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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魔法] [長篇]惡魔狂想曲 之 明日驕陽 作者:胡鱈

第七章

怒浪看著這一篇篇誇張的報導,得意忘形的哈哈大笑,並將所有的正面報導發布全軍,成為必讀的閱物。

這群本來被世人稱為人渣的戰士,從未想過會被世人如此稱頌,他們只不過是打了幾場仗,為了發洩自己殺戮的欲望,屠殺了不少獸人,還搶奪到不少戰利品,幹的還不是和以前差不多的事兒,沒想到行凶的對象是獸人,就換來了如此多的掌聲。

一個一手挖鼻孔,一手抓著腳趾縫的涅槃軍戰士看著媒體繪畫出涅槃軍的假想圖,圖上那一張張英俊的臉孔,他很滿意的身邊戰友說:“巨炮,我覺得他們很客觀,畫我們畫得很像呀……”

另一個缺了半邊耳朵的戰士,拿著報紙讀著讀著竟嚎啕大哭了起來,旁人問他怎麼了,他說最希望這份報紙能被他的初戀女友看到,她以前選擇的那個銅臭商人肯定已經破產,而我終于成為了英雄……

……

流言和傳媒可以擊潰一個人,同樣也可以造就一個人。涅槃軍團的士氣在傳媒的鼓舞下節節攀升,正如他們在戰場上連續不斷的勝利,怒浪那群可愛的士兵們興致很高,可以殺人,可以掠奪,還可以當英雄,怪不得哲人常說亂世出英雄。

當他們第十次屠殺獸人軍團成功後,整個人類世界都被震撼了,這支軍團在戰場最不顯眼的角落里,創造了戰場神話!獸人指揮部也被震撼了,攻入人類世界後,第一次遭遇如此凶悍的軍隊,從不留活口,而且還如此無恥、毫無軍人的信譽而言,他們明明已用不標准的獸人語喊著“放下武器不殺”,轉過頭就把赤手空拳的獸人俘虜全部殺光,甚至連身上的財物、衣物都不放過……

但這個震撼僅僅是一個開端,涅槃軍團對獸人的第十一屠殺發生于秋末,在靠近暴風山脈一帶的氣候已如隆冬,寒風似刀,雪塵飛揚,神龍東北邊緣位于暴風山脈的一個分岔口,氣候更為惡劣,視野能見度相當低。

就在這樣一種情況下,獸人大軍第十一次進軍此處,以完成征服神龍全境的目標,他們出動了有王牌軍團之稱的第二軍團,人數達到了空前的六萬,混合兵種,以應付各種變故,這支本來是對付人類名門勢力才出動的軍團,現在卻用來對付人類一個地方的勢力,可見獸人的志在必得,其統戰部高層在會議後戲言:這回是殺雞用牛刀了,哪怕這只雞曾經是如何的擅斗……

獸人第二軍團或許真是一把鋒銳的牛刀,但對手卻未必是他們想象中的那只雞。獸人進入到神龍東北區,千里無人煙,在這片被獸人士兵暗稱為死亡地帶的土地上,敵人卻連半個影子也看不到,隨著漸漸深入,風雪是越來越烈了,第二軍團的指揮官也並非是個魯莽的人物,他下令放慢了行軍的速度,增加了斥候出勤的人數,可是該遭遇的不幸,還是降臨了。

首先發現不妥的是運糧官,他發現跟在後面的部隊好像有點掉隊,他正考慮是否對指揮官報告此事,那支部隊又隱隱約約的出現在了風雪深處,還有個士兵揮舞著旗子,大聲道:“奧歌摩隊長,我們隊長叫你過來看看,好像有發現。”

能喊出自己名字,操的還是獸人語,運糧官沒有多疑,只帶了兩個親兵,便一邊咒罵著這支殿後部隊總是諸多麻煩,一邊趕了過去,當這個倒霉的家伙發現這支部隊的士兵竟然全部是身穿獸人軍裝的人類時,腦袋已經和身體分家了。

接著,運糧隊的獸人士兵便聽到運糧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第三運輸隊立即停止行進,原地候命,進入休息狀態!”

雖然口音聽起來怪怪的,但聲音倒絕對是自己長官,運輸隊的士兵只能喃喃的抱怨幾句,在風雪中進入見鬼的暫休狀態。

當已經完全看不見前方部隊的背影時,他們結束了這種惡劣的暫休狀態,因為身後那群如狼群一般急奔而來的人類讓他們進入到永久的休息狀態。

當獸人第二軍團團長發現身後竟然已經有了七個中隊掉隊了,不由得雷霆大怒,那可是過萬人的隊伍,其中還有一個運輸隊載著差不多二分之一的口糧,是敵人真有這麼神出鬼沒,還是那些本來生龍活虎的士兵全部被風雪給吞噬掉了……

不過幸運的是,據斥候匯報,靠暴風山脈分岔口的一個峽谷里,一個封存的秘密糧倉仍是完好無缺,只需再前進幾個小時,他們就能重新補充滿糧食,同時可以對軍隊進行重整。

于是,這位獸人軍團長犯下了他們這場突擊戰里最嚴重的錯誤,繼續前進,堅決執行這次的軍事任務。

那個秘密糧倉上的魔法封條果然完好無缺,而且令人高興的是,里面連半粒糧食也沒有少……獸人團長觀察著這座大峽谷的地理位置,易守難攻,氣候也沒有外面那麼惡劣,便決定將部隊暫時在此駐營,以避風雪。

但兩個小時後,幕僚長已面如土色的匯報,守在峽谷外的五個中隊有四隊失去了聯系,另外一隊被驅趕了進來,峽谷口已經被人類封住了……

獸人試探性的突圍戰並沒有成功,封鎖住峽谷的人類軍隊里竟然配備了大量的弓兵,密集的箭雨令獸人頭三回突圍死傷頗重,最諷刺的是,這些無恥的人類當中竟然還有不少人穿著獸人的軍裝棉襖。

獸人軍團長只得命令軍隊在峽谷里休整一夜,不幸中的大幸是這個峽谷是利于守方,人類也休想輕易能攻進來,就在他和幕僚團徹夜會議,終于討論出一個基本比較完善的突圍戰術時,一聲巨大轟隆隆聲響將他驚出了營帳,峽谷口竟然發生了崩塌,完全將出口給堵住了。

這樣不幸的崩塌很顯然是人為的,面對這樣的窘境,獸人軍團長反倒是沉住氣了,一邊派出士兵去搬運開崩塌下來的障礙,一邊派遣出大量斥候,往身後的暴風山脈探路,他已做好最壞的准備,必要時全軍攀爬上暴風山脈,繞出這個大峽谷。

峽谷口太窄,每次可以出動的人手不多,盡管二十四小時輪班制來搬運,但效果卻相當不理想,最糟糕的是,派去探路的斥候,竟然一個都沒有回來……陰霾完全降臨到獸人第二軍團的指揮部。

四十八小時過後,第二批派出的斥候仍是有去無回,峽谷口的障礙卻有望開出一條小路了,但這線曙光僅僅是維持了十二小時,在第三天的清晨,峽谷又一次崩塌了,規模遠不如第一次,但足夠將獸人過去幾十個小時里所幹的一切完全埋沒了。

一眾獸人中層將領被氣得嗷嗷大叫,從頭到尾都未能和敵人真正接觸過一次,就完全陷入到這樣的窘境之中。

不過這一切遠遠沒有結束,軍隊本身所攜帶的糧食耗盡之後,秘密糧倉里的糧食就必須被動用了,要不然,全軍都將餓死在這個見鬼的峽谷里。

人類早早針對這個峽谷來定下戰術計劃,沒理由不知道這個糧倉的存在,現在只能期望他們把這個糧倉當誘餌,並沒有在糧食里做什麼手腳,嗯,最起碼糧倉口的魔法封條是原封不動的,獸人軍團長的警惕性也不可謂不高了,在攜帶的糧食快耗盡前,只命令一個中隊來試吃這些糧倉糧食,四十八小時後這群士兵仍是安然無恙,他才允許全軍食用,並命令五個中隊配備好十五天的糧食,開始攀爬上暴風山脈,從不同的方向突圍,只求其中一個能順利返回到南面獸人地盤報信。

幕僚長寬慰著他的上司:最起碼,糧倉的糧食足夠讓全軍撐上一個月以上的……

就當獸人第二軍團都心安理得的食用糧倉糧食時,狀況終于出現了,那個試食的中隊在整整四天五夜以後,才出現問題,一開始是手腳無力,接著頭暈眼花,呼吸困難,直至完全失去戰斗力。

獸人軍團長知道這種情況後,已經是第四天的夜晚,他終于開始慌張了,這並不是個別問題,而是整整一個千人中隊都是這種狀況,那只能說明秘密糧倉里的糧食確實有問題,只不過是一種慢性毒藥,要超過一百個小時以後才發作……現在最嚴重的後果是,全軍都食用了這種毒藥,包括他自己……

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他立即下令全軍開始全力攀過障礙物,不惜一切代價,得馬上離開這里。

其實這位軍團長和他的幕僚們都心知這次凶多吉少了,只望能在軍隊還保留有戰斗力之前,讓敵人也付出應有的代價。

只可惜第二軍團不惜一切傷亡,攀爬出峽谷外後,發現封鎖他們的人類敵人已經完全消失了,好比頻臨死亡的獅子找不到發洩的對象,獸人軍團長連咆哮的力氣都消失了,木然下令,全軍撤退,日以繼夜的急行軍,不得片刻停留。

這道在士兵看來是發了瘋的命令,也沒有起到多少作用,最後的結果是,在神龍東北的死亡地帶上,軍容不整的獸人大軍密密麻麻的倒滿在大地上,他們模糊的視線最後看到的,是漸漸走近的人類,他們竟然一邊相互談笑,像是做著某種休閒的運動,一邊將他們的腦袋砍下……

這一場戰役震動了整個阿蘭斯世界,也徹底將涅槃軍團神化了,他們兵不血刃,就將一個完整的獸人軍團給屠殺了,這支戰無不勝的軍團領導人,也漸漸浮出了水面。

指揮這場經典戰役的兩個指揮官,正是當年少年時便已名動天下的暴風傳說,狂風、怒浪這兩個響亮的名字在多年之後,重新被放到了一起,並再一次令世人贊嘆傳頌。

狂風藍雪雲閣下再一次在黑夜中點燃起光明,令人類看到了前方,怒浪閣下的身份曝光後,最被震撼的還是鳳凰城皇庭,誰也未曾想過那個吊兒郎當的不孝子,那個廢物一般的大王子克洛諾斯,竟然就是早已天下聞名的怒浪,現在更是成為偶像級的絕世強者。

貝里安陛下很委婉的來信告訴怒浪,他已為怒浪承受住了不少壓力,現在是時候,怒浪也該為他分擔一點壓力了,聽說涅槃軍團最近還成立了特別大隊,里面全部是掩護神龍撤退的暴風獵人英雄小隊,實在是涅槃之喜,人類之喜……

涅槃軍團的總部,也就是前涅槃之地,位于鳳凰城和神龍的邊緣地帶,現在已基本納入鳳凰城的“管理範圍”,但這支特殊的軍隊卻脫離于鳳凰城的正規軍管理之外,這令一些流言蜚語時常在貝里安耳邊嗡嗡的響個不停,本來仍可在承受範圍之內,但現在涅槃軍團的名氣實在太大了,尤其在最近這場戰役里,鋒芒畢露,再不接受鳳凰城授予的特別番號,那就實在是鳳凰城內閣所無法容忍的。

怒浪聽到軍隊可以享受正規軍的餉銀和待遇,二話不說就答應了貝里安的建議,因為他的士兵是不用發薪水。

在鳳凰城的尼亞廣場上,萬人空巷,怒浪克洛諾斯在廣場中心,正式發表公開聲明,美化了涅槃軍團的前身,美化了涅槃軍團的建立過程,著重感慨自己在建立這個王者之師過程中所遇到的困難,他偉大的心靈承受的洗禮,廣博心胸所接受的挑戰,最後百煉成鋼,終于煉成了這支空前絕後的屠獸軍團,在激昂的描述完涅槃軍團最近幾次戰斗後,怒浪宣布,涅槃軍團始終是鳳凰城的一員,是貝里安城主最忠實的戰士,歷史將永遠見証涅槃軍團的忠誠……

在演講即將結束時,怒浪將頭上的繃帶一圈接一圈的解了下來,露出了他與生俱來的精靈耳朵,他坦蕩蕩的迎上了無數世人詫異的目光,高聲道:“我的母親是一位善良美麗的精靈,我想她今天一定也在天空中注視著我,我想告訴她,能成為你的兒子,是今生最大的驕傲!”

演講結束後,全場足足靜默了好幾秒,但人們臉上的驚愕很快便退去了,接下來,是如雷般的掌聲,無盡的花瓣,漫天的煙火……

在這一個時刻,怒浪仰首長空,緊閉著雙眼,仿佛能感受到來自天空深處那溫柔的觸摸。

在這一天,克洛諾斯兌現了他的宏願,在萬眾矚目下,還原他的本來面目,仍能贏來世人的掌聲和鮮花……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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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這是屬于克洛諾斯的天,如果說還有什麼瑕疵的話,那就是他的演說引起了藍雪雲堅實擁護者們的不滿,這個半精靈怎麼可以把涅槃軍團的勝利說成是他一個人的功勞呢,我們藍雪雲大人竟然只是從旁協助過幾次指揮?這,這實在太過不可思議了……

幸好所有的媒體都十分考慮他們的感受,畢竟藍雪雲旗下的擁護者如雲,是不可忽視的消費群體,在報導涅槃軍團每一次神奇的勝利時,都不約而同的把藍雪雲的名字放在克洛諾斯的前面,狂風怒浪這個響亮的名字始終沒更改為怒浪狂風。

這令怒浪忍不住來信對阿倫抱怨,你小子只是偶爾來開開會,發動突襲十次有七次不到場,十一次出征只到四次……是,是,我得承認你每次決策都很正確,但為何,在世人眼中,你變成了涅槃軍團的第一領導人了?

