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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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嘯龍戰作者:綠痕

在這命運朝他進逼、時日無多的時刻,他得牢牢的記住眼前在燈火下姿容賽仙、婷婷長駐他心裡的小女人,因為,他不會再有下一世了,他將再也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可在生命之火燃盡時,投身至輪迴裡,再重新回到這十里紅塵。這一次,將會是他最後與她相遇的一世。
  就連孟婆湯也無法化去他每一世所存留的記憶。在看盡了無數的春去秋來、緣起緣滅,一次又一次的看著她出現在他的生命中,讓他在等待了無數年後好不容易才又見到,有時,他真想不要再接近她,不要讓他那顆無法控制的心將他的愛意說出口,就讓她這樣平平淡淡、無風也無雨的好好過完一世。
  可是心中想見她、想愛她的龐大力量卻由不得他,每回,他的渴望都催促著他去接近她,去與她短暫的相愛一場,他多麼想與她做對疑心的凡間男女,相信著永恆不變的諾言斯守到老,但每一回,他付出的愛,總是來不及等到她的回應,她就因為原魔的咒語而無法避免的橫死在他的面前。
  如果世世都注定要失去她,他還能相信什麼地久天長?他還能相信什麼情可動天?
  他們兩人,早就再也回不去,回不去那個他們從未被迫分別的久遠前了!而他,也已經再也找不到那個為了不背叛他們的情愛,願捨身代他一死的女子了……他還記得,當年司馬懿在得不到她時,是多麼狠心的在他面前將她舉刀劈殺;他還記得,當年他是如何痛徹心肺地摟著她的屍身,請求她再睜開雙眸看他一眼,不要孤孤單單的留下他一人……
  只是蒼天聽不見他的祈願,沒有人能夠完成他的心願,除了將心賣與原魔以換取再見她一眼之外,他別無選擇;但在後來的每一世裡,他無時無刻都懊悔著他曾與原魔做過那筆交易。
  戰堯修取出袖中的八卦玉,看著玉面上每一張淒悠望著他的女人,為自己每一次都令她們死於非命的境過而深感歉疚。
  他伸手一一撫過她們在玉面上的面容,「原諒我,是我的私心害了你們。」他再將八卦玉另一面翻轉過來,痛心地看著那個第一世為他而死,但臉上卻依舊帶著他最愛看的笑容的女子。如果她和其他的女子一樣有著那種淒然的表情就好了,她為何要笑得如此開懷?她難道不知道是他用他的這雙手,將她推進地獄裹,讓她往後的生生世世都如早凋的花朵般傾落凋萎的嗎?
  床上的未央動了動,睡意朦朧的撫著猶自隱隱作疼的背部,戰堯修輕柔地將她傾轉過身,揭開她的衣衫,在明亮的燈火下看著那道在她美背上,五百年來都一直存在著的刀痕。
  他溫熱的吻紛紛落在她背上那似是刀痕的胎記,看她因不適而緊蹙的眉心緩緩地舒展,氣息又再度變得均勻規律。
  戰堯修輕巧的在她的身後躺下,雙手密密地擁抱住她,再一次地感覺她回到他懷抱時的每一分感覺,命令自己要永遠的記住這一刻。
  他埋首在她濃密的發裡,顫抖的擁緊她,以幾不可聞的音量向她悄悄敘說。「即使我將永生永世都得不到你,但請你一定要記住,在我的心底,你永遠都是我唯一的情人。」
  在他將曇花簪上她發間時就己醒來的未央,此刻極力忍住心中巨大的抖顫和心痛得化不開的傷愁,依舊保持著沉穩的氣息裝睡,不讓他知道她已將他的話全部聽得一清二楚,更不讓身後的他知道,她那因他而淌流的顆顆淚珠早佈滿她的小臉,同時在她的心底深處流下為他而感到心疼的淚。
  只是她不懂她的淚是為何而淌流,她更不懂他對她所說的每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只知道,她好像被拉入了一個陰暗而又看不見未來的世界裡,而在那個遙遠的世界裡,有著他的存在。
  夜裡哭又了睡,睡了又哭的未央,極力忍下戰堯修那番話語所帶給她的心痛感,在漫漫長夜裡細細感覺他那寬闊懷抱所帶給她的歸屬感,也試著去感覺他的傷心,他說那些話的原因,以及她和他之間在五百年前有什麼關聯。
  好不容易,她才在悸動中緩緩地入睡,但她卻陷入了一個怪異的夢境中輾轉掙扎,直至天色微微透亮的時分到來時,她才從噩夢中掙脫出來。
  未央睜開雙眼,看著窗外朦朧的天色,深深吐出一口氣,拭去殘留在她臉上的冷汗和淚漬,而後轉首尋找那個昨夜曾柔柔擁著她的戰堯修,卻發現他已不睡在她的身旁,反而是睡坐在她的床邊。
  看著他倚靠在床榻邊的睡容,未央不明白他為何要離開她,並與她保持著這種踞離。
  她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撥開覆在他前額上的發,但睡意淺淺的戰堯修迅即捉住她的手,臉上寫滿了防備,而在他的眼眸裡,像是藏著什麼。
  「你怎麼會在這?」未央命令自己裝作對昨夜的事一概不知情,決心在弄清楚事情之前,不露出一絲異樣。
  戰堯修看她一臉無知的模樣,緊握住她的大掌立刻放開,臉色恍然一變,又像往常一般散漫且輕佻。
  他懶懶地打了個呵欠,「昨日你昏倒了,所以我就留在這裡照顧你,沒想到後來連我也胡裹糊塗的睡著了。」
  未央不動聲色的看著他片刻間變臉的模樣,不禁在心底納悶他為何要撒謊,也不懂他之前防備的眼神代表什麼意思。
  她暗自伸手撫著仍是隱隱作痛的背脊,想起了那個夢境。
  「我作了一個夢。」
  戰堯修轉頭看向她,「什麼夢?」
  「我夢見,我被一個身披戰甲的老者所殺。他在我的背上狠狠的砍了一刀,而有個男人含淚抱著我的屍身,在我耳邊一聲又一聲的喚著我的名字。」未央邊說邊專注的看著他表情的變化。
  戰堯修的反應只是挑挑眉峰,「很有意思的夢。」
  未央定眼看著他那副不以為意的表情,心底充滿了懷疑。他一點感覺也沒有?難道這個夢真的跟他沒關係?
  她不死心的朝他伸出手,「給我看看那塊八卦玉好嗎?」她就不信,她不能從他的身上挖出他的秘密來。
  戰堯修順應她的要求自袖中取出八卦玉交給他,然後一手撐著下巴,像是睡不飽般地頻頻打著呵欠。
  「再告訴我一次。」未央拍著他的臉頰,一手指著在玉面上帶著微笑的女子,「這個人,是不是我?」
  戰堯修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她,「不是。」
  「她是怎麼死的?」她指著那在玉面上以及在她夢裡容顏相同、都是身著戰甲的女人問。
  「戰死沙場。」
  「其他的這些女人呢?」她翻過玉面,急急的問著他,「她們又在哪裡?」「她們也都死了。」戰堯修瞥了她一眼,自她的手中抽走八卦玉將它放回衣袖裡。
  未央緊盯著他的動作,「那八卦玉裡除了藏有八陣圖之外,它還藏了許多秘密對不對?」
  「或許吧。」戰堯修站起身伸了伸懶腰,以手揉著睡僵的脖子。
  「告訴我那些秘密。」未央伸手把他拖回床邊,不肯讓他敷衍過去,非一探謎底不可。
  戰堯修咧開嘴朝她搖首,「我不能。」
  「為什麼?」
  「因為我也不知道。」戰堯修狀似無奈地攤攤而手,「我所知道的,就只有伯約的故事而己,而這八卦玉裡頭的秘密,我什麼也不知道。」
  不管她左拐右套就是套不出他的半點口風,未央不禁感到洩氣,可是他昨夜在她耳畔所說的話,又淡淡地縈繞在她的心頭,令她怎麼也抹不去揮不掉。她真的好想知道他為何會說出那番話來,更想知道,他身後藏了些什麼巨大的秘密。
  對於他,一股原始的力量驅策著她前進、前進至他的身邊,而她更想做的是,進駐至他的心底,而不是讓他這樣用取巧的方式將她隔得遠遠的。在經過昨夜之後,她無法阻止那在她心底因他而滋長的情愫,也無法阻止自己自第一眼見到他時就感覺到的沉淪感,倘若她會因他而沉淪,那麼,她願意。
  「你知道亮王為何會將我的官銜命名為奔戰嗎?」未央盯望著他,刻意問了他一個問題。
  戰堯修搔搔發,「可能是他希望有一天,你能夠與這官名相反,不會奔向戰場。」
  「可是亮王卻和你說的不太一樣。」未央微笑地搖首,看他的臉色在提到亮王后逐漸變了。
  「亮王他怎麼說?」戰堯修收拾起散漫的心情,慎重地追著她的答案。未央愛說不說地微倘著臻首睨看他,「他說……」
  「他說什麼?」戰堯修逐漸變得有些不耐。
  「他說在未來,我會在奔向某個姓戰的人的懷抱後,再度走上戰場。」未央搖頭晃腦地把亮王說過的話背給他聽。
  戰堯修的兩眸瞬間睜大,「他真這麼說?」
  「嗯。」她點點頭,「可是我又從未打過仗,我真不懂什麼叫再度走上戰場?」「亮王他……」戰堯修的口氣變得有些不穩,「他有沒有說過你上了戰場後的後果?」
  未央不解地看著他那凝重的神色,「他說我一旦上了戰場,他和我之間的緣分就將結束。」
  戰堯修力持住自己紛亂的氣息,對這如將他推入地獄般的消息腦中感到一片暈眩,巨大的不安感又重現在他的心底,像座警鐘般敲擊著他的心房,如同每一世他失去她時一般。
  一旦她上了戰場,她和亮王之間的緣分就將結束?但亮王不是答應過他,會代替他將她留在太極殿永保她的安全嗎?為什麼她若是上了戰場,她就會與亮王緣盡?
  戰堯修身子猛然一怔,突地想清了亮王的話意。
  難道說……她又將會戰死沙場?
  「明日你就離開這裡回太極殿。」他迅速做了決定,馬上變了張臉,冷清地轉首告訴她。
  「什麼?」未央被他突如其來的驅趕怔得一愣一愣的。
  他離開床邊,冷然的開口,「我不要你繼續留在我身邊,我不需要你的保護。」對於他無情的命令,未央的心有些受傷,但她知道,他會突然這麼對她說,一定有著原因,而那原因,必定跟她和亮王以及他有關。
  她執拗地甩過頭,「我不走。」不給她一個答案就要她走?辦不到。
  戰堯修瞇細了眼,一手執起她的下頷,「我再說一次,明日就走。」
  「為什麼?」她揮開他的手,緊捉著他的衣衫不放,「為什麼你突然要我走?」「我說過我不需要你。」他像個陌生人般淡淡地與她撇清距離。
  她不信地盯著他絕情的臉孔,「騙人。」
  「去收拾你的行李。」戰堯修抽回自己的衣衫,再度說完後就轉身離開她。「我不曉得你在發哪門子的火,也不管你是在想些什麼。」未央跳下床飛快地拖住他的手臂,「但是你給我聽清楚,亮王要我留在你的身邊,我就得留在你的身邊。沒有亮王的同意,你休想我會離開你一步。」
  「好。」戰堯修冷冷的應了一聲,「我去找亮王。」
  未央馬上橫擋在他的面前不讓他走出房門。
  戰堯修不想與她在這上頭爭執,於是轉身繞過她再朝門口前進,但她又伸開了雙臂阻去他的去路。
  「未央!」被她一攔再攔的戰堯修,臉上終於出現了絲絲的火氣。
  看他一副比她還堅持的模樣,未央有種被人拋下的感覺,那種失落到深處的疼痛嚙咬著她的心房,令她疼痛不堪,也更加堅定了她的意志。
  她不再拐彎抹角的問:「你瞞了我什麼?」
  「沒有。」戰堯修冷冰冰的要求,「請你不要猜測我的心。」
  「我並不想猜測你的心。」她微笑地搖首,一雙美眸緊緊鎖住他那張一直以來都魅惑著她的瞼龐。
  戰堯修怔首俯視著她,「那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想這麼做。」她朝他嫣然一笑,突地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龐拉下他,在他的唇上深深印下她的吻。
  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怔住的戰堯修,思緒在她芳香的唇瓣湊了上來時,瞬間被抽光,理智走得老遠。她的吻,勾撩起他深藏在心底的記憶,令他忍不住想要奮力掬取,但就在他想伸出雙手將她擁進懷裡時,每每刺痛著他心神的回憶,又飄然潛進他的腦海裡。她那每次在他面前死去時的容顏,叉再一次清清楚楚浮現在他的腦中,讓他緊縮著心房,不得不推開她。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你以為你究竟在做什麼?」
  小臉上映著兩朵紅霞的未央,坦然的迎視他的目光,也正視著她心底呼喚著她這麼做的慾望,一手亭亭的指著他的心房,讓他清清楚楚的聽見。
  「我要得到你的心。」她要得到這個令她淚流的男人,她要得到這個令她夜夜千腸百轉的男人,她要得到這個對她似是有情卻無情的男人。
  「什麼?」戰堯修作夢也想不到她會這麼說。
  未央乾脆說得更加明確,「我在說,我想得到你的愛。」
  為了她的話,戰堯修幾乎喘不過氣,龐大的喜悅和恐懼同時將他的胸口束緊,任再強大的理智,也無法熄滅他體內那如火般四處蔓延的情緒。可是她的話卻同時也像把利刃,切亂了他的世界,將一切變得零零散散,難以收拾齊全。
  「你太高估你的魅力了,之前不過是逗逗你罷了,你還當真以為我對你有意?」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陰冷而陌生,「這輩子,我絕不會為任何人而心動,我建議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未央不慌不忙地在他身後說著:「我不會讓你踏出這宅子一步,如果你硬是要去找亮王,我不知道我會對你或對我自己做出什麼來。」
  「你威脅我?」他沒想到她居然為了她的堅持,什麼都做得出來。
  「對。」
  戰堯修幾乎將掌心緊掐出血絲,在她的威脅下!他被她困住了腳步,不知該走或是不走。
  「戰堯修。」未央伸手撫著他的唇,鏗鏘有力的告訴他,「你可以躲我,也可以不接受我。但我告訴你,在沒有得到你的心之前,我絕不會放棄。」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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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靜謐的夜色裡,戰堯修靜靜躺在樹林裡的草皮上。
  天地間,靜得只聽得見他的呼吸聱,他直視著漫天飄零的落花在枝桓間密密交錯地灑了下來,紛紛拂落在他臉龐上,令人分不清是花還是他那從不曉得該怎麼流的淚。在這寂寞不肯獨行的夜裡,他只想隨著夜深在花裡頭睡去,將一切都拋在腦後,就當一夜不必為任何事所苦的人。
  可是他的心卻不能由他。
  望著沒有固定的方向四處灑落的花瓣,戰堯修忍不住閉上眼屏住了呼吸,總覺得自己快被自己壓迫得窒息了。這些日子來,未央的存在,就像他所需要的空氣那般自然,一旦失去未央時,他是否也會像以往那樣地感到窒息?
