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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妻恩浩蕩(上+下) by 寄秋

[發帖際遇]: leungmon玩小豬樂園, 獲得現金5Ds幣.


  尾聲

  「你……你……你這不肖子竟然這麼狠毒,親手將咱們紫衣推去送死,你的心被狗啃了是不是?!你怎麼狠得下心,狠得下心呀!」祁老爺痛心不已,不斷敲著木桌,直指逆兒。

  「昊兒,那包藥是我給紫衣的,你拿我定罪吧!不要斬……斬紫衣,她是無辜的,你放過她,讓娘去替她死,紫衣是好姑娘啊!」梅瑛嬿自責不已,想著如果不是她給了藥方,樂兒跟紫衣就會沒事……

  「嗚……嗚……大哥,你是壞人,你為什麼要回來?紫衣……嗚……紫衣才不會害天樂姊姊……你是大壞蛋,我不跟你好了……」祁天喜哭得一喘一喘。氣虛體弱的、送入死牢的都是最疼她的姊姊啊!

  「城主,紫衣本性不惡,雖說有時管教少爺小姐們嚴厲點,但絕做不出傷害主子的事,您要查清楚才好。」祁貴也出面求情,這丫頭是他看著長大的,不會是壞人。

  「大哥,說紫衣砍掉我一雙腳讓我去不了花樓我還相信,她怎麼可能會是害天樂小產的人?這不可能!」祁天歡平常很怕自家大哥,但事關紫衣,再怕他也得硬著頭皮出面。

  在眾人哀泣聲中,唯獨方涓心大大聲的笑了,「哼,你們是風紫衣肚裡的蛔蟲啊,盡知道她心裡想什麼?人家說人心隔肚皮,那丫頭欺凌主子慣了,誰曉得她是不是嫉妒貴妃娘娘的好運,發了瘋的陷害她呢?我就說城主這次是明察秋毫,做得好。」

  「姨娘,你很高興是嗎?」祁天昊冷冷的聲音一起,眾人皆打了個冷顫。

  方涓心倒有自知之明,笑笑的站起身,「我沒這意思,瞧這天色也晚了,我身子不好,就不陪你們聊了。」一手搭上丫鬟伸來的手背,她一扭一扭的離開廳堂。

  這幾天得早點睡,三天後,她要早起看好戲呢!祁天昊瞇著眼看她離開,拳頭握了又鬆,這次倒沒說什麼,視線重回到廳堂上的眾人,語氣仍是冷冷的,「天晚了你們沒瞧見嗎?都去歇息吧。」

  「誰說可以去歇息了?」一道灰藍色身影踏進祁府大廳,教眾人訝異。

  祁天昊回頭,點了點頭,「爺爺您回來了。」

  他問候的老人看起來風塵僕僕,且耳邊插上一朵大紅花,腋下還夾了一頭老邁的大烏龜,像頭一伸的探出頭瞧著眾人,一雙黑不溜丟的龜眼轉著,要不是現在氣氛太沉重,大伙準會笑出來。

  「如果你還叫我一聲爺爺,就立刻放了紫衣,不然我砸破你腦袋!」祁老太爺高舉烏龜,作勢要往孫子身上丟。

  他雲遊在外時,正好聽見貴妃娘娘小產的消息,當下踢爛前朝帝陵,帶著他的寵物,一日千里的由天山的納木措湖趕回,沒想到一回來就聽到風丫頭要被問斬的消息,還是由於城主作的證,教他更是怒火中燒。

  祁天昊看了烏像一眼,仍是淡淡的說了句話,「不能放。」

  儘管一句不能放引起群情激憤、眾人哭號怒罵、烏龜四處爬行,都無法喚回祁天昊的心意,他只是冷著臉轉頭離開廳堂。

  ******

  潮濕的牢房裡傳來一股發霉的味道,肥大的鼠輩在角落裡鑽來鑽去,陰暗的四周傳來怪異的聲響,沙沙沙地似風吹過。

  只有一小口窗射進的月光,照著一堆看似腐朽的稻草,仔細看,有個人窩在草堆上蜷著身,一動也不動,彷彿沒了氣息。

  細聞,才能聽見她近乎囈語的呻吟,「……藥不是我下的……為什麼……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不是我……不是我……你怎麼可以……冤枉……為什……麼……」

  關入地牢的頭一夜,風紫衣就病了,牢房的濕氣太重,加上身心俱疲,自此,她高燒不退,整個人半昏半醒。

  因為是待斬的重刑犯,所以不准人探視,牢裡看守的侍衛更希望她早死了好,省得要拖她入刑場的力氣,所以哪可能會替她找大夫。她依然昏睡不起,一道拉長的黑影覆蓋其上,看著她許久,只是她終究意識不清而沒有睜開眼。

  「你受苦了。」壓抑的男聲低沉而沙啞,微帶哽咽。

  明明已經拿鑰匙打開鎖、走進牢房,明明手已經伸出,只要再往前一點就可碰到她,兩人此刻僅相距一步之遙,但他卻顫抖著手,遲遲沒有上前。

  一抬手,他將眼角的淚水抹掉,卻還是驚醒了她。

  「是誰……」下意識的低喚,其實風紫衣沒全醒,腦袋還是像團迷霧。

  他伸出顫抖的手,先將她髒污的髮撥開,露出一張清瘦小臉,不小心,淚又滴在她臉上。

  「啊……下……下雨了……」她想撥開雨滴,卻已經沒有力氣……算了,雨冷冷的滑落,就跟她的心一樣。

  「沒有,沒有下雨,乖,我們出去了。」抱起渾身發燙的人兒,他還是止不住淚水落下,只是都滲進了她的衣服裡,不讓她知道。

  「……不用了……我沒有地……沒……地方可去……」祁府不要她,她便沒有地方可去。

  聞言,他的心更酸了,「丫頭,撐著點。」。似聽見他的呼喚,原本平靜的羽睫微微顫動了幾下,無神而渙散的眼慢慢張開,像看到東西似的舉起手,又緩緩放下。

  在她手落下之際,一隻大而厚實的掌及時握住她無力的柔荑,柔情萬千的放在唇邊摩掌。

  「祁……天昊……」

  「是我。」她認得他了嗎?

  「是你啊……我恨你……」

  「恨我……」他怔仲的低喃,撫著她的手頓感冰冷。

  像是真的累了,風紫衣沒有再說話,儘管他不斷說著道歉,儘管他溫柔的撫著她,她都沒有回應。

  「好了嗎?」一道貓似的女子細聲傳來。

  「在這裡。」聞言,陰暗中,纖細的身影徐步走來,在拉開的牢門前停住,微弱的月光映出白皙的臉。「她……」是不是死了?來人沒敢問出口。

  他搖搖頭,「沒事,受了點寒,我輸了真氣給她,讓大夫看過就沒事了。」

  「那就好。」她鬆了一口氣。「那你們快走吧,我怕醉酒的侍衛很快就會醒過來。」

  「那你……」雖然已經下了決定,但畢竟是一條人命,他給她反悔的機會。

  她含笑走進牢房。「她當年冒險救起溺水的我,我這條命就算給她了。」

  看了懷中女子一眼,他沉重的說:「她不會喜歡這種做法。」

  「那就告訴她我嫁人了,對方是個四處賣雜貨的小販,我這被愛情沖昏頭的丫鬟跟男人跑了。」她知道她的性格,這說辭她也是老早就想好的。

  黑眸中帶著一抹感激,祁天昊最後留下一句,「謝謝。」

  「我不需要感謝,如果是為了她,我很高興,請不要為我難過,若真的要謝我,就替我好好照顧她吧。」她笑著,走進牢房的步伐沒有遲疑。一點頭,他轉身離開。昏黃的半邊月斜掛半空中,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暗巷,那一夜,風紫衣夢到她被緊緊抱住,熟悉的氣味殘留在衣服上。

  月色裡,車聲挽挽,昏睡中的她在顛簸中被送出城,沒人知道她將往何處去,馬車只是一真直朝著北方的城鎮前進,直到月兒西落。




  【上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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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秋---妻恩浩蕩【下】  


  讀書習字、理帳算數,多年來都是他親自教她,不假外人之手,
  儘管她只是小小丫鬟,吃穿用度卻都比照主子,
  暗自猜測這是他對她的好……所以在心裡替他留了位置,
  不料,在她生病之時,他仍執意離府,還對她失約……
  自此她告訴自己,不要再傻傻的誤會什麼,
  等他回來的時候就會知道,這次,她要當拿喬的那個……
  他知道,她怨他!
  怨他誤會冤枉她,也怨他親手將她送入死牢等候斬首。
  他有多疼愛縱容她,整個朱雀城民都知道──
  朱雀城是由城主祁天昊作主,但祁府是由丫鬟風紫衣作主的!
  可就是因為這丫頭大牌張狂,所以落得被砍頭示眾的命運……


男主角:祁天昊
女主角:風紫衣

  
【內容簡介】
讀書習字、理帳算數,多年來都是他親自教她,不假外人之手,
儘管她只是小小丫鬟,吃穿用度卻都比照主子,
暗自猜測這是他對她的好……所以在心裡替他留了位置,
不料,在她生病之時,他仍執意離府,還對她失約……
自此她告訴自己,不要再傻傻的誤會什麼,
等他回來的時候就會知道,這次,她要當拿喬的那個……

他知道,她怨他!
怨他誤會冤枉她,也怨他親手將她送入死牢等候斬首。
他有多疼愛縱容她,整個朱雀城民都知道──
朱雀城是由城主祁天昊作主,但祁府是由丫鬟風紫衣作主的!
可就是因為這丫頭大牌張狂,所以落得被砍頭示眾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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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紅月皇朝萬萬年,一條珠江養萬民,四海升平仙島隱,萬般金銀土裡藏,一把鑰匙一方圖,缺一不可貪求寶,青龍將軍守將門,白虎王爺鎮八方,朱雀玄武齊護寶,富可敵國數千秋。」

  順口的童謠不斷從孩童的口中傳出,百姓們來來往往四大古城,無論是在哪個角落歇腳,對這童謠都不會陌生… … 即便是從南方的朱雀城走到北方的玄武城,歌詞一字不變,僅只有口音上的區別。

  北方人的口音跟行為都較南方人豪邁,這裡確確實實是北方古城― 玄武城。

  此城產岩鹽,為了避免過度開採,城主佟忌仇規定限制一定的產量,岩鹽買賣也全歸佟家操作,再撥出一部分營收建設玄武城,只是,岩鹽產量畢竟有限,所以玄武城並不富有。不過玄武城倒是有件讓人津津樂道好些年的趣事,就是富有神秘色彩、老是戴著面具的城主佟忌仇,聽說… …

  「小喜,妳又磨磨贈贈什麼?」前行的姑娘連頭也沒回,檀口輕啟的嬌喝著。

  這姑娘紮著兩條麻花辮的樸實外表看來像尋常人家,可身上衣服的質料卻是輕軟的紡網,紅花雪青配著淺紫絲裙,怎麼看都覺得多了一分嬌貴小姐的氣勢。

  「跟上了跟上了。」一名戴著灰色羊羔小皮帽的年輕男子回話,小跑步追上前面的姑娘,嘴裡嘟嚷著,「可惜了,我就要聽到那個佟忌仇有什麼八卦了。」

  雖說是男子,但其臉蛋出奇俊秀之外,還帶著一份嬌惑和喜氣,紅豔豔的小嘴彷佛剛吃了糖漬的紅李子,說男又似女。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雖不突兀,但也引起城裡百姓好奇地回眸一瞧,畢竟是貧乏的城鎮,少有人願意入城,突然多了兩張生面孔,難免讓人感到訝異。

  「嘴裡念著什麼?說來我聽聽。」

  「呃,沒什麼:-… 對了,小青,為什麼妳叫我小喜啊?」不是說好了叫小毛嗎?雖然這名字習慣點,但常常換來換去的她會搞不清楚。

  「錯,我們每走過一個地方就換一個名字,進了這玄武城,往後叫我… … 小紫,叫自己小喜,這樣就不容易讓人找到了。」她完全是看今天心情決定名字的。

  「哎呀,小青… … 小紫,妳好厲害啊!」

  「佩服夠了吧!快點跟上來,別東瞧西瞧引人注目,對了,把頭壓低不准看路邊的乞丐。」她回頭督促著。

  搖著頭,她輕輕歎息,為城中百姓的貧窮覺得難過,但他們再可憐,她也不許身旁的人出什麼鬼主意。

  「可是他們很可憐。」一個個眼神呆滯,瘦骨如柴,好像很久沒吃過一頓飯。

  「我們更可憐,很快就要露宿街頭,摘野果、飲泉水裹腹了。」如果她找得到野生的果子和地底湧泉的話。

  四面環山的玄武城真的貧瘠到令人搖頭的地步,百姓雖多,可土地極少,而且大部份的農田都是石礫,不見蔬苗但見雜草,一畝地植不出一簍蔬菜。

  而他們此時所處的下城,更是最低層的販夫走卒聚集處,和上城的繁榮有如雲泥之差,即使是收成不豐的北方大城,也有所謂的貧富差距。「小紫,我們又不是沒銀子。」。她聞言,回頭一瞪。「是沒有了。說說是誰沿路施捨的?還趁我午睡打盹時偷拿銀票換現銀,買衣買糧的送給住破廟的那一家人?」

  她不是不曉得,而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任由她廣施善行,那家人實在可憐,她看了也於心不忍,才會假意熟睡而不出面,以免變相的鼓舞她散盡她們僅剩的銀兩,但她可真大方,幾乎給光她們所有的財產,若她們自己再沒收入,餓死異鄉的就是自己了,比那家人更可憐。

  「這… … 他們真的好可憐… … 」說著說著,水汪汪的大眼又盈滿水氣。

  「百姓窮有什麼辦法,妳幫得了一個,救不了所有,窮山惡水的環境每個人都很苦,大夥只能各憑本事生存了,妳操什麼心?」

  「小紫,妳很聰明,一定可以想出辦法,妳可是朱雀城… … 唔… … 唔… … 」為什麼要捂住她的嘴,她快要不能喘氣了。

  她聽話的扮成男子,是因為小紫說太出色的外貌會引來危險,但畢竟不是真的男子,可沒那手勁撥開施暴的手。「小喜,咱們這是在逃難,並非遊山玩水,妳想我早點找閻王爺下棋,儘管向大夥兒高喊我是誰。」這沒心眼的小喜,遲早會把她們倆都賣了,偏偏她就是丟不下她。

  「我知道了,紫… … 」

  「嗯― 」聲音一沉,露出警告神色。

  一瞧見她不高興的拉下臉,小喜鼻頭微微一皺,粉舌微吐,「知道了,不說不說。小紫,我們什麼時候才要回府?」

  她們進到玄武城之前,走過好些地方,好玩雖好玩,但出來三、四個月有了,她有點想家。

  「回府?」小紫眼神一黯,嘴角苦澀的笑了。「餓了吧… … 我們找個地方填飽肚子。」

  小喜單純,注意力隨即被移轉。

  「好呀!好呀!我好餓,可是我怕我們沒錢就不敢說了。」撫著扁平的肚子,她羞赧地揚起甜美笑容。搖了搖頭,小紫失笑,「救濟別人的時候就說咱們有錢,餓肚子的時候才怕沒錢,妳喔… … 不餓死自己也難,算了,我們找個面攤子吃飯吧。」

  所幸小喜很好養,一般攤販小吃不挑嘴,沒銀子的時候包子饅頭也不嫌棄,只是… … 她悄悄地惦了惦兜裡的銀袋,暗暗歎了口氣。

  不行,再節省也不行,一路上銀子都花光了,再不找份差事做,不出三天,她們也會淪為路邊靠乞食維生的乞丐。

  若能找份差事,那不如就在玄武城安頓下來好了,就怕人生地不熟的,想找差事有點難,而且還拖了個不解世事的小喜,處境更顯艱難。

  其實,她應該狠下心來趕她回去,卻遲遲沒這麼做… …

  突地,小喜拉了拉她的袖子,吶吶的問:「小紫,妳看那有個算命攤子耶!人好多喔,肯定是很准,我們也去蔔個卦可好?」

  腳下步伐加快,「不行,我們沒有多餘的銀子可以玩樂。」

  「這又不是玩樂,小紫… … 算一次就好,我保證以後絕不亂花錢。」皮帽下的明淨雙眸眨巴眨巴地,透著一絲渴求的熱切。睨了她一眼,想小喜這個性像誰啊-- -… 對了,那個愛湊熱鬧的傻愣子… … 不行,搖搖頭,想起那個傻愣子就會讓她想起另一個人,教她心裡難受,還不如不想。

  「小喜妳想餓著肚子,不想吃面了?」她向來知道如何解決問題,這招每次都很有用。

  「我也想,不能都用嗎?」她苦著臉問,以往她灑大把錢慣了,實在不懂算命跟吃飯哪衝突了?

  「不行,我們沒銀子了,想吃飯就不能 --… 啊!小喜妳去哪?」一抬手,對方已經跑遠,連袖子都沒碰到。

  小跑步擠進人群,小喜不一會又回頭招呼,「小紫來啊,咱們不算,看別人算行吧。」

  瞧那一臉興奮的樣子,小紫無法拒絕,無奈的跟上前。

  不料,她才靠近小喜,就被圍觀的人群往算命攤前擠,還沒來得及站穩,竟被某人撞了一下,她擰眉回頭一瞧,已經看不到是何人所為,暗自咕噥了幾句。「姑娘要算流年還是婚姻,我李半仙今日來此積功德,妳也算有緣之人,就讓老朽為妳批批八字。」老邁沙啞的聲音揚起。

  開口的是滿頭灰發的老者,眼角處有個鴿卵大小的肉瘤,兩眼白不視物,是個落腮胡齊胸的瞎子。

  小紫回頭才發現,因為剛剛那一撞,她已經從人群中走出,站在算命攤子前,讓人誤會她要問事。

  她抱歉的揚手,「不好意思,我不算。」

  「姑娘坐下吧,相逢即是有緣,算得准才給銀子,妳放心,我李半仙向來不坑人。」他攏了攏鬍鬚,一派仙風道骨。

  「不勞你費心,我不信命。」如果算命能解決所有難題,她就不會是現在的處境了。

  聞言,老者不以為意,自顧自的說:「讓老夫猜猜,姑娘想必遇到不順心的事,心裡不能安定是吧?」

  「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每個人心中多少都有點煩心事,如果這樣就是算命,不如我替你算吧。」她會猜他現在正煩著沒生意呢!「呵呵― 姑娘嘴巴可真伶俐,但無妨,老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研算命卜卦,不怕姑娘考。」他瞇著眼,深思一會,突地說:「老夫看到姑娘是從一隻鳥… … 喔!不,是一隻朱雀,我看到妳從神鳥背上摔下來。」

  小紫身子一震,她頗覺訝異,「你真能算出我的來歷歸處?」

  「當然,老夫鐵口神算之名,可不是浪得虛名。」

  一直在旁聽著的小喜頗覺神奇,連忙拍手,「是啊是啊!老伯伯算得真准,我們的確來自朱雀城… 噢!小紫,妳幹麼掐我。」

  橫了小喜一眼,小紫壓低音量,「言多必失、禍從口出,我交代的事妳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我… … 我… … 我閉上嘴巴就是了嘛!」對對對,什麼都不能提,他們是打青龍城來、四處尋親的姊弟。

  「兩位切莫為老夫起爭執,就算妳們不說,老夫也都算得出,兩位應是打從南方來,為躲避一件禍事… … 呃!姑娘,妳為何一直盯著老夫看。」算命先生一抹臉頰滑下的汗。小紫瞇起眼,大刺刺的打量老者,「我在看… … 你還挺厲害的。」

  「那當然,老夫打小就學看相卜卦… … 」

  「不,你誤會了,我不是說你算命厲害,我是說你明明眼盲,這裡人又這麼多,我還沒出聲你就知道叫我姑娘?還有,你不是瞎子嗎?又怎麼知道我剛剛一直盯著你?」最重要的是,她總覺得這人給她很熟悉的感覺,真奇怪… …

  「咳!咳!憑感覺,老夫眼盲是天生的,知覺向來靈敏,光是憑走路的聲音就能分辨來者的距離跟性別,更別說姑娘盯著我時散發的氣場,這些常人感覺不到的,老夫皆能有所感,姑娘可還有疑問?」

  「是嗎?」她又盯了老者許久,忽地笑了,沒再為難,「往事已矣,多說無益,不如你就替我姊弟倆指點一條明路,看我們在玄武城要何去何從?」

  「這有何難?」老者又是焰指又是卜卦,好一會才緩緩開口,「北方為吉,姑娘往玄武城上城的方向去,老天自有安排。」

  「多謝指點。」小紫掏出銀子,卻讓老者回絕了,她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拉著小喜就往上城的方向走。她們走後不久,算命攤子前出現一位身穿銀線繡襟的錦衣男子,朝白鬍鬚的算命仙丟下一包銀子,便尾隨兩人身後。

  算命仙笑得咧開嘴,嘴角一撮白鬍鬚掉了下來,露出光潔的下巴。


  「妳這丫鬟可真大膽,幾百兩買下一座經營不善的破酒坊妳也敢?妳當這是買幾口罎子回府嗎?」

  「大少爺,生意人當有冒險精神,風險越高利潤越高,你手中這杯便是這破酒坊釀出的養生酒。」

  「養生酒?」

  「是的,需當歸一兩、龍眼肉八兩、枸杞四兩、無蒂甘菊花一兩、白酒漿七斤、滴上一小杯燒酒釀制而成。主治補益心腎,調和氣血,充益精髓,強壯筋骨,安定五臟,旺盛精神,滋潤肌膚,養顏美容,將藥材用絹袋盛裝,懸於壇中,加酒封固,窖月余,可隨意飲用。」

  「… … 嗯― 這酒很順喉,不燥不澀,怎麼之前沒聽過?」

  「那是之前的掌櫃不懂推銷,才會把酒坊經營成這樣,如果是我,不僅能重振酒坊,還能多開好幾家分店。」

  「嗯。」

  「就這樣?」

  「不然妳想怎樣,若不是我點頭,妳有足夠財力買下酒坊嗎?」

  「你想搶功?」

  「何必搶,所有酒坊釀制的酒都是我的財產,包含 --… 妳。」

  「誰是你的,少作夢了。」

  一聽低沉而醇厚的笑聲在耳際響起,她臉上不承認,但心裡還是偷偷跟著笑了。

  只是,轉眼間,沉重的黑暗籠罩,笑聲跟身影都不見了,冷冽的寒意不斷由地底往上竄,但她的身子卻很熱… … 很熱… … 啊― 有毛茸茸的東西爬過她的腳踝,一想到可能是耗子,她急忙想把腳縮回,但不管她怎麼命令自己,不僅睜不開眼睛,她的身體就像破布娃娃般,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動也不動。

  誰?她聽到鎖煉的聲音,可以感覺有人在看著她,是鬼差拖著鐵鍊來收她了嗎?