關于這個部分,阿倫回信道,盛名所累,慚愧,慚愧……

怒浪在下一封回信中笑稱,你也可以發表一份公開聲明的,還原一下歷史的真相吧……

阿倫的回信更簡單了:我這人一向很低調……

……


隆冬時節,醞釀已久的人類統一戰線聯盟會議終于要召開了,契機並非是獸人又發動了新一輪的猛攻,而是矮人的第一批武器終于運送到了雷諾,如何分配這重要資源的問題需要討論,另外,精靈的代表團也正式穿過了幽冥森林通道,進入到人類世界。

各國都將派出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前往邊緣部落北部,神龍本來最可能成為代表的祖賓先生,卻在臨出發前三天病倒了,臨時換成了唐氏家主唐璜,而得了“急病”的祖賓先生就在唐璜出發後的那個下午,獨自來到鳳雅煙的別院辭別。

“應該沒有多少人想到自由天堂的守護者藍雪雲大人也會在那個會議上出席吧?”鳳雅煙正在亭子里看書,聽到阿倫的腳步聲,也只是抬頭笑笑,接著又低下頭,將書翻到了下一頁。

亭子一側的泉水發出了清脆的叮咚聲,冬日的午後,院子里彌漫了一絲慵懶的氣息。

阿倫也笑了笑,在鳳雅煙對面坐下,和聰明人說話真是方便,你什麼都不需要說,對方已清楚你的意圖,甚至在你沒來之前,已將亭子里的侍從撤走了,免得看到祖賓大人那過于健康的臉色。

看著面前這張經過精心裝扮後酷似雅玲的臉龐,阿倫內心默默嘆了口氣,那個灰色的下午已經過去了半年,但他的心情還時常停留在那個時刻……

鳳雅煙似是感應到什麼,又一次抬起了頭,發覺阿倫正怔怔的看著自己,那蔚藍色瞳孔里的眼神是如此的溫柔,鳳雅煙很清楚這份眷戀的目光其實並不屬于自己,他在看的,僅僅是已回歸星辰深處的另一個人,便淡淡道:“祖賓先生,阿蘭斯未來的命運如何,我想藍雪雲大人的意見將相當重要,對嗎?”

阿倫稍稍愕了愕,很快便從這陣迷惘中脫離了出來,眼神很快恢複了平和,回答道:“陛下過譽了,但藍雪雲絕不會逃避自己承諾過的責任便是……”這半年來,他盡量避免見到鳳雅煙,也是有點在逃避看到那張曾經無比熟悉的臉龐。

鳳雅煙注視阿倫神色的變化,淡淡一笑,說:“那就好!神龍如今的地位很尷尬,相信在同盟會議上也不能占據什麼有利的位置了,只望這場戰爭,不會成為神龍最後的奏鳴曲吧。”

如果上一句話僅僅是令阿倫回過神,那麼這句話就是明顯在暗示了,局勢注視了藍雪雲將成為同盟指揮官的重要候選人,戰爭結束後,神龍能否得回本來的疆土,到時已具有崇高聲望的同盟領導者,就能提出相當有影響力的意見了。

鳳雅煙笑容中那份內斂的促狹,又一次觸動了阿倫的神經,記憶深處中某個似曾相識的片段自他腦海里一閃而過,他苦澀一笑,說:“陛下高瞻遠矚,祖賓自愧不如。但陛下過慮了,我堅信將來有一天,神龍的旗幟再一次飄蕩在那片輝煌的土地上!藍雪雲,也絕不會忘記與神龍之間的深厚情誼”

“祖賓先生,聽你這麼說,我安心多了。那麼,藍雪雲閣下,朕在此便祝你馬到功成了!”

“……”


倫多巴,鳳凰城西面的工業重鎮,踏過這座城市,便是鳳凰西邊的邊防線,邊防線的另一邊,就是以蒼茫的草原和淳樸的個性而聞名于阿蘭斯的邊緣部落了。

在獸人戰爭期間,這座本來輕工業城市的貿易變得前所未有的繁榮,難民潮雖然已經基本渡過了高潮,但因為這里特殊的地理位置,每天的人流量仍遠勝于和平時期,不少商人和佣兵團都聚集在此地。

阿倫策馬緩緩踏入這座陌生的城市,看著四周一張張陌生的臉龐,走在這樣一條陌生的街道上,阿倫仿佛自內心湧起了一股淡淡的怯意,舉目往西眺望,仿佛已能看到那一望無際的邊緣草原。

冬日蔚藍的天空下,他用力的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空中飄蕩的,是奶油咖啡和紅燜牛肉的芬芳,這是一股令人心情愉悅的氣味,令這座因貿易商太多而顯得有點浮躁的城市,在此刻透出本身恬靜的底蘊,同時也令阿倫感到有點餓了。

他在一家沿大道旁的餐廳外栓好了馬,坐在太陽傘下的圓餐桌邊,細細打量著這座城市,這個建于千年前的城鎮依然完整呈現著寂靜時期早期的風貌,紅磚修築的小鐘樓精美絕倫,藍磚與上了黑軸的粉磚相間拼砌的條紋城牆呈現出讓人難以名狀的優良質感,陽光照射下,大道另一邊的教堂,尖頂閃爍出金光閃閃的光芒,大道的盡頭是古老的倫多巴廣場,那里依然矗立著倫巴多建造者佛朗哥的雕塑,雕塑下正有不少投機商在交頭接耳,討論著今天的行情……

阿倫牽了牽嘴角,這座城鎮能為人們帶來戰爭以來久違的平靜。

“先生,有什麼可以為你服務嗎?”一把清脆的女聲打斷了他的遐思,侍應生好奇的打量著面前這個年輕的男子,他隨手掀開了頭上那連衣裳的罩帽,那俊美的容貌頓時暴露在暖陽之下,那是足以讓所有正常的女性加快心跳的容貌,年輕的女侍應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心想,人們常說的白馬王子,少女口中完美的夢中情人,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了吧……

紅暈不自禁的飄上了少女的臉龐,但她卻很有自知之明的後退了小半步,這樣一個男子是不可能屬于自己世界的。

阿倫沒多注意身旁少女的心事,翻閱著菜單,隨口點道:“三份紅燜牛肉,一只燒雞,冰蒸排骨兩份,手撕豬肉卷五份……”

但這位食量驚人的男子很快就發現侍應生僅僅是困惑的眨著眼,並沒有記錄,不由得不滿道:“喂,我有帶錢的。”

侍應生的臉更紅了,趕緊低頭記錄,應道:“先生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你只是一個人嗎?”

“當然……”阿倫還沒回答完這句話,一個灰衣男子無聲無息的坐在了阿倫的對面,接上道:“不是,是兩個人,再加一瓶藍莓酒,兩份面包,不要奶油,一份新鮮的蔬菜,切忌過熟。”

侍應生記錄好後,轉身離去了,心中暗想,他們的食量真這麼驚人嗎?城市里的怪人是越來越多了,只希望他們不要像昨天那個頭綁繃帶的混蛋那樣跑單就行了……

阿倫曾無數次想象著再次相遇東帝天,第一句話會是什麼?質疑他為何要這樣對待雅玲,對他大聲咆哮來宣洩憤怒,還是一言不發的大打出手……

但當東帝天在這片陌生城市的藍天下坐到他身邊時,他反倒理智了下來,強控住心中的憤慨,還有那蠢蠢欲動的複仇欲望,僅僅是淡淡道:“先說好了,等會各付各的。”

東帝天那張隱藏在陰影下的臉龐仿佛笑了笑,說:“我請你!”

“這樣啊……”阿倫轉過頭對著侍應生離去的方向,嚷道,“剛才我點的菜,全部多要兩份。”

身旁的大道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兩人注視著一張張陌生的臉孔自身邊而過,一頭熟悉的白鷹在廣場的天空上盤旋,東帝天沉聲道:“阿倫,我對已經發生的事情感到抱歉,這確實在我預計之外。”

這是一句含義豐富的話語,在東帝天口中說出,那其中幾乎就包含了所有心照不宣的前因後果。

阿倫用力的握了握隱藏在台下的拳頭,淡淡然一笑,沉聲應道:“老師,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道歉呢……不過當一切都已經成為事實,就算是偉人口中的道歉,也是無補于事的。”

東帝天為自己倒了一杯藍莓酒,緩緩道:“正是因為一切都已成事實,我們再屢屢回頭,只會因此看不見前方的石子,而被重重絆倒。”

菜開始一碟碟的擺放在圓桌上,阿倫將一團牛肉塞進自己的嘴巴,看似含糊的隨口應道:“如果沒有回頭看清走過的路,所犯下的錯,又怎麼可以知道前面的道路將可走向何方呢?”

“但你回頭的次數太多了!明明已將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仍是依依不舍的回頭……阿倫,你一直都是這樣啊!”

阿倫的心弦仿佛被什麼彈動了一下,就連嚼牛肉的動作也稍稍頓了頓,裝得若無其事的看了一眼東帝天,仿佛能感覺到對方帽沿下那深沉的注視,比起往昔,老師今天好像有點不同,這種感覺在記憶中只出現過一次,那是當年流星雨的夜晚過後,天空之城西郊水晶礦坑驚變的第二天清晨,他坐在藍河畔,也是以這般語氣和自己說話的……

但這股溫情迅速被阿倫壓下了,比起他過往對自己造成的悲劇,還有雅玲的死亡,這樣的深切仇恨,並不是瞬間的溫情就可以融化的,他牽了牽嘴角,將一整條肉卷往嘴里塞去,淡淡道:“老師,你特地找我,應該有更要緊的事情吧?”

東帝天凝視著街道對面那座精致的鐘樓,凝視了一會,才道:“如果我沒猜錯,神聖同盟打算把你推舉為同盟的領導者,對嗎?”

阿倫聳聳肩,不置可否。

東帝天的手指輕敲了兩下桌面,才舉杯幹盡了紅梅酒,說:“戰爭期間,成為人類的第一號人物,這就意味著,戰爭後,把握好機會,統一阿蘭斯的機會就會出現了!”

阿倫暗想,人類世界歷史上第一次大一統,聽起來美妙得可真是一塌糊塗,可對我而言,那這一切也未免太過遙遠了,遠得仿佛跟我半點關系也沒有……

陰影中的東帝天似乎又笑了笑,像是看穿了阿倫的想法,以罕有的語調溫言道:“當你身處于歷史的大潮之中,那只能順應潮流,當歷史選擇了你,你將來所走的每一步,都將成為歷史,無論你是進取,還是逃避……”

阿倫仍是低頭嚼著食物,用那不文雅的聲音來衝淡東帝天話中的深意,心里仍情不自禁的猜度了一下,他這句話不但是在說我,或許,還在說他自己……

東帝天似乎對阿倫的態度不以為意,又道:“無論這次同盟大會,再或是你的未來,你都需警惕一人,疾風今天的守護者,波特!”

“嗯?”阿倫終于好奇的抬了抬頭。

“如果他表示要與你公平競爭同盟領導者的位置,那我這句警告作罷;但如果他表示願意全力支持藍雪雲成為聯盟領袖,那你日後就需多多提防他了。”東帝天不緊不慢的應道。

波特作為疾風的軍神,戰無不勝,不單在疾風平原樹立起自己崇高的威望,也在阿蘭斯建立起自己良好的口碑,自從他登上疾風的政治舞台開始,幾乎就從來沒犯下過任何錯誤,尤其在打通幽冥森林通道之後,他的聲望更是到達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這位疾風守護者,同樣是聯盟指揮官的重要候選人之一,對比起藍雪雲的戰場經驗,他的資歷恐怕更優勝一點……

阿倫腦海里分析著波特,聯想到他的野心,再聆聽著東帝天的警告,心里不由得寒了寒,但他還是盡量樂觀的想,波特與自己畢竟有過過命的交情,兩人的友誼不致于這麼不堪一擊吧……

東帝天將目光投向了阿倫的身後,說:“你有熟人來了。”

阿倫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鳳凰城的代表歌德正領著幾名隨從,從阿巴多的東城門策馬而入。

當阿倫再回過頭時,東帝天已不知所蹤。

他輕輕的舒了口氣,接著又想到另一個問題,招手換來侍應生,沉聲問:“這張單埋了沒有?”

“先生,還沒有呢。”

“啊,這老混蛋……哦,沒什麼,再給我來兩盤羊肉卷!”

“……”

歌德看到阿倫時,先是茫然了一下,但眼睛很快就亮了起來,遠遠笑道:“約翰修士,沒想到能在這個美麗的城市里,與你再次相遇,藍天白雲也正為我們千載不變的友誼喝彩呢……”

阿倫的笑容同樣燦爛如花,絲毫也不介意歌德的羅唆,很是熱情的招呼歌德前來同坐,還說:“歌德先生,隨便點東西吃,不必客氣!”

“那怎麼好意思呢,嘿嘿,我只要一份牛排就好。”

“……”

在這個暖冬的下午,兩人一同回想起當年的出使,潘多拉平原上的寒風,獸人大營里那個滑稽的葬禮,正談到高潮時,相互唏噓間,約翰修士就以上洗手間為理由離去了,接著他的馬兒也消失了。

歌德久候不見,只能招手表示結帳,接著,倫巴多一角傳出了他的驚呼聲:“什麼!怎麼這麼貴的?我只點了一份牛排而已啊……”

“……”


碧藍天空上,懸挂著幾朵白雲,一望無際的綠色草原,一直延伸到天際盡頭,在那里,綠草與藍天,相依相偎,相互映襯,蔚是壯麗。

阿倫踏足其上,仿佛踏進一幅唯美的畫卷中,心境一陣豁然和舒暢,抬頭望去,藍天是如此的接近,讓人不由得有種輕飄飄的感覺,仿佛張開雙臂,就可以自由飛翔。

極目遠眺,天邊正有幾十匹駿馬在肆意奔馳,它們撒開四蹄朝另一邊的天際飛奔而去,揚起塵土一片,腳下的綠草隨風搖擺間,仿佛也都奔騰了起來,伴隨著風的咆哮,奔向藍天的盡頭……

呼吸著那純得不帶一絲一毫雜質的空氣,面對著這片無垠的空間,阿倫的眼睛不自禁的微微紅了,他落馬跪倒在這片草原上,淚珠輕輕滑落,邊緣,我終于回來了!

當年離去時,他不過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孩童,最大的夢想便是成為舉世聞名的大英雄,退休後便在自己的莊園里享受晚年,但再次回來時,他已帶著一身的塵埃,經歷過人間無數風霜和磨難,雖已名動天下,舉世仰望,但其中付出了何其沉重的代價,今天的他,已不敢再輕易奢望夢想,不敢再隨便憧憬明天……

無數的畫面在他的眼前掠過,仿佛正在面前的草原上演著他當年的樂與怒,重現著他當年的喜與悲……眾神用蠟筆在天空隨意塗抹,令晚霞悄然降臨在這片美麗的天空,漸沉的天氣令阿倫漸漸回過了神,他緩緩站起,抹去眼角的淚痕,發現一滴滴水珠正從晚霞的深處中鑽出,滴落到塵世間。

呵,久違了,邊緣的過雲雨!

阿倫也不避雨,就這麼牽著馬,任由水珠落在身上,緩緩走在這片曾經無比熟悉的土地上,往事如風,當真正面對時,也未必如想象中那般可怕,阿倫只覺心情舒爽了許多,就像壓在心頭多年的沉重石頭,忽然被搬開了一般。

雨點漸密,打在身上的嘀噠聲仿佛正串成一首古老的邊緣歌謠,阿倫情不自禁蹬踏著腳步,跳起了那邊緣自古相傳的舞蹈,仿佛在這個剎那,又回到了童年的篝火邊。

正在他自得其樂時,遠處一個避雨的帳篷里探出了一個腦袋,一個老牧民衝阿倫揮手嚷道:“嘿!年輕人,來這里避雨吧!”