  或許就是因為嘗過太多次心痛的感覺,所以他更不敢妄自啟口訴愛,在多少世輪迴的累積下,他的雙肩負載著沉重的苦楚與羈絆,早超出他所能承受的界限。但他還是努力地支撐著,只因他怕一眨眼,一切都不再存在,他已經再無勇氣去面對失去她之後的淒涼。
  愈是閃躲情字,他便沉淪得愈深愈難以掙扎。日日,他要把他那顆戀慕的心強壓在靈魂的最深處,用似親人、似朋友、似戀人的身份來對待她,有些時候,他幾乎挨不住這種想愛又不能愛的折磨,他只能盡力不動聲色、不去碰觸他們倆都碰不起的問題。對於目前能夠擁有的一切,他己感到很滿足,他並不想破壞這些日子來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與她可以共處的平衡表面,因為他再也無法去承受打破平衡後的苦果。
  關於情這一字,它像個烙印般印在他善記的腦海裡,不但一直都在,更是時常出現在他午夜夢迴時不眠的耳朵裡回湯,尤其是在未央靠近他時就更是格外的清晰,他總生怕他若是讓不能啟口的愛意溜出口,那宿命便又會再一次上演。
  也許未央永遠也不會知道,當她開口說她不想離開他,她想要得到他的心、他的愛時,在他的心中,他是如何的歡欣和雀躍,但在快樂的同時,他更是感到痛苦不堪,因為他像是個被封上了嘴、縛鎖住四肢的人,不能開口回應她,也不能有任何的不慎,只因為他害怕她又會像之前的每一世,在他開口回應她、傾盡全部愛戀來愛她後,就馬上消逝在他的眼前。這一世,他絕不再犯這個錯。
  他可以永遠的把對她的愛藏起來,他情願永遠都得不到她也要她活著,他可以給她最深的關懷,以最貼心的舉動來待她,獨獨她最是想要的,他不能給。
  沁新的空氣拌著濃郁的花香,讓戰堯修閉上眼淺息,任幽幽的香氣勾繞著他那顆疲累的心。
  未央提著一隻淡色的花燈,在樹海裡尋覓了多時,終於在樹下找到了那個夜深不歸的戰堯修。
  她靜靜的站立在他的身前,看著躺在樹下的他被落花淹沒了一身。
  戰堯修緊閉著雙眼開口,「你還是不走?」
  「我不會離開你。」未央將花燈插放在草地上,而後坐在他的身側再次向他重複。
  戰堯修猛地睜開眼,措手不及地將她推倒在地,將身子緊緊地壓在她的身上,而手用力扯開她的衣襟,掠奪似的吻紛紛灑在她的臉龐上,再啃蝕至她纖細的頸間,而後火熱的在她的胸前徘徊不去。
  未央沒料到他會突有此舉,在他的身下試著想掙扎,而他的力道卻是出乎她意料的大,凶暴殘戾地緊緊扣鎖住她不放,他在她眼前變成了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人,而且對她的舉止也愈來愈粗暴,令她愈來愈心慌害怕。
  戰堯修抬首凝望著她羞紅的臉蛋,「即使這樣,你還是不走?」
  明白了他為何會這麼做的未央,不但不上當,反而還被他的作法給激出莫大的堅定信念和執著,決定讓他知道她的性子有多強。
  她不為所動地躺在地上淡淡輕喟,「我們可以來試試誰的堅持比較強。不過我相信最後放棄的人一定不會是我。」
  戰堯修聽了頓峙放開她的衣襟,兩手環著她細細若柳的纖腰,翻轉個身,讓她躺在他的懷中。
  「你知道你現在是在什麼人的懷裡嗎?」他強抑下急促的氣息咬牙地問。「你。」未央趴在他的胸口,伸指淡淡地點著他的胸膛,「戰堯修。」戰堯修緊握住她的那隻小手,「你若是不走,你很快就會如亮王所料的出兵征戰。」
  「出兵征戰又如何?」未央不但不以為意,反而還細聲淺笑,「我這奔戰將軍的名號可不是浪得虛名的。自小以來,亮王便一直在訓練我征戰行軍之事,一旦我登上了戰場,我相信定能為亮王凱旋歸來。」
  他卻幽遠而惻然地道:「你躲不過宿命。」
  「宿命?」
  戰堯修化去了全身的戾氣,溫存如昔地輕撫著她的臉龐,緩緩的憶起每一世她是怎麼死的。那些遙遠的往事,就像流星般劃過他的心房,照亮了他心頭最深處灰暗的傷痛。
  對於往事、對於未來,他沒有半分把握。他不知道,再這樣下去,她又將死於何時何日;他不知道,在這又一次失去她之後,他是否還能夠再撐持下去。
  倘若愛情是那麼的令人沒有把握,那麼,就不要給愛。
  「你的宿命,是一朵曇花。」戰堯修兩手捧住她美麗如花顏的面頰,「你將會在盛綻之後就毀滅,無論你有多大的信心和能耐,你終究只是一朵躲不過凋零宿命的曇花。」
  「我不信我會如你所說的那般。」對自己自信十足的未央,無論他是恫喝威脅或是軟聲請求,就是聽不進他的話。
  戰堯修卻不如此想。她可以盲目的追求剎那間的幸福,但她不知那幸福是如此的短暫,消縱即逝。而他,則必須為了她看得更遠、考慮得更深,不能再讓她因對宿命的一無所知,而又遭受他的連累。
  戰堯修難忍的閉上眼,「離開我吧,你永遠也得不到我的心。」她為什麼在這一世會變得這麼固執?
  「我不配?」未央緊咬著唇瓣,直視著他那一再推拒著她的眼眸。
  「不。」他緩緩地搖首,「是我無法給。」
  未央靜臥在他的胸前,側耳聆聽著他的心音,那一陣陣自他胸口傳來的心跳聲,是那麼地朦朧不清,是那樣勾撩著她,讓她忍不住隨著他的氣息起伏,隨著他躍動。
  她不瞭解他給不起的原因,她也不懂他老是說她是一朵曇花的原因,可是她知道,她現在最想追求的是什麼,他愈是推拒、愈是將她隔得遠遠的,她便是愈克制不住的想貼近他,疑心難改。
  無論他給或不給、愛或不愛,她願不計後果,只追尋當下片刻的快樂。他不知道,曇花的生命雖是短暫,但在那短暫的生命中,它恣意盛放得很快樂,即便宿命會是凋零,但它已傾盡了它最美麗的一刻,只要能在賞花人眼中得到絲絲憐愛和欣喜,它己滿足無憾。
  「如果你無法給,那就不要給。」她執起他的手,將它按向她的臉龐。戰堯修靜靜的仰望著她。
  未央朝他綻出花朵般的笑靨,「因為,你無法給的,我會給你。」
  「不要那麼傻。」他忍不住想掬取她的笑靨,將她深深摟攬在懷。
  「還記得伯約的故事嗎?」她貼在他的懷中細想,「我想,那個為伯約而死的女子,她應該從不後悔愛過伯約,一點也不對自己為他而死感到半分憾恨。」
  戰堯修卻難以掩藏心裡的悸痛,「可是你不知道帶著生生世世的記憶輪迴了五百年的伯約,他的心底是如何的煎熬和痛苦,他是多麼痛恨一手害了她的自己。」
  「我是不知道。」她抬首直直地看進他的眼眸最深處,「但如果我是五百年前那名為伯約而死的女子,假如我在五百年後又見到了伯約,我會告訴他一句詁。」
  「什麼話?」戰堯修屏氣凝神的望著她,一顆心因她的話而高懸在空中。未央俯身在他的唇邊輕喃:「我會告訴伯約,我從不後悔為他而死。就算再有個五百年,我還是願意用一死來交換他的一眼。」哪怕是不能夠朝夕相伴,只要是曾經在心底深深愛過,這對她而言,已太過足夠。
  戰堯修極力忍住自己無法抑制的抖顫,她的話,就像投落在他心池的一塊大石,沉落至他心底的最深處,令他既傷痛而又愧疚,把他認為已經逐漸沉澱下來的情愫,又再度攪混鮮活了起來。
  「老實的告訴我。」她以指尖輕輕描畫他的眼眉,「你究竟是誰?」她知道,他一定不只如亮王所說的是個文臣而已,在他的背後,一定還有些不為人知的什麼。
  「只是一個身不由己的人。」又累又麻木的戰堯修忍不住放下一切,放縱自己將已堆藏了許久的疲累全都在她的面前露出來。
  少了在人前的偽裝、少了在她面前刻意表現出來的溫存,他敞開心房露出真心的臉龐,看來如此疲倦如此傷心。未央以指尖細細讀著他的臉龐,首次這麼清楚地看見他最真實的模樣,她的指尖滑過他緊蹙的眉心、滑過他了無笑意的唇角、滑過他緊閉著不願透露秘密的雙眼,每撫過一處,她的指尖就像針扎似地那般疼痛。
  她忍不住問:「我能幫你什麼嗎?」為什麼他會有這種表情?為什麼,他會讓她為他那麼難受?
  「不能。」
  「那我就守在你的身邊。」她保證的朝他微笑,「即使我是朵曇花也好,在我凋零之前,我不會離開你。」
  他戀棧地看著她嫵媚的容顏,側首吻著她淡色的唇瓣,試著將自己所有的暖源和生命力都傾注給她,想讓她就這樣永永遠遠地停留在他的懷裡,但在片片落花鋪滿一地的草地上,那只她為他帶來照亮他心頭的花燈,卻在夜愈來愈深時,悄悄地在花雨中黯然熄滅。
  他的心,游離在愛和痛的邊際,沉陷在這短暫的溫馨片刻裡所製造出來的泥淖裡動彈不得。
  戰堯修輕撫著她的發,拍撫著她的背脊讓她在他的胸口前緩緩入睡。許久之後,他睜眼看著漫天飄落的花雨,深深吸了口氣,在他的耳邊,彷彿傳來陣陣聽不清、辨不明的聲音,回憶如潮水般地倒向他的腦海裡。
  五百年前的她給予的愛,已經在歲月中變得模糊;但她留給他的憂傷,卻是像一份永不褪色的記憶,清晰地停佇在他的心頭。所有他曾經給予的斯守承諾,已經逐漸消散在過去的煙塵中不復珠跡;但她每每在他面前辭世的身影,卻像是一潭沉淪不醒的夢,日日夜夜困擾著他……
  對於這一切的記憶,他已經不想再回顧,現在的他,只想留下一份這世她曾愛過他的記憶,一份不是她先他而去、能夠讓他永遠不會感到傷懷的記憶。
  他修長的指尖輕輕巧巧地滑過她臉龐,珍愛地停佇在她花瓣似的芳唇上,而後他就只是這麼靜靜看著她,靜靜傾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感覺她的胸膛依舊是規律的起伏著、她的體溫還是那麼溫暖如昔,讓他知道,這一次,她沒有因他而離去,這一世,她將會是安全無虞的,這樣他才有辦法挪動他那沉重的腳步,離開她、安然的放她一人孤獨單飛。
  隱隱約約一道幽微的聲響,自暗夜的遠處傳進戰堯修敏銳的雙耳裡,提醒了他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再沉湎於這一刻。
  「未央。」他鎮定下所有心神,將睡在他胸前的未央扶坐而起,輕拍著她的面頰要她醒過來。
  未央揉著愛困的眼,「怎麼了?」
  「我沒時間了。」戰堯修緊握著她的雙肩,仔細的在她面前叮囑,「你聽清楚,我所說的每句話,你一定要牢牢記住。」既然她不肯死心,那麼他就得防著她會在他不在時,不經意的做出會讓她往後更痛苦的事來。
  「記住什麼?」
  他指著她手腕上紅艷的銬環,「你這雙腕上的銬環,絕對不可將它解開。」「我說過這是亮王給我的,它只是個裝飾和鍛煉我腕力的用品,我為什麼不能解開它?」未央愈聽愈覺得古怪,也不懂他為何會突然提起這個東西來。
  戰堯修卻徐徐搖首,「這不是他給你的,是我。」
  她睜亮了一雙明眸,「你?」鎖住了她這麼多年的人是他?
  「這是我為你所設下的伽鎖,是我叫亮王將你鎖住的。」戰堯修極其難得的向她坦誠,就盼她能夠把他的話聽進耳裡。
  「枷鎖?」她更是詫異無比,「為什麼要對我設下這個枷鎖?」
  「不要問,你只要記得,無論如何都不要解開它。」戰堯修緊緊握住她的雙腕,眼眸真切地看進她眼底,「只要不解開它,你將永遠也不會再受到半點傷害。」
  未央不禁蹙緊了細眉,「你到底鎖住了我什麼?」這個銬鎖究竟和什麼有關?為什麼他會如此慎重的看待它?
  戰堯修沒有回笞她,反而轉首看向樹海的外頭。
  「該來的,終於來了。」
  「是誰在外頭?」聽見宅外有些微響的未央,立刻緊張的在他的懷裡轉身,想去外頭看看是不是又有人想要找他麻煩。
  「來找我的。」戰堯修一手圈住她的腰肢將她拉回懷裡,「你放心,這次來的人,是友不是敵。」
  未央還在納悶他這個不懂功夫的人怎麼會有那種好耳力知道門外有人時,亮王派來的人己在府外朝裡頭大喊。
  「戰大人,亮王急召您入太極殿議事!」
  未央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一派從容的模樣,「你……你怎麼會知道來的人是友不是敵?」他不僅知道有人來,還能知道來者是誰?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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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時間到了。」戰堯修伸手輕撫著她緊斂的眉心,而後將她牢牢抱在懷中。「什麼……時間?」被他抱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未央,不但不明白他所說的話,更不明白他的擁抱為何如此緊密用力,既像是要把她嵌入他身體裡似的,更像是在與她訣別。
  「結束永遠的時間。」戰堯修邊在她的耳邊細聲呢喃,邊不著痕跡的將雙掌放在她的背脊上,悄悄施加力道,「記住我的話,千萬不要解開你手上的銬鎖。」
  背部撕絞的疼痛像野火般瞬間蔓延至她的全身,令她乏力的癱軟在他的懷裡,無法動彈地任他將她抱至草地上躺下,而後又看他拿起腰間的佩劍,在她四周的地面上不知畫了些什麼圖陣。
  「你對我做了什麼?」未央愈看他的舉止愈是感到心慌,掙扎地想要坐起,但她的身子卻出乎意料的不聽使喚。
  將能夠困住她的陣式完成後,戰堯修緩慢地踱至她的身邊,輕柔地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戀戀地撫著她那張一直都存在他心底最深處的容顏。
  「我美麗的曇花。」他俯下身再一次地將她攪納入懷,含笑地向她保證,「從今以後,你將不會再凋零。」
  「戰堯修?」絲絲寒冷透進未央的心扉,令她不禁感到一種未知的恐懼,似乎正朝著他前進,並且將她逼離他的身邊。
  戰堯修對她漾出她熟悉的笑容!一手緩緩合上她的眼瞼,濃重的睡意霎時讓她困得睜不開雙眼。
  「不要……戰堯修……」不願投入睡海的未央喃喃呼喚著他的名,但那令人忍不住想沉淪的睡意卻接管了她的一切。
  戰堯修踩著割心的步伐,一步步地退離她的身旁,靜立遠處凝望她的睡容許久後,咬牙轉身步出樹海,投身在夜色裡不再回頭。
  雲掠空滿臉訝異的盯著這陣子忙得天昏地暗,因此臉色顯得很難看的段凌波。「你查到了?」這小子居然能夠查出那個像是謎一樣的戰堯修的事?「我是查到了……」段凌波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撇著嘴角在他身旁用力坐下。雲掠空兩眼斜睨著他,「查到了不是該高興嗎?你的臉色幹嘛還是這麼臭?」「因為我還查到了那個叫什麼原魔的老人。」段凌波兩手插進濃密的發裡,「早知道事情是如此,我寧願我沒去做這件事……」做了這件事之後,他總覺得自己揭開了什麼不該開啟的秘密,而戰堯修在他心中的印象、也因此全部改觀。
  「你到底是查到了什麼?」迫不及待想知道的雲掠空一把拉起精神不濟的他。段凌波擰著眉心淡述,「戰堯修,字伯約,姜維族氏後人。五百年前姜維敗兵於司馬懿手中,死於亂軍,姜族後嗣為避皇禍,易姓戰。」
  「姜維……」雲掠空挑高了一雙劍眉,「孔明死後繼續率領蜀軍與司馬懿對抗的那個人?」歷史上那個沒完成復國心願,在死前還使了一招有名的「臨去秋波」的姜維?
  「對。」段凌波的聲音變得更加沉悶。
  雲掠空撫著下頷沉思,「原來他是蜀末名將的後人……」
  段凌波兩眼無神的盯著桌面上,那盤戰堯修曾與封貞觀所下過的棋,看著棋面上被戰堯修分成三堆、各據一方的棋子,他終於瞭解戰堯修為何會對他們說什麼「三強鼎立」。
  他隨手拿出其中一顆棋子,「我還順便查了司馬拓拔。」
  「你查他幹嘛?」雲掠空大惑不解的看著他。
  「司馬懿,字仲達。」段凌波不疾不徐的說出第一個秘密,「而司馬拓拔,他的字也是仲達。」
  雲掠空訝異的揚高了眉,「這麼巧?」
  「還有一個更巧的。」段凌波扔下手中的棋子,再由第二堆的棋子裡取出第二顆棋。
  「什麼?」雲掠空莫名其妙地看他拿著棋子,並且兩眉緊蹙的模樣。
  「姜維,字伯約。」
  「跟戰堯修一樣?」雲掠空馬上反應過來,並且對這種兩次的巧合感到有些不尋常。段凌波又拿出第三堆棋子中的一顆棋,在指間反覆的把玩著。
  「你在做什麼?」雲掠空忍不住要問他那一而再、再而三的怪動作。「記不記得戰堯修曾叫貞觀去火燒相國府?」段凌波將第三顆棋放回棋盤裡,冷眼看著棋盤上被三分天下的棋局。
  「那又如何?」
  段凌波回過頭來問他,「五百年前,赤壁之戰的那把火,燒出了什麼局勢?」「三國鼎立。」雲掠空想也不想的就道出歷史,「天下分割成了魏國、東吳還有蜀國三大勢力。」這還不簡單?人人都知道那歷史上有名的赤壁之戰造成了什麼後果。
  段凌波又漫不經心的向他提示,「那貞觀又燒出了什麼局勢?」
  「貞觀他……」正要回答的雲掠空陡地頓了頓,恍然大悟的看著他,「貞觀在戰堯修的指使下,造成了三位皇子欲奪天下、各據一方?」這怎麼可能又是個巧合?
  天底下哪有那麼多湊巧的事?
