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夏夜,蛙鳴陣陣,幽淡的香芷清香縈繞在房舍之間。
「這集子寫得很完整。」穆勻瓏正襟危坐,翻閱完一本紙稿。「元老爺將他多年所種,所搜羅的香草全記載在上面,講明特色,功用,產地,種植方式,還畫了圖讓人明白,若能刊印流傳,必能嘉惠天下。」
「元老爺願意刊印嗎?」郁相思坐在桌前,正拿了兩片香草葉比對。
百草莊裡有的是香草,足以讓她拿來聞香,試味,調和,眼前桌上就擺了幾十種香草,腳邊還有兩大籠等著她去研究。
「他拿給我看,當我是知音。我告訴他,這集子算是醫書,也是農書,若能讓更多懂香藥車的人看了,還能引出同好,寫出更多論述,大家互相切磋,這是一美事。」
「對啊!」郁相思秉持她一貫的理想,滿懷希望地道:「然後還有更多的人種香草,植香樹,雖然有的地方不適合,但不試怎麼知道?或許可以經過配種接枝,慢慢培育,一年不成,十年五十年總成了吧.」
「也對。」穆勻瓏笑道:「可以先在南方山區鼓勵百姓種植檀香,將來我們的子子孫孫就能用到天穆國自己生產出來的好香了。」
「說什麼子子孫孫啦。」郁相思紅了臉,就知道他若私下和她在一起,過不了一刻鐘,就開始『不正經』了。
果然,穆勻瓏放下紙稿,略微歪了身子,讓自己坐得更舒適些,再將手肘擱在扶手上,懶洋洋地看著她。
他這個姿勢所宣告的訊息太過危險,郁相思慌忙低頭,更加臉紅心跳,莫名地口乾舌燥。
「我也想將我家的香冊寫出來」。她趕緊道。
「阿甘兄的意思是?」
「我以前就和我哥談過了。我覺得,為了這本祖傳秘方,累得我爹鬱鬱而終,若當初公諸於世,包山海出不用處心積慮來偷了。」
「公諸於世,就不算是秘方。」
「秘方秘方,大家都藏了起來,藏到最後,不是被蟲蛀光,就是後繼無人,反倒失傳了。」她搖頭笑道。
「有道理。不過你寫出秘方,畢竟讓大家都學去了。」
「香料種類繁多,不同產地和品類就有不同的氣味,方子只是一參考指引,最主要的還是看做香人的本事和用心。」她聲音變得細微,一張臉蛋也壓得更低。「而且……而且……嗯……」
「而且什麼?」他頗感興味地瞧看她的粉面。
「我是說,那個……呃,將來我成了皇后,自是不需要賣香維生。我覺得呢,我應該跟你一樣,不管做什麼,想什麼都該顧念天下百姓,若一本郁家香冊能造福千千百百制香人家,也讓更多人聞到好香,還能長久流傳於世,寫出來又有什麼關係。」
「相思啊!」他欣歎一聲,眼底燃起了火焰。
「我哥那邊,我會再跟他說的。他很疼我,只要我能說出道理。他都會依我,所以他不會逼我嫁人,還願意讓我一個人出遠門。」
「他一定捨不得將你嫁到那麼遠的京城了?」
「對啊。」她笑容嬌俏。「你得想辦法跟我哥求親,千萬別強逼他喔,不然我就不嫁了。」
「唉!相思。」他換了個姿勢,以手支頤,仍舊以慵懶的眸光鎖定她,又是輕歎。「噯!相思。」
「你怎麼一直歎我的氣?」她抬了眼。
「相思,你總是帶著我去冒險。」
「哪有?是你帶我去高原,又帶我來這邊見識伊西邦人吧?」
「你的冒險,在這裡。」他手掌拍向心口,微笑道:「你似乎什麼都不怕,伊莎貝拉拖著你出去,你就跟她交起朋友來了。」
「伊莎貝拉只是個單純的小姑娘。現說,四位護衛大哥也立刻跟在我身邊,你保護我這麼周全,怕什麼?」
「我知道,你可以『應付』伊莎貝拉,可我看到她那副壯碩體格,好怕這女人會欺負你。」他握起了拳頭,好像手裡仍有那枚該死的銀幣。
「呵!說什麼壯碩,她只是長得比較高。」她噗哧一笑,隨即低下頭,輕輕撥弄桌上的香葉片。「你擔心我,我懂。其實我本來也想陪你的,雖然我什麼都不懂,可我只想陪在你身邊……」
「相思!」他真情頓湧,立即起身走過來,扶起她的身子,輕輕擁住她。「我也想跟著你出去,但我不能走開。」
「我明白,你做你的事,別擔心我,」她滿足地靠上他的胸膛。
「我還要謝謝你,謝謝你跟伊莎貝拉做朋友。」
「咦?我們女兒家的事,幹嘛謝我?」她輕眨睫毛,不解地問。
