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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新龍門客棧三)典心 - 醬門虎女

第九章   

  無盡的黑暗,慢慢的褪了色,躺在床上的人兒,緩緩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是房內熟悉的景物,十九輕吟一聲,想要起身,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一時之間,她腦中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疲倦、如此軟弱無力,胃腹之間,甚至還殘餘著些許的疼。

  她掙扎著轉頭,雙眸望見,床邊那個教她日思夜想的銀髮男子。

  是夢嗎?

  她咬著唇,用力合上限,詛咒著自己,竟連夢裡都還在想著宮清颺。但是等到她再睜開雙眼,那銀髮白袍的身影,卻仍在那兒,沒有消失。

  他就站在桌邊,把陶鍋裡的熱粥舀到小碗裡,動作優雅而自然,銀髮如絲般垂落,在透窗而進的光線下閃閃發亮。

  乍然見到他,她心裡沒來由的一暖,幾乎就想開口叫喚。但他卻已聽見聲音,回眸望了過來。

  那張面容俊美依然,優雅依然,冷淡的眼神,卻也依然。

  十九像是被當胸打了一拳,胃腹間的殘疼,竄到了胸口,那種熟悉的緊揪感又來報到。她咬著下唇,奮力撐起自己,虛弱的質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宮清颺端著小碗,一雙鷹眼瞅著她,只見她一臉倔強,雖然虛弱而蒼白,卻仍逞強瞪視著他,黑緞般亮麗的長髮,散亂的披散在床上。

  「你十三哥跑來,說你出事了。」他將粥碗放下,淡淡開口。「我來照顧你。」

  「誰要你照顧?」瞧著他那冷淡的神情,她無端覺得委屈,胸悶得更難受了。「不情願的話,你可以走啊!」

  「我沒說不情願。」宮清颺來到床邊,伸手協助她坐好,神色卻波瀾不興。

  十九仰起頭,看著他俊美卻泠漠的臉,明知不該再說,卻又忍不住開口,有氣無力的脫口怨道:「看你的表情,就是不情願。」

  他也不瞧她一眼,對她的蓄意挑釁更是充耳不聞,假裝沒聽到,靜默無語的重新又走回桌邊。

  其實,話才說出口,十九就有些後悔了。

  她管不住自己的脾氣、管不住自己的嘴,明知不該對他如此刻薄,卻又見不得他的冷淡,見他轉身時,她喉頭一梗,以為他又要被她氣走了。

  誰知道,宮清颺不禁沒有拂袖離去,反倒端了一碗粥,再度走回床邊,撩袍在床畔坐下,先徐徐將碗裡的粥吹涼,才舀了一調羹,把粥湊到她嘴邊。

  「既然醒了,就先吃點清粥吧!」他說。「你病的這幾天,都沒吃東西,肯定餓了。」

  十九悶不吭聲,垂首瞧著虛軟無力的雙手,一口氣梗在胸口,好半晌才悶聲說道:「我吃不下。」

  瞧著她輕咬下唇,以貝齒折磨粉嫩的唇瓣,宮清颺知道她在鬥氣,忍著餓不肯喝粥,於是輕描淡寫的開口。「我聽外頭謠傳,說你食不下嚥、臥病在床,是為了我而相思消瘦。」

  「胡說!」她猛一抬首,懊惱的抗議。

  她是中毒昏倒,哪裡是因為想他,才會病倒的?唔——好吧,她願意承認,她是有些想他啦,但是,絕對不是因為想他才病倒的!

  「是嗎?」宮清颺挑眉,將調羹再湊近了些。「那這粥,你吃是不吃呢?」

  她抿唇瞪著他,知道要是再逞強不吃,肯定就要被他以為,自個兒是想他想得病了。

  「哼,吃就吃嘛!」她賭氣的開口,嚥下送到嘴邊的那口粥,沒瞧見他眼裡浮現一抹幾不可察覺的笑意。

  原本這一口粥,十九是吃得萬般不情願,但暖燙的熱粥一入口就化,還帶著濃郁的雞湯香味,以及丁點淡雅的藥膳滋味,不但不油膩,且極為清爽,一入口就讓她全身暖了起來。

  這美妙的滋味,她也曾在龍無雙手裡的碗中嘗過。那時,龍無雙堅決不肯跟她分享,還是她聞了嘴饞,實在好想嘗嘗,才用一缸桂花醬,跟龍無雙換得一小口。

  想當初,她一吃便上了癮,死命追問龍無雙,這粥到底是誰煮的,還想著要把這廚子挖角回唐家。只是任憑她怎麼追問,龍無雙就是不肯透露半句,還把那碗粥迅速吞下肚去。

  萬萬想不到,事隔多年,她竟又能嘗到這美妙的滋味。

  「這粥是誰煮的?」十九嚥下嘴裡的粥,開口便問道,試著要從宮清颺嘴裡套出煮粥者的身份。

  「我。」見她吃了下去,他再舀了一口,送到她嘴邊。

  他爹的廚藝,雖然不及龍卿卿,但也已是藝絕一方的名廚。早在他離家之前,早已學得父親的廚藝精粹,煮出來的菜餚,跟尋常的名廚相比,只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十九微微一愣,杏眼圓睜。

  「你煮的?」

  「是。」他挑眉開口,瞧見她那詫異的模樣。「怎麼,不合你的胃口嗎?」

  她瞪著宮清颺,好半晌才搖搖頭,張嘴繼續讓他喂粥。只是,那粥雖然依然可口,嘗進她的嘴裡,卻開始滲出些許酸味兒。

  原來,當年龍無雙視如珍寶,不肯與她分享的,是他煮的粥。

  他煮的……他還為龍無雙煮粥呢……

  又一匙熟粥入口,她細細品嚐著那滋味,一顆心卻直往下沉。

  能讓這碗粥嘗來如此美味,還能不油不膩,非得先用中藥燉雞,熬至熟透入藥,再將雞湯放涼,撈起浮油,瀝掉藥渣肉層,用無油的雞湯再去熬粥。其中所費的功夫跟時間極為驚人,豈只「用心」兩字可以形容。

  這些年來,他都為龍無雙熬煮這種粥嗎?

