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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暗色之痛(激痛) by 蝙蝠

第十章

那天起博嵐不再上學,每天跟著博英傑熟悉公司中明的暗的生意操作。但是和裴延禮之間,並不像他之前想象的那樣可以一直在一起。

他學的是作為一個龍頭老大該知道的東西,而裴延禮所學的,只是一個輔助者所應該知道的東西,他們就算好幾天才能見一面也不奇怪——而且還是在走廊之上擦身而過的那樣。

博嵐不知道裴延禮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樣,他只知道自己想見他,快想瘋了!

可是那天的情形讓他不敢再去。那樣的裴延禮就是他希望的,他在最後所給予的冷淡,則讓他回到自己房間悄悄地哭了一個晚上。

他不敢再承受那種失落,也不敢再去見他。

“所以只要在海關上打通一點關系就好了,我們……阿嵐?阿嵐?”博英傑看著不知道想什麼事情想得出了神的兒子,叫了幾聲也沒有反應,伸手輕碰他肩頭,“阿嵐,你在想什麼?”

博嵐拉回神游許久的魂魄,眼神依然有些渙散地應道:“哦,沒事……”

能讓他這麼“沒事”的人只有裴延禮,博英傑不用想也知道絕對是他!但是他還不能這麼著急地動他,他需要等待一個確保安全、適當又天衣無縫的時機,才能——不著痕跡地殺了他!

“哈哈哈哈……是太累了吧!”博英傑拍拍兒子的肩膀,大笑,“這些事情要學會,畢竟不是一天兩天的時間,咱們有的是時間,千萬不能把你的身體弄壞了,爸爸會心疼的!”

“我知道了……”博嵐悶悶地說。



“我要你殺掉他。”

一張照片被放在桌面上,一只布滿紋路的手指在上面敲了敲。

另一只手拿起了它,“老爺!這是?”

“殺掉他。他對我已經沒用了。殺掉!”

“是!小的明白了!”冷汗濕透內衣,把照片揣在懷裡,一鞠躬,離去。

“早就該這麼做了,裴延禮……”



裴延禮早上醒來的時候,總覺得頭昏昏沉沉的,睜開眼睛去看周圍的時候,好像一切都有點歪歪倒倒的。他用胳膊支撐起自己的身體,發現連身體也軟綿綿的。

這是……生病了嗎?已經多年沒有的特殊感覺,讓他感到陌生。

這麼多年來,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的信念始終支撐著他,他不能放任自己自由,他有自己的目的,必須作出相應的犧牲。

長時間精神過於緊繃的結果,是讓他忘記了生病的感覺,即使身體不適,他也只會對自己催眠說那根本不是病,咬牙挺過那個最艱難的時期。

可是現在,大約是到了臨界點吧,他就算再給自己催眠那不是病……也沒辦法再騙過自己。今天他不能倒下,他必須去查看新到貨品的質量,做一些他應該做的事情,而不是在這裡生病。

他下了床,慢慢地走到浴室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的臉。他的膚色偏黑,臉上似乎有點泛紅,但是並不明顯,沒有關系。只要洗把臉就好了。但是眼睛裡的血絲是騙不了人的,像這樣出去,萬一被人看出來就麻煩了。

他擰開水管去接水,當水管中的水流接觸到他皮膚的時候,他才驀然驚覺,自己的體溫已經高到了無法掩蓋的程度,像這樣的天氣,平時微溫的水不該是這麼冰冷刺骨!

不能生病!生病的話就不能去了!就不能記錄貨物藏匿地點,就不能……

急躁的情緒一古腦地湧上來,裴延禮只覺得一陣頭暈,勉強扶住洗臉台才讓自己不至於倒下。

不能生病,一定要去!

用手接起一捧水潑到臉上,刺骨的冷讓他的腦子清醒了一點。只要保持這樣的狀態就好!他這麼想著,又不斷地在臉上拼命潑水,等再面對鏡子的時候,他感覺好多了。

“叩叩叩。”有人敲門。

裴延禮拉過毛巾擦干臉,走到門邊,打開門。

“延禮!爸爸放我假了!今天我們去玩吧!”隨著高昂歡快的聲音,博嵐跳進來掛上了他的脖子,“咦?你的身體好熱……”

裴延禮一驚,剛剛接觸了冰水的手,從博嵐的衣服底下伸進去。

“哇!冷死了!你干什麼了啊!延禮!”博嵐邊叫邊跳,從他身邊逃開了。

裴延禮盡量用與平常沒有兩樣的表情和聲音,淡淡地答:“沒什麼。今天我有事,不能陪你去了。你自己去行嗎?”

“你有什麼事?”博嵐有點奇怪,雖然裴延禮已經不是他的保鏢了,但是平時裴延禮有什麼行動或者任務的話,都會有人來向他報告。可這次他完全沒聽到任何關於裴延禮今天有任務的消息,為什麼?

“沒事。只是要去貨倉清點。”

“是嗎?”的確是小事,可就算是小事,為什麼沒有人向他報告?以前連裴延禮出門坐什麼顏色的車,都有人講的!

“我盡量早點回來。” 裴延禮捏著博嵐相對於自己來說太過於單薄的肩膀,推到門外去,“抱歉,下次咱們再一起去!”

門在博嵐面前甩上,發出巨大的砰一聲。博嵐愣了半天,一腳踢上門框。

“你又這樣對我!可惡!”

換上他招牌的黑西裝,又戴上了一副黑色的墨鏡,裴延禮對著鏡子看了好一會兒,確定自己不會露餡之後,才走出門去。

專車旁已經站了幾位部下,這幾個人是博英傑專門給他挑選的,他自己也試過,他們的身手都相當不錯。

不過平時有什麼事必須有他去的時候,他一般只帶一個,從來沒有帶過更多的人,這是為了方便起見,也是為了——自己的安全起見。

今天他本來應該讓這些人中的某一個跟著他,其他人留守的,但是他的思路實在是不夠清晰,坐上車之後,也沒有再去看周圍的情況。

其他那幾個人見他沒有拒絕他們同去,都有些意外,不過卻沒說什麼,互相使了個眼色,一起上了車。

裴延禮只覺得頭痛欲裂,一靠上柔軟的靠背墊,就忍不住想要閉起眼睛。但他知道,要是這一閉上,那就絕對會睡過去了。這跟他平時的警覺太過沖突,殘留的意識告訴他,不能放任自己如此。

他不得不暗中用力掐住自己的腿,讓神智始終保持清醒,可是他平時總是在飽和狀態的警覺心,卻降到了最低點。

滿車的人各懷鬼胎,以至於誰也沒注意到,他們的後面不遠不近地跟了一輛黑色的汽車。

汽車剛開始走的是平路,後來越走越顛,幾個小時之後,也不知道走到了什麼地方,車猛地晃了幾下,裴延禮驟然驚醒,這才發現自己居然睡著了!

他不動聲色地動了動鼻子上架的墨鏡,看來沒有人動過,旁邊的人也並沒有發現他睡著了。

他的身體有點下滑,便稍稍坐正了身體,往窗外看去。

令他吃驚的是,窗外竟是一片隨著車的行進而倒退的密密麻麻的林帶。他記得博英傑那老狐狸對他說的是,貨倉在一處農家,在這個時候,怎麼也該見到的是綿延的稻田,而不是這種東西!

他的警覺性立刻提到了百分之百。這幾個人不對勁!絕對有問題!不過現在還不是揭曉的時候,他暫時按兵不動,就看這些人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汽車終於停下了,大約是在林帶的中心,有一片空地。汽車剛一停在那裡,裴延禮就從車窗中漏進的風中嗅出來了,那裡充滿著血腥味,看來是一個經常“行刑”的地方。

那幾個人先下了車,對他哈腰,“裴哥,您請!”

裴延禮下了車,看看周圍的地形,冷冷地笑起來:“這裡就是貨倉?貨在哪裡?”

好像約好了一般,那幾個人刷一聲,同時自槍帶中抽出了槍對准他,然後慢慢地呈半扇形散開。

最邊上的一個人揚聲道:“裴哥,抱歉了!這是老爺的命令,絕對不讓您活著回去。請您不要怪我們。”

裴延禮取下墨鏡,微笑道:“我知道你們為難,了解。那麼,你們也該知道……我也很為難吧!”

站在車邊的裴延禮忽然就不見了,一發子彈掃過去,只打中了汽車的座椅,揚起一蓬,漫天塵毛。

原來他就在那一瞬間,以不可能的姿勢,腳向後將身體切入車底,雙手一推,全身便從另一邊退了出來。

“千萬不能讓他跑了!老爺說了!如果讓他活著,咱們就得死!”

那幾個人發一聲喊,沖向汽車。

裴延禮本想在他們還未反應過來之前,用子彈結束他們,但一摸後腰,才發現自己竟忘記帶手槍!時間容不得他多想,就在他這一猶豫之間,那些人已沖了上來。

一個人先在車尾冒頭,被早守在那裡的裴延禮一腳踢中手上的槍,槍在天上打了兩個轉,裴延禮伸出手去,眼看就要觸到槍柄,又是一發子彈射來,他被迫就地一滾,躲過這一波的襲擊,卻失去了搶到武器的絕好機會。

槍落到地上,失槍的那個人伸手便去撿,裴延禮一腳絆倒他,另一腳從上而下猛切,便聽喀嚓一聲,那人慘叫,看來腿骨已經斷了。由於他與這個人的糾纏,因顧忌會傷到那人,旁邊的人竟無法開槍,裴延禮趁此時再次一滾,滾到了汽車底盤之下。

離他最近的人慌忙低頭跪在地上,想要往裡看一眼,卻沒想裡面一拳頭打來,鼻骨頓時破裂,整個臉上血肉模糊,同時槍也被搶走。

手中拿到槍就好辦多了,裴延禮一槍就解決了一個,反手一槍結束了那個斷了腿骨、正妄圖去拿落在地上的槍的人。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聲嘶力竭地慘叫著,裴延禮皺眉,一槍打中了正在翻滾的他的後腦。

“真是蠢材……居然用幾個外行來……”裴延禮自言自語。頭好像痛得更厲害了,好像還有件事,還有件事……很重要的事……

“延禮!”

砰砰砰砰!

幾聲巨響之後,裴延禮覺得自己身後濕了,有什麼東西濺到了他的背。他轉過頭去看,一個被轟掉了上半個腦袋,只剩下了半個下巴的屍體搖晃了一下,倒在洞開的車門內。白色的腦漿飛濺得到處都是,血水咕嘟咕嘟地冒了出來。

對了,剛才跟他一起來的總共有四個人……裴延禮茫然地這麼想。

他又轉回頭去看,博嵐正在二十米開外的地方,舉著一把槍對他笑:“我就知道你會出事啊,你今天很不對勁呢。”

裴延禮的身體晃了一晃,“你……殺人了……”

博嵐很得意得舉起手中的槍,“總是在射擊室裡拿模型當靶子,實在太沒意思了啊,果然還是殺真的人比較有趣!”