「多一位外國朋友,總比多樹立一個敵人好。」他摸摸她的發。
「那麼,你將費南多當作敵人?你不是他不是單純的商人?」
「對,他不是單純的商人,他之所以帶著伊莎貝拉,只是想讓他看起來更像個有家室,有女兒,所以得出來賺錢的普通商人--不過,我不當他是敵人,我也是以朋友之道待他;但還是要他知曉,當朋友,我歡迎,但絕不容許伊西邦的野心侵犯。」
「費南多會不會生氣了,故意不從迦各羅進肉豆蔻?」
「肉豆蔻不像白米食鹽是必要的東西,少了也無所謂,還有其它的替代香料可用;若他們以為奇貨可居,賣得更貴,貴到一定的程度,就沒人買了,這等利益損失他們會衡量的。」
「對!況且波羅國的肉豆蔻也不差。」她抬起臉,一雙明眸清澈極了。「我還等著孟大哥回來。」
「沒錯。」他拿指頭按了按她小巧的鼻子,微笑道:「將來市面上會有不同產地的香料,因為有了競爭,價格不會太貴,老百姓可以各取所需,當然,另一方面朝廷要防止壟斷情事……」
他住了口,只是癡癡地凝望她。
燭光下,她臉蛋暈染出嫣紅的色澤,一張小嘴也是紅潤潤地如新鮮櫻桃,身上則是散發洗浴過後的香芷清香,彷若是誘人的催情香氛。
良辰美景,溫香軟玉,談論硬梆梆的商務和國事實在太過殺風景。
「怎麼不說了?我還在聽。」她望向他。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機。」
他收緊雙臂,尋著了也香軟的唇瓣,做他最想做的事。
深深的探索,密密地交纏,擁抱的人兒更貼近了彼此,佈滿屋內的香草葉靜靜地散發出它們交錯纏綿的芳香。
叩叩,更殺風景的敲門聲出現了。
「勻瓏?」她先掙開了他綿密不絕的親吻,喘了一口氣。
「什麼事?」他勉強轉頭向門,沉著氣問道。
「爺,」門外說話的是潘武。「白芷鎮上傳來消息,高朋客棧掌櫃一家四口和伊莎貝拉小姐染了瘟毒,老百姓十分恐慌。正找了衙門的人打算封了客棧。」
暗夜灰沉,燈籠閃爍著明滅不定的火光,平日高朋滿座的高朋客棧前空無一人,一條繩索繫在兩根門柱上,聊勝於無,但即使不拉這條繩索,也無人敢靠近客棧大門口。
穆勻瓏被擋在客棧的對街,瞧了這景象,皺起了眉毛。
「裡頭還有什麼人?」他問道。
「回爺的話,」潘武已經掌握現場狀況。「裡頭就掌櫃一家,有夫妻和兩個女兒,還有費南多,狄雅哥和伊莎貝拉;另外,包山海和他的隨從已經避到客棧東廂,沒聽說他們有人發病。至於其它住宿客人,聽到消息,全部連夜跑掉了。」
「若真是瘟毒,他們跑掉也會造成危險。」穆勻瓏眉頭深鎖。「有去找回來嗎?」
「知縣沒有處理,屬於這就派人去找。」
「你再派人問問附近百姓,看有無任何可疑的情形發生。」
「爺,不知道伊莎貝拉怎麼了?」一起過來的郁相思擔憂地問道。
「大夫怎麼說的?」穆勻瓏又問。
屬於請他過來。潘武走向一個站得遠遠的中年男人。
或許是聽到瘟毒的消息,成天聚焦看紅毛人的老百姓早已一哄而散,留在客棧附近的只有十來個人,還有兩個板著死魚臉孔執守勤務的衙役。
「瘟毒!的確是瘟毒。」大夫走過來,一臉緊張,語氣急躁不安。「你們是什麼人?我看完病,也開藥了,我要回家去。」
「你怎能如此肯定?」穆勻瓏問道。
「病人上吐下瀉,肚痛,發高燒,全身無力,這就是瘟毒啊。」
「很多病症都有這些症狀,不一定是瘟毒。」
「一定是。」大夫十分肯定。「紅毛人從海外來,身上必然帶有中原所沒有的瘟毒。傍晚先是紅毛女發病,再來就是服待紅毛女的掌櫃女兒,然後是掌櫃夫妻。包老闆的手下沒人親近紅毛女,自然無人發病。」
「那我怎麼沒發病?」郁相思問道。「今早伊莎貝拉親了我的臉。」
「嚇嚇!」大夫登時連退三步,一根指頭抖呀抖呀,指著郁相思,驚恐地道:「就是你跟她親嘴啊?你你你……」
「是親臉。這是伊西邦人打招呼的方式。」郁相思輕撫臉頰,望向穆勻瓏,神情變得憂慮。「若要得病,我現也病了;也許我沒病,可我怕爺你……」
「不會有事的。」穆勻瓏握住了她的手。