  段凌波徐徐說出他的推理,「我想,戰堯修很可能是想讓五百年前的往事再重演一次,好讓蜀國再有一次復興獲勝,並且一統天下的機會。」以戰堯修做事不擇手段的手法來看,事情一定是八九不離十了。
  這點雲掠空就想不透了,「你為什麼會認為戰堯修想要讓蜀國獲勝?」戰堯修幫的人是亮王,又不是那早就消失在時光中的蜀國,這兩件事怎麼能兜在一塊兒?
  「因為他是孔明的人。」段凌波交握著兩掌,兩眼看著遠方。
  「啊?」
  「當年的姜維效忠於孔明,並為他刻制八卦玉保留八陣圖。」段凌波不理會他的錯愕,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如果把五百年前的人物套到他們的身上,這樣就可以解釋一切了。」
  「怎……怎麼說?」愈聽愈覺得詭異的雲掠空,隱隱覺得事情不再是他當初想像的那麼簡單了,而那曾經讓他積極想知道的事實,不知為何,此刻他竟不怎麼想要知道。
  段凌波又扔給了他一個問號,「孔明叫什麼名字?」只要說出這點,他相信聰穎的雲掠空就全然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孔明姓諸葛,名叫……」雲掠空不可思議的又發現另一涸巧合,「亮?」段凌波看他已經明白了大半,於是也不再多說,只是淡淡的看著戰堯修留給他們的這盤棋。
  「難道戰堯修原本就是……亮王的人?」雲掠空訝然的撫著額,「而亮王他很可能是……」
  「可能就是你想的那樣。」段凌波點點頭,「我想,戰堯修可能不只是想幫助亮王而已,他是想要把八陣圖還給亮王,並且一圓孔明五百年前未完成的一統江山大夢。」
  雲掠空震驚的靠坐在椅上,「戰堯修從頭到尾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亮王?」段凌波淡淡地歎了口氣,「答案不是已經出來了嗎?」
  雲掠空難以相信的看著已經接受過震驚的段凌波。他從沒想到,那個一直以來就只會命令他們眼司馬相國作對,而又在朝中一點也不活躍的戰堯修,他的心思有這麼深沉。指使著他們一步一步的照著他的計劃在暗中進行他的大計,先是將他們給拱上首輔大臣的位置,然後又在他們掌握了權勢之後,命他們四人把朝廷割據成三王奪位的局面……難道說,他一開始就是在做這個打算?所以才把他們四個人一個一個都拉進來幫他?
  「至於那個叫原魔的人……聽說,原魔本就不是人,他是只道行千年的魔。」段凌波一手按著眉心,「而姜維,他曾把心賣給原魔老人。」
  「賣心?」他們幾個找被戰堯修奪去的半顆心卻快找瘋了,而戰堯修他卻跟他們相反,反而跑去賣心?
  「我查不出他為何要賣心。」段凌波愈想愈是同情戰堯修,「我只知道,他是個沒有心的人。」一個沒有心的人,在失去了心時,那是什麼滋味?
  雲掠空的想法卻和他有些出人,「他沒有心?這就難怪他對我們那麼冷血。」怪不得那個戰堯修的血那麼的冷、對人那麼的殘,原來他根本就沒有心,他根本就不能體會他人被奪去一半的心的痛苦。
  「可是,他會這樣待我們,好像是逼不得已的……」段凌波愈想腦子就愈亂,也愈來愈不瞭解那個表面上是一回事,但事實上又是一回事的戰堯修到底是在想什麼?
  雲掠空沒好氣的冷哼,「我看那根本就是他的本性,才不是什麼逼不得已。」把他們幾個人握在掌心裡,他可愉快了。
  「希望是如此。」但願戰堯修就像是掠空所說的,並沒有什麼逼不得已的理由。被雲掠空派去時時監守著其他兩黨動靜的侍郎,在得到某個消息後,就火速趕來雲掠空的府邱,急奔的步伐踩亂了一夜的寧靜。
  「雲大人!」侍郎不經通報,也沒空去管什麼禮節,一骨碌地衝至大廳裡。「失陪一下。」雲掠空看了他臉上那緊張的神色,不慌不忙地自椅中站起,朝段凌波點個頭後,再走近那個像是火燒屁股的侍郎。
  侍郎在雲掠空一走近後,就忙不迭地附耳在雲掠空的耳邊說了一大串最新的消息,讓雲掠空聽了臉上立即風雲變色。
  他急急走回段凌波的身旁,一手拉起他,「我們得趕快行動了。」
  「發生了什麼事?」段凌波不解地看著他們兩人的神色。
  雲掠空頭痛地撫著額,「貞觀他們已經率黨發難,比我們先走了一步。」真是的,封貞觀和宮上邪那兩個急性子的傢伙,居然不聲不響的就做了這種事。
  「什麼意思?」段凌波馬上因他的話在心頭拉起警報。
  「貞觀和上邪不但慫恿太子益王自皇上那邊偷了玉璽,而後率兵攻下洛陽,更在洛陽集結了大軍,準備伺機攻向京城逼皇上退位。」虧他們想得出來這招,竟先發制人的想讓太子登上皇位,但他們兩個的手法也太狠了。
  段凌波霍然站起緊按著他的兩肩,「他們兩個是玩真的?」逼皇上退位?這可是謀反大不赦之罪哪,他們兩個竟然敢冒這種風險?
  「都已經攻下洛陽了,難道還有假?」雲掠空煩躁地揮開他的手,開始動腦想著該怎麼應付這突如其來的事件。
  段凌波馬上就分析出事情的原委和結果,「有法子攻下洛陽城那有數萬大軍駐守之地的人,一定是貞觀;而唆使太子去偷玉璽的人,一定是奸詐的上邪。有他們兩個連手,這下太子可真是佔了上風了,而太子更可以就這樣藉他們兩人的手一舉登上皇位。」
  「你還沒聽完。」雲掠空氣岔地兩手叉著腰,「更糟的是嘯王也沒跟我們商量一聲,就不顧皇上的力阻,甘冒弒儲君的大罪私自率兵前往洛陽想藉平亂之名除去太子,可是卻中了貞觀他們的計,全軍都被困在洛陽城外!」那個笨嘯王,想要逞英雄也不先通知他們一聲,他以為憑他一個人的能耐鬥得過貞觀和上邪嗎?
  「不能讓嘯王死在那裡!」段凌波倒吸了一口氣,回過神後立即轉身要走,「我立刻去招集兵馬,今夜就趕去救駕!」
  雲掠空伸手扯住他,「你最好手下有多少精兵就帶多少,我也會多找一點人來,再不夠的話,我就去找些關外的人來幫忙。」
  「以我們兩人手下的兵力,要對付太子黨不就綽綽有餘了?」太子黨和嘯王黨不是勢均力敵嗎?幹嘛還要再去找外人?
  雲掠空忍不注大聲吼出:「因為我們要面對的不只是太子黨而已!」
  「難不成……」段凌波心中猛然一驚,不由自主的退了幾步。
  「皇上唯恐禍起蕭牆,已下令由三皇子亮王前去洛陽弭平兩位皇子之間的鬥爭。亮王在接旨後,也加入這場戰事了。」最最要命、也最麻煩的亮王黨人馬,也已經在這場戰事中參上一腳了,不多找些人來,這仗他們怎麼打得起來?而他們又怎麼能保得住嘯王?
  段凌波只擔心一個人有沒有加入戰局,「那……戰堯修他人呢?」拜託拜託,那個人千萬不要也在戰場上。
  雲掠空最頭痛的就是這個頭號大敵,「戰堯修以軍師的名義,已經跟著率兵親征的亮王連夜前往洛陽。」
  「該死!」段凌波氣急敗壞地大嚷,「這下我們五個人真的要在戰場上相見了!」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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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晚了一步才起程趕往洛陽前線的未央,在抵達洛陽時,便發現前線的戰況有些詭異。
  三位皇子的大軍在洛陽城妻城外三處各據一方,被困在洛陽城外的嘯王黨大軍,進無可進、退無可退的動彈不得,而佔據了洛陽城的太子黨也一直固守在洛陽城內,看起來不但不像是按兵不動,反倒像是遲遲無法出軍,還有前來弭平戰事的亮王大軍,也只是築營在洛陽城外遠處的山頭上而已,並無更進一步的動作……
  令未央不解的是,興兵謀反的太子,照理說應當不會固守著洛陽城按兵不動,反而應該先將已困在城外的嘯王大軍給除去才是,但太子卻沒有把握這個時機,反而守在城內不知在猶豫些什麼,或是忌諱著什麼而不出軍;至於屯軍在山頭上的亮王大軍,也沒有趁其他兩軍受制時進攻,只是居高臨下地鎮守著。
  然而就在她率軍策馬進入亮王設在山上可以遠跳洛陽的軍營時,她更是大惑不解的看著這三方人馬之中,唯一能夠行動自如並且整軍待發的亮王軍營,在她的四周,儘是些在軍書上從未看過的軍營部署、人力配置,令她不禁一直在猜想能夠部署指揮這種進可攻、退可守的軍營的人到底是誰?直到她在中軍軍營下馬,看見鎮坐在中軍裡的人是誰時,她更是解不開那堆積在她心底的所有疑惑。
  未央怔怔的走入中軍營帳裡,看著營帳裡頭的地面上畫著八卦這形的巨大圖陣,一身黑衣戎裝的戰堯修就靜立在裡頭,手執著黑亮的原魔劍,不語的看著地面上已經被打開一隅的八卦玉,而亮王就只是安坐在一旁品茗而己。
  「亮王,這是怎麼回事?」未央悄悄的走近亮王的身旁,滿臉不解的看著戰堯修的舉動。
  亮王不答反問:「我要你帶的兵馬你帶來了沒有?」
  「帶來了。」未央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在轉首看向戰堯修時,發現戰堯修正以凶狠的目光盯著笑瞇瞇的亮王。
  從不曾看過他有此等森然表情的未央,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一點也無法將眼前的男人與往昔那個愛倚躺在柳樹下垂釣的愛笑男子聯想在一起。這個人,真的是曾與她朝夕相處過的戰堯修嗎?為什麼她總覺得她彷彿是見到了一個她完全不熟識的陌生人,一個令她渾身泛過陣陣寒意的人?
  她有些不太確定的出聲,「戰……堯修?」
  戰堯修疾步走出地上的陣圖,一手推開愣然的未央,走至亮王面前兩眼冰冷的瞪著他。
  「她為何會在這裡?」他明明把未央困在宅子裡,為何她不但能走出宅子,還能夠進入他已經佈局好的軍營裡?
  「出征前,我到你那裡走了一趟。」亮王雲淡風輕的看著他眼中的怒意,「她能進來此地,是我教她怎麼進來的。」
  戰堯修緩緩瞇細了眼眸,「你根本就不需要她,為什麼還讓她來?」
  「雖然說我有你就已經很足夠了,但你是我軍最重要的軍師,我當然不能冒險讓你帶軍出陣迎敵。」亮王安適地交握著兩手,「未央是我軍除了你之外,唯一能夠領兵作戰的大將,唯有借助她的本領,才能盡早結束這場戰事。」
  「你反諾?」戰堯修的眼神更是冷到骨子裡去了,「你不是答應過我絕不讓她上戰場陷入險境?」
  「我不是反諾,我是要你盡忠。」亮王徐徐地向他更正,「而她,是這世上能牽制你的唯一利器。」他若是要操縱戰堯修這顆王棋,就更得將未央牢牢的握著,以保這顆王棋會乖乖聽令。
  「你……」從未想過他會出爾反爾的戰堯修緊握著雙手,身子像根緊繃的弦。
  亮王不容拒絕地朝他伸出大掌,「現在就解開全部的八卦玉,讓裡頭的東西助我一臂之力!」
  戰堯修一語不發地看著他,腦海裡儘是盤旋著未央一旦上了戰場的後果。在他心中的天秤,因為未央的出現而傾斜了一端,也因亮王對他所下的功夫,又讓那已搖搖晃晃的天秤向另一邊緩緩傾倒。他從不知道,他這個操棋者,也會有淪為棋局中王棋的一天;又或者,他原本就只是棋中棋的一員而已?
  是不是在世事經過了五百年後,他身不由己的處境,仍舊像五百年前一樣沒變?
  是不是不管經過了多少的光陰,緊緊鎖住他們的宿命也是依然沒變?
  「亮王?」不知道他們之間暗潮洶湧的未央,下意識地感覺到了正在威脅戰堯修的人,是這個往日都平易近人的亮王,同時也對他和戰堯修都變了個臉的模樣感到有些怪異。
  「未央,你不是很想知道這八卦玉裡藏了些什麼嗎?」亮王笑意淺淺地拉著未央的小手,也不管戰堯修臉色變得更加陰冷,「待會兒堯修打開它時,你可要看清楚了。」
  未央狐疑地揚起黛眉,「裡頭不是藏著八陣圖嗎?」想要搶八卦玉的人,為的不就是裡頭的八陣圖嗎?難不成裡頭還藏著其他讓世人搶破頭的東西?
  「八陣圖是什麼,你知道嗎?」亮王淡笑地拉她至一旁坐下,無視於戰堯修那雙眼裡頻頻射來的冷箭。
  「不知道。」未央老實的搖首。
  「堯修。」亮王笑意可掬地朝他招手,「我看,不如就由你來告訴她吧。」
  戰堯修冷眼端看著亮王的笑臉,和未央小臉上那副求知若渴的模樣,好一會兒,他才硬是忍下梗在喉間的怒火,冷冷的敘述。
  「八陣圖除了是奇門遁甲術之外,就軍事方面的應用與變化上而言,它以天、地、風、雲、飛龍、翔鳥、虎翼、蛇蟠為基本陣形,其中大陣包小陣,大營包小營,共有六十四陣,是一種方陣法的沙盤演練營地。」
  未央錯愣了一會兒,「沙盤演練營地?」他沒說錯?世人無不想得到的八陣圖,就只是個軍事用的營地而己?
  戰堯修的話還沒說完,「八陣圖又可為一百二十八陣的當頭陣法,而屬於攻擊或野戰時所採用的陣式,是一種二百五十六陣的下營陣法,可用於長期駐紮使用的佈陣方式,並可使各營的運作功能完全發揮,不但動員時機動力量最大,防禦能力也最強。」
  他沒說到的部分,「換句話說,這八陣圖若是被一般人得到了,絲毫用處也無,但若是軍事家或王家得到了它,則可以輕易改朝換代。所以說這玩意有無用處,端看是落到誰的手上,以及誰有能耐來使用它。」
  未央有些明白地點著頭,這才知道為什麼想得到八陣圖的人,儘是些朝中之人,也終於瞭解司馬相國那麼積極想要得到它的原因。只是這個東西該怎麼用?由誰來用才正確?
  她轉首看向亮王,「你要把八陣圖用在這場仗上面?」這軍營裡最博學多聞的人就是他了,所以,他應當是使用八陣圖的不二人選才是。
  「不是我。」亮王伸手指向戰堯修,「是他。」
  未央難以理解地指著戰堯修,「他?」那個只會釣魚的戰堯修?