  嘴裡的粥,不但帶著酸味,甚至開始有些苦澀了。

  十九瞪著逐漸空罄的粥碗,無力的小手絞著綢被,腦子裡亂哄哄的。

  這麼多年來,她太過清楚,宮清颺為了龍無雙,是多麼的盡心盡力。原本,她以為,他對龍無雙的照料,只是為了遵守承諾,但現在看來,他的所作所為,在她的眼裡,都有了別的涵義。

  眼看宮清颺起身,走到桌邊,再舀了一碗粥。她心裡愈來愈不舒服,幾乎要被酸意淹沒,忍不住脫口而出:「其實,你是喜歡龍無雙的吧?」

  此話一出,正在舀粥的宮清颺,整個人突然一僵,連動作都停了。

  她喉間的酸味更嗆,嗆得熱氣都湧上眼眶,還濕濕潤潤的。

  就見宮清颺慢慢的、慢慢的轉過頭,用古怪的表情望著她。那怪異的神情,讓她更氣,眼裡的熱氣聚得太多,彷彿就要溢出。

  「你、你……你其實是想娶龍無雙吧?」她指控的說道。

  宮清颺那雙鷹眼,聞言瞪得老大,臉上的表情可不只是怪異,活像是剛剛被人塞了塊腐肉入口。

  可惡,被她說中心事了吧!

  十九瞧著他手裡那碗粥,胸口一陣痛過一陣。

  「想娶她就說啊!幹麼還來看我?」她又氣又惱,雙眼浮現一片水霧,怨懟的破口大罵。「你既然喜歡她,那幹麼不跟她說呢?是男人就乾脆點!不然,我幫你去說——」

  她說著就想掀被下床,但是腿兒才一著地,還沒能站直,一陣暈眩就轟然襲來,她頓時眼前發黑,整個人一軟。

  還沒軟倒落地,宮清颺已經趕到,攔腰將她抱起。

  「放開我!」她氣得直槌他,卻渾身無力,根本無法逼他放手,只得再逞強開口。「你、你這個沒用的傢伙!我才不稀罕你的粥!」

  宮清颺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任憑她咒罵,依舊將她抱回床上。

  瞧見她眼裡的淚,隨著她又罵又打,早已滑落粉頰,他反倒揚起嘴角,眼裡的冷漠漸淡,逐漸恢復先前的溫柔。

  那日匆匆趕到唐家,見著躺在床上,血色盡失,昏迷不醒的十九,他幾乎無法呼吸。

  賽華陀語重心長的告訴他,她不只受了風寒,不只害了相思,還身中劇毒,昏迷之後就不曾再醒過。唐十三說她想見他,只是騙他來唐家的藉口。

  只是,唐十三所說的話,倒不全是謊言,十九的確險些就要被毒死,要不是賽華陀恰巧在唐家,她只怕在當日就會喪命。

  躺在床榻上的她,是如此蒼白贏弱,讓他心頭發疼。雖然,對她找來其他男人,誓言另外找人借種之事,他仍怒在心頭,但眼見她這般虛弱,他又無法離開,只得留下照顧她。

  只是,他雖然悉心照料,直到她清醒過來,但對她的心思仍沒把握,所以才冷淡、才客氣,誰知道她竟會想岔了去。

  看來這個小女人,嘴上雖然逞強,心裡卻是在乎他的。

  他嘴角的笑,讓她誤以為,他是在笑自個兒,成串的淚水嘩啦啦的直往下掉,她又恨又惱的想推開他,卻被他箝住了手腕。

  「誰告訴你,我喜歡她的?」宮清颺俯身靠近她,挑眉微笑。

  「如果不喜歡她,你怎會替她煮了幾年的粥?」她滿眼是淚,火大的反問。

  宮清颺一愣,笑道:「你該曉得,她如今只吃勺勺客煮的東西。」

  「我是說客棧關店的這幾年。」十九氣憤的說。「明明是你、明明就是你!」

  「你怎麼知道的?」

  「我有舌頭,我嘗得出來啊!」她氣紅了眼,火大的指責。「你們兩個玩我啊?」

  他聞言抵著她的額,輕笑出聲。

  瞧他笑得眼角眉梢都是彎的,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她惱得直想跳起來,狠狠的揍他一頓,卻仍被他壓制在床上,根本無力抵抗。

  「你笑什麼?我有說錯嗎?」她胡亂掙扎,伸出腿兒想踹他幾腳,宣洩心中的怒氣。

  宮清颺避開她的腿,緩緩搖頭,噙著笑問她。

  「你吃醋?」

  轟!