  不,好像不是,對方沒有動… … 啊― 有溫暖的手撥開她的發,然後… … 下雨了,雨滴冷冷的… …

  有人在說話嗎?呢喃著什麼呢?說得好沉、說得她心口好悶好痛,她想回應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好令人溫暖的體溫,是誰抱著她、誰抱著她、誰抱著她… … 軲轆聲搖晃著她的意識,陷入漫無邊際的黑甜鄉… …


  「… …是誰… … 誰… … 等等,別走… … 」她舉高手不斷的呼喚。車走遠了,這是不對的… … 怎麼只有她一個人跟著車子走遠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

  「… … 妳醒醒,妳在作惡夢,快醒醒、醒醒… … 」

  一陣大力的推搖,小紫從茫然夢裡醒來,眨著似醒未醒的眼,神色木然地瞪著一室簡陋的擺設,微亮的月光照著窗櫺旁的木墀。

  一時間,她竟不知身處何地,明明已經清醒了,卻猶如在夢中,非常不真實。

  「紫… … 小紫,妳沒事吧,妳流汗了。」

  倏地揮開撫向她額頭的手,昏暗的陋室中瞧見一雙關心星眸,冷汗淋漓的小紫怔了一下,隨即鬆口氣,揚唇一笑。

  她語帶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是妳,我以為是夢裡那只覬覦我肉包子的狗,我不給,牠就咬我,我嚇了好大一跳。」按著左胸,隱隱有股殘留的痛意。

  「真的沒事嗎?」小喜關心的問著。

  「睡吧!小喜,明天一大早還要起床做事,妳睡飽一點。」拉過還算乾淨的被褥,她輕輕的為睡意甚濃的小喜蓋上,躡足下了床。

  「妳要去哪裡?」見她往外走,小喜緊張的喊了一聲,她不喜歡離開小紫太遠或太久,她心裡會不安。

  「睡不著,到屋外走走,或是洗把臉。」

  「不… … 不然,我陪妳去。」雖然她的眼睛已經快闔上了。

  小紫故意拉下臉,輕聲斥喝,「快睡,不許再睜開眼,不然我趕妳走。」

  「好好好,我睡我睡,妳別趕我… … 」才說著,小喜就闔上眼睛,並立刻進入夢鄉,證明了其實她有多想睡。

  一瞧見小喜熟睡的表情,她才放心的走出房間。

  三天前,她照著算命先生的指示,往北到上城,正好聽聞佟忌仇的府邸要征人,長工、丫鬟皆有,她想暫時隨遇而安好了,便也跟著入府做丫鬟。

  既然進了城主的府邸,就不必再擔心外面一些登徒子會騷擾小喜,且為了能跟小喜住一起,她讓小喜恢復女兒身打扮,假扮她妹妹。

  原先,她不想讓小喜吃苦,反正那妮子不挑嘴,一個人的薪餉,湊合著兩人也可以用,只要拜託管事讓小喜留下來就好,本來管事見小喜長得討喜倒也不反對,不料,這好動的妮子閒不住,還是跟著她做事了。這樣也好,多賺些錢、存點本,若往後她離開這裡,她也有能力讓小喜過好日子。

  進府幾天,她對佟府的狀況有些瞭解,佟府裡有兩個管事,為首的是鍾大總管鍾言飛,為人嚴肅、不苟言笑、要求嚴厲、公私分明,不少府裡的人都很怕他,但她對他倒是較有好感,畢竟是他答應讓小喜跟著入府的,且他看小喜的時候,沒有任何猥瑣的樣子。

  至於二總管花城,看起來十分和善,總是瞇起眼呵呵直笑,加上他圓墩墩的福氣樣子,府裡的人總戲稱他是彌勒佛,加上他對下人和善,大部分人都喜歡跟他接觸,不過她還記得,還記得要跟這人保持距離。

  所以,如果可以,她儘量不跟花城接觸。

  走出了府裡丫鬟、大嬸們住的下人房,她順著石板路走了一小段,到了主屋前的一座花園,她便在花園停駐。

  說是花園其實過譽了,佟府沒有水榭湖泊、水鴨遊魚,只有橫木疏影,奇石怪岩,月光之下顯得特別孤寂,猶如一座靜謐的死城,看不到一朵盛開的花。主要是山形地勢,一般草木較難栽種,故而感到一片冷清,不見生氣… … 跟她曾經熟悉的一切,截然不同。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仰望月色,她喃喃念著。

  是啊,不見去年人… … 忽地,小紫笑了。

  她比詩裡的人更慘呢,她跟那人從來也沒約定過元宵看花燈;約賞月,陰晴圓缺幾次,他失約幾次;約未來,旦夕禍福幾回,他可曾陪在她身邊?

  想得太深太遠了,她一不小心沒注意地上有顆大石頭,腳下一絆,只是原以為會跌個鼻青臉腫,誰知身後傳來一聲溫醇的「小心」,接著她落入一具寬厚的胸膛。

  她的身子讓人從後抱住,這感覺有點熟悉,可是… … 不可能是「他」… … 她身子一僵,連忙想抬頭看清楚扶她一把的人。

  「不許抬頭。」

  「噫?」不許抬頭?頭才稍揚起的小紫,聽見近在頭頂的低喝,勉強停下的頸項微微一扭,困惑的眼只瞧見男人寬直的肩。

  「妳是剛入府的丫鬟嗎?」聲音很低,帶著醇酒的韻味和厚度,還帶了點沙啞。

  「你是誰?」在不確定對方身分的狀況下,她也不需要先自報姓名,不過指尖剛觸摸到的柔軟布料,她一下子就辨認出是江南織坊的名貴綾羅,至少這男人不是府裡的長工。

  「佟忌仇。」看她站穩了,他卻沒有鬆手的打算。

  佟忌仇?玄武城的城主?忽地,她松了一口氣卻又有股失望在心頭縈繞,最後自嘲的一笑,她跟城主可還真有緣啊。

  稍微推了他的手一下,他卻不動如山,她有些怒意,「城主這是想幫我還是想偷香?」竟然還緊緊環著她不放。

  佟忌仇不羞不惱,逕自問道:「鍾管事沒告訴妳嗎?府裡的下人各有活動範圍,不得隨意過界,過了亥時、除非我同意,否則不得在府裡走動,妳忘了嗎?」

  「知道了。」小紫隨口應著,她知道佟府的規矩,只是作了惡夢、想起往事,沒有顧慮太多就出來了。

  其實她一直覺得佟府這個規矩似乎另有用意,只是這會她也想不明白,雖說大戶人家不喜歡下人們四處走動,但佟府的規定卻更嚴格,若是廚房的丫鬟就不能到前廳,上菜會另外安排人;各院落的下人固定,連睡的地方都分開… 這也造成佟府的下人雖然很多,但她見過的倒是沒幾個。

  因為有禁令,到了晚上,這座府邸就跟死城一樣,怎麼都讓她覺得奇怪。

  「知道就要做到、做事不要這麼衝動輕率。」他頗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只是她沒看到。

  聞言小紫身子一僵,她想抬頭看清男子、看清這熟悉的語氣出自何人之口,只是他又早一步察覺她的意圖,手一抬,她的頭又讓他的手掌壓下。

  心中一怒,她冷言,「城主這是懲罰我犯了規矩,要我陪吹一夜冷風,聽城主訓斥是嗎?」

  「妳一向都用這種不遜的口氣跟主子說話嗎?」小紫一震,隨即安撫心神。他不可能知道她的過往― 她這麼告訴自己,他這句話只是單純斥責她說話不遜,那個「一向」沒有別的意思… … 沒有… 跟她過去的行為沒有關係,她應該重生了。

  眼神一黯,她改為恭敬的態度,「我… 奴婢以後不會這麼說話了,請城主恕罪。」

  佟忌仇微微地歎息,當然,她沒聽見,習武者粗厚的大掌似有若無地拂過她烏黑髮絲,引來她莫名地一顫。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又一歎,只是歎息仍往自己心口吞。

  「那是… … 」

  「丫… … 小丫頭,妳這麼倔會吃虧的,算了,去睡吧。」

  男子一說完,鬆開了放在她腰際的手,大掌揉亂了她剛起身仍顯散亂的長髮,

  像是憐愛又心疼的看了她一眼,身一轉,在月光下走遠,漸漸沒入光影中。

  小紫一能動,連忙轉身想看清身後的人,只是他走得太快,只來得及讓她看到背影,她想,不是「他」吧,這個佟忌仇 … 太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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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啊― 小青,不,紫衣… … 啊― 是小紫啦,幫我… … 不、不用了… …」小喜一臉哭喪的看著被她撞倒的曬衣架。聞聲,小紫放下手中捶打濕衣的木棒子,徐徐走上前,一臉無奈的幫小喜扶起倒地的曬衣架。

  像是習慣,小紫還沒開口,小喜先解釋「我本來撐住一會了,想叫妳來幫我,誰叫… … 誰叫… … 」

  她眼一謎,「誰叫怎樣?」

  「誰叫 … 妳的名字這麼多,我不曉得要叫哪個?就 !就倒了。」她真的撐住了,一切都是名字惹的禍。頓時,她失笑,算了,自己不過是裝模作樣罷了,也不是真的要怪她,沒有責駡,只有低聲交代說了幾百回的話,「記住了,叫什麼都成,就是別喊紫衣。」一看祁天喜乖乖的點頭,風紫衣重新坐回矮凳,努力的敲打濕衣服。

  她很清楚,打自己重生的那一刻起,就沒有資格再叫風紫衣了。

  有人把她從牢裡救出來,但她不知道是誰,一醒來的時候,身旁只有客棧的掌櫃,說是有人交代他找大夫、照顧她,那人留下銀兩便走了,因為救她的人包得嚴實,掌櫃只能說出身形不知道長相。

  至於天喜… … 小丫頭天真,什麼都沒帶就擅離祁府,說是要當女俠、劫囚犯,卻迷了路,夜黑風高的,她向一個黑衣人問路,黑衣人指引她到客棧來找人,還送給她一個布包,她不疑有他、連聲道謝,便尋上門了。

  風紫衣聞言差點昏倒,三更半夜哪來的路人,還是個黑衣人又知道她的狀況,天喜卻一點都不覺得奇怪,於是她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倒是一打開布包,她就可以確定那人是要幫她們的,布包裡面是一些基本衣物跟一迭銀票。

  可惜的是,天喜形容的黑衣人身形,跟掌櫃形容的人不一樣,這就讓她更摸不著頭緒了。就這樣,她們倆為了避開熟人,儘量往北走,最近來到玄武城,其實若不是天喜愛樂捐,光那些銀票已夠她們生活無虞了,偏偏她罵歸罵,就是不曾趕天喜走,或許是有個熟悉的人能讓她安心吧,所以她自私的想留下她。

  「紫丫頭,看妳是累了,不如跟喜丫頭歇會吧,等會趁午時正熱著的時候再晾衣服就好。」在風紫衣隔壁洗衣的大娘,出聲打斷她的恍神。

  「不用了,還剩一點,我行的,只是我家喜妹的份就麻煩大娘們多擔待了。」她頗為抱歉的看著對她們很好的大娘。

  進了祁府,興許是她疏離的態度太明顯,花城好像也不太喜歡她,趁著鍾大總管不在府裡,他便把她跟天喜分配到洗衣房做事,和其它五個大娘負責洗滌全府換下來的衣物。

  可是從未做過粗活的兩人根本不上手,尤其是天喜,雖說她以前常搶下人的工作做,但也只是掃掃地、擦擦桌子而已,怎麼可能洗過衣服,因此剛來的時候不是打翻皂桶,推倒衣堆,便是汲個清水也差點往水井裡栽,嚇得幾位好心的大娘不敢要她們做太吃力的事,也幫忙分擔她們的活兒。誰知這會連曬衣的架子都被整個撞歪了,所幸大娘們包容,只聽見驚叫連連以及難以置信的爆笑聲,忙於收拾殘局的大娘們雖然小有責駡,但也莞爾不已,把她們當成自己的小女兒看待。

  「妳們倆別客氣,我… … 」

  隔壁大娘的話還沒說完,拱門處突然出現一個圓胖身影,大聲一喝,頓時打斷大娘的話。

  「妳,妳,妳們兩個新來的跟我過來。」花城還是一臉和氣,只是語氣聽不出一點笑意。

  被點名的風紫衣帶著祁天喜,有些防備的上前詢問:「花二總管,有事嗎?」

  花城又打量她們一會,才緩緩開口,「別緊張,是上菜的丫鬟生了病,妳們兩個先去伺候城主。」

  「伺候城主?」風紫衣眉頭揪緊。

  這佟府可真怪,上菜的丫鬟生了病怎不從廚房調人手,偏偏從洗衣房找新進的丫鬟?

  「怎麼?妳們不願意?」

  「不,不是,是怕我跟喜妹做不好,會得罪了城主。」如果可以,她不希望惹上麻煩事。

  「不難,不過就是端幾盤菜,伺候城主用膳罷了,勤快點,往後都讓妳們做,妳們就不必待在洗衣房做這些粗重活,三、五個月就能鑽下銀子買胭脂水粉。」一說完,他又笑呵呵,好像真沒其它心思。

  「這樣啊,那城主可有什麼禁忌?」她猜想,花城說不定是想給她個機會犯大錯,便能一勞永逸的趕她出門吧?

  「妳這丫頭倒是伶俐,還知道要問問題啊。」花城略微訝異的看了她一眼,忽地降低音量,「妳記住了,城主的性子雖然冷了點,但不難相處,不過妳可千萬別問起城主的臉… 」

  「城主的臉?」她想起來了,她剛進城的時候聽人提過「面具城主」,只是當時她沒仔細聽,也沒放心上。

  「就是,前些年城主出了點意外,傷了臉,如今才以面具覆臉示人,妳們得切記,那面具碰都不能碰,也別提到關於臉傷和面具的事。」。風紫衣想起前幾天夜裡遇見的佟忌仇,總是按著她的頭、躲著她的視線,就是不讓她看清月色下的臉,想必是夜晚出房沒有戴上面具,不想讓她瞧見他的臉吧。

  傷得很重嗎?重到要一名男子這麼遮遮掩掩?頓時,她心中沒有了對他的惱意,倒是多了點同情。

  一瞧她又開始神遊,花城催促,「好了好了,我帶妳們去做事吧,要是耽誤城主用膳,妳們就 --… 咦!妳身後這丫頭怎麼老是頭低低的,每回都不讓我瞧見臉,像見不得人似的。」

  「喜妹是我妹子,天性害羞,怕見外人,還望花二總管包涵。」風紫衣小跨一步,將人全擋在身後了。

  但她越擋就越讓他起疑,難得肅了臉色,「羞什麼羞,來到佟府還由得妳們羞嗎?把頭抬高,讓我好好瞧一瞧,要不我往後不認得人,當她是賊也不好是吧。」

  「不會,喜妹會跟著我… … 不,花二總管… … 」一看他要伸手拉天喜,風紫衣一急,顧不得會得罪人,一掌拍開他的手。霎時,花城臉色有些難看,只是剛要開口訓斥,一句低聲的斥喝就先壓下他的氣勢―

  「花總管,你磨蹭什麼?調個丫鬟需要用掉你多少時間?你不知道主子等著用膳嗎?」冷硬的聲音多有責怪。

  風紫衣一見來人反倒松了口氣,儘管鍾言飛的表情語氣都十分嚴厲,但比起笑裡藏刀的花城,她寧可讓鍾言飛罵。

  幸好這鍾大總管職位比花城高,跟花城也不親,與城主又好像有些交情,所以花城應該暫時找不了她們麻煩。

  「哎呀!大總管,幹麼老闆著臉呢,我不是正要帶這兩個丫鬟到廚房去了嗎,一會兒就上菜了。」花城恢復笑臉,只是笑得有些僵,他心下正嘀咕著這死對頭怎麼才出去個幾天就回來了。

  「嗯,那還不去。」鍾言飛的臉皮僵硬如山城的石頭,動都沒動一下,只是看向風紫衣的時候,多打量了一會。

  「是是是,馬上就去了。」花城還是笑呵呵地應答,接著轉身招著手。「跟上來呀!妳們這兩個丫頭,動作快點,別惹咱們大總管發火。」

  風紫衣拉著祁天喜跟著花城繞過回廊,她可以感覺經過鍾言飛時,他的視線停在她身上,只是感覺不出惡意、她留了意,但沒多說什麼。

  到廚房拿完膳食後,她們又跟著花城來到偏廳,聽大娘們說過,佟忌仇生父早死,娘親不久前也逝世,加上幾脈單傳,人丁單薄,沒有娶親的他,向來獨來獨往,也習慣一個人進食。

  放著五菜一湯的託盤可比以前她握的筆、拿的帳本重多了,再加上飯前酒和幾碟甜點,害她端得搖搖晃晃,灑出不少湯汁,不過她還是比天喜好一點,那妮子還沒跟上來呢。

  風紫衣才正想著到了偏廳能鬆口氣,不料一個不注意,前腳剛跨過門檻,後腳卻忘了跟上,跟鎗一下,便往前倒去。

  這下她死定了,非撞上一旁的柱子不可… … 欽?沒事?

  「妳似乎很崇拜我,每回見了我都要行這麼大的禮。」聽見溫醇低厚、略帶沙啞的嗓音,不用看到人,她也知道摔進誰的懷裡了。面上一紅,風紫衣掙扎著起身,故作若無其事般的平靜,「城主,奴婢又失禮了。」

  「失禮倒不至於,不過妳動不動就跌跤,看來是該找個大夫瞧瞧妳的腳。」話似取笑,但說到請大夫時,他的語氣又極為認真。

  「城主別開玩笑了,我的腳沒問題。」她稍微轉轉腳踝,松了口氣、幸好沒拐著,看來這佟忌仇唐突歸唐突,倒是當了她兩次的貴人。

  「也許… … 在陰寒之地待久了,寒氣入體,傷了身也不一定。」

  她眉一蹙,「城主,你說什麼?」他聲音太小,讓她聽不真切。

  忽地,他笑了 --… 嗯,應該說是她感覺到他在笑,照理說面具下的表情她看不到,但,她真覺得他笑了。

  「總算輪妳知道這種感覺了。」他再度低喃一句,似感慨似取笑,有太多情緒在其中。

  「城主?」只是佟忌仇還沒回答她的問題,花城的聲音便先響起,「小紫,妳要讓城主替妳端盤子端多久?」

  這時風紫衣才發現,原來除了自己讓他扶住,託盤也讓他托住了,她連忙推開他,順手接過託盤,將盤上的菜肴一盤盤在桌上擺放整齊。

  瞧見他在桌前坐下,她便照花城之前的吩咐,替佟忌仇布菜,伺候他用膳,一面聽著花城碎念天喜動作太慢,一方面,她的視線又無法克制的落在做工精緻的銀白色面具上,似想看透面具下的臉。

  她看得太出神了,等到手真的摸到冰冷的觸感時,才發現自己真的伸手碰了面具。

  「小紫,妳在幹什麼!」花城斥喝,急切的拍開她的手,一雙眉緊緊揪起,甚為責怪。

  風紫衣吃痛的縮手,看了佟忌仇一眼,他倒沒生氣,也沒說話,只是直勾勾的盯著她,看她要怎麼解釋。她愁眉苦臉,低著頭對花城裝可憐,「我… … 我的手抽筋,不聽使喚。」

  「抽筋?」花城一臉不信。

  「是的,二總管,這是奴婢打小帶來的病,問了無數大夫都說治不好,症狀就是這樣,手常會不由自主移動,我也管不住,要不是我是個姑娘家,之前恐怕就要因為唐突人家而上公堂了。」她整張臉都皺起,看起來頗為可憐,像是強忍著心裡的難過又不得不假裝堅強的模樣,讓人為之心軟。

  「啊!是這樣啊… … 」花城猶豫著該不該責駡她,畢竟是人家從小就有的病症,總不好苛責太多,罵了怕被城主說他沒同情心,對待下人太過不近人情,但他隨即恢復了笑臉,「城主,這丫頭手腳不伶俐,我先帶她下去好了,再給城主換個懂事的丫鬟來。」

  忽地,佟忌仇開口了,平淡的說:「不用了。」

  風紫衣偷偷瞪了他一眼,明明他的聲音是沒什麼起伏的,但她就是能聽出他的笑意,像是在笑她剛剛編的藉口有多蹩腳。

  花城恭敬的點頭,「是的,那… … 」

  「小紫,妳在裡面嗎?」也不等人回答,祁天喜從走廊上拐個彎就走進偏廳,看到風紫衣的時候笑開了,「哇,小紫,我終於找到妳了,我走好久喔。」風紫衣連忙上前接下她的託盤,替她將菜盤排上桌,一時忘了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掌管祁家的風紫衣,忘了佟忌仇跟花城都還在廳上,便率先開了口。

  「妳上哪遛達了?怎麼這麼久才來?妳不是就跟在我後面嗎?」她真的會被天喜嚇死,現在又不比在祁家有靠山靠著,若真把人搞丟了,她自己一個怎麼找人。

  照慣例,祁天喜低頭認錯,但嘴上仍不甘心的辯駁兩句,「我看見蝴蝶飛就… … 就閃神了,一回神,你們就都不見了,我、我很辛苦的… … 沿途一見哪扇門開著,我就進去瞧瞧,這不是找到你們了嗎?」

  「蝴蝶?很好,往後妳除了不准看乞丐之外,連蝴蝶也不許看了!」

  看小紫比他更會訓丫鬃,還當著他的面訓,花城有些不高興了,馬上臉色拉下,「妳們… …」

  不料,佟忌仇比他先開了口,「她們留下,花總管你去忙吧。」

  「嘎?」訓人的話收回,花城難掩訝異,只是才稍有遲疑,城主的臉色就冷了,他連忙出聲告退,「那奴才先下去了。」花城屈著身,退著走出偏廳,臨走前瞪了風紫衣跟祁天喜一眼,再起身,又是他的招牌笑臉。

  當他離去後,廳裡就只剩下兩個站著的丫鬟,以及正在用膳的城主,驀地,清晰可聞的腹鳴聲突然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響讓人想刻意忽視都很難,進食中的終忌仇停下箸,看向一臉尷尬跟面容桀然的丫鬟。

  「妳們還沒吃?」他聲音裡明顯透著不悅。

  沒做過丫鬟的祁天喜一臉天真,十分認真的回答問題,「有啊,可我們是新來的,能分到的稀飯跟醬瓜都好少,小紫說不餓就都給我了,可我全吃光了還是很餓啊,真奇怪小紫怎麼會不餓… … 」

  「小喜― 」風紫衣拚命眨眼睛、皺鼻子,阻止天喜說得太多,怕會惹佟忌仇不高興。

  可祁天喜不懂察言觀色,兀自說得開心,並指著桌上的菜說道:「不曉得什麼時候我們也能吃魚,你們這兒的魚蝦好少好少喔!每次午膳、晚膳我們都只能吃到一小片肉,菜也只有一點點,我和小紫都吃不飽。」撫著咕嚕咕嚕叫的肚子,祁天喜兩眼死命盯著色香味俱全的醬燒鯉魚,風紫衣瞧她這樣,心酸酸的,自責是自己不好,拖累天喜了。

  「小喜,城主不愛聽這話,妳仔細著伺候,回頭我教訓妳。」風紫衣狀似惡狠狠的罵她,眼裡卻沒有任何責備,只有心疼。

  是她太自私了,天喜打小就黏她,才會什麼都不想的跟她離開朱雀城,但她怎麼能因為怕寂寞就留天喜下來、讓天喜跟著她吃苦… … 她想,等賺了點錢就送天喜回朱雀城,祁府絕對有能力讓天喜吃好穿好。

  「誰說我不愛聽來著,去拿兩副碗筷,坐下來陪我吃。」佟忌仇的聲音忽然有些瘠啞酸澀。

  「陪你吃?」風紫衣難掩錯愕。

  祁天喜倒是沒想太多,一聽有好吃的,咚咚咚又跑了一趟廚房,這次不只沒迷路,還很快就回來了,也不忘替紫衣拿了一副碗筷,不用人招呼,便拉著紫衣坐到桌前,歡天喜地的吃了起來。

  「大家吃呀!等菜涼了就不好吃了。」她不忘替紫衣夾菜,連不熟的佟忌仇也順便照顧了。風紫衣沒法瞧見面具底下的憐惜神色,她遲疑地跟著吃飯,心裡有股酸酸又甜甜的感覺,好像又回到從前,在祁府像是一家人一樣的生活,可惜,對面坐的不是她想當家人的人,她想當家人的人 --… 卻不願意當她是家人-- …


  風紫衣環視了一周,下了評語― 佟忌仇的書房跟他的人一樣,神神秘秘得教人摸不著頭緒,因為他的書房裡幾乎什麼奇怪的書都有,不像一個人用的書房。

  不過這倒教她想起祁府的書房,也因為是… … 兩個人用,所以什麼書都有,書房為他們倆留下不少回憶。

  「怎麼,對我的書房還滿意嗎?」面具下的眼睛仔細收納她的表情。

  「城主多慮了,書房不是奴婢該待的地方,沒什麼滿不滿意,城主有何事交代,請說吧。」看是要洗衣端菜都好,她不想再進書房了。

  「我聽鍾總管提過,妳識字是吧?」她點頭。「是的。」一個心機重的主子教的。

  「我以前受過傷,筋骨錯位難以握筆,以往都讓鍾總管代勞提筆寫信、這些天他不在府裡,就妳替他的位置吧。」

  「可是… … 」她想著該怎麼拒絕,一來是進了書房會勾起她不好的回憶,再者天喜一個人在廚房工作她不放心。

  「妳那喜妹辦事效率太差,我原本打算讓花總管辭了她。」瞧她臉色一沉,他唇角微微勾動,「但如果妳接下我給的差事,我不僅給妳兩人份的薪餉,也不趕她走 … 今晚我讓廚娘做盤糖醋魚送妳們房裡可好?」

  糖醋魚是天喜愛吃的菜,要是今晚有得吃,可樂翻她了… … 風紫衣隨即態度一變,「城主想讓奴婢寫些什麼?」

  「先磨墨。」果然,為了那天真的丫頭,她答應了。

  「是的,城主。」她取出文房四寶,有條不紊地磨起墨,動作熟練。

  他橫娣了她一眼,緩緩開口,「我要修書一封致曹國丈… … 」

  「什麼,曹憚承?」她激動地一喊,幾滴墨水也跟著飛濺而出。沒有責怪,佟忌仇僅是輕輕拭淨手背上的墨漬,看有些沾到袖子上,便緩緩卷起袖子,隔著面具看她。「妳與曹國丈有何過節、為何一提到他反應如此之大?」

  「我… … 我沒有。」她牙一咬,又恢復平靜無波的模樣。「奴婢只是聽說曹國丈為人過於狡猾貪婪,不宜多有往來。」

  他沉沉的笑了,笑裡聽不出贊同還是反對,「生意人難免有仰賴為官者之時,此時個人好壞不予評論。」

  「可是… … 」

  「小紫,有時候真相不會這麼快浮現、要慢慢等,不要總是急著下定論,不然要吃虧的。」

  她眉毛微微揪緊,這些話好熟悉,以前常聽到,好像更久更久以前也常聽到,但她總是不懂 --… 「城主的意思是曹憚承可能是好人?」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面具下的他失笑說道。

  不是這個意思?這個佟忌仇這次又在打什麼啞謎?思及此,風紫衣眼神一黯,以往那人也總是藏了很多秘密… … 「妳在歎什麼氣?」瞧她面色悵然,似乎想起什麼不如意的事。一驚,她回過神,「有嗎?」她自己都沒發現她歎了氣。

  「是不是想起妳的意中人?」佟忌仇像閒話家常般的問起,視線卻直勾勾望著她,等著她的答案。

  「-- -… 我沒有意中人。」

  他攤開信紙,似在考慮如何開頭,似不經意的閒聊,「姑娘家若有心儀對象是常有的事,用不著羞於歙齒。」

  她斬釘截鐵的回答,「沒有那個人,如今的我心如止水。」

  「心如止水… … 」心如止水嗎?深幽的黑眸流露出一絲感傷。「坐著寫吧。」

  風紫衣依言坐下,聽他所言,一字一句寫下要給曹憚承的信,這封信的內容其實沒什麼,就是請他以後多關照,並送了點禮之類的。

  寫完信,趁著等墨幹時,她忍不住好奇的問出似乎大家都知道,只有她還不清楚的事。「城主的傷怎麼來的,一定要戴著面具嗎?」她很好奇是怎麼傷的,為何會傷到他必須時時戴著面具。

  「多年前讓奸人所騙,不慎跌落山谷,命是救回了,卻在身上留下大小傷,臉也讓樹枝、尖石刮傷了。」佟忌仇倒不忌諱,說話時的聲音平穩,像是說著別人的事。

  她一沉思,覺得有些奇怪,佟忌仇說這話的時候,不像被自己的臉傷所苦,但花城又說主子的忌諱是臉上的傷。

  「那你的臉-- … 」她的手才剛一舉高,還沒碰到面具,立即被一掌揮開,雖然不痛,卻教她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有別于之前的溫和,他的聲音有了怒氣,「總管們沒告訴妳,不許碰我的面具嗎?怎麼屢次犯忌?」

  聽他訓斥,她垂下了頭,視線剛巧落在他卷起袖子的手臂上,她眼一瞇,默默看了一會兒,而後微敵櫻唇。「城主,你手臂上這疤也是當初跌落山崖而來的嗎?」之前一直沒注意到,現在她才發現這疤痕,無論是在手臂上的位置還是長度都 … 好熟悉。

  「這個不是。」他拉下衣袖,遮住手臂上的傷。

  「我認識一個人,跟城主一樣手臂上有個刀傷,恰巧的是,位置跟長度也幾乎和城主的傷一模一樣。」

  忽地,佟忌仇笑出聲,「那人也懂武是吧?」

  「什麼意思?」

  「身為城主,又是玄武城最大的商人,不少人想要我的命換取利益,這疤就是被殺手所傷。」看她仍是一臉疑惑,他繼續解釋,「習武之人遇到危險的時候都會有自保的反應,怎麼避免傷到要害是習武的入門課題。」

  「城主的意思是我認識的那人,只是剛好跟你做了一樣的自保舉動,所以你們倆的疤才會如此相像?」相像到她會認錯?