「嗚,我要回去了。」大夫又是倒退十步,回頭道:「我再叫人送香茸過來,姑娘就煮了喝吧。」
「是他。」隨後起來的元歸見到逃走的大夫,不禁大搖其頭。「陳大夫只會看小病,若鎮上百姓有了大病,還得到巴州找高明的大夫。」
「白芷鎮只有這個大夫?」穆勻瓏也看得出大夫診治太過草率,更無盡力治病的醫者之心,他轉念之間,便喚來一名貼身侍衛。「顏陵,你拿腰牌前往巴州見知府唐瑞,告訴他說我在這裡,要他找來巴州最好的大夫,越多越好,盡快!不得耽誤。」
「是。」顏陵得令,立即離去。
「田大爺認識唐知府?」元歸好驚訝,這香料商人竟請得動唐瑞。
「這個時候,就得找地方大員。」穆勻瓏依然神色凝重。
「嗚……嗚嗚啊……」客棧裡頭傳來模糊不清的嗚咽哭聲。
「有人在哭?」郁相思一顆心早就提了起來,快步走到繩索前,張望一下,問了兩名看守的衙役。「請問一下,客棧裡頭有誰照顧病人?」
「沒有。」
「不是說他們發燒無力,沒人照顧怎成?」
「那你去照顧啊!」衙役很不客氣地回嘴。
「是誰要你們封了客棧?」穆勻瓏走了過來,質問道:「這裡的衙門知縣是誰?怎麼封了客棧,人就跑掉了,也不想辦法照顧病人?」
「不都找大夫來了?」衙役接了苦差事,還是沒好氣。
「有人幫他們煎藥嗎?」郁相思仍憂心地問道。
「哼。」衙役懶得回答了。
「去找你們大人過來!」穆勻瓏動怒了。
「爺,我要進去。」郁相思拉了他的袖子。
「相思!」他定睛看她,所有的怒氣頓時消失在那對澄澈的眸子裡。
「我從小出入滿福哥他家的藥鋪,也會調香藥,對於藥理稍懂兩三分……」她試圖解釋道。
「這不一樣,他們得的可能是瘴癘重病,萬一過到你身上……」
「裡頭的人是生病了,但大夫心存偏見,我不認為這是瘟毒。再說,不管是什麼病,總得有人去照顧他們。」郁相思望向空蕩蕩的街道。「恐怕沒人願意進去,包山海那自私的個性,躲都不及了,況且裡頭有四個女子,讓我進去照顧她們最適合了。」
「相思,我不許。」頭一回,他嚴厲地拒絕她。
「爺!」她定下心,努力扯出一個笑容,想要伸手安撫他,卻還是收了回來,抵在裙邊。「你才感謝我交了一個伊西邦國的朋友,既然朋友有難,怎能置之不理?」
「你這是涉險!」他急切地道。
「你已經請唐知府找大夫了,再怎麼遲,明天早上就會有大夫過來,到時我再讓大夫瞧瞧好了。」她低下頭,絞了絞手指頭,又抬頭笑道:「更何況若我真的染病了,我還是得避開爺你身邊……」
「我不許你進去!我出重金另外找人,總有人願意進去。」他不理會她的避開,用力按住她的肩膀。「我們在外面掌握情況就成。」
「爺,我當伊莎貝拉是朋友。」她溫言道:「她一個姑娘來到這裡,生了病,沒人理她,一定很難受的,他爹和狄雅哥兩個男人,怎麼照顧得來她呢?而且,她爹一直害怕我們的癘病,恐怕這會兒也以為是我們過病給他們。包山海不敢理會,庸醫沒治好,衙門又擋著不讓他們離開,怕是會造更深的誤解了,那豈不壞了爺早先讓他們知難而退、從此兩國和好平等貿易的初衷嗎?」
「唉!」穆勻瓏長歎一聲。
在這個當兒,她竟能鉅細靡遺地說出一套道理說服他,而且說的不僅僅是朋友之情,還能一躍而出、順帶展望到天下大局。
他是娶了一個何等聰慧靈巧的女子啊。
「我既是你身邊的人,我進去也可以讓費南多安心,他會明白,你不當他們是敵人,而是他們的朋友。」
「唉!」仍又歎了一聲。
她見他老是歎氣,心底感到些許不安,明知山有虎,遍向虎山行,他是這麼顧慮她,她卻偏要惹惱他。
她只是懷抱著一個心願,希望他少些操煩,少些憂慮,少些皺紋。
「如果爺你覺得我忤逆了你,等事情過了,我自己回去青檀鎮……」
「唉,相思,你想到哪裡去了。」他又是搖頭歎氣,逸出疼寵的柔笑。「我大概能瞭解,阿甘兄不得不讓你去雲頂關的心情了。」
「爺?」
「拜託你了。」他鄭重地道。
「好!」她綻開微笑。「我一個人可能忙不過來,元老爺,你有辦法找兩個人進來幫我的忙嗎?」
「郁姑娘如此情義,老朽佩服。」元歸抱拳道:「我這就回去找人過來幫忙。」