  突然被說中心事,十九小臉瞬間脹得通紅。「什麼醋啊?我家釀的是醬,不是醋!」

  「既然不是吃醋,那怎麼你又氣又哭的?」他伸出手,溫柔抹去她臉上的淚珠。

  十九被問得啞口無言,小臉更紅,喉頭一梗,只能又羞又惱的撇過頭去,眼淚落得更急了。

  瞧她那模樣,宮清颺既好笑又心疼,輕捏著她的下巴,強逼她將臉轉回來,語音極柔的開口:「我對龍無雙百依百順,是因為,曾對她娘親有過承諾。」

  「我知道。」這她早就知道了,她從小和龍無雙一起長大,當然也曉得這事,「但是,你要是對龍無雙沒那意思,怎會如此任勞任怨?」

  「聽清楚了,我答應的是,在她出嫁之前,妥善的照顧她,她要我作什麼,我就得作什麼,沒有第二句話。」宮清颺無奈的笑著,重述當年的一切。「當時,只要別讓我娶她,要我上刀山都行啊,我當然是答應了。」

  揪在她心口的結,似乎慢慢鬆開了。

  她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忍不住又追問。「所以,你從來都不想娶她?」

  他眼裡嘴角都是溫柔的笑,俯身吻了她小嘴一口,在她唇瓣上嘗到淚水的滋味,然後才回答:「我想娶的不是龍無雙。」

  她的臉兒仍是紅通通的,眼淚卻止住了。

  「那你……」她只問了一半,就問不下去了,一雙眼兒卻望著他,彷彿在期待什麼。

  他替她問出口。

  「那我想娶的人是誰?」

  十九點點頭,仰頭看著他,看見他眼裡的溫柔、嘴邊的笑,看見那張俊容,在她眼前愈來愈近、愈來愈近,終於近到兩人的額頭相抵、呼吸交融。

  宮清颺的答案,是輕落在她唇瓣上的兩個字。

  「是你。」




  有了賽華陀的醫術,跟宮清颺的照料,她身子逐漸好轉。

  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她噓寒問暖,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甚至為她日日烹煮佳餚,滋養她虛弱的身子。

  互相確認心意後,兩人的感情像是熟透了的醬,透著濃濃的甜。

  因為吞下劇毒,她的身子仍十分虛弱,他對她呵護備至,甚至在大清早,就會來到她房裡伴著,連梳發這種事,都要替她動手。

  她曾經抗議,宮清颺卻不肯退讓。

  「不,我堅持。」他定定的看著她,看得她臉兒羞紅。「我喜歡你的發。」

  經他這麼一說,她的臉更紅了,哪裡還能抗議,只能鬆手,當真隨他編綁她的髮辮。這麼親暱的舉動,似乎北那些親吻,更能宣告,她從此之後是屬於他的。

  一日,才過晌午,宮清颺替她梳好了烏黑柔亮的發,巧手正在替她編著長辮時,門外卻有人未經通報闖進來。

  「喲,感情挺好的嘛!」龍無雙提著一壺藥酒,逕自闖進門來,大刺剌的坐上桌旁花凳,嬌笑嘲弄著。「別的夫妻是畫眉,你們這對冤家,是綁辮子啊!」

  「關你什麼事?」十九俏臉微紅,瞪了她一眼。

  「宮清颺是我家掌櫃,我這個作主子的,關心自個兒屬下,是理所當然啊!」

  十九哼了一聲。

  「好,既然你提起了,我也就不客氣了。咱們來算算,他這十幾年來,在你龍門客棧做白工的事。」

  「啊?什麼做白工?」龍無雙一愣,連忙把事情都推給過世的娘親。「你明明知道的,當年是他答應我娘——」

  「他是答應你娘要照顧你,卻沒答應不支薪啊!」十九說得一針見血。

  「支薪?」

  龍無雙錯愕的拉高音調,宮清颺也為之一愣。

  「是啊,這十幾年的薪水,都得一起算!」十九微微一笑,探手進他的衣袖,拿出他隨身攜帶的烏木算盤,往桌上一擱,準備替他算算這些年來的薪水。

  開什麼玩笑,十幾年的薪水耶,那可不是幾兩銀子可以打發的!

  龍無雙的臉色,微微變了一變,隨即堆上滿臉的笑容。「唉啊,十九,不要這樣嘛,我們多年姊妹,別談這麼俗氣的事。」

  「就算是好姊妹,也得明算帳,我總要幫他討回公道。」

  站在十九身後的宮清颺見狀,只覺心裡既痛快又感動,擱在她肩上的手,不禁緊了一緊。

  看來,他的確是娶對人了。

  那麼多年來,他被承諾壓得不得翻身,受盡欺凌,直到如今才遇上一個,制得住龍無雙嬌蠻性子的人。

  十九忍著笑,感覺到他的手勁,伸手覆住擱在肩頭上的大手。

  宮清颺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瞧龍無雙那努力討好的模樣,差點兒壓不住唇邊的笑意,衝動得簡直想衝出去大喊,蒼天有眼啊!

  龍無雙瞪他一眼,兩手捧著那壇藥酒,百般討好的湊了過來。

  「來來來,十九,別談那些煩人的事兒,你不是還病著嗎?這些事等你病好了再說。你瞧,我特地拿這罈好酒,來探您病呢。」

  見龍無雙一副怕她要錢的模樣,十九差點笑了出來。「我還病著呢,喝什麼酒啊?」

  「就是病才要喝,這可是補身的藥酒。」龍無雙盈盈笑著,一下子坐到了床邊,親熱的擠在她身邊。…旭酒呢,可是我從某個小氣鬼那兒弄來的,你喝了快些把病養好,我們倆姊妹,才能再去搶今年的薏仁。唉啊,說到薏仁,我那壇薏仁醬油呢?算算時間,這會兒也該差不多了吧?」

  她說著說著,想到先前十九封壇前,曾送了一小碟來,讓她試嘗過的絕美風味,不禁用雙手搗住水蜜桃似的粉頰,興奮得直呻吟,像只嬌慵酥軟的貓咪。

  「唉唉,那香味、那口感,還沒封壇前便這般絕妙,開封之後,想必更加香醇誘人,若是拿來蒸魚、拌面,啊啊,光想就教我快受不了啦……」

  「醬油被下毒了。」瞧她那興奮的模樣,十九慢條斯理的開口,當頭潑她一桶冷水。

  「什麼?!」

  她聽錯了嗎?