“你殺……人了……你怎麼能……”裴延禮往前踉蹌了兩步,似乎是想上去抓住博嵐,但卻力不從心,剛邁出步子便撲倒在了地上。

“延禮?延禮!你怎麼了!延禮!延禮!”

博嵐的聲音漸漸遠去,裴延禮的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句話瘋狂地回旋——你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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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誰……這麼吵鬧……

“阿嵐,你冷靜一點……”

“我怎麼能冷靜!是你讓人去殺他的吧!為什麼!”

“阿嵐,爸爸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大家都有的……啊……對了……有什麼事情好像還沒做……

“我不管你有什麼苦衷!他要是死了,我也跟他一起去死!”

“阿嵐,你怎麼這麼不懂事!”

是什麼事情?

“我就是不懂事!我只知道我愛他!如果沒有他,我就活不下去了!你干脆連我也一起殺了算了!”

“嵐!阿嵐……”

不可以這麼睡……

睜開眼睛,看見自己房間天花板上遺落的夕陽余光,裴延禮有一瞬間的怔忪。

頭痛的感覺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一切都好像霧蒙蒙的,回憶似乎有點零落,昏倒之前的記憶並不清楚,但那是很重要的事情,他幾乎就快要給忘記了,是什麼事情……

他感覺身體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壓著,身體很是沉重,他轉頭去看……

“呀啊!”

博博博……博嵐?博嵐就躺在他身邊,這沒什麼稀奇的,問題是博嵐根本就沒有穿衣服!年輕赤裸的軀體趴伏在他身上。忙坐起身體一看自己,裴延禮幾乎就要昏過去了——他也沒穿!

被吵醒的博嵐揉揉眼睛支起身體,呆怔地看了他好久,突然哇了一聲,猛撲了過來,“延禮!延禮!你終於醒過來了!延禮!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被撲得又倒回床上的裴延禮,被迫和博嵐做了最“親密”的接觸,完全一絲不掛的兩個人,全身都“碰”到了一起。

裴延禮可以感覺到,博嵐准備開始做 “更親密接觸”的部位變化了,正好就在他兩腿之間。他手忙腳亂地想要避開那尷尬的地方,卻不小心更加摩擦了它。博嵐難耐地哼了一聲。裴延禮全身都僵硬了。

“我這兩天……都是親自為你擦身哦……”博嵐看出他的尷尬,惡意地笑了笑,“我可不要其他人碰你!所以說呢,你知道嗎,延禮……”他在裴延禮的胸口上吹了一口氣,裴延禮的全身更加僵硬了,“你的身體,我都看過、摸過了……”

裴延禮黝黑的膚色中透出了暗紫,那是他的臉極度充血的結果。

“少……少爺……”

“叫我嵐,否則現在就馬上張開腿!”

裴延禮結實的雙腿立刻緊閉了。

“真是的,形成反作用了呢。”博嵐很可惜般道。手悄悄地伸到裴延禮的兩腿之間,似乎是想要分開它們,裴延禮慌忙地伸手去想阻止他的魔爪,卻沒想抓到了博嵐正“性奮”的那一點上。兩個人都僵住了。

裴延禮仿佛被火燙到般趕緊收回手,博嵐很長時間之後才吐出一口長長的氣。

“本來我不是特別想的,你看……這怎麼辦?”充血的地方不斷地在裴延禮緊閉的雙腿之間摩擦。

“我……我……我……”裴延禮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不過也許還有其他辦法。”博嵐自言自語地道。

裴延禮努力想要抽身,博嵐卻抱住了他的腰,低頭在他的胸口瘋狂地舔舐吸吮,留下一點點的紅色印記,下身竟就在裴延禮的雙腿之間抽插了起來。

“恩,呼……呼哈……只是不做到最後的話,還是會有很多辦法的……恩……”

“再夾得緊一點好不好?”

裴延禮沒想到自己的拒絕,竟然成就了他另一種性方式,感覺著那根熱得發燙的東西在雙腿之間的運動,他躲也不知道該怎麼躲好。

博嵐在抽插的同時,吸吮的部位漸漸轉移到了裴延禮胸前的兩點上,手也轉到了裴延禮渾圓堅挺的臀部。

裴延禮逐漸感覺身體開始燥熱,欲望在博嵐的動作中堆積了起來,就在他將硬而未硬的時候,博嵐的身體忽然緊張了一下,緊抱住了裴延禮的腰部,一股熱流沖入裴延禮的雙腿之間,歇了一下,又是一股。

“抱歉,我積壓得太多了。”發洩完畢,博嵐放松了身體,狡黠地一笑,道。

裴延禮哭笑不得。嚴格意義上來說的話,他已經被這個小子奸污了。但事實上卻沒有,因為他沒有做到最後一步。那他現在該擺出什麼樣的臉呢?受害者嗎?

“以後別這樣了。”他只能這麼說。他現在只想趕快起身,洗掉博嵐留在他身上的黏膩,並且把床單上的東西弄掉,不要讓別人看見……

他輕輕推開博嵐,穿上褲子剛一下床,腿一軟,險些摔倒。他忙扶住床沿坐回去,這才發現身體竟然沒有力氣。此時,在昏倒之前的情景——博嵐不在意的笑、只有一半的下巴、腦漿——在他的腦海裡瞬間閃回。

裴延禮手腳冰涼。他猛地回身,死死抓住不明所以的博嵐的肩膀,咬牙切齒地用力晃,“你殺人了……你居然殺人了!誰教你的!誰教你的!”

博嵐被他晃得頭都暈了,一把推開他。

“我本來就會啊!那種事情又有什麼!每一次幫派火拼不都死個幾十個人的,這麼大驚小怪干什麼!你自己不是也殺過不少人!”

裴延禮又抓住了他的肩膀,“不對!是你……不該是你!你怎麼能殺人?你這樣叫我怎麼辦?我怎麼救你!”

“我不需要你救啊!”博嵐有點氣急敗壞,“殺一個兩個人又怎麼了?”

“不對不對!你沒有殺人!”他大吼,十指在博嵐白皙的肩膀上留下深深的指痕,“聽著!從現在開始,你沒有殺過人!那個人是我殺的!我殺的!明白嗎?”

“我不明白!延禮,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裴延禮抓緊他,眼睛惡狠狠地看著他,“告訴我,你殺人的事情,還有誰知道?”

不知為何,博嵐竟被那樣的裴延禮嚇到了,跟著他的問題乖乖地道:“沒有了。那天跟我一起去的司機都不知道,我讓他把車停在一個比較遠的地方。其他的人我還沒有說過,那天你忽然倒下,所以……”

所以,沒有機會說,博嵐的全副身心都放到了裴延禮的身上。

裴延禮看上去微微松了一口氣,“很好,以後跟誰也不要說那個人是你殺的,只要默認凶手是我就行了!明白嗎?”

博嵐搖搖頭,“為什麼?”

“聽話。” 裴延禮吻了他的嘴唇一下,“記住我的話就好。”

現在還不晚,博嵐還是干淨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你知不知道我爸爸為什麼要殺你?”博嵐突然問。

裴延禮怔了一下,“咦?”

“你咦什麼啊!”博嵐拉下他的頭發,逼迫他面對自己,“我爸爸殺你的真正原因你不知道?”

裴延禮的心沉了一下,“難道是……”

博嵐拍了他一下,手掌和皮膚相互接觸的聲音很清脆。

“還需要這麼不確定嗎?就是那個啊!”

裴延禮的眉頭皺了起來,“什麼?”

“就是因為咱們太接近了啊!”

裴延禮的眉頭一下子松懈了開來,“原來是為了這個啊!”

博嵐不解地問道:“難道還會是因為別的什麼?不過我已經跟他說清楚了!”

裴延禮坐在床沿尋找自己的鞋子,博嵐赤裸地從後面抱住他,“如果他敢再傷害你,我絕不放過他!”

說著誓言一般的話,博嵐的一只手悄悄地想要潛入裴延禮的褲子,裴延禮一把抓住了他。

“別這樣,我沒有力氣。”

“力氣滿大的麼。”博嵐不滿地說著,翻滾到床裡面去,年輕有力的肢體完全舒展開來,充滿了性的吸引力。

裴延禮看了他一眼,迅速移開視線,盡量平穩地往浴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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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經過了這件事,裴延禮忽然就感受到了所謂的“虛偽”是什麼意思。

那幾個刺殺裴延禮的人,明明就是博英傑派去的,他也知道裴延禮對此心知肚明,可是在見到裴延禮的時候,他還是一臉非常真誠的樣子,拍著裴延禮的肩膀說什麼:“總有些人喜歡看咱們內哄,可是我就不如他們的意!我知道,那些人也是受了蒙蔽才去殺你的,這當然不對嘛!被殺也活該,我自然也不能怪你……”

裴延禮就帶一臉淡笑回應他,其實在心中不知道罵了他多少遍該死的老狐狸。

博嵐把他救回來之後,他整整睡了六十多個小時,在那期間,博嵐一直住在他的房間裡。

等他全好以後,博家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他是“博少爺的人”,每個人見到他比起以往都更加尊敬,但他知道,那些人在背對著他的時候,又會換成怎樣的嘴臉說些什麼。

可是那又如何?隨便他們嚼舌根去吧!

一天,他突然接到了一個奇怪的電話。電話裡沒有聲音,只有隔一段時間一陣瞬嚏瞬嚏的聲音。他聽了一會兒才把電話放下。

“是誰?”博嵐問。

“沒聲音。” 裴延禮答。

接到電話的第三天,裴延禮獨自一人來到了一個名叫“PARAPARA”的咖啡館。

裴延禮進入咖啡館,侍應生迎上來,他看一眼那侍應生,沒有理會他,眼睛轉向各個桌邊搜尋,最後停留在一個坐在窗邊看著外面風景的人身上。

那人長得很普通,大約三十來歲的樣子,那種長相是讓人看上一眼之後,轉眼就會忘記的那種類型。

他走到了那人的面前,在他對面坐下,向侍應生點了一杯冰水。

“你遲到了。”那人啜飲著面前的咖啡,漫不經心地道。

“我要擺脫跟蹤。” 裴延禮一手放在桌上,一手支在籐椅上,“有什麼事就快點說。”

那人將咖啡推開一點,笑了起來。

“為什麼這麼急嘛,這麼多年,你的性子還是一點都沒變。”

“是十年。” 裴延禮淡淡地答,“一個人跟十年前的自己比較的話,不改變是不可能的。”

“你不耐煩了?還是……真的改變了?”

“我不會投入他們的陣營,這你明白,我也有發過誓。如果你來只是想看看我變節沒有,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我還有很多事得回去做,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說著話,他就作勢欲走。

那人慌忙拉住他,“等一下,等一下!拜托!我怎麼可能來找你問這個!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裴延禮又坐下,“什麼事?”

那人沉默了一下,清清嗓子,壓低了聲音道:“上面的人決定,逮捕博英傑和他的所有黨羽。”

裴延禮全身一震。“全部黨羽?”