「工錢就算我家爺的了。對了,那個大夫只開香茸是不夠的,我想暫時用調和脾胃、安定症狀的香藥,要準備藿香、白芷、紫蘇、陳皮、甘草……哎,我記不得了,元老爺?」
「我去翻醫書。」元歸點頭道:「百草莊什麼都沒有,就香草、藥草最多,我即刻送過來。」
「麻煩元老爺先煎一貼藥給我家爺喝,他是萬金之軀,千萬不能染病的,您一定要看他喝下去喔。」
「相思!」穆勻瓏忘情的呼喚她。
「爺,你要喝藥,別擔心我。」郁相思繞過繩索,回眸一笑。
兩名衙役聽他們說了老頭天,也沒阻止,畢竟他們擋的是裡面出來的人,不是進去的人。
「潘大哥,有件事麻煩你。」郁相思想到了事情,又回頭道。
「郁姑娘請說。」潘武恭謹道。
「請你去我房裡,取來床頭的香匣,你認得那樣子。」
她進門了,消失在客棧大堂的簾子後頭,穆勻瓏牢牢地盯住簾子,好似想一眼看穿她的動向。
她要靈犀香做什麼?他猛然頓悟,她是想他陪在她身邊啊。
原來,她早已是深深地依賴了他,有他的陪伴,她就有力量。
他握緊了拳頭,忍住衝進去客棧的衝動。她要他不能染病,他就絕對不能染病,他得保重自己的身體,為她,為天下萬民。
夜空浩瀚,蒼茫無際,他抬頭仰望,心底也在高聲吶喊。
願天神祝福他的妻子!願天神給予他和她更多、更強的力量——
☆ ☆ ☆
「伊莎貝拉,我幫你擦擦汗。」
「香香?」伊莎貝拉微睜了眼,虛弱地道。
「是我,相思。」郁相思拿巾子幫她擦了脖子、腋下和背部,再扶她躺下,柔聲安慰道:「你很累喔,你再等等,快熬好藥了,你待會兒喝了就舒服些。」
房門打開,曾大娘拎來乾淨的馬桶,後面跟著憂心忡忡的狄雅哥。
「她還好嗎?」他著急地問道。
「剛才吐空胃裡的食物,肚子沒那麼痛了。」郁相思掩起薄被,再將巾子浸了水,擰乾放在伊莎貝拉的額頭上。
狄雅哥站在床邊,凝視伊莎貝拉的病容,眉頭鎖上憂愁。
怎地男人不管膚色長相,憂愁起來都是同一種神情呢?
郁相思瞧著,驀然明白了,原來,狄雅哥對伊莎貝拉……
「費南多大爺還好嗎?」她不動聲色,問候道。
「他沒事。我請他先休息。」
「你呢?」
「我來照顧小姐。」他答非所問。
「也好,讓你看著她。」郁相思起身,好讓他能盡他的心意。「我還得去看客棧大娘和她女兒。曾大娘?」
「好了。」曾大娘收拾好房內的東西,隨即跟郁相思走出門。
迎面而來的正是曾大叔,他肩上背了一個大籃子,問道:「我家老爺送來香粉和香爐,我擱哪裡?」
「曾大叔,謝謝你,你幫我拿去最後一間房放著就好。」
「這就去!」曾大叔立即轉身,他還得趕回廚房熬藥看火候。
「曾大叔,還好有你們過來幫忙。」郁相思道謝。
曾大叔和曾大娘兩夫妻是百草莊的僕役,聽說老爺找人幫忙,便自告奮勇過來了。
「沒什麼啦,誰也不想生病。」曾大娘直搖手。「要來之前,我家老爺還要我們嚼艾草和香芷葉辟邪,姑娘你要不要?」
曾大娘從懷裡掏出一大把綠油油的葉子,郁相思笑著拿過一片香芷葉,含在嘴裡。
兩人接著來到客棧掌櫃一家的屋子。掌櫃大娘和兩個十幾歲的女兒病懨懨地躺著,她們仍然幫忙處理了穢物,為病人抹身換衣,正好曾大叔熬好藥湯送過來,便一個個仔細餵了藥,再服侍病人上床睡覺,待一切料理妥當,這才放心離開。
曾大娘過去瞧曾大叔照顧掌櫃的情況,郁相思心想伊莎貝拉那兒有狄雅哥,便暫時放下心,回到曾大叔幫她放置香粉的房間去。
直到目前為止,她並沒有發病的症狀,也不覺得疲累,她做粗活慣了,這麼來來回回照顧病人,並不以為意。
她只是覺得憂心,大家吃的是同樣飯菜,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別人沒事,就這五個人有事,難道真是伊莎貝拉將病帶給掌櫃的女兒?
五個病人皆是病得全身虛脫,她不會診斷病情,也問不出病因,長夜漫漫,她除了憂心,也只能等待大夫的到來。
坐到桌前,她忽然有些頭暈,趕忙以手扶住桌沿。
沒事!她絕對不能有事!她這樣子跑進來,已經讓他很擔心了,她不能再讓他皺眉頭,她說過,她要為他保重!