  十九看著她,一字一句的說道:「薏仁醬油裡,被人下毒了。」

  龍無雙一驚,有如天雷直霹,整個人驚得跳起來,原先擱在腿上的藥酒,也跟著摔破在地,灑得她一裙子都是藥香。

  她也顧不得裙子了,急忙又問:「你說什麼?下毒?你騙我的吧!」

  「沒有。」宮清颺往她頭上又潑了一桶冷水。「醬油是被下了毒,十九便是因此才中毒的。」

  「不是相思病加上染著風寒嗎?」龍無雙瞪大了眼,抬頭看著他。

  「不是。」

  「那、那、那我那壇呢?」龍無雙不死心,白著臉追問。

  唐家釀的特級醬油,每年有兩壇送往皇宮,另一壇則是被貪吃愛食的龍無雙私下訂走。

  見好友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十九同情的搖搖頭。「我讓人驗過,三甕都被下毒了。」

  龍無雙飽受打擊,小手撫著心口,眼眶含淚,一副受創過深,快要昏倒的模樣。

  「那下毒之人專挑御醬下手,必為毒害皇家,可能是為了以防萬一,所以才三甕全投了毒。」宮清颺開口解釋。

  「那、那這是真的?你們沒騙我?」她咚咚咚連退三步,無法置信的坐倒在椅上。

  「是。」宮清颺點頭。

  龍無雙再看向十九,只見她也點了點頭,心裡的希望之火全滅了。她虛弱的撫著額,只覺得頭暈目眩。

  「啊啊——我的薏仁醬油——我等了那麼久啊——下毒?竟然被下了毒!可惡,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王八羔子?竟然壞了我一整甕的薏仁醬油!」她愈說愈氣,一想到數月的期盼等待,全都落了空,她氣得簡直要翻臉了。

  再且,想到那個王八蛋,竟然差點害死天下第一會釀醬的十九,讓她險些再也吃不到那些絕妙的好醬,不由得更加火從心起。

  「那該死的傢伙!膽敢壞我食醬!」龍無雙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氣極敗壞的嬌斥道:「我翻遍京城,也要把那傢伙找出來。」

  「不需要翻遍京城。」宮清颺開口。

  「為什麼?」

  「能在醬料裡下毒的,一定是內賊。」

  十九一怔,小臉微白,抬眼看著他。「你確定?」

  「我確定。」他定定看著她。

  龍無雙一聽,雙眼一亮,以為依十九的火爆性子,非得再和宮清颺鬥氣。她等著看兩人唇槍舌劍,甚至再度大打出手,誰知十九卻看著身旁的男人,沉默半晌後,靜靜回了一句。

  「好。」

  不吵?不會吧?

  「你信他?」龍無雙詫異地脫口就問。

  「對。」她微微一笑,豪不猶豫、斬釘截鐵的開口道:「我信他。」

  握住她的大手,再次緊了一緊,十九的笑意更深。她逐漸明白他的方式,明白他手上透露的情緒,永遠比他的表情多。

  龍無雙瞧著眼前這一對,不禁翻了個白眼,只覺得沒趣,心思一轉就回到了那教她恨之入骨的王八蛋身上。

  「好吧,那麼,你們打算怎麼辦?」她追問,又往桌上一拍。「我先說,我可不會善罷干休,非把他逮出來不可!」

  「我倒是有個主意。」宮清颺慢條斯理的說道。

  「說吧!」

  他微微一笑,眼中卻閃過駭人的銳色。那人膽敢毒害十九,他當然不願意輕饒。

  「不如,我們來個甕中捉鱉。」
當你愛著一個人時,連折磨也是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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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天色近午,龍門客棧裡的人們,顯得異常忙碌。

  廚房中更是熱鬧滾滾,名廚勺勺客舞動手中大構,精心料理上好的食材,烹煮成色香味俱全的菜餚,各色清蒸、紅燒、燉煮的佳餚,一一盛盤,道道都是香味四逸,引人垂涎。

  跑堂的店小二,則是將後院的易牙廳,打掃得整潔乾淨,不但在桌面鋪上新的綢布,還取出最好的餐具,把一套套瓷碗、調羹,以及烏木長筷擺妥。

  龍無雙走進易牙廳,四下察看,確定一切都已安排妥當,這才指點著丫鬟們,把藏身用的屏風,抬到適當的位置。只是,屏風尚未擺妥,有個丫鬟匆匆跑進來,急忙通報。

  「無雙姑娘,相爺來了。」

  聽見當朝宰相大駕光臨,龍無雙非但沒有出門迎接,絕美的臉兒還沉了下來,一副不厭其煩的模樣。

  「他來做什麼?」她不悅的挑眉,耳中已聽見那沉穩的腳步聲。

  一個身穿灰袍、腰繫一枚銅牌的男人,步履徐沉的走進易牙廳,氣度冷若冰山、靜如深海,身後還跟著幾名刑部的高手。

  「無雙姑娘。」他頷首問候,一派恭敬禮貌。

  她也不怕惹他不悅,當著他的面,毫不客氣又問了一次。

  「你來做什麼?」

  「毒害皇家,茲事體大。」男人語音平穩,垂眉斂目,口吻靜淡的回答。「皇上特要下官領同刑部的人,一起來拿下嫌犯。」茲事體大,他又不願意消息走漏,這才親自前來。

  瞧這人一身灰袍黑衽,衣不紋繡,穿著簡便,整個人灰濛濛的,從衣服到表情都是那般無趣,眼裡嘴角不見半點的笑意,讓她看了就覺得礙眼,不由得輕哼一聲。

  「呿,消息還真靈通。」她柳眉半挑,指著當朝宰相。「我警告你,那傢伙壞了唐家的薏仁醬油,連累我只沾著一口,你可別給我壞事,我非逮著他,好好教訓一頓不可。」

  「薏仁醬油?」男人刻意重複,問道:「敢問無雙姑娘,唐家哪來的薏仁?」

  「是啊,哪來的薏仁?」龍無雙裝模作樣,不答反問,俏靈靈的眸子一轉,竟還惡人先告狀。「啊,我想起來了,幾個月前,相爺您手上就丟了一批上貢的薏仁吧?唉啊,您身為相爺,卻連搶貢品的人都逮不著,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男人神色不變,沒有被激怒,仍是垂首聆訊。

  「是,無雙姑娘,您說的是,薏仁遭搶一事,的確是臣下失職。下回,那株千年人參我一定慎重顧妥,不讓賊人再有機可乘。」

  賊人?