  「堯修,讓未央看看你真正的本領吧。」亮王一手撐著下頷,期待地朝他眨眨眼。
  萬分不願意讓未央看到他另一面的戰堯修,在亮王的眼光下,渾身泛過一陣顫冷。他感覺亮王正將他所隱藏的一面揭開了來,釋放了他累藏了無數年的壓抑;那渴望蜂擁至他的四肢百骸,彷彿正央求著他放手一搏,不斷地訴說著他是何等身份。
  他一直都是亮王手中的棋。但就算他只是這盤棋局上的一子,那麼,他也是最好的一枚王棋。
  戰堯修撇過臉龐,避開未央那雙凝視著他一舉一動的明眸,沉沉地吐了一口氣,舉步走回帳內偌大的圖陣裡,站在八卦玉面前仰首看向外頭山腳下寬闊平敞的洛桑原地。
  未央靜斂著氣息,全神貫注地看著站在圖陣內的戰堯修,看他手執那柄他曾說過是裝飾用的黑色長劍,以劍尖輕佻地上畫有其他兩軍營地的地形圖,而後就彷彿在等待著什麼似地,只是遠眺著前方,不再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
  時間不斷流逝過去,戰堯修的身影仍是文風未動,就在未央等得都快打起盹來時,駐守在營外的采子急奔來報,張皇的腳步聲又讓她驚醒過來。
  「稟亮王,太子和嘯王的人馬,突然全都出營朝我軍攻來,兩軍現正路經洛桑原地,再過不久就會到達咱們的山腳下!」
  「不急。」亮王氣定神閒地安坐在椅內,「傳令下去,先叫我方的人馬繼續在營內按兵不動,無論是誰,皆不許踏出軍營一步。」
  「可是……」滿頭大汗的探子一點也不瞭解為什麼主帥營內的每個人在聽到這個消息後連動也不動,尢其是那個身為軍師的戰堯修,就只是杵站在原地,一句話也不開口。
  亮王擺手斥下他,「照做。」
  「亮王?」未央輕拉著他的衣袖,對他不迅即帶軍出去克敵的舉措感到一頭霧水。
  亮王兩眼炯炯地直視著戰堯修,邊分心地向她叮嚀:「待會兒你可要坐牢一點喔。」
  坐牢一點?未央莫名其妙地遵照他的指示捉牢椅板,猶未及細想為何要這麼做時,耳邊便吹拂過陣陣輕風,讓她詫異地回首看向那個讓帳內無端端掀起風勢的戰堯修。
  在放出被他所困住不能動彈的兩軍後,戰堯修就一直耐心地等待兩軍人馬步入他所等待的洛桑原地。在以兩眼估算著山下的兩軍皆已全數進入洛桑原地後,他立即低首以劍尖輕點八卦玉中的風雲二玉,緊握著長劍喃聲低語。
  「風生,雲起。」
  輕柔掠過帳內的徐風,在戰堯修的一聲號令下,急速在他的身邊呼嘯亂竄,在風勢將帳內的人吹打得幾乎都站不穩身子時,隨著戰堯修揚起的劍尖,強風立即颼颼吹襲向帳外,在遠方天際捲起千堆雲,密密地籠罩在洛桑原地之上。
  「飛龍出陣,虎翼破軍。」戰堯修邊低語邊將劍尖一一點落在其他的玉面上,「翔鳥護陣,蟠蛇斷敵。」
  自玉面竄升而出的蒼龍、翼形伏虎、鳳凰翔鳥、七彩蟠蛇,一一嘶嘯地飛奔向遠方疊疊卷卷的厚重雲層,而後俯衝而下直朝洛桑原地襲去,讓在場的未央看得幾乎都忘了該怎麼呼吸,渾然不知那些飛掠過她眼前的究竟是些什麼東西,而戰堯修又是如何自那塊小小的八卦玉裡將它們給釋放出來的。
  「天地呢?」亮王不忘提醒他還有兩塊玉沒出陣。
  戰堯修淡瞥他一眼,又再動手打開最後兩塊玉,「天地滅合。」
  未央怔然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帳外,抬首怔怔看著在戰堯修的話語剛落之際,迅即闋暗得不見五指的天色,直到迎面而來的風雨拍打在她的面頰上,將她自無法反應的九重天外喚醒,並在逐漸微亮的天色裡看清楚了在山腳下的洛桑原地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在急急飄飛的雨勢中,未央看見了本來平坦無任何樹木的洛桑原地,不知在何時變得異石凸起,層層圈圈地包圍住了整個原地,也讓正急速朝他們而來的兩軍人馬,皆被困在洛桑原地裡打轉,無論大軍朝任何方向走,就是走不出那塊外圍好似被異石堆疊成八卦形的原地。
  「這是……他一人做的?」不必動用一兵一卒,輕易地就將兩軍困陷在石陣裡遭受狂風暴雨並且損兵折將的人,竟是那個看來一派從容的戰堯修?
  亮王滿意地揚起唇角,「只要八陣圖在他的手上,天底下沒什麼事是他做不來的。」
  「你不是說過他只是一介文臣?」這是哪種文臣?劍起劍落間就能控制住大局?
  「我大概是忘了對你說……」亮王徐徐朝她露出一抹微笑,「他是個能夠翻江倒海、毀天滅地的臣子。」
  未央的眼眸飄晃在亮王的笑容與戰堯修冷淡的俊容上,這才明白了當日亮王為何會說戰堯修是讓整個朝野感到恐怖戰慄、最具威脅性,並且能夠在一夕,之間,只手改變一個皇朝政權的人。以眼前的情勢來看,他們根本就不用做什麼事,只要在能夠使用八陣圖的戰堯修指使下靜待一切的發生,然後以逸待勞的將那些被困在陣圖裡的殘兵走卒拿下便成……
  原來,在他柔情的表象下,他所瞞著她的是這麼一面。未央忍不住看向神情淡然的戰堯修,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局外人,被他和亮王隔絕在外頭,一點也無法碰觸到他們真正的面目,也無法知曉他們心底深處的秘密……她不禁感到有些失落,一種被孤立在一旁的恐慌感悄悄侵蝕著她的心房,令她感覺她和他的距離變得愈來愈遠。
  亮王並不知道未央的千腸百轉,只是默然地估算著時間。
  他起身看了外頭的情勢一會兒,轉首對戰堯修交代,「堯修,未央該帶軍出陣了,把生門和死門的位置告訴她。」
  戰堯修的心頭猛然一震,目光緊緊纏繞在面色如雪的未央身上,心中有千萬個不願見她步入八陣圖內,就怕她會在一離開他的面前後,又像以往一樣,消失無蹤。
  他還記得,五百年前,她也是死在這麼一個陰雨的日子裡……
  「堯修。」亮王絲毫不理會他內心裡的掙扎,對他瞇細了一雙眼眸,以有若無地警告著他。
  戰堯修在亮王的聲音裡不甘地拉回心神,他神情凝重地走至桌案前取來一張羊皮,以調製過的松墨在上頭按遁甲休、生、傷、杜、景、死、驚、開的方位,寫下密密麻麻的行進步法、出陣入陣的時辰後,再揚手招來未央。
  「背牢這裡頭的步法,照著這步法帶軍入陣出陣。」他將羊皮交至她的掌心裡,謹慎的看著她的眼眸,「記住,一步也不能走錯,而且一定要準時出陣。」
  「好。」未央看他一臉難得的慎重,也強振起精神來,她在接過羊皮後想離開,卻發現他依舊緊握著她不肯鬆手。
  透過他的大掌,隱隱的顫抖傳抵至她的心頭,她不禁擔心的望著他顯得忍抑的表情。「怎麼了?」他在……發抖?
  戰堯修欲言又止地看著她,「我……」
  亮王無聲無息地介入他們兩人之間,拉開戰堯修不願放的雙手,笑意滿面地帶開她,「未央,接下來看你的了。」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未央看著亮王眼底的期待,自信十足地向他保證。
  亮王輕輕推送著她走向帳外,「那就好。去吧。」
  眼看著未央一步步走離他的視線:心底泛著無窮無盡掙扎的戰堯修忍不住叫住她就快離開的身影。
  「未央!」
  走至帳門的未央緩緩地回過頭來,頭一次看見在戰堯修的臉龐上,竟有著如此害怕的神情。
  亮王一手緊按住戰堯修的肩頭,鎮壓下心思躁亂的他,而後對未央揮揮手,「沒事,你去吧。」
  但戰堯修的那副模樣卻讓未央的心房籠罩上陣陣心疼,她很想拋下亮王的指示待在戰堯修的身邊,問問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亮王不容質疑的眼神又讓她不得不轉身出帳,準備點兵出營。
  亮王在未央的身影遠去時沒好氣的拍著戰堯修的肩頭。
  「好歹我也調教了她十八年,你就算是對她沒有信心,至少也該對我有點信心。」未央可是他一手帶大的,他哪會讓她去做她辦不到的事?這小子幹嘛緊張成這樣?
  戰堯修無言地望著未央消失在大雨中的身影,感覺她就像是又走進了往事裡,而他又是無法及時將她拉回來,只能任她隨命運擺佈,再度在風雨中凋零。
  「別想那麼多。這場雨,它絕對和以前的那一場不同。」亮王隨他一塊兒看向外頭不斷落下的雨水,輕聲地安撫著他,「她很快就會凱旋歸來,你就安心的跟我在這裡等一等。」
  率領著亮王旗下精銳的未央,身披艷紅的戰甲靜立在狂風暴雨強襲的洛桑原地外,將戰堯修交給她的皮卷繪製成無數份,一一分發至所有下屬手中,殷殷叮囑他們務必得照著上頭的指示入陣殺敵擒敵,並且得在時限之內及時出陣。
  就當全軍整軍待發之際,洛桑原地內的風雨也有稍緩的跡象,未央立即把握住入陣的時機,將大軍兵分兩路迅即帶軍入陣,並在進陣後如她所料的,立即遇上了在陣內四處尋覓生路的太子黨及嘯王黨的殘餘人馬。
  滂沱大雨中,大地萬物顯得那麼地不真實,颼颼的風聲,吹散了陣中所有的呼喊攻掠聲,密密的雨絲,將爭戰所有的原罪掩藏在模糊不清的雨廉立,將暴露出來的野心都關鎖在這小小的天地立。舉目四望週遭正在發生的一切,未央仍是覺得疑幻似真,雨滴叮叮咚咚敲打在她手中的女媧劍上,清脆的回聲像是陣陣遙遠的呼喚。
  縷縷的思緒鑽進她悠晃不定的腦海裡,令她朦朧的憶起她似乎曾見過這麼樣的一個雨日,在那個雨口裡,她似乎曾聽過許多似眼前這些兵刃交錯的聲響、曾見過數張熟識的面孔……不知為何,戰堯修的臉龐清楚的浮現在她的腦海中,但在他的眼眸裡,卻有著淚……
  心緒無端端紊亂錯雜的未央忍不住甩甩頭,試著將全副心神放在眼前開始得快、結束得也快的戰事上。她動作俐落地擒下許多投效於太子座下的朝中武將,分別將這些早就因迷途在陣裡又冷又累的降犯,交給身後的屬下帶出陣外,打算在追獲完最後一批仍不肯束手就擒的頑強分子後,就照著戰堯修的指示在預定的時辰內出陣。
  風勢忽地變大,吹散了地長長的髮絲,她呻手拭去眼睫間的雨水,正欲撥開附在她額上的發時,忽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靜靜潛伏在雨中凝望著她。未央瞇鈿了眼眸定看,赫然發現陣中居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漏網之魚。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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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相國?」未央萬萬沒想到這個向來都只隱身於幕後的司馬拓拔,居然會親自領兵來到戰場上。
  「果然又是你……」年過半百的司馬拓拔,聲調出奇的沙啞低沉,他瞠大了兩眼,拖著曳地的長刀步步朝她行來。
  未央防備地揪握住女媧劍,對他的話感到有些突兀,一點也不明白他何以出此言,更不曉得他眼底深藏的忿意又是從何而來?
  「這八陣圖……司馬拓拔音調顫顫地說著,「是戰堯修所打開的?」
  未央不禁細蹙著眉,對他的話深感納悶。
  「是又怎麼樣?」八陣圖打開時,在場的人也只有亮王的手下而己,他是怎麼知道八陣圖是由戰堯修所開啟的?
  「這次……你又想來幫助他?」司馬拓拔眼底泛著怒紅的血絲,僵硬地直視著她那張令他朝思暮想的容顏。
  未央彼他沒頭沒腦的話弄得一頭霧水,「什麼?」
  「五百年前你為他而死,五百年後你還是愛著他?」
  「姓司馬的,你到底在說些什麼?」他愈說她愈聽不懂了,這個她在朝中沒打過幾次照面的老人,對她說出些奇怪的話就算了,為何他還要用那種若有深仇大恨的神情瞪她?
  「為什麼……」司馬拓拔的雙手止不住地開始打顫,控訴又心痛地自口中迸出話,「為什麼你就是非他不可?你明明知道我不會允許的,為何你總是為了他而與我刀劍相向?」
  呼嘯在她耳邊的風聲,揉混了他憎忿的聲音,恍恍地吹進未央的耳底,一種靜到極點的聲音忽地佔據住她所有的聽覺,在她眼前緩緩地撩起她憶不清的片段浮光掠影,像潮水般地朝她淹過來,她的神志不覺變得有些恍惚,而她的背後也變得有些灼燙……
  戰堯修在月下對她說故事的身影忽地躍進她的腦海裡,令她想起了那個曾讓她心痛難寧的故事,只是她不懂,為何在她一接近這個司馬相國時,那個故事的內容,在她的腦海裡就格外的清晰。
  「你說的他……是誰?」無法克制的心慌震顫地爬上她的心頭,而戰堯修的身影更是在她的腦海裡徘徊不去。
  他聲嘶力竭地大吼,「伯約,」未央驀然一怔,「五百年前的那個伯約?」為什麼?為什麼他會知道那個故事?
  「五百年來奪我所愛的姜維!」司馬拓拔不遺餘力地嘶喊著那個世世都得到她所愛的世仇。
  「誰又是姜維?」逐漸成形的真相在未央的心中悄悄聚攏,但她卻情願不去相信那個故事會是真的。
  「戰堯修!」
  未央的腦海霎時一片空白,「戰堯修?」
  「為什麼你世世都愛著他?為什麼十世過後你還是不肯回顧我一眼?」司馬拓拔奮力地拍打著胸口,聲聲淒厲地問向她,「都已經過了五百年,而他也不再是初時的姜維了,為何你還是只心醉於他?」
  未央心痛難忍地向他求證,「他……真的是那個伯約?」難道說,那夜戰堯修所對她說的那個故事,根本就是他親身的經歷?
  「沒錯,但我絕不會讓他得償所願的。」司馬拓拔高舉著長刃指天立誓,「即使他殺了原魔,我還是會將你給搶過來。」
  回想起戰堯修深夜躺在落花林裡,臉龐上的那份傷痛和淒然,未央的心房就像是潰決了一道缺口,洶然奔至的不捨和傷感,不受控制地湧散至她的全身,拍打在她臉頰上濕濡的長髮,好以正鞭笞著她,揮向她因戰堯修而零落不全的心頭……
  未央低垂著螓首,聲音幾細不可聞,「你這瘋子……」
  「我瘋?」司馬拓拔似哭似笑地步步走向她。
  「你害他痛苦了五百年!」毫無預警地,未央手中的女媧劍飛快地襲向司馬拓拔,劍劍帶恨地揚舞而至,凌厲的劍法將司馬拓拔逼退得左躲右閃,恨不得能將他撕成碎片。
  司馬拓拔眼中頓時暴出凶光,長刀立身而起,絲毫不留情地朝她劈砍而下,不但又深又重的力道遠在她之上,矯健的身手也不亞於她。
  但未央也不是省油的燈,修長的女媧劍靈巧地避過他沉厚的力道,反而直刺向他不穩的下盤,而後突地回身運劍,一氣呵成地削下他的戰甲,但在此時,縛在她雙腕上的腕拷,卻突然變得沉重無比,讓她幾乎使不上力來,她素性飛快地以劍斬斷兩腕間礙事的腕銬,完全忘了戰堯修曾經交代過的話,正當她打算全神貫注的來對付這個功力高深莫測的老人時,一陣直抵她心房的痛楚,霎時自她的兩腕蔓延至全身,痛得她幾乎無法承受。
  「唔……」未央奮力地一劍將司馬拓拔揮劈至遠處,而後身形不穩地晃了晃,一手以劍拄地,一手撫按著劇痛不止的額際。
  恍然間!戰堯修和她想像中的伯約的身影,緩緩地重疊在一起,飄零在時光中的記憶,隨著雨水一點一滴的落在她的面頰上,也一點一滴地驅散了她朦朧的意識,讓她清清楚楚的憶起,那個當年在她死於司馬懿刀下時,將她攬在臂彎裡痛不欲生的姜維,是如何心碎地在她耳邊,聲聲淒惻地請求她睜開雙眼再看他一眼……
  「姜維……」她極力撫著喘息不止的胸口。
  「你想起來了?」眼見地上被她斬斷的的銬腕,司馬拓拔馬上明白了她己將戰堯修鎖住她記憶的枷鎖給掙脫開了。
  顆顆淚珠不受拄制地淌落未央的面頰,甫出眶的淚,隨即融混在風雨中,她無限淒愴地想起她一直遺落在歲月裹的真愛,同時也清楚地知道此時她最想回去的地方是在哪裡,她所一直渴盼著的,就是那片有著戰堯修的天地。
  「戰堯修……」她茫然地抬首遠望那座山頭,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個有著她曾深深愛過的那個人的地方。
  「你休想回到他的身邊去,你是我的!」司馬拓拔的長刀疾快地閃過她的眼前,「這一世,我若得不到你,他也休想得到你!」
  「就算再有個五百年,我也不會是你的,」回過神來的未央迅即舉劍縱揮,在朝他猛烈攻去時斬釘截鐵地大聲告訴他。
  已經掌控住陣內局勢的亮王副將,在帶著所有的戰俘和手下準備在時辰內出陣時,不經易地瞥見領軍的未央竟和司馬拓拔在死門之前斯殺得難分難解,一想到出陣的時刻在即,他忍不住緊張的朝未央大叫。
  「恪將軍,時辰到了!」
  一心只想手刃司馬拓拔以償舊恨的未央,頭也不回地告訴他,「不要管我,照著陣法領軍出陣,記住,千萬不要踩錯任何一步!」
  「但是你……」眼看他們兩人之間刀來劍往得凶很,謹記住戰堯修叮嚀一定要看著未央出陣的副將就是無法移動腳步。
  「你們先走,不要管我也不許回來!」沒空去搭理他的未央,愈是和司馬拓拔交鋒便愈知道他比她遇過的任何一個對手都強悍,乾脆放下所有的顧忌,把全副的心神全放在司馬拓拔的身上。
  副將仍是猶豫不決,「可是……」
  「走!」
  被她驅趕而不得不移動腳步的副將,走沒幾步,再回頭看向未央險象環生的情景,隨即拉住一名校衛,刻不容緩地朝他命令。
  「火速回去通知亮王,馬上叫亮王派人來為恪將軍解圍。」
  校衛面有難色,「可是,恪將軍說……」
  「快去!」
  「亮王!」
  一直苦候著未央消息的戰堯修,在亮王未及出聲之前,一把拉住慌忙衝進主帥帳內來報的校衛,緊張的向他詢間未央的消息。
  「前線戰事如何?未央人呢?」為什麼首先回來的人不是未央?她身為主將,應該第一個回來的就是她呀。
  校衛邊揮去滿頭滿臉的雨水邊向他呈報,「我軍己攻陷其他兩軍並且皆已出陣,但恪將軍在陣中遭逢司馬相國,目前與司馬相國雙雙困在死門中,兩人皆無法及時出陣。」
  戰堯修聽了二話不說地拔起插在陣圖裹的原魔劍,腳跟一轉,就踩著急亂的步伐筆直的朝帳門走去,一心只想趕快去解救那個他生怕又會失去的未央。
  亮王冷靜的一手拉回他,「你想做什麼?」
  「我要去救她。」她又再度遇上了那個姓司馬的,再不快去救她,只怕她又要像每一世一樣死在那個人的手裡。
  「八陣圖已經閉合了,你不能在這個時候進陣。」他瘋了嗎?挑在這個節骨眼進陣,他以為他的性命有多長?
