人的女子輕聲說，「關系真好呢。真羨慕她們啊，你說呢？月詠。」
名為月詠的女人與她氣質截然不同，一雙紫色眼瞳如紫水晶制成的苦無，剔透但銳利。
「……先不說這些。」月詠手指搭上輪椅，「今天難得能夠出來，不如玩個盡興吧，日輪。」
「說的也是。」
高杉桃和三葉從正門進去，手裡的招待券被人取走後，一路上全是各式各樣的貴賓待遇——用帷帳圈出來的潔淨小道、奢華齊全的超大房間、足夠八個人打滾的柔軟大床，以及……
「自助餐！！！」高杉桃快樂地衝進大廳，「是天使的福祉菩薩的恩賜全世界人民都應該為此感到激動的超級寶物——自助餐！！！」
三葉一眨眼，她就已經不見了。再一次發現高杉桃的蹤跡，她已經把餐廳正中間那個六層的巨型大蛋糕吃穿，右手還拿著三只鱷魚大小的龍蝦。
「綿薄心意。」柳生跟在阿妙身後，亦步亦趨走過來，「希望阿桃能玩得開心就好了。」
三葉撲哧一笑：「她一定會的——現在已經很開心了。」
阿妙也不自覺微笑。高杉桃就是有一種奇妙的能力，讓人們看著她的時候——尤其是看著她進食的時候，能感覺到一種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煩惱能將自己打倒的錯覺。
「這應該就是大家都在YOOTUBE上看吃播的原因吧？」三葉和她們打招呼，「志村小姐，柳生君，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衝田小姐。」阿妙說完，忽然渾身氣勢一變，用不知道哪裡來的扇子掩住嘴，「哦呵呵，今天的您也是光彩照人呢。」
「工作上的那一套拿來對付我可沒有用哦。」
三葉取了一杯熱飲——雖然身體好了很多，但飲食習慣已經養成。在攝入充足蛋白質、脂肪、維生素的同時，三葉偏好熱食多過於冷食。
「話說，志村小姐有沒有想過來我們學院幫忙呢？」
「阿拉，這話就有點過分了吧，衝田小姐，好歹志村家也是有道場在運營的呀。」
兩人相視一眼，又笑開了。柳生偷偷後退到高杉桃身邊，隨手撈了一塊脆脆的炸雞，賄賂她別告訴那兩人自己躲到這邊來了。
「可是，為什麼要躲啊？」高杉桃咽下蛋糕，「她們倆不是一直在笑嗎？」
「……你是不會懂的。」柳生很有點嫉妒地瞥她，「像阿桃你這樣，被阿妙偏愛的女孩，是不會懂我們成熟大人的復雜感情的！就好像剛進游戲的○克一樣，只知道探索開放世界，心裡哪裡還記得塞○達公主呢？！」
說著說著激動起來了，咳嗽咳得像是快死掉。高杉桃有點怕她把自己嗆死，起身去找飲料，但她一進來就直衝正中大蛋糕，根本沒發現飲料區在哪裡。
「這邊哦。」不遠處有人叫她，是一個柔和又溫暖的女聲，「要給朋友找飲料的話，在這邊哦。」
高杉桃一抬頭，立刻被兩人的美貌閃耀得無法睜眼。
好、好漂亮！！慢鏡頭懟臉拍攝，頭頂灑下絕美打光伴隨著玫瑰和薔薇花隨便亂開。四周突然一片黑暗，唯獨兩個女子的美貌還如此光彩奪目……
「哪裡來的心理獨白？」棕黃頭發的那一個挑眉，從嘴裡拿出煙鬥，「不是要拿飲料嗎？發什麼呆。」
聲、聲音是甲斐田○子！！好好聽好御——眼睛也很漂亮，紫色顯得冷淡又神秘，臉蛋上雖然有兩道疤痕，但是一點也不會顯得猙獰，反而很有野性……好漂亮！
「真是直白的誇贊呢。」輪椅上的日輪輕笑，干脆遞了杯檸檬茶過來，「再不拿過去的話，你的朋友可能會死掉哦。」
高杉桃連連點頭。她認出來了！如此有特色的這兩個人——被稱作「吉原の太陽」的日輪，和守護著她的月亮·月詠！！
她跑去給柳生送水，中途戀戀不舍回頭，卻發現日輪盯著她在笑。
嗚哇——！好幸福！！這就是太陽嗎？這就是被太陽照射著的感覺嗎？渾身都暖洋洋的耶！果然是靠近就會有好事發生的吉原の太陽！！
「都說了心理活動就不要念出來了！！」