阿倫笑著衝他擺擺手表示不用,但那老牧民卻以為這個過客不好意思,又再次用力招手,邊緣人是熱情的,總是樂于幫助別人,阿倫不忍再拒絕他的好意,便上馬奔了過去。

那帳篷中央正燃了一小堆篝火,除了那老牧民,還有幾個孩子,正好奇的打量著這個俊美的外鄉人。

老人招呼阿倫坐到篝火邊,笑道:“年輕人身子骨是不錯,但也得珍惜自己呀,咱邊緣冬天的過雲雨可是入骨的,你還在雨里蹦蹦跳跳,可得小心著涼了。”

“謝謝大叔關心,不礙事啦!”阿倫微笑應道。

一聽阿倫說的是標准的邊緣腔,小孩子的眼睛都瞪大了,老人樂呵呵的笑了起來,說:“嘿嘿,原來是游子歸家呀!這次回來就不要走啦,聽說外面兵荒馬亂的,還是家里好呀!”

阿倫怔了怔,家……邊緣是我的家,但我的家又在邊緣的哪里呢?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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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老人那雙洞察世情的眼睛注視著阿倫,仿佛是讀懂了什麼,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年輕人,很久沒有回來了吧,來,試試家鄉的羊奶酒和肉幹,在外頭可嘗不到這麼正宗的東西!”

酒入口芬芳,但很嗆喉,而且後勁十足,阿倫小時候看著大人們暢飲,總向往著自己也能大口大口喝著烈酒的一天,現在終于有機會把邊緣的酒灌入喉嚨,他卻僅僅是小口小口的品嘗,仿佛擔心過于放肆,四周的一切不過是夢境的一部分,肉幹仍是記憶中那股味道,但不知為何,阿倫咬在嘴里,總覺得其中多了一份酸澀的口感。

孩童們見阿倫悶不作聲,已把他歸類成那種古板無趣的叔叔,很快就失去一開始的好奇,自個圍成一團,用小石子玩起他們的游戲,盡管外面大雨滂沱,但孩子們的笑聲卻令小帳篷里變成一個溫馨的小空間。

阿倫默默的注視著他們,嘴角的弧度不知不覺也浮上了親切,老人在一旁微笑道:“孩子的時代永遠是充滿笑聲與歡樂的。如果我說昨晚我在月亮上睡覺了,成年人聽了只會嘲笑你,但小孩子就會說,‘哇,你真走運!’,呵呵……”

阿倫也笑了,笑著笑著他忽然發現,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這麼開朗的笑過了。

老人從腰包里取出了一面小鼓,有節奏的拍打了起來,唱起一首古老的邊緣童謠,甚是自得其樂間,還不時用眼神鼓勵著阿倫,阿倫不知不覺便跟上了節奏,輕聲合唱著,篝火的擺動,仿佛也渲染上這股快樂的節奏。

但孩子們顯然不能認同老人那把充滿滄桑的聲音,在分段的時回頭笑道:“爺爺,你的歌聲好像芬達大叔刮砂鍋的聲音呀!”

老人也沒有生氣,微笑道:“傻瓜,我的歌聲在年輕時可是得到過族長的誇獎,說那是天使一般的聲音!”

另一個孩子接口道:“爺爺,你被騙啦!什麼是天使般的聲音?你聽過天使發音嗎?搞不好他的聲音比刮砂鍋還要難聽呢……”

“哈哈……”

笑聲回蕩在這個小帳篷里,老人可不管那個孩子的表情,又滿臉陶醉的唱起第二段,阿倫微笑注視著火光,心里輕聲默念,邊緣,你的迷人,仍如往昔啊……


邊緣部落是一個游牧民族,草原上邊緣的各個族群一生幾乎都在遷移中渡過,伊庫那克是一個例外,這座坐落于邊緣東南部的小城,依偎著明月湖,是邊緣的對外重要窗口,一座貿易城市。

建造得樸素無華的城牆,僅有三人高,顯示出了邊緣人的坦蕩胸襟,對盟友不設防的友善表示,無論鳳凰城,還是冰風家族,假如要入侵邊緣,恐怕伊庫那克都會被優先選擇,但事實上,這座美麗的小城市自千年前的亡靈戰爭後,就從未被戰火洗禮過。

曾有一位著名的吟游詩人如此描述過此地:

在生命里,總有這麼一個人,在你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你會覺得生命找到了歸宿;在旅途中,總有這麼一些城市,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你的眼睛就開始放起煙火。

即使你是一個貪新厭舊的人,也會產生依依不舍,好象在天涯海角尋覓了這麼久,終于找到了前世的故鄉,像一只流浪的候鳥,找到一片最好的河口地,滑翔其中,悠游水面,如果不是更換季節的大限到了,實在舍不得離去……

這一段文字假如形容的是別的名城,恐怕早已被城主立碑銘刻,樹在市中心炫耀了,但邊緣並沒有,僅僅是在城門外的一側,請那位詩人刻下了這段文字,並用魔法加固,而在這段文字的四周,全部是各種各樣的名人贊譽。

如世外桃源一般的伊庫那克,從不缺乏稱贊的聲音。

特殊的歷史時期,再加上即將召開的同盟大會,令伊庫那克的城門下過客如織,入城必須登記,辦理基本手續,普通的商人和過路者在會議期間都會被暫拒門外。

阿倫已裝扮一番,恢複成藍雪雲那前衛模樣,但在城門外的長龍面前,也只能規規矩矩的排隊,假想中的畫面,應該是他還沒走近伊庫那克,城外的人們已發出驚呼,在漫天的煙花和驚天動地的歡呼聲中,人們列隊歡迎,邊緣的權貴親自出城迎接,各國代表都用崇慕的眼光仰視著自己……

只可惜現在沒人知道他是藍雪雲,為了不失自由天堂守護者的風範和氣度,阿倫只能規規矩矩的排隊。

不過,很快就有一位商人打扮的老人回頭緊緊的盯著阿倫,似乎已發現了什麼,嘴唇顫動著,分明流露出一份激動,他拄著拐杖,慢慢走近阿倫,他那兩名隨從忙緊緊跟在他身後,老人顫聲道:“你,你是……”聲音里滿是激動。

阿倫暗想,寶石不會被黑夜吞沒,在漆黑中仍能散發出耀眼的光芒,終于有人認出我了,這無趣的排隊時間可以結束了……他微笑道:“沒錯,是我!”

那老人立時激動了起來,一根拐杖就向阿倫的腦袋揮去,喝道:“果然是你這個混蛋,歐靈克,你到底把我女兒拐到什麼地方去了,城破的時候我好心把你這混蛋帶上,你卻在中途偷走了我的金幣,還把瑪麗亞給騙走,嗚嗚,我今天肯定饒不了你……”

啊……阿倫張了張嘴巴,用力的眨著眼睛,避開了老人暴雨般的攻擊,只見四周的人們都向自己投來了鄙視和不屑,不由得苦笑道:“老伯,你有沒有認錯人啊?”

“混蛋,你別以為壓低聲音裝得很有磁性就認不出你了,你化成灰我也能把你認出來,你快把墨鏡解下,你不配帶這個,別侮辱我們的守護者藍雪雲大人……”老人罵咧咧的,拐杖卻慢了下來,因為伊庫那克的城衛正小跑了過來,那衛兵遠遠喝停了他們,維持隊列秩序。

“伊庫那克禁止喧嘩,鬧事者通報身份!”

聽著那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講述著他的辛酸故事,阿倫苦笑之意更甚,他本想正門而入,造成轟動效應,達到在聯盟會議中強勢的效果,沒想到民間把藍雪雲神化得太過厲害了,以致他本來的面目也越來越模糊了。

“到你了,通報身份!”衛兵轉過頭向阿倫吆喝,看他的神情,同情票已投向那個老人了。

阿倫回答:“藍雪雲。”

衛兵疑惑的瞪了瞪眼睛,說:“什麼?”

“藍天的藍,雪白的雪,白雲的雲,在阿蘭斯,大家都叫我狂風。”阿倫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嚴肅一點。

“大家還管我叫疾風守護者波特呢!滾,這幾天起碼有上百個自稱是藍雪雲的垃圾想混進伊庫那克看熱鬧,就你這副德行,回去化過妝再來吧!”那衛兵沒好氣的衝阿倫擺擺手,下驅逐令,這幾天伊庫那克的臨時監獄已經擠滿人了,在他認為,像阿倫這種貨色還不值得占據監獄的一席之地。

在四周的嘲笑聲中,老人卻急了,對那城衛道:“長官,不能就這麼放過他,他搶了我家閨女,還偷了我的錢……”

“……”

聆聽著四周鬧哄哄的聲音,站在一個無比尷尬的位置,阿倫拍了拍額頭,無奈的苦笑著,早知這樣,爬牆進去算了。

這時,一輛烙印有疾風印記的馬車在他們身旁停了下來,馬車的窗簾掀開了一角,波特那張久違的臉孔出現在了窗簾後,甚是促狹的對阿倫笑了笑。

正溺水于尷尬的海洋里的阿倫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對波特笑道:“波特先生,請下車看看,這里的城衛先生好像也叫波特呢。”

看見有疾風印記的馬車到來,人們已議論紛紛,波特這個響亮的名字一叫出,更有人不約而同的驚呼了一聲,一個個死死盯著馬車,想看看這位傳說中的疾風軍神到底是何模樣。

不過叫他們失望的是,波特大人的長相頗是平凡,如果走在人群中,你根本無法發覺到他的存在,就像是蕓蕓眾生中最普遍的一員,不過叫他們震驚的是,傳說中的波特大人走向了那個基本已被判定為騙子的“藍雪雲”,張臂擁抱,朗聲笑道:“藍雪雲閣下,久違了!”

那認錯人的老人瞪大了眼睛,前來維持秩序的城衛連爬帶滾的奔往城門稟告,自由天堂守護者和疾風守護者同時駕臨,這可是件得驚動城主的大事。

波特擁著阿倫走向馬車,低聲道:“戰友,你尷尬的模樣真是精彩呢!”

阿倫疑惑道:“你到底什麼時候來的?”

“就在你騙走人家閨女的時候啊,哈哈……”

“……”

波特的車廂,咋眼看來,半點也與奢華沾不上邊,但仔細觀察,便處處都能發現奢華之處,椅子上鋪的看似普通的劣質皮毛,但識貨的人只要輕輕觸摸,便能發現那是大型風系魔獸的外皮,柔軟無比,冬暖夏涼,精致的暖爐恰到好處的分布在每一個角落,不細心根本無法發覺它們的存在,它們卻能令車廂暖烘烘得仿佛春天,腳下的地板經過了起碼三重以上的魔法加固,令馬車行走山路時,車廂也不絲毫不顯顛沛,還有那處處可見的抽屜、暗格,桌上香爐燃點出的香味,連阿倫也未曾聞過……

阿倫不由得嘆道:“戰友,你在疾風的日子過得不錯呀。”

波特見阿倫嗅了幾次鼻子,笑道:“戰友,以你的見識也無法分辨出的香味,當然是精靈一族的產品。嘿嘿,來根煙,煙葉也來自精靈世界,純度遠勝于我們人類世界,不過那群高貴的生物認為從口中噴出煙霧是不雅的行為,所以在他們那邊,煙葉僅僅是一種廉價藥物的副成分,當然是便宜我了,哈,我准備開一隊農民過去,專門租一塊地來種植!”

阿倫吸了口煙,煙味的純度果然在人類各地的煙草之上,不由得笑道:“戰友,如果在一年前,人們討論阿蘭斯到底是誰最富裕,有人會說是塞木,有人會說是尤里西斯,但相信用不了多久,那個名字就會統一成你波特的大名了!”

波特立即改變了坐姿,連忙擺手道:“戰友莫要開玩笑,富的只是疾風,我身為疾風的舵手之一,只是盡自己應有的努力罷了,嘿嘿……”

說著說著,他訕然一笑,也不好意思再說下去,面前的阿倫可不是疾風的普通民眾。

這種熟悉的笑容令阿倫湧起了親切感,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抬頭望著車窗外,疾風的車隊正緩緩越過排隊的人龍,進入到伊庫那克內,天色已沉了下來,路燈初亮,主幹道上的兩旁是涓涓的小溪,那是人工引入明月湖的湖水,溪水旁的老樹,葉子全部都落了,只剩下樹上艷麗的橙紅色果實,在路燈的映照下,甚是耀眼,搶走了不少游人的視線,樹後的房屋是寂靜時代前期所建,不少屋子前還立著邊緣古老的圖騰,充滿古老和神秘的色彩。

凝視著窗外的美景,阿倫隨口問道:“瑪雅小姐和克德傑大人可好?”

波特為阿倫倒了一杯產自精靈一族的葡萄酒,笑道:“過得都不錯,瑪雅小姐已經前線調回到西線,主要負責與精靈的交流,現在正為精靈拜訪團導游,再過兩天,相信他們就會來伊庫那克,至于克德傑大人嘛,嘿嘿,其實他也很想念你呢,不時還會和我追憶一下美艷的娜娜小姐。”

阿倫失笑搖頭,喝了一口那昂貴的葡萄酒,口感自是極佳,更難得還是溫熱的,才發現桌子旁矮椅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盞造型精美的酒精燈。

“精靈釀造的葡萄酒,精靈制作的酒精燈!”波特以一副暴發戶的嘴臉介紹著。

阿倫哈哈一笑,進入邊緣之後,聚集在頭上的陰霾,仿佛也被驅散掉了許多,波特那久違了的熟悉言行,配合這暖烘烘的車廂,暖烘烘的好酒,一股懶洋洋的暖意也湧上心頭,側頭往外看去,馬車已拐向了右邊的岔路,在路口處有一家咖啡廳,門口一塊銅鑄的牌子上的文字吸引了阿倫的注意,上面寫著:

現在的我,只想在火炕旁邊輕輕的喝了一杯咖啡,掏出隨身的筆記本,卸下那些日子以來的愛恨憂喜。

內心深處的弦仿佛也被彈動了一下,這樣的文字,大概是某位浪跡天涯多年的旅人所寫的吧,他書下這樣的感慨時,又有沒有料到,在多年之後,打動著一個接一個路經這個三岔口的路人呢?