侍應生送來了冰水,他拿起杯子似乎要喝,停一停,又放下了。

“……意思是,一個不漏嗎?他的兒子也……”

“也包括他的兒子。”那人審視著他的表情,還在笑著,“別這樣,我知道你肯定會跟那裡面一些人有感情的,不過兄弟義氣是兄弟義氣,法律是法律,不要忘了,你是個刑警,國際刑警!”

裴延禮握著杯子的手指尖用力得泛出白色。

十年前,裴延禮剛剛從國際警校畢業,就由於優異的成績而得到上層人士的看重,要求他進入博家,搜集博英傑販賣和運送毒品的證據。

他拒絕了,理由是不想去做那麼危險、而且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到原來生活的事情。

可是當他高高興興地回到家時,卻震驚地發現,自己唯一的妹妹竟因服食過量搖頭丸,而死在舞廳裡。憤怒的他悄悄去了妹妹常去的那個舞廳踞守,抓住了他所見到的每一個向年輕男女兜售搖頭丸的人,把他們全部打成重傷。

那件事鬧得很大,他不得不面臨兩個選擇——要麼脫下警服,接受嚴厲的懲處;要麼接受任務,進入博家臥底。

他幾乎沒有怎樣考慮就接受了後一種選擇。他和過去的自己完全斷絕關系,家人只知道他將有個為期很長很長的任務,變成一個叫“裴延禮”的人進入了博家,同樣因為出色的表現而很快成了博嵐的保鏢……

被博嵐所愛,並不在他的計劃中,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也無法置之不理。

現在對於博嵐的感情,他只有“千頭萬緒”這樣的詞匯來形容。

他……不想讓博嵐受傷!

“我知道博家少爺對你很好,”那人又繼續說道,“不過如果你搞不清楚公私之分的話,可是會出大事的。十年是個不算短的時間,我明白你很為難,可是請你記住,一旦開始行動,所有特警隊員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身上了。”

他本來是淡淡地說著話的,但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的語氣變得很重,不過很快又笑了開來,“我知道你不會的,對不對?這麼多年了,能扳倒博英傑那老狐狸的王牌,全都是你交給我們的嘛!而且,只是為了你的妹妹也……”他沒有說完,站起身到門口,結帳離開。

裴延禮撫摸一下剛才那人拍過的地方,收回手時,手心中多了一張小紙條。上面用特殊的墨水寫著:“下個月六號,協助包圍,或離開博家。”

六號……也就是說,不到一個月就要行動了嗎?

裴延禮用力攥緊那張紙條,半晌,將皺巴巴的它丟入了冰水中,看它慢慢融化,他的眼神陰沉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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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裴延禮剛剛走進房間,一個身影就猛撲了上來。裴延禮直覺地接住。

是博嵐。

“延禮延禮!告訴你哦!我今天作成了一筆大生意!一千多萬吶!”博嵐抱著他的脖子又叫又笑又跳,“爸爸說得沒錯,果然還是毒品生意比較好賺!雖然槍械生意是我的愛好,不過毒品也是滿有趣的!”

裴延禮看著他,黑沉沉的眼眸深處翻滾著無盡的波濤。

“延……禮?”博嵐面對著這樣的目光,不知為何竟有些畏縮,“你怎麼了?”

“為什麼這樣看我……”

裴延禮緩緩地開口,道:“嵐少爺,你知道你所販賣的毒品,都流散到哪裡去了嗎?”

“什麼?”

“它們都被賣到了普通人手裡,大家都抵擋不住它的誘惑,為了它去殺人,去放火,去犯罪,去死……”

“延禮?”

裴延禮抓住了博嵐的肩膀,惡狠狠地道:“你知不知道被毒品所傷害的家庭!”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它妻離子散,抱恨終生!一千多萬?你賺了一千多萬,你知道這麼多錢底下會藏多少死人?你可以這麼開心嗎?踩著別人的骨頭爬上黑社會龍頭老大的位置,你認為那樣的位置很好嗎?你坐得安穩嗎?”

“延禮!你到底是……”

“我不稀罕什麼一千多萬!想來你也不稀罕對不對?嵐!你能不能就此放手?”

“從今天開始不再接觸任何你父親的事業,以及其他所有觸犯法律的事情!你可以保證嗎?”

博嵐茫然,“延禮,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你是在擔心我嗎?我很高興啊!”

“可是要我現在收手,那是不可能的。”他摸摸裴延禮的臉,“現在不是我能收手的時候啊,我要繼承我父親的事業,而且我只有繼承他,咱們才能在一起啊。”

“那算是什麼事業!”

博嵐驚愕:“什麼事業……這不是你讓我走上的路嗎?這不是很正常?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我就是黑社會老大的兒子,你不讓我做這些事情,那我能做什麼?”

沒錯,這樣的博嵐能做什麼?一個從小就被按照一個黑社會人物來培養的小孩,除了去犯罪,還能干什麼?

裴延禮深切地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他不想放棄,他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博嵐能夠不要再繼續這種“事業”,說不定他可以救他——是的,說不定,他真的可以救他。

也可能,怎樣也救不了他。裴延禮的手指慢慢一根一根地松開了。

“對不起,少爺,我只是……忽然有點害怕。”

“害怕?”博嵐大笑,“你也會害怕啊?說說看,為什麼會害怕?是不是因為怕我受傷害……”

他又想靠近裴延禮的身體,裴延禮若無其事地走開了。

現在還不算太晚,現在離開的話,說不定可以……



從那天起,博嵐就明顯地感覺得到裴延禮在躲他。他在裴延禮房間的時候,裴延禮絕不回去,他會出現的場合,裴延禮就絕不出席。偶爾不小心碰到面,博嵐剛剛走近,裴延禮就會很快躲開。

“我到底犯了什麼錯!”博嵐瘋狂地亂砸房間裡的東西,他現任的貼身保鏢們都逃到了房間外面,沒人膽敢進去。“可惡!可惡可惡可惡!我已經好幾天沒有跟他好好說話了!他明明就是在躲我!為什麼!我要是作了什麼錯事,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房間內一片狼籍,這是他發狂了一個小時的結果。幾天沒有見到裴延禮,他不僅是心理上,身體之中也充滿了欲望。見不到裴延禮,他派人去叫,裴延禮也會推辭,一次兩次博嵐還能安慰自己,可是十次八次下來,要他怎麼能不懷疑!

“延禮……”

決定了!不管延禮是不是想見他,是不是在躲他,他都要去見他!這種迫切的心情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他一定要見到他!

此時的博英傑,同樣在他的公司裡對著自己的下屬大發雷霆。

“你們這群飯桶!”他發洩憤怒的方式和他的兒子一模一樣,不僅辦公桌上的東西慘遭毒手,連擺放在角落的茶幾也未能幸免於難,“你們是怎麼辦事的!這次總共才發了九批貨!你們呢!居然一口氣給我丟了六批!過去我們博家可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

在他面前站成一排的屬下們都低下了頭,大汗淋漓,只有裴延禮,雖然也低著頭,但是眼睛很坦然地看著地面,情緒平靜而無波瀾。

“說什麼是條子的問題,那為什麼裴延禮的三批貨一批也沒有丟!怎麼就這麼巧!只有你們的丟了!”

這次押送的總共有五個人,只有裴延禮一個人押送了三批,每一批都是安全到達。其他人的貨要不是被“湊巧”路檢,要麼就是出了什麼“意外”,然後被當地警察碰巧路過逮捕。

聽到這話,其他幾個人的目光刷地一聲集中在裴延禮身上,裴延禮不動聲色。

博英傑看一眼裴延禮,似乎冷笑了一下,很快又變得非常憤慨,“你們這群蠢豬!難道不知道咱們這次幾乎是把身家都當上了!丟了這麼多貨,叫我拿什麼跟人家賠!把你們全部賣掉也還不起!怎麼不都被條子抓去殺了算了……”

博英傑還是在繼續破口大罵,裴延禮的思緒卻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那麼明顯的襲擊,絕對是沖著博英傑去的沒錯,現在上面的人要做的,恐怕就是切實地抓住這只老狐狸販賣毒品的尾巴。

過去他交給他們的只有情報,光有這些足不夠的,還必須有人證和物證才行,尤其是對這只已經成精的狐狸!

但是他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只襲擊那幾個人的貨物,而不來襲擊自己?真是做得太愚蠢了!難道他們不明白,這樣只會讓這老東西懷疑自己嗎?該死……

博英傑終於發夠了火,稍微平靜了一點,“你們幾個,回去等我發落吧!”

那些人如釋重負,裴延禮正想跟著他們一起離開,卻聽博英傑叫道:“裴延禮,你過來。”

裴延禮站住。博英傑走到辦公桌後坐下,把腿蹺到了桌子上。

“這次你干得不錯。”博英傑道:“不過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麼擺脫那些條子的?”

裴延禮微微一鞠躬,淡淡道:“屬下只是很小心罷了。現在這世界,誰知道什麼地方會出現什麼東西呢?”

博英傑看來非常贊許地點頭,“沒錯沒錯!你說得一點也沒錯!這世界上,誰知道哪裡會出現什麼呢……不過延禮呀,你已經三十多歲了,為什麼還不結婚呢?”

“是不是也是因為太小心,而不敢跟任何女人交往?”

“不,” 裴延禮回答,“我只是沒有時間。”

他不結婚的理由可以有很多,但絕對不是“沒有時間”。最主要的一點,當然是博嵐對於他的獨占,但是還有一點,他不想多一個累贅。

結婚是枷鎖,對於他的這種工作來說更是這樣——不管對於他黑社會的身分來說,還是對於他的臥底身分來說。他不能因為一時的沖動,給自己留下一個可怕的弱點,不能被別人發現之後去危害他所愛的人,所以他不能結婚!

“恩,很好。你走吧。”

“我告退了。”

裴延禮走出門去,只覺背後一片濕冷。這老家伙太厲害,他根本無從揣摩他的心思,甚至不知道他剛才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看來他的確應該離開了,但不是現在,如果他離開得太早的話,萬一引起博英傑的懷疑,銷毀所有的證據,那麼他這十年中所搜集的東西,就會全都變成廢紙。

唯今之計,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小心為上。 裴延禮第十次讓助理掛掉了博嵐的電話,之後的半個小時,博嵐沒有再打來。

在那段時間中,他明明應該覺得松了一口氣的,但卻莫名地感覺到了心神不寧。

他並不是在擔心博嵐,因為他知道至少今天,博嵐不會出什麼事,但是這種感覺還是揮之不去,讓他坐立不安。

距離他讓人掛掉博嵐最後一通電話過去了四十分鍾——他的預感應驗了。

外面忽然傳來雜亂的聲音,他的辦公室門被人一腳蠻橫地踢開,狠狠撞到牆壁上,門上裝飾的玻璃嘩啦一聲碎了一地。

“裴延禮!你故意想躲我是不是!”博嵐雙腿分開,直挺挺地站在門口,漂亮的眼睛裡幾乎冒出火來。

一看見他,剛才掛了他N多次電話的助理,馬上嚇得鑽到盆栽後面,深怕他發現是自己做的。

其他的人看見他的表情,手中拿的東西全都淅瀝嘩啦地散落到地上,再看看面色平靜的裴延禮,都開始左右眼睛溜啊溜地各自尋找逃生的地方。

“少爺……”裴延禮剛想說什麼,博嵐手一揮,一只手機掠過他的面頰。

“你還當我是少爺!我只是想和你說兩句話,你就不停地掛我電話!你就這麼對待‘少爺’的嗎?”