  龍無雙秀眉一挑,粉拳緊握,眼底閃過一抹火光,才要再回嘴,外頭卻傳來人聲,一個店小二入內通報。

  「無雙姑娘,唐家的人到了。」

  她心不甘情不願的閉上嘴,嚥下嘴邊的話,瞪了那灰濛濛、討人厭的傢伙一眼,才揮手下令:「要你的人全給我藏好,別壞我事。」

  男人靜默點頭,做了個手勢,幾名刑部的高手,眨眼間就竄上屋樑,很快的掩去身形,沒了蹤影。

  龍無雙又哼了一聲,一甩絲袖,走進屏風後頭,舒服的坐上丫鬟備妥的椅子。

  灰袍男子亦步亦趨,也跟著走進屏風,卻未曾上前與她並肩,反倒始終站在她身後,約一步遠的距離,靜靜的與她一同等待。




  易牙廳裡,難得有這麼多客人。

  這兒是龍門客棧內最奢華雅致的廳堂,平時都被龍無雙霸佔著,在這兒吃著上好的佳餚、喝著絕品的佳釀,就算是再尊貴的客人,也訂不到易牙廳的酒席。

  但是,今兒個情況特殊,為了讓唐家宴請釀醬師傅,龍無雙出借易牙廳,還備妥了上等酒席,算是給足了唐家面子。

  幾位釀醬師傅們,由十九領著,隨著宮清颺走入易牙廳。師傅們依序落座,十九理所當然的坐在主位,而宮清颺沒有如常退下,反倒陪著她落座。

  雖然說,體內的毒素早已祛盡,但是那毒藥畢竟非同小可,傷得她不輕,雖然有賽華陀搶救,加上宮清颺的悉心照料,她才能撿回一條小命,但體力卻恢復得極慢。宮清颺放心不下,所以處處跟著她,體貼入微的在旁邊照料,兩人間的情意,任誰都看得出來。

  師傅們瞧著二人,也都看出些許端倪。

  雖說前些日子這兩人還打打鬧鬧的,吵得京城裡人盡皆知,甚至鬧到解除婚約。但是前陣子小姐染上風寒,重病臥床時,宮清颺卻趕到唐家,衣不解帶的照料小姐。

  看來,這場病,倒是讓這樁姻緣再露曙光,兩人的佳期,肯定是不遠了。

  店小二們確定客人們已上座,勤快的送上好酒,替客人們斟滿,接著走回廚房,端上一道一道熱騰騰的妤菜。

  見菜餚備妥,十九起身舉杯,神色如常的開口。

  「這一年下來,多謝各位師傅們鼎力相助,才能釀成薏仁醬油。今日,我特請名廚勺勺客親自掌廚,以薏仁醬油料理菜餚,慰勞師傅們的辛苦。」

  此話一出,幾位師傅的臉色都變了,有的驚、有的喜,每一雙眼睛都像是發了光似的,直盯著桌上的菜瞧。

  薏仁醬油滋味絕妙,但是釀造不易,唐家幾代都曾嘗試,卻只在今年才釀製成功,堪稱彌足珍貴。

  「但是,小姐,這薏仁醬油,原本不是要進貢皇家的嗎?」趙師傅問道,雙眼卻還離不開那些菜,饞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進貢皇家可以等明年,這薏仁醬油,是有你們協助,才能釀出的,理所當然該由大夥兒先嘗。」十九表情未變,視線掃過每個人,端詳所有人的表情。

  王師傅吞了吞口水。

  「但是——」

  「但是?」十九挑眉,問道:「王師傅是怕滋味不好?」

  「不不不,小姐釀的醬,滋味哪裡可能不好?」王師傅又吞了一口口水,雙手已經持著筷子,蠢蠢欲動。

  單單是薏仁醬油,就已是千金萬兩也難以嘗到一口的珍品,如今又有名聞天下的勺勺客掌廚,這些菜的滋味,只怕是美味得會讓人舌頭都化了。

  「各位師傅就別再推辭了,菜都要涼了。」十九伸手,勸請眾人動筷。「請吧!」

  既然主子有此好意,而佳餚又誘人得很,師傅們不再推辭,紛紛舉筷挾菜。數位師傅之中,偏偏就有一人動也不動,瞪著滿桌菜餚,印堂額際還微微滲出薄汗。

  十九瞧在眼裡,暗暗歎息,左手卻驀地一緊,溫燙的氣息攏握住她冰涼的手,透過那寬厚的男性大掌傳來,無言撫定她的心緒。

  她心頭一暖,因為宮清颺的這一握,心緒倒是定了下來。她回握他的掌,神情未變,明媚的眸子,望著坐在她右側那位醬場裡頭,職位最高的歐陽師傅。

  「歐陽師傅,這菜不合您胃口嗎?」她開口問道。

  如果不是宮清颺指證歷歷,她實在想不到,這位德高望重,在醬場裡待了多年的老師傅,就是讓她幾乎命喪黃泉的人。

  被這麼一問,歐陽師傅渾身一震,額上青筋抽動,汗水更是聚流成河,幾乎要滲透衣衫。

  「歐陽師傅,您不舒服嗎?怎麼不嘗嘗這些好菜呢?」宮清颺起身又問,口氣雖然溫和,雙眼卻銳利得像是出鞘的刀,被他注視著,就像是被一把刀架住脖子般可怕。

  「我……我……」歐陽師傅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就是不肯去動筷子,更不敢去嘗滿桌的佳餚。

  他當然不吃!