陰沉的天空,迷蒙的燈火,以及那純潔無暇的溪水,光潔的樹木、古老的房屋,徬佛是記憶深處里某個歌劇的場景,而像他們行走其中的旅人,只是那場歌劇里跑龍套的演員。

阿倫慢慢的回過頭,發覺波特也在凝視著那咖啡廳的方向,仿佛也被觸動了什麼,他嘆道:“人生很奇妙,在冬天里想著夏天,夏天里幻想雪景,在旺季中懷念淡季,寂寞中回憶繁華,荒涼的沙漠里渴望都市,都市中向往鄉村,像我們現在奔奔波波,絞盡腦汁的計較將來時,忽然又無比的向往平淡安逸……”

阿倫微笑注視著波特,說:“戰友,罕見你有這麼感性的一面呀。”

波特遞給了阿倫第二根煙,笑道:“是啊,在高位上俯瞰眾生久了,感性離我是越來越遠了……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忽然又理性起來了,嗯,你如何看這次人類的聯盟會議?”

阿倫深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淡淡的煙霧縈繞在兩人之間,淡淡應道:“其實就一件事,如何對抗獸人,說細點就是兩件事,其一,選出一個同盟領導,其二,分配矮人的兵器。”

波特為阿倫將酒倒滿,漫不經心的問:“戰友你這次是以藍雪雲的身份出現,恐怕是為同盟的領導權而來的吧?”

阿倫心叫,來了!昨日東帝天的警告不禁再次在耳邊響起:“論這次同盟大會,再或是你的未來,你都需警惕一人,疾風今天的守護者,波特!如果他表示要與你公平競爭同盟領導者的位置,那我這句警告作罷;但如果他表示願意全力支持藍雪雲成為聯盟領袖,那你日後就需多多提防他了。”

阿倫表面平靜一笑,應道:“莫非戰友你對這個同盟領導權已經志在必得了?”

波特肅容道:“如果幽冥森林通道尚未打通,老實說,我確實會去爭取這個位置。但現在疾風的重心放在西面,對外不宜樹立強勢政治的形象,現在疾風需要的是一個寬松的政治環境,從而促進寬松的經濟環境,說起來慚愧,獸人戰爭期間,人類各國經濟都在衰退,但疾風的經濟卻突飛猛進……”

他口中說著“慚愧”,臉上卻無半點慚愧之色,舉杯喝了口酒,又彈了彈手上的煙灰,才接著道:“其實就在這一點上,疾風已引來一些猜忌,而且我們東線的兵力已與獸人對峙多日,罕有交戰,又惹來了一些流言蜚語……所以,我無意爭取成為同盟領導。”

阿倫心中不禁一凜,波特這番話言之成理,但其實換一個角度想,經濟的突飛猛進也正成為疾風的政治資本,千年前的神龍正是因為經濟的強盛而漸漸成為眾國之首,疾風東線多日停戰,也在說明著他們正儲存著足夠的戰斗力,自由天堂難民團那群新兵的訓練應該也成一定氣候了吧……他想到這里,心里浮起一絲寒意,莫非東帝天的警告生效了,但波特是一個同渡過患難的朋友,東帝天卻是毀掉自己童年,讓自己去承載他的野心,還有害死雅玲的凶手……

這時,波特話鋒一轉,略帶歉意的微笑道:“不過戰友,請你原諒的是,我尚未完全決定該支持誰,因為拜倫王子似乎對這個同盟領導權也頗感興趣,我要與他面談後才能決定這次會議的態度。”

“哦?”阿倫透過彌漫的煙霧,凝視波特那張若有所思的臉龐,心中想,小師妹也有這個打算?他登上雷諾王座尚未一年啊……但他轉念又想,立即意識到一個重要問題,如果小師妹已把自己的支持計算在內,那麼在疾風、自由天堂、神龍的聯合支持下,那麼她成為同盟領導也很可能順理成章……

波特微微一笑,說:“如果是站在現在,只考慮目前,疾風支持的肯定是拜倫;但如果放眼未來,考慮的是戰後的將來,藍雪雲才是疾風最好的選擇!”

阿倫心中一動,波特已在表明態度了,如果不考慮家族的態度,在他個人心目中,天平更傾向于自己這一邊……阿倫不置可否,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嘆道:“真叫人頭痛,尤其是在戰爭中的政治……”

波特會心一笑,道:“是啊,不談這個乏味的問題,來,繼續喝酒抽煙!對了,我親自監督炮制的娜娜小姐二世就在後面的馬車里,等會你要不要再見見……”

“……”

事實上阿倫與波特剛下馬車,伊庫那克的城主和當地的官員就已迎了上來,人類一方國土的守護者,還同時來了兩個,城主只覺分身乏術,臉上的笑容更是將邊緣部落的熱情精神發揮到極致。

不過伊庫那克只是一個小城,特別氣派的房子也就這麼幾間,而能稱得上豪華的,也僅僅只有城主世代相傳那座小小的莊園了,但把所有貴賓都安排在同一個地方居住,雖然那已是最好的地方,不過也難免有點失禮,所以相互客套間,城主不忘連連致歉,對于此,阿倫和波特也早有了解,微笑表示體諒。

阿倫心想,怪不得邊緣罕出成功的商人,就連這位應該已經習慣圓滑的城主,竟然在處理外賓的態度上,對兩人也是同樣的熱情,要知道,藍雪雲只是一位失去了領土的人們的精神領袖,而波特而是握有實權的金庫代表,邊緣只需表現出足夠的重視和誠意,哪怕爭取到的僅僅是波特大人的一點點好感,那麼貿易的天平上,利潤說不定就有望大幅度提高了。

波特被安排在莊園里採光最好,風光也是最好的別墅,而自由天堂的原定代表保羅將軍則被安排住在那幾座別墅最角落的那一棟,同時也是整座莊園的角落,對于此,阿倫暗暗苦笑,如果傳說中的藍雪雲不出現的話,這次同盟會議,自由天堂確實只有聆聽的份了。

不過為了表示歉意,城主親自將阿倫送到了那座別墅的門口,途中阿倫忍不住問道:“城主大人,有一私事請教,克洛諾斯大人曾將一女子帶來邊緣治療,不知目前情況如何?”

既是邊緣族群的一員,伊庫那克位置特殊,作為城主肯定也是邊緣的情報官的一員,那城主聽出阿倫口中的關切之情,便微笑答道:“回藍雪雲閣下,可是大人的未婚妻,那位叫愛莉婭的女子?請勿擔憂,她正在邊緣西部的溫泉山療養,進境順利,現在已由我們邊緣的大祭司親自陪同治療,相信很快便能完全康複!”

阿倫心中稍稍一松,但也不無疑惑,邊緣的大祭司竟親自陪同治療,莫非出現了什麼特殊情況,但看眼前的先生臉上笑容敦厚依舊,應該也不會是出了太大的岔子……

那城主又笑道:“克洛諾斯大人剛來的時候,也是先問這個問題呢。”

不過他很快又皺了皺眉,低聲道:“不過克洛諾斯大人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他用嘴角弩了弩位置最好的幾棟別墅之一,說:“因為影月部落的代表好像不太滿意原本為他們安排的地方,硬是要住到那里去,可是克洛諾斯閣下已經在那里住下了……”

阿倫看著老實人想委婉的說話,那神色實在夠別扭了,不由得笑道:“那里會變得很擠?”

城主苦笑道:“擠倒是不擠,不過那位影月代表脾氣有點怪怪的,剛來兩天就把大半的貴賓都得罪了一遍,以克洛諾斯大人的脾氣……”

阿倫不再逗他了,微笑道:“城主大人請放心,那位代表相信也是我的故人,我一會就去拜訪他們,如有矛盾,一定幫忙調停。”

那城主沒料到藍雪雲竟然這麼快就領悟到自己的意圖,連忙躬身道謝。

阿倫隨意問道:“原來那位影月代表安排住哪的?”

城主訕訕一笑,一語雙關道:“到了,藍雪雲閣下!”

阿倫笑了,這樣也好,如果不變動的話,扎斯町那渾人就得和自己一同住了……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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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那雙洞察世情的眼睛注視著阿倫,仿佛是讀懂了什麼,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年輕人,很久沒有回來了吧,來,試試家鄉的羊奶酒和肉幹,在外頭可嘗不到這麼正宗的東西!”

酒入口芬芳,但很嗆喉,而且後勁十足,阿倫小時候看著大人們暢飲,總向往著自己也能大口大口喝著烈酒的一天,現在終于有機會把邊緣的酒灌入喉嚨,他卻僅僅是小口小口的品嘗,仿佛擔心過于放肆,四周的一切不過是夢境的一部分,肉幹仍是記憶中那股味道,但不知為何,阿倫咬在嘴里,總覺得其中多了一份酸澀的口感。

孩童們見阿倫悶不作聲,已把他歸類成那種古板無趣的叔叔,很快就失去一開始的好奇,自個圍成一團,用小石子玩起他們的游戲,盡管外面大雨滂沱,但孩子們的笑聲卻令小帳篷里變成一個溫馨的小空間。

阿倫默默的注視著他們,嘴角的弧度不知不覺也浮上了親切,老人在一旁微笑道:“孩子的時代永遠是充滿笑聲與歡樂的。如果我說昨晚我在月亮上睡覺了,成年人聽了只會嘲笑你,但小孩子就會說,‘哇,你真走運!’,呵呵……”

阿倫也笑了,笑著笑著他忽然發現,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這麼開朗的笑過了。

老人從腰包里取出了一面小鼓,有節奏的拍打了起來,唱起一首古老的邊緣童謠,甚是自得其樂間,還不時用眼神鼓勵著阿倫,阿倫不知不覺便跟上了節奏,輕聲合唱著,篝火的擺動,仿佛也渲染上這股快樂的節奏。

但孩子們顯然不能認同老人那把充滿滄桑的聲音,在分段的時回頭笑道:“爺爺,你的歌聲好像芬達大叔刮砂鍋的聲音呀!”

老人也沒有生氣,微笑道:“傻瓜,我的歌聲在年輕時可是得到過族長的誇獎,說那是天使一般的聲音!”

另一個孩子接口道:“爺爺,你被騙啦!什麼是天使般的聲音?你聽過天使發音嗎?搞不好他的聲音比刮砂鍋還要難聽呢……”

“哈哈……”

笑聲回蕩在這個小帳篷里,老人可不管那個孩子的表情,又滿臉陶醉的唱起第二段,阿倫微笑注視著火光,心里輕聲默念,邊緣,你的迷人,仍如往昔啊……


邊緣部落是一個游牧民族,草原上邊緣的各個族群一生幾乎都在遷移中渡過,伊庫那克是一個例外,這座坐落于邊緣東南部的小城,依偎著明月湖,是邊緣的對外重要窗口,一座貿易城市。

建造得樸素無華的城牆,僅有三人高,顯示出了邊緣人的坦蕩胸襟,對盟友不設防的友善表示,無論鳳凰城,還是冰風家族,假如要入侵邊緣,恐怕伊庫那克都會被優先選擇,但事實上,這座美麗的小城市自千年前的亡靈戰爭後,就從未被戰火洗禮過。

曾有一位著名的吟游詩人如此描述過此地:

在生命里,總有這麼一個人,在你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你會覺得生命找到了歸宿;在旅途中,總有這麼一些城市,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你的眼睛就開始放起煙火。

即使你是一個貪新厭舊的人,也會產生依依不舍,好象在天涯海角尋覓了這麼久,終于找到了前世的故鄉,像一只流浪的候鳥,找到一片最好的河口地,滑翔其中,悠游水面,如果不是更換季節的大限到了,實在舍不得離去……

這一段文字假如形容的是別的名城,恐怕早已被城主立碑銘刻,樹在市中心炫耀了,但邊緣並沒有,僅僅是在城門外的一側,請那位詩人刻下了這段文字,並用魔法加固,而在這段文字的四周,全部是各種各樣的名人贊譽。

如世外桃源一般的伊庫那克,從不缺乏稱贊的聲音。

特殊的歷史時期,再加上即將召開的同盟大會,令伊庫那克的城門下過客如織,入城必須登記,辦理基本手續,普通的商人和過路者在會議期間都會被暫拒門外。

阿倫已裝扮一番,恢複成藍雪雲那前衛模樣,但在城門外的長龍面前,也只能規規矩矩的排隊,假想中的畫面,應該是他還沒走近伊庫那克,城外的人們已發出驚呼,在漫天的煙花和驚天動地的歡呼聲中,人們列隊歡迎,邊緣的權貴親自出城迎接,各國代表都用崇慕的眼光仰視著自己……

只可惜現在沒人知道他是藍雪雲,為了不失自由天堂守護者的風範和氣度,阿倫只能規規矩矩的排隊。

不過,很快就有一位商人打扮的老人回頭緊緊的盯著阿倫,似乎已發現了什麼,嘴唇顫動著,分明流露出一份激動,他拄著拐杖,慢慢走近阿倫,他那兩名隨從忙緊緊跟在他身後,老人顫聲道:“你,你是……”聲音里滿是激動。

阿倫暗想,寶石不會被黑夜吞沒,在漆黑中仍能散發出耀眼的光芒,終于有人認出我了,這無趣的排隊時間可以結束了……他微笑道:“沒錯,是我!”

那老人立時激動了起來,一根拐杖就向阿倫的腦袋揮去,喝道:“果然是你這個混蛋,歐靈克,你到底把我女兒拐到什麼地方去了,城破的時候我好心把你這混蛋帶上,你卻在中途偷走了我的金幣,還把瑪麗亞給騙走,嗚嗚,我今天肯定饒不了你……”

啊……阿倫張了張嘴巴,用力的眨著眼睛,避開了老人暴雨般的攻擊,只見四周的人們都向自己投來了鄙視和不屑,不由得苦笑道:“老伯,你有沒有認錯人啊?”

“混蛋,你別以為壓低聲音裝得很有磁性就認不出你了,你化成灰我也能把你認出來,你快把墨鏡解下,你不配帶這個,別侮辱我們的守護者藍雪雲大人……”老人罵咧咧的,拐杖卻慢了下來,因為伊庫那克的城衛正小跑了過來,那衛兵遠遠喝停了他們,維持隊列秩序。

“伊庫那克禁止喧嘩,鬧事者通報身份!”

聽著那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講述著他的辛酸故事,阿倫苦笑之意更甚,他本想正門而入,造成轟動效應,達到在聯盟會議中強勢的效果,沒想到民間把藍雪雲神化得太過厲害了,以致他本來的面目也越來越模糊了。

“到你了,通報身份!”衛兵轉過頭向阿倫吆喝,看他的神情,同情票已投向那個老人了。

阿倫回答:“藍雪雲。”

衛兵疑惑的瞪了瞪眼睛,說:“什麼?”