  「沒錯。」他拿起信紙,看紙上的字跡幹了,便將信折起,收進信封裡,隨後拍拍她的頭,「好了,妳今天辦這件事就行了,出去吧。」站起身,雖然她還是滿腹疑問,卻沒有立場問出口,只能納悶的離開書房。風紫衣才剛踏出書房沒多久,佟忌仇便拿下面具,坐在椅子上深思著,當他摸過手臂上的疤時,緩緩綻出了一抹笑。

  至於那封信,雖收進信封卻沒黏上,也沒寫上收信人,而是安穩的躺在抽屜裡的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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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玄武城的上城街道上,一名圓滾滾、笑呵呵的男子說個不停,一名意興闌珊的紫衣少女不專心的聽著、敷衍的回著。

  「哎喲!妳這丫頭真不簡單,就要發達了吧!跟對了主子就一路往上爬,以後我可要靠妳提攜了。」花城一張臉笑盈盈的,只是那笑未達眼底,看起來有些僵。

  「花二總管可別折煞小紫了,我們都替同一個主子做事,哪有什麼發不發達,要不是花二總管的照顧和美言,城主怎會委以重任,讓小紫出來跟你見點世面?」

  她也學他笑容燦斕的說,當然,笑起來也很假。

  「妳喲!真會說話,這張可人的小嘴像含了蜜似,以後跟著我多學著,總有妳的好處。」

  「是的,花二總管,勞你多提拔了。」表面揚笑,其實她心中滿腹怨氣,她竟然又讓自己陷入以往的困境!為了兩份薪餉、為了天喜,她現在幫佟忌仇做事,「做事」的範圍很廣,只要是佟忌仇開了口,她就得做。

  簡單一點的,就叫她寫寫信,內容大多很無趣,幾乎都是感謝函!,過分一點的,就叫她看帳,她本來想推說不會,但佟忌仇竟然說沒關係,他可以三年五載慢慢教,所以她就乾脆一點的承認她會了。

  這些天更是吃定她了,竟然叫她跟著花城出府,替他巡視各商鋪,並且提出改善經營的方法,不然,今晚的紅燒獅子頭就沒了… 這佟忌仇也真厲害,又猜中天喜愛吃的東西!

  不過她也確實提出不少建言,原本有些管事見她年歲輕,抱持著不信任的態度,可是聽完她的話後,一個個都露出驚訝不已的佩服眼神,加上她又有佟忌仇可以靠,管事和掌櫃們大多願意改變以往一成不變的作法,採用她提出的辦法經營,使得收支驟增,買量和賣量均超過往年數倍。而且她從不開口得罪人,手腕圓滑,先和鄉親們套好交情,再循循善誘,只要能放下固守的舊想法,通常在她一番整頓下都能大發利市。既然佟忌仇信任她,她便順口提了一句在下城築霸,鑿造人工湖泊蓄水、養魚,希望改善下城居民的生活。

  「小紫,這裡是咱們販賣岩鹽的行號,鹽礦一開採下來就往這兒送,妳看這一塊一塊的鹽磚砌得多方正。」花二總管得意的舉起五斤重釣白色晶雙炫耀著。

  雖說他是府裡的二總管?但出了府,這些商行管事們可就比較聽他的話了。

  城主將他跟鍾言飛的職務分開,府裡的事歸鍾言飛管?除非鍾言飛不在,不然在府裡他也得受制于對方,但商行的事可就是他管轄的了,管事們見了他,無不鞠躬哈腰、阿諛奉承。

  但是他的招牌笑聲在瞧見風紫衣越攏越高的眉峰時,逐漸消失在唇邊。

  「可否請管事的出來一趟。」風紫衣肅著臉色問花城。

  「妳等等,我喊一聲。」花城朝內喊了聲胡管事,一名五十多歲的半百老人便由內室走出。伸手不打笑臉人,胡棗張著笑臉,「花總管找老夫有事嗎?」不等寒暄,風紫衣先開了口,「胡管事,你沒聽說咱們佟家鹽鋪換了新作法嗎?怎麼還是照以前的賣法?」

  「是嗎?哈哈― 我年歲大了健忘,要不我回頭就改。」胡棗信口敷衍,儘管其它管事們都說這新來的丫頭多厲害,但他就不信一個小丫頭會有什麼能耐。

  一直以來的做法幹麼要改變?新方法就一定成嗎?何必冒不必要的風險去嘗試,太麻煩了。

  他在城主手下做了三十多年,一個新來的黃毛丫頭他還不看在眼裡。

  「對,小紫都快忘了,胡管事年歲已高,是該含貽弄孫了,城主貴人事忙,我回頭替你跟他說說,別讓胡管事太過操勞,你該多休息休息了。」她言盡於此,不做多言,話裡的意思讓他自個兒想明白。

  「妳… … 妳想辭了我?」她是誰呀?竟然能代替城主做主?胡棗又驚又怒的看向花城,他笑笑的沒說話,胡棗心裡不由一驚,這丫頭恐怕是說真 的!

  「不,胡管事誤會了,不是我想辭你,是你不想做了,你方才不是抱怨自己年歲大了,人一健忘有些事做不來嗎?小紫才想著要替你跟城主要個幾百兩安享晚年,不知胡管事你意下如何?」

  「妳… … 妳… … 」胡棗氣得臉都白了,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其實他坐這位置油水頗豐,隨便一撈,一年也有上百兩銀兩,再加上月俸,荷包都飽得快滿出來了,誰捨得離開。

  偷偷販鹽雖有違紅月皇朝律法,可天高皇帝遠,誰管得著,他每天拿幾塊鹽磚當墊枕用,積少成多,久了也是一筆可觀的數目,他再低價賣出,其中的利潤全歸他一人所得,當然要霸著不走。

  風紫衣替他接下話,「胡管事是想說你不想休息了是嗎?」

  胡棗連忙點頭,風紫衣唇角上勾接著說:「那我再說一次,以後岩鹽切割成兩種尺寸,大的約五十斤,直接賣給大盤商人,讓他們自行研磨成細鹽,省卻人工,小的不超過八兩,以精緻盒子裝著,咱們的主顧客是上京的達官貴人,以精鹽帶動風潮,讓他們只跟玄武城購鹽。」

  越有錢的人越講究排場,什麼都要用最好的,貴而稀有的東西會造成人人搶購、不管是不是物超所值,先搶了再說,就算不用,擺著觀看也好,掌握了有錢人的心態,自然能讓他們掏出銀子來。

  「我說胡管事,你記得住嗎?若再健忘就換人,不需逞強。」棉裡藏針的風紫衣笑得和善。

  「我…… 哼!可以。」他冷哼一聲,表情難看地像剛被刮了一層皮。

  「那就這麼說定了…  … 啊!對了,後頭那堆岩沙仍帶有鹽分,你們一斤一袋裝著賣,就說是專給仕女泡澡用的,沙鹽淨身能讓女子肌膚光滑又細嫩。」

  「那堆要丟棄的沙子也能賣錢?」胡棗跟花城都嚇了一跳。

  「嗯,就叫『美人砂』 吧,封口封以緞花,一袋一兩別賣低了,裁綢布為袋,以紅色喜氣為主,知道了嗎?」女人愛美是天性,這一開賣,准會帶來大筆利潤,看來她能替傻乎乎的丫頭多爭取幾條糖醋魚了。

  「什、什麼?一兩… … 」胡棗聽得嘴角抽措,不敢相信還有這種生財法,根本是一網打盡,把人家的銀子全收到自個口袋。

  難怪啊,原來其它管事說的可都是真的!一旁的花城還是笑得嘴都闔不攏,但笑臉上卻飛快閃過一抹陰毒的神色。

  「花二總管,我想去找位朋友,可以嗎?」風紫衣表面恭敬地徵詢花城的意見,打斷了他的思緒。

  她想趁著這趟出門,去辦一件重要的事。

  「去吧!去吧!記得晚膳前要回府,別給耽誤了。」他笑著揮手,一副好商量的模樣。

  「是,我會趕回去的。」風紫衣話一說完,便儀態大方的走出鹽鋪,渾然不知花城兩道若有所思的視線緊隨其後。

  不一會,一個轉彎,她走進暗巷,順著斜坡往下行,越往下走百姓的貧苦越顯著,往來的商販並不熱絡,並有不少乞丐當街行乞。

  這便是上城與下城的分野,一富裕一貧困,有錢人和窮人共同居住的城鎮。

  所以她才提出築壩的建議,並選在下游的少水區,若蓋在上游處,只有讓富者越富,貧者越貧,而且一旦潰堤,下游的貧民將無一倖免的死於非命,整座城也完了。

  而下游有個坑窪,搬些石頭修築成湖,再買些魚苗放養,三、五年後,百姓不再愁無水可飲,而且餓了有魚吃,1 家老小得以溫飽。

  約莫一盞茶後,她到了目的地,抬手敲了敲眼前鋪上紅布的木桌。

  「李半仙,醒醒。」

  打著呼的老者搖搖手,眼睛還是閉著,「別吵。」

  很好,拿喬!

  風紫衣不懷好意的伸手抓緊「李半仙」的白鬍鬚,大力的一扯,果然如她所願,鬍鬚扯下了,「李半仙」也痛醒了。

  「是誰?是誰偷襲我?」老者慌慌張張的痛呼著,聲音卻是女子特有的嬌柔嗓音,一見到風紫衣,登時嚇了一跳,連忙裝老音,「呵呵― 是之前有緣的姑娘啊,今天老夫不做生意。」

  「大師還是一樣厲害啊,又『一眼』 認出我是之前的姑娘。」

  「呵呵― 直覺直覺、氣場氣場。」

  一說完話,「李半仙」急急忙忙的收攤,風紫衣也不阻斕,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從嘴裡迸出,「江、小、魚― 」

  一臉愁容的李半仙連連搖頭。「我不是江小魚,妳認錯人了。」風紫衣才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逕自在桌前坐下,「朱雀城近況如何,祁府裡的人可安好?」

  「都說了我不是江小魚了妳還問,姑娘,存心來鬧的是不是。」

  舉高手上的鬍鬚搖了搖,風紫衣調侃,「江小魚,妳要收攤了怎能忘了鬍鬚呢?」

  李半仙張口結舌了好一會,才又坐回原位,一臉哀莫大於心死,「好啦好啦,我是江小魚啦,奇怪,妳眼睛怎麼這麼利?居然認得出我?」

  「妳試試看化成灰我認不認得!」她這破綻一堆的演技跟裝扮,想瞞過她的眼睛還遠得很,「我之前就認出妳了,只是看在妳要幫我的份上,沒戳破妳罷了。」

  之前覺得這「李半仙」有熟悉感的時候,她就起疑了,後來再多看兩眼便認出人,要不她怎會真的坐下來給人算命。

  「是喔,這麼厲害怎麼沒看出要幫妳的人不是我?」江小魚嘴裡不甘願的嘟嘟嘎嚷,但又不敢大聲說。

  「說什麼?大聲點。」見江小魚搖頭,她才又說:「妳時常往來兩城,替我打聽打聽祁府的現狀。」

  「姑奶奶,那是以前了,自從在朱雀城讓妳當街揭穿身分後,我就混不下去了,跟傻七很少再回朱雀城。」現在她跟王七各自在玄武城混飯吃。

  當然她沒說的是,其實她才剛去了一趟朱雀城,替某人傳遞消息,不過人家出手大方,要她再跑一趟也無所謂。

  「是嗎?」風紫衣擺明不信,從袖口暗袋裡抽出手巾編風。「從這兒回上城的路好遠啊,不如我多歇會再上路,免得跟、自、己、過、不、去。」

  「妳… … 」看她明顯要耗下去,還提醒她別跟自己過不去,江小魚欲哭無淚,只好豎白旗投降。「好啦好啦,妳想問什麼?知道的我就說,不知道的妳逼我也沒用。」

  「好,首先,那個頂替我被問斬的人是誰?」她問出放在心上多時的事。

  她跟天喜沿路向人探聽貴妃娘娘小產一案的消息,當時聽到「兇手風紫衣被問斬,人頭高掛城門示眾三日」時,她還嚇了一跳,但怕人起疑,便不敢再問。

  說到這,江小魚也皺起眉,「妳問我我問誰啊?我聽老鄉說,那風紫… … 不是,那人被問斬的時候一臉髒汙,好像還有傷痕似的,根本認不出長相。」認不出長相?風紫衣心裡有些不安,到底是誰救了她?是誰頂替她?又是誰告訴天喜她的所在地?

  思及此,她瞇著眼,惡著聲問:「喔?既然紅月皇朝的人都知道我被問斬了,怎麼妳看到我的時候沒嚇著?」

  江小魚鬆了口氣,「妳忘了我是做什麼吃的?我是騙子耶!看妳沒死我也只當妳騙了世人一場罷了,反正又不關我的事,我想那麼多幹麼?我會幫妳是看在之前那四百兩的份上。」還好這問題她有準備,說來煞有介事,不怕被發現她早就知道她沒死的事。

  「好,姑且信妳一回,那妳說說,妳最近一次離開朱雀城的時候,城裡是什麼狀況?祁府裡的人可好?」

  說到這,江小魚興致來了,畢竟每個說起祁府的人,都能像說書先生一樣說出一篇精采故事。「聽說,祁家二小姐失蹤了,但我想祁天喜就是跟著妳的那個弟弟吧,而祁老太爺說妳一走,他的人生了無生趣,要帶他的寵物烏龜去五臺山出家。」她想住持應該會很歡迎他們,反正老太爺跟那只烏龜一樣頂上無毛,省了一道工。

  「江小魚,編故事也要編好,紅月皇朝沒有五臺山。」她咬牙切齒提醒對方別亂開玩笑。

  「我是這麼聽說的嘛,聽說哪分得出真假?我還聽說祁家老爺跟大夫人和城主鬧得不太愉快,祁老爺揚言要和城主切斷父子關係,而夫人進了佛堂便不再踏出一步,說要為妳念經修來世… … 」她這都是從老鄉那聽來的,反正這些個月在朱雀城,他們祁府出盡風頭了,什麼小事情都會傳出來。

  想起頑童般的老太爺、嘴硬心軟的老爺、宅心仁厚的大夫人,風紫衣頓時一陣鼻酸,這都是她的家人啊。

  「現在祁府名義上是二少爺管,但聽說他老留連花樓,說什麼除非是紫衣親自捉他回去,要不他不回去,大夥都說他瘋了,所以,現在真正掌握實權的是祁二夫人。」江小魚偷偷瞧了風紫衣一眼,該問到重點了吧。聞言,風紫衣果然皺起眉毛,十分不解,「那… …那個… … 祁天昊去哪了?怎麼不是他管祁府?」忍不住,她還是問出口了。一提起這個,江小魚便神秘兮兮的壓低音量,「喂,妳還不知道曹國丈占了朱雀城的事吧?」

  「什麼?那老賊占了朱雀城?」她驚呼。

  「小聲點,老賊可以亂叫的嗎?」江小魚連忙捂住她的嘴,看她冷靜點了才放開,「順便告訴妳,當初審妳的那個尚書李德勤被流放邊疆了。」

  「這是怎麼回事?」她到玄武城之前、跟天喜四處遊走的時候,對不熟的人不敢問太多,所以很多情況都不清楚。

  「你們祁府那個貴妃娘娘醒了,一聽說孩子跟妳都沒了,每天對著皇上哭得死去活來,還怪皇上審錯了人,哭說兇手不是妳,所以那個審錯人的倒楣李德勤就被流放邊疆了。」

  聽到這裡,風紫衣欣慰一點,至少有個好消息,還好…… 還好天樂沒事了。

  [我不管李德勤,妳還沒說曹憚承占了朱雀城是怎麼回事?」

  「說故事要有前因後果嘛。」糟糕,被瞪了,她連忙說:[皇上看在陪審的曹國丈是兩朝元老的份上沒動他,但他自己主動說要查清這案子,所以暫且在祁府住下,而祁天昊走的時候說是要進京看貴妃娘娘,但也不知看完了沒,好久都沒回朱雀城了,現在的朱雀城根本是曹國丈的城池,聽說他常下令到處挖朱雀城的地,妳說怪不怪?」

  「看天樂?挖地?」不對,這不合理。

  別人不知道,但祁天昊很清楚曹憚承在找什麼,他為什麼要離開朱雀城?離開又去了哪裡?難道他不知道曹憚承做的事?再說,地圖他也一起帶走了嗎?

  還有那曹憚承也太奇怪了吧,挖朱雀城的地做什麼,難道他拿到地圖跟鑰匙了?不對,怎麼想都不對。

  「喂,妳還好吧。」看她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緒,江小魚動手推推她。

  「我沒事。妳要是之後還有上朱雀城,打聽到什麼新消息,就到佟忌仇的府邸找我,我會給妳酬勞。」風紫衣站起身,留下一錠銀子。

  江小魚也跟著站起來送她,「好的,妳慢走。」她對金主向來是很有禮貌的。送走風紫衣後,她開心的低頭收銀子,驀地,一道黑影遮住江小魚頭頂的光,她以為又有客人上門了,正要裝老音發點小財,不料還來不及開口,陰惻惻的冷音已響起―

  「江小魚,妳真是多嘴,下次我可以幫妳把嘴巴縫起來。」

  背脊忽地發寒的江小魚抬眸一瞧,一張銀白色面具映入眼簾。


  金准之一走進佟府的正廳,心就碎了。

  「哎呀!小喜兒,妳怎麼在幹這種粗活?放下、放下,快到旁邊歇息去,別累壞了自己。」身為祁府千金,誰敢讓她做這種低下又累人的差事?他一把搶過抹布,心疼不已的呵護著嬌嫩佳人。

  不料佳人根本不領好意,笑嘻嘻地又搶回抹布,「是你啊准之哥哥,我不累呀,你看我還會搬花盆、倒茶渣、抹凳子,學了不少東西呢。」

  「等等,妳別動,小心傷了纖纖玉指,粗重的活交給丫鬟去做。」好「重」的花盆,他用兩根手指頭拎起比碗口小的鐵松樹盆。聞言,祁天喜咯咯笑得開懷。「准之哥哥,我就是丫鬟呀!我還特地拜託小菊、小月讓給我做。」

  「讓給妳… … 做?」天哪,多麼慘絕人寰的事。

  眼角抽措的金准之有種無可奈何的感覺,想他愛上的是多天真的姑娘啊,從小姐變成丫鬟,難道她一點都不覺得委屈嗎?

  「准之哥哥,你不要擋路,我等會還要去挑水、劈柴,小三說要教我握斧頭。」雖然再見到金准之她很高興,但她想替紫衣多賺點錢,不能在這耽擱。

  每次紫衣看她吃魚吃肉的時候,眼眶都會紅紅的,她想,大概紫衣也很想吃但不夠錢買,所以都讓給她了,那麼她就替紫衣多賺點錢好了,兩人都能吃,多好嘛。

  「握斧頭… … 」臉色發青的金准之有些站不住腳,必須扶著柱子,忽地,他想起一個重要的關鍵字,「等一下,小三是誰?」

  「喔,小三是府裡的長工,他娘是廚房裡的大嬸,他們常常弄好吃的東西給我和紫衣,雖然沒有城主給的好吃… … 啊!噓!小聲點,紫衣說不能喊她紫衣,要叫小紫。」差點又給忘了,她可不想紫衣一個人去找閻老爺,要去也得帶上她。祁天喜嬌惑地撓撓白玉耳垂,模樣可人,引人憐惜,教金准之被迷惑得有些暈頭轉向,終於,他下了一個重大決定。

  「咳!咳!小喜兒,告訴准之哥哥,紫衣… … 不,小紫在什麼地方?」

  「你找小紫有事?」單純的眼眸泛著一絲迷惑,她忽然覺得胸口悶悶地。

  在朱雀城的時候,准之哥哥時常跟前跟後的討她歡心,雖然紫衣不准她理他,但他總是能找到機會跟她說話,或帶好玩好吃的東西給她,怎麼現在… … 她喜歡紫衣,也喜歡准之哥哥,可是不喜歡他們走在一起,那會讓她心裡不舒服,鼻頭酸酸的。

  沒發現少女情懷,金准之輕聲安撫,「沒什麼,一點小事而已。」

  「什麼小事,不能告訴我嗎?」

  「呃!這… … 」他尷尬的看著她,這種事直接問本人好嗎?

  「准之哥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我沒有小紫的聰慧,可是我很用心喔!」她像想討好主人的貓兒,眨著盈亮雙眸期待的看著他。陷入沉思的金准之沉默了,沒發現這舉動讓祁天喜像是心口被紮了一下,很受傷。

  忽地,一直帶著笑容的小臉黯下,有些哽咽的問:「准之哥哥,你不喜歡小喜對不對?」

  「噫?」她怎會這麼想,他的表現還不夠證明他心裡放的是誰嗎?