  他本是江南的釀醬好手,在唐家醬場裡埋伏八年,為的就是找尋機會,要在進貢皇家的醬料裡下毒。

  原本以為,唐家醬場由一介女子掌管,要覷得機會該是十分容易,哪裡曉得她戒備森嚴,任何細節也不疏漏。

  他等了又等,等到了今年,連派他埋伏醬場的主人,都已等得不耐煩,他才找到機會,趁著十九嘗味封缸後,偷偷在薏仁醬油裡,灑下無色無味且毒性極強的毒藥。

  只是,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十九會因為宮清颺的冷淡而失魂落魄,誤開那缸醬油再嘗一次,壞了他的計畫!

  「歐陽師傅,我實在是想不到。」十九歎息的說道,看著這位共事多年的老師傅,眼裡有著不解與沉痛。「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還有什麼好說的?」

  話還沒說完,歐陽就動手了!

  眼看事跡敗露,他心念疾轉,決定先下手為強,猛地抓起長筷朝宮清颺射去,大手成爪探向十九,想抓了她當人質,先逃出龍門客棧再說。

  宮清颺卻早有準備,劈下來襲長筷,白袖一捲,同時將十九推往身後。

  「束手就擒吧,也少受點苦。」他平靜的說道,瞳眸裡的銳光卻更亮,因為歐陽妄想對十九下手,挑起了他憤怒的火苗。

  「休想!」

  歐陽臉色鐵青,大喝一聲,不要命似的拚襲上前。

  一隻烏木算盤,卻輕而易舉的擋下他的死攻,迅速和他連拆了十數招,所有的狂勢勁道,都被一一化去。

  歐陽愈打愈驚,知道宮清颺的武功,遠在他之上,要是久戰下去,他非敗不可。但是,才一動手,四周便冒出數位身著刑部衣飾的官派高手,他心頭一重,只能強行纏打下去。

  「既然歐陽師傅不喝敬酒,那麼,就得喝罰酒了。」宮清颺緩緩開口,手中算盤一旋,輕鬆揞開歐陽的鷹爪功,左掌聚力,往前一送。

  砰!

  這一掌氣勁十足,才一沾胸,便發出轟然巨響,歐陽口吐鮮血,被打得往後飛跌,重重撞上易牙廳的牆板,這才狼狽摔倒在地。

  「啊,別讓這傢伙弄髒我的地毯!」屏風後頭,傳來龍無雙焦急的聲音,眼看血跡染上波斯地毯,她氣得直跺腳。

  刑部的高手們紛紛上前,制住頻頻吐血的歐陽,把他壓制在地上,暗紅色的鮮血,在地毯上擴散得更快。

  眼見歐陽已無餘力反抗,宮清颺撩袍回身,走向十九。

  「你沒事吧?」

  她搖搖頭,還沒能開口,卻發現眼角有光亮閃動。

  歐陽雖然傷重,卻仍有餘力。多年心血俱毀,他對這兩人恨之入骨,眼看宮清颺轉身,他奮力掙脫箝制,抬起右手,發動袖中暗藏機關,射出數支銳利的墨黑小箭。

  他就算是死,也要拖一個來作陪!

  變化來得太快,所有人皆未及反應,連刑部高手們都不及擋下,墨黑小箭直追宮清颺背心而來——

  來不及了,他不知道有暗器,他會死,死在她面前!

  十九的身體,比她的腦子更快有了動作,她足尖一點,便飛身掠過宮清颺,劈掉兩支暗器,回身又欲打掉另一支時,整個身子卻陡然一軟。

  她體力未癒,阻擋不及,那支墨黑小箭當胸插入!

  「十九!」宮清颺回身,眼睜睜看著她中箭倒地。

  大地像是瞬間在他腳下崩潰,他的冷靜被徹底摧毀,錯愕、驚慌、憤怒,各種情緒蜂擁而至,讓他戰慄不已。

  不!不會的!