裴延禮攥緊手中的筆,一曰不發。

博嵐大步走到他身邊,揪起他的衣服領子大吼:“你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對我這麼冷淡!我到底哪裡讓你不滿意!你說啊!”

周圍的人一見博嵐離開了那扇要命的門,都慌忙逃了出去,最後出去的是那個助理,臨走還不忘體貼地為他們把門關上。

“嵐少爺……”被博嵐揪住的領子讓裴延禮有點窒息的感覺,他想掰開他的手,但博嵐卻依然固執地抓緊他。

“我討厭你離我這麼遠,我討厭你對我這麼冷淡,我討厭你不理我,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我對你不夠好嗎?你對我好一點難道會死嗎?該死的……該死該死該死!”

博嵐好像已經忘記了怎麼去組織語言,只是不停地罵著一些無意義的詞匯,抓住裴延禮領子的手越來越緊,裴延禮覺得自己馬上就要不能呼吸了,但他卻逐漸松了手,還是很平靜地看著博嵐,似乎在等他自動放開,或者直接掐死自己。

“你太可惡了……延禮……”博嵐的手漸漸松了下來,把頭靠在裴延禮的肩膀上。沒一會兒,裴延禮的肩膀上就濕了,“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冷淡……”

裴延禮微微抬起一只手,想要觸摸博嵐的身體,卻有放了下來,在膝蓋上握成拳。

他的冷漠讓博嵐更加傷心,竟抱著他的脖子號啕大哭起來。

聽到他的哭聲,裴延禮緊繃的身體逐漸放松,在膝蓋上握成拳頭的手也松了開來,猶豫了很久,抬起胳膊,抱住了博嵐。博嵐順勢將整個上身都貼到了裴延禮的身上,屁股也不客氣地坐上他的腿,但是臉依然貼在裴延禮的肩窩裡,沒有動彈。

一個不長眼的小弟敲敲門,沒反應,其他的人還沒來得及警告他,他就已經推門而入,“裴哥,那件事……”

他的話沒說完就卡住了。這房間內的情景,難道會是……他慌忙退出來,輕手輕腳地把門關上,在門外呆滯了四五秒,迅速轉身逃之夭夭。

裴延禮看見了那個小弟恐慌地逃走的情景,不由得在心底歎口氣。在這裡停留的時間過長不是好辦法,後面說不定還會有人進來,不能讓博嵐繼續這麼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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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看看辦公室的內套間,他一手挽住博嵐的腰,另一只手托起他的腿,將他打橫抱起,往那裡走去。

他並不知道博嵐現在其實一滴眼淚也沒有了,他只是靠在他的肩頭冷冷地笑著,悄悄擦干淚痕,一只手伸到上衣的口袋裡拿出了一件東西。

套間裡本是裴延禮小休的地方,後來在他有意想躲博嵐的期間,就一直住在這裡。房間內有些雜亂,換下來的衣服丟得到處都是,房間角落裡疊滿了看過的報紙和已經喝空的易開罐,讓這個除了一張床之外什麼也放不下的房間,顯得滿滿的。

他本來是個喜歡干淨的人,但最近心情非常煩亂,也沒有心思去整理它。

他將床上的雜物隨手撥掉,把博嵐放到床上,可是博嵐還是緊緊攀住他的脖子,看來說什麼也不會放手。裴延禮只好雙手支在他身體兩邊,上身懸空著不敢放松,防止壓到他。

“延禮,我要你回來當我的保鏢,可不可以?”博嵐的聲音大半被捂在裴延禮的肩窩中,顯得悶悶的。

裴延禮的心顫了一下,“不行。”

“為什麼?”

“關於這一點,我上次已經說過了。”

“那不是理由!那根本不是理由!你只不過是想離開我吧!現在也一樣!只要聽到是我找你的,電話就馬上掛掉!還敢說是因為那種理由嗎?”

“少爺……”

“別叫我少爺!叫我嵐!”

“叫我嵐!”

“……”

“延禮!”

“少爺……請不要讓我為難。”

博嵐心中的怒火驟然升騰起來,他一口咬住了裴延禮的肩膀。這一口可不輕,裴延禮低低地哼了一聲,博嵐的口中嘗到了血腥味。

“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博嵐邊哭邊這麼說。

裴延禮苦笑。這個任性的孩子,已經成了對於他來說最重要的人,他現在的心裡只想著他,他所做的事情傷害了多少人也沒關系,只希望他不要受任何的傷。

每次博嵐一在他面前哭,他就會感覺到心髒像針扎一樣痛。愛或者不愛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不能開口告訴他自己的想法,不能告訴他自己其實是臥底,不想讓他和他父親一起被抓,只想帶著他一個人逃走,甚至丟下自己刑警的身分也沒關系……

誰也不可能了解他現在的痛苦,偏偏博嵐還在逼迫他,讓他恨不能抓破胸膛掏出心來,讓他看自己最不願意傷害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可是他只能沉默著,讓博嵐繼續誤會下去。

在他沉默的時候,博嵐的手就在他背上緩緩地游移。哭聲,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停止了。

裴延禮認為那是錯覺,但是他又不太確定,一種酥麻的熱量不知何時起在他身體裡流竄起來,剛開始只是小小的一點點,讓裴延禮以為那只是偶爾出現的東西,可是那種酥麻逐漸開始傳送到全身,他支著床的兩只手也慢慢地變得虛軟無力。

他驀地警覺起來,猛然直起身體往後退去。

“你干了什麼……”他沒有退很遠,只是剛直起身體,立刻又倒了下去。

博嵐坐起來,根本沒有半點淚痕的臉上,掛著冷漠的微笑。

“藥效終於發作了哪,我還以為這種東西對你不會有效的。”

裴延禮此時的意識非常清楚,但身體卻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不管他怎麼用力,肢體都沒有任何反應。

“少爺?”

“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叫我少爺!”博嵐恨恨地道,不過很快他又微笑了,“沒關系,等一會兒我會讓你不停地叫我的名字的……”

難道他是想……裴延禮猜測到了什麼,四肢變得冰涼。

“少爺你!”

“很簡單的東西。”博嵐下床走到門口,把裴延禮剛才沒有關嚴的門鎖上,又插上插銷,轉身走回來,“只是一些可以通過血液傳播的神經肌肉毒劑,我知道你接受過這種抵抗毒藥的訓練,所以我特意找來純度最高的藥品,就算是你也是抵抗不了的。”

神經肌肉毒劑,指那些可以破壞肌肉運動神經傳遞的毒劑,主要可以切斷肌肉的反射和運動,博嵐給裴延禮所用的,是對於四肢的骨骼肌尤其有效的一種,會出現類似於重症中肌無力的症狀。

這種藥物有的在一段時間之後藥效可以自動消失,沒有後遺症,但更多的會永久破壞神經,導致神經性癱瘓!

裴延禮現在才明白,原來博嵐剛才咬他的那一口,就是為了要讓藥物進入他的血液中!他居然……

“現在不會再有人打擾我們了。”博嵐微笑著說。他費力地把已經完全不能行動的裴延禮拖動到自己滿意的位置,上床跪在他的雙腿之間,開始脫衣服。

“少爺。”

脫下T恤扔到一邊,伸手去解裴延禮的衣服。

“嵐少爺!”

手停滯了一下,博嵐呵地笑了一聲,又繼續去解。

“嵐!”

扣子不知道卡在了哪裡,用盡力氣也解不開,博嵐有些憤怒了,雙手捏住裴延禮衣服的下擺,用力一分——嗤拉!衣服變成了兩片破布。

裴延禮死了心,閉上眼睛,不再發出聲音。

他一沉默,博嵐反而對他開口了,“延禮,你比我還明白我現在要做什麼吧?”

裴延禮不答話,博嵐自顧自地往下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拒絕我?難道我不夠好?我愛了你這麼久,這麼久……可是你對我卻總裝做視而不見,你不斷想離開我,我卻在拼命追你,我很痛苦啊!你為什麼要這樣!”

他脫下裴延禮的褲子用力甩到房間角落裡去。

“我想要你,我只想要你!可在你的眼睛裡還有更重要的東西!我只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因為爸爸的命令,你才守在我的身邊!我卻可笑到認為那是因為你也有一點點喜歡我,期待你不可能給我的東西!我真是蠢材!”

脫下自己身上剩下的遮蔽物,兩人真正“袒裎相對”了。

“我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才能得到你,你總是逃得那麼快,有一點風吹草動,你馬上逃到遠遠的地方,觀望我的行動!我只是想得到你而已!不管是你的人還是你的心,我都要得到!就算用一輩子我也不在乎!”

一輩子……真是個很長的時間。裴延禮淡漠地想。

只有博嵐這樣年紀的小孩子,才能說出這種話來,以為什麼都是永恆的,只要發了誓,一切就會保持到死為止。

可是王子和公主永遠幸福地生活在城堡裡,直到頭發變白,那只是小孩子的童話,在他已經不記得的很久以前,他就已經把這種童話丟到記憶的垃圾堆中去了,而博嵐還把這種東西當成珍寶。

所有的東西都有一個名叫“現實”的東西做基礎,童話拿到我們的世界來,就只有支離破碎的命運,所以童話是童話,現實是現實,這就是作為大人的悲哀。

還不是大人的博嵐並不了解這個道理,他還小,對他來說,愛這個東西還是很純粹的,不會有其他的什麼東西摻雜在裡面,所以他看不見,也不了解裴延禮對他的冷漠之下埋藏的是怎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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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如果他知道了那秘密會怎樣呢?會不會哭?還是憤怒地一槍結束他的生命?其實裴延禮希望的是後者,即便是被博嵐所殺,也好過再看他流下眼淚。

博嵐的吻由上而下地落在裴延禮的臉龐上、嘴唇上、脖子上、胸前、小腹……

對於這種事,博嵐顯得非常老練,他純熟的挑逗方法,很輕易地就撩撥起裴延禮的興奮。裴延禮不得不承認,就這方面來說,博嵐的經驗的確比他多。

他跟心無牽掛的博嵐不一樣,他不敢在不能信任的人身邊睡眠,萬一在睡夢中洩漏的是最不能說的話,會給自己帶來非常大的麻煩,甚至可能要他的命。所以他不喜歡召妓;為了不要讓某個女人成為自己的弱點,他也從來沒有過女朋友,這樣的他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純情了。

博嵐的舌頭在他的胸前打轉,他的呼吸漸漸加重起來。今天是博嵐能夠碰觸他真正想要的人的日子,所以他不著急直奔目的地,而是慢慢地品嘗。

他的舌尖略過裴延禮胸前最敏感的地方,一只手有點粗暴地揉捏另一邊,裴延禮的臉泛起了些微的暗紅色,想要退開身體,躲避這種刺激,奈何身體卻一動也不能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自己的下身膨脹直立了起來。

“我知道這種方法很過分,但是我已經忍不住了。”博嵐細密地吻著他的身體,聲音模糊地說,“不管你怎麼想,今天我一定要得到你……”

在裴延禮勃起的器官上吻了一下,他用力翻過了他的身體。

“跟其他人一起的時候,我從來沒有用過這裡,我嫌髒!可是你不一樣……可能會有點痛,我也不知道怎麼做才正確……”

“快住手!嵐!你在做讓你以後可能會後悔一輩子的事情!”