  「小紫比我聰明又能幹,你一定想跟她在一起是吧,沒關係你不用顧慮我。」

  聞言,他瞪大眼。「沒沒沒,小喜兒妳說的是哪兒的話,我怎麼會喜歡那精得跟狐狸一樣的女人?」喜歡小狐狸的是那同樣老謀深算的男人吧。

  「小紫不是狐狸,你亂說。」她不准任何人污蔑紫衣,即使是她最喜歡的准之哥哥也不行。

  「好好好,小紫不是狐狸,是准之哥哥失言了,妳別惱火,我… … 」驀地,他似想起什麼,一陣狂喜湧上心頭,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喜兒,妳說這些,是不是 --… 是不是喜歡准之哥哥,不想我跟別人在一起?」她紅了臉,緩緩點了頭。這讓金准之樂歪了嘴,「那小喜兒要不要嫁准之哥哥為妻?」本來還擔心小喜兒天真不懂男女情事,他才想直接要紫衣放手,讓他把人帶回府,這下可都不用了。

  「咦!嫁給准之哥哥… … 」她一臉困惑,似乎不大明瞭話中之意。

  「妳不想跟准之哥哥永遠永遠在一起嗎?等我們發白如霜的時候,我還能陪妳撲蝶,捉蛐蛐,爬到樹上聽蟬鳴… … 」多好的遠景呀!他自個都陶醉了。

  「好呀!好呀!我嫁給… … 」一想到能跟喜歡的人一起玩,祁天喜比誰都興奮。

  「嫁?不曉得金大少可問過人沒有?」一道溫醇帶冷的嗓音響起,帶著面具的男人走進正廳,看笑話的意思很明顯。

  「問誰?」一樁好事硬生生地被打斷,金准之十分不悅。

  「保護小羊的牧羊人。」他視線看向廳外,忽地一笑,沒想到小小黑點移動還頗迅速的嘛。

  「什麼牧羊人?你到底在打什麼啞謎,你再不說我就要說出你… … 咳、咳咳… … 」一頭霧水的金准之全然聽不懂他話中的暗示,仍是氣呼呼地找人理論,誰知嘴巴張得太大,不明物忽地飛進咽喉,讓他咳了老半天才咳出一顆盤扣。

  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金准之,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風紫衣一進正廳,劈頭就問。

  金准之是祁天昊信任的人,在這種時候,他應該在祁天昊身邊幫忙應付曹憚承才是,怎會在這誘拐她家天喜?

  被打斷好事,他脾氣也不好,「妳才是不該在這裡的人吧,沒聽過死人會復活的,妳投胎轉世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你… … 」忽地,她眼一瞇,頗為懷疑的看著金准之,「說到這,你對我沒死的事,好像也沒多驚訝嘛。」

  就像是早知道她已經逃出牢獄,還活著一樣。

  金准之一驚,「呃… … 妳這丫頭精得跟什麼一樣,沒死成有什麼奇怪的… … 再說,我驚不驚訝關妳什麼事?」他偷偷抹掉被嚇出來的冷汗。

  「喔?是嗎?」她好像快要把事情拼湊出來了,「那你到這裡來幹麼?你跟玄武城的城主也認識?」

  風紫衣說這話的時候看了佟忌仇一眼,不過佟忌仇跟金准之不一樣,為人深沉多了,加上他戴著面具,一點破綻都沒有。

  「呃…… 我金准之交遊廣闊,關妳什麼事?」怎麼這麼難對付。

  「很好,的確都不關我的事,金大少倒是提醒了我,只要管關我的事就好。」

  她嘴角揚高,挑釁的意味濃厚,「所以… … 小喜過來,誰叫妳又跟一沱牛屎玩了,妳瞧!手都髒了。」

  「什麼,牛屎?!」她… … 她居然這麼侮辱他,還在心上人的面前說。

  不知發生什麼事的祁天喜揚揚水亮眸子,她看看滿臉漲紅的准之哥哥,又瞧瞧氣定神閑的小紫,雙腳不由自主的走向最信任的丫鬟。

  此舉,簡直讓金准之氣炸了,一張臉由紅轉紫,一下子黑成一片。

  風紫衣則是笑得更張狂了,「等金大少想清楚什麼是關我的事的時候,再來問我小喜能見客的時間。」牽起祁天喜的手,她頭也不回的走出正廳。她就是吃定金准之知道很多事都沒講清楚,虧她之前還想幫他跟天喜辦喜事,現在… … 等死吧他!

  看著人走遠,金准之咬牙切齒的看著佟忌仇,「你看看,這就是你家的丫鬟。」

  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佟忌仇歎了口氣,語氣裡滿是無奈跟寵溺,「你早該知道我不會教丫鬟,我家丫鬟註定是享福的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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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書房裡,風紫衣手沒閑著,正替佟忌仇寫要給曹憚承的信。她瞄了安坐在椅上喝茶的人、以及背著她看窗外的人一眼,緩緩開口,「城主,不曉得你是怎麼認識花少金准之的?」

  金准之只差沒一口吐出頂級春茶,他好好的坐著喝茶礙著誰了?

  花少?這要讓小喜兒聽到-… 算了,應該也不會怎麼樣,小喜兒大概會以為他家是賣花的吧。

  只是這風紫衣也太愛跟他作對了吧,兩個人的梁子從南到北結不完。

  可偏偏他只能由著她編排,誰教形勢比人強,他就是比人矮上半截,有佟忌仇護航,二是小喜兒偏心,他要是姿態不蹲低一點,收斂氣焰,娶妻之日將遙遙無期。佟忌仇沒有回身,一派自然的回答,「准之是御用織坊雲錦坊的少東,都是生意人,相識有何奇怪。」

  「雲錦坊的少東?」風紫衣一頓,下筆稍重了些,點大了,墨色暈染開。

  她一直以為金准之是個靠賞金過活的遊俠,居無定所、放蕩成性,但武功應該不錯,才能有個幾百兩讓她騙,至於金靈靈,個性較一般南方姑娘直爽,也像個江湖女俠,沒想到是她誤會了。

  雲錦坊是紅月皇朝有名的織造大戶,所產的綾羅綢緞更是宮廷御用珍品,一般人家想買也行,但得捧大把大把的銀子去換,千金貴婦更視其為身分的象徵,天喜也喜歡它的質料,櫃子裡都是。

  雖說朱雀城產蠶絲,織造業也興盛,但比起雲錦坊百年傳承的技藝還是差上一截,所以在朱雀城,祁府跟雲錦坊算是敵手,她還真沒想過祁天昊的摯友,竟是雲錦坊的少東。

  如果是這樣 … 也許讓天喜跟著他也不錯,就不用跟著她吃苦… …

  「我倒好奇,怎麼妳這丫鬟也認識准之?」溫潤的嗓音帶著疑問,視線仍停在窗外長出點點新芽的枝杆。被點到兩次名的金准之一句話也不敢插,乖乖喝他的茶、看他的戲。

  嘖嘖,有一場精采對手戲可以看了,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當了標靶,這種經驗他以前就有了,還是安靜點好。

  風紫衣將毛筆放在筆架上,嘴角微微勾起,「我也很好奇,金少爺說我該死卻沒死時,城主對我的來歷不好奇嗎?」

  幾乎所有人都不覺得她沒死很奇怪… … 這實在太奇怪了!她可是該當眾問斬、懸示城門三日的「死人」耶,他們的適應力也都太好了吧?」

  「妳以為只有妳是特別的?佟府裡不少埋著過去的人。」他意有所指,隨即轉了話題,「不過我倒有興趣聽聽妳的來歷。」

  他想知道,她會怎麼形容她的過去,是… … 是恨嗎?

  「我是朱雀城的風紫衣。」她想,現在紅月皇朝最出名的,除了祁府的人之外,就屬她這個「死」得冤枉的丫鬟了。

  「妳是那個… … 因祁天昊作證而入獄問斬的丫鬟?」回過身,他語氣不自在的問道。看了他一會,她點頭,「是。」

  說到這件事,金准之突然有興趣了,「那人我也認識,就是那個膽小怕事的朱雀城城主,他啊,可真像祁老太爺養的那只烏龜,人家官大他就藏頭縮尾,一句話也不敢吭聲,還幫著送紫衣入獄。」

  他啊,近年被某人利用盡了,趁機說些壞話無妨吧,還能討風紫衣開心,說不準就能早點娶小喜兒進門… 呃,他好像又找錯時機了,面具下那雙閃著淩厲的黑瞳似乎直直瞪著他。

  「准之,我認識你這麼久,還不知道你是如此健談的人,晚點我再跟你促膝長談可好?」佟忌仇說的話很平常,話裡卻透著寒氣。

  聞言,金准之嘴角抽措兩下,趕忙拖別人下水,「紫衣,妳也是這麼認為吧!他害得妳無家可歸、流落在外,差點連頭都沒了,妳肯定很恨他,恨不得一刀捅進他心窩洩恨是吧。」

  又轉過身看著窗外,佟忌仇看似悠閒,背影卻顯得僵直,拳頭握得死緊,緊到指尖微微顫抖。好一會兒,才聽她心平氣和的說道:「對,我恨他。」

  聞言,面具的主人身形晃了一下,握拳的指腹按入肉裡,手心裡盡是紅印子,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噢― 」金准之驟然撫胸大叫。

  她揚眉,瞪了他一眼,「你噢什麼?」

  「我… … 我心痛呀!」她這一刀插得真深,他替某人覺得痛。

  「奇怪,我恨他關你什麼事,要你心痛?」

  「我跟天昊是摯交好友,我猜他聽到妳這番無情的話,肯定會心痛,所以我替他先心痛嘍。」可憐的兄弟,看來他往後跟他一樣情路坎坷啊。

  「你說話可真是前後矛盾啊,金少爺。」風紫衣皮笑肉不笑的,「你方才才罵過祁天昊,這會又替他心痛?況且說我無情也太過了吧,你忘了,你剛剛不是說是他害我無家可歸、死過一回,怎麼我不能恨他?」抹掉鬢角的汗,金准之不自在的啜口茶,才支支吾吾的說:「我、我是探探妳口風罷了,沒想到妳真恨他。」

  「不能嗎?」

  「也不是… … 」忽地,金准之故作神秘的壓低音量,「妳有沒有猜過是誰救妳出來的?」

  考她?她也學他的模樣壓低音量,「我猜,救我出來的人是祁天昊,指引天喜明路的人是你。」

  「妳怎麼知道?」金准之頗為訝異,他還以為自己要當那個揭穿謎底的人,她從什麼時候發現的啊?

  「你不是叫我猜?」風紫衣話是對金准之說的,但眼睛卻看著佟忌仇。

  第一次,她覺得金准之來得好,這專門打岔的傢伙,這次出現得對時對地,讓她把事情都湊起來了。

  她當時沒想到還有金准之這個人,所以掌櫃形容的人跟天喜形容的人不一樣就合理了,因為本來就是不同人,只是 … 她還沒有猜到,那個替她死的人是誰?難道是找個女犯頂替她?見金准之愣住了,佟忌仇輕咳後接了一句,「那妳可知祁天昊為什麼推妳入獄又私下救了妳?」

  「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才恨、才怨,也才沒想到是他救了她,直到金准之出現玄武城,她才覺得事有蹊蹺,「難道城主跟祁天昊也有交情,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

  「… …我的確跟祁城主熟識。我… … 我雖不在場,但也聽他提起過這事,當時推妳入獄是為了先自救再救妳。」面具下的眼睛仔細觀察她的表情。

  「我不懂。這跟自救有什麼關係?難不成他是怕我連累他?」

  「不!」發現自己太過激動,佟忌仇假意咳了兩下化解尷尬,「祁城主曾說當時,曹憚承有意引導妳指認除了妳之外,還有其它人碰過貴妃娘娘的藥碗,這層心思妳可想過用意?」

  「用意… …」皺起眉,她在腦中把當時的情景重演過一回,登時豁然開朗,「曹憚承想要我指認祁家人,趁機鬥垮祁家!」這次她想明白了,如果她當時說出還有天喜、玲瓏跟妍兒在場,因為玲瓏、妍兒跟天樂也沒有利害關係,加上她們都是天喜的貼身丫鬟,所以最有可能害到天喜。

  加上她又死守沒有害天樂的理由,那麼曹憚承有可能順水推舟把罪往天喜身上扣,以他們問案草率的方式加上大房偏房不合的理由,天喜就翻不了身了。

  最糟糕的是… … 她想這才是祁天昊先推她入獄的理由― 避免禍及全家。

  謀害皇親的罪可不小,況且還是龍子,加上天樂當時又還沒醒,難保曹憚承不會先斬後奏,把祁家人連坐抓去砍頭,這樣一來,對曹憚承來說很礙眼的祁天昊就能名正言順的解決了,說到這… … 至少她無親無戚,少了這層顧慮。

  「這樣妳可還恨他?」聽她想明白了,佟忌仇問得有些急切。

  她喃喃說著,「看來是我誤解他了… … 」

  金准之幫著說話,「就是說啊,妳應該不恨他了吧,他不是膽小怕事才推妳入獄,也想了辦法救妳出來… … 」

  碎念的聲音,被一句簡潔有力的話打斷,「不,我恨他,我恨祁天昊。」她一字一句對著佟忌仇說。面具下的表情看不透,但聲音聽得出顫抖,「… … 為什麼?」

  她低下頭,再次拿起筆,繼續在信紙上寫字,像對這問題一點都不在意,徐徐說:「因為他總是犯一樣的毛病,總是不知道我在氣他什麼。」

  「我不懂,紫衣… … 」

  「你不需要懂,你又不是祁天昊,這是我跟他之間的問題,不需要對外人交代。」輕輕的、一口一口吹幹墨蹟,她將信紙折起,「城主,信寫好了,對了,我希望往後城主能叫我小紫,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風紫衣了。」

  將信紙留下,風紫衣站起身往門外走,「我想城主跟金少爺還有要事商量,我就不打擾了。」

  「紫… … 小紫,妳不想知道祁… … 祁府跟朱雀城的現況嗎?」佟忌仇沉沉的聲音揚起。

  「該知道的我已經知道了。」從江小魚那邊聽到的,加上今天聽到的,她的拼圖完整了。

  他握緊拳,「那… … 」

  「那祁天昊呢?妳不想知道他現在在哪裡,為何沒有來找妳?」金准之插話。拜託,他們倆這種問法,什麼時候才能把事情說清楚… … 雖然,他也搞不懂還有哪裡不清楚,會讓風紫衣恨祁天昊。

  頓時,她笑了,一掃之前總像是埋有心事的沉鬱臉色,又開始像飛揚張狂的「風紫衣」了。

  「金少爺,你可聽過一句話― 『當局者迷』 ?所以,把一個謎團解開後,所有謎團都會消失,你的問題也就不存在了。」

  她說得神神秘秘,金准之也就聽得懵懵懂懂,忍不住問出口,「妳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一個字都沒聽懂?」

  沒有回話,一個欠身,她準備離開。

  倒是佟忌仇開了口,「等等。」

  從抽屜拿出一支雕工細緻的蓮花發簪,他走上前往她發上插,趁著手離開發簪的時候,輕撫過她的發。「這是-- … 」摸著簪上的蓮花,熟悉的樣式,頓時讓她心口有些沉重,聲音透著酸澀。他語氣不自在的解釋。「因為妳最近表現很好,鹽鋪的營收大增,我在街口正好瞧見這簪子,就當獎賞妳的辛勞。」

  沉默一會,她才開口,「以前我不喜歡綰頭髮,總嫌麻煩,要麼披頭散髮,要麼紮辮子。」

  「那現在… … 」

  「總做著和以前一樣的事,就會想起惱人的往事,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 」她始終盯著他,想看透他面具下的表情,「對了,城主倒讓我想起以前有人送過我一盒子發簪,我一直沒機會告訴他一件事?」

  他疑惑的問:「什麼事?」

  「我當年曾冒死撿回一支發簪,因為那是名師出產且是要送人的,並不是我喜歡蓮花發簪,沒想到他居然送了我一盒子。」雖然後來一盒子都去陪魚池裡的魚了,不過那也是因為他總是不說清楚… …

  「如果妳不喜歡,就扔了吧。」佟忌仇頓了頓,最後澀聲說道。

  「我沒說不喜歡。」看他要幫她拿下,她反倒將簪子更往髮髻插實,「對了,城主跟祁天昊熟識是吧,下回你見到他的時候,記得告訴他簪子的事,就說他老是搞不清楚什麼才是我要的。」

  轉過身,她跨過門檻,走沒兩步,又回頭看著像是有些失神的佟忌仇一會,才猶豫著說出口,「城主,你好像瘦了。」

  佟忌仇一震,她這是關心他嗎?但他未及問出口,她人已經走遠了。

  他想,她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沉默,一陣頗長的沉默,忍不住率先開口的人是金准之。

  「呃… 很痛吧!要不要我替你上個藥,但我好像沒看過能擦心口的藥,況且還刺得這麼深… … 嘖嘖,她說恨啊!」他不是故意幸災樂禍,但如果只有他一人情場不如意,他會孤單。

  「滾開。」佟忌仇站在門檻前,一直到嬌小的身影都走遠了,才慢慢收回視線,走回書桌前。

  「哎呀!你這是遷怒… … 況且又不是我願意來,是你要我來的,難道你不想聽我帶回來的消息?」拜託,這一南一北的路程不近好嗎,他可是看在朋友的份上,才願意兩肋插刀。

  「金准之,你覺得皮肉不痛不過癮是吧!」

  話才落,一枝毛筆插上金准之身後的窗櫺,還削落對方幾絲發,證明他現在心情有多糟。

  「喂,你玩真的啊。」瞥了身後一眼,金准之嚇出一身汗,毛筆的筆頭是圓的,這要什麼樣的力道,才能讓筆插進木頭裡?

  拍拍胸口,幸好他閃得快,要不,這枝筆可就是往他的桃花眼上插了。

  「我是不是玩真的,你可以試試看,我有一筒筆。」佟忌仇狠狠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不說不說。對了,你的面具拿下來好不好,這裡又沒外人。」老對著一張假臉說話,怪不習慣的。

  佟忌仇正要調整面具的手頓了一下,最後長指輕扣,銀白色面具跟著滑下,落入掌心。面具下是一張棱角分明、極其好看的臉,眉若飛劍入鞘,眼眸深邃如潭,鼻若懸膽,只是唇瓣緊抿,看來頗難親近。而這張臉的主人如果在朱雀城出現,人們也會喊他一聲「城主」,但… … 是姓祁的城主!

  「還是看你這張祁天昊的臉比較習慣。」他茶也喝得比較順口,「不過我看你越扮越有心得,如果不是我早就知道,還真猜不出佟忌仇就是祁天昊。」

  「不用吹捧我,你不也是佟忌仇?」但金准之就不盡責多了,寧願交換條件,在外替他奔波查事,也不願意乖乖假扮佟忌仇。

  不過兩人會假扮佟忌仇,倒也是不得已的。

  其實他、金准之跟佟忌仇很早就認識了,雖然他們各住不同城,但因為從小表現搶眼,同樣是名聲響亮的少年英豪,他十五歲上京那年,金准之跟佟忌仇也都上京受封,三人因此認識結交,發現彼此氣味相投,算是童年玩伴。

  不料,佟忌仇多年前讓奸人所騙,跌落山谷,奇怪的是,始終找不到屍體,從此下落不明,音訊全無。佟夫人因此急出病來。最後抑鬱而終、他跟金准之前來探望跟幫忙找人時、答應了終夫人臨終前的囑託、就是希望他暫時扮演佟忌仇、不要讓玄武城落入他人手裡、等找到他後再將城主之位交還、誰知他們就一直扮演至今。

  因為他還有朱雀城跟地圖的事得操心,便跟金准之商量兩人同時扮演、為此,他們向外佯稱佟忌仇跌落山谷時毀了容,故以面具遮掩。

  兩人原本和佟忌仇就是好友、知曉他的習慣與舉止,再加上他的性子偏冷、原就孤僻少言、扮起來也沒多大困難、只是為怕時間長了會有漏洞、兩人故意限制府內下人的行動,讓佟府的下人根本沒機會接近主子,此事洩漏的機會便少了許多,再者、他們時常利用待在玄武城的晚上來回各地,順便查找地圖的事,因而設了宵禁。

  但為了方便行事,他還是帶來自己信任的下人― 鍾言飛,目前只有鍾言飛知道這件事、由他幫忙掩飾可以省下很多事、也可以遮瞞他一直覺得是奸細的花城。

  很幸運的,幾年下來、雖說玄武城的居民對面具城主的事情多有揣測,但也無人發現真相。

  「哎呀!別提了,要不是佟夫人臨死前一再拜託,我才不攬下這樁苦差事。」金准之搖搖頭,擺明瞭他多不喜歡這差事。他想,冷冰冰的佟忌仇大概也只有祁天昊演得像,有時候輪到他,他還會佯裝病了,讓鍾言飛幫著遮瞞。

  「不說這個,朱雀城現在的情況如何?」這才是他要他跑一趟的目的,事情也該有個結束。

  「還能怎樣,不就如你所料… … 說到這,你跟風紫衣還真合,你們倆除了彼此的事猜不透之外,有什麼事不在你們預料之內?」金准之眉一皺,不曉得之前那句「當局者迷」是指這個嗎?

  啊― 他想不透,這兩人真會給他出謎題。

  「不要說岔了。」祁天昊瞪了他一眼,這損友的專長肯定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好。你想知道朱雀城,我就跟你說朱雀城。」喝口茶,他將暗中查探的事說出,「如你所料,你一走,他就先搜你的書房,從你抽屜的暗格搜出假地圖後,就認定寶藏藏在朱雀城裡,所以才叫人以各種名義開挖。」

  聞言,祁天昊笑了,「很好,那皇上那邊怎麼說?」

  「頗有怨言。曹憚承這次太沉不住氣了,雖然他有各種名目為由挖地,但朱雀城裡天怒人怨的風聲已經傳到皇上耳中,加上你那妹子也幫了一把。」

  「天樂?」眉頭攏起,他不希望扯上妹妹。

  金准之輕哼了一聲。「你不用擔心你那妹子,她現在正得寵,一邊吵著紫衣含冤而死,又吵曹憚承光說不練、老找不出兇手,這眼淚一滴,皇上可捨不得了,已經派人給曹憚承期限,再找不出人,就要他立即退出朱雀城,還要治他罪呢!所以如你所願,他在皇上面前已經沒地位了,順帶一提,連曹貴妃也漸漸失寵了。」

  難怪人家說女人惹不起,祁家的女人果然都很厲害,就像… … 唉"他家小喜兒光是「聽話」一點,就把他吃得死死。

  「那我呢?皇上怎麼說?」

  「喔,這也要感謝你那貴妃妹妹,你不是看過她之後就沒回朱雀城嗎?結果天樂雖搞不清楚狀況,但騙人還挺行的,她跟皇上說你發現錯怪紫衣後,不肯原諒自己,所以四處去散心了?你可不知道,皇上還稱讚你這主子有情有義。」所以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就是天子也逃不過,美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祁天昊點點頭,沒想到,這孩子心性、以前老要人陪著的天樂,這回竟幫了他這兄長!她也長大多了?至少當她一醒來知道孩子沒了的時候,還很堅強的說:「如果孩子要我當他娘,他就會再回來的,我不難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幫紫衣脫罪。」

  看他陷入思緒,金准之繼續說,「照你說的,曹憚承以為離寶藏近了,沒有心思顧及其它,找那宮女的事果然停下了,我現在也掌握到一些消息,不久應該就會有好消息,但麻煩的是,他遲遲沒有找鑰匙的動作,該不會是真的拿到了?」

  「也許。沒關係,地圖還在我身上,只是… … 」可惜的是,他始終參不透 !

  他將風紫衣折好的信收進信封?一樣沒有黏上,只是本來要收進暗格裡,後來又不舍的將一迭信都拿出。「對了,歡弟的情形如何?」

  「你放心,他過得比你好J 所以我才說你們一家人都不能小看。」他以為最沒用的執彷子弟祁天歡,這次也讓他見識了真本事,「那傢伙打哈哈的本事一流,不管曹憚承問什麼,他都有辦法避開,加上他那風流形象,曹憚承對他也越來越沒有防心。」曹憚承是個心機深沉的人,要跟他打交道已不簡單,而這祁天歡明明天天上花樓玩花娘,加上曹憚承控制了整個朱雀城,沒想到他還是有辦法把城裡的消息傳出來。

  唇角微勾,「他啊,扮豬吃老虎。」他很清楚天歡是因為他跟天樂?才壓抑自己的才能。

  也就因為他這樣,家裡才能安寧,不然以方姨娘的個性,肯定要兒子四處爭強?希望多分點祁家家產。

  「對了,他說花城近來找曹憚承的次數更頻繁了。」

  「嗯,當年我們扮演忌仇的時候,我就很留意他這只笑面虎?哼,果然是曹憚承的人。」他冷笑。

  「再跟你報告個好消息,這也是你那風流弟弟查到的。」明明知道書房只有他們兩人,金准之還裝模作樣的看了左右?壓低音量,「天歡說,從曹憚承接觸的人跟近來他聽到的消息看來,曹憚承找寶藏的目的是― 叛國。」聞言,一直低頭在看信件的祁天昊,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叛國?難怪,花城一直以玄武城總管的身分四處接洽富商跟城主,以前也上朱雀城找過我,只是我刻意避開他,原來他是替曹憚承鋪路。」

  招兵買馬要花不少錢,自然需要豪紳資助,加上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想不通,貴為國丈的曹憚承何以一直拓展人脈,甚至是低階的將士也結交,這會兒把事情串在一起,叛國啊… 這倒是有可能的事。

  祁天昊下定決心,「准之,我要回朱雀城一趟。」

  「什麼,你要回城?」不、不會吧,他最討厭的事情要來了嗎?