“藍天的藍,雪白的雪,白雲的雲,在阿蘭斯,大家都叫我狂風。”阿倫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嚴肅一點。

“大家還管我叫疾風守護者波特呢!滾,這幾天起碼有上百個自稱是藍雪雲的垃圾想混進伊庫那克看熱鬧,就你這副德行,回去化過妝再來吧!”那衛兵沒好氣的衝阿倫擺擺手,下驅逐令,這幾天伊庫那克的臨時監獄已經擠滿人了,在他認為,像阿倫這種貨色還不值得占據監獄的一席之地。

在四周的嘲笑聲中,老人卻急了,對那城衛道:“長官,不能就這麼放過他,他搶了我家閨女,還偷了我的錢……”

“……”

聆聽著四周鬧哄哄的聲音,站在一個無比尷尬的位置,阿倫拍了拍額頭,無奈的苦笑著,早知這樣,爬牆進去算了。

這時,一輛烙印有疾風印記的馬車在他們身旁停了下來,馬車的窗簾掀開了一角,波特那張久違的臉孔出現在了窗簾後,甚是促狹的對阿倫笑了笑。

正溺水于尷尬的海洋里的阿倫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對波特笑道:“波特先生,請下車看看,這里的城衛先生好像也叫波特呢。”

看見有疾風印記的馬車到來,人們已議論紛紛,波特這個響亮的名字一叫出,更有人不約而同的驚呼了一聲,一個個死死盯著馬車,想看看這位傳說中的疾風軍神到底是何模樣。

不過叫他們失望的是,波特大人的長相頗是平凡,如果走在人群中,你根本無法發覺到他的存在,就像是蕓蕓眾生中最普遍的一員,不過叫他們震驚的是,傳說中的波特大人走向了那個基本已被判定為騙子的“藍雪雲”,張臂擁抱,朗聲笑道:“藍雪雲閣下,久違了!”

那認錯人的老人瞪大了眼睛,前來維持秩序的城衛連爬帶滾的奔往城門稟告,自由天堂守護者和疾風守護者同時駕臨,這可是件得驚動城主的大事。

波特擁著阿倫走向馬車,低聲道:“戰友,你尷尬的模樣真是精彩呢!”

阿倫疑惑道:“你到底什麼時候來的?”

“就在你騙走人家閨女的時候啊,哈哈……”

“……”

波特的車廂,咋眼看來,半點也與奢華沾不上邊,但仔細觀察,便處處都能發現奢華之處,椅子上鋪的看似普通的劣質皮毛,但識貨的人只要輕輕觸摸,便能發現那是大型風系魔獸的外皮,柔軟無比,冬暖夏涼,精致的暖爐恰到好處的分布在每一個角落,不細心根本無法發覺它們的存在,它們卻能令車廂暖烘烘得仿佛春天,腳下的地板經過了起碼三重以上的魔法加固,令馬車行走山路時,車廂也不絲毫不顯顛沛,還有那處處可見的抽屜、暗格,桌上香爐燃點出的香味,連阿倫也未曾聞過……

阿倫不由得嘆道:“戰友,你在疾風的日子過得不錯呀。”

波特見阿倫嗅了幾次鼻子,笑道:“戰友,以你的見識也無法分辨出的香味,當然是精靈一族的產品。嘿嘿,來根煙,煙葉也來自精靈世界,純度遠勝于我們人類世界,不過那群高貴的生物認為從口中噴出煙霧是不雅的行為,所以在他們那邊,煙葉僅僅是一種廉價藥物的副成分,當然是便宜我了,哈,我准備開一隊農民過去,專門租一塊地來種植!”

阿倫吸了口煙,煙味的純度果然在人類各地的煙草之上,不由得笑道:“戰友,如果在一年前,人們討論阿蘭斯到底是誰最富裕,有人會說是塞木,有人會說是尤里西斯,但相信用不了多久,那個名字就會統一成你波特的大名了!”

波特立即改變了坐姿,連忙擺手道:“戰友莫要開玩笑,富的只是疾風,我身為疾風的舵手之一,只是盡自己應有的努力罷了,嘿嘿……”

說著說著,他訕然一笑,也不好意思再說下去,面前的阿倫可不是疾風的普通民眾。

這種熟悉的笑容令阿倫湧起了親切感,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抬頭望著車窗外,疾風的車隊正緩緩越過排隊的人龍,進入到伊庫那克內,天色已沉了下來,路燈初亮,主幹道上的兩旁是涓涓的小溪,那是人工引入明月湖的湖水,溪水旁的老樹,葉子全部都落了,只剩下樹上艷麗的橙紅色果實,在路燈的映照下,甚是耀眼,搶走了不少游人的視線,樹後的房屋是寂靜時代前期所建,不少屋子前還立著邊緣古老的圖騰,充滿古老和神秘的色彩。

凝視著窗外的美景,阿倫隨口問道:“瑪雅小姐和克德傑大人可好?”

波特為阿倫倒了一杯產自精靈一族的葡萄酒,笑道:“過得都不錯,瑪雅小姐已經前線調回到西線,主要負責與精靈的交流,現在正為精靈拜訪團導游,再過兩天,相信他們就會來伊庫那克,至于克德傑大人嘛,嘿嘿,其實他也很想念你呢,不時還會和我追憶一下美艷的娜娜小姐。”

阿倫失笑搖頭,喝了一口那昂貴的葡萄酒,口感自是極佳,更難得還是溫熱的,才發現桌子旁矮椅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盞造型精美的酒精燈。

“精靈釀造的葡萄酒,精靈制作的酒精燈!”波特以一副暴發戶的嘴臉介紹著。

阿倫哈哈一笑,進入邊緣之後,聚集在頭上的陰霾,仿佛也被驅散掉了許多,波特那久違了的熟悉言行,配合這暖烘烘的車廂,暖烘烘的好酒,一股懶洋洋的暖意也湧上心頭,側頭往外看去,馬車已拐向了右邊的岔路,在路口處有一家咖啡廳,門口一塊銅鑄的牌子上的文字吸引了阿倫的注意,上面寫著:

現在的我,只想在火炕旁邊輕輕的喝了一杯咖啡,掏出隨身的筆記本,卸下那些日子以來的愛恨憂喜。

內心深處的弦仿佛也被彈動了一下,這樣的文字,大概是某位浪跡天涯多年的旅人所寫的吧,他書下這樣的感慨時,又有沒有料到,在多年之後,打動著一個接一個路經這個三岔口的路人呢?

陰沉的天空,迷蒙的燈火,以及那純潔無暇的溪水,光潔的樹木、古老的房屋,徬佛是記憶深處里某個歌劇的場景,而像他們行走其中的旅人,只是那場歌劇里跑龍套的演員。

阿倫慢慢的回過頭,發覺波特也在凝視著那咖啡廳的方向,仿佛也被觸動了什麼,他嘆道:“人生很奇妙,在冬天里想著夏天,夏天里幻想雪景,在旺季中懷念淡季,寂寞中回憶繁華,荒涼的沙漠里渴望都市,都市中向往鄉村,像我們現在奔奔波波,絞盡腦汁的計較將來時,忽然又無比的向往平淡安逸……”

阿倫微笑注視著波特,說:“戰友,罕見你有這麼感性的一面呀。”

波特遞給了阿倫第二根煙,笑道:“是啊,在高位上俯瞰眾生久了,感性離我是越來越遠了……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忽然又理性起來了,嗯,你如何看這次人類的聯盟會議?”

阿倫深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淡淡的煙霧縈繞在兩人之間,淡淡應道:“其實就一件事,如何對抗獸人,說細點就是兩件事,其一,選出一個同盟領導,其二,分配矮人的兵器。”

波特為阿倫將酒倒滿,漫不經心的問:“戰友你這次是以藍雪雲的身份出現,恐怕是為同盟的領導權而來的吧?”

阿倫心叫,來了!昨日東帝天的警告不禁再次在耳邊響起:“論這次同盟大會,再或是你的未來,你都需警惕一人,疾風今天的守護者,波特!如果他表示要與你公平競爭同盟領導者的位置,那我這句警告作罷;但如果他表示願意全力支持藍雪雲成為聯盟領袖,那你日後就需多多提防他了。”

阿倫表面平靜一笑,應道:“莫非戰友你對這個同盟領導權已經志在必得了?”

波特肅容道:“如果幽冥森林通道尚未打通,老實說,我確實會去爭取這個位置。但現在疾風的重心放在西面,對外不宜樹立強勢政治的形象,現在疾風需要的是一個寬松的政治環境,從而促進寬松的經濟環境,說起來慚愧,獸人戰爭期間,人類各國經濟都在衰退,但疾風的經濟卻突飛猛進……”

他口中說著“慚愧”,臉上卻無半點慚愧之色,舉杯喝了口酒,又彈了彈手上的煙灰,才接著道:“其實就在這一點上,疾風已引來一些猜忌,而且我們東線的兵力已與獸人對峙多日,罕有交戰,又惹來了一些流言蜚語……所以,我無意爭取成為同盟領導。”

阿倫心中不禁一凜,波特這番話言之成理,但其實換一個角度想,經濟的突飛猛進也正成為疾風的政治資本,千年前的神龍正是因為經濟的強盛而漸漸成為眾國之首,疾風東線多日停戰,也在說明著他們正儲存著足夠的戰斗力,自由天堂難民團那群新兵的訓練應該也成一定氣候了吧……他想到這里,心里浮起一絲寒意,莫非東帝天的警告生效了,但波特是一個同渡過患難的朋友,東帝天卻是毀掉自己童年,讓自己去承載他的野心,還有害死雅玲的凶手……

這時,波特話鋒一轉,略帶歉意的微笑道:“不過戰友,請你原諒的是,我尚未完全決定該支持誰,因為拜倫王子似乎對這個同盟領導權也頗感興趣,我要與他面談後才能決定這次會議的態度。”

“哦?”阿倫透過彌漫的煙霧,凝視波特那張若有所思的臉龐,心中想,小師妹也有這個打算?他登上雷諾王座尚未一年啊……但他轉念又想,立即意識到一個重要問題,如果小師妹已把自己的支持計算在內,那麼在疾風、自由天堂、神龍的聯合支持下,那麼她成為同盟領導也很可能順理成章……

波特微微一笑,說:“如果是站在現在,只考慮目前,疾風支持的肯定是拜倫;但如果放眼未來,考慮的是戰後的將來,藍雪雲才是疾風最好的選擇!”

阿倫心中一動,波特已在表明態度了,如果不考慮家族的態度,在他個人心目中,天平更傾向于自己這一邊……阿倫不置可否,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嘆道:“真叫人頭痛,尤其是在戰爭中的政治……”

波特會心一笑,道:“是啊,不談這個乏味的問題,來,繼續喝酒抽煙!對了,我親自監督炮制的娜娜小姐二世就在後面的馬車里,等會你要不要再見見……”

“……”

事實上阿倫與波特剛下馬車,伊庫那克的城主和當地的官員就已迎了上來,人類一方國土的守護者,還同時來了兩個,城主只覺分身乏術,臉上的笑容更是將邊緣部落的熱情精神發揮到極致。

不過伊庫那克只是一個小城,特別氣派的房子也就這麼幾間,而能稱得上豪華的,也僅僅只有城主世代相傳那座小小的莊園了,但把所有貴賓都安排在同一個地方居住,雖然那已是最好的地方,不過也難免有點失禮,所以相互客套間,城主不忘連連致歉,對于此,阿倫和波特也早有了解,微笑表示體諒。

阿倫心想,怪不得邊緣罕出成功的商人,就連這位應該已經習慣圓滑的城主,竟然在處理外賓的態度上,對兩人也是同樣的熱情,要知道,藍雪雲只是一位失去了領土的人們的精神領袖,而波特而是握有實權的金庫代表,邊緣只需表現出足夠的重視和誠意,哪怕爭取到的僅僅是波特大人的一點點好感,那麼貿易的天平上,利潤說不定就有望大幅度提高了。

波特被安排在莊園里採光最好,風光也是最好的別墅,而自由天堂的原定代表保羅將軍則被安排住在那幾座別墅最角落的那一棟,同時也是整座莊園的角落,對于此,阿倫暗暗苦笑,如果傳說中的藍雪雲不出現的話,這次同盟會議,自由天堂確實只有聆聽的份了。

不過為了表示歉意,城主親自將阿倫送到了那座別墅的門口,途中阿倫忍不住問道:“城主大人,有一私事請教,克洛諾斯大人曾將一女子帶來邊緣治療,不知目前情況如何?”

既是邊緣族群的一員,伊庫那克位置特殊,作為城主肯定也是邊緣的情報官的一員,那城主聽出阿倫口中的關切之情,便微笑答道:“回藍雪雲閣下,可是大人的未婚妻,那位叫愛莉婭的女子?請勿擔憂,她正在邊緣西部的溫泉山療養,進境順利,現在已由我們邊緣的大祭司親自陪同治療,相信很快便能完全康複!”

阿倫心中稍稍一松,但也不無疑惑,邊緣的大祭司竟親自陪同治療,莫非出現了什麼特殊情況,但看眼前的先生臉上笑容敦厚依舊,應該也不會是出了太大的岔子……

那城主又笑道:“克洛諾斯大人剛來的時候,也是先問這個問題呢。”

不過他很快又皺了皺眉,低聲道:“不過克洛諾斯大人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他用嘴角弩了弩位置最好的幾棟別墅之一,說:“因為影月部落的代表好像不太滿意原本為他們安排的地方,硬是要住到那里去,可是克洛諾斯閣下已經在那里住下了……”

阿倫看著老實人想委婉的說話,那神色實在夠別扭了,不由得笑道:“那里會變得很擠?”

城主苦笑道:“擠倒是不擠,不過那位影月代表脾氣有點怪怪的,剛來兩天就把大半的貴賓都得罪了一遍,以克洛諾斯大人的脾氣……”

阿倫不再逗他了,微笑道:“城主大人請放心,那位代表相信也是我的故人,我一會就去拜訪他們,如有矛盾,一定幫忙調停。”

那城主沒料到藍雪雲竟然這麼快就領悟到自己的意圖,連忙躬身道謝。

阿倫隨意問道:“原來那位影月代表安排住哪的?”

城主訕訕一笑,一語雙關道:“到了,藍雪雲閣下!”