  戰堯修一點也不把八陣圖給看在眼底,「放開我。」
  「你以為我會讓你太冒任何風險?」從來不肯讓他輕易涉險的亮王,打心底就不同意他這莽撞的行為,更何況全軍的統率大責和那未收回的八陣圖全都要靠他一人,誰說他可以獨自進去那危險的陣中?
  戰堯修知道他在擔心些什麼,「放心,我會活著走出八陣圖,因為我沒有半途而廢的習慣。」
  「不要因為兒女私情而忘了你曾對我立過的誓言。」亮王不死心的在他耳邊提醒,「我們之間的交易還沒有結束。」
  「我從未忘過。」戰堯修煩躁地揮開他的手,「你用不著擔心,我一定會將八陣圖還給你,再過不久,我會完成你一統天下的心願。」
  「完成我的心願後呢?」亮王依舊攔在他的面前,決定先來搞清楚這小子的腦袋裡頭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戰堯修沉沉地開口,「到時,就輪到你得完成我們的交易。」
  「好吧。」亮王兩手一攤,大方的任他予取予求,「你有什麼心願?」打從認識他以來,就從沒聽過這小子有持別想要過什麼東酉,難得他會開口求人,他當然得好好的聽一聽。
  戰堯修沉澱下全身急躁得想飛奔向未央的衝動,語調清晰的一字一句告訴他。
  「我要你結束我的輪迴。」為了未央,他非得完成他最終的心願不可。
  亮王倒是有些訝異他會有這種請求,飛快地在腦中思考過他會有這種想法的原由後,他意味深長地問:「你……打算要我怎麼結束?」
  「我要你親手用女媧劍殺了我。」戰堯修毫不遲疑地道出他的願望。
  亮王想都沒想到他竟然會開口說出這種話。
  「唯有你造的那柄女媧劍,才能夠斬斷原魔加諸在我身上所有的輪迴,以及結束上蒼賜給我的來生。」當年在世上唯一能夠與原魔抗衡的人就是他,因此若要完成這種不可能的心願,當然只有他才能夠辦到。
  「先告訴我你不想活的理由。」亮王收拾起滿腹的詫然,抬起一掌,要他先緩一緩這個念頭。
  戰堯修難忍地垂下眼睫,「只要我活著一世,我就永遠也無法克制自己去愛未央,既然我的愛注定會為她帶來滅亡,那麼,我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這一世你們才剛開始,你就想結束?」這一世他和未央才相聚不多時,他就不等結局,想徹底的結束這一切?
  「無論經過幾世,我和她的結局永遠都會是相同。」早已心灰意冷的戰堯修徐緩地搖首,臉上泛著一抹無奈的苦笑,「你也知道,我早就不想繼續待在輪迴裡痛苦一世又一世,結束對我來說,反倒是一種解脫。」再也不要了,他再也無法任自己在地獄裡繼續行走,這條孤獨的不歸路,他實在是走得好累好苦。
  亮王看他那一臉似被傷得極重的模樣:心房也不禁惻惻地動搖了起來,但對於這名自始至終他都鍾愛無比的手下,他又根本不想為他完成這種心願。
  他深深長歎,「真要我這麼做?」照這小子固執的個性來看,要他改變心願,恐怕是件不可能的事。
  「五百年來,我就只有這麼一個願望,我所一直等待的,就是這麼一天。」這些年來,他等著、盼著就只有這個,若不是為了當年他曾承諾過一定要將八陣圖歸還給亮王,他根本就不願等到今天。
  「不能改變初衷嗎?」抱著一絲絲的期待,亮王還是希望他能夠回心轉意。
  「能改變我就不會選這條路了。」戰堯修蒼涼地笑著,「更何況,用十世來換她的一生,這筆買賣夠划算了。」
  亮王頭痛地撫著額!
  「堯修……」為什麼這個有著曠世聰明才智的人,在遇到了情字這當口,就變成了一個不顧一切的傻子?
  「欠你的,在我收回八陣圖後就算還清了,欠她的,我要去還給她。」戰堯修一點也不管他的愛才惜才之心,自顧自的說完後就想馬上入陣去救未央。
  「你怎麼還她?」亮王緊扣住他的肩頭,語氣不悅地朝他開訓,「你明知道未央愛著你,在她愛上你後你卻要離開她,你要她往後的日子怎麼過?」
  「這一生,她是給了我她的愛,但你也明白,我不能再多給她一分,也不能再留下來。」一想到要這樣硬生生的與未央分別,戰堯修的心就如刀割般地疼痛,可是身不由己的他根本就沒有讓未央安穩活下去的能力啊。
  亮王愈想愈惱,「既是這樣,當初你為何又要去招惹她?」拐跑了未央的愛之後,這小子就想調頭走人?這未免也太自私自利過頭了吧?虧他當初還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證,他炮對不會對未央做什麼。
  戰堯修緊握著雙拳,愴痛盡寫在眼底,「我知道我這麼做很自私!但這是我最後的一世了,我希望在我離開時,最少能夠帶走一些關於她的記憶。」
  「你……」亮王簡直被這個自私自利卻又愛得難以開口的小子給打敗。
  「就讓我任性一次吧。」戰堯修央求地看進他的眼底,不想再和他繼續在這邊蘑菇下去,只想能夠盡快地趕至戰場上,趁還來得及的時候救下未央。
  亮王緊擰著眉心,本想狠下心來對他打回票,一抹狡思卻偷愉地溜進他的腦海裡,讓他一改原意,決定順應他的請求。
  他沒好氣地拍撫著戰堯修的腦際,「每次你想任性,我哪一次沒有笞應你?」
  每次當這小子搬出一大堆大道理來時,他這個做師父的就算是再不願,到最後還不都順著他的心意去做?
  「我很快就會回來。」一得到他的這句話,戰堯修立刻奔向帳外,招來坐騎直往山腳下的陣圖急馳。
  亮王緩慢地踱至帳門前,看著他在雨絲中匆忙離去的身影,回想起之前他還是個冷血無情的人,但在一聽聞未央有難時,他隱藏了許久的本性就全跑了出來,這讓亮王忍不住在唇畔泛出一抹笑意。
  「其實這五百年來,你變得不多嘛。」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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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像是要斬斷漫天不斷傾落的雨水般,通體紅艷的女媧劍,以排山倒海之勢橫劃而過,使得洛桑原地中的巨大石陣,在銳不可擋的劍氣下一一傾倒。
  身手穩健的司馬拓拔在躲過未央狂掃而來的劍氣後,冷不防地破石而出,縱躍至空中舉刀筆直地朝她劈砍而下。
  未央不疾不徐地以劍尖挑起數石飛襲向他,並且在他的長刀砍至時揚劍回擋,在他落地時以劍架住他的刀勢,並與他各自運起最上乘的丹田內火在雨中對峙著。
  司馬拓拔激賞地朝她冷笑,「這一世,雖說你的功夫有長進了,但你真以為你能敵得過我?」
  「擺不平你這糟老頭子,我就枉稱奔戰將軍了。」未央分毫不讓地將劍身壓向他,兩腳也沒空閒著,一心二用地轉攻起他的下盤。
  「你生生世世都注定要死在我的手裡。」司馬拓拔邊說邊使上了全力將長刀逼近她的頸間,他以未央料想不到的速度抬腿化解掉她的攻勢,並且準確地踢中她的腳跟,讓她重心不穩地趺落在地。
  未央在刀鋒劃過她的頸間時驚險地偏閃而過,猶不及立身而起,司馬拓拔高舉著長刀的身影便己立在她的面前。然而就在司馬拓拔欲做最後一擊時,腳下的土地卻劇烈地震動了起來,使得他站不穩腳步地趺坐在地。
  「這是……」未央抬首看著四周原本豎立不動的石陣,在轟隆隆的聲響下改變了方位,移動成了另一個陣式,「八陣圖動了?」
  司馬拓拔並不理會週遭的改變,趁著未央分心的空隙,拔刀一起,飛躍至她的面前在她來不及舉劍自御時,颼颼的刀風直朝著她的面容而來。
  一道黑色的身影定立在未央的面前,一隻大掌沉穩地握住司馬拓拔奮盡全力的那一刀,轉手輕送,便讓收不住勢的司馬拓拔腳步顛躓地晃退了好幾步。
  「你……」未央回過神來,難以相信這個隨手就為她擋下一刀的人,會是她一直認為手無縛雞之力的戰堯修。
  戰堯修彎身拉起她,在確定她沒有受傷後,不語地將她推至一旁。
  司馬拓拔心火狂燒地緊握住手中的長刀,「你又來這裡做什麼?」
  戰堯修緩慢地迎上他的眼瞳,「了結你我之間的恩怨。」
  「你永遠都是個輸家,」司馬拓拔當下放棄了未央這個目標,轉而攻向世世都與他爭奪的戰堯修。
  戰堯修不以為然地挑著眉,兩手背在身後,步履如風地閃過襲來的每一刀,同時冷眼淡看著己是滿頭花髮的司馬拓拔氣喘吁吁地追索著他的腳步。這個司馬拓拔,還以為他是五百年前的那個勝不了他的姜維嗎?除去年齡上的優勢不說,他早就不再是當年的輸家了,這五百年來,隨著生生世世的到來,在他身上所累積深藏著的,可不只有那揮不去的傷痛記憶,他還擁有百年來天下一等一的高手所傳授不忘的功夫。
  無論怎麼使力用勁,刀尖都碰不到戰堯修分毫,司馬拓拔怒紅了一雙眼,在加快了步伐時邊間向戰堯修,「每次我殺她的時候,你痛苦嗎?」
  神情平淡如水的戰堯修,一雙劍眉在聽了他的話後逐漸地靠攏,步伐也不自覺地放慢了速度。
  「每次抱著她的屍身時,你心痛嗎?」司馬拓拔一看他放慢了腳步,更是故意揚著得意的笑容在他面前說著,打算趁他心神不定時給他一個迎頭痛擊。
  但他沒料到的是,戰堯修會在轉眼間採出一掌,猝不及防的綿厚掌勁直襲向他的心窩,震得他心脈大亂、氣血逆行,不得不趕緊退開,然而戰堯修卻不肯放過他,身影在片刻間己轉移至他的身後,一手扣住他肩上的脈門,一手按在他的背脊上,力道之大,指尖幾乎要陷進他的身體裡。
  戰堯修在他悶聲痛呼時冷冷地在他的耳邊問:「為什麼要拆散我們?」
  司馬拓拔在創痛之中,清清楚楚地聽見肩頭上傳來的骨頭碎裂聲,在被廢了一臂之後,他緊咬著牙不顧一切地掙開了來,但戰堯修的動作比他更快,似鬼魅般地將面孔欺近他的面前,赤手緊緊捉住他的胸坎,五指緊扣著他胸前的肌理,似是要將他的心就這樣活生生地掏出來似的。
  戰堯修以另外一隻空閒的手,輕易握住急覓生路的司馬拓拔砍向他身側的長刀,在將長刀捏成粉碎時,面色森寒地將他拉至胸前。
  「為什麼得不到她你就要殺了她?」
  未央呆呆地倚在石柱上,眼瞳幾乎忘了該怎麼移動。這個人……真的是戰堯修嗎?掌起掌落間,他就將連她都有點招架不住的司馬拓拔給攻得毫無還手之力,他在她的面前人咒竟是隱藏了多少真功夫?她靜靜地看著他的每一舉手投足,緩緩地,一種心痛的感覺躍上她的心扉,他這種對待司馬拓拔的方式,在她的眼中看來,無法讓她感到半分欣喜,相反的,她的眼眶中卻漫出熱淚,因為她從不知道在他的眼底上兒有著深不見底的恨,在他的眼底,她清晰地看見了他的傷心。
  「你……」感覺自己的心就快被他給只手捏碎的司馬拓拔,豆大的汗珠顆顆覆上面容,簡直難以抵擋這種揪心的疼痛。
  戰堯修面無表情的淡述,「這就是我失去她時的感覺。」
  司馬拓拔緊攀住他的肩頭,忍下心房傳來的一波又一波的痛楚,但戰堯修又更在手上施加力道,指尖一點一點地描進他的胸坎,將他的衣襟濡染上一層血紅。
  戰堯修在他的呼叫聲中更加用力地探進他的心房,「這就是我眼睜睜看著她死去時的感覺。」
  受不住疼的司馬拓拔拚盡全力一掌拍向他的額際,戰堯修動作迅速地反手格擋住,並且將他的掌脆扭握至他的身後,一把握緊他的心房將他拉得更近。
  「你體會到了嗎?」他低聲地靠在司馬拓拔的耳邊輕喃,「你知道這些年來,我有多痛、多恨嗎?」
  「是你搶走了她!」司馬拓拔在漫無邊際的痛楚中大嚷,「那是你應得的!」
  黑亮的原魔劍瞬間直抵司馬拓拔的心房,他愣然地垂首,怔怔地看著那柄深陷入他胸口的長劍。
  「失心的滋味,也該是換你嘗嘗了。」戰堯修輕輕抽出劍身,「現在,我就把他們全都還給你。」
  司馬拓拔撫著空湯的胸口,氣弱游絲地朝未央伸出抖顫的手,「我的……」
  「她永遠也不會是你的。」戰堯修收回了長劍,鏗鏘有力的回笞他。
  司馬拓拔不甘地仰望天際,「原魔……」他要許願,他願意再出賣自己,只求能夠再許一次願望。
  「原魔早已死在我的劍下。」
  司馬拓拔訝然地瞪大雙眼看著他,不願置信唯一的浮木早巳遠去。
  「我們兩個,都不會再有另一個五百年了。」戰堯修木然地看著他眼底的不甘,任他在雨中僵直的立著身子,緩緩嚥下最後一口氣。
  滂沱的雨聲令未央聽不清他們兩人間的對話,她撫著昏沉的額際,緩緩地走至那個一直背對著她的戰堯修的身後。
  她忍不住出聲輕喚:「伯約?」
  戰堯修遲緩地轉過身子,定眼凝看了她許久,而後朝她敞開雙臂將她攬納在懷中,緊擁著這個差一點就救不回來的最愛。
  未央仰起臉龐,才想要告訴他,她已經想起了五百年前發生過什麼事時,戰堯修卻一掌襲向她的後頸,將她帶至沉沉的黑暗裡。
  率兵前來洛陽救駕,但全軍卻被八陣圖所困的段凌波:心情煩躁地在洛桑原地外的一座小廟裡走來踱去,枯等著早就該到,卻不知人跑哪去的夥伴。
  雲掠空一腳才剛踏進廟門裡,隨即便被某個怒火滔天的人一把緊緊揪住衣領。
  段凌波額上青筋直跳地瞪著這個姍姍來遲的夥伴,「你究竟是上哪去了?」
  「我有私事要忙。」雲掠空十分無奈地歎了口氣。
  「為了你的那個私事,所以你就在大軍開拔時一聲不響的半途開溜,然後把所有的差事都推給我?」段凌波氣火的直掐著他的頸項搖晃,「你知不知道,我差一點就死在這裡!」這個朋友,說多沒義氣就有多沒義氣,居然臨陣開溜,丟下他一個人趕來洛陽救駕,害他險險地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掠空?」風指柔悄悄地站在廟門前,滿臉笑意的看著他們兩人的親熱狀。
  段凌波滿臉好奇地扯緊雲掠空,「喂,為什麼嫂子也在戰場上?」這傢伙不是最寶貝妻子的嗎?怎麼他會捨得讓愛妻來到這個危險的地方?