她深深吸一口氣,按了下肚子,肚子不痛,也不反胃,再摸摸額頭,並無發燒,她稍微定下了心,猜想可能真是累了。
但她現在不能睡覺,病人狀況不明,她得隨時關照。
香匣就放在桌子上,她眼眸逸出柔光,以手指輕輕劃過匣蓋上的龍紋,劃了又劃,直摸到金絲掐壓的紋路都暖和了,她才打開匣蓋。
淡淡的清冷香味飄散出來,若稍微疏忽些,可能一下子聞不到這味道,這就是靈犀香的特色,奇貌不揚,卻源源不絕散發出自體的奇香,久而久之,自然令人通體皆浸潤在這清靈澄淨的氣味裡。
這是萬年以來的天地精華,也是皇族穆氏的傳世珍寶。他告訴她,五百年前打通山洞時,那柱靈犀香足足長到洞頂那麼高,後來因為挖掘和風化,靈犀香漸漸變矮。一百年前,當時皇帝下詔喻令子孫,天首山神廟的靈犀香乃為天神所賜,不得再挖掘破壞,以期能長長久久傳給子孫。
好珍貴!那麼,這顆靈犀香石至少也有一百歲的年紀了,她心懷敬畏,小心地捧起靈犀香,柔柔地撫摸著。
她會好好珍藏這份他的心意,將來還要傳給兒子,再由兒子送給他喜歡的姑娘……
呵!兒子?媳婦?想得這麼遠啊!她笑靨嬌羞,拿起靈犀香石,嗅了嗅,再以臉頰偎了偎,——感受那沁入脾髓的清香,登時覺得心清氣朗。
平時,她就以這清淨歡喜的心情入睡,此刻,她以這心情振作起精神,繼續做她該做的事。
仔細收妥香匣後,她拿起地上竹籃子裡的幾袋香粉,準備調香,打開袋口,一聞到香味,便笑了。
勻瓏已經幫她將不同的香粉按比例調好了,想來她寫出方子請元老爺找來香料,他倒能一眼看出她想做什麼,也幫她做好了。
她噙著笑意,彎身取出一個小香爐,看到上面繫著一張字條,她解了下來,便見上頭四個道勁有力的大字:
心有靈犀
心有靈犀,毋需多言。他在外頭,她在裡頭,仍能知曉彼此心思。
她心頭暖暖的,眼睛也籠上一層水霧,熱熱酸酸的,她看了又看,拿指腹撫了撫,這才折起紙片,寶貝也似地塞進懷裡。
接著她將五個小香爐擺放桌上,挑了香粉入爐,以火點燃。
兩爐送到掌櫃屋子,兩爐各擺在客棧東廂和西廂的主要通道入口,還有一爐,她捧到了伊莎貝拉的房間。
狄雅哥仍站在床前凝視沉睡的伊莎貝拉,好像打從她離去時,他就一直維持這個姿勢不變。
「伊莎貝拉喝過藥了?」
「喝了。有效嗎?」
「既然你們的藥無效,那就試試我們的藥方,至少先讓她退了燒,別再上吐下瀉的。」郁相思看他站得直挺挺的,建議道:「你怎麼不拉張凳子坐下呢?」
「你那是什麼?」狄雅哥看她將香爐放在桌上。
「這是透體麝臍丹,功效是讓人覺得舒服,心情放鬆,睡個好覺。」
狄雅哥盯住香爐,郁相思便解說道:「這裡頭都是香料,有藿香葉、川芎、菊花、當歸、白茯苓、松子仁……啊,對不起,你好像聽不懂,這平常可以拿來吃的。」
她說著便以指頭輕摁了爐內香粉,送進嘴裡,笑道:「可我不敢給他們服用,怕又要拉肚子,所以變個方法,聞香也有相同的功效。」
「你可以不用做這些事。」狄雅哥看著她。
「在大夫到來之前,總得做些事,不然他們病著,很不舒服。」
「你當真不怕?」
「怕什麼?若是自己親人生病了,我也是這樣照顧啊。」她望向臉色蒼白的伊莎貝拉,又望向他。「你還不是不怕,一直守著伊莎貝拉。」
狄雅哥轉過身子,看著窗外灑上屋瓦的月光,不發一語。
郁相思也沒追問,自己拉來凳子,坐到床前。「你若困了,就去睡覺,我來看著就好。」
「不,我來看。」
「好吧,你就坐這凳子。」郁相思起身,微笑囑咐他道:「我去掌櫃的屋子,有事大聲叫我,我聽得到。」
「他叫你進來的?」狄雅哥還是一張冷臉。
「他?田大爺?」郁相思搖搖頭。「伊莎貝拉是我的朋友,我們中原有一句話,如果有朋友從很遠的地方來,我們都是很高興接待他們的。萬一朋友生病了,當然要照顧她了。」
「可是你們衙門拿刀拿棍,不讓我們出去,費南多大爺很生氣,很著急,他本來打算帶小姐趕回海州,那裡有我們的大夫。」
「田大爺已經在想辦法。伊莎貝拉還病著,就算你們日夜馬不停蹄趕回海州,最快也要三天,不如讓她在這瑞安心養病。」
「他在想辦法?」
「是的,他在外頭想辦法。瞧,藥草不是都送進來了嗎?他的部下也在查病因,明天一早還會有大夫趕來,請你和費南多大爺放心。」
「果真?」
「田大爺待你們是客人,也是朋友。」
狄雅哥又陷入了他慣有的沉默,只是注目香爐裡細微的火光。
香霧裊繞,安撫人心的香味緩緩滲入了異鄉客人的肺腑裡。
「早上他問我,他像什麼。」
「嗯?」