  宮清颺看著那當胸中箭,面色如雪的小女人,這段日子以來,與她相處的回憶一幕幕閃過。

  她火爆十足的追打他;她氣急敗壞的說不嫁;她抱著娃兒柔聲安撫著;她難得溫順的任他梳發;地理所當然的替他討公道;她眼也不眨的說,她信他……

  所有的景象,在他眼前,如煙花般爆開,劇痛瞬間散至四肢百骸。

  痛徹心肺的吼叫聲,震動客棧內外,驚得人人皆是一凜。宮清颺銀髮齊揚,真有如勾魂攝魄的索命白無常,猙獰的撲向歐陽。

  屏風後的另一人,迅速下了指示。

  「留活口!」

  刑部的高手們,眼看宮清颺幾乎瘋狂,縱然心裡有畏,卻也只能硬著頭皮上陣,阻擋他的攻勢。

  只是,宮清颺武功過高,又兼復仇心切,早已失了理智,無論阻擋的是不是敵人,他照樣揮掌,數名高手接不下這狂猛的勁力,一一被打退。

  灰袍男子從屏風後閃出,親自上前架擋。

  「宮兄,此人是欽命要犯,密謀毒害皇家,得留活口問話。」意欲毒害皇家,背後肯定有人指使,非得仔細追查不可,要是讓宮清颺殺了歐陽,線索就會斷絕。

  兩人連對數十招,招式飛快,使的都是絕頂武功,激起的強大氣勁,教週遭武學造詣較差的人都回不過氣來,連一旁的屏風也給震飛了。

  「宮兄,你冷靜一點。」宰相開口,即便在對戰之中,仍是氣度深沉。

  宮清颺連連被阻,招式更猛更狠。

  「讓開!」這聲勢如怒獅的咆哮,震得所有人耳鳴心痛。

  宰相卻寸步不移,硬挨一掌,才抓到機會,制住宮清颺的雙手。「唐姑娘沒事!」他大喝一聲。

  銀髮白袍陡然一震,宮清颺攻勢止息,血紅的兩眼直瞪著他。

  宰相緩緩重複,一字一句的說道:「唐姑娘沒事,你回頭看看。」

  宮清颺仍是一動也不動,瞪著眼前雙眼烏黑清亮,面色肅穆如常的男子。有生以來,他首度恐懼到不敢回頭,怕會見到十九重傷死去的模樣、怕這只是騙他住手的謊言。

  「這麼多年來,我騙過你嗎?」看出他內心掙扎,宰相開口問道,鬆開對他的箝制。

  沒有。

  宰相一諾千金,是天下人都知道的。

  宮清颺喉頭一緊,猛然回首,只見那穿著黑綢鑲紅緞衣裳的小女人,已被龍無雙扶站起身,她的臉兒蒼白如雪,粉唇微顫、氣息微弱,但一雙烏黑星眸卻直瞧著他。

  「十九!」他又驚又喜的大叫一聲,扔下宰相,閃電般回到她身邊,緊緊把她抱住懷中,跟著立刻鬆開,急忙檢查她胸前的傷。

  「箭呢?你還好嗎?傷呢?」他的雙手落在她的胸口,俊臉蒼白,銀髮耀眼如雪,似乎比先前更白了幾分。

  「我沒事。」十九被他當眾襲胸,俏臉微紅,想要推開他的手。「我很好,沒傷著啦。」

  「怎麼回事?」宮清颺瞪著她衣衫上的黑洞,一隻大手覆在其上,就是不肯離開她的前胸。「你真的沒事?」

  「沒事啦!你要聽幾遍才懂啊?」站在一旁的龍無雙,捏著那支墨黑小箭,在他眼前揮了揮。「我早料到會出事,一早就讓人送上一件刀槍不入的金絲軟甲給十九啦!」姑且不提她跟十九是手帕交,就算是看在唐家醬料的分上,她也捨不得讓十九有分毫閃失。

  宮清颺的臉上,仍顯得餘悸猶存,他抱起懷裡的十九,飛身往外奔去,轉眼間就離開了易牙廳,把一干人等全拋在腦後。

  「啊,這就走了?」龍無雙眨了眨眼,也沒出聲攔阻,知道那心疼無比的大掌櫃,正急著要找個僻靜地方,徹底檢查未過門的新娘,確認她是否真的安然無恙。

  那些被打得七葷八素的刑部高手,好不容易起身,押著撿回一命的歐陽,舉步就往外走,躲在旁邊的店小二們,也走進易牙廳,忙著收拾滿屋子被打得破爛不堪的傢俱。

  「多謝無雙姑娘相助。」宰相走到門前,回身拱手。

  「行了行了,快走吧,省得礙我的眼。」她不耐煩揮手趕人,還回頭朝著樓下喊:「黑臉的,等這些人都走光後,就給我撒鹽!」

  宰相仍是面無表情,再作一揖,步履靜穩的轉身離去。

  確定那礙眼的傢伙,已經踏出龍門客棧後,龍無雙慢條斯理的走進特等席,遠遠望著那灰袍背影,眼裡閃過若有所思的光芒。

  唔,千年人參是嗎?

  要是能拿到那株千年人參,再配上一對珠羽白毛雞,交由勺勺客熬煮,必定能煮出一鍋滋味絕美的人參雞湯。

  想到這裡,她饞得口水直流,再也坐不住,閃身也往門外走,準備找人來從長計議,去搶那株千年人參。

  哼,慎重顧妥是吧?

  她就是存心要搶,那討人厭的傢伙,難道真有本事攔住她嗎?




  宮清颺抱著十九,飛身進了客棧後方的院落,步法一如往常精妙,速度卻更快上幾分。

  他穿門而入,一腳踢上門板,抱著她就坐上床,接著毫不浪費時間,探手就剝下她的衣裳。

  「啊,我說了我沒——」那個「事」字還沒出口,十九的外衣已經被剝下來了。

  宮清颺緊抿著唇,褪下那件價值連城的金絲軟甲,隨手往床下扔去,隨即又去剝她身上殘餘的衣物,就連那件最貼身的肚兜,他都不肯放過。

  直到懷裡的十九,衣衫被褪盡,雪白的酥胸再也無遮無掩,他的大手探上她的胸口,帶著薄繭的指掌,輕輕的、輕輕的在酥潤的豐盈間遊走,確定她的胸口,真的沒被那支銳利的墨色小箭傷到分毫。

  「你信了吧?」她咬著紅唇,瞠瞪著他,因為少女的嬌軟豐盈,全都暴露在他的目光下,粉臉到胸口羞得浮現一片粉紅。

  縱然他的目光裡,只有焦急,而沒有半分情慾,但是豪放如她,總還有些許姑娘家的羞赧,被他這麼注視著,還是會有些不自在。

  確定她真的沒有受傷後,宮清颺吐出一口氣,將她重新擁入懷中,將臉埋進她溫香的發中,鎮定幾乎被恐懼撕裂的心。

  只是,剛剛那幕可怕的景況又閃過腦海,他忍不住抵著她的發,心驚膽戰的出聲吼道:

  「該死,你是傻了不成?你有幾條命,可以這樣冒險?不管你有沒有穿上金絲軟甲,我都不准你再做這種傻事!聽到沒有?!」他一邊吼著,雙手卻把她抱得更緊。

  十九被吼得頭昏腦脹,眼冒金星,心裡極為不滿,張開紅唇正想罵回去,卻發現自個兒的身子抖個不停,活像是米篩似的。

  怪了,危機已過,她又沒傷著分毫,怎麼會抖成這樣?