“我才不管!”博嵐咆哮,“不得到你,我一樣後悔一輩子!不做而後悔,還不如做了再後悔!”

博嵐從脫下的衣服口袋裡翻出了一支軟膏,塗在自己早已興奮不已的器官上,對准了他一直以後都夢想要進去的地方。

“你忍一下……”

異物的侵入感非常不舒服,這還是次要的,最可怕的是那種撕裂般的痛感,從尾椎一直蔓延到心髒裡,可他還感覺得到,博嵐還沒有完全進去,只有前端進去了一點而已。

“嵐,快住手……”

“不可能的……”

為了讓他適應,博嵐沒有立刻全部進去,而是先只進了一點,然後又退出來一點,像是在入口處摩擦,然而首先受不了這種敏感處摩擦的是博嵐。

“求求你……我想進去……讓我進去……”他的心髒像擂鼓一樣狂跳,如果現在不滿足他的話,他覺得自己就要死掉了。

“不,等一下!嵐!啊……”

博嵐已經等不及了,他猛然一挺腰,整個沒入了裴延禮的身體裡。

裴延禮發出了一聲沙啞的呻吟,咬緊牙關,額頭上滲出了無數細碎的汗珠。

博嵐也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呻吟,但與裴延禮不同的是,他並非因為疼痛,而是因為快感。

博嵐一直夢寐以求的就是現在的時刻,能夠進入這個他朝思暮想的身體,是他光想起來心髒都會為之顫抖的夢想,現在就真的好像夢一樣。

他過去沒有想過要用這種方式強暴裴延禮的,可是裴延禮太過分了,竟然想方設法地想要疏遠他!他沒有錯,如果裴延禮不這麼固執,而是乖乖地待在他的身邊就好了!

“我要動了……”他在他耳邊輕輕說了這麼一句,腰部開始前後律動。

裴延禮皺緊眉頭,巨大的疼痛讓他感覺不到任何歡愉,對於這樣單方面的性愛,他只有無言地忍受。他想要咬住嘴唇,卻發現藥效已經蔓延到咀嚼肌,他連這種最簡單的動作也做不到了。

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後,博嵐才大口大口喘息著,激射在裴延禮的身體之中。

感覺到他變得柔軟的分身,裴延禮暗中松了一口氣,卻沒想這根本不是結尾,沒過一會兒,又興奮起來的博嵐再次開始第二輪的攻擊。

他們在辦公室套間中的瘋狂持續了三個小時,裴延禮每每痛得只想失去意識,卻又立刻會被另一波的疼痛拉回來。聽著博嵐興奮的喘息,他就那樣度。

過了從未經歷過的最痛苦煎熬的時間。

(PS:關於這種“對於骨骼肌十分有效”的毒劑,主要是為了讓裴延禮不能動,但是對他的淺感覺,包括“那個”的感覺,卻沒有任何影響,那個藥物切斷的感覺是“肌肉的感覺”,而我們一般感覺到的都是皮膚上的感覺,所以……不會對那種行為產生影響。

還有,“那裡”的勃起不是基於肌肉,所以肌肉毒劑對它還是沒作用啦……)

當裴延禮醒來的時候,他的意識還停留在夢中,一時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哪裡。

房間裡的光線很暗,他看不清東西。看來天快黑了吧,怎麼會睡得這麼晚?身體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壓著,很重,還有人均勻的呼吸聲……身體有點用不上力……

幾個小時之前,博嵐對他所做的一切驟然沖回他的腦海,他猛地想坐起來,卻被身上壓的重物阻礙了行動,馬上反手拉開燈。

當看見仍伏在自己身上,一雙仿佛夜貓的雙眼冷冷地盯著他的時候,他的背後滲出了一層冷汗。

“嵐……嵐少爺……”

那並不是夢,博嵐真的用他所能做到的方式強暴了他。現在藥效還沒有完全褪去,他還可以感覺到全身肌肉所恢復的僅有百分之四十的力量,腰很痛,博嵐進去過的地方,更是痛得他禁不住額頭直冒汗。

博嵐看起來完全沒有睡,就是那麼看著他,他幾乎都能感覺得到那種目光裡所隱藏的可怕意味。

四年前博嵐就說過,他一定要得到他,要他做他的人。今日他終於如願以償,作為一個小孩子來說,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現在他既然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是不是就不會再這麼執著?

看來是不可能的。看看博嵐可怕的眼神吧。

博嵐動了動嘴唇,裴延禮微微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你會不會討厭我?”那是細若蚊蠅的聲音,裡面包含了充滿顫抖的不確定。

裴延禮本以為他會用更加強勢的手段做些什麼,或者說些什麼,可是他沒有。

你會不會討厭我?

做了這種事情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想得到你,誰要你想逃……我傷害了你,你會不會因此而討厭我?

博嵐清冷的目光底層是一種深深的恐懼,他畢竟沒有長大,想要什麼就去搶,害怕什麼就去說,他在裴延禮面前還沒有學會如何掩藏真正的情緒,他的情緒都洩漏在眼睛裡。

一時沖動之後,總有讓人無法接受的後果去需要去承受,對他這個始作俑者來說,尤是如此。

裴延禮看著他眼睛深處的東西說不出話來,如果他在此時的心腸能夠更硬一些,告訴他自己其實不愛他,讓他離開他,對他說自己很久以前就該告訴他的話——盡管那“有可能”、“大半”都是謊言,或許博嵐就可以就此放棄,不再對他死心塌地,等發現自己被他背叛的時候,也不會太過疼痛。

那樣可以嗎?那樣可以嗎?現在就說出傷害他的最狠毒的話,把他刺得遍體鱗傷,說不定他就能忘了他,說不定……他就能殺了他……

話已經到了嘴邊,在舌尖上打轉,可裴延禮卻張不開嘴。博嵐的眼睛似乎有某種讓他無法抵擋的魔法,他無法傷害他。

博嵐將這種沉默當作了裴延禮的肯定答覆,他眼中清冷明亮的光逐漸淡化,蒙蒙的水氣覆蓋了上來。

“這不是我的錯吧,這不是我的錯呀,如果你不要對我這麼冷淡不就好了嗎?”

“你愛我的話不就沒有問題了……”

他那十只對於裴延禮來說異常纖細的手指,抓住裴延禮的雙肩,留下深深的血痕。水滴一滴一滴散落在裴延禮的胸膛之上,博嵐沒有發出聲音,一點都沒有。

裴延禮覺得自己的心在號叫,他也想哭,因為他知道無論他現在給予他如何的回應,最終給他的也只有傷害而已,所以他甚至沒有辦法流淚,他有點費力地抬起臂膀擁住了博嵐,深歎了一口氣。

“別哭了……被強暴的是我吧,為什麼好像是我強暴了你一樣……”

博嵐緊抓住他的手慢慢松開,卻並不抬頭,只轉而環抱住他的脖子。有柔軟的東西覆蓋在先前被咬傷的地方,裴延禮渾身一僵。

“嵐……”

有點發燙的舌頭舔舐著那個傷痕,很輕柔。

“我愛你,我只愛你一個人,你也愛我好不好?好不好?你想要什麼都可以,只要你愛我,可不可以?”

如此近似於低聲下氣的乞求。

驕傲的嵐,任性的嵐,癡心的嵐,深切而唯一的愛戀……也是他唯一的愛戀。

他沉默。

博嵐急躁起來,他的身體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種激烈的痛,博嵐邊做邊哭,在裴延禮身上留下了無數的傷痕印記。

他忽然有種沖動想要用指爪弄斷博嵐的骨頭,把他深藏在胸膛的心髒挖出來藏起來,可是他終於沒有做,他只是緊抓著床單,把欲望深埋在心底,不讓任何人發現。

在那一刻到來之前,他真的能下定決心去做嗎?真的可以做到拋棄所有的顧慮,為他戴上手銬?

他對於這個優柔的自己,感覺到無比的不可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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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PARAPARA咖啡館。

太陽輝煌地映照著,咖啡館門口水泥地反射著刺目的白光。天氣太熱了,一個行人經過一輛黑色的車時不小心碰了一下,被那上面的溫度燙得幾乎跳了起來。

店內沒有幾個人,一個侍應生懶懶地清理著剛有客人離開的桌子。有兩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都看著外面。

最後,其中一個人有點忍不住了。

“喂,你穿這個來不熱嗎?”

坐在他對面的人就是裴延禮,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裝束——著得嚴嚴實實的長袖襯衣,淡淡地回答:“不熱。”

“我說,你不是來讓我看你奇怪的穿著的吧?就要到最後的期限了,為了保證行動能達到最大的效果,我們現在是小心小心再小心,要不是你說有急事,我怎麼可能冒著讓行動完全失敗的風險來看你!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裴延禮這才收回了從剛才起就一直在飄忽的思緒。看了對面的人一眼,他又低下了頭,面前冰水中的冰塊被他攪得嘩嘩響。

“我有個請求,希望你能幫我。”

“什麼請求?”那人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煙想點,一抬眼卻發現一個侍應生正對他瞪眼,又立刻收了回去。

“我想讓你們放過博嵐,不要逮捕他,行不行?”

那人手中還沒有塞進口袋的打火機掉到他腿上,又滑下地面,發出輕微的啪一聲。

“你在開玩笑?”

“我不開玩笑。”

“那怎麼可能!”那人顯得有點啼笑皆非,“上面的人下命令的時候,說的就是‘博英傑父子及其一千黨羽’,雖然他還沒有成年……啊,對了,今年就成年了,不過經我們調查,經他過手的毒品實在量太大,還有他以前走私的槍械,至少也能讓他待在監獄裡一輩子。你說這樣的罪犯我們怎麼能放過?只怕我們放過了他,上面的人不會放過我們,到時候挨罵的還是咱們下面的人。”

裴延禮閉一下眼睛,又睜開。

“我能不能用我這十年的功勞換他的自由?”

那人失笑:“你糊塗了嗎?學了那麼長時間的國際法,居然問我這種問題!”

裴延禮咬牙,答不上話來。那種事情他知道!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又忍不住想要探求那麼一點可能,是不是可以用自己十年的時間來換他,甚至,他願意用自己來換他!