「他像一個掌舵的船長,風雨和海浪不能阻擋他,他想往哪裡去,船便能往那邊去。」狄雅哥一邊思索字詞,一邊慢慢地道:「他比迦各羅國王更有勇氣,他比伊西邦女皇帝更有智慧,他像是……玉皇大帝。」
「啥?」這個結論轉得好硬,郁相思一下子無法回應。
「你們玉皇大帝不是最高的神明,掌管所有的一切?」
「我懂你的意思了。」她很欣賞他的說法。
但她不說破。這位「田大爺」可不是天上虛無縹緲的玉皇大帝,而是人間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統治天穆王朝的大皇帝喔。
日出東方,朝霞遍染金光。
穆勻瓏坐鎮白芷鎮的衙門,巴州知府唐瑞連夜趕來,恭敬地站立一旁;下令封客棧的知縣站在下首,臉色死寂,還不時發抖一下。
「腸炎?吃壞肚子?」穆勻瓏又問一遞 。
「五個大夫有四個如此診斷,另一個診斷為腸痧。」潘武報告道。
「診斷大同小異。」穆勻瓏點頭,又問:「他們都是先看過掌櫃一家四口,這才去看伊莎貝拉?」
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不讓大夫先有了偏見,誤差西國人為病因。
「是的。」
「那又怎會吃壞肚子?」
「屬下已經查明,昨天中午,掌櫃一家做了叫化雞,本來是自家要吃的,但伊莎貝拉小姐吃完午飯,聞到香味,也吵著說要吃,掌櫃只好請她吃。到了傍晚,他們便陸續發病了,大夫推測,可能是天氣熱,雞隻內臟腐敗,便產生了毒根。」
「雞隻來源如何?」
「平日供給高明客棧的農家雞隻並無異樣,屬下已請衙門派人注意,若有雞瘟情事,就得立刻處理。」
「莊知縣,這就是你的職責了。」
「是!是!遵旨。」知縣趕緊點頭,差點就要跪了下來。
「另外客棧的飲水和食物並無可疑之處。」潘武又道:「但屬下還是請托元老爺,送進去乾淨新鮮的飲水和食物。」
「你做得很好。都沒事了,郁姑娘怎麼還沒出來?」
「這麼麻煩!」
穆勻瓏再也按捺不住,立即起身;他一夜未眠;心心唸唸的就是她的安危,她不出來,當然就換他去找她了。
「皇上……」唐瑞見狀忙道:「臣去備轎……」
「不用了,朕有侍衛,你暫時還別揭了朕的身份,免得造成困擾。」
「臣遵旨,那就由臣陪同皇上……」
「別跟來。」他拂袖而去。「你們兩個商量一下,看要如何為白芷鎮增添幾天有本事的大夫,好讓老百姓不受病痛之苦。」
晨光初現的大街上,他快步走過。白芷鎮不大,客棧和衙門都在同一條街上,但這並不代表這個小鎮不需要好大夫。
來到客棧大門前,那裡已經有早起的百姓聚集聊天,加油添醋,大談昨夜驚魂;一見到這位玉樹臨風,氣度高貴的公子,立刻自動讓出一條路讓他和四雄壯威武的高大護衛走過去。
「田大爺耶!聽說大夫就是他找來的。」眾人議論紛紛。
「他好大的頭面,聽說唐瑞都來了,唐瑞到任巴州府三年了,從來沒來過咱白芷鎮。」
「我聽百草莊的人說,田大爺三兩句就打發掉紅毛人,氣得那個八字鬍子翹不起來,都垂下去了。」
「我猜田大爺是欽差,來捉紅毛人回去給咱萬歲爺玩賞玩賞的。」
「欽差?我怎麼沒見到尚方寶劍?」
流言飄過耳邊,穆勻瓏置若罔聞,他一腳跨上客棧的台階。
既然不是瘟疫,客棧門前的繩索已經撤去,他講到大堂,掀開那道阻礙的門簾,腳步越走越快,來到了西廂最後一排屋子。
彎過屋角,出現一座小院落,一株紫薇樹位其中,高度越過了四周屋頂,彷若高聳入雲,藍紫的花朵開了滿樹,地上也掉了滿滿的紫色花辦,朝陽灑落,芳香四溢。
繞過樹幹的阻擋,他就見到正欲推開房門的相思人兒。
「相思!」他欣喜若狂,立即奔向前。
「別過來!郁相思急忙大喊一聲,隨即比出右手掌,猛搖個不停。
「爺!別過來!千萬別過來!」
「我怎地不能過來?」他重重地踩下腳步,很不情願地道。
「我身上沾了很多不好的氣味和污物,還有汗臭,穢氣、病氣……」
「有什麼關係?」他又要舉步身前。
「爺啊!不行!」她再度大喊,十分堅決地伸直手臂,好像這樣就能以手掌擋住他的洶洶來勢。
「相思你啊。」他無可奈何,只能長長一歎。
「再等一會兒,就一會兒嘛。」她臉蛋微紅,為她幾乎撒嬌的語氣而綻開羞澀的甜笑。「我洗了身子,也才覺得清爽。」
那憨態,那姿容,那甜美,怎能不牽動起男人躁動狂熱的心啊。
「好,我等你沐浴。」穆勻瓏真的要佩服起自己的自持功夫了。
「你去前面坐,還是去忙都行,我好了自會出來找你。」郁相思一腳踏進房門,又回頭道:「不准偷看。」
「嗟!」他好惱。
普天之下,還有誰敢擋他?還有誰拂逆他的意思?還有誰能帶動他的人和心團團轉?