  「『佟忌仇』 就交給你了,不要再裝病了,還有這次得更小心一點,要不紫衣會看出來。」祁天昊將銀白面具交到他手上。

  他一陣無語,只覺得手腳發涼。「拜託,你家丫鬟精得跟什麼一樣,她一定會發現的。」

  「那是你的問題,我還有事要處理,佟城主可以請了。」他手一擺,便低下頭繼續看桌上的信。

  既然不得有異議,金准之只能歎口氣的乖乖聽命,在離開書房前,看好友動作奇怪,不禁問起,「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寫給曹憚承的信。」至少名義上是。

  金准之一臉不解,「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跟曹憚承那麼好了,還跟他通信?」他最近有變笨嗎?怎麼除了小喜兒之外,老是聽不懂別人的話。

  祁天昊看著信,像是想起了什麼,溫柔的笑了,「這都是紫衣的筆跡,她自己不知道,她寫信時的情緒都反應在字上了。像這個頓點,是她不認同我的話而停了筆;這句話寫得這麼草,是因為她神遊了,聽什麼寫什麼;這一撇… … 」

  「天啊,祁天昊你中毒很深,你知不知道?」不等他回應,金准之便走出書房,將面具往臉上一覆,輕輕扣住,「佟忌仇」一揚嘴角,只是這次的笑不再是冷冷的,而是玩世不恭。

  他知道。祁天昊苦笑著將信收起,整迭放回暗格,如果紫衣往後要繼續恨他,他至少還有這些裝載她一顰一笑的信件可以回憶,這樣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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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朱雀城。

  祁府的大廳,氣氛十分凝重?因為有人發了一頓脾氣― 「你們一個個是飯桶是不是,光會吃飯不做事,挖了大半個月,到底給我挖出了什麼?」曹憚承手一拍,桌子嘎吱作響,底下的人,個個頭離地板更近了。

  「說話,為什麼不說話!我要的東西在哪裡?你們等著看我笑話是不是?我告訴你們,我倒了,你們一個也別想好過?」氣不過,兩眼橫瞪的曹憚承又砸壞兩張椅子、三隻花瓶?和一整排原本綠油油的紫杉幼木盆栽。

  原來還打算把御賜的玉如意順手給砸了,要不是一旁心腹冒死及時奪下,這會兒可犯了砍頭大罪,即使女兒身為貴妃,恐怕也救不了他這條老命。但曹憚承仍是氣得連吸了好幾口氣,他實在是太不甘心了,不願意十多年來機關算盡,最後落得一場空。

  皇上那已經派人來催,要他儘快揪出兇手、退出朱雀城,當然,兇手要找人頂替不難,但他不甘心在這節骨眼離開,就算他的貴妃女兒已經透露皇上對他開始不信任也無所謂,等到他有本事拿下紅月皇朝的時候,還管那毛頭皇帝想做什麼!

  「爺… … 咱、咱們地圖上… … 有可能的地方都挖了,會不會是… … 」跟了曹憚承大半輩子的心腹王祥支支吾吾的回報。

  「會不會是什麼?說清楚。」

  王祥汗一抹繼續說:「會不會是因為咱們沒找到鑰匙的關係?」

  不一會,一隻盤子飛了過去,早就習慣主子怒氣的王祥連忙閃開,一名路過的僕役差點被砸破頭,所幸最近常有不明物飛出曹國丈所住的院落,因此祁府下人也練就了一身閃躲的好本事。

  「爺,您別發火,是奴才誤會了,鑰匙找不找都無所謂,挖寶的事說不定很快就有消息,您再等等。」王祥善拍馬屁,卑躬屈膝地哈著腰。「等?還要我等多久?等到毛頭皇帝下旨捉我回去嗎?!」都十多年了,他等得還不夠嗎?

  曹憚承一腳踹過去,王祥也聰明,躲都沒敢躲,多少讓主子消了點氣。

  「好,你說說,石家的人有消息了嗎?」消了氣,他冷靜了一點,仔細想想,也許王祥說的不錯,鑰匙才是關鍵。

  他拿到地圖的時候太急躁了,加上鑰匙一直沒下落,他便想照著地圖指引先找到藏寶地再說,興許那些人在地圖上動了什麼手腳也不一定,要是找到鑰匙或許進展會快一點。

  「爺,沒呢,佟忌仇落崖被救起之後,做事謹慎小心多了,又安插了一個鍾言飛在旁邊,花城那幾乎探不到消息了。」王祥頭一垂,將錯全往花城身上推。

  「該死。」這回桌上的茶點、瓷杯都匡哪落地了。

  都怪他,怪他十五年前手段太激烈。

  當年他從李公公那拿到信之後,第一個找到的就是傳說中持有鑰匙的家族― 石家。不料,這石家村裡的人都嘴硬、怎麼也不肯說出鑰匙在哪戶手上,他一氣之下放火燒村,屠殺村裡人。清點人數的時候,發現有幾個小孩逃了出去,村裡的大人甯死都不說,肯定是讓孩子們帶出去了,後幾年、他循線一個個找,那些孩子死的死、失蹤的失蹤,最後仍一無所獲。

  直到幾年前,聽說以前佟家跟石家村的人有交情、他便安排花城進佟家、一方面為他鋪路,一方面打探石家的後人是不是有找上佟忌仇幫忙。

  有一回花城來報,佟忌仇似是得到消息要去找人,他便帶人尾隨其後、不料佟忌仇察覺有人跟蹤,他只好出面強逼,這佟忌仇的脾氣跟石家村的人一樣硬,寧可跳崖也不說,糟就糟在,這佟忌仇落崖被救醒後雖未曾明說,但好像失了憶,對他沒有動作,對花城也沒處置,雖說他松了一口氣,但找鑰匙的事也停滯了。

  學一次乖後,他找地圖的時候謹慎多了,卻沒想到反而因此讓祁天昊搶先一步… … 不過還好繞了一大圈,地圖最後終於回到他手上,可寶藏就在他腳下,他仍然沒轍!

  「呃!爺、別氣… … 」王祥乾笑的搓著手,像怕人聽見似的壓低聲音。「爺,您說那祁天昊知道了寶藏的事,會不會有辦法比我們早一步拿到鑰匙?」

  「你是說他比我聰明、人脈比我廣是嗎?」全是一群沒用的傢伙,存心想氣死他嗎?但… … 回頭想想、也不無可能。「那你說說,我該怎麼做?那膽小怕事的傢伙一出城就不敢回來了,你要我上哪問人?」

  王祥陰險的笑了,「爺,同是一家人、同住屋簷下,也許知道些什麼也不一定,我不信他們一個個藏得住話。」就算都藏得住話好了,至少能轉移一下主子的注意力、讓他多點時間挖寶,少挨幾頓罵。

  「那該找哪個祁家人… … 老頭子頑固、那姓梅的夫人好像不管事,祁天歡那小子說起話來又顛三倒四,真真假假,還有那個總管也是一副死硬脾氣-- -… 」曹憚承皺起眉頭,想不出能幫忙的人。

  王祥連忙提醒,「爺,那二房的… … 」

  「方涓心。」曹憚承笑了,他都快忘了有這號人物。「去,去叫她來。」

  沒錯,方涓心確實是小有心機、熱衷財富權勢的膚淺婦人,為個人私利而汲汲營營,一心想取代長年茹素向佛的元配,成為握有實權的當家主母。不過聽說她始終未能如願,即使大夫人不與她爭名奪利,可有個忠心丫鬟為元配夫人守著家產,她怎麼爭、怎麼搶,還是落得兩手空空,沒法子揚眉吐氣。

  至於她生的那兩個孩子,一個他聽聞過,一個他見識過,都是不爭氣又不長心眼的貨色,肯定幫不了她… 那麼,她應該會很樂意跟他合作… …當然,前提是她得真的知道些什麼。

  一刻鐘後,方涓心不情不願的被請到正廳。

  「你找我來幹什麼,我們祁家人也不是好惹的,你最好別打什麼歪主意。」怕曹憚承要找她麻煩,方涓心一見人便先聲奪人的來個下馬威。

  「二夫人別先防我,今日找妳來是想和妳談一筆交易。」雖然對她不敬的態度很惱火,他仍是先壓下怒意,笑臉迎人。

  「交易?」方涓心蹙起眉頭,一臉狐疑。

  「我想二夫人也不願老是被壓著、出不了頭,所以… … 若是能有筆大錢、又能幫二少爺坐上城主之位,旁人看妳的眼光勢必就不同了… … 」他刻意留個話尾,讓人多有臆測空間。

  聞言,她心中一喜,連忙問道:「國丈爺想跟妾身做什麼交易?」

  「呵呵― 二夫人果然是聰明人,知道站對邊才會有好處。」

  「國丈爺過獎了。」方涓心笑得眼瞇瞇,心想著客套話說完,也該快點談正經事了,「那國丈爺是想… … 」

  一見她中計,曹憚承和顏悅色的說道:「既然我們有共識,那我便直說了,二夫人可曾聽祁城主或祁老爺提過關于… … 寶藏的事?」

  「寶藏?」她想了一下,接著搖頭,忽地又急速點了點頭,「寶藏的事我是沒聽說,但我曾瞧見城主神神秘秘的躲在書房看東西,不知道跟這有沒有關係?」

  那天她偷偷溜出去跟幾個姊妹淘打牌解悶,買通門房晚上替她開門,她回自個院落的時候得經過書房,當時書房突然亮起的燭光還嚇了她好大一跳,以為鬧鬼了。

  但好奇心作祟,她透過沒關緊的門縫定神一瞧,正好看到祁天昊若有所思的盯著一張!像是一張圖,不過她怕被發現,看了幾眼便急匆匆回房。她知道祁天昊懂武,應該是太專心了才沒發現她,所以她猜想他應該是在看很重要的東西,興許跟曹憚承說的寶藏有關係。「是一把鑰匙嗎?長什麼模樣?」曹憚承一臉欣喜,心急追問:「那妳看到他收在哪裡嗎?!」

  「不,不是,好像是一張圖… 」一聽?曹憚承臉色沉下,王祥也不悅的開口,「妳說的卷軸,我家主子早就有了,看來這交易是談不成了。」卷軸上的地圖早讓他們研究透了。

  「-… 不對,應該不是卷軸… … 應該是牛皮做的… … 」

  「哇,今天廳堂這麼熱鬧啊?」一道聲音由遠而近響起,適時打斷了方涓心的話,「娘,今天身體不錯嘛,還能出來走走。」

  不過他娘身體好得感謝曹憚承「幫忙」,因為曹憚承一住進祁府,就讓人掌控了祁府,害他娘溜不出去打牌,晚上當然多了很多時間睡覺,身體哪能不好啊!

  「歡、歡兒,怎麼今天這麼早回來?」一見兒子,方涓心頓時有些心虛,竟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祁天歡攏起眉,「怎麼?我早回來不行嗎?還是娘跟國丈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要事得商量,不能讓我知道?」

  「你在胡說什麼,娘做的一切全是為了你呀,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你真的是得學著機伶點,不要事事順著別人,你也是祁府少爺,該你的那一份,為娘一定替你爭取。」她的兒子不可能一輩子屈居人下,就算他要,她也不肯。

  「這可是怪不了別人,誰教妳家兒子不成材,胸無大志,只想躺在溫柔鄉,說到這,就不得不提那蝶影樓的花魁,花容月貌、身段窈窕-」他越說越開心,一點都不在意人家說他沒出息。

  「你… 你怎麼就這麼不長進!人家能當城主,你為什麼不行,同是老爺的孩子,你也該稱頭點,和長房的平起平坐,別老是跟那些狐群狗黨鬼混,飲酒作樂能有什麼出息啊?」她真是恨鐵不成鋼。

  「我就是不行啊!我沒有大哥的足智多謀,更缺少他的雄才大略,再說,我一點也不想當什麼城主?我的右手呢,註定要拿酒杯;我的左手呢,肯定是要抱花娘,這肩負一城的重責大任,對我來說太吃力了,還是不要了吧。」

  「你… … 你-… 」方涓心被兒子氣到話都說不出來,臉色乍青乍白,實在很難接受唯一的兒子居然沒志氣又軟弱無能,只想得過且過的事實。。這下她想在姊妹淘面前炫耀說自己是城主的娘的夢,不就沒望了?

  曹憚承不耐的打斷兩人的話,「你們母子倆要聊體己話我不反對,但能不能看看場合,二夫人如果妳還想不起其它的事,那我們說的交易便作罷。」

  他不在乎讓祁天歡聽到,反正從這些天的表現看來,他根本沒把這個遊手好閒的傢伙看在眼裡。

  「我… … 」她當然想要榮華富貴。

  「我聽說書的說過作賊的喊抓賊,一時想不明白,不料曹國丈倒是讓我上了一課。」祁天歡搖搖摺扇,舉止輕浮,不等招呼便往曹憚承隔壁一坐,「我說,這是祁府的廳堂,咱姓祁的說說話不行,你這姓曹的就可以?」

  「祁天歡,你說話不要太過分。」這小子實在太不懂禮貌了。

  「曹胖子,我說的可是實話,你要是不愛聽,那我勸你趕緊回京,京城裡多的是會說好聽話、喜歡抱著你大腿的人。」他笑咪咪的,一點也沒把對方的威脅放心上。

  「你叫我什麼?你好大的膽子!你搞清楚我是誰了沒有?」曹國丈一臉怒容,大喝一聲。

  可惜被吼慣的祁天歡不但不怕,還一口喝光他由京裡帶來的上等龍井。「喔"你就是國丈爺嘛,誰不認識。」

  「那你 … 」

  「你囂張什麼,你有個娘娘女兒,我也有個貴妃妹妹,你是國丈,我可也是國舅,你瞧我們誰大得過誰?」看曹憚承臉綠了,他故意喃喃低語,只是這「低語」還頗大聲的,幾乎廳堂上的人都聽得見,「嗯,我瞧還是不大一樣,我這貴妃妹妹可受寵多了,說不準往後還得往上升呢,比起某人… … 」

  聽出他話裡的諷意,曹憚承氣炸了,「有貴妃當靠山又怎樣,我告訴你,我手上可是有聖旨… … 」

  「喲!我好怕吶!原來皇上給你一紙聖旨是用來辦他的小舅子的,皇上知曉後肯定高興的不得了。」他笑得輕佻,不以為意。

  「你要不要看清聖旨的內容?不識字我可以幫你啊。」末了,他還故意挑眉拋眼、一副要辦就儘管來,別跟他客氣的樣子。那聖旨是要他限期找出害天樂小產的兇手,他有個皇上身邊最親近的人當密探,還用得著怕他「聖旨」兩個字。

  「你… 你… 王祥、立即命人將他拿下,我不信關在牢裡,他還敢對我無禮!」曹國丈怒極,把祁府當成自家府邸、竟下令拿人入獄。

  「你可別再關錯人,這次我家貴妃妹妹要是再流一滴淚,我可就不知道遭殃的是誰了。」祁天歡還是笑得一臉燦斕,回頭輕聲問方涓心,「娘,是不是無聊想找人聊聊,要不兒子陪妳吧。」

  看跟曹憚承的關係也打壞了,方涓心可不想再跟兒子鬧翻、她搖搖頭,「不了,我累了、我回房歇息。」

  方涓心一走,祁天歡也不管曹憚承還氣得火冒三丈,逕自走出廳堂,只聽身後傳來好久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看來得叫祁貴購置新物了。

  轉過回廊的時候,突然一道人影擋住他的去路,他也不驚慌,一樣笑得很欠揍。「大哥。」果然是好身手啊,現在朱雀城四處都有曹憚承的人馬照看著,祁府當然更多人,他能把消息傳出去,靠的還是花娘才不容易讓人起疑,沒想到他大哥倒是輕易就避過一群人進來了。

  「辛苦了、天歡。」他正好趕得及看他跟曹憚承的那場戲,能把曹憚承氣成這樣,他家小弟果真不是池中物。

  「不辛苦,玩點遊戲挺合我的胃口。」不過是裝模作樣罷了,這可是他的專才,「對了,再報給大哥一手熱騰騰的好消息。」

  「喔?」

  「那把關鍵的鑰匙,曹憚承還沒找到。」

  祁天昊頗為驚訝,「這你怎麼… …」

  「一群白癡,就知道看前顧後,偏生忘了屋頂的紅瓦能掀、不然我怎能剛好擋住我娘要說的話。」他可是完完整整把曹憚承的秘密都聽完了、但也幸好曹憚承現在是在祁府,他才能趁地利之便,避開他身邊的一些高手。

  忽地,祁天昊笑了,笑容中帶了點算計,「天歡,為兄還真不知道原來你也懂武功,看來你瞞我的事可多了。」總在眾人面前裝傻,他騙人的功力可真厲害。「呵呵― 跟大哥比差多了,不過是跟些江湖朋友學的雕蟲小技。」他連忙岔開話題,「對了,我想曹憚承會越來越著急,昨晚,他的心腹給他的回報,本來要支持他的白虎城城主反悔了,聽說是他一個信任的手下反對。」

  「手下?是誰?」白虎城城主他認識,一個直來直往的彪形大漢,不過這些年他倒是有別以往,不但行事越發穩重,白虎城的營收也越來越好,出乎他意料之外。

  「不知道,聽說白虎城城主很信任他,幾乎都聽他的,還聽說… … 跟大哥一樣,是個戴面具的傢伙。」他也是後來才知道大哥假扮佟忌仇的事。

  「嗯,是敵是友得再觀察… … 我這趟回城就是想更清楚狀況。」

  突然,不遠處傳來說話聲,兩人立即反應,祁天昊一閃往樹後藏,祁天歡一跳往樹上躲,兩個奴僕走過迥廊,沒有發現異樣。

  人一走遠,祁天歡便聽到熟悉的聲音說出教他嘴角抽搐的話,「天歡,大哥可真是埋沒你了,寶藏的事早該讓你知道,不過沒關係,以後多的是讓你表現的機會。」


  「小紫,妳書拿反了。」祁天喜頗為疑惑,難道倒著看會比較好看嗎?下回她也要試試。

  「喔,是嗎?那別看了,我們去散散心。」風紫衣站起身,往房門外走,她想去花園散散心。

  雖然很多事情她都拼湊起來了,但還是有想不通的… … 啊― 她想得頭好痛,煩死了… …

  「小紫,小心,妳要撞到… … 已經撞到柱子了。」噢!一定… … 呃,很痛!

  捂起眼的祁天喜怕瞧見悲慘的一幕,她小小的輕呼一聲,替撞到頭的人呼疼。

  但是久久未聽到「叩」的聲響,她怯懦地從捂眼的指縫偷覦,想知道小紫是不是撞昏了,或是幸運地逃過一劫。誰知卻讓她瞧見心裡不大舒服的一幕― 佟忌仇正好抱住小紫,讓小紫不至於撞上柱子。她以前只覺得佟城主對她跟小紫都很好,沒什麼關係,可是… …可是現在卻突

  然有種心酸酸的感覺。

  「啊― 放手。」風紫衣一把推開佟忌仇。

  「噢,我救妳,妳還推那麼大力,妳想讓我去撞牆啊?」媽呀,也太大力了 。

  金准之很不雅的揉了揉胸口,要不是看在受人所托的份上,他幹麼要這麼賣力啊!真是自找苦吃。

  聞言,風紫衣眉頭一皺,感覺到一絲不對勁,「這時間城主怎會在府裡,城主沒其它事好做了嗎?」

  做事?嗯… … 如果是祁天昊會做什麼?

  忽地,金准之笑得一臉燦爛,可惜戴了面具看不出來,「呵… … 少了妳,本城主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讓我抱抱妳,說不定… … 咦!妳退那麼遠做什麼,我會吃人嗎?」風紫衣不理他、轉而問在一旁直皺著眉頭的鍾言飛,「鍾大總管以前認識我嗎?」希望他聽得出來、「以前」是指進佟府之前。

  看了她一會、鍾言飛點頭,「聽過。」

  微微勾起唇角,她又問:「那請問鍾大總管怎麼稱呼他?」她手一指,很沒禮貌的指著佟忌仇的鼻頭。

  似乎知道她的甩意,他想了一會才回答、「城主。」

  「謝謝、這樣我就懂了。」她之前聽鍾言飛喊「佟忌仇」都叫主子,這會又換成城主了,意思很明顯。

  「妳懂什麼?」金准之滿腦子疑惑、對底又打了什麼啞謎?「妳懂怎麼樣做本城主的女人是嗎?」

  這輕佻的語氣,怎麼改不掉啊!幸好她向來知道怎麼整這傢伙,「城主有多久未巡視鹽場了,你知道掘鹽,制鹽有多辛苦,以及民工的薪餉該發多少嗎?」

  「罷!罷!罷!這些事交給妳處理就好,不用知會我。」那些頭疼的事他一概不管,反正那是另一個人的責任。果然如她所料,面具下的臉肯定很苦,「城主不想去瞧瞧替你賣力的工人嗎?」

  「看什麼看,要是弄髒我這身衣服… … 」一瞧見她似乎神色有異,金准之連忙改變輕浮的口氣。「咳!我是說這些全都交由妳全權處理,我相信妳能做得很好。」

  「若有人苛扣工人薪餉,中飽私囊呢?」她說得一臉凜然,像真有這麼回事。

  「什麼,誰這麼大膽啊」

  「有那麼幾個人連成一氣,我還在查誰是幕後主使者。」依照「某人」好管閒事、過於熱心的個性,應該立刻會慷慨激昂起來。

  果然―

  「那得快點查出來,將他們種在鹽山,不眠不休曝曬三天!」敢投機取巧,坑窮人的血汗錢,其罪當誅。

  他是很想當好行事沉穩的「佟忌仇」,可是向來不拘小節、嫉惡如仇的心性很難讓他心平氣和,一聽到鹽工遭受苛待,他的怒火便跳了出來。「種在鹽山不是很可憐,還要曝曬三天三夜… … 」聞言,祁天喜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不就成了醃人幹。」

  一看心上人紅了眼眶,金准之的心也擰成一團。「做壞事的人就該有懲罰,不然會有更多的好人被害。」

  「不-- -… 不能只罵罵他們,叫他們扛鹽袋滿山跑嗎?以前紫衣… … 喔!是小紫,她都是這麼做的。」那些人會使壞不一定是他們的錯,也許是家裡有人病了,或是食指浩繁,需要錢養家活口。

  祁天喜委屈兮兮的看了風紫衣一眼。

  「小喜,妳看我也沒用,如今不同以往,在佟府哪有我做主的份,妳看城主吧,他才是能幫妳忙的人。」她故意為難對方。

  「呃!那個… 咳!咳!妳問小紫就好,那些人都交由她處置。」他最受不了小喜兒淚眼汪汪,趕緊把做壞人的事推給風紫衣。

  這下他終於明白好友的感受,一戴上這張銀白面具,他什麼都不是,連想好好地安慰心上人都不成,只能無能為力地看她淚眼婆娑。說來,那傢伙為什麼還不回來?他這面具城主做得好不耐煩,再耽擱個幾天,不用別人捉他毛病,他就會自曝狐狸尾巴了好嗎?

  「小紫,到底誰是做主的人?!」一心想助人的祁天喜錚著紅眼睛,眼露疑惑,不知該向誰求情。

  「城主。」

  「小紫。」

  風紫衣和金准之異口同聲的指向彼此,誰也不願承擔讓祁天喜淚水氾濫成災的罪名。

  「咦?到底是誰?」她來回地瞧著兩人。

  「城主是一城之主,理應由他全權發落處置,小紫不過是丫鬟罷了?哪有權力辦人。」她拿以前被金准之笑過的丫鬟身分堵對方。

  也對,城主最大,她該求的人是佟城主,祁天喜貶著水亮的燦眸,楚楚可憐地看著佟忌仇?要命,他的心快軟成一攤水了,「城主雖大,可是不管事,聽說朱雀城有個大牌丫鬟,張狂地連主子都敢管,我想咱們的小紫也不遑多讓。」沒錯,沒錯,那個比主子大的丫鬟就是小紫,祁天喜又立即看向風紫衣,水眸亮燦,偏偏… …

  「所以那丫鬟被砍了頭,就是因為管太多了。」她冷冷一哼,再度拿被說過的話堵回去。

  「呃!那個… … 呵呵- … 」金准之一徑的乾笑。

  她… 該不會是發現什麼了吧?,還有這伶牙俐齒,還真沒幾人招架得住,他也不例外,除了暗吃悶虧外,沒法反擊。

  此時,彌勒佛般的花城又笑呵呵的現身,身後跟著一位楚腰纖細的嬌客?