阿倫笑了,這樣也好,如果不變動的話,扎斯町那渾人就得和自己一同住了……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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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集

第一章


“小師妹,這並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玩笑。”阿倫難以置信的盯著繆諾琳,銀色沸騰對于亡靈而言,只有一種後果。

繆諾琳微笑著,笑容平淡且溫和,纖指滑出了阿倫的手,溫柔地纏上他的脖子,阿倫正琢磨著這份淡然笑意里的玄虛,繆諾琳已盈盈的落到了他的大腿上,迎上了他凝視的目光,也不容他再有任何思考的空間,迷人的櫻唇已深深的印在他的唇上,無比動人的觸覺,熾熱的丁香,阿倫剛升起一絲抗拒的心理,這份驚心動魄的銷魂已向他撲面而來,迅速將他淹沒,繼而讓他迷失其中。

熟悉的溫度,熟悉的氣味,仿佛兩人熟悉的過去,那無法撼動的親密關系……時間仿佛在此刻靜止,只剩下他們兩人,還有那令人心跳加快的熱量,他們仿佛一對落魄天涯的戀人,經歷了無數的困難波折,終于再度重逢,份外珍惜這來自不易的相聚,深深擁吻著,雙方都如此的全情投入,像是對遺失掉的過往的悼念,也像是在宣洩對這世情的不滿……

這是一份難以言喻的美妙感覺,尤其在揉合了雙方都曾對此情難再的驚懼,揉合了那曾經血脈相連的深情,雙方都努力縫合著過往在摩擦中產生的裂縫,縫合著那雖不曾出口,卻烙印在心中的山盟……如果不是房門被輕輕叩響,這一個漫長的熱吻恐怕將一直持續下去。

外面傳來莊園僕從的聲音,此時聽起來是如此的可惡。

“……藍雪雲伯爵閣下,用餐的時間到了!”

“伯爵大人,你一切安好……”

“……伯爵,你還在嗎?”

聆聽著那聲音似乎已有了驚慌之意,雙唇才依依不舍的分離,如此咫尺距離,他們仍能呼吸到對方急促的呼吸。

感受著這份令人心跳加速的芬芳,再聽聽門外那大驚小怪的呼喚聲,那僕從大概擔心自己這位大人物出什麼意外,再不回答,這個冒死鬼大概就破門而入了,阿倫回味著那一吻的余韻,口中沒好氣的含糊應了聲:“我在自我安慰,你妨礙我了!”

僕從碎念了幾遍,才醒悟過來,臉馬上就紅了,心想,天啊,我竟然可以隔了一扇門感覺過藍雪雲大人的自我安慰,這是何等值得炫耀的一件事……他忙躬身道:“這,這個……願大人在此過程獲得最高的愉悅,那我不打擾了。”

在那不無興奮的離去腳步聲中,繆諾琳不由得笑罵道:“喂,阿倫,按你這樣的說法,我豈不是變成一件你……你自我安慰的輔助工具了嗎?”

如蘭的氣息令臉上一陣酥酥癢癢的,阿倫笑道:“看來小師妹對成為這件工具也十分樂意,那我們為何不繼續下去呢?”

說著,他的手終于放棄規矩,開始活躍的移動,卻弄癢了繆諾琳,她咯咯的笑了起來,用力按住阿倫的手,輕笑道:“鬼才願意當你的工具,就算是,也是你當我的工具才對……呵,那里癢,快停下,再不停下我喊非禮啦!讓你的擁護者上來看看藍雪雲大人的出色儀態。”

“好像本來是你主動的……”阿倫一臉悻悻然的停下,他規規矩矩的輕擁著繆諾琳,打量著她一臉笑瞇瞇的神色,盡量若無其事的淡淡問:“你剛才說的,是不是真的?”

繆諾琳眨眨眼,若有所思的應道:“你是指,你要當我自我安慰的工具嗎?我會認真的考慮……”

阿倫收起了一半笑容,淡淡打斷道:“我是指銀色沸點。”

“當然……是假的!”繆諾琳樂呵呵的笑了起來,輕輕拍打著阿倫的肩膀,“真好騙!”

阿倫卻完全收起了笑容,面無表情的打量著她,似要憑瞬間的壓力洞悉出真相,繆諾琳聳聳肩,一副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的神態,再次投入了阿倫懷抱,深深的依偎著,在他耳邊輕聲道:“假如我不這樣說,我們剛才還能那樣子嗎?阿倫,我不允許你越來越討厭我,越來越提防我,你明白嗎?”

阿倫剛要回答,繆諾琳已探指封住了他的唇,輕輕道:“剎那動人之後,甜言蜜語是最不可靠的,我希望聽到的是你冷靜下來的聲音,來自你心里的聲音……”

她探指點了點阿倫胸膛,借此盈盈站了起來,抿唇間微微牽動著嘴角,柔聲道:“阿倫,我多希望不久將來有這一天,在世塵動蕩之際,我們仍相互輕擁,隨意閒話世情呢。”

阿倫在心中默默重複,動蕩間仍可閒話世情,那是怎樣的一種休閒意境呢,只可惜聽起來仿佛尚十分遙遠……

繆諾琳伸著懶腰,往窗口的方向走去,窗沿邊,她回眸一笑,說:“阿倫,說不定,我今晚再回來找你。嗯,我們的小師弟、小師妹也來了伊庫那克,我得去敷衍一下他們……如果情況有變,他們當中的一個會前來通知你。”話語間,她從窗口躍了下去,潛入了夜幕之中。

阿倫稍稍一怔,接著輕輕皺起了眉,那對小師弟、小師妹不是被東帝天命令在雷諾監視繆諾琳的嗎?怎麼也跟著繆諾琳來到這里了,莫非…繆諾琳真的說服了他們,他們也參與到這個計劃當中去!

那個瘋狂的計劃已經有機會實在了?就在這里!就在伊庫那克……阿倫用力握了握拳頭,因為童年的陰影,他除了那一絲暴戾的興奮,那對複仇渴望的快意,還是一股莫名的恐慌,那是東帝天自他童年始,就在他心靈深處種下的恐懼陰影……


當阿倫理好思緒,讓心情重新平伏。方才走下樓梯,然後,他發現他那棟偏僻別墅的大廳全擠滿了人,幾乎各國代表都擠到了這,其中還有不少邊緣部落當地的貴族,鬧哄哄的一片,就像正在舉辦一個小型的酒會。

阿倫目光迅速掠過全場,最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怒浪、波特和扎斯町竟然坐到一塊,看他們談笑風生的模樣,竟似非常友好,如果不認識他們,一定認為他們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

下面這群來訪者們見藍雪雲終于現身,紛紛起立致意,一時間,阿倫眼中看到的全是各種各樣的致敬禮儀,面對接踵而來的友好問候,阿倫不得不牽動嘴角,擠出友善的笑臉,一一應對,在這樣的時刻,他感覺自己有點像在博物館里,因為大多數人們的目光里都是寫滿了好奇,那目光打量他的時候,就像在打量一件珍稀的事物。

雖然他們的守護者非常不樂意,但自由天堂的士官們都十分興奮,一個個的臉色也紅潤起來,忙碌地招待著這些慕名而來的客人,連保羅也不例外,和人說話時明顯恢複了幾分神氣,畢竟自由天堂這個名字在很多眼里幾乎也成為博物館里的一部分了。

一路相互久仰假笑相互問候的走過來,這寬敞的大廳中,從各組沙發,到微型吧台,再到窗台的白石,全坐滿了人,阿倫不得不感慨藍雪雲這個名字的威力,它令杳無人煙的地方變成一個高級聚會所,就像一朵艷麗至極的鮮花,吸引來無數蜜蜂蝴蝶,或者,也可以說像是一坨糞便,吸引來大群蚊子蒼蠅……

想到後者,阿倫又不由得為之苦笑,哪有人會用這樣的形容來自我詆毀。

好不容易做完全套客氣功夫,阿倫才得以坐進怒浪那個小圈子透口氣,順便叫僕從取來大量食物,無需細分,就全放到一個大碟子里面去,然後就這麼坐在怒浪他們面前,補充起能量。

“我說狂風,你這副吃相可是很影響我們聊天欲望的!”怒浪很是不滿的衝阿倫眨眨眼。

“說了這麼多廢話,總得補充一下能量,”阿倫嘀咕應了句。

“藍雪雲閣下,你補充能量的方式很能引起我的食欲呢。不過…你為何用這種迷惑眼光打量我們呢,莫非我們三個人坐到一塊顯得十分不協調?”波特笑瞇瞇的說。

“一○八八號,真是久違了,你好像沒有以前那麼帥了。”扎斯町樂呵呵的唏噓感嘆。

“……”

“原來你們很蒼蠅啊……”對于後面的,阿倫幹脆懶得應答了。

這時,扎斯町忽然擠坐進阿倫那組小沙發上,用力摟摟阿倫的肩膀,這樣他的表現對于四周刻意營造出的上流社會聚會環境顯得有點突兀,引來了不少詫異的目光,但扎斯町本人絲毫也不覺得不自然,嘿嘿笑道:“一○八八號,這麼久不見,我想和你單獨說說話,你看如何?”

令旁觀者更驚奇的是,藍雪雲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反感,還微笑道:“好啊,我的榮幸,扎斯町先生,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稱呼我為藍雪雲!”

“哈,那我們到外面去,一○八八號。”

當阿倫端起盤子和扎斯町往外走時,他有意無意的回頭看了一眼,波特面帶笑容,一臉平靜,而怒浪則偷偷向阿倫眨了眨眼,發出一個信號:搭檔,你該聽聽他說的,或許,那並不是廢話……

阿倫不由得牽了牽嘴角,在這個剎那,他捕抓到一個關鍵,剛才扎斯町是坐在他們中間,現在扎斯町走了,兩人非但沒有坐近,還很自然往兩邊挪了挪。

別墅外的樺林,樹木枝縫間布置著一盞盞古老的八角燈,與草原上的群星相互輝映。

樺林旁,制作工藝同樣古老的木制長椅上,阿倫端著盤子在狼吞虎咽,扎斯町則把他那頂插著彩色羽毛的帽子脫下再戴上,如此擺弄了幾次,仍是默然不語。

阿倫也不介意,率先打破了沉默,含糊問道:“扎斯町先生,艾波琳小姐還好嗎?”

扎斯町嘿嘿一笑,不過笑得不如平常爽朗,說:“她不適合當領導人啊,尤其影月那群上層人物那麼奸詐……唉,她的笑容是越來越少了。”

阿倫陪著他嘆了口氣,當年星雲火辣性感的大美女,如今已是影月族長,大概身穿一身莊嚴的族長服飾,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還面無表情,登上祭壇主持一下部落儀式,部落高層會議里,嚴肅非常、卻又心不在焉地面對四周的勾心斗角吧。

他只能唏噓評價:“得到的同時便意味著失去,就像得到權力,便意味著失去自我,盡管,這份權力她從未想過要得到。”

扎斯町無聲的嘆了口氣,似乎又失去了把話說下去的欲望,阿倫陪著他沉默了一會,才好奇道:“扎斯町先生,你應該是個直來直往的人才對啊?”

扎斯町咧嘴一笑,又轉起了他那頂彩色羽毛的帽子,喃喃的說:“當然,我在醞釀一下該從何說起罷了……嗯,一○八八號,我對你是有點了解的,無論是過去根據自己的觀察,還是到後來……”

阿倫點點頭,微笑道:“如果不知從何說起,那就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吧。”

這份親切的笑容多少感染了一點扎斯町,他終于點頭,說:“嗯…我加入了神聖同盟!”

阿倫一臉若無其事的聆聽著,就算是扎斯町那句話,也未曾令他手上的叉子停下。

“喂,是神聖同盟啊!一○八八,你該給點反應啊?起碼虎軀一振什麼的。”

阿倫只好輕輕的驚呼一聲,說:“天啊,你說你什麼?加入了神聖同盟,怎麼會這樣?”

“這才是及格的聽眾。”扎斯町滿意點點頭,接著S頗是無奈的一笑,像是想起那艱難的未來,那張看起來敦厚老實的臉龐上閃了一絲疲憊,說:“嘿嘿,加入神聖同盟是今年的事,老子也不喜歡有什麼束縛啊,但影月那老鬼死得太突然了,艾波琳新族長上任,受到的打壓實在太多,甚至有人密謀想架空她,更有人想暗殺她……我必須得做點事,讓他們明白,我除了口無遮攔、直腸直肚,也會耍陰謀詭計,嘿,幹死這群直娘賊!”

阿倫笑了笑,扎斯町性格看起來比以前內斂了,但說話仍如過去那樣直白,只見他拍了拍大腿,繼續說道:“神聖同盟確實幫了我不少忙,或者說,他們確實幫了艾波琳不少忙,這個神秘兮兮的組織,目前看起來還是蠻崇高的,但戰爭結束後就不知道了,嘿嘿!反正…這次同盟會議,我會根據他們的指示,支持你登上同盟領袖的位置……”

就算聽到又有一個勢力願意完全支持他,阿倫也僅僅是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又馬上把叉子上的肉放進了嘴巴里,面對扎斯町不滿的注視下,他只能勉強做出一個及格觀眾所應該做的表情:滿意一笑,目光里露出對未來的無限憧憬,然後再恰到好處的表示最深切的謝意。

扎斯町擺了擺手,像是對阿倫的演技不滿意,他幹咳兩聲,用拳頭輕輕敲了兩下腦袋,話鋒才忽然一轉,沉聲說:“不過,一○八八號,像我這樣有深度的人,今天特地找你談談,肯定不會這麼簡單的……嗯,洛塞夫臨終前有傳話給你吧,但他當時寫信的時間太過緊迫了,無法詳細交代清楚,所以也發了一封短信給我,拜托我向你解釋一些事……”

“我也是龍之隱士的第三代傳人,你父親的小師弟!”

比起前面所說,最後這兩句話的衝擊力明顯不是在一個階梯上的,阿倫難以置信的轉過了頭,緊緊盯著扎斯町,扎斯町和自己竟有這樣的淵源?還是他又在說混話了?但龍之隱士這個名字,又豈是輕易能杜撰出來的……

扎斯町反瞪著阿倫,不滿道:“怎麼,不滿意我忽然比你高了一輩?”

不過他接著又嘆了口氣,說:“老實說,我也是最近才詳細了解清楚這些複雜的關系……嗯,我又得想想該從何說起了……我們阿蘭斯大陸的西南方,那片無窮無盡的汪洋彼岸,有一個島嶼,叫龍之島!”

阿倫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扎斯町很像是在說著一個童話故事的開局,不過接下來扎斯町所說的就更像童話了:“那里便是傳說中,龍的聚居地,也被稱為龍的故鄉!千年前,人類與精靈的海上貿易開展得如火如荼,也驚擾了大洋那邊的他們,在出現了幾次迷航的船隊漂泊至龍之島後,龍族開始有點不耐煩了,因為他們得一次次招待這些迷航者,送他們返航,還得洗去他們這段記憶……總的來說,他們覺得不斷重複做著這一切實在太過乏味了!于是,在龍族的會議里,保守派占據了上風,在這片海域上,布下了暗紅色漩渦,大大增加了這片海域的危險性,于是,人類與精靈的貿易船隊終于慢慢減少了……”

“不過,龍族也因此對大洋彼岸的那片神秘的大陸和大陸上的生物產生了好奇,于是他們選出了一位賢者,飛躍大洋,來到阿蘭斯大陸,幻化人形,探索這片土地……這位龍族的賢者,在人類世界里自稱為龍之隱士,他,也就是龍族派來阿蘭斯大陸的第一代龍之隱士!”