唯她而已。
盯著緊緊掩實的房間,他開始盤算,以後要如何好好地「看」她。
紫薇樹下,侍衛為他放置一張小桌和靠椅,擺上了熱茶和點心; 他坐下來,咬了一口桃酥,灌了一杯香片,隨即站起,來回踱步。
房間隱隱傳來水聲,他忍耐著不去聽,將心神拉回,仰起頭,凝望一樹繽紛的紫薇花。
大朵大朵的紫薇盛放,濃香撲鼻,奼紫嫣紅,熱熱鬧鬧地綴滿綠樹和晴空,他心念一動,伸長手撈了撈,再搬來椅子,站了上去。
「爺!」侍衛們立刻緊張地奔到他身邊,急道:「請讓我們來。」
「這等事豈能讓你們來。」他低頭微笑,又伸手去摘花。
四名侍衛你看我、我看你,會心一笑。既然為郁姑娘摘花是主子才能做的事,他們也只好圍住主子爺,小心保護他嘍。
摘了九朵又大又美的紫薇花,穆勻瓏總算爬下讓侍衛戰戰兢兢的椅子,將花朵放在盤子裡。
他再坐了一會兒,再咬一口桃酥,再灌一杯香片,實在無事可做,他站起身,繞著紫薇樹踱來踱去,拿起欞香香袋聞了又聞,也不知道繞了幾個圈,聞了幾回香袋,他仰頭望向爬在樹梢頭的太陽,臉色一凝,跑到房門前,側耳傾聽。
沒有聲音。是洗好了在休息?還是安安靜靜在洗?他沒看過她洗澡,又怎知她是怎麼一個洗法。
「過多久了?」他轉頭,故意大聲問侍衛。
「回爺的話,三刻鐘。」
「臉都洗皺了。」
裡頭還是沒有聲音,他伸手便要推門,長廊那邊走來曾大娘,她捧著一疊乾淨衣物,咦了一聲。
「她在等你的衣服?」穆勻瓏氣急敗壞地道:「給我!」
「不是的,這是郁姑娘托我準備給伊小姐的中原衣裳。」曾大娘趕忙抱緊衣物,瞧了門板。「郁姑娘還沒出來,我進去瞧瞧。」
「沒你的事了。」
「你好像是田大爺?」曾大娘很有義氣,即使是面對大爺,還是得責問道:「你男人怎麼可以看姑娘洗澡……」
「我是她丈夫。」他省掉「未婚」兩個字,大剌剌推門而入。
反手關了門,他便進入一個溢滿芳香的境地,房間蒸騰著水氣,處處生香,那氣味比他先前從門縫聞到的更香,更重,應該是香藥草浸泡熱水久了,完全揮發出自身的好氣味。
一道屏風擋在眼前,他繞過去,便見到在浴盆裡睡著了的她。
她睡得很沉,小嘴微張,頭歪在肩膀上,半邊臉泡了水,解開辮子的烏黑秀髮正好垂散她身前,擋住了她的胸部……水面還浮了些香芷葉,艾草葉,菖蒲葉,藿香葉,柏葉,竹葉,桃皮,疏疏密密,若隱若現,略微遮掩了她美麗白皙的胴體。
她一定累壞了,熱水熏出她臉頰兩朵紅暈,卻熏不走她眼下的黑影。先前三刻鐘裡,他製造出各種聲響,她卻還能呼呼入睡,甚至讓男人開了門,進房看見裸身的她她都不知道!