月詠大喝一聲，目送她走遠，渾身的戒備才勉強松懈下來：「她就是……？」
「一看就是吧。」日輪的藍眼睛一直含著笑意，「果然，和大家說的一樣啊。」
被太陽照射的感覺、渾身都暖洋洋，一靠近就會變得幸運嗎……這到底是在說誰呢？
「日輪大人，您的心理活動也可以不用說出來的。」
「真嚴格呢，月詠。」
日輪仰頭看她：「我決定了，我要告訴她。你怎麼看？」
月詠對她永遠只會有一個答案：「按你的想法去做就好了。」
日輪於是不再提問。
吉原當然不是什麼好地方，逃亡的人不在少數。那些逃跑的孩子們偶爾傳信回來，說路上有一個真選組的警察幫她們良多，甚至一路護送，直到把她們送回家才離開。
吉原之外，一些不大出名的紅燈區，最近也總抱怨姑娘們流失嚴重。
日輪原本並沒太關注這些事，畢竟花街的日子叫人難以忍受，逃離是再正常不過的選擇。但逃離並不是一切的結束，往往是另一個噩夢的開始，就好像她——
她看向自己的雙手。尚且能夠舉起、能夠動作、能夠握住重要之人的手。
果然，還是想要試一把呢。
她開口，聲音非常輕，就連一旁的月詠都沒能完全聽清：「……我的人生，就算是注定要痛悔一次，也請讓我自己來吧。」
太陽於此許下心願。
*
溫泉池花樣很多，三葉選了櫻花香氣的池子，跟柳生和阿妙一起先走了。高杉桃受不了紅酒牛奶玫瑰池子濃郁的香味，就干脆去了最普通的原生態池子。
微微有些發燙的溫泉水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四肢不由自主全部舒展開，許久沒有體驗過這樣毫無負擔的感覺，高杉桃閉上眼，腦袋往後方的石頭上靠去。
「會打滑。」一個毫無感情的女聲脆生生地響起。
下一秒，高杉桃的後腦勺在圓滾滾的石頭上打滑，整個人毫無防備地滑進溫泉水裡。
「噗——！！咳咳咳、咳咳……」她猛地衝出來，溫泉池裡冒出一個濕淋淋的白色腦袋，「真的打滑了啊！！」
還好這裡只有她一個人，高杉桃想，否則簡直是丟臉死了。
但本世界唯一運轉的守則，除了「看不下去的那個人會變成吐槽役」之外，就是「墨菲定律永久有效」。
高杉桃很快發現不遠處有一個藍色的腦袋。她惡從膽邊生，心想要是兩個人都滑進去過，就不算她一個人的丟臉事件了吧？於是躡手躡腳沿著池邊往藍色神秘人的方向靠近。
手還沒伸出水面呢，那張越看越眼熟的臉上睜開一雙猩紅眼睛。沒什麼神采，臉上也沒什麼表情，更沒什麼血色。
「啊！」高杉桃一拍水，「我懂了！這就是三無！——你是那個吧、那個……」
完蛋！她想起這張臉了，但沒想起她的名字！
「今井信女。」藍發少女說。
「對對對。」高杉桃湊過去，「剛剛是你提醒我的嗎？我好像聽見有人說話……」
「嗯。」
「謝謝你，你真是個不錯的人！」
「是嗎？」
「當然是！雖然我最後還是打滑了……但那是因為我沒把你的話放在心上啦，是我的問題。」
信女盯著她看了兩秒，視線挪開：「不客氣。」
「但是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高杉桃偷偷伸手去摸信女的頭發，藍色的！但是也沒有染發的質感，純天然的藍色頭發！像小美人魚一樣！
信女回答：「來找你。」
高杉桃一愣：「找我？可是為什麼？難道是因為發型撞了嗎？！我就知道！當初作者非要這麼設定的時候我就覺得總有一天你會找上門的……但是信女，白色的公主切和藍色的公主切，也是完全可以共存的啊！！就算我們發型撞了……」
「不是因為這個。」
「哦哦。」
信女的體態非常挺拔，脖頸筆直，肩頭微微向後打開。旁人看了也許會往自幼練舞之類的方向猜，但高杉桃畢竟是穿越女，她知道面前這位一直沒表現出任何攻擊性的少女，其實是殺手來的。
殺手。
多酷啊……殺手！！