那人靜了一會兒,疑惑地問:“你和那個博嵐究竟是……你從來沒有為別人脫過罪,只有這次。他給了你什麼好處?”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你歷次交來的資料中,都沒有那個博嵐的犯罪記錄!為什麼?他身為博英傑的兒子,連緝毒專組也能掌握不少他的罪行,只是苦於沒有證據,也一直沒有抓到他而已!我不相信你作為他的貼身保鏢,連這點事也沒發覺!”

“我不想辯解。”

“對了,還有你的殺人記錄,就算是有殺人執照,你也不該這麼干!太過招搖了,上面的人很不滿。”

“讓他們來跟我說。”

裴延禮是全世界少數幾個擁有殺人執照的刑警。

為了讓一些從事極度危險工作——比如臥底的國際刑警們能夠無後顧之憂地執行任務,聯合國國際刑警組織會為他們做三件事:一件是偽造其身份,第二件是保護其家人,第三件就是由聯合國中各個國家的首腦,以及聯合國秘書長親筆簽署的秘密殺人執照。

只要擁有這個執照,就可以殺死所有他認為會對自己的工作發生阻礙的,“他所認為的”犯罪份子。有這種執照的人很容易濫殺無辜,所以在簽署之前,都會進行非常嚴密的考核,有很多人都無法通過這個考核,而在任務執行當中,由正當防衛變成了一級殺人罪。

“還有,他殺了人。”

裴延禮手中盛滿冰水的玻璃杯啪地一聲碎掉了,冰水流了一桌子,滴到他的身上,可他毫無所覺,只是抬起頭,愕然地看著面前的人。

“我們知道你在盡力幫他隱瞞,甚至對博英傑都說殺那個人的凶手是你。不過這種事情瞞不過我們。數罪並罰,就算他是未成年人,也沒辦法獲得赦免。”

裴延禮一只手在流血,他愣愣地低頭看自己的傷口,好像不明白那是什麼,“到底……是誰……”是誰洩漏了這件事情!

“總之我不會同意,上面的人更不會同意,這件事太過重大,希望你能理智一點,不要做出讓你自己後悔的事情。”

裴延禮不再說話,默默地站起來,離開了咖啡廳。



K市,博家別墅。

這處於秀麗的自然風光中的別墅,只從外表上看起來的話,和周圍的其它別墅並沒有什麼不同。同樣是低矮的裝飾圍牆、大型花園、以及有著錯落有致的樹木所掩映的一座擁有三層樓房的建築。

這幾天,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坐著各種各樣的車進進出出。博家一向鋪張,這種事對於這附近的住戶來說已經習以為常,所以沒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可是這次不同。前幾天又有幾批貨物被警察弄走了,總共價值大概幾千萬美元。

雖然那些被抓的人已經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主謀,背後沒有任何人指使,不會危機上面的人,但這次的損失實在太慘重了,博英傑認為公司裡肯定有背叛者,因此召集了所有的人,六號的那天到K市的秘密別墅去。

按照常理來說,裴延禮應該和博英傑其他幾個心腹一起接待前來參加聚會的博家中堅人物,但是博英傑不知出於什麼考慮,臨時給他派出了一些並不重要的工作,等他辦完回來正好是六號。這就已經說明,博英傑已經完全不信任他了!

現在是他離開的最好時機。他不適合去協助逮捕,如果他沒有其他考慮的話,在辦完事情之後,就應該按照上面的指令離開博家。

問題在於,他不想拋下博嵐不管,他希望博嵐跟自己一起去辦事,博嵐卻不願意在此時離開博英傑,他只想在這種最危險的時候幫父親一點忙。

裴延禮焦急萬分,博英傑交給他的事情又不能等,無奈,他只有先離開,緊趕慢趕,還是在當天中午才回到博家別墅。

見他回來,早已久等多時的博嵐興奮地撲了過去,不顧他人側目,死死地抱住他。

“少爺……”裴延禮很無奈。

博嵐笑道:“我真想和你多待一會兒,不過不行……爸爸叫你。”

裴延禮渾身劇震。“要我去他那兒?還說其他的什麼了沒有?”

“沒有。只是說你要是回來了,就馬上去他那裡,盡快。”

為什麼他會在這種時候要自己去他那裡?是發現了什麼不對嗎?不……也許是……

裴延禮的腦海中瞬間轉過了無數念頭,卻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那老家伙在打什麼主意。

看來博英傑是真的很著急見到裴延禮,裴延禮剛走到博英傑的書房門前,平時都會禮節性地跟門內通報一聲的守衛,今天一句話也沒說,打開門就讓他暢通無阻地進去了。

書房內沒有書,之所以稱為書房,只是因為有辦公用的電腦,可以登錄世界圖書館。博英傑死去的夫人生前很愛看書,那時候這個房間是名副其實的書房,但在她去世之後,博英傑就把所有的書都藏起來了。

沒有書架的書房顯得非常空曠,透明寬大的玻璃窗外,有綠色的植物輕輕搖曳著,窗內放著一組沙發,博英傑深深地陷在那只最大最柔軟的沙發之中,他雙手托著額頭,曾經顯得富態而臃腫的身體,在此時異常地佝淒。

平時的他是那麼意氣風發,在黑道上叱吒風雲那麼久,沒有人——甚至他自己,恐怕都忘記了自己的年齡,裴延禮也是直到現在才發現,他已經是一個老人,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

裴延禮一躬身,叫了一聲:“老爺。”

博英傑慢慢地抬起頭來,兩鬢上竟是雜亂而斑白的發絲。裴延禮過去從來沒有發現過,原來一個人的老態,可以從心裡這麼明顯地呈現。

他指了一下面前的另一只沙發,“你坐。”

裴延禮心中充滿了疑惑,但他什麼也沒說,走到老人對面坐下。

“屬下聽嵐……嵐少爺說,您找我有事?”

博英傑緩緩地點了點頭,“沒錯,我找你有事。”

裴延禮靜靜地等他說下去。

“你來博家多少年了?”

“十年……不,快十一年了。”

“十一年……”博英傑看著外面,淡淡地歎了口氣,“是個不算短的時間啊……”

裴延禮心裡有些緊張。他實在猜不出來他究竟想說什麼。

“你為什麼不成家呢?”

“我沒有時間。”這件事上次說過的吧?為什麼又要舊事重提?

然而博英傑並沒有順著這個問題問下去,他看著外面綠色的植物,好像在做夢。

“我這一輩子,滿打滿算,親手殺過二十五個人。”他慢慢地說,好像害怕遺漏了什麼,“可是如果說我間接殺害的人,恐怕是數不勝數的,就算我被條子抓去,他們也不可能算得清這筆帳。可是我得到了什麼呢?我第一個妻子被我的仇家抓去,輪暴至死,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被人殺掉,頭割回來給我看。”

這件事情裴延禮知道,在他進入博家臥底之前,國際情報網絡就把關於博家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他。不過後來發生的博嵐的媽媽那件事,是在他於博家參加特種訓練的時候發生的,所以他並不清楚。

可是他為什麼現在突然告訴他這些?

“在黑道上行走,遲早都會有那麼一天,這是絕對無法避免的事情,也可以說,是我罪有應得的。幾年後,我又娶了我第二個妻子……”

裴延禮的眼前忽然出現了那個黑幽幽的深谷,一個年輕的女人在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從懸崖邊上輕飄飄地墜落下去。

他茫然了,博英傑告訴他這種事又有什麼用意?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身分,直接說就好了,為什麼還要繞這麼大的圈子?

“阿嵐是我最小,也是我唯一的兒子。”博英傑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奇怪,他好像想接著說什下去,又住了嘴,自己掐斷了這話頭,又轉到了其他的地方去,“你參加博家的訓練,總共有六年的時間,對不對?”

裴延禮感到莫名其妙,但還是回答:“沒錯。”

“其實到明年的年初,你就在博家待滿十一年的時間了。”

“是的。”

“那麼,”博英傑的眼睛裡好像忽然射出了利刃來,瞬間,他又變成了那個毒品龍頭的博英傑!“告訴我,你究竟是在博家的時間長,還是當警察的時間長!”

裴延禮大驚,猛地站起來低吼:“老爺!您在說什麼!難道您懷疑我……”

博英傑微笑地攤開手,不疾不徐地道:“少安毋躁。你看看我,身上沒有帶武器,不用這麼慌張。”

“老爺!我……”他是怎麼知道的?什麼時候知道的?他現在想怎麼樣?不要慌!慌了就輸了!

“我明白,我明白。”博英傑阻止他再繼續說下去,打手勢讓他坐下,“你一向都是很穩重的,為什麼在這種時候就急了呢?不要急,任何時候都不要急。從現在開始,我問你幾個問題,我只要你回答是或者否,不聽第三種答案。”

“是。” 裴延禮的背後被汗水浸透,他的心卻奇異地平靜了下來。現在急有什麼用?只會亂了方寸。

“我問你,你不結婚的原因,真的是因為沒有時間嗎?”

“……”

“回答是或者不是。”

“……不是。”

“是不是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在於阿嵐?”

“……是。”

“他愛你。”

“……”

“你愛他嗎?”

“……”

“他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是。”

“如果要你為了救他而去死,你願意嗎?”

“是。”

“如果我要你帶著他逃跑呢?”

“是……什麼?” 裴延禮的眼睛睜得很大,他不相信地看著他,“逃跑?”

博英傑好像很愉快般笑了起來。

“是的,我要你帶著我的兒子逃跑,離開這個國家,到哪兒去都好。”他持續地笑,渾身的肉都顫抖起來,漸漸變得不再像是笑,而是抽搐無淚的哭,可他的聲音還在笑。

“不要以為只有警察能在黑社會臥底,因為誰也沒辦法保證黑社會不在警察中臥底!不過你的身分太隱秘了,太隱秘了……昨天之前竟然沒有人知道!我讓你潛伏了這麼久,還讓你變成了阿嵐的保鏢,我讓一個國際刑警做了阿嵐的保鏢,然後讓他帶人來抓我……”

裴延禮咬緊了牙關,“老爺,我真的不是的!會不會是有人陷害我?他們勾結了在警察裡臥底的人……”

“他們”自然指的是那幾個和裴延禮一起運貨,但只有他們的貨被搶走的家伙。如果現在能把責任推到他們身上就好辦了!臥底,最重要的心理要素,就是即便鐵的證據都已經擺在面前,也絕對不能承認!承認了,就真的完了!

博英傑搖搖頭,“如果你想用這種方法自欺欺人,我也無所謂。我只向你提一個要求,帶阿嵐離開,不要讓他被人抓住。”

裴延禮此時的心情已經不是愕然所能形容的了,“您……您已經認為我是臥底,為什麼還要我帶嵐走?”

博英傑沒有回答他的話,自顧自地說下去道:“我知道你們的行動時間,就是今晚,我所有重要的屬下聚會的時候,所以你必須在我們聚會開始之前離開,我給你們准備了其他身份的護照,汽車還有化妝的工具,我都放在阿嵐的那輛專車上,你現在就帶他走吧。”

“為什麼?”