他瞇起眼,拿指頭沾了浴盆的水,拿到鼻間聞了聞,氣惱的目光頓時轉為溫柔疼憐。
這是昨晚他調的透體麝臍丹,安神養心,也難怪她有這番好眠。
水溫猶暖,他不忍心喚醒她,悄聲打開了門,喚來侍衛,要他們送來那盤紫薇花。
這回,他閂上門閂,不讓任何人來打擾,再躡手躡腳拎來兩隻凳子,放在浴盆邊,一隻自己坐著,一隻擺上紫薇花。
拿起一朵紫薇花,他摘下一片花瓣,鋪向水面空隙處,一雙深隧的瞳眸很克制地放在她熟睡的清麗臉龐,就這樣靜靜地,一辦辦地,為她鋪出誘體人心的馨香。
夢裡,她乘坐一艘大船,航向種滿香草的芳美之地,她踏上這塊土地,心情奔跑,還要往裡頭尋找更奇,更美的香草,她開心地回頭,嬌笑呼喚身後的男子,要他跟她一起去昌險……
哎唷,腳下踩進一個窟窿,男人伸出強健的手臂,及時扶住了她……
「呀!」不是窟窿嗎?怎麼掉到水裡了?
「你頭再歪下去,就吃水了。」一雙手掌為她扶好頭顱。
原來是作夢啊,郁相思頓時清醒,一見到熟悉的俊臉,聽到溫煦的語聲,心頭滿滿的都是歡喜,不覺展露了笑靨,迫不及待地喚了他。
「勻瓏!」
「相思,醒啦。」他亦微笑以對,摸摸她的頭髮。
她卻有了片刻恍惚,搞不清楚她到底從什麼地方醒過來。
她躺浴在一片花海裡,粉嫩的紫薇花辦密密地鋪灑週身,她欣喜地伸指去捻,卻發現自己舉起了一隻濕淋淋的玉白手臂。
她在洗澡啊!
「啊!」她全身發熱,立刻低了頭,縮到水裡,連脖子都浸下去了,再趕忙拿手裡的巾子掩了上身,想想不對,又掩了下身,想想又不對,忽然看到鋪得幾乎密不透光的花瓣和葉子,這才又怯怯地抬起眼。
「哇!」她聲音細小。「好多紫薇花。」
「喜歡嗎?我摘的。」他始終安靜地看她。
她當然喜歡!可是這個時間和地點都不對。
「你,你你你怎麼在這裡?」她大膽抬起頭,問話卻是結結巴巴。
「你洗到無聲無息,我擔心,就進來了。」
「對不起。」她又低下頭,鼻子碰了水。
「相思,別說對不起,你辛苦了。」他支起了她的下巴,彎俯身子,吻上他凝視了好久好久的櫻桃小嘴。
她的芳唇為他開啟,他長探而入,立刻尋索到她軟滑的丁香小舌。喚!他不禁要讚歎了。就是似丁香那般甘美溫潤,又似乳香那般珍貴清淨,他一再地深深與之交纏,熱烈地將昨夜聖現在的思念和慾望傾訴而出,更略微用力,帶點懲罰的意味壓吻吸吮她的唇瓣,要讓她知道,他可是有多麼地擔心她。
房內各式香氣交融,混調成最催情的氣味,浴盆的溫水彷彿加了熱度,不斷地燒灼她,燃起她體內潛藏的火焰。
她忘了自己還在水裡,不自覺地仰起身軀,伸手撥開花瓣和香葉,舉高環住了他的脖子,好讓彼此的擁吻更為新近,更為深入。
他亦摟住她裸露的肩頭,不斷地以手掌摩挲她滑膩溫軟的肌膚,水面的花瓣讓他撩動而飄晃,揚起了更馥烈的香味;他為她所散發出來的甜香而著迷,手掌更往水裡摸索而去,大膽覆上她柔軟的雪峰。
「唔……」她在他嘴裡驚呼,只覺得自己已經融化在這盆在香水裡了。
「相思,相思。」他吻上她的頸,舔吻她最嬌嫩的耳窩,一感受到她的顫慄,放在她胸前的手掌也揉撫了下去。
「噢……」如果不是他還摟著她,她想她會沉入水底昏死過去。
「我不要啦……」這時她才發現,不只是他摟著她,她也掛在他的脖子上,嚇得她趕緊縮手回水裡,再將身體埋入被撩了開來的花瓣香葉中。
「啊,你袖子全濕了……」她趕緊幫他撈出袖子,順便推開他緊倚在浴盆邊的身體。
「你上回還不是讓我抱得全身濕透?他站起身,不在平地往浴盆裡擰了擰水,有意無意地瞧著水面的花瓣空隙。
「呀!」憶及天首山下的浴池畔初吻,她瞬間紅了臉。
那時她被赤裸的他弄得渾身濕透,見不得人,還是他命令所有侍衛避開,再由他護送她回房換衣的……哎,恐怕早就讓他看光光了。
不想了!不想了!再想下去她會將這盆溫水燒成沸水。
「外頭都沒事了?」她立刻提正經事。
「沒事了。」他繼續擰水,微笑道:「接下來我讓唐瑞去處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
「哪件事?」她明知故問。
「我天穆王朝大喜之事,就看阿甘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