  「佟大哥,我來玄武城作客,你歡不歡迎?、」

  等不及金准之作反應,來者便撲進他懷裡、環抱他頸肩,笑得如春花燦爛。

  「靈靈?」驚呼出聲的金准之小心地扶著妹妹,擔心野慣了的她會摔著。

  只是這一扶反倒讓祁天喜心口一陣刺痛,悶得快喘不過氣來,眼眶紅紅的淚盈於睫… … 將一切看在眼裡的風紫衣,只能暗歎一口氣,這下事情更複雜了。看來這「佟城主」要解決的事情可多了!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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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一個小女孩,紮著兩條辮子,頭一點一晃,辮子也跟著搖晃,用來紮辮子的絲帶還系了紅珠子,襯得小女孩煞是可愛。一個婦人,一頭烏溜長髮綰起,難得穿上一身綢緞質料的裙裝,牽著小女孩的手,往大宅院的後面走。

  「娘,咱們去哪?」

  「巧兒,娘帶妳去看妳爹以前住的地方。」

  女孩皺起眉頭,一臉不解,「爹以前住過這裡?那為什麼不繼續住呢?為什麼我們不住這裡呢?這裡比我們家漂亮多了,而且好大喔,又有好多人,好熱鬧呢。」才說完,她踏上花園的小橋。

  「這個啊… … 巧兒不喜歡現在的家嗎?」婦人看起來有些哀傷。

  「不是,我更喜歡現在的家、因為有爹跟娘和巧兒一起啊。」婦人笑了,「那就好… … 其實這都是娘害的,因為娘,所以妳跟妳爹才不能住這麼漂亮的地方,妳爹還得隱姓埋名\還得常常換地方住… …」

  「沒關係,換地方也很好,可以看到很多不一樣的人,反正阿草跟大家不是也都會一起走嗎?大家都在一起很好啊。」

  「是啊、大家永遠都在一起,一起守護我們的使命。」婦人輕歎一口氣、看女孩沒注意聽、倒是一直注意身邊的景觀、又微微笑了,「巧兒喜歡佟家的人嗎?」

  「喜歡、佟伯父跟伯母對巧兒很好,只是-- … 」

  女孩一頓,婦人跟著低頭,「怎麼啦?」

  「娘、忌仇哥哥是不是不喜歡巧兒?他都不笑。」女孩像是頗為困擾。

  婦人摸摸女孩的頭,「不是,那孩子早熟,外冷心熱,往後妳就會知道了。」

  「是喔… … 娘,我們往後也會常來這嗎?」

  婦人帶著女孩走進拱門,語氣有些無奈,「巧兒,為了不給佟家帶來麻煩,我們不能常來。」

  「麻煩?」女孩看似不解,但也瞧出娘的無奈,便轉了話題,「娘,為什麼忌仇哥哥跟傳伯父一樣姓佟,我卻不是跟爹一樣,而是跟娘一樣姓石呢?」

  婦人捏了捏女孩白嫩的臉頰,「因為巧兒是娘的傳人啊,就跟娘是妳爺爺的傳人一樣。」

  「什麼傳人?」

  「童謠的傳人。」

  女孩眉毛越攏越高,婦人失笑,指了指前方的屋子,「瞧,這就是妳爹以前住的地方,妳看這院落都是妳爹愛的綠竹。」

  說罷,婦人牽起女孩的手往屋內走,雖然房間很大,有不少看起來很貴重的物品,但屋內的擺設很簡單。

  「雖然妳爹以前也是佟府的少爺,但他的個性就是這樣,一板一眼、愛乾淨、有些囉峻 … 」邊說,婦人眼中有幸福的光芒,隨即神色又黯下。「可惜他一身文才,現在卻得委屈他當管帳的。」

  女孩不懂娘的心情,只能默默聽著。婦人讓女孩坐在她腿上,她則坐在丈夫以前坐過的椅子上,「巧兒,妳爹跟佟。伯父回來的時候,可別跟他說咱們來過這裡。」

  「為什麼?」

  「妳爹不喜歡娘覺得他委屈,但就是這樣啊,娘覺得他委屈是因為愛,妳爹不想娘這麼認為也是因為愛。」習慣似的,婦人替女孩重新編髮辮。

  「娘,我不懂。」

  「總是替對方著想,明明知道這是多餘的,但還是忍不住… … 」看女孩越聽越困惑,婦人說了一句常說的話,「沒關係,巧兒長大的時候,會懂愛的。」

  「又要長大啊?娘,這樣巧兒長大的時候會很忙很忙。」女孩嘟起嘴,有些不甘願。

  「能者多勞嘛,又不懂啊?沒關係,娘現在說妳懂的。巧兒,唱那首童謠給娘聽好不好?」

  「又唱那首?」

  「是啊,妳忘了,妳是娘的傳人、童謠的傳人。」

  「是喔,那好吧。」女孩習慣性的晃著腦袋,唱起童謠,「玉狐山下銀狼洞,月下半沒光影中,銅錢問路擲湖心,仙人抬手指明路,一人勿闖神仙境,兩人攜手左右行,白石浮動勿踩空,黑石飄遊是陷阱,一三五七跳一跳,偶數前進奇數停,銀眸獸目利如鋒,身子一蹲避風頭,螃蟹走路橫著行,左橫三步退一步,低頭迥身學木滾,莫等蟲兒咬你身。」

  唱著唱著,小女孩的身影不見了,唱著唱著,婦人的笑容不見了,椅子空了、木屋消失了、綠竹看不到了… … 只有小女孩唱著童謠的聲音持續縈繞… …

  「… … 一三五七跳一跳,偶數前進奇數停,銀眸獸目利如鋒,身子一蹲避風頭,螃蟹走路… … 」閉著眼睛睡著的人兒,忽地喃喃唱著歌謠。

  「小紫,醒醒,妳又作惡夢了是不是?」祁天喜有些擔憂的想搖醒身旁的人,不過她有些懷疑,這次又是狗咬人的惡夢嗎?不,應該是螃蟹夾人,因為她有聽到螃蟹。

  紫衣好可憐,自從她們進佟府後,老作一些聽起來就很痛的夢。風紫衣被搖醒,只是眼睛睜開,思緒還沒接上,嘴上仍然喃喃念著,「仙人抬手指明路,一人勿闖神仙境,兩人攜手左右行 … 」

  「小紫― 」

  這聲呼喚終於把風紫衣拉回現實,只是她腦子還是一片混亂,女孩的聲音不斷回蕩著,她已分不清哪個是夢中女孩的聲音,哪個是天喜的聲音。

  「小紫,妳… … 」

  她深深吐了一口氣,「我沒事,作了惡夢而已。」

  「那只狗又來啦?還是螃蟹來了?」祁天喜睜著想睡的雙眼,頗為困惑。

  「妳胡說什麼,這麼晚了,哪來的狗跟螃蟹的。」風紫衣笑了,像對自家妹子一樣,她揉揉對方的頭髮,「好了,快睡。」

  「喔。」祁天喜乖乖應聲,但看她站起身,連忙也想跟著起來。

  風紫衣回頭,拉下臉,「妳忘啦?妳不乖乖睡,我要趕妳走喔。」

  「不要。」立即的,祁天喜爬回床上、閉上眼睛。她溫柔的笑了,轉過身,像之前幾次作惡夢一樣,她走出府裡丫鬟、大嬸們住的下人房,順著石板路走了一小段,一樣在花園停駐。不過,這次她只停留一會便往前行,只是她不往主屋走,拐個彎又走了一會,面對一堵牆,前面像是沒有路了,但她繼續走,走到底才發現,在牆跟儲藏室之間還有條小道,其實小道不小,大約是兩個人並肩而行的距離,只是沒走近就看不出來這裡有路。沒有猶疑的,她走進小道。

  走了一會,左手邊還是牆,右手邊從儲藏室關實的窗,漸漸變成磚瓦砌的牆,再過一會,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一個小庭院。

  踏上庭院裡的木橋,風紫衣走得緩慢,她彷佛又看見夢中的女孩跟婦人走在木橋上,思緒游走在現實跟夢境之間。

  「小心石頭。」溫厚嗓音低聲驚呼,厚實大掌隨即握住柔白小手,以防她被路面突起的圓石給絆倒。

  風紫衣回過神,正好對上一張銀白色面具,「城主,又是你啊。」

  面具下的祁天昊微露苦笑。「行走之際最忌分心,妳怎麼總是跌跤,妳到底在仕想什麼?」

  「想什麼?」她清眸一抬,露出頗有深意的笑。「我在想你。」

  祁天昊一怔,「我?」想他?她知道他是誰了嗎?

  「是啊,我想你怎麼跟我一樣,老愛在夜間四處閑晃,還都剛好跟我走的路一樣。」像是他一直跟在她身後。

  若真是如此,那他是不是從她睡覺的時候就在注意她的情況了呢?

  「呃,只是巧合。」他怔了怔,有些失望,忽地轉了話題,「妳怎麼老是晚上不睡覺?不是跟妳說了佟府的規矩了嗎?」

  「可是我覺得那個禁令對我而言沒有意義。」秘密都解開了,宵禁對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他蹙眉,謹慎的挑字揀詞回應。「妳… … 妳這什麼意思?」她太聰明了,慧黠敏銳,若不小心應對,很容易被她看出端倪。

  看對方緊張,她輕笑出聲,逕自往前走,往她夢境中的目的地走。

  祁天昊無奈,也只能跟在她身後,繞過小徑、曲廊、拱門,最後來到一座栽滿綠竹的院落。他頗為訝異,他從不知道佟家大宅的後面,竟然還有這樣一座院落,但從佈滿蜘蛛網的樣子看來,這院落荒廢已久。

  風紫衣不再往前走,拿出手巾拂了拂塵埃,坐上一旁的石椅,開了口,「城主可知這地方以前住著誰?」

  「這… 這是佟府以前某一代主子的居所,但那是好幾代以前了,我也不識得這人。」他仔細觀察她的神色,想知道她是否發現了什麼異樣,不料她竟沒有追問。

  「我很久以前,好像認識這院落的主人。」她輕輕的語氣,像是閒話家常,又像是心裡有疑問。

  祁天昊蹙起眉,「很久以前?妳十歲以前嗎?」十歲之後她認識的人,他都知道才對。

  「十歲?」她逮到他的語病,目光一亮。「城主真是無所不知,竟能猜出我不是十歲之後才認識住在這裡的人。」

  驚覺失言,他苦笑。「巧合罷了。」嘖,這回答太難說服人,她肯定會問到底。

  看了她一眼,她卻出乎他意料之外地沒有追問,反倒徐徐述說過往。

  「是啊,人生有很多巧合。」她輕歎一口氣,「我被賣進祁府之前,住在朱雀城八裡坡外的小山村,村裡以前給人蓋木屋的老六,是收養我的恩人,如果不是他救了我,收養了我,我之後也不會進到祁府,這一切豈不是巧合?」

  「收養?」祁天昊聞言一驚,心裡為她覺得難過。

  以前,他沒有問過她的身世,只是很自然的認定她就是一般窮人家的孩子被賣進祁府當下人。

  「六叔本名風陸,聽六叔說是在山神廟躲雨的時候發現我的,我當時發著高燒、神色恍惚,因為他跟六嬸很想要孩子,便帶我回去,而我當時穿著的紫色衣裳便成了我的名字,風紫衣。」

  「那妳的親生父母 … 」

  「不知道。」低頭,她神色顯得黯然,「都忘了,六叔說我病養好的時候就這樣了,我不記得為什麼會出現在山神廟,也不記得自己的過去,對身旁的一切也都沒有熟悉感,年歲也還是六叔猜測的。」第一次聽她提起往事,他一時忘記自己是「佟忌仇」,伸出手拍拍她的頭安慰著她,而她亦沒有避開,感受他手掌帶來的溫暖。

  「… … 可是,我進到佟府之後老作一些很真實的夢、很像我曾經歷過的夢… 我對佟府也很有熟悉感,就像是很久以前我來過似的,我猜想這會不會是解開我過去的鑰匙。」說罷,她刻意看了他一眼,「可惜,也許是我想多了,城主方才說這屋子荒廢了好幾代,想必我不會見過主人才是… … 」

  瞧她失望的樣子,教他心一緊,「也許我記錯了,我… … 」他不是真正的佟忌仇,所以幫不了她,讓她失望,他恨這樣的自己。

  她搖搖頭,手一伸,手心朝上,「把手給我。」

  「手?」他雖不解,卻仍將手伸給她,任由她包握住。

  風紫衣在心裡偷偷笑了,這雙手親自教她寫字、理帳,替她編過髮辮、插上發簪,這給過她無數溫暖的手,她怎會錯認。

  「說起以前,我便想起我以前的主子… … 」果然,他臉色僵了,「城主之前不是問過我是否有意中人嗎?我當時說謊了,其實我的意中人就是朱雀城城主祁天昊。」

  她對他有情,始終放在心底,尤其知道他送她入獄是不得已的之後,也就不怪他了,只是… … 她現在對他仍有些小小的埋怨,還不想這麼快放過他。

  聞言,他一震,粗厚的大掌忽地一收,反握住柔弱無骨的溫軟小手。

  「不過,現在我恨他。」他的手… … 握得更緊了。

  「恨?」祁天昊失神地呢喃自語,握緊的手又突然鬆開。

  他語氣艱澀,像被一塊大石頭壓住胸口,痛得沒法呼吸。

  是啊,她是應該恨他的,就算他是不得已的又怎麼樣?

  那場風寒險些奪去她的命,反復不退的高燒折騰、陰暗的牢房、滲水的土牆,還有佈滿異味的腐朽稻草,對她來說都是惡夢般的回憶、都是事實,她又怎能輕易忘懷。

  難怪她要恨他了,連一個大男人都受不了的待遇,她一名贏弱女子又豈能承受得住。他是該被她恨著的,因為連他也痛恨自己的殘酷。「是啊,我恨。我恨他不讓我分擔他肩上的重擔;我恨他在危急時刻送走我,不讓我幫他;我恨他明明就比我笨,還死要硬撐,不懂得藉由我過人的才智,解決他擺不平的小事;我恨他… … 恨他總是自作主張,說是為我著想,其實傷了我。」

  說著,說著,風紫衣眼眶染上濕意,晶瑩如珠的淚光盈盈閃爍,她垂下頭,不讓他看見她的脆弱,卻遮掩不住濃烈的情意。

  「紫衣 … 」聽她說著「恨」,他的心卻像是注入一股暖流,充填著被刨開的洞口,他動容的撫著她柔嫩的杏臉桃腮。

  原來,她不是真的恨他……幸好不是。

  「我是該恨他的,可是我恨不了,誰教這人太工於心計,早些年就開始算計我,讓我一步一步走入他的陷阱,成為脫逃不掉的俘虜。」

  「所以妳是愛我的。」原來他並未失去她,她一直屬於他。

  風紫衣淚中含笑的勾起唇,那淚珠在笑中更顯晶瑩,「佟城主,你是不是忘了,我說的人是祁天昊,可不是你!」

  「紫衣,我 … 」說著,他便想取下面具。他當初假扮佟忌仇不讓她知曉,便是因為她在獄中的那聲「恨」,所以只好一方面追查寶藏的下落,一方面假扮佟忌仇照顧她,之後她在書房的不諒解,更讓他遲遲不敢拿下面具,現在終於聽她親口說愛,他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啊― 差點忘了。」她驚呼一聲,「我還忘了說,我最恨他的就是他老愛自己藏著秘密、老愛騙我,如果再讓我知道他又騙了我什麼,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他。」

  「一輩子……」解扣的手忽地停住,解釋的話說不下去了。

  「糟糕,天都快亮了,那城主自己散步吧,小紫要去睡了。」站起身,不管他的錯愕,她逕自往回走。

  還記得,夢裡的婦人說― 「總是替對方著想,明明知道這是多餘的,但還是忍不住會這麼做,這就叫愛」,好吧,她會試著原諒那個總是替她想太多的笨蛋,

  但……還要一點時間,至少也要他多吃點苦頭才行。

  「紫衣……」看不到對方嘴角笑意的祁天昊,幽幽歎息。他輕輕放下手,現在的他,依舊只能是面具城主佟忌仇… …

  金靈靈一個人漫步在佟府花園裡,臉上明顯寫著不悅,順手拾起枯枝,不斷鞭打垂垂老矣的百年柏木,原本稀落的樹葉一片片往下掉,落地前又隨山風飛旋而上,一上一下的舞落繽紛。

  不能說打小愛慕在心,至少在佟忌仇墜崖之前,她對他是沒有男女之情的。

  因為兄長的關係,她很小就認識佟忌仇,但當時的他對人寡言又冷淡,即便是對她亦沒有差別,儘管他長得很好看,但那份少女情懷在對上他的冷漠時早就消散,就像她不會喜歡上祁大哥一樣。

  她性子向來直來直往,學不來女兒家的絲絲柔情,對上性子偏冷的佟忌仇,時常大眼瞪小眼,久久沒有話說。不過她還挺喜歡惹他的,因為他太冷了,激起她挑戰的欲望,可他倒挺禮遇她的,就算他正在書房忙著,即使她硬要在書房裡舞刀弄劍,他也波瀾不興。直到好些年後,她聽說他墜崖被救起,還受了重傷,看在兩人也算青梅竹馬的份上,她沒跟哥哥去遊山玩水,特地來玄武城探望他。

  不料他卻變了,不但對她非常親切,還多次陪她出遊,和善的讓她如沐春風,感覺到被疼愛,像是在他面前,她所有的缺點都能被諒解,他也知道所有她喜歡的東西、喜歡的話題,像是愛慕了她許久似的。

  所以儘管之後不是每回都見得到他,她也時常拒絕跟哥哥出遊而來找他,她一直相信有一天他會跟她提親,不料這回,他的目光卻不再跟隨,對她冷淡得很。

  她深深的歎了口氣,喃喃自語,「我又不是故意的,不過是輕輕一推而已,能造成多大的傷害?我又不是力大如牛,一掌就要人命,頂多學過幾年武功用以防身罷了,他們為何要這般怪罪我?」

  她想到方才的那一幕就覺得委屈,最近佟忌仇都不太搭理她,但卻時時跟風紫衣黏在一起,她才會控制不住冒著酸氣的心,推了她一把。

  沒錯,她是不該對毫無武學根基的人動手,剛一出掌時她自己也嚇了一跳,怪罪自己的魯莽,害怕會打死人而全身發涼,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連向來寵她上了天的大哥也板起臉,頭一回用極其冷淡的語氣凶她,還口口聲聲說她不懂事、太蠻橫,再不改改我行我素的性子,遲早會吃大虧。

  哼,在佟忌仇保護下,風紫衣也沒怎樣啊,況且,他們怎能都怪她?她只不過是問為什麼風紫衣沒死,而且風紫衣跟祁大哥不是心意相通的戀人嗎?怎會來搶她的佟忌仇?

  難道她在他們心中還比不過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忽地,一道聲音打斷金靈靈的思緒―

  「呵… … 誰惹金小姐發那麼大的火呀?瞧妳妍麗的臉龐都皺成一團包子了。」

  話才落,花城圓滾滾的身子跟著出現。

  「沒什麼,昨夜沒睡好。」她不想跟不熟的人提起所受的委屈,便一語帶過。

  「唉呀!可別氣出病來,有什麼不順心就跟奴才說,奴才替妳出氣。」花城不介意她的態度,還是一臉笑意。

  金靈靈狐疑的看了對方一會,「你要替我出氣?你知道我在氣什麼嗎?」

  「我是花二總管耶,佟府上上下下全歸我管,有什麼事瞞得過我的眼睛。」他的眼珠賊兮兮轉了一圈,突地壓低音量,「是小紫丫頭惹金小姐不高興了是吧!」

  「喔― 你眼睛倒是挺利的嘛。」

  「金小姐誇獎了,咱們當奴才靠的不就是這雙利眼嗎?」當然,他推人送死的手段更高招。「還有,對主子忠心也很重要,如果有誰欺負主子,奴才定會想辦法替主子報仇。」

  金靈靈也學他壓低音量,像是頗感興趣,「可我姓金又不姓佟,我不是你的主子,你肯幫我?」

  花城故作訝異,一副「她怎麼會這麼想」的臉,「金小姐,咱們府裡的下人都知道妳喜歡城主,也都認定妳是未來的城主夫人,當然是我花城的主子嘍,那新來的小紫不過是個丫鬟,我不幫妳幫誰啊!」

  她笑了,頗為讚賞的說:「你這總管倒挺識時務的,好,你說說你要怎麼幫我?你又想要些什麼好處?」

  「這奴才怎麼敢跟金小姐要好處?」他佯裝忠心為主的樣子。「這樣啊… … 」金靈靈重重歎了一口氣,「可借了,我們沒有合作的機會,我跟你非親非故,實在很難相信你是真心要幫我,如果你跟我要點好處呢,至少我知道我們是各取所需,但若沒有,我不冒這個險。」

  花城這下是真的訝異了,他以為金靈靈是個直腸子的人,沒想到還想得到這層心思,但這樣也好,這樣他更能相信她會被說服。

  「那好吧,我就直說了,我若能幫上金小姐當上城主夫人,金小姐可否幫我當上佟府大總管?」

  似思考片刻,她點點頭,「可以,若我當上城主夫人,你這要求還有何難!那你說要怎麼幫我呢?」

  那雙陰險的眼睛閃著狡詐的光芒,引誘她一步步走向他布好的局,「城主只是一時讓狐狸精所迷惑,妳想想,若是狐狸精消失了,妳不就又是城主眼中的唯一?」

  「唯一?」金靈靈笑了。

  一看她笑,他就知道對方中計了,「對啊,而且要人消失的方式有很多… … 」哎呀,為情所困的女人最是好騙。

  眉毛一皺,她打斷他的話,「我不想見血,那會髒了我的手,你不會以為我這麼笨吧?我可告訴你,我金靈靈行走江湖也有一段時間了,別想用騙小姑娘的手段唬我。」

  花城笑得更狡猾了,很好很好,越是自以為聰明的人越容易被騙,雖然金靈靈的反應跟他想的有出入,但這樣更好。

  「金小姐,奴才是一心為妳,怎會害妳呢,其實最厲害的是殺人不見血,何必要髒了自己的手,栽贓陷害不是更容易?」抖動著肥肉的花城滔滔不絕的獻計,還為她仔細分析怎麼害人才不會害己。

  金靈靈眼光放遠像是深思,似乎把話都聽進去了。

  「你確定這方法可行?」她猶豫再三。

  花城得意的拚命點頭,「那當然,金小姐可知道那小紫其實就是朱雀城該被問斬的風紫衣?當時她可也是差點死在這招下… … 」

  金靈靈看他的眼光多了點審視,「我當然知道,我跟祁大哥是熟識,知道小紫的身分是理所當然的,不過… … 你這總管光在玄武城忙和,也知道風紫衣這人?」

  花城呵呵笑,避開她的目光,「玄武城跟朱雀城的生意是我管的,我會知道也沒什麼奇怪。」

  「那好吧,就照我們說的,別給我搞砸就好。」金靈靈打量了他一會後,揚笑著開心的離開花園。

  花城連忙點點頭,目送金靈靈離開。

  她的人影一消失,他便露出陰毒的笑,肥厚嘴角得意的勾起,一條借刀殺人的毒計就此成形。

  這些年他先在佟忌仇面前失利,最近又搞不定白虎城的城主,後來連玄武城的生意都慢慢讓風紫衣那丫頭搶去功勞,害他在曹憚承面前越來越沒有地位,也連帶被王祥看不起。

  若是這次能拉攏金靈靈又除掉風紫衣,興許他能再從佟忌仇那裡挖出點什麼東西,到時還不在王祥面前揚眉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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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原本寬敞的女子閨房變得擁擠,一群人像熱鍋上的螞蟻走來走去,一個個面色凝重,心急如焚,就怕這口氣沒護住,芳魂離體而去。臉色慘白的人兒躺在床上,一身冷汗浸濕了被褥和衣衫,氣若遊絲地只剩下一口氣,彷佛再無靈丹妙藥,閻王就要派牛頭馬面來拘魂了。

  金准之急得快踩破門檻,又嚷又吼地直跳腳,神色驚慌不已,恨不得代人受過。

  戴上面具的祁天昊更是說不出的沉重,抿緊的唇瓣飽含怒氣,在他府裡有人出了事,出事的還是視如妹子的人,教他如何跟好友交代。

  直到背著藥箱的老大夫被拖了進來,診斷出她是中了一種名為「七日紅」的劇毒,大家震怒的眼神就更駭人了。不過在放了一盆黑血後,再服下兩帖藥,本來面無血色的嬌顏不再慘白,也能虛弱地說幾句話了。

  金准之連忙湊到床前,一臉擔憂,「靈靈,妳是不是又亂摘後山的草藥試毒了?是不是上回那帶著紅點的草藥?跟大哥說清楚,大哥替妳全拔掉… … 不、不對,大夫說是七日紅,奇怪,這後山有種七日紅嗎?」

  聞言,金靈靈眼睛一眨,豆大的淚珠往下滴,咱答咱答的止不住,哽咽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不哭不哭… … 」金准之連忙擦掉寶貝妹妹的淚水,更氣了,「靈靈,妳說,是誰欺負妳,大哥替妳報仇。」

  他絕對殺光那個人全家,他們雲錦坊家大業大,親戚一堆,但偏偏這一代就這麼一個女孩子,是全家的寶,他怎能讓她受委屈。

  「我… … 」一句話說不全,她又哭得慘兮兮。

  看是時候了,花城連忙上前,「金少爺,有句話,花城人微言輕不知道應不應該說?」祁天昊看他一眼,語氣一沉,「你知道什麼直說無妨,這節骨眼不用顧忌什麼。」難道這件事跟花城有關係?