高杉桃蠢蠢欲動地往她身邊又靠近一點，信女紋絲不動，就這麼看著高杉桃慢慢縮短她們之間的距離，直到手臂貼在一起。
她說：「體溫，很奇怪。」
「你嗎？你還好啊？」高杉桃沒太聽懂，但不妨礙她交流，「那就是在說我？我體溫一直都這樣的啦，不會太熱也不會太冷，冬暖夏涼居家必備！」
信女垂眸看她。
二次元人永遠有著和發色一樣顏色的睫毛，高杉桃也不例外，她的睫毛雪白，浸了溫泉水汽，有些黏在一起，一縷一縷的樣子，像小燕子尾巴底下的覆羽。
一個人看見小燕子的尾巴停在眼前，難道會不想伸手去撥弄嗎？
信女想。於是她伸手到高杉桃眼前，很輕很輕地撥了一下。
手指上的水珠順著高杉桃的眼瞼滑下來，晶瑩剔透一小顆，掛在她翠玉一樣的眼瞳旁，看上去無端端的很可愛。
信女把手縮回去，說：「我有話要說。」
「請講請講。」
信女不論是表情還是動作還是說話都慢吞吞，給人一種不緊不慢的感覺。
她張嘴：「——注意土方十四郎。」
副長？我家副長怎麼了？我家副長很健康啊！今天來之前還在警告她溫泉雖好可不要貪杯不許泡太久也不許吹冷風更不許因為這種原因請假不去上班……一看就是肯定不會死的樣子嘛！！
她還想問兩句，信女一個鷂子翻身衝上岸邊，裹了浴巾就走。
殺手……果然是殺手！！！
高杉桃回頭——信女之所以一轉眼就跑路，是因為門口又進來了兩個人。
「啊，是太陽和月亮。」高杉桃不假思索地叫了綽號，「你們好你們好，第二次見了吧？我是……」
「高杉桃。」日輪笑容親和，「我認識你。」
從那些找回自己視如親人的小貓小狗的女人嘴裡、從那些好不容易從小偷賊匪手裡追回買命錢的女人嘴裡、從那些千方百計逃離花街的游女嘴裡、從那些再也不會被強迫接待暴力客人的陪酒女嘴裡、從那些終於回到家人身邊的女人嘴裡。
她早就已經認識這位鼎鼎大名、真選組傳奇一般的十一番隊隊長了。
日輪顯然沒有現在泡溫泉的打算，和月詠兩人都穿著相當正式的振袖。她並不顧池邊熏人的水汽，神色端莊地對高杉桃說：「我有重要的事想要告訴你。這件事，或許關乎真選組的存亡。」
高杉桃情不自禁露出了=口=的表情。……她也不想在兩個大美人面前表現得這麼傻啦！但是誰讓她一下聯想到了剛才信女說過的話……
「土方先生？」她問，「是土方先生的事嗎？」
月詠冷哼一聲：「看來不用我們多此一舉了啊。」
高杉桃立刻給嘴巴上拉鏈，想了想，先把拉鏈拉開：「不是的我只知道副長會出問題但具體是什麼問題我一點都不清楚啊大人明鑒！」
又把拉鏈拉上。
月詠忍了又忍，沒能忍住：「既然能隨便拉開關上就根本不需要給嘴巴上拉鏈了啊！完全失去意義了吧——而且誰是大人啊，你才是真選組啊特·別·警·察大人！說話真是一點都……」
日輪用一個眼神制止了她的話，自己推著輪椅往前兩步，在距離池子還有幾步路的位置停下來。
「或許，有人想要將土方副長趕出真選組。」她輕聲說，「這也只是我們的推測，但可能性很大。」
「……？」高杉桃歪歪頭。
似乎只是一瞬間，回過神來的時候，月詠和日輪發現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跳出池水，水汽在她身上幾乎不留痕跡一般立刻蒸發。水藍浴衣外面披著白浴巾，將濕發墊在上面，看著像是落了滿肩的雪。
但月詠又覺得不對。
剛剛泡在池子裡只露出肩膀往上，腦袋也濕漉漉，和任何來泡溫泉的姑娘都別無二致，並不能讓人切身體會到高杉桃的壓迫感。
現在突然站起身，長條條一個，直接立在她和日輪面前，這位高杉隊長忽然就在溫泉池邊狹窄的平地上占據了絕對的存在感。
月詠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去看她。不管是略顯冷淡的眉梢、明亮而毫無動搖的眼神、還是連170cm的她都幾乎仰望的個頭，以及高強度鍛煉和實戰錘打出來的、傷疤密布的腰背，無不透露著一件事——這位高杉隊長，絕對是個強力的戰士。