  雲掠空僵硬地撇過頭去,臉上不自在地抹上了一抹緋色,「指柔不肯我獨自一人出征,我拗不過她……」
  「她就是你所指的私事?」段凌波若有所悟地抬高了眉峰。
  「嗯。」要不是怕愛妻在路上有個萬一,他也不會因為護送愛妻而這麼慢才趕來洛陽。
  「我是他的私人大夫,他想上戰場,我當然得跟在他的身邊。」風指柔細聲細氣地對段凌波解釋,並且將他們兩人分開來,順手整理著雲掠空的衣衫。
  雲掠空受不了地翻著白眼,「你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
  「她來了也好。」段凌波搓著下頷沉思,「也許……將會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現在戰況如何?」風指柔邊幫雲掠空擦拭著身上的雨漬邊問。
  段凌波頹喪地搔著發,「嘯王和太子的人馬皆被困在洛桑原地裡頭,殘存者全都被亮王的大軍所擒,而沒出戰的嘯王和太子都躲在洛陽城裡,我想再過不久,亮王就會攻下洛陽城。」
  「上邪和貞觀呢?」雲掠空頗擔心那兩個挑起戰事的主謀會一併給亮王逮了去。
  「他們在被困之前及時逃出來了。」段凌波無力的朝他擺擺手,「他們沒事,我已經叫他們趕來與我們會合。」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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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掠空不解地揪緊眉心,「會合?你忘了戰堯修要咱們兩組人馬拚個你死我活嗎?」
  「都什麼節骨眼了,咱們還拚個什麼?」他現在哪還有閒情逸致去分什麼嘯王黨和太子黨的?他只要能夠保住這些老友的性命就好了。
  「發生了什麼事?」雲掠空愈聽愈覺得不對勁,「為什麼由你領軍的嘯王黨大軍會被亮王所困?」凌波的大軍是朝中最優秀的兵馬,根本就沒道理會敗給那個最沒勢力、也最無經驗的亮王。
  「八陣圖……實在太可怕了。」段凌波緊緊環住自己,恐懼地看著外頭的大雨。
  「八陣圖被打開了?」雲掠空怔愣了半晌後,訝然得瞪大了兩眼。
  「戰堯修打開它了。」段凌波想到時還會發抖,「也不知道戰堯修到底是怎麼使用八陣圖的,那裡頭的陣法不是時時在變,而是在眨眼間不停變幻,就連我都差點在陣裡找不到生門及時逃出生天……」
  雲掠空沉吟地問:「這麼說……戰堯修不就已經勝券在握?」到頭來,他們這兩組人馬還是敗給了手上擁有八陣圖的戰堯修。
  「其實,一開始我們就該知道我們根本鬥不過他。今天會有這種結果,沒什麼好意外的。」廿年來,他們四個從沒有一次鬥得過那個戰堯修,就算把他們五人之間的鬥爭拉來了戰場上,結果還是一樣。
  早就心底有數的雲掠空同意地頷首,對這種拮果也絲毫不感意外,他現在所擔心的,是他們這幾個幫助叛黨的人在亮王一旦獲勝後,將何去何從?
  「與上邪和貞觀會合之後呢?你打算做什麼?」以他們四人目前的情況和身份來看,要是再回到京裡去的話,勢必會被視為叛黨一員,而後送交至皇上的面前受審削官或是處刑。
  段凌波眼神幽遠地望著遠方,「去找戰堯修。」對於加諸在他身上的榮銜和官職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始至終,他所在意的,就只有那個一直操縱著他們的戰堯修。
  「找他?」雲掠空倒是不怎麼想去找那個把他們吃得死死的禍首。
  「你不想解開伯約之謎嗎?」段凌波突然轉過身來積極的鼓動他,「難道你一點也不想知道戰堯修為什麼會賣心,以及我們和戰堯修在五百年前又是什麼關係?若是不去找戰堯修,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一切!」
  雲掠空淡淡地看著他激動的表情一會兒,而手環著胸不客氣的開口。
  「凌波,說實話。」這個對戰堯修的忠誠度不輸給封貞觀的段凌波,八成不是為了想解謎,而是為主效忠的毛病又犯了才是。
  一眼就被老友洞悉的段凌波不語地垂下首,心頭千回百轉的,就是惦念著戰堯修的安危,以及戰堯修在大功告成之後又會做什麼事。一直以來,他已經習慣了戰堯修的存在,也習慣了他那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可是,他就是摸不透戰堯修的心,他好想知道,戰堯修若真是五百年前的那個姜維的話,他刻意製造今日的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你擔心他?」雲掠空輕拍著他的肩頭,對他那根深蒂固的忠誠感實在是沒辦法。
  段凌波低啞的輕吐,「他終究……是我們的主子。」
  「你忘了這廿年來他是怎麼待我們的?」凌波有沒有弄錯?那個每當他們一辦不好差事就把他們的心捏著玩的戰堯修,哪一次曾顧念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對他們手下留情過?這種人哪值得效忠,哪需要為他擔心?
  「倘若他真是個視我們為無物的人,他為什麼又要把我們另外一半的玉,分別放在我們的心上人身上刻意讓我們各得所愛?」段凌波卻不同意的搖首,「在你淨想著他的壞處之前,你為何不想想他這麼做的用心?」他相信,那個事事都計較利弊的戰堯修,會這麼待他們一定也有著他的理由。
  雲掠空聽了也起疑地皺著眉頭,「難道他……」他們好像從沒有想過這一點,如果戰堯修只是為了八陣圖而要他們找八卦玉的話,那他大可以只要玉而不要他們各自去找自己的心上人,而他身邊的這個愛妻,還是戰堯修親自送到他手上來的……
  「也許他骨子裡根本就不是我們所憎恨的那種人。」段凌波喃喃道出他的推測,「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咱們四大世家世世代代都對姓戰的主子那麼忠心,這其中,一定有著我們不知道的原因。」
  「你想找出原因來?」滿心滿腹的好奇心都被挑起來的雲掠空,有默契地看向他。
  段凌波偏首反問:「難道你不想?」
  「好吧。咱們就去找他。」
  抱著渾身被雨水打濕的未央,戰堯修本想就這樣直接將她帶回亮王的身邊,趁她依舊在沉睡之際完成與亮王之間的交易,但就在他步出主門之際,他忽地憶起了未央曾信誓旦旦絕不會離開他的諾言,以及她什麼都做得出來的個性,令他不得不又改變了心意,不但不帶未央出陣,反而將她帶進因陣中石柱所造成的石窟中避雨,而他一心想趕回亮王身邊的心情,也在懷中的她安然沉睡的睡臉中沉澱了下來。
  大雨滔滔,在那雨聲中,混拌著理不清的愛、憎、妒、恨,狠狠沖刷著大地,洗淨了他曾經萬念俱灰的心,將一直纏繞住他的綺羅仇恨悄悄洗去,也將他最後的依戀逐漸消蝕殆盡。
  他伸指輕巧地拭去未央面容上的雨珠,理順著她淋濕的發,讓她那張一直令他魂牽夢縈的臉龐,靜靜地展露在他的面前。
  「終於,你又回到了我的懷裡。」他不勝感激又心酸地將她擁緊,「等你等了五百年,好不容易等到了這一天,我真不願就這樣離開你……」
  未央在他懷中細聲地道:「那就不要離開。」
  「你……」戰堯修訝然地鬆開懷抱,沒想到她居然從頭到尾就一直在裝睡。
  「我的功力雖不及你,但只是單純的一掌,是沒辦法如你所願的讓我昏睡過去。」未央揉揉有些酸疼的頸項,而後下意識地攬緊他的手臂,大有不放之勢,「你若是又想擺脫我,那麼就不要太小看我。我說過,在沒有得到你的心之前,我不會放棄。」
  「我別無選擇,你不要在這當頭又來為難我。」戰堯修收拾起自己暴露出來的心情,又變回了從前的那個模樣,反手輕輕拉開她,退了一個箭步,與她清楚的劃清界限。
  「你要去哪裡?」未央卻不肯讓,起身就擋住石窟的入日,防備的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也不掩其目的,「找亮王。」
  未央一聽見亮王的名字,忍不住渾身泛過一陣緊張,只因為這兩個男人,在他們溫柔的表面皮相下,皆深藏了另外一個她總是無法看清的真面目。她從不相信他會出現在亮王的身邊,只是單純的想要幫亮王登基,他們兩人一定還瞞著她什麼。
  「你想找他做什麼?」
  「我們該分別了。」戰堯修愛憐地撫了撫她的臉龐,眼底儘是不回頭的堅決。
  「不要……」未央在他轉身欲走時急惶地自他身後牢密地抱住他,「不要走,我好不容易才又見到了你,你不能又這樣離開我。」
  戰堯修的步伐因她而怔住,不禁低首看向胸前她緊抱住他的雙手,發現她終究是沒把他的話給聽進去,還是斬斷了他緊緊為她鎖住的記憶。
  「你都想起來了?」他忍不住閉上雙眼,想像著她在記起了一切後,而他又在這種情況下離開她,她將被傷得有多重。
  未央卻搖著頭,「我只記得第一世,其他的九世,我記不起來……」解開了手中腕拷後,她仿若混沌初開,對於過往種種一切都憶不清,只是依稀地記得最初的那一世,那最初讓他們倆分別的一世。
  他的聲音顯得苦澀,「是嗎?」
  「我不想知道五百年來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也不想知道我曾經遭遇過什麼。如果過去的一切會讓你痛苦,那麼你就忘了過去,只要記住現在的我。」未央來到他的面前緊捧著他的面頰,切切地朝他請求。
  戰堯修怔顫地擁她入懷,「即使……我層讓你因我而死去過數次?」
  未央依依戀戀地棲靠在他的懷裹,擁抱著這副總是溫暖著她的身軀,想起了她是多麼期盼能夠回到這個胸懷裡,讓她能夠擁抱他極其不安定的靈魂,接收他漂泊在歲月中所有的傷愁,好讓他不再孤單淒寂,讓他能夠擱下偽裝的面具,在她的面前露出他最想要的一切。
  她微笑地仰首凝視他,「告訴我,每次當我離開你時,我是帶著眼淚還是帶著微笑。」
  他珍愛地撫著她唇邊的笑靨,「你的笑,一直都是我世世等待的唯一理由。」
  「那麼這一次,就不要輕易的再離開我。」未央側首吻著他的指尖,「捉牢我、不要再放手。」
  溫熱的吻觸悄悄滲進他的心底,一層一層的滲透了他僵固的心房,紛亂而糾擾的情潮纏住他,今他不由自主的低下頭來尋找她的唇、她滋潤而又芳甜的吻……
  但原魔老人的身影卻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一再地提醒著他,只要有他存在的一天,他就永遠都要承受著失去她的詛咒。
  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再有一次,不要說是失心,他就連靈魂也都無法再拾綴齊全。
  「我無法答應你。」戰堯修輕緩地拉開她,壓下所有翻騰不休的心碎感,堅決地逼自己拒絕她。
  「為什麼?」她真的不懂,他究竟是在顧忌些什麼?
  「為了你。」戰堯修盡力不讓自己露出絲絲悲哀,淡若輕風地朝她釋出一抹笑。
  因他的笑意,未央的心頭急急惶顫,似懂非懂地望著他,自己也不知為了什麼緊握住他的手,好像就只有這樣,才可以阻擋那種在她內心中逐漸壯大的流離失所感,可是無論她握得再怎麼牢,她總覺得他正在無聲中悄悄逝去,而她卻是什麼都挽不回捉不住。
  「為了你,我必須完成我最終的願望。」戰堯修在她的額際印下一吻,不著痕跡地取走她腰間的女媧劍,趁她不備時反手一推,直將她推入洞內,而他自己卻退出洞外。
  「等等!」未央尚未這出去便被他叫停住腳步。
  「別出來。」他以劍尖指著洞口,「你就留在這裡等著,到時我會叫亮王來領你出陣。」
  未央一句話也聽不進耳,「我說過,我不會離開你。」
  戰堯修站在雨中警告她,「未央,我已經改變了生門與死門的位置,你再往前走一步,就將永遠被困在陣中無法出陣。」
  「我才不管那麼多!」就算永遠被困在石陣中也罷,總比什麼都不做就失去他來得好!
  戰堯修輕輕揚起一掌,在她衝出洞時瞬間將掌心緊握,剎那間,數根石柱紛紛破土而出緊堵住洞口,只留下些許縫隙以供空氣流通。
  「放我出去!」未央血色盡失地拍打著柱面,從微縫中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身影被大雨吞噬不再復見。
  清寂的洞中,回應她的就只有綿綿的雨聲,未央不甘地滑跪在地,浪珠一顆顆滴落,任細碎的哭泣聲揉混在雨中纏綿成一首哀歌。
  陣陣劍鳴的聲音,幽咽地盤旋在空氣間,緩緩流湯至她的耳底,她淚眼迷濛地抬起頭尋找那熟悉的劍鳴聲,在微弱的光線裡,一柄黑亮的長劍靜靜擱放在戰堯修曾經棲坐過的地方。
  原魔劍?
  未央怔怔地看著那柄戰堯修從不離身的長劍,在拾起它時從掌心襄感到一股強大的震力,令她想起了在第一次見到戰堯修時,她的女媧劍也普經像它這般發出過共鳴的哭泣聲……
  聆聽著原魔劍的劍鳴聲,她閉上雙眼仔細探聽著洞外的其他聲響,緩緩的,挾雜在風雨聲中的女媧劍的劍鳴自遠方傅來,她不假思索地拔劍出鞘,在以原魔劍破石而出後,立刻追尋著那即將消失的劍鳴聲,去尋找那個也即將消失的戰堯修。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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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帶著一身風雨歸來的戰堯修,一回營後,便刻不容緩地下令舉兵攻下洛陽城,並且關閉軍營,除了探子之外不許任何人進出,還在軍營外布下了重兵,讓一旁的亮王對他彷彿在趕時間,又好像在防人似的行徑看得一頭霧水。
  一做完所有未了的工作後,戰堯修便將亮王拉至營中僻靜的一處,淡淡地對他交代。
  「以敵我目前的兵力來估算,洛陽城已經是囊中之物。這場戰局就快結束了,接下來你只要率兵進城收拾兩位皇子即可。」如果他沒有料錯的話,用不著多久洛陽城就會成為亮王的戰利品。
  亮王挑高了兩眉,「由我進城?」為什麼這小子自己不去,反而要他這個主帥動手做這種事?
  「幫你保管了五百年的這玩意,現在我把它歸還給你。」戰堯修沒理會他的問題,反而走至他的面前將八卦玉塞進他的手裡。
  亮王轉了轉眼眸,大約地猜到了他會行事這麼快速的原因。
  「你在急些什麼?」他不會是想趁這個時機勒索吧?
  果然不出他所料,戰堯修直截了當地回答:「我己完成了五百年前我未做到的事,現在請你履行你的承諾,讓我解脫、讓她自由。」
  「堯修……」亮王緊擰著眉心,直怪自己的猜測為什麼那麼準。
  「君子一諾千金,你答應過我的。」
  亮王一手指向他的身後,「在我照辦之前,你是否該問一下那個人的意見?」
  戰堯修納悶地回過身,訝異地發現那個被他困在陣中的未央,不但出了陣還突破他設在營外的重重人馬,此刻就站在他身後不遠之處。
  「看來,她能夠出陣,可要歸功於你那柄會尋找主人的原魔劍。」亮王看了未央手中的原魔劍後,壞壞地挨在他的耳邊輕嘲,「你不該叫雲掠空將它造得這麼好的。」
  戰堯修靜靜地看著疲憊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未央,心底也明白她是耗了多大的功夫才追上來的。原本,他還以為這次可以真正的把她給困住,但卻大意地忘了把能夠引路的原魔劍給帶走,使得他必須面對面的與她分別。
  「快做你該做的事。」為了不讓自己在最後一刻懦弱,也不願讓未央來阻礙,戰堯修收回了戀棧的目光,將女媧劍交給亮王,並且不容拒絕地說著。
  「好吧。」亮王配合地點點頭,一把拉出他親手所打造的女媧劍。
  在石陣中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出來的未央,又冷又累得幾乎快虛軟在地,可她猶不及喘過氣來,就看到亮王在戰堯修不知對他說了什麼後,便將鋒利無比的女媧劍抵在戰堯修的胸膛上。
  「你想對他做什麼?」她大驚失色地躍至他們兩人之間,焦急地阻止亮王的舉動。
  亮王斂去了所有的笑意,緩緩轉頭睨她一眼,「完成我和他的交易。」
  「你們之間有什麼交易?」未央緊緊握住亮王的手,冷汗爭先恐後地落下。
  「他助我完成我五百年前未竟的心願,我助他結束讓他痛苦了十世的輪迥,不再有來生。」亮王乾脆跟她說個明白,打算在打發完她後便立即成全戰堯修。
  「什麼叫不再有來生?」未央愈聽愈感到害怕,尤其戰堯修臉上那一副平靜無波的模樣,更是讓她心頭忐忑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是個將心賣給原魔的人,在他與原魔締結契約的那一日起,就已經注定了你們兩人的命運。」亮王輕拉開她的手冷冷淡述,「即使你現在沒因他而死在司馬拓拔的手中,只要他活著,你就永遠也擺脫不了橫死的命運,而他永遠都要活在等待和傷痛裡。」
  未央血色盡失地睜大眼眸,「什麼?」
  亮王看了戰堯修一會兒,眼裡盛滿了同情,「堯修已經太累了,所以,我必須履行諾言幫助他不再輪迴下去。」
  一種如風逝去的聲音迴繞在她的耳際,失去他的戰慄感頓時佔滿了她的心頭,怎麼也揮之不去,就像是萬物即將流離失所,而她就是因戰堯修的心願即將被拋棄的一方。
  「你……想怎麼幫他?」她極力想排去心底最深處的恐慌,兩眼直盯著那把被戰堯修從她身邊拿走的女媧劍。
  亮王將劍尖指著戰堯修的心房,「只要用你的女媧劍朝這裡刺下去,他就可以獲得他所要的解脫,並且換來你的自由。」
  「不!」未央聽了便急忙要奪下他手中的劍。
  「未央,他願用他的十世來換你的一生,你就別讓他再痛苦了,成全他吧。」
  亮王抬起一掌將她格擋開,站在戰堯修那一邊為他說起情來。
  「成全了他誰來成全我?」未央緊攀住亮工的手臂,淚水不可遏止地落下,「沒有他,我活在這一世又有什麼意義?」他等了十世,她也盼了十世,而他居然想就這麼拋棄她?他以為在她想起從前之後,她還有法子留在這片沒有他的天地裡嗎?