  「其實… … 金小姐毒發之前,奴才正好打金小姐的房門前經過,看見小紫從金小姐的房間出來,撞了我一下卻連句道歉都沒有,還神色慌張、急匆匆的走了,城主,您說這是不是有問題?」

  「不可能。」祁天昊隨即怒斥。

  金准之轉身,低頭詢問:「靈靈,花二總管所言當真?」

  金靈靈可憐兮兮的抹掉淚,「… … 誰說… … 咳咳… … 誰說都不准,咳咳… … 要不,對質吧!」

  對質?難道真和風紫衣有關?金准之看向好友,但對方全身散發怒意,擺明瞭不信。

  眾人沉默了好一會,氣氛凝重,最後祁天昊招手喚人,「去叫小紫過來,來的時候把事情跟她說清楚。」他相信不是紫衣,就讓大家聽聽她的解釋。不一會,風紫衣踏進金靈靈的閨房,看了臉色蒼白的她,眉頭也皺起來。她跟金靈靈不熟也沒什麼交情,但畢竟有幾面之緣,她是幫過祁天昊的人,又是天樂的手帕交,看對方這樣,她心裡也不好過。

  只是她想不通,金靈靈誣陷她的原因,難道真是為了「佟忌仇」?這下可麻煩了… … 在這當口,根本無法把事情說清楚。

  「小紫,妳有什麼話想說儘管說。」祁天昊率先打破沉默。

  「我不會聽信片面之詞,妳說清楚,今天下午妳可有來靈靈的房間?」金准之接著保證。

  今天下午?她想都不想的回答,「有。」

  祁天昊跟金准之的臉色一變,看著兩個比她還慌張的男子,她失笑。

  怎麼他們看起來比較像下毒的兇手,一心想著脫罪的法子,但-- … 是幫她脫罪。

  花城笑了,急忙開口,「城主,金少爺,這話可是小紫親自… … 」

  「咳咳― 」咳嗽聲打斷花城的得意,金靈靈氣虛的說:「小紫來得正好,我問妳,妳可瞧見花二總管下午的時候從我房間走出去?」聞言,眾人一驚,花城臉色更是綠了,只有風紫衣先回過神,笑盈盈的回答,「有。妳不是找我來談心嗎?我來之前先撞到花二總管,他看了我一眼就走了,我進來的時候,妳還跟我說花二總管對妳很好,親手替妳泡了壺花茶呢。」

  「嗯,我就是喝了花茶才倒下的。」終於,金靈靈虛弱地露出笑臉,「所幸我有找妳來談心,要不,他要是嘴硬不承認,我豈不是被人毒死!」

  「妳… 妳… … 妳當初不是這樣說的,金小姐妳忘了嗎?我們說好的!」花城大驚失色,脫口反駁。

  「我們說好什麼?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要不你說給我聽,或許我想的起來,但我可告訴你,我金靈靈行走江湖也有一段時間了,可別想騙我。」

  聽到這句熟悉的話,花城氣得一口氣提不上來,氣喘吁吁,但就算現在他說出兩人要謀害風紫衣的事也於事無補,且不說無憑無據,就是有,他也一樣有罪。

  祁天昊跟金准之不甚明瞭整件事,但反正他們關心的人都沒有事,又能找個藉口把曹憚承的奸細送走,不至於打草驚蛇,倒是如了他們的意。「好了,來幾個人把花城帶到官府,其它人都出去了,別打擾金小姐歇息。」祁天昊命令一下,眾人紛紛聽令行事。只是他靠近風紫衣,要跟她一起離開時,她卻若有所思的說道:「城主先去忙吧,我跟金小姐有幾句體己話要說。」

  另一方面,很擔憂妹妹的金准之也被金靈靈趕走,頓時,房間只剩側坐床榻的風紫衣跟躺在床上的金靈靈。

  兩個人沉默一陣,沒有人先開口,直到金靈靈眼淚又止不住的流下來。

  歎了一口氣,風紫衣像是對天樂、天喜一樣,拍拍她的頭安撫,「靈靈,妳可知佟忌仇 … 」

  「妳別說,我知道。」

  她一驚,頗為疑惑,「妳知道,那妳怎麼……」

  「剛剛才知道。」堅強的抹掉淚,金靈靈仍是笑著,只是笑得有些悽楚,「行走江湖,難免會受傷,加上製藥的興趣,我有試草藥的習慣,以前老被我大哥罵,說我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風紫衣沒說話,安靜的聽她說。「被大哥罵很多次後,我都偷偷的試,這玄武城的地理環境特殊,後山有一些珍奇藥草,每回我來找佟…… 來找『他』 ,就會去拔草藥試藥製藥,有回我吃到帶毒的草藥,我還千叮嚀萬交代要『他』 別跟我大哥說… … 」金靈靈淚痕未幹,說得有些埋怨,「剛剛我大哥還罵我這件事,他不應該罵我,這一罵我不就都知道了… … 」

  看來她已經知道,其實佟忌仇就是由祁天昊跟金准之假扮的了… … 只是嘴上還不想承認,讓自己好過一點罷了。

  風紫衣溫柔的順著她的話說:「這種男人,不值得妳喜歡。」

  「嗯,我金靈靈可是堂堂雲錦坊的千金小姐,就說武林美女榜,我也是榜上有名,想想,我的標準得提高些,我不要『他』 了。」她氣勢萬千的搖下話,卻是哽咽著聲音。

  知道她會想開,風紫衣放了心,跟她開起玩笑,「妳放心,我也不要『他』 ,我可還有人等我回去呢。」

  「對厚,妳是祁大哥的寶貝。」

  風紫衣站起身,幫她拉高被子,「好吧,妳休息吧,說到這… 下次可不許再這樣,拿自己的身體跟花城玩,我這回就不說了,要有下次我… … 」

  金靈靈嘟起嘴,「哪還有下次啊,如果有也只能說妳太討人厭了,這麼多人要找妳麻煩。」

  「妳為什麼要幫我?」

  「不,妳猜錯了。」她搖搖頭,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妳當時真是我的情敵,我可沒想過要幫妳,但花城太不瞭解我了,我金靈靈宣戰向來是當著人家的面,才不需要偷雞摸狗。喜歡就爭取,失敗就放手,我沒這麼輸不起。」

  她雖然粗線條,也的確不溫柔體貼,一堆跟外表不符的壞毛病,但她不做虧心事,她知道強摘的果子不甜。

  風紫衣想起以往天樂對金靈靈的評語― 敢愛敢恨,似乎有些懂了 --… 也許她也應該跟她一樣,坦率一點比較好。

  回過神,看金靈靈已經閉上眼,看似睡著了,她也就踏出房門,沒聽到身後有些無奈的低喃― 「那… … 真正的佟忌仇… 上哪去了?」豪

  「封城?!曹憚承怎麼沉不住氣了?」書房裡,祁天昊詫異地問。

  金准之搔搔頭,「我想,是花城的事逼急他了吧,另一方面,皇上給他的期限也到了。」

  聞言,祁天昊的眉頭越攏越高,「沒錯,是我們把事情想簡單了,我們以為以別的名義送花城進牢房,就不會打草驚蛇,等我們找到那個宮女,再參他一本就能解決,不料曹憚承會封城… … 把天歡的信給我。」

  金准之從衣襟內裡抽出信封,遞給他,「算了,他現在只是動作大點而已,跟之前有什麼不一樣?他之前不也是搜索來往朱雀城的人,你不也回得去。」

  「不一樣。」放下信,祁天昊的語氣頗為沉重,「狗急跳牆。天歡說他這次調了兵,打算把朱雀城翻起來也要找到寶藏,而他第一個要翻的地方就是祁府。」

  「什麼?!那…  … 」

  「砰」一聲,托鍾言飛放水之福,風紫衣踹開書房大門,身後還跟著祁天喜,打斷了金准之的話。

  「那就攻回去吧!」她說得稀鬆平常。

  不想再扯到她,祁天昊沉聲一喝,「出去,這不關妳的事。」

  然而卻一點都沒嚇到她,風紫衣還是笑嘻嘻的說:「那是我的家,我要回家怎會不關我的事?」她決定了,學金靈靈坦率一點。

  「小紫回家,我也要回去。」祁天喜連忙出聲,她很想念府裡的小烏龜,不知道牠有沒有吃飽。

  「祁天喜,妳跟著鬧什麼?」祁天昊一聽到妹妹也來添麻煩,忍不住動怒吼她。

  「你… … 你 … 」祁天喜眼眶一紅,淚珠兒撲簌簌滴落。

  「喂!你別管不住自己的女人,就找我的小喜兒出氣。」見到心上人落淚,金准之心疼不已,連忙護著她,「小喜兒乖,他吃錯藥了,不用理他。」

  「他… 他… … 他罵我… … 」她哭得更凶,眼淚如斷線珍珠,全然止不住。

  「他有病嘛!而且病得不輕,我們要可憐他,不要跟他一般計較。」他以為他的安撫會止住她的淚水,沒想到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大哥,小喜好想你喔!好久沒聽見你吼我,好懷念好感動喔。」跑跑跑,她往前一跑就抱住祁天昊。

  這會,祁天昊跟金准之都一臉錯愕,祁天昊還抬手摸了自己的臉,沒掉啊,他的面具還在臉上。

  「小喜兒,他不是妳大哥,他是佟城主。」金准之揚起童叟無欺的笑臉,將她拉離她親大哥。

  開玩笑,他未來的娘子怎麼可以抱其它男人,即使那是他的好友、將來的大舅子也不行。

  祁天喜偏著頭,笑得天直,「那是我大哥啦,我怎麼會認錯自己的大哥?准之哥哥,你認不出我大哥嗎?」

  「可是他戴著面具。」到底是從哪裡認出來的啊?

  「紫衣… … 」祁天喜皺著眉,問著已經坐定,正吃著金准之糕點跟茶水的風紫衣,「他們好奇怪。」。

  風紫衣難得認真的應和,「是啊,他們以為眼睛看不見就不是真的,殊不知像天喜這麼聰明的人,是用心看東西的。」

  聞言,祁天喜的眼睛更亮了,「紫、紫衣… … 妳是說我很聰明嗎?」這是她第一次被稱讚聰明耶。

  「紫衣,妳認出我了是嗎?」一聲歎息,祁天昊將手伸向環扣處,輕輕一按,銀白色面具便滑入掌心。

  風紫衣徐緩的掀睫揚眸,朝冷峻的面容掃了兩眼。「捨得見人了,我以為你戴上癮了,準備戴著入棺材呢。」

  沒有驚訝,也沒有涕淚縱橫的喜悅,只有一句冷諷和嫌棄,教人啼笑皆非。

  看來她早已知情,真正受驚嚇的是他們這兩個認為能瞞天過海的傻子,她說的沒錯,用心看人的,才是聰明人。

  「妳 --… 什麼時候發現的?」他好奇的問道。他以為天歡的演技已經夠好,沒想到,他家紫衣更是一流。風紫衣微微笑,指了指木桌,「你要我寫給曹憚承的信應該還在吧?拿最後一封出來看看。」

  「最後一封?」他依言拿出信,打開看後也笑了,笑自己怕太早回憶完,還捨不得讀到這一封,這下糗大了。

  金准之一臉不解,抽過好友手中的信,信上給曹憚承的話只有寫到一半,剩下的一行大字―

  給祁天昊: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大笨蛋!風紫衣留

  「我來的時候妳就知道了?」金准之嘴巴張著闔不上,「那妳是故意不跟我們說的?」

  喝一口茶,她理所當然的點頭,「你的確是個關鍵,讓這破綻越扯越大洞。」

  「我?怎麼說?」金准之瞄一眼祁天昊,如果洩底的是自己,准會讓人笑一輩子。

  「首先,我一進佟府就懷疑這裡的禁令太過古怪,而後進了書房的時候,覺得這不像一個人用的書房,加上 … 」她直勾勾盯著祁天昊,「我才不相信學武之人。疤痕會一樣那套說詞,那傷是我親自上藥的,我會認錯?況且,你對天喜的喜好太瞭解了,實在不像陌生人。」祁天昊失笑,笑裡盡是疼寵,「紫衣,妳真聰明。」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但他好笨,竟然還想瞞著她,「最後看到金准之的時候,我實在不相信一切都那麼巧,況且後來在花園撞到他時,這傢伙的性格表現得太明顯了,直到鍾總管稱呼他『城主』 ,不就什麼都說清楚了,你們是兩個人一起假扮佟忌仇。」

  金准之哇哇大叫,「所以妳一直在騙我?」

  「不,我沒有騙你,你不是問我為什麼不想知道祁天昊去哪了,因為他就站在我眼前啊,我為什麼還要知道?所以我說你的問題不存在不是嗎?」她笑得頗為得意。

  「可是,」祁天昊眼一瞇,責怪的意味頗明顯,「妳說妳… … 恨我?」

  「我不應該恨你嗎?我不喜歡被蒙在鼓裡的感覺,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騙我。」而且藉口一定是… … 「我是為妳好。」他不想她再陷入危機,一次就夠了,他不允許這種事再發生。

  「就算是為我好也不行,我討厭欺騙,若你以後再這樣,我照樣會讓你吃苦頭。」替對方著想雖然是愛,但會造成對方不安的就不是,這一步,她不退讓。

  他苦笑。「這麼多年了,妳沒一次順從過我,老是喜歡跟我作對。」

  「就是因為這麼多年了,我怕你不習慣,所以繼續和你唱反調。」

  「妳喔!為什麼我偏偏戀上妳這性子,被妳吃得死死的。」一恢復祁天昊的身分,他的愛憐和情意表露無遺。

  走上前,她撫上他剛硬的臉龐,語氣帶著撒嬌,「惡有惡報,誰教你以前欺我太甚,總要還回來,往後,你就等著讓我欺負吧。」

  「好吧,我往後都聽妳的,什麼都不瞞妳。」祁天昊覆上她的手,許下承諾。

  很好,這是她要的答案,她陰險的笑開,「那好,聽我的,我們攻回去。」

  「不行,我自己 --… 」

  「你說聽我的!」臉色一沉,她抽開手,「照我猜,你的個性肯定認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曹憚承一直挖地卻又沒挖到東西,應該是你給了他假地圖,而真的地圖還在鍾道畫像後面。」

  祁天昊大掌揉亂她的發,語氣寫滿太多無奈,「所以呢?」

  知道他妥協了,她微微笑開,還帶了點神秘,「所以… … 你會用得上我的,我保證。」

  「答應我,妳會謹慎小心,不會往險處踩。」

  「這你就白擔心了,我有辦法回朱雀城,而且不打草驚蛇。」

  金准之驚呼,「真的假的?朱雀城現在大概只剩蒼蠅進得去,難不成妳可以… … 」

  「閉嘴。」祁天昊跟風紫衣同時出聲。

  只是風紫衣還沒解釋,就有一道嬌湣的聲音響起,讓眾人錯愕頗久―

  「啊― 如果城裡能有什麼祭典活動的,我們就能回家了。」已經吃完點心茶水,無聊到快要打瞌睡的祁天喜,邊打著呵欠邊說道。

  朱雀城外的紅蓮山,半山腰有個香火鼎盛的少華寺,住持明空大師亦是紅月皇朝人人敬仰的得道高僧。

  他年高德助、弘揚佛法,雖年近七十卻皮膚光滑,相貌清奇,四海信徒奉稱菩薩,佛法精深,是名睿智高僧。

  不過他有個小小的癖好,那就是下棋,可惜棋藝之精湛不下佛法,鮮少遇到對手,讓他常感歎一生無知己,成佛也呈礙。

  幸好晚年遇到棋藝高超的風紫衣,兩人對弈如過招,棋也豐富,人也爭鋒,漸成忘年之交,而風紫衣那絕頂好茶「和尚茶」,就是從他這贏來拐來的。

  「妳這一落子,妳的黑子便無退路,妳確定要走這一步?」明空大師呵呵笑道。

  酒也空空、色也空空、財也空空、氣也空空,這四大皆空,可不代表和尚的腦袋也空空。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走到最後一步,誰能知輸贏。」下棋。重氣勢,氣勢不能輸,她也學和尚一臉笑容。。「那很難說,輸是贏,贏是輸,人生如棋局,多少變化在其中,也許那『一村』在我這。」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知禪不修禪,知佛不修佛,你看青山多嫵媚,千古傳音寄蒼生。」她露出狡猾的笑容,黑子一落,棋局竟驀地有了大轉變,看似陷入死地的黑子竟殺出重圍,反而穩占腹地,圍困了大半白子,棋局已定,她得意的收起白子,「你那『一村』沒了。」

  「妳這滿嘴不敬的丫頭,竟敢在佛門中褻漬佛祖。」明空大師言詞聽似責備,但表情語氣可沒有任何不悅。

  「和尚,人家是月兒光光,你是頭頂光光還是荷包光光,輸了想不認帳嗎?」扯什麼輸是贏,贏是輸,分明要她放水。

  光光的頭頂有十二個戒疤,他一臉苦惱的撫上光頭。「讓老納五子。」

  「免談。」

  「四子。」

  「『和尚茶』準備好了沒?我待會要帶走。」

  「三子。」他不死心的又喊。

  忽地,她似有算計,「要我讓子啊… 可以,只是我要進城,和尚得幫我。」

  「老納不管紅塵事,妳小姑娘聰明,老納求佛祖保佑。二子。」和尚莫測高深的拈拈眉毛,像是猜出她的來歷。

  「和尚怎會不管紅塵事?你不就是為了渡化紅塵世人而來?」一瞧對方有些猶疑,好聽話說完她立即威脅,「況且,你不會希望我哪天拆了你的破廟當柴燒吧?」

  「妳呀妳,老是威脅老柄,哪天老納剃光妳的頭,讓妳來修佛,讓妳知道修佛可不簡單。」真是的,也不知禮遇得道高僧、老是贏他棋。

  「和尚疼我,捨不得我淚眼汪汪。」威逼利誘什麼招數她都用上了。

  「呵… 知道我疼妳還不讓子,妳喲!滿腦子鬼靈精怪,老納跟不上妳,人老嘍。」

  「哪老了,分明是俊秀少年郎,仗著不生皺的臉皮拐騙小姑娘,你瞧我多糟糕,就這麼被你給拐了,三天兩頭不見你就想得緊。」分明是妖精,都快成人瑞了,還健壯如壯年。

  「少嘴甜了,如今城裡亂得很,妳別攪局,安安分分陪老納下棋,老納也安心。」明空大師頗為感歎。

  他雖是出家人,可偏偏跟這丫頭投緣,把她當是孫女疼愛,他總說自己無法成佛,是她拖累了他,誰讓他心中有了星礙。

  聽到她被斬首,他還打算赴刑場劫人,但是一瞧不是她,便放心地念起經,為往生者超渡,感念她捨己為人。

  「不亂哪有趣,我回去攪亂一點,讓你替我多念點經,免得你忘性大,成菩薩就上西天了。」她悟性佳,禪理也說得頭頭是道,她暗指和尚先走一步,西天見佛陀,等她過足了人間玩樂的癮再去找他,要他別忘了她。

  「唉!真教我頭痛,妳怎麼老讓老納覺得是前世冤孽。」

  「別頭痛了,我這趟回去能救的人多了,和尚要是不幫我才是罪孽。」她說的像是幫他許多,順帶提出要求,「和尚,我要跟你寺裡的和尚換班。」

  「換班?」

  「少華寺百年一次的祭典,祈求國運昌隆,皇恩萬世,真龍真身永世綿延,要繞行個城池一周,起點朱雀城… … 」她不僅要進城,而且還要聲勢浩大、堂而皇之的走進城門。

  「等等,哪來百年一次的祭典?」身為住持,他怎麼未曾聽聞?

  杏目一橫,她斜睨他一眼。「沒個藉口,我們要怎麼浩浩蕩蕩地走進去?」

  「浩浩蕩蕩?怎麼回事,小丫頭妳說清楚。」聽來很不妙,似乎人很多。

  「我會帶一百個和尚來,人我出,衣服跟:-… 剃頭就麻煩你了。」她第一次看到明空大師黑了臉… … 值得啊!

  沒兩天,大大小小的光頭和尚不下百名,其中還有帶發修行的數名弟子,一行人彷佛回游的銀魚,在住持大師的帶領下走向城門口。

  守城的將士一聽見是為皇上祈福,必須繞城一周,他們哪敢阻攔,連忙開敵城門,列隊恭迎,齊聲高呼:「皇恩萬世,國運昌隆,真龍真身永世綿延-- … 」

  「天哪!我真不敢相信,我們居然就這樣混進城了。」穿著和尚服的金准之扯著過短的衣袖,一臉難以置信,他摸摸還在的發,怕自己真成了和尚。

  「本來就不困難,是你們想得太難了,稍有腦子的人都能想出點子,哪需坐困愁城。」不知哪個傻子,竟然提議挖地道。

  哼!曹國丈挖得還不夠多嗎?是不是要整座城垮了才行,況且等他挖通,頭髮也白了。

  「兄弟,她說你沒腦子。」

  「不,是『你們』 。」祁天昊冷冷回道。

  「少來,她分明指的是你,城主位高權重,理應是出主意的人。」

  祁天昊自我解嘲地說道:「城主再大也大不過祁府丫鬟。」

  「呃… … 也對。」他差點忘了,城主已經簽了割地賠款的不平等條約,無論如何,往後都得聽丫鬟的,當然大不過丫鬟。

  加上祁天喜,他們四個人混在一堆念經的和尚當中招搖過市,沿著繁華的街道,慢慢朝佟府前行。因為和尚數目眾多,沒人會多看他們一眼,況且領頭的是皇朝有名的高僧明空大師,誰也不想得罪他,所以一路平順。

  「你們兩個別爭了,都有份。」嘴角微揚的風紫衣只覺兩人幼稚得好笑。

  突然,祁天昊一喝,「紫衣,低頭。」

  「嘎?」

  「曹憚承的馬車。」祁天昊側身一擋,將纖柔嬌軀護於身後。

  同樣是帶了大批人馬出巡,但壞事做多的人,多少會敬鬼神,一見祈福的和尚隊伍,向來目中無人的曹國丈竟也停車讓道,觀看一群和尚手拿佛珠、口念佛號的盛況。

  可夾在其中的俗家弟子就顯得特別顯目,雖說服裝一致,但多了頭髮,感覺就是不同,難免引人注目。

  他便是發現曹憚承往他們身上直瞧,才會提醒她垂首低目,避免身分曝露。

  「他還在看嗎?」眉頭一皺,她不想在最後一刻功敗垂成。

  他眼尾瞟過曹憚承,「是沒有了,但為防事情有異,我們得加快速度,現在我們分頭進行,妳回府,我帶兵去鎮壓他。」

  「我也去… … 」風紫衣心口一急,連忙捉住他的手,深恐他出事。

  「不用擔心。」他目光泛柔地低笑。「妳也不想事情搞砸是吧,這些兵可是皇上親派的,個個是高手,妳放心先回府,把地圖找出來,妳的心是向著我的,這事我只放心交給妳。」

  「你… … 」她橫娣他一眼,嬌嫩芙頰因為他的話而染上一層羞紅。「誤交損友,你跟某人學壞了,連我也調戲。」

  「某人」在身後擠眉弄眼,直喊冤枉,他才是一時昏了頭,上了賊船,被拖累至今。

  「是真心話。」

  風紫衣的雙頰排紅得燙手。「小心點,給我毫髮無傷的回到我身邊。」

  「是的,我的夫人。」他的妻呀!他早已認定。

  「想叫夫人也得有命回來。」她故意沉下臉,掩飾心底的鼓噪和歡喜。祁天昊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眸中愛憐尚未消褪便轉身走在她前頭。深深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風紫衣強自壓下心中的擔憂,向明空大師打了個手勢。

  一顆特別亮的光頭發出呵呵笑聲,左手輕揚,一陣飛沙蔽天,如輕霧般遮住世人的眼,幾道身影在風沙的掩護中遁入暗巷。

  「謝了,和尚。」

  明空大師撫著大光頭,笑得更開懷,雙眼微瞇,竟與寺裡的菩薩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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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哇!有鬼― 」一把摺扇拋出手中,一雙繡銀縫金大鞋鞋底朝天的被甩至路旁,泥濘地面跌落一隻穿著衣裳的大花龜,四腳朝天的爬不起身。

  他腳軟了,跟那只大花龜一樣爬不起來,大白天見鬼有多驚恐呀!不能怪他大驚小怪,人鬼本殊途,哪能陽世相見,又不是快死了。

  呸!呸!呸!他還正值青春年少,有無限美好的春光等著他開採,紅豔豔的小嘴、軟綿綿的胸脯、纖細不盈一握的小蠻腰,他的姑娘們… …

  「什麼鬼?睜大你的眼睛瞧清楚,再給我渾沌度日,小心我多踹你幾腳。」她被騙了,誰說這傢伙深藏不露的?她看他還是一副傻樣。

  「咦!鬼會踹人?」不是應該陰陽兩隔嗎?一腳踹碎祁天歡的白日夢,他雙眼驀地瞠大,驚駭不已,不敢相信青天白日下,與「生前」形影無差的鬼魅竟敢現身,而且踹人一樣很痛。

  這… … 該不會他忘了早晚三灶香,求菩薩保佑她早日投胎好人家,所以她大感不滿,回來找他找算帳?