“他在四百年漫長的探索之中,收了兩位弟子,一位叫襖貝,另一個叫亞特拉克!”

阿倫差點被食物咽住了喉嚨,如果這番話是扎斯町編造出來的,那他未免太有想象力了,他試探的問道:“哪位襖貝?這名字有點耳熟……”

“星雲學院的創始人啊!”扎斯町瞪了阿倫一眼,像是在鄙夷他的無知。

阿倫硬吞下了口中的食物,忍不住又問:“那亞特拉克,就是前雷諾守護者,現在獸人大軍當統領那個?”

“當然,這麼難聽的名字會這麼容易重名嗎……他們兩個被我們後人稱為第一代龍之傳人。”扎斯町靠在椅子上,雙手伸展,扶在椅背上,仰望星空,頗是深沉的繼續道,“第一代龍之隱士感覺大限將至,便回到了他們的故鄉。龍族對他的報告很感興趣,于是又派出了另一位龍族的賢者,也就是第二代龍之隱士,來到了我們這片大陸!他也收了兩位弟子,其中一位弟子便是洛塞夫大主教,你…不妨猜猜他的另一個弟子是誰?”

阿倫想起前面扎斯町欲言又止的神態,臉色稍稍一沉,低聲道:“莫非是神龍那位前國師?”

扎斯町用力一拍大腿,稍稍提高了聲量,點頭道:“對,就是他,和你說話真是痛快,無需費力氣去解釋太多。哈,現在的小白臉能像你這樣肯用腦的已經不多了。”

阿倫不禁牽了牽嘴角,扎斯町真的是在誇獎自己嗎?

站在遠處的侍應以為扎斯町在召喚他,連忙滿臉熱情的小跑了過來,扎斯町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還沒好氣的衝他甩了甩手,那侍應正要訕訕退下,誰料到扎斯町又大聲喊道:“算了,見你這麼熱情,給我來杯冰水,大杯的!”

“……是的,先生!”

阿倫已把那盤食物放到了一邊,疑惑道:“扎斯町,你確認你並不是在說一個虛構出來的故事?”

“天啊!”扎斯町反了反白眼,大力拍打著自己的額頭,“老子說了這麼久,你忽然這麼回應我,那也未免太傷人了!難得我還如此抑揚頓挫的述說著……”

“請原諒我的坦白,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阿倫順著扎斯町的目光,也看向了星空,無疑,這是一個群星之夜。

侍應似乎知道這位大爺特別難侍候,已迅速提著一大杯冰水小跑了回來,扎斯町接過杯子,大大灌了一口,衝那侍應咧嘴一笑,說:“很好,沒有下毒,你應該不是間諜,嗯,你可以在我視野里消失了,我放你一條生路,哈!”

阿倫看著那鬱悶的侍應小跑到別墅另一角去和同僚調換崗位,耳邊聽扎斯町笑道:“我很喜歡看星星,每逢群星之夜,我就這樣仰望,便覺得很滿足,嘿嘿,我可不像那些狗屁哲人,從其中感慨出它們永恆,自身渺小,我僅僅是很羨慕它們這種生存方式,不需要考慮愛人,也不需要考慮生存,更不需要考慮明天,只需要懶洋洋的眨啊眨,就可以開心快活的呆下去……”

阿倫笑了笑,嘗試體會扎斯町這種奇特的精神意境,口中隨意應道:“不過不斷的眨啊眨,好像也未免太累了。”

扎斯町轉過頭衝阿倫做個鄙視的手勢,說:“沒想到你的思想意境比老子還懶惰!”

他伸了個懶腰,活動著脖子,又懶洋洋道:“不過你的想法這麼消極,相信那位神龍的前國師,也就是你的老師,他應該沒有教授予你龍族的力量運用吧!你主要繼承的,應該還是他神龍派系的武技!”

阿倫的眼皮輕微的跳了跳,扎斯町確實不是在講故事,他什麼都知道。

“東帝天在八十年前,前因不明,反正是跑到了亡靈世界,成為了他們的一員,這令第二代龍之隱士十分憤怒,認為他背叛了自己的信念,不惜千里路程,進入西亡靈,要追回授予東帝天的力量……”

阿倫不禁換了一個坐姿,第一次如此認真的去聆聽扎斯町說話,扎斯町很是滿意的點點頭,繼續道:“不過,結果第二代龍之隱士卻永遠消失在了亡靈世界,龍族有他們自己的溝通方式,對于他們使者的氣息消失在阿蘭斯,龍族感到十分震驚,于是,龍族派出了另一位賢者前往阿蘭斯,我們稱他為第三代龍之隱士,去調查第二代龍之隱士消失的真相……”

“第三代龍之隱士在調查途中,在邊緣部落收了第一個弟子,也就是你的父親!”

阿倫肩膀顫了顫,埋藏在塵埃背後的過往,就這樣慢慢浮現在眼前,盡管從扎斯町的口中,多少打折了一點那種厚重的歷史感。

扎斯町道:“當他來到亡靈世界,卻發現疑凶東帝天已經不在那里了,于是第三代龍之隱士只得重新南下,在整個阿蘭斯世界搜尋東帝天的蹤跡,在我五歲那年,他遇上了我,嘿嘿,或者說,我遇上了他,于是,他成了我的老師……”

扎斯町這個粗線條神經的家伙,聲音里竟罕有的出現了一絲低沉,那是不易讓人察覺的悲傷,阿倫微微詫異地轉過了頭,但在阿倫注視下,扎斯町仰起頭,狂灌了幾口冰水進嘴巴里,直至將整杯水都喝幹,才以沙啞的聲音繼續道:“他是一位仁厚的長者,雖然指導我的時間並不長,但已令我受益良多,那時候我身板瘦弱,性格又自閉,部落里幾乎每一個小孩都可以欺負我,嘿,我是個超自卑的小孩,但那時候,他對我說,寬慰自己最好的方法是多看別人的短處,鼓勵自己的最好方法是多看自己的長處。所以,我慢慢自信起來……”

直至變成今天的自大嗎?阿倫在心里為他補充。

“只可惜,他指導我的時間並不長,便離開了,他當時告訴我,要去赴一個敵人的約會,明年影崖上蘭花開放的時節,他會再度回來……嘿,後來我才知道,他去赴的是東帝天的約會,那個地方叫紅雨山脈,而第二年影崖蘭花盛放時,他也沒有回來……”

阿倫心中恍然,怒浪就曾經說過,紅雨山脈,那里曾經是龍的墳墓……

扎斯町說:“他赴會前,將所經歷的事情傳遞回了龍之島,當……”

他的聲音微微哽咽了一下,才接著道:“當他重回星辰後,龍之島震怒了,他們派出的兩位龍族使者竟然都長眠于那片大陸上,這次他們不再派出賢者,而是派出了一個龍族的武者前往阿蘭斯,將前因後果調查清楚,再將凶手懲戒,這位龍族的使者,便是第四代龍之隱士,當然,他也收了兩個弟子……”

扎斯町用姆指比了比別墅的方向,說:“一個叫怒浪,一個叫波特,嘿,大概你們也很熟吧……後來,第四代龍之隱士也找上了我,並不是因為賞識,而是因為他覺得我的武技還可以用上一用,他覺得時機到了,敵人要為他過去所做的一切,付出應有的代價!”

阿倫迎上了扎斯町灼熱的目光,只聽他一字一句的狠狠道:“藍雪雲,我們都有各自的目的,就讓我們聯合起來,刺殺東帝天!”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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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扎斯町已經走了,但他擲地有聲的邀請仍回蕩在阿倫的耳邊,讓我們聯合起來,刺殺東帝天,刺殺東帝天……他挨在椅子上,仰望無限星空,跳動的星辰仿佛正如他那顆跳動的心,他撫心自問,自鳳雅玲走後,他不是一直都在等待這樣一個機會嗎?現在這個機會已經近在眼前,小師妹也正籌劃著同樣的事,只要雙方聯合起來,成功並不是一個需要仰望的名詞,它很可能已在咫尺之間,為何我還感覺到猶豫和徬徨……

他用力眨了眨迷惘的眼睛,雅玲是否也正在那片寂靜的星辰深處中,凝視著自己呢?還有他的父母,他的族人……

大家放心吧,我一定不會做出讓人失望的選擇。

手腕上那烏黑的鐐環耀出一圈暗沉的光澤,映出了夜空的星辰,也安撫著阿倫波動起伏的情緒。

年華匆匆而逝,慢慢尋回自我,卻要面對更多……

不遠處別墅燈火輝煌,有不少靠窗的賓客正偷望著自己,偷看自己這位所謂傳說中的大人物,那是一種很特殊的崇慕,或者說更像是一種瞻仰,也就是說,藍雪雲應該是一具威武的銅像,或者是一具慈祥微笑著的遺體,這更能符合他們的審美情趣和意願,對于此,阿倫忽然很想對他們比一個中指,看看他們會是如何表情,但最後還是忍住了,這是當一個傳說級人物的代價。

里面熱鬧的氣氛更顯得樺林下的落寞,阿倫抿了抿嘴,請不要這樣偷偷的注視我,因為我更願意成為你們當中的一位,來瞻仰坐在這里的藍雪雲。

一個長相威武的男子從遠而來,看見阿倫,停下腳步,凝視了一陣,稍稍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揮退了隨從,大步走近阿倫,微笑道:“這位定是傳說中藍雪雲先生,久仰了!”

阿倫回過神,發覺對方的眼神似乎從自己手中的環扣上掠過,心中凜了凜,但很快又坦然了,在這樣一個時候,這算什麼了不起的秘密呢?

他牽了牽嘴角,應道:“原來是神龍的唐璜大人,小弟有禮了。”為表敬意,阿倫站了起來,還微微躬了躬身。

唐璜眼睛亮了亮,似乎印証了某個往日記憶中的形象,他朗聲一笑,說:“藍雪雲先生,不介意老夫坐下吧。”

阿倫微笑道:“介意未必,不過有點嫌棄就是了!呵呵,不要這樣的表情,開玩笑的……”話是如此,他手上已作出請坐的手勢。

唐璜也樂呵呵一笑,並不介懷阿倫毫無邏輯可言的調侃,坐下笑道:“藍雪雲先生確如傳說般不羈呢!”

他壓低了聲音:“難怪我們神龍國君在我出使前,曾下密令,在同盟會議上,如藍雪雲先生出現,務必支持先生成為同盟的領導者呢。”

面對唐璜灼灼的目光,阿倫沒料到這位唐氏家主三言兩語便直奔主題,他也不虛偽,微笑說:“那屆時便請唐璜大人多多關照了!”

心中不禁想,鳳雅煙的才智確實不容小估,單從祖賓詐病,已提前判斷出我將會以藍雪雲的身份前來邊緣,並做出安排了,這算是好事,還算是壞事呢……

“那將來,也請藍雪雲先生能多多關照我們神龍了。”

眼見唐璜躬身的弧度遠大于剛才,面對一國封疆大吏如此大禮,阿倫心知唐璜也在逼自己表態一二,他只好規規矩矩的回禮,肅容道:“藍雪雲定不負神龍所托!”說出這話時,忽然有點明白為何那些政治人物這麼喜歡信口開河了,因為長期向他人許諾,諾言便會慢慢貶值,直到成為空頭支票。

唐璜快人快語,覺得此時並非深談的好時機,也不再多言,表明立場後,朗聲一笑,便即告辭。


唐璜的身影剛剛進入到別墅那片輝煌之中,樺林便晃動了一下,仿佛那里剛出現了地震的預兆,不過接著又完全恢複了正常,令人懷疑前面那一剎那僅僅是視覺的錯誤。

阿倫卻皺了皺眉,有人在身後測試他的反應,而且自以為使用了非常高明的掩眼術,他若無其事的轉過身,目光一掠而過,立即便在樺林深處中發現一個紫眸少女,一襲紫色邊緣長裙,正似笑非笑地凝視自己,不過那張好奇的笑臉很快就凝固住了,因為她發現本該坐在那張木椅上的男子,竟然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很好玩嗎?”阿倫認出她是當日雷諾競技場里,最後出現的兩名刺殺者之一,那氣質如雪蓮般絕世傲立的少女,迎著撲面而來清麗的氣息,他漠然地指了指別墅的方向,“那里面起碼呆有三個以上絕世強者,你只要稍稍暴露行蹤,我保証你永遠都無法再走出這個莊園!”

那少女吐了吐舌頭,嫣然笑道:“不必這麼凶嘛!師兄,你現在這樣子好看多了,比昆桑還要好看。”

昆桑是誰?這問題在阿倫剛浮現,當日競技場上那個滿面戾氣的少年的影子,自他腦海一閃而過。

“我們走吧,師姐和昆桑正等著我們……我們邊走邊說!”


伊庫那克的大街,入夜後特有的柔和燈光,將這里沉積千年的淳樸,升華至一種可以打動人心的共鳴。

阿倫恢複了本來面目,畢竟藍雪雲那套裝扮實在太過惹人注目了。

兩人疾速而行,直到伊庫那克的主幹道,他們才放緩身形走入大街,那少女毫不避嫌,手就這麼穿過了阿倫的臂彎,還死命的往自己酥胸上頂,只可惜她還受年齡的限制,那個部位遠不如她自己想象那般驚心動魄就是了。

街道上的情侶頗多,阿倫也只好由得她這樣,方便他們融入人群之中,而不至于太過顯眼,但口中忍不住評價道:“東帝天什麼時候開始也教媚術了?”

少女面不改色,甚至還嫣然一笑,就像根本沒聽到阿倫嘲諷式的評價,低聲道:“穿過這條大街就到師姐他們那了……對了,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斯蒂兒。”

阿倫心里微微一怔,昆桑、斯蒂兒,那都是邊緣里常用的名字啊,莫非他們……

那名叫斯蒂兒的少女輕笑道:“師兄,斯蒂兒在邊緣部落北部的方言里,是紫色的花兒盛開的時節,是不是跟我很搭配呢?”