不論她究竟是不是傳言中那樣樂善好施、為人熱情，她必然是一等一的強者。這是月詠作為吉原最強/衛隊「百華」的首領，當下立刻能夠做出的判斷。
……絕不是雪那樣柔美脆弱的意像。
月詠上前擋住日輪，有些戒備地看著她一步步走近：「你想做什麼？」
「啊啊，因為日輪小姐不是說有人想要趕走土方先生嗎？我想聽仔細一點。」
她忽然湊得很近，以至於那張臉在月詠看來都有些失真，只能注意到她那雙永遠熠熠生輝的眼睛。
「——是誰？打算怎麼做？在哪裡？」她的聲音很平，月詠想，這並不尋常，「可以告訴我嗎？」
日輪反而很穩得住，輕聲問她：「高杉隊長打算怎麼做呢？」
高杉桃重新站直。這讓月詠緊繃的肌肉放松，畢竟這裡不是打架的場合，只要她不要擺出剛才那種表情……
什麼表情？月詠恍惚了一下，她總覺得，這位在大江戶城裡以和善、友好、天然聞名的高杉隊長，剛剛那一瞬間就像……
「如果能夠告訴我的話就好啦。」高杉桃輕聲說，手指不自覺把玩著腰上浴衣的蝴蝶結，「這是我的工作嘛。」
她短促地「啊」了一聲：「也不只是因為這個。」
「一定要說的話，局中法度也沒有這種規定啦。」高杉桃仔細回憶了一下，只記得有一條要求開會和重大場合手機必須靜音，但她上次開會發LINE也沒有被抓起來切腹。
她只是想要這麼做而已，聽見有人要把土方先生趕出真選組的時候，想要立刻知道這是誰的盤算、打算怎麼做、幕後黑手又在哪裡。
連回想劇情這種穿越女看廣告附贈的金手指都忘記了，只想要用手裡的刀做點什麼。
月詠輕輕頷首。這一瞬間，她想起來剛剛高杉桃像什麼了——一只極其凶惡、觸之即死的看門犬。
就像她一樣。
月詠的眼神難免帶上認可，她看著高杉桃，隱約期待著她的發言。
「我只是想要破壞而已……這個腐朽的……哦不是，拿錯台詞了。」高杉桃自然地把手裡的「銀他媽·第50話」劇本放回懷裡，「我只是對普通的人類沒有興趣。你們之中要是有外星人、未來人、異世界的人、超能力者，就盡管來找我吧！以上。」*
月詠：「…………等一下。」
她面無表情地把日輪往安全的地方推了五米左右。
然後走回來，一個超級飛踢！！
「誒、誒——咳咳咳、咳咳！！」高杉桃從水裡鑽出來，大為委屈，「為什麼我又嗆水了啊！同一個分鏡就這麼重復用會被投訴哦！消費者協會的電話會響個不停啊！」
「既然會擔心消費者協會那種東西就不要玩奇奇怪怪的捏他啊！！」月詠跳進水裡，水花濺了高杉桃一臉，「突然念什麼涼宮○日的台詞啊！就算是要玩梗也應該有點關聯才能玩梗吧！這裡難道有任何人跟《涼宮○日》有關系嗎！」
日輪很欣慰地笑：「小月，你也終於變成吐槽役了啊。」
「不要說得好像『小月你終於長大了啊』這種話一樣啊！誰想要變成吐槽役這樣的的成長啊！！！」
高杉桃暫時沒有加入日月二人的對話。
她的眼前，藍色光屏久違地主動出現了。
【檢測到宿主使用系統能力……檢測到現場存在兩個角色聲場並入同一聲線……正在載入……】
【「沒想到吧還有隱藏模塊」隱藏模塊開啟中……loading……loading……】
哦哦！隱藏模塊！！是有什麼新功能嗎？還是說可以開啟系統商城之類的東西？
高杉桃期待得快要起飛，連吐槽這個三流做工的系統都忘記了。
【WARNING-WARNING-WARNING】
【系統錯誤！系統錯誤！兩位角色聲場並非宿主一人發出！只是惡作劇！】
【關閉「沒想到吧還有隱藏模塊」隱藏模塊……關閉中……closing……closing……】
高杉桃若有所思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