  不過,她當了鬼也這麼厲害呀!人家是入夜才出來遊蕩,而她日頭炎炎,光天化日的也敢上來,果真是威風凜凜的丫鬟,連四方小鬼都不敢擋。

  她不屑的瞪了他一眼,「鬼話說夠了沒?要不要我推你下湖喂魚,好讓你徹底醒腦一番?」世上要真有鬼,也是他這只怠惰鬼。

  「哎… … 哎喲喂!妳… … 妳不要擰我耳朵,我保證天天三牲四果供奉,金銀珠寶滿屋,讓妳在底下吃好穿好,過著千金生活。妳要是想報仇,就去找大哥,他一定會很樂意見到妳的… 」風紫衣一使出招牌招式,祁天歡連忙求饒。

  她沒好氣的一掌往他後腦拍去。「什麼叫去找你大哥,你的兄弟情義哪去了,我是這麼教你的嗎?」

  「嘩,我心裡想什麼妳也知道,真不愧是女鬼… … 」他渾然不覺自己早已說出心裡話,「痛… … 不要再打我了,我也想去替妳收屍,親手為妳挖墳,可是妳死狀淒… … 」

  噢,痛死了!他身上一定青一塊紫一塊了,但對付魂魄用武功可有用?

  「可是我死狀慘烈,身首異處,你怕瞧了會夜夜惡夢,只得在心頭哀傷,為我流兩行清淚是吧們」這個笨蛋,自個兒在喃喃自語還不知情,這哪裡像祁天昊說的心思慎密、深藏不露?

  「對對對,還是紫衣妳瞭解我,可是妳為什麼死得那麼早,不是有句話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嗎,沒道理死的是妳… … 」嚇!鬼瞪眼,好嚇人。

  「我是禍害?」

  「不是,不是,我嘴巴笨,紫衣是大好人,所以早死-… 呃!好像不對,早死是好人,那誰要當好人,我不想太早死,難不成我得當壞人… … 」他被自己搞糊塗了。

  沒辦法,誰教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種沒有形體的東西。

  「二哥,紫衣沒死啦,你不要怕嘛。」祁天喜看他嚇得命都快沒了,連忙出聲安撫他。一道纖麗身影映入眼中,祁天歡先是怔了一下,但他沒有回過神,反倒更加面無血色,接著便號啕大哭了起來。

  「天哪!天喜也死了?妳怎麼這麼短命… … 好人果然不長命,妳好好的去吧!二哥一定為妳立牌位,將妳風光大葬,絕不讓妳淪為孤苦無依的孤魂野鬼。」

  面露困惑的祁天喜一頭霧水,蓮指輕抬往他手臂一戳。「二哥,你是不是還沒睡醒?我和紫衣都活得好好的,不需要立牌位,死人才要。」

  「我知道妳生前憨直,死後犯傻,連自己變成鬼都不曉得,二哥會請道士為妳念經超渡,妳跟紫衣走吧!不要再留戀陽間… … 噢!紫衣,妳… 妳用什麼砸我腦袋?」祁天歡大叫一聲。

  完了,他腦袋准破了個洞。

  「冷靜點了吧!」風紫衣冷笑的舉高巴掌大的小烏龜。「不知是你的頭硬,還是龜殼硬。」

  「妳… … 妳… … 」好狠毒的心,做鬼也要欺壓他。

  「二少爺,恐怕要讓你失望了,紫衣是個禍害,你沒死之前,紫衣捨不得先你一步走,你要認命呀,以後的苦日子請你多忍耐。」

  終於冷靜下來的祁天歡,一臉狐疑的問:「妳 … 妳不是鬼?」對、對耶,她跟天喜都有影子。

  風紫衣斜睨他一眼,「七十年後吧。」有人做,何必當鬼。

  「可是妳明明被砍了頭… … 」他不解的念著。

  行刑那天他也有到場,還難過了好一陣子,屍體是他派人收的,當時大哥說要去看天樂,喪事由他處理,後來才連絡他,要他幫忙顧著祁家跟看著曹憚承,但從頭到尾都沒跟他提過紫衣還活著的事,難道大哥也還不知道?不、不對,大哥一定早就知道了,所以他當時才能這麼冷靜!

  可惡,說什麼他騙了大家,明明就是他被大家騙,這件事連天喜都知道,只有他傻傻的真以為看到鬼,只差沒嚇死。

  「被砍了頭?那你知道頂替我被砍的人是誰嗎?」聽天歡提起這件事,她才想起還沒問祁天昊替身的事,關於這教她心裡不安的事。

  「喔,原來是有人頂替妳。」聞言,風紫衣送他一記白眼,看來他也什麼都不知道,得問祁天昊了。

  忽地,一道女子嗓音不識相的揚起,從回廊那頭走來―

  「祁二少,你到哪去了?你說要拿酒請我,是跌到酒缸了是不是… … 妳?風紫衣,妳怎麼回城… … 」女子張著嘴,遲遲闔不上,跟剛剛祁天歡被「鬼」嚇到的樣子有得比。

  風紫衣微微挑眉,笑看抱著字畫的女子。「這句話應該是我問妳,妳不是該在玄武城『鐵口直斷』 ,為眾人排憂解惑嗎?江、小、魚。」

  「啊!這個是… … 呃… … 呵… … 任何行業都有風險,所以-… 妳知道的,有銀子賺的事我一向不放過 … 」冷汗直冒,偏偏她兩手抱著字畫,沒手擦汗。

  「不放過?所以我家二少爺是妳不能放過、讓妳撈銀子的肥羊?」她要敢點頭,一盤幹燒小魚就要端上桌。

  抽了口氣的江小魚連忙搖頭。「不是、不是,是 --… 是祁城主要我幫著看管他。」

  「祁天昊?」她要笑了,這江小魚說謊都不打草稿。「對了,他說府裡沒大人,沒人管事,所以眼眶含淚,非常誠心誠意的上門請求,拜託我無論如何都要… … 喂!妳太沒禮貌了吧,人家說得正起勁,妳居然打哈欠?!」太不捧場了吧?

  風紫衣佯裝如夢初醒的模樣。「咦!妳喳呼完了呀?我看妳這會說會演的資質,挺適合去當說書先生。」

  「妳不相信。」她鼓起腮幫子,「小玉姑娘,妳不是說妳身世可憐,要被賣進青樓,所以上我這來躲避債主?我才說要請妳喝幾壺好酒,怯怯寒。」祁天歡眼一瞇,盯著方才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小玉姑娘」一副被冤枉的樣子。

  沒辦法,他雖聰明一世,但只要漂亮姑娘一哭,他就沒轍了。

  「我說的是… … 」

  「怯寒?現在都什麼天了」風紫衣刻意抬頭看了看天,很不給面子的嘲諷,「你們兩個半斤八兩,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個看對方小姑娘嬌俏,一個看對方大少爺好騙,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不過這兩個會湊在一起,還真是出乎她意料的… … 好笑!反正兩個都是擅長騙人的騙子。

  「我… … 我哪有被騙?」

  「我 … 我哪有騙人?」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又互相瞪了彼此一眼,似乎覺得是對方的錯。

  「沒有騙?妳手上這是什麼?」風紫衣往她鼻頭一彈。「這回賺了多少,要不要我幫妳算算,吃虧了可沒得討。」

  「我… … 」被拆穿目的,江小魚不悅的埋怨,「妳為什麼會回來啦,祁… … 呃!佟城主肯放人嗎?」

  「佟城主是不放人,但祁城主管不住我,他們只好由著我做主。」她的雙眼帶著審視,直勾勾盯著江小魚。

  看來,這只小魚兒似乎知曉不少內情。

  「是嗎?他們怎麼可能… … 」一看對方臉色沒變,她皺了皺鼻子問:「紫衣姑娘,妳是不是發現他們其實是… … 」

  「同一個人。」她接道。江小魚鬆了一口氣,暗自慶倖此事不是由她嘴裡洩漏出去的。

  「看妳的表情應該早就知道了,是吧?」見她臉色一僵,風紫衣狠瞪了她一眼,「這筆帳以後我們再慢慢算。」

  「紫衣,她偷字畫,怎能輕易放過。」祁天歡連忙落井下石,為自己被騙扳回一點面子。

  「什麼字畫… … 」她後知後覺地看著懷中之物,接著臉色一變,全往地上扔。

  「什麼偷,說的真難聽,我只是聽說曹國丈在找一張藏寶圖,才好心的幫你們先把所有的畫拿走,這樣他就找不到了。」

  瞧,她多有遠見,先一步偷… … 呃,是拿走,祁府的寶藏才不會落入奸人之手。

  「妳怎麼知道藏寶圖的事?」她就不信真是她指指算來的。

  江小魚理所當然的說道:「那當然是祁天… … 唔 --… 唔… … 」未完的話,全讓祁天歡的手擋住,只剩兩隻手能掙扎。

  「當然是她祈天卜卦問來的,真的好厲害啊!」如果讓紫衣知道江小魚一說缺錢,他就連忙說出祁府多的是錢,還洩漏了馬上就有寶藏能挖,可以分她一點的事… … 不行!如果讓紫衣知道,他不可能活過今天晚上。

  「-- -… 唔-- -… 」用力擰了行兇的手一把,江小魚終於重獲自由,「其實你們要感激我才是,要不是我腦袋靈光,懂得把畫藏起來,要不然,現在曹國丈肯定得意地大笑,數銀子數到手軟。」

  這下她成為祁府的大恩人,就算不偷,他們也理應分她一份,呵呵― 想起來嘴角就忍不住上揚。

  翻了個白眼,風紫衣賞她一個爆栗。「借問,妳認為這些畫哪一幅看起來像藏寶圖?」

  「咦!難道我拿錯了?」不會吧!那她辛辛苦苦一幅一幅的從牆上拆下,不就落得一場空,虧她這麼勞累。

  「如果是妳,會把藏寶圖掛在牆上嗎?」

  聞言,江小魚立即說道:「當然不可能,誰會笨得讓人看見… … 」啊!她做白工了。「待會記得把畫掛回去,少一幅我扣妳一百兩… … 」說著,她的視線轉回不敢出聲的祁天歡,「還有你,如果她少掛回去一幅,我就扣你兩百兩。」

  「為什麼我就… … 」兩百兩?但他沒敢抱怨,已經被一雙厲眼盯得發毛。

  江小魚不屑的看了那沒用的男人一眼,還好她不是祁家人,不受管轄,她不服氣的問:「等等,妳不是說這些畫不值錢,那幹麼要扣銀子?」

  「和黃金千兩的佳作一比,區區百兩哪值得一提。」說到這,江小魚這騙子還真沒眼光,不曉得偷好貨。

  「什麼― 黃金千兩… … 」江小魚用力一吸涎沬,大口一吞。「呵… … 紫衣姑娘,府上缺不缺丫鬟,我剛好想謀個差事… … 啊!祁天歡,你幹麼踩我腳?人肉做的會疼你知不知道,又不像你皮粗肉厚。」

  他看起來就像被風紫衣揍過很多回的樣子。

  被推了一下的祁天歡不但不氣惱,還一臉做作的拉起她的手。「不小心踩到的,我替妳呼呼… … 」通常被他一調戲,一般的姑娘不是羞得手足無措,就是對他避之唯恐不及,他絕對不要這騙子也進來祁府!

  不料,江小魚可不是一般姑娘,狠狠揍了他兩拳,她才收手,「呼你的頭啦!我痛的是腳,你眼睛有問題啊,摸我的手做什麼。」

  「腳痛… … 手就會痛… …一樣痛:-… 」好痛,居然有兩隻手同時往他身上招呼。

  「天歡,想吃魚是要付出代價的,想想你的鶯鶯燕燕。」人不風流枉少年,這傢伙既風流又下流。

  「什麼鶯鶯燕燕?」他不認識叫鶯鶯、燕燕的,他愛去的那家花樓,姑娘們都以花為名… … 「啊― 對了,我差點忘了,藏寶圖 … 有人去找藏寶圖,藏寶圖要被拿走了!」

  哎呀,這不能怪他,被江小魚一鬧、風紫衣一打,他差點忘記在會見江小魚之前,他本來是在跟蹤一個鬼鬼祟崇的人,不曉得「那人」找到東西沒?

  風紫衣驚呼一聲,「什麼?」一聽見藏寶圖要落入貪邪之輩手中,「死而復生」的風紫衣拉高累贅的裙襬,小腿一邁,快步的朝書房疾奔而去。

  祁天歡、祁天喜、江小魚也跟在後頭追,幾道奔跑的身影如色彩斑斕的蝴蝶,忽地從花間草叢中溜過,留下一抹炫麗光影。

  途中遇見的祁府下人,一個個驚恐不已的睜大眼,抖如風中落葉,貼著牆不敢動彈,以為死去的人兒放不下祁府,又回來瞧瞧。

  「二夫人,妳在找什麼?要不要奴婢替妳找找?」風紫衣才踏過門檻,便見書房中一片混亂。

  「不用不用,出去 … 」方涓心原本以為是哪個不識相的下人,但才開口趕人,又覺得聲音熟悉得教她心裡發毛,便緩緩轉過頭,不料一看見門口的人影,只差沒嚇死,她顫抖著聲音,「-- … 妳-- … 妳… … 是人是鬼?」

  風紫衣突地臉色一黯,一臉哀怨,聲音聽來也頗為陰森,「二夫人,妳再找找,如果找到奴婢的頭,可要記得還我。」

  聞言,方涓心腿一軟,跌坐在地,「妳妳… … 我不知道-- -… 妳別找我,不、不是… … 妳的頭還、還在… … 」風紫衣摸了摸自己的臉,還刻意轉了轉脖子,「呵呵― 真好,我看著它滾出去,沒想到又回來了,二夫人對奴婢真好,奴婢給妳磕頭。」

  「…… 別 --… 別… … 」一看她要走近,方涓心寒毛豎起、渾身是汗,支支吾吾的道:「我沒、沒幫什麼忙… … 妳、妳走… … 」

  「怎麼會呢?二夫人替奴婢找到頭,幫了大忙,奴婢這就來給妳磕頭,只是奴婢這脖子-- … 」頓時,風紫衣一臉煩惱,「不知道穩不穩?我怕這一磕,就把頭磕出去了,不過… … 也沒關係,要是滾出去了,二夫人可要仔細接住了再還給我。」

  霎時,方涓心臉色發白,抖著嘴唇,卻一句話也說不出,腦海閃過無數個頭滾落地的可怕畫面。

  不、不要,她不要接住掉下來的頭啊!

  「娘,妳怎麼坐在地上,是不是人不舒服啊?我帶妳回去歇息可好?,」躲在門後的祁天歡見差不多了,適時出聲,巧妙的閃過風紫衣走向母親。方涓心一見來人,連忙抬手指著離她僅有一步之遙的風紫衣,「歡兒你、你來的正好,你瞧… … 是、是風… 風紫衣… … 」

  祁天歡一笑,「娘,妳說什麼啊?紫衣早讓人問斬了,妳忘了嗎?妳想念是不是?不然過兩天,我們一起去她墳前看她可好?」

  「… 問斬… … 」方涓心看了風紫衣一眼,對方還是對她笑咪咪的,笑得她心都涼了,「…… 好,過兩天去、去看她-- … 」

  這一嚇,方涓心早就忘了來書房的目的,一心想著是因為她幸災樂禍,又從來沒去掃過墓,所以這會風紫衣來警告她了。

  「那我帶妳回房可好?」

  方涓心連忙點頭,由祁天歡扶起,經過風紫衣的時候她看都不敢看,因此沒發現風紫衣跟她兒子交換了個眼神。

  走出書房的時候,瞧見她好些日子不見、她卻從來沒找過的女兒,突地開了口,「喜兒,陪娘回房坐坐、聊聊天可好?」

  現在叫她一個人待在房間,她可不敢。祁天喜頗為訝異娘會主動找她,一臉喜悅的說:「好啊,我跟娘說說這些日子我在外頭的見識。」

  「這些日子?怎麼,妳出過府了?」

  「是啊,走了好遠好久… … 」

  一邊讓兒子扶著,一邊聽女兒說著,三道人影漸遠,風紫衣才將視線轉回書房,不過她差點忘了,還有一個人。

  「江小魚,妳在找什麼?要不要我幫忙?」這丫頭真是學不乖。

  一抹汗,她還是說謊不打草稿,「呵呵― 沒什麼,我先幫妳整理整理,省得妳多費力氣。」

  風紫衣不理她,逕自走到書桌後的書架,抽掉「祁氏族譜」,手往書架裡按下機關,機關一按下,鍾馗的肚子凸了出來,她拿下畫像,從暗櫃裡取出地圖,動作一氣呵成。

  在一旁看著的江小魚暗自扼腕,說實在的!她一輩子也不會對「祁氏族譜」感興趣,看來她果然是沒有找寶藏的命。

  一樣的祁府書房,但風紫衣忍不住感慨,兩人重新站在這,竟已經隔了這麼久。

  「丫頭,怎麼了?不認得這裡?」看她一臉深思,祁天昊忍不住問出口。

  「沒什麼。對了,事情都解決了嗎?」她坐回上好紫檀木做成的椅子,兩手搭上被雕成朱雀樣的把手,頗為懷念。

  他歎口氣,「妳想先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嗯,看他的臉… 應該是頗讓人困擾的壞消息。

  她曲著手肘,靠在桌上,手掌托著下巴,「先聽好消息,這樣就不會覺得壞消息這麼壞了。」

  「好吧。好消息是,我們帶去的那群假和尚順利鎮壓了曹憚承的人馬,絲毫沒有波及百姓,皇上那已經快馬通傳,這下曹憚承坐實了叛國罪,失勢了。」他眼神一柔,看著她的神情是驕傲的…… 替她覺得驕傲,她真想出一個好法子了。

  鎮壓的行動比他想像中順利很多,加上皇上已對曹憚承失去信任,所以當初他要百名高手及密令的時候,都很順利……當然,天樂也幫了他一把。

  「嗯,這是好消息,那壞消息呢?」

  「不,好消息還有一件,當時陷害妳的是一名叫明月的宮女,妳可有印象?」

  明月?風紫衣蹙起眉想了一會,恍然大悟,「是那時候跟天樂一起回府的宮女。」她當時就覺得這個人奇怪,沒想到… …

  「沒錯,一救出妳之後,我跟准之就對當時宮中來的人暗自調查一番,後來發現這宮女伺候天樂的時間最短卻爬得最快,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後來又發現,當時她回宮之前不慎跌落八裡坡,所以我們一直在找她。」尤其是後來發現曹憚承的人也在找她時,更確定了他們的想法。

  「跌落山坡?這麼剛好?難不成是… … 」殺人滅口。

  「的確,曹憚承想殺人滅口,幸好,這明月知道自己是曹憚承的目標,隱姓埋名,等養好傷了才自己來找我,要我保她安全。」明月說是曹憚承派殺手殺她,為了保命,她放手一搏的自己跳下山坡,幸好她活了下來,「這事我已連曹憚承的事一起稟報皇上,不用多久妳就能洗清罪名。」

  洗清罪名?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孟欽呢?你不是要替你乾爹申冤?」

  「嗯。」他笑了,「曹憚承一失勢,以前做過的種種惡行紛紛被人揭發,相信不久後我乾爹就能沉冤得雪。」

  「你什麼時候要上京?我想和你一起去,我想去看看天樂。」事情解決了,她好想見見天樂。

  「這就要說到壞消息了 --… 紫衣,曹憚承逃掉了,我找上他的時候,他已有警覺的先走了。」不然以他的武功,他有自信能抓到人,可惜… …

  逃走了?這傢伙會甘願就這樣過著躲躲藏藏的生活?托著下巴的手跟著腦袋搖晃,突然,她看到一道身影閃過,眼一瞇,想到什麼似的站起身。

  「怎麼了?」

  「我們去挖寶。」她大聲,非常大聲的宣佈,大聲到即使站在書房外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事情解決了,幹麼還挖… … 」祁天昊皺起眉頭,這時他聽到非常細微的呼吸聲,有人在書房外?只是他才要出聲,就讓一隻小手捂住。。風紫衣繼續說:「為什麼不找?錢還有人嫌多的嗎?」

  他拉下她的手,他懂了,「這麼說也對,可是我研究地圖這麼久,還是看不出所以然,怎麼找寶藏?」

  「啊― 我忘了跟你說,其實呢,我想起小時候的事了。」這次她的表情是認真的。

  「什麼事?」

  「我不是說我對佟府有印象嗎?結果這真的讓我慢慢想起一些事… … 」還有她的身世,她臉色黯下,「你記得你之前不是說過,有兩大家族分別持有地圖和鑰匙,你知道持有鑰匙的家族姓什麼嗎?」

  祁天昊搖頭,但他隱約猜得出她要說什麼。

  「姓石,我的本名石折巧,是鑰匙的傳人。」看他錯愕,她拉出掛在脖子上的鳳凰金鎖片,「我隱約記得當時家裡失火了,我娘推著我從密道走,而她自己出去拖住敵人,替我爭取時間。」思及此,風紫衣眼眶紅了,她還記得… … 儘管是五、六歲的事情了,她還是記得失火的那天,連她爹也沒回來… … 走上前,祁天昊抱住她,讓她躲在他懷裡,聽見她哽咽的聲音傳來,「… … 也許、也許是生了病,也許是不想記得… … 所以我真的忘了,沒想到,後來會再回到佟府,會想起來… … 」

  「再回到佟府?紫衣,妳小時候去過玄武城?」可是他沒聽忌仇提過… … 不,也許是不能提。

  「嗯,我爹以前是佟府的二少,我跟佟忌仇是堂兄妹,小時候見過一面。」思及此,她有些感歎,沒想到連這最後的親人,她都來不及見到… … 「因為依祖宗遺訓,我們得常換地方住,佟府我只去過一回。」

  似能知道她想什麼,祁天昊拍拍她的背安慰著,「忌仇到現在都還沒找到屍體,妳放心,興許他沒事。妳不知道吧,他可也是武功高手,也許是被什麼事耽擱了才沒回玄武城。」這些話,也是一直以來他對自己說的。

  「是嗎?」她拿他的衣襟抹掉淚,微微笑了,「好,我們一起等他。對了,我在跟你說寶藏的事呢,我是要跟你說,你那地圖研究不出結果是必然的,因為那張圖要酊上口訣看才會懂。」「喔?妳怎麼知道?」他斜睨了紙糊的雕花窗口一眼,果然,人還在。

  「因為我是鑰匙的傳人啊。」也許有些事她娘還來不及告訴她,但她現在長大了,慢慢回想也就想明白了。

  果然,她娘沒有騙她,她說有些事等自己長大了,就會想明白了,只是,現在她想明白了,卻沒有辦法告訴她。

  再抹掉淚,不行,她要堅強,事情還沒完呢!是誰害她家破人亡,她是絕對不會輕易放過那個人,絕對!

  「紫衣… … 」

  「你放心吧,天氣這麼好,今晚就是找寶藏的好時機。」

  房內房外… … 三個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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