  聆聽著未央哀惻的哭聲,忍耐到極點的戰堯修再也無法承受這種折磨,他一心只想快點解脫,不要再讓自己因為未央的不捨而心痛難寧。
  「亮王。」他不禁出聲提醒那個遲遲不動手的人。
  亮王歉然地一掌將未央震退得老遠,「未央,我很遺憾。」
  「不!」跌至遠處的未央掙扎地站起,痛心地朝他們大叫,「不要笞應他!」
  「往後,她就拜託你了。」戰堯修努力忍下回頭看她的慾望,伸出雙手握住女媧劍的劍身,抬首朝亮王微笑,而後飛快地助他將劍尖插入心房。
  亮王在長劍穿進他心房裡後適時地止住戰堯修的力道,一手折斷暴露在外的劍身,一手扶抱著軟倒的戰堯修擱躺在地,之後,他任奔抵的未央使勁地將他推開,站在一旁不置一詞地淡看著他們。
  被折斷的劍尖依舊插在戰堯修的胸坎上,溫熱的鮮血緩緩地滲出來,無論未央怎麼去擦拭,已經合上雙眼的戰堯修就是不睜開眼眸再看她一眼,她落淚紛紛地試著在他耳畔輕喚,戰堯修卻如她先前所害怕的一般,彷彿己消逝在風裡,漸漸地飄然遠離。
  她頹然跪坐在地,浪流滿面地頻頻搖首,「不會的,這不是真的……」
  「這一切都是真的。」亮王邊說邊看向另一旁怔然無語的四個人,你們來得太晚了。」
  才剛偷偷摸進亮王軍營的四個人,皆對眼前的這一幕感到無法置信。
  「戰……堯修?」宮上邪瞪大了雙眼,難以想像躺在地上的人就是那個無人能敵的主子。
  「是誰……」封貞觀根本就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怒火熊熊地握緊了拳,是誰做的?」
  亮王大方的向他提供解笞,「我。」
  封貞觀狠目一瞇,猝不及防地拔地而起,在空中拉開龍吟劍朝亮王重重地一劍砍下,但雲掠空卻及時為亮王擋下那一劍,並且將滿面怒意的封貞觀給架開來。
  「貞觀,」雲掠空從他身後用力捉住他的雙臂,「聽我說,不能對他動手!」
  「沒什麼不可以的,」一想到忠心服侍了廿年的主子就死在他的面前,恨自己來得太晚的封貞觀才不管對面站的亮王是不是皇子,只想找他一命抵一命。
  雲掠空直要他先冷靜下來,「他是戰堯修的主子,他要是有個萬一,不要說咱們四大世家的長老們絕對不會放過你,要是戰堯修還活著的話,他也不會允許你這麼做!」在來的路上不是早就對這傢伙解釋過來龍去脈了嗎?他怎麼就是聽不懂?
  怔愣了許久的宮上邪甩甩頭,試著甩去在一看到戰堯修為亮王所殺、靜躺在地上的那幅畫面時所帶給他的那種莫名的忿恨感,他趨步上前走至未央的身邊蹲下,伸出抖顫不止的手探看戰堯修的鼻息。
  「掠空,」探到一絲孱弱的鼻息後,宮上邪忙著叫雲掠空趕快去搬救兵,「他還有氣,快去叫你老婆來!」
  一聽到戰堯修還活著,封貞觀瞬時停止了掙札,而雲掠空也飛快地放開封貞觀,轉身出營去找風指柔來救急。
  「你們不是很恨他嗎?為何又要救他?」亮王偏首笑問著那個從進來後就都不置一詞的段凌波。
  段凌波按捺下滿腹的怒火,目光炯炯地盯著他,「我們雖恨他,但一日是主,則終生是主,無論他是什麼樣的人,他永遠都是我們的主子。」
  「如果他能聽到你的這番話,他會很高興的。」亮王邊將受到打擊過大而無法反應的未央扶坐至一旁,邊看著段凌波眼底強自忍耐的殺意。
  「他絕對聽得到。」段凌波清了清神智,將注意力轉回戰堯修的身上,使出獨門的點穴法封住戰堯修的數大穴,再與其他兩人齊力將續命的內力灌注至他的體內。
  看著他們難得如此同心合力的模樣,亮王忍不住在唇邊喃喃輕語。
  「我也這麼希望。」
  被雲掠空匆忙帶來軍營裡的風指柔,一來到戰堯修的身邊就被四個男人給團團圍住,他們緊張的挨在她的身邊看她診查戰堯修的傷勢,而淚水早已凝凍在臉龐上的未央只是茫然地坐在戰堯修的身旁,整個人被失去感狠狠的纏繞住,不知該怎麼收拾這個勿匆介入她的生命,又匆匆離去的男人所帶給她的傷心。
  「指柔,來得及嗎?」雲掠空在努力鎮壓下其他三個急躁的男人後,終於有機會問一下這位神醫的診斷結果。
  「來得及。這劍刺得不深,給我一點時間。」風指柔朝他微微頷首,攤開兩掌自掌心中幽幽地放出;兩叢柔和明亮的光芒,輕輕地將玉掌放在戰堯修的胸前。
  枯站在一旁,閒著無聊也悶得慌的亮王,不怎麼有信心地瞥了風指柔一眼,在心底盤算了許久後,挽起了衣袖步向她,決定冒著被四個怒火沖天的男人吼叫的風險,在救人這事上參一腳,免得無法及時把徒弟的小命給撈回來。
  「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別過來,」四個異口同聲的男人馬上將他給吼回原地。
  亮王示誠地舉高雙手,「堯修是我最鍾愛的手下,我不會害他。」
  「不會害他?」封貞觀咬牙切齒地瞪著他,「是你把劍插進他心窩的!」
  亮王含笑地掃視他們一模一樣的怒容,「不如此,你們怎麼會為他的安危如此焦急?不如此,你們又哪會發現自己對他的忠心?」要是他不在他們面前做出這種事來,只怕他們永遠也不會發現他們所不知道的一面,而被他們給恨得很冤枉的戰堯修,在醒來後還是要面對這幾個不甘不願的手下。
  四個被他說得啞口無言的男人們,轉眼間紛紛垂下頭來,理不出心中為何會對這個無情的主子擔心的原因,也分不清自己是否真像亮王說的,在長久下來巳習慣了戰堯修的命令,因而不知不覺地在心中衍生出連自己也未察覺的忠誠。
  「你在做什麼?」恍恍回過神來的未央,不明所以的看著亮王靜坐在戰堯修的身旁,兩手忙碌地在戰堯修的身上動來動去。
  「救你的心上人。」
  「你不是答應他要幫他結束輪迴嗎?」未央眨去眼中的淚,緊蹙著黛眉看向這個出爾反爾的亮王,「為什麼你又……」剛才無論她怎麼阻止他都聽不進耳,怎麼現在他的態度又突然變了?
  「老實說……」亮王心虛地吐吐舌,「我根本就沒有答應他.道小子上了我的當。」希望這個可以記仇五百年的戰堯修,在白白挨了一劍後可千萬不要恨他。
  「你騙他?」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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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王眉開眼笑地輕彈著戰堯修胸口上的斷劍,「我把這柄劍插進他的體內,不是要結束他的生命,是把他賣給原魔的心給收回來,並打破原魔加諸在他身上的詛咒。」這麼機靈的徒弟要是死了,他上哪去再找一個?太蝕本了,他怎麼想都不划算。
  未央彷彿在黑暗中看到一絲曙光,整副心伸瞬間集中在他的話裡,不敢相信這個置戰堯修於死地的人,竟是最想救他的人。
  她顫抖地緊握住亮王溫暖的大掌,「怎麼把他的心收回來?他的心不是已賣給了原魔嗎?」
  「有沒有聽過女媧補天的傳說?」亮王得意地撫著下巳,「這柄劍,可是跟八卦玉一樣都是用女媧補天的彩石所造的。而女媧石不但能補天,它還能補回堯修所失去的那一顆心,我想就連堯修也沒有想到這一點,正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這就是做師父的和做徒兒的心機和道行差別之處。」
  封貞觀不客氣的一掌往大有開始講古和褒己之嫌的亮王頭頂上招呼過去,馬上止住了他的得意洋洋。
  「我不想聽什麼傳說也不想聽廢話,我只問你,你到底有沒有辦法把他救回來?」這個亮王不是三位皇子中最不愛說話的一個嗎?怎麼今兒個在緊要關頭卻廢話特別多?
  「當然。」亮王不介意地笑揚著眉峰,「我可是他的師父。」
  四道相同的吼聲立即直直地轟在他的耳際,「可以就快做啊!」
  「是是是。」在強大的惡勢力壓迫下,暗自偷笑的亮王只好摸摸鼻子趕快順從民意。
  自以為很瞭解戰堯修的段凌波,在看著緊閉雙眼的戰堯修那一臉釋然放鬆的表情時,忽地想起了他曾經對他們說過,他要還給某人一樣東西,並請某人完成他最終的願望。如果那倆人就是眼前的亮王的話,那他所要歸還的東西應該就是八陣圖,可是他最終的願望,卻是請亮王殺了他?
  「他所要請你完成的最終願望,就是死?」段凌波怎麼也想不透,「為什麼他會有這種念頭?」
  「原魔讓他帶著永遠抹不去的回憶輪迴了五百年,這五百年來,在他身上所遭遇過的種種生死傷痛,是任何人都無法承擔的,怛為了我和未央,他又偏偏不能死、不能求解脫,只好極力的將一切都強忍下來。」亮王難忍地看著這個事事都往心裡藏,又從都不肯開口求援的徒弟,「一個人獨自承受了五百年、苦等了五百年,這已經到達了他所能忍耐的極限,所以他才會不計手段、不計代價地要完成這個心願。」
  「他……不是沒有心嗎?為什麼還會痛苦?」段凌波此時反而寧願相信戰堯修是個冷血冷情的人,不要如亮王所說的曾經經歷過那些。
  亮王淡睨著他,「不苦的話,他為何要尋死,甚至不求再有來生?」
  段凌波忍不住別過臉,難過得無法言語,他一手緊接著雲掠空的肩頭,要雲掠空去把那些悶在他們心底已久的疑問找出答案來。
  「當年,他為什麼要拆散八卦玉,又分別把玉放在我們的身上?」較為冷靜的雲掠空一條一條地問著他們整理好的問題。
  亮王乾脆乘機把戰堯修的心思都給抖出來,「拆散八卦玉,是為了避免八卦玉被他人湊齊的風險。他之所以會把玉放在你們身上,是因為你們都是他五百年前最得意、最重視的手下,在這世上,他就只信任你們四人。」
  「只因信任我們,他就奪走了我們的半顆心,讓我們痛苦了廿年?」
  「為了保全八陣圖,堯修別無他法。」亮王反過來要他將心比心,「你想想,你們只是失去了半顆心廿年就痛不欲生了,他呢?他失去了一顆心整整五百年,他的痛,你們又怎能明白?」
  體會過失心之痛的雲掠空猛地一怔,太過明瞭那空虛荒蕪的痛感,是怎麼日日夜夜纏住他不放的,但在他同情戰堯修之餘,他實在是難以想像一個人就這樣過了五百年,到底該怎麼在淒涼無依中熬過來?
  「既然你是他的主子,那麼這五百年來,你為什麼都不幫幫他?而他為什麼又不來找我們幫助他?」
  「他不要我幫,也不想讓你們跟著他一塊兒痛苦。」亮王歎息連天的將戰堯修的苦衷洩漏給他們聽,「堯修曾對我說過,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他一樣,在走入地獄後還能一個人撐過來,所以他情願讓我們所有人都在五百年後等他,不讓我們任何一人陪他走過一遭,因為他知道,那過程實在是太累太痛,他寧願讓你們只痛廿年,也不要你們跟著他痛五百年。」
  空氣裡,濃得化不開的傷心靜靜圈罩住在場的人,誰都沒有再開口去探究戰堯修這些年來曾經對他們做過些什麼,也沒有人想再去分辨錯與對,而終於知道戰堯修這些年來是怎麼過的未央,更是為戰堯修而淚流不止,因為,她就是促使戰堯修去賣心的人。
  「他有起色了。」風指柔在大伙都陷入傷愁之中時不期然地開口,讓在場的人精神隨之一振。
  所有人都忙不迭地探過頭去,「主子!」
  「等等,先把位置讓給她。」段凌波將衝動的眾人攔下來,善體人心的把未央推至戰堯修的面前,好讓他睜開雙眼所看見的第一人,就是他世世都渴望而不可得的未央。
  方醒來的戰堯修意識不清地望著未央眼中的淚,本以為自己是因過於捨不下她,所以才會在黃泉裡看見眼前的這個幻覺,但當她那顆顆的淚滴落至他臉龐上時,燙熱的感覺馬上讓他清醒過來。
  他掙扎地看向四周,「為什麼……」他怎會沒死?這些人怎麼又全都杵在他的身邊?
  「是我。」
  戰堯修立即抬眼看向亮王:心底忍不住掠過一絲驚慌,就怕曾說話不算話的亮王又再度對他反諾,硬是把他給拉回來要他再承受一次。
  亮王把玩著手中女媧劍的斷劍朝他淡笑,「你造八卦玉,是為了五百年後的今日,但我造這女媧劍,可不是讓你來放棄所有的。」
  戰堯修馬上瞭解他的話意,聰穎地悟出他造女媧劍的用途。
  「你……」他怎麼會忘了女媧劍也是補天彩石造的?怪不得這個亮王會一反常態那麼爽快的就笞應他,原來他又是在暗地裡耍心機而不明說。
  「原魔小小的一個詛咒還難不倒我,這裡,有你所失去的心。」亮王伸手指著戰堯修的心房,「就當是我給你助我一統天下的報酬吧,我把你所失去的一切都還給你,這樣一來,你又可以再度當回五百年前那個什麼事都還沒發生過的姜維。」
  他忍不住別開眼,「我還可以嗎?」在他做過那麼多的事後,他早就不敢期望能夠再找回當年的自己。
  「可以的,你不會再身不由己。」亮王輕拍著他的肩頭,投給他一抹安心的微笑,並將未央的手交至他的掌心裡,「我幫你保護她保護了十八年,我對你的責任己了,她也該回到你的身邊去了。」
  未央溫暖的體溫在戰堯修的掌心裡泛開了來,融融的暖意直上他的心間,豐盈地充實了這五百年來他總是枯竭空湯的心房,他的眼中不禁浮起一絲薄霧般的淚光,熱烈地感激未央終於能夠與他一塊兒停留在世上,不再讓他那麼孤獨,也終於卸下了他那如影隨形的苦痛。時隔五百年,他第一次感覺自己是真正的活著。
  他轉首凝視著亮王,久久才哽澀的啟口,「謝謝你……」
  就在每個人都如釋重負的時候,亮王的副將自一邊悄悄走過來,壓低了嗓音在亮王的耳邊報告最新戰況。
  「亮王,我軍己攻陷洛陽。」
  「隨我進城捉拿兩位皇子。」亮王隨即收抬了所有的笑意,起身疾步走向軍帳準備點兵出發。
  眼看著亮王獨自離去的身影,戰堯修的心思緩緩走出了前世今生之痛,憶起了在他個人的私情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事待辦。他轉首看了身邊這個往後再也無法保護亮王的未央一眼,迅速在心中做出決定。
  「凌波……」他在未央的扶持下掙扎的坐起,一手撫按著疼痛的胸口,一手費力的朝段凌波抬起。
  「我在這。」段凌波擔心的看著他蒼白的臉龐。
  戰堯修緊捉住他的衣領,「你還記得……你曾說過願將你的未來給我嗎?」
  「你要我為你做什麼?」段凌波一點就通,緊斂著氣息等候他的下文。
  「從亮王手中奪回八卦玉,立刻帶著八卦玉離開這裡。」
  「但……你不是要把八陣圖還給亮王?」他不是才把八陣圖還給亮王而己嗎?怎麼此刻就又想收回來?