  她詫異的轉頭,聽見耳畔的心跳異常的激烈紊亂……

  不是她在顫抖,而是宮清颺戰慄未休,環抱著她的雙臂,不像以往那麼堅穩如石,而是顫抖如風中垂柳,清楚的傳達出,他有多麼恐懼。

  他在害怕,害怕失去她,害怕她死去!

  要讓這個男人失去冷靜,害怕到顫抖不已,非得是他非常非常重視的人——

  十九心頭一軟,到嘴的抗議,全在他的輕顫中嚥了回去。見他這麼重視她,她怎麼還罵得出口呢?

  「別擔心,我真的沒事。」她仰起頭來,伸手撫著他的俊臉,聲調模樣,都是破天荒的溫柔。

  宮清颺喉頭一緊,把她擁抱得更緊,用最直接的肌膚之親,感受她的溫軟、她的心跳。在心裡暗暗發誓,這莽撞又火爆的姑娘,他此生是再也不會放手了。

  活了三十二個年頭,沒有人像她一般為他著想過。他的爹爹輸了比試,把他送進龍家,龍卿卿只會使喚他,而龍無雙更是將他徹底利用,用到差點連渣都沒剩了。

  好在老天有眼,讓他遇上火爆莽撞的十九,她非但會為他著想、為他討公道,甚至還願意捨身為他擋箭!

  先前的種種辛苦,因為遇見她,全數煙消雲散了。

  他多麼慶幸,能遇上這麼一個率直的小女人,更慶幸她當初是找了龍門客棧討債,才會挑上他來「捐軀」。

  如今,就算是她不願意,他也非「獻身」不可了!

  「我們得盡快成親。」宮清颺抵著她的額,無限溫柔的說道。「我要時時都看著你,不許你那莽撞性子再惹禍,淨把自個兒往危險裡推。」

  聽到他提起親事,她心頭泛甜,嘴上卻不肯輕易就應允,還故意把臉兒扭開,不讓他瞧見粉頰上的嫣紅。

  「哼,誰說要嫁你啊?」

  他彎唇輕笑,伸手撫著她的下巴,將那張嫩紅的小臉轉回來。「你不願意嗎?」他問。

  「我……」

  趁著她紅唇中張,他順勢吻上軟嫩的唇,熱燙的薄唇,親暱的在她唇上廝磨,再吮住她軟滑的舌,耐心的誘惑她,直到她全身放軟,乖乖的開始回吻他。

  那赤裸的豐盈,隔著衣衫,緊貼在他的胸膛上,兩人同時因歡愉的火花而呻吟。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能等到新婚之夜,不在此時此地就要了她。

  貼合的唇瓣,經過許久許久才分開,他注視著懷裡嬌喘吁吁的十九,柔聲說出更多理由,說服她的同意。

  「你我快些成親,才可以快些替你爹爹生個外孫女。」他撫上她平坦柔軟的小腹,想像那兒即將孕育著他們的孩子。「你說呢?好不好?嗯?」

  十九咬著唇,嘴角明明泛著甜笑,卻還是不肯開口同意。

  於是,他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說服」她,吻得她全身酥軟、吻得她輕輕顫抖、吻得她終於呻吟著說,願意嫁他為妻、吻得她願意答應他任何事情。

  室內氛圍正甜,床上的一雙人兒依偎著,在簾帳上映成一個分不開的影。他的薄唇來到她的耳邊,輕輕說道:「京城裡的童謠,該改一改了。」

  「怎麼改?」十九好奇的問,雙手圈著他的腰。

  宮清颺抬起頭來,捧著她的小臉,語音沙啞,真心誠意的看著她一字一句說。

  「娶妻願娶唐十九,真情至性我獨有!」

  她輕笑一聲,小手往上攀爬,圈住他的頸項,又把他拉近些許,主動印上那張薄唇,汲取他身上的氣息,用她的雙手、她的身子,去熟悉這個即將共度一生的男人。

  京城裡的歌謠隨風傳唱,她從來不在乎,那些歌謠怎麼形容她。但是,聽見宮清颺這麼說,她心裡還是好甜好甜。

  這輩子,她情願是他獨有的。


  【全書完】


  編註:

  一、想知道龍門客棧的名廚勺勺客有什麼美味的愛情故事嗎?一定要看釆花系列317《勺勺客》。

  二、龍門客棧裡另有一則跟小籠包有關的香噴噴的愛情故事,千萬不能錯過採花系列344《口下留人》。
當你愛著一個人時,連折磨也是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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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post埋龍門客棧大掌櫃嘍^^
我真的很同情他啦
被龍無雙整得早生華髮,,唉...

話說,,未看「天下第一嫁」之前真的很討厭龍無雙哦><
當你愛著一個人時,連折磨也是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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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gigi0169393請朋友們喝酒, 用了現金2Ds幣.
引用:
原帖由 梓絪 於 2008-11-2 02:21 PM 發表
這篇看了多遍
還識很喜歡呢
嗯嗯..我都是哩
話說我POST文的時候還在看多遍
所以POST得很慢哩,,,kakaka
當你愛著一個人時,連折磨也是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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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其實是個很溫柔的女孩
只是在只有男性的環境裡長大
難免少了一份女孩子該有的羞澀
多了份男孩子氣的直爽

嚴肅的性格也只在工作時展現
這是對專業一種認真負責、嚴謹以待的態度
這些部分宮清颺都看見了

能終成眷屬真是太好了(心)

很想看看龍無雙的報應何時來
這刁蠻又自私的女孩
要治的了她,想必對方也是個狠腳色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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