“還有,我這裡有一封信,你交給阿嵐,等你們到了安全的地方再看。”

“為什麼?”

“還有,你們可以去找貝瑾,她欠我一個人情,阿嵐是我最寶貝的兒子,她一定會幫你們的……”

“為什麼!” 裴延禮幾乎是大吼了。

博英傑看著他,看著,看著……

“因為你愛他。我一旦死掉,這世界上就只有你最愛他。”他把信輕輕地交到裴延禮的手中,“如果你不愛他,在我讓你離開的這幾天,你就可以永遠離開,絕不再踏入這裡。可是你回來了,除了博嵐,還有什麼能讓你回來?”

僅是計算他以往的功勳的話,也足夠抵得上親手抓住博英傑本人了,更何況在這種時候回來,只會有更大的風險。

“我和國際刑警玩捉迷藏,玩了足有幾十年,我累了。你已經把我所有的犯罪證據都交給他們了,對不對?我逃也逃不掉的,全世界的警察都在尋找我這個人,現在恐怕連通緝令也發出去了。可是阿嵐不一樣,你沒有送給他們任何關於阿嵐的罪行,他們所擁有的只有阿嵐的犯罪資料而沒有證據,他要逃走也容易很多。有了你在他身邊,我就更加放心了。”

裴延禮呆呆地接過那封信,說不出一句話。

“那,你為什麼還要繼續辦這個集會?”

“因為嫉妒啊!”博英傑說了這麼一句,靜默一下,突然哈哈狂笑起來,“因為嫉妒啊!憑什麼我四面楚歌他們卻逍遙法外!我要他們全都回來!一個不少,跟著我一起去死!”

這或許有一半是真話,但最重要的一點他沒有說出來。刑警們有個毛病,在一個案件中,只要抓住了主犯和大部分的犯人,那麼一切都好說,上層的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算剩下的人抓不到也可以混過去。

如果能讓他們把多數的大魚抓住,他們就會很高興地放過一只沒有成年的小蝦,博嵐能夠逃跑的機率就能更大一些。

他為了兒子,不可謂用心不夠良苦。可,如果他能早一點的話……

裴延禮找到博嵐,一句話也不說,拉起他就走。

“延禮?你干什麼?集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啊!延禮!”

裴延禮把他拖到博英傑說的那輛車旁邊,打開車門把他塞進去,自己坐進駕駛座,發動汽車,汽車如離弦之箭一般飛馳了出去。

“延禮!你這是干什麼!”博嵐生氣地拍打他的胳膊,“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裡亂來!快開回去!”

“不能回去。” 裴延禮雙眼望著前方,平板地說。

“為什麼?”

“老爺讓我帶你離開。”

“離開?去哪兒?發生什麼事了?延禮?”

裴延禮亮出那封信,晃一下又收了回去,“具體的事情,老爺讓你看這封信,他說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把信交給你。”

博嵐心中疑惑,但對於固執起來的裴延禮是講不通的,他只有帶著這種疑惑,隨著裴延禮往他們不明朗的未來飛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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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他們的汽車開了一晚上,雖然博英傑為他們准備了飛機票,但裴延禮認為他們現在不宜在機場出現,因此沒有去坐飛機,而是打算開車到另一個城市,然後轉乘船,去找貝瑾。

第二天清晨,他們的車停在了一個湖邊。博嵐早已經睡得人事不知,裴延禮看看他的睡臉,在他額頭上輕吻一下,然後下車到湖邊打水洗臉。他還有一段路要走,不能在現在睡著。

他一離開車,博嵐立刻睜開了眼睛,見他直直走向湖邊,暫時沒有回頭的意思,便伸手去他座位的縫隙中尋找他藏的那封信。

他已經思考了一個晚上了,父親這麼急著讓裴延禮帶他離開,會是什麼用意?

是不是他知道自己會出事?但是他會出什麼事?是不是有人要害他?還是爸爸……

用冰涼刺骨的湖水洗了一把臉,裴延禮這才感覺到腦子清醒了一點。一連開了一個晚上的車,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

他侃侃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眼睛裡紅紅的,有無數疲憊的血絲,現在還不能休息,必須帶博嵐離開。只是離開這個地方還不行,必須逃到其他的國家去才行,最好是一個沒有加入聯合國的小國家,這樣博嵐被抓的機會就能少很多……

博嵐被抓……他低頭笑了起來,他現在還當自己是刑警吶!

從帶著博嵐出逃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不是刑警了。一旦被抓回去的話,不止是博嵐,連他也會被送上法庭,接受家人無法置信的悲哀目光,這就是他所選擇的路,一條歧路。

可是他不後悔,他知道他該做什麼,他早就該這麼做了!什麼正義,什麼法律!統統都是放屁!怎樣都沒關系,只要能救得了博嵐就好。

輕微的腳步聲從後面傳來,他聽得出那是博嵐。

他忽然很好奇博英傑給博嵐的那封信裡面會說什麼,是不是能圓滑地表達他的意思?可是那只老狐狸的話……那只老狐狸的話……

裴延禮的心髒忽然結成了冰,因為他在水中的倒影裡,看見博嵐手中拿著槍指著他的頭。

那不是幻影。

“你是……臥底?”博嵐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麼顫抖。

裴延禮輕笑,然後逐漸地、瘋狂地大笑起來。虧他還以為那只老狐狸是真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弄錯了!那老家伙根本就是要他這個最了解刑警行動模式的人帶兒子逃離,然後“在最安全的地方”,把說出所有實情的信交給博嵐,既可以斷了博嵐對他的愛,也可以報了被他背叛的仇。

“你是臥底!”博嵐大叫。

裴延禮收住了笑聲,“我是臥底。”他說。

“你騙我!一切都是騙我!你從來沒有對我有過忠心或者其他什麼東西!你只是要更接近我!”

“沒錯,我騙你。”

十年……臥底,一切都是謊言。

甚至那時候在懸崖邊上,博嵐忽然滑下懸崖也是裴延禮計算好的。

他拋棄了過去所有的一切,在博家臥底那麼多年,不能因為這麼一點事情就前功盡棄,所以暗中用了技巧讓博嵐也掉下去,他知道自己的臂力可以完全拉住兩個人,那裡的土質也並不松軟,可以毫發無傷地將兩個人一起送上去。

“你對我好也是騙我!我上你的時候你不反抗也是騙我!你騙我愛你!騙我當你的幫凶!”

“是,我騙了你。”

“騙我騙我!我不相信!”博嵐用力把他扯得轉過身來,槍抵住他的太陽穴,“告訴我你在騙我!告訴我爸爸也在騙我!你不是刑警,爸爸在開玩笑!爸爸不會被送上絞刑架!”

“對不起……”

“你為什麼要騙我!”博嵐的表情看上去似乎連哭也哭不出來,裴延禮的心卻已經麻木了。

“對不起……”

“你不愛我,你根本一點也不愛我。你沒有愛過我,你在我身邊也只是騙我……”

博嵐漂亮的眼睛悲哀地看著他,那裡面盛滿淚水,一眨眼,就大滴大滴地掉了下來。裴延禮伸出拇指,輕柔地擦去他流不完的淚水。

“你愛不愛我?告訴我!”

裴延禮不答話。

“告訴我你愛我!”求你說一句,騙我也好,讓我有一個可以原諒你的理由。

“說啊!”

黑色冰冷的槍用力地抵住裴延禮的太陽穴,他可以感覺到那裡被按得仿佛是在彈跳地痛,一直痛到腦子裡去。

他不能回答,也不願意回答。他愛著這個少年,但是絕對不能告訴他,或許讓他殺了自己才是最好的。這樣博嵐就不用總是看著他,而絕望地想起自己的父親是如何被送上刑場的。

“好好活下去吧。” 裴延禮只說了這麼一句。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我恨不得你去死!”

博嵐手中的槍在死字出口的同時扳下,炸裂的清脆聲音在尚有薄霧的湖面上悠悠回蕩,湖邊棲息的飛鳥被驚得從草叢中飛起來,一會兒,又飛了回去。

裴延禮的太陽穴上有血一股一股地冒出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博嵐,又抬頭看那未曾明朗的青灰色的天空,慢慢地,慢慢地向後倒去,沉重的身體拍在水面上,濺起潔白而漂亮的水花。“延……禮……”

博嵐手中的槍掉到地上,他看看自己的雙手,又看看半個身子都飄在漸漸泛出紅色的水中的裴延禮。他的眼睛安詳地閉著,好像睡著了。博嵐忽然明白自己已經把裴延禮殺了,把他殺死了,從此以後,裴延禮就不再存在了。

他用手捂住眼睛,用淒厲的聲音尖叫起來。

那天天很涼,那天的湖水很冷,不久就下了大雨,過幾天就要立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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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西湖總是讓人產生無比綺麗的遐想,若是能再加上夏天、俊男美女以及一場小雨,那就再好不過了。

不過很可惜,波看陽到西湖來的時候不是夏天,而是寒風刺骨的冬天,西湖附近也沒有什麼俊男美女,甚至連鬼影子也沒有,只有他一個人站在那個曾經號稱是斷橋的石橋上等人。

他今天要等的人非同小可。

據說那個人是一個臥底,在某位黑道老大的家中整整臥底十年,因為他的關系,那個黑道老大的組織在幾年前被國際刑警連窩端了,拔出蘿卜帶出泥,順帶拉出了一大片黑道組織、政府官員、警察內部的黑線……

為此,他成了許多黑道白道人物的心病,連他的老大耿珩在那時候也險些被牽進去,搞得一連幾年都是灰頭土臉,說起那個人就恨得咬牙切齒。

然而就在那位黑道老大被拖出去的同時,他卻失蹤了。他帶著一名被國際刑警組織列為一級通緝犯的人——那個黑道老大的兒子消失了,而且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管是黑道還是白道,都沒有任何他們的消息。

本來這種事情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跟波看陽也沒什麼太大的關系。但波看陽本人和那個人有仇,沒錯,很深的仇!

那個人孤身一人把他以及他的手下打敗得一塌糊塗,生生在他面前把他誇下海口說手到擒來的人救走,讓他足足有好長時間沒辦法在耿珩面前抬起頭來。

他從來沒有失敗得這麼淒慘過,他一定要報仇!



周茗裡從床上坐起來,看著床頭櫃的鍾表發了很長時間的呆。

“吃飯啦!”博允很快樂地在廚房喊。

周茗裡看了周圍很久,似乎不明白自己該做什麼。博允過了一會兒,發現周茗裡還沒有過來,神色一黯,走到臥室門口,推門而入。

“茗裡?”