  戰堯修深謀遠慮地搖首,「八陣圖對他來說已經沒有用處了,在他登上皇位後倘若仍將八陣圖留在他的身邊,只會為他徒增禍事、惹來殺機,為了他的安全,八陣圖不能留在他的身邊。」雖然在這一戰之後朝中應當是不會再有亮王的政敵了,可是他仍得防著野心分子想要顛覆亮王的可能性。
  「我知道了。」段凌波邊點頭邊朝輕功較好的封貞觀揚手,「貞觀,咱們走。」
  「掠空,立刻派人回京接來你們的妻小,隨後帶著所有人遠離這裡。」在他們兩人走後,戰堯修又回過頭來對雲掠空交代。
  「為什麼?」才正在為往後退路而煩惱的雲掠空,沒想到戰堯修早已做好他們所有人往後的打算。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戰堯修逸出一抹淡淡的苦笑,「再過不久,亮王將因平定叛亂而被改立為太子登上皇位,但是史上的任何一個君主,都是只能共患難而不能共享樂的人,即使是亮王也不例外,因此此時我們若是不走,往後就都走不了。」
  「我們要走去哪裡?」雲掠空愈聽愈覺得有道理,但對未來仍是一片茫然無知。
  「各自辭官歸隱,離這裡愈遠愈好。離開這裡以後,你們就不要再眼著我。」
  「告訴我,你刻意造成三強鼎立這局面的真正用意是什麼?」宮上邪蹲坐在他的身邊,乘機把心底悶了很久的問題提出來要他解解惑。
  「我要亮王光明正大的登基。」戰堯修緩緩道出這些年來他苦心經營的棋局,「要讓亮王登上皇位,又不讓他落個弒兄篡位醜名的唯一法子,就只有讓太子和嘯王相殘,而後利用他們的雙手,不費吹灰之力的將亮王給拱上九龍椅。」
  宮上邪真是對他甘拜下風,「虧你想得出來。」這個愛釣魚的人,還真是懂得什麼叫放長線釣大魚。
  奉命硬是跑去亮王面前將八卦玉搶來的封貞觀,在引來了一大票想要奪回八卦玉的追兵後,便將那些人都交給段凌波去處理,飛快地來到戰堯修的面前將八卦玉遞給他。
  「主子,你要的八卦玉。」
  戰堯修沒伸手去接,看著眾人爭奪的八卦玉半晌,決心給亮王一個不告而別的交代。
  「拆散它,派人把風玉交到亮王的手上。」
  「亮王那些想向咱們索回八卦玉的手下是愈來愈多了,我看凌波要是再繼續擋下去,可能就要請出伏羲劍大開殺戒了。」宮上邪看著只守不攻的段凌波老半天後,有點同情心地向戰堯修轉述。
  「掠空,為我們開路出營。」不願意段凌波傷了亮王任何人手,戰堯修當機立斷的下令,搖搖晃晃的自地上站起。
  雲掠空一手拎起什麼事也沒做的宮上邪,「別淨是愣著,跟我來。」
  未央靜靜地站在戰堯修的身旁,伸出雙臂扶抱著他那站不穩的身子,在他能夠自行站好後緩緩地收回雙手,但戰堯修卻迅即地握住她,將自他醒來後就一直不言不語的未央拉至身前。
  在他的眼底,他彷彿看見了一個才剛死過一回的未央,他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淚痕,在想起自己曾經做過的事後,對於她是否還願意跟他一塊兒走心底一點把握也沒有,也不知該怎麼去補償她普經經歷過的心碎。
  他困難的輕吐,「我知道,我傷了你的心。私自離開你,對你來說是太過殘忍與自私,但我——」
  未央一手掩住他的唇,落淚紛紛地直朝他搖首,「不要說……什麼都不要說。」
  現在的她,什麼也不想聽、什麼也不想知道,她不能再多承受一分他為情所受的傷、捱的苦,因為她知道那些都是因她而起、因她而造成的,即便是他有錯,她也脫不了干係,只要他能這般留在她的身邊,什麼前塵往事她都願不再去追顧,她只想留住眼前的他,只想留在這片有他的天地裡而己。
  「未央……」戰堯修力竭地傾靠在她的肩頭上,感覺她極力隱忍的顫抖正一波波地傳至他的身上。
  未央流著淚,「只要你能活著,我什麼都不求。忘了所有的過去,把它當成是一場己走出的噩夢,從今以後都不要再想起它。」
  她的話語,令那積蓄在他眼中己久的淚悄悄淌落他的面頰,點點濡濕了她的衣衫,將他所有的疲憊全都釋放了出來,也將他硬生生禁錮的感情赤裸裸地攤開了來,催促著他拋開一切去追求那對他來說,一直都是只存在午夜夢迴裡過於奢侈的幸福。
  「可以……給我一個彌補你的機會嗎?」
  未央緊緊握住雙拳,「你還會不會再拋下我一個人?」
  「不會。」他怎能再離開?好不容易,他的心才回到了它該回來的位置,他怎能再面對另一次的割心之痛?
  「我很願意給你這個機會。」未央伸出雙臂用力地擁抱他,「不論未來會是如何,你若是一無所有,請你不要再忘了你還有我;你若是又想要走遠,那麼,請你一定要帶著我。」
  「走吧。」戰堯修感激地閉上雙眼,在她的耳際低低的向她保證,往後,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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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不是說好要各自歸隱嗎?」
  宮上邪怒抖著兩眉,拉大了嗓門不滿地問著坐在他面前那三個也跟他一樣,已經閒到快要發霉的人。
  「是啊。」三道同樣鬱悶的聲音整齊的響起。
  「那為什麼你家會和我家住得這麼近?」宮上邪一手指著雲掠空的鼻尖,對這個說要歸隱卻正好就隱居在他家隔壁的芳鄰,左看右看就是看不順眼。
  「他家也和我家住得一樣近。」雲掠空懶懶地指著坐在他隔壁、也住在他隔壁的段凌波。
  段凌波掩著臉欷吁長歎,「天哪,我居然就住在貞觀的旁邊……」為什麼他在朝中當官時日日都得見到這個愛記仇的小氣鬼,而他不當官卻還是避不了這個對頭冤家?
  封貞觀冷冷地扔出一隻牌,「別提了,我家隔壁還住了一個成天拿著釣竿的人。柳蔭下,四個正坐在桌邊搓牌打發時間的男人們,整齊地抬首看向不遠處的小溪,然後都無力的瞪著那個正在溪畔垂釣的身影。
  「又釣魚……」雲掠空愈看愈受不了,「天天拿著那根釣竿,他難道都釣不煩嗎?」
  封貞觀感歎地點著頭,「打從三王之戰後,他就好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成天除了釣魚之外,就只會賞賞花、看看月,啥事都不做。」他以前那個英明神武的主子是哪去了?為什麼會變成一個只熱衷釣魚的釣魚狂?
  「這可能才是他真正的本性吧。」段凌波倒不認為這樣有什麼不好,「也許他等了五百年,所求的就是能有一天靜謐無爭的日子。」
  宮上邪火大地拎著手中的牌問:「他過他的平靜日子,為什麼我們要陪他住在這裡每天打這個玩意消磨時間?」
  雲掠空涼涼地瞥他一眼,「不玩這個,你還有別的事可做嗎?」
  官上邪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又沮喪地垂下頭來,「沒有……」
  轉眼間,四個無聊透頂的男人們又是一陣自艾自憐的沉默,然而就在他們隔壁桌另外四個正打得痛快的女人們,卻是好不熱絡的歡聲暢笑著,與他們形成截然不同的明顯對比。
  段凌波感慨地撫著額,「唉,我從國庫裡帶出來的銀兩都快被我老婆輸光了……」那個似印也真是的,不會打牌又偏偏愛來湊熱鬧,他就算搬再多的金山銀山來給她,只怕也不夠她輸。
  「都是你老婆!」雲掠空馬上把矛頭指向宮上邪,「她沒事幹嘛教我老婆打牌?」都是這傢伙害的,他那溫婉可人的指柔在那群女人的熏陶下,已經不再把全部的重心都放在他的身上,反而去交了那群女人做什麼手帕交,害他內心極度的不平衡。
  宮上邪冤枉的把箭靶推給封貞觀,「是他老婆教壞我家小小的!」他老婆本來才不懂這玩意呢,還不都是那個吃飽太閒又滿肚子壞水的凝若笑害的!
  封貞觀一一把朝他射來的冷眼掃回去,「瞪什麼?是你們自己的老婆嫌日子過得太無聊,主動叫若笑去教她們的。」
  宮上邪無奈地趴在桌上哀號,「我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不這麼無聊?」每天就這樣把時光給浪費在牌桌上,難道他門往後的日子就要這樣過下去不成?
  「去問問戰堯修吧,看他能不能為我們找些事做。」封貞觀巴不得能夠趕快脫離眼前的這種日子,回到以前每日所過的刺激生活裡。
  「不用問他了。」雲掠空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他根本就不想離開這裡:「正確來說,他是根本就不想離開某個人。」段凌波兩眼緊盯著遠處坐在戰堯修身旁的另外一道身影。
  四道目光一致地投射在那個依偎在戰堯修身旁的未央,許久過後,原本抱怨連天的四個人,在想起了那兩個在溪畔的人這五百年來有過什麼遭遇後,又都把所有的抱怨給吞回肚子裡。
  「我看……」宮上邪識趣地摸摸鼻尖,「咱們還是再來摸個八圈好了。」
  聆聽著遠處清脆的牌聲,未央在戰堯修的懷裹伸了個懶腰,翻身趴臥在他的胸前。
  「他們都很無聊。」每天打、每天抱怨,看來那群男人可真是給閒壞了。
  戰堯修的聲音顯得悶悶的,「我又沒叫他們跟我來。」當初他都叫他們不要再跟著他了,是他們自個兒沒去處硬要巴著他,他才不甘不願的帶著那四個看了就嫌礙眼的人來這裡。
  未央笑意淺淺地輕彈他的鼻尖,「雖然他們嘴巴上面不說,其實,心底是捨不得離開你這個主子的。」誰教他的事全讓那些人給知道了?露出真面目的後果就是他往後的日子都不得清閒。
  「那就讓他們繼續無聊好了。」戰堯修把釣竿插在草地上,頭痛地想著該怎麼擺脫那些個被他虐待上癮的人。
  看著光影灩灩的水面,未央靜倚在他的懷中微笑地想著這些日子以來,戰堯修就像是褪去了以往覆蓋在他表面上的心機和謎團,以最真的一面出現在她的面前;眼前的他,愛怒又愛笑,輕鬆優閒地過著他所想要的日子,彷彿像是一根緊繃己久的弦終於獲得了鬆弛,對於往事,他們皆不再提起,也不願再去回顧。
  但她始終沒忘記過那塊令朝野風生雲起,改變了阻擋在他們前面一切事物的八卦玉。
  「世事紛紛一局棋,輸羸未定兩爭持;須臾局罷棋收去,畢竟誰羸誰是輸?」
  「你怎麼知道這首詩?」聽見她口中所吟出的詩句,戰堯修有些意外地抬起她的下頷。
  「上回亮王叫我去奪八卦玉時曾看過。」未央摟著他的頸項,眼眸與他齊對地看著他,「告訴我,誰是這詩中最後的羸家?」她至今仍是不知道他當年為何要把這詩放在八卦玉裡頭,也解不開這詩意。
  「你說呢?」他愛憐的以指尖輕畫著她的眼眉。
  未央偏頭想了一會兒,「亮王?」
  「不。」戰堯修卻是別有深意地朝她搖首,「或許他並不知道,他這個執棋者,其實也只是這棋局中的一枚棋罷了。」
  「難道……最後的羸家是你?」看他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未央開始懷疑起他這個造玉者才是真正收穫最豐的人。
  他微笑地擁她入懷,「能夠得到你,我當然是最後的羸家。」
  她卻不同意,「但亮王擁有天下。」相較起來,他只是得到了一個她,但亮王擁有的卻是九州方圓、廣幅浩美的江山。
  「擁有天下未必是件好事。」戰堯修壞壞地揚起眉峰,「還記得他騙我的那回事嗎?」他從沒忘過那個事先不告訴他不必尋死就有法子解決,而害他白挨一劍,並且在眾人面前抖出他的底細的人是誰。
  「記得,但他那時是為了要救你所以才騙你的。」
  「我可不心領他的這種騙法。」對於亮王知情不報,反而讓他和未央都那般痛苦的捱過生離死別的作法,戰堯修打從醒來後就有滿腸滿肚的人氣。
  「騙都騙了,你又能怎麼樣?」事情都過了這麼久,他還是一直耿耿於懷,未央也只能無奈地按著眉心,不知他要等多久才能釋懷。
  戰堯修徐徐輕撩著她的髮絲,「念在他保護了你十八年的份上,我可以跟他少計較些,不過他大概得花四、五十年的時間來反省他曾經對我做過那回事。」
  未央恍然大悟地指著他,「你不會是……」
  他大方的承認,「我是在記仇沒錯。」
  「怎麼個記法?」他可以為一個司馬懿記仇五百年,就不知道他這回會對亮王記恨多久?
  「不是只有師父才會騙徒兒,我這徒兒也是會騙師父的。」戰堯修得意的笑道,「我那師父八成是忘了什麼叫青出於藍,這五百年來,我學的可不比他少。」
  「你到底是對亮王做了什麼?」未央對他們師徒兩個都一樣愛講古又愛自褒的性格有點受不了。
  「沒什麼。」戰堯修莞爾地挑挑眉,帶笑地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他只是會很後侮坐上了那把九龍椅而己。」
  「皇上。」
  「還是找不到他們?」已經升格為帝的亮王頭痛不已地撫著頭,不怎麼冀望地看著這個可能又是來報壞消息的侍郎。
  侍郎歉然地垂首,「五位首輔大臣至今仍是不知去向……」
  亮王聽了不禁覺得他的頭痛有加劇的傾向,並暗自在心底再一次地叨念起那個陷他於水深火熱的戰堯修。
  那個臭小子,為他打下了江山之後就跑得無影無蹤,也不惦念登基後加起來有千百條的瑣事要處理,居然在他最需要人來幫忙的時候,一聲不響地拐跑了四個首輔大臣,連一個幫手也不留給他,而且還叫段凌波暗地裡拿走了國庫裡七成的國帑,害他一登基就要面對國庫空虛、朝政不穩的窘境,更別說還有戰堯修多年來命人在朝中暗自爭權斗勢,所留下的一大堆爛攤子等著他去收……
  雖然說萬丈高樓平地起,但戰堯修是想叫孤掌難鳴的他從頭開始經營,然後一人力撐大局的辛苦勞累至死嗎?早知道登上皇位的後果是這樣,他還不如去當個無事一身輕的亮王來得輕鬆自在些!
  「不肖徒弟……」亮王激動地握緊了拳低低沉吼,「就算是蜀國無大將,你最少也要留個廖化給我做先鋒啊!」他的尊師重道都學哪去了?居然敢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人!
  侍郎冷汗直流地盯著龍顏,「皇……皇上?」
  「沒事。」他搖搖頭,開始在心底盤算往後四、五十年的日子要怎麼去捱。
  「微臣會再加派人手去尋找五位首輔大臣,想必不出多時,一定能夠找到諸位大臣並恭迎回朝。」
  亮王自憐地擺擺手,「罷了,不必再找他們了……」以戰堯修的個性來看,若那小子是存心想要躲他,那麼就算他派出了所有的人手去找個十年廿年也找不著。
  「皇上,這是……」侍郎好奇地看著佩帶在他腰際的一塊晶瑩彩玉。
  亮王一手執起美麗的風玉,沒好氣地看著戰堯修所搞的花樣。
  「這塊玉,是八卦玉中的第一塊玉。」算那個小子還有點良心,還知道要把這塊玉留給他,沒徹底的跟他斷絕師徒關係。
  侍郎瞇細了眼,朗朗讀出雕刻在玉面上的一小串文字,「欲尋八卦玉,必先覓風雲?」
  「你可曾聽聞過,被拆散的八卦玉每時隔五百年便會重聚?」只要有了這一塊風玉,想要找到雲玉就不難,其他的玉石會在風雲二玉現身後一一出現,而雕刻這玉石的主人,也會在完整的八卦玉重聚時回到他的面前。
  「聽過。」這塊首經掀起朝中滔天巨浪的玉石,人人都聽過關於它的傳說。
  望著手中的彩玉,亮王疼惜地撫過上頭熟悉的字跡,決定讓那個已經累了五百年的戰堯修再任性一次。
  「就如他所願好了。」他含笑地將玉石握在掌心裡,期待地看向殿外的穹蒼,「現在就讓他們好好休息一陣子,五百年後,我再去找他算這筆帳。」
  

——全書完——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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