周茗裡看著他,眼中充滿了茫然。

看見他的反應,博允的臉上露出了傷心的表情。

“你又忘了嗎……茗裡……”他扶住額頭,又很快抬起來,這時候,他的表情已經變得非常快樂,他輕快地拿起衣物走到周茗裡身邊交給他,“沒有關系,我們再從頭開始就好,來,先穿上衣服。”

周茗裡接過衣服,慢吞吞地穿上,博允在一邊看著他的動作,眼睛裡充滿了不知道是幸福是悲傷的情緒。

“我……是誰?” 周茗裡帶著茫然和疑惑,問這個對他來說根本是突然出現的人,他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撫摸上太陽穴,那裡有一個丑陋的傷痕,“你是……”

博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周茗裡愈加疑惑,黑色的眼睛沉沉地注視著博允。

博允像是害怕什麼一般避開了他的目光,聲音顯得有點不自然的高亢,大聲道:“你叫周茗裡,我叫……博允,我是你的情人!你幾年前出了意外,所以得了健忘症,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忘記所有的事情。”

“不過沒關系,我們可以從頭開始!開始多少次也沒關系!你不記得了無所謂,我記得就好!真的!相信我!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我相信你。”

“我說的是真的……”

“我相信你。”

“……”

“我相信。”

博允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了這個比他強壯了太多的男人。

雖然失去了過去,但是周茗裡從來不探詢那時候的事,因為每當他希望知道過去的時候,那個名叫博允的青年就會很傷心,於是他保持沉默。

根據博允的說法,是半年前在巴黎居住的周茗裡,突然提出說要到這個西湖邊上來住的,可是來到這裡以後,他很快就忘記了自己的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到這裡來。然而博允看得出他非常喜歡這個地方,所以就一直留了下來。

再過幾天就是千禧年了,每天早上的散步是必不可少的,吃完早飯,博允就會和周茗裡一起慢慢地走在這條街上,享受那種悠閒自在的幸福感覺。

走過一個彎,再向右轉,就是那條承載了一個流傳百年的浪漫故事的地方,斷橋。

橋上有一個穿著黑色毛皮外衣的男子站在那裡,好象在欣賞遠處的風景。由於天冷的緣故,他還戴著一副口罩。

這座橋上隨時都有陌生的人出現,博允已經習以為常,也並沒有在意,挽著周茗裡准備從他旁邊走過去,然而他一錯過那男人的身體,一種寒冷的、不屬於空氣溫度的氣息,便猛然撲面而來。

博允微怔,是錯覺吧?正想繼續走開,那個男人卻忽然去掉了臉上的口罩,用冰冷的聲音叫一聲,“裴延禮!”

博允霎時停住腳步,猛然回頭,夾雜著凶狠的表情面對上了那個男人。

“波看陽……”

周茗裡看看波看陽,又看看博允,“允,你們認識?”

波看陽沒來得及答話,博允已經先他一步淡淡地答:“不,不認識,他認錯人了。”

“哦……”

兩人正欲離開,波看陽又追了上來,大聲道:“博少爺,你不要裝傻了吧?咱們的交情可不是一天兩天了!”

博允渾身發抖,望向他的眼神愈加凶狠,“我說我不認識你!你這個人臉皮也真夠厚的!”

波看陽像痞子一樣笑了起來,“我聽說裴延禮因為受傷的緣故而得了健忘症,想不到博少爺也得了?”

周茗裡一手握住博允正在發抖的手,彬彬有禮地問:“請問這位先生……你是在說我嗎?我不叫裴延禮,我叫周茗裡。”

波看陽大笑:“真是個乖寶寶呢!裴爺!恐怕是博少爺告訴你的吧?你想不想知道你的過去呢?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把你的過去一五一十都告訴你,絕對比這個美少年告訴你的多……”

他邊說邊掏出名片接近周茗裡,博允拉著周茗裡的手逐漸後退,就在周茗裡想要伸手去接名片的時候,他拽著周茗裡的袖子狂奔而去。

波看陽也不慌張,遠遠地叫道:“如果你想知道,就到AKARA酒店來找我!我的手機號碼是……到時候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啊!哈哈哈哈哈……”

直到再看不見橋上那個可惡的人的嘴臉,博允才喘著氣停下來,用力捉緊周茗裡的衣服,“茗裡!你絕對不可以相信那個家伙!那家伙是混蛋!他說的話全都是騙人的!”

周茗裡微笑,“我明白,我當然只相信你。”

博允笑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卻好像要哭出來一樣,撲入周茗裡懷中緊緊抱住他,也不管是在公共場所,踮起腳尖與他接吻。



幾天後,AKARA酒店。

“我想知道過去的事情。”電話那端的人說。

波看陽得意地放下了電話,離開酒店。

周茗裡,或者說,裴延禮,健碩的軀體昂然地站在湖邊懸掛著閃亮絢麗的燈泡的樹下,眼睛望著由於黑夜的籠罩而看不清楚的湖面。

幾年前,就是他讓博家毒品生意的上下關系人統統落入法網,自己卻帶著其中一名通緝犯——他的情人,博嵐逃走。在半路上,他的身分敗露,悲傷不已的博嵐在憤怒中一槍打中了他的頭部……



他不怪博嵐,一點也不怪他。如果博嵐不恨他才不正常。所以在那一槍打中他的那一瞬間,他什麼也沒有想,只是在腦中出現了一句話,“從此以後,我再不欠你的了……”

他並不想醒過來,也沒有時間再去思考博嵐是不是會痛苦、傷心。他的身體跌入清冷湖水之中,“裴延禮”在那時候就死了。博嵐伏在他的身體上尖聲哭號。

可他沒想到的是人的潛力是如此無窮,被打中了太陽穴他還是沒有死。

知道博家出事以後,貝瑾立刻派了女兒貝霖去接應已經按計劃出逃的裴延禮和博嵐,在預定的路線上遇到了他們。

貝霖本來也認為裴延禮死定了,正想責難哭得聲嘶力竭的博嵐,博嵐卻在那時緊抱住裴延禮的“屍首”,只是號哭,死也不放手。

或許,只是或許,貝霖被那種深切的悲哀而感動了,她騙他說裴延禮或許有救,才讓他稍微冷靜下來。

貝瑾依照女兒的要求派出了一架直升機,用最快的速度把裴延禮送到最近的貝家秘密醫院。

令人吃驚的是,裴延禮被送到那裡的時候瞳孔還沒有散大,還有微弱的腦電波存在,貝霖當機立斷,在醫生給裴延禮經過簡單的急救處理之後,秘密地將他送到了全國最為權威的腦外科專家醫院。

在外國也有過這樣的報導,一名年輕人由於疾病而想要自殺,但是在子彈打入頭部之後卻並沒有死,反而治好了他的病,所有看過這篇報導的人都認為這是奇跡,沒想到這奇跡再一次發生了。

雖然裴延禮頭部的子彈無法取出,就在那裡一直存留下去,但是他終究活過來了,只留下了一個後遺症——遺忘。

波看陽遠遠地走過來,裴延禮看見他,迎了上去。

“你知道今天是幾號嗎?”

波看陽沒想到他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呆怔了一下。

“今天……今天……大概是三十號吧?你問這個干什麼?你不是想知道你的過去嗎?”

“是三十一號了。” 裴延禮笑著說。

不知道為什麼,波看陽的心底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這種感覺讓他恐懼。

下一刻,他又不屑地將這種情緒趕開了,對於一個已經失去了記憶,連自己是誰也記不得的人,他為什麼要感覺到恐懼?

“再過一會兒,就是千禧年了。”

波看陽不明白他想說什麼,不過還是附和道:“是啊。你的過去……”

“千禧年啊,一切都應該是新的吧。” 裴延禮打斷他的話頭,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新年快樂。”

波看陽隱隱想到了什麼,卻說不出來,也伸出手去與他相握,“新年快樂。”

裴延禮的手剛碰到他,他就感覺到不對勁了,那不是一只長時間沒有鍛煉過的手,而是一只沒有放棄過訓練的、堅硬的、強壯的手!這絕對不是一時的訓練就能鍛煉出來的!必須要有系統而專業的訓練知識才可能!一個失去記憶的人,還會如此訓練自己嗎?難道說……

他用裡想抽回手,但裴延禮的手就如鉗子一般緊緊鎖住他。

“你想知道我的新年願望嗎?” 裴延禮靠他近一點,低笑著道,“我希望,新的世紀到來之時,我們能拋棄過去,一切都是新的,一切舊的事物……全部都消失掉!”

被握住的手一陣劇痛,波看陽想喊,卻發現自己的喉管被另一只手捏碎了,他的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眼睛睜得好像裡面的眼珠子隨時會掉出來。

“誰告訴你一切都是不變的呢?人的記憶,在需要的時候還是可以回來的。”

裴延禮的臉上所帶的是那種只有用殘忍才能形容的笑意。

裴延禮從來沒有這麼殘忍地笑過,這不是“那個” 裴延禮,裴延禮已經死了!

波看陽現在才明白。

他緊緊抓住面前的人的衣服,像是要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他的身體慢慢滑下去,裴延禮架起他,好像在架一個喝醉酒的朋友。周圍有很多人笑著,大聲地說話,談論今晚的煙火大會,一個人就死在眾目睽睽之下,卻沒有人知道。

裴延禮將他帶到一個小巷子裡的垃圾堆旁,把他丟了上去,然後若無其事地走開了。



博允在家裡焦急地等待。

家裡沒有酒了,周茗裡說是出去看看超市裡是不是有,可時間過去一個小時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自己前幾天明明就放在冰箱裡的兩瓶酒到哪裡去了,害得周茗裡……萬一他沒有回來的話……

該死的!他應該跟他一起去的!不應該以為他的堅持就妥協的!

叮咚!

博允幾乎是猛撲到門邊打開門的。

“酒買回來了。”“你到底去哪裡了!”

兩個人幾乎同時說話。

隨著撲面而來的寒冷空氣,博允看著門外抱著兩瓶超市裡買來的紅酒的男人,時間在那一刻開始,靜止了很久。

遠遠的地方,一朵煙花飛到了天上,炸成美麗的圖案,然後是第二朵、第三朵……無數朵……

那遠遠的光亮勾勒出了那個人強壯的輪廓,也把博允的臉龐映照得明亮而艷麗。

“我恨死你了……”

博允一把拉近了他,粗暴地踢上門,也不管紅酒是不是會摔碎掉,把那個人按倒在地上,拉下他的衣服和褲子,強行進入他。



外面,是鞭炮的聲音和人群的歡呼聲,還有電視裡倒數計時的鍾聲。

新的千年開始,曾經的一切都被扔到過去的陰影裡去。

時間不會倒流,過去不會再回來了。

“只要能幸福的話……”

“你說什麼?”

“不,沒什麼。”

“茗裡?”

“我是說,明年……不,今年,我們去夏威夷吧。”

“你又不喜歡這裡了嗎?”

“怎麼會,有你的地方,我都喜歡。”

“……”

“允?”

“我愛你。”

“嗯,我也愛你……”

只要能幸福的話,謊言又怎樣呢?

就這樣,一直,一直地繼續下去吧!

祝你們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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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leungmon 於 2009-5-9 21:1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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