阿倫不由得轉頭看了她一眼,那紫色的眼眸此時浮上了華燈的色彩,頗為閃亮動人,她大概本來也是邊緣里的一位無邪少女吧,只可惜東帝天將她的命運軌跡完全改變了,現在的她,只能在偶爾之間,才能恢複當年邊緣少女的幾分天真無邪。

“你呢,師兄,你叫什麼名字?別告訴我是藍雪雲,那是暴風獵人自己取的名字。”城內人工河畔,斯蒂兒買了一張許願紙,蹲下身子,飛快折疊起來,不忘回頭低聲問阿倫。

阿倫看著一只只上面承載著紅蠟燭的許願船,自河畔人們的手中放出,每個人都滿懷憧憬的看著船兒緩緩漂遠,不少人還在合十許願,他也微微彎下了腰,先微笑拒絕了一位大娘遞給他的許願紙,才輕聲答道:“我叫阿倫,在邊緣西北部的方言里,那是驕陽的意思。”

“哦?”斯蒂兒頗有幾分驚訝的回過了頭,眼睛里先是寫滿了疑惑,仿佛在問,你原來也是邊緣部落的人啊?阿倫肯定的點了點頭,她方才嫣然一笑,跟著剛折好的船也自手上滑落,那大娘正要提醒她忘了放蠟燭,斯蒂兒手腕一轉,已變出了一根點燃了蠟燭,手再輕輕一抖,那根紅蠟燭就像長了眼睛般,在空中舞動出紅色火焰的舞蹈,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漸漸遠去的紙船上。

這情景,立時惹來了河畔的一陣喝彩聲,斯蒂兒滿意的拍了拍手,起立道:“走吧,阿倫師兄。”

阿倫淡淡一笑,如果厄運從未曾降臨在這位少女的頭上,那她定是個天真開朗、愛出風頭的女孩子。

兩人踏過人工河上的石拱橋,斯蒂兒仍不忘側頭目送著她那條小船的遠去,口中輕輕感嘆道:“很久都沒有試過像剛才那樣的輕松心情了……對了,阿倫師兄,你不折一條許願船嗎?伊庫那克的許願船可是出了名的靈驗哦。”

阿倫搖了搖頭,許願許的是將來,但他最想改變的是昨日,難道河神也可將昨日重現,時光倒流?口中隨口應道:“每天都有這麼多人放下許願船,河神他老人家哪有這麼多時間去實現這麼多願望呢?”

斯蒂兒伸出一根手指搖晃著,淺笑說:“阿倫師兄,你這個想法太消極了,河神說不定是把這些願望都放進他的盒子里,每天取幾個出來實現,那麼,總有一天就會輪到我了,對嗎?”

阿倫不由得笑了笑,這樣的想法也未免太過異想天開了。

這時,斯蒂兒停下了腳步,用力的嗅了嗅鼻子,低聲道:“他們在催促我們了,阿倫師兄,我們得加快腳步。”說這話時,她的手終于從阿倫的臂彎里離開了,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阿倫疑惑道:“你竟然可以單從傳送前來的氣味,就可以判斷出對方的意圖,那你比起邊緣北部的牧羊犬,實在強太多了……”

斯蒂兒又是燦爛一笑,絲毫不以阿倫將她比作獵犬而生氣,還點頭道:“對,昆桑和我都是邊緣中北部人,本來以為家破人亡是天災……誰知道卻是人禍,如果不是師姐用事實告訴我們,恐怕我們這一生都被東帝天這混蛋蒙在鼓里,被他像是棋子一般隨意利用了。”話說到後來,笑容也慢慢斂去了,

阿倫腳下緊隨著斯蒂兒漸漸加快的步伐,心中想,你們的師姐花這麼多精力向你們証實真相,何嘗不是抱著利用你們的心思?

斯蒂兒像是聽到了阿倫的心聲,輕輕道:“我和昆桑都知道師姐想利用我們,借助我們的力量,但最起碼,她把話說明白了,而且只是利用一時,重要的是,目標也是一致,所以在家仇未報之前,我們都會甘願被她利用。”這一次,斯蒂兒沒有回頭,想必臉上的神情也落寞得很。

阿倫覺得很有必要,讓這個少女知道他們正走在一條如何危險的道路上,他沉聲道:“要完成這個共同的目標,我們當中恐怕……”

少女回頭笑了笑,說:“阿倫師兄,你想說,恐怕有人會死掉,還是想說,恐怕剩不了多少人能活下來?人生如書,歲月腳步匆匆。每時每刻,我們都在撰寫人生的每一個章節,就算我的句號提前落下,也無悔自己的人生是一部精彩的短篇。”

阿倫心弦不由得被彈動了一下,真沒料到這位少女竟有這樣的人生覺悟。

斯蒂兒淺笑道:“這句話是昆桑說的,不過我一直牢牢記住了,因為他好像只有這句話是比較像話的……只要可以殺死東帝天,我們都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她說最後那句話時,眉宇里的戾氣立時狂湧而出,像在提醒著阿倫,這個少女同樣擁有著極為血腥暴戾的過往。

“嗯,我們到了。”

這是一座廢棄的觀光塔,屹立在伊庫那克的舊城區一角,門鎖上滿布著歲月的痕跡,所以斯蒂兒輕而易舉的扭開了那個看似上了鎖的鎖頭,領著阿倫穿進黑暗的螺旋樓梯之中。

觀光塔的頂樓,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繆諾琳頎長背影,還有她那頭染成深藍的短發,繆諾琳回眸一笑,笑得有點曖昧,像在調侃著阿倫與斯蒂兒不久前的親密舉動。

阿倫發覺,這座廢棄的觀光塔雖不算高,但在伊庫那克這大多是平房的古城里,幾乎可以將半座城市盡收眼里,更何況繆諾琳手中還有一具單孔望遠鏡。

繆諾琳身旁那位一頭火紅頭發的大男孩就遠沒有這麼友善了,他狠狠的瞪著阿倫,似乎要一口就將對方吞進肚子里,那頭紅發如火焰般豎起,隨著外面的涼風飄舞著,阿倫心里一亮,他就是昆桑吧,這位小師弟一定很喜歡斯蒂兒,剛剛看見斯蒂兒對自己的親密舉動,肯定大為光火了。

阿倫也不生氣,還對那叫昆桑的少年笑了笑,他本猜測昆桑和斯蒂兒這對小情侶間鬧了什麼矛盾,所以斯蒂兒才故意利用自己來氣昆桑,但卻沒料到,斯蒂兒很自然的衝兩人打過招呼,還很自然的站到了昆桑的身邊,明顯有著一份依戀之情,卻未必存在愛慕。

繆諾琳自然明白當中關系,卻沒有調解的意思,衝阿倫招手道:“阿倫,快過來,我們的機會來了。”

阿倫接過一具單孔望遠鏡,按照繆諾琳的指示,往城區一角看去,那里有幾座絲毫也不起眼的灰色石屋,只聽昆桑在一旁啞著嗓子道:“那個誰,記得收縮你的瞳孔,千萬別讓老不死發現我們了。”他口中的老不死,自然便是東帝天了。

阿倫啞然失笑,他這個追蹤學的大師級人物,現在反倒要被一個小輩指點了。

繆諾琳低聲道:“東帝天現在就住在那里,再過半個小時,他將外出,與雷諾的外使接洽,這個時候,我們就可以潛進他的屋子,除掉常常跟在他身邊的那個灰色影子,拔掉他那根銳利的虎牙!”

阿倫心中一緊,為之動容,東帝天身邊那個影子,自然便是漢弗里了,疑問道:“假如他帶著那個影子外出呢?”

旁邊的昆桑搭話:“別這麼多憂慮,我在這里觀察一整天了,老不死一般只會單獨外出,他身邊那條狗的死亡氣息太重了,隨便帶出去可是很容易驚動旁人的。”

對于曾經名動天下的劍客漢弗里,現在竟然被人稱為一條狗,阿倫心里一陣不舒服,不由得淡淡的望了昆桑一眼,昆桑毫不示弱,目光凌厲的回望。

繆諾琳從貼身衣袋里取出一本染有血跡的手冊,低聲道:“阿倫,我們當中以你潛伏能力最強,等會就由你去執行!這本就是亡靈世界里的傀儡書,我可是花了很大力氣才弄來的,最後幾頁記載有如何操控高級傀儡。”

阿倫依言翻到了最後,迅速閱讀,他身邊的昆桑不禁也探過頭來察看,繆諾琳轉過頭,僅僅冷冷的望了他一眼,昆桑連忙收回了窺探的目光,喉嚨抖了抖,還咽了下口水,阿倫不禁淡淡笑了,看來繆諾琳對付這紅發少年還挺有一套。

繆努林低聲道:“如果無法全部記住,等會你對著照念就是,以你的精神力,失敗的可能性很低的,不過要做到讓東帝天也無法發覺,身邊的傀儡竟換了主人,恐怕就有點難度,但一旦成功,這個傀儡就可以成為我們的暗棋,在最關鍵的時刻給予東帝天致命一擊……”話到最後,繆諾琳的聲音里也染上了幾分興奮。

阿倫沉吟道:“如果以東帝天的精神力量放在天平的一邊,而我放在另一邊,你竟然認為我有穩穩壓住他的實力,然後還能瞞天過海?”

繆諾琳輕笑道:“不要這麼沒信心,別忘了你的血液曾喚醒亡靈四神使,那可是亡靈第一君主琺利才可以操控的四個頂級傀儡。現在東帝天身邊那個影子空有絕世武力,但可能僅僅是具普通的高級傀儡,根本就沒有靈魂,如果東帝天不給他注入精神力,他完全就是一具動也不會動的尸體,任你為所欲為……”

“假如操控失敗了呢?”

繆諾琳淡淡然的做了一個封喉的手勢。

“不怕打草驚蛇?”

“東帝天是一個很自信的人,他從未想過他手中的棋子會反叛他的一天。假如他的傀儡不見了,他首先想到的一定是普通的治安問題,接著才會懷疑到他的敵人,能切斷他和傀儡聯系的,想必一定是亡靈世界里的敵人,他會越想越多,心情也會越來越煩躁,不過他仍會留下來,除了他的自信,還因為他要親眼看著你登上人類戰線聯盟的最高位置。”

阿倫不禁轉頭看向繆諾琳,她平靜的分析著,那張絕美的俏臉正染上群星的光輝,美得不可方物,但正是這樣一個絕色女子,竟然對東帝天了解至此,侃侃而談得,行雲流水,仿佛那就是她自己的心聲。這是因為老師這麼多弟子里,數她最像東帝天呢,還是因為她在很多年前,就已發現真相,所以早已開始暗暗研究東帝天……

這並不是一個令人感到愉快的問題,所以阿倫暫時將它拋到了一邊,他在腦海里模擬著操控傀儡的每一個步驟,忽然意識起一個重要的問題:“那你呢,親愛的小師妹,等會行動時,你的位置……”

繆諾琳甜甜一笑:“我,我當然是在這里幫你看風了。”

“啊?隔了十幾條大街來幫我看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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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阿倫,別小瞧我們,假如發生什麼意外情況,就由我們去牽制了!更重要的是,昆桑和斯蒂兒可以通過氣味相互傳遞信息,假如東帝天提前回來,斯蒂兒就可以馬上告訴你……”繆諾琳解釋。

“不,等會斯蒂兒留在這里,讓我和他去!”昆桑忽然插入了一句,這次竟不避繆諾琳冰冷的目光,也不理會斯蒂兒困惑的注視,態度很是堅定。

繆諾琳緊盯昆桑的銳利目光慢慢回複柔和,微笑道:“那就隨你,不過最好,別給我搞出什麼亂子了!”

繆諾琳那近乎平淡的聲音令昆桑一陣潛意識的膽怯,但阿倫那對蔚藍色的眼睛同樣在注視著他,昆桑很自然的將其中的困惑理解成蔑視,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他一挺腰,將所有情緒化為勇氣,說:“那是自然……”

確定了行動的方案,剩下來的,便是等東帝天離開那所房子了,借此機會,阿倫用肩膀輕輕碰了碰繆諾琳,繆諾琳似乎也有話要對阿倫說,立時會意,隨著阿倫走到了觀光塔的另一邊。

“波特、怒浪、扎斯町,或許還有另外一個神秘人,會加入我們的行動!”阿倫壓低聲音道。

喜色頓時湧上了繆諾琳的臉龐,她輕握了一下拳頭,低嚷道:“那太好了,這幾乎是阿蘭斯大陸里年輕一代最強的組合了,已經和他們定下聯系方式了嗎?”

這問題令阿倫稍稍一窒,要知道,怒浪和他之間有一套聯系方式,波特與他之間又有另一套聯系方式,剛才扎斯町也告訴了如何與他聯系的辦法,阿倫只能說:“定下了,而且有三套!”

“不錯,阿倫!在處理這樣的事情上,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細心……”繆諾琳誇獎了兩句,連忙停下了,因為她習慣性的使用了君王的口吻,她又問:“那另外一個神秘人是誰?”

這事關龍之島禁止外洩的機密,阿倫只好回答:“很神秘。”

“……”繆諾琳不由得瞪了一眼阿倫,罕有人可以這麼嚴肅的說出如此簡潔華麗的廢話。

阿倫只好苦笑補充:“不過個人猜測,那神秘人的實力應該也很強大吧,最起碼比我強。”

繆諾琳為之動容,這樣的人物在阿蘭斯可就屈指可數,她衝口而出道:“亞特拉克?天啊,阿倫!你真是個天才,竟然可以把他請來了……”

“不是!”阿倫連忙打斷她,見她嘴唇又動,為免又聽到什麼駭人聽聞的名字,他趕緊道,“你也有話要對我說?”

這問題立即令繆諾琳冷靜了下來,這個問題仿佛讓她有點難以啟齒,她先看了看阿倫,然後又垂頭看了看腳下伊庫那克的夜燈,才低聲道:“阿倫,等會你潛伏進東帝天的屋子,除了原有任務,記得幫我留意一件事物……”

她沉吟了一下,才接著道:“它或許是一個比例縮小的棺材,也或許一件水晶器具,一個盒子,一具小小的天平,一件形狀奇特的魔法飾物……”

阿倫疑惑的眨了眨眼睛,繆諾琳要她幫忙找一件她自己也未曾見過的事物啊,他低聲道:“這個……東帝天最近兼職販賣魔法道具嗎?”

“當然不是!“繆諾琳輕輕皺了皺眉,這份罕有得見的小女生神色甚是楚楚,她很自然的牽上阿倫的手,十指緊扣間輕輕搖了搖,低聲說:“不會的,只要你一看見,你一定知道它就是你想要的,它,一定是與眾不同的。”

繆諾琳迎上阿倫不斷眨動的眼睛,輕笑道:“不要這麼迷惑,其實十有八九不在那的,因為東帝天一般都會把它帶在身上,但一旦他有把它落在那里,你千萬記得把它帶回來!”

阿倫正要問,那它到底是什麼!身後已傳來了昆桑的嚷聲:“他出來了,師姐,你的情報是正確的!他出來了!”興奮之情,自然而然便從聲線中流露而出。

兩人忙同時轉身,來到憑欄處,四支單孔望遠鏡同時望向同一方向,只見東帝天剛剛走進了街道的陰影處,如果不是他們都眼力過人,恐怕已在他身形晃動間,便已失去了他的蹤影。

昆桑低聲嚷著:“收細瞳孔,收細,放緩呼吸,我們僅僅是這里漆黑的一部分……”

阿倫牽了牽嘴角,與其說昆桑是在提醒著他人,倒不如說他在不斷的提醒著自己,對東帝天的恐懼已深深植入了他的腦海,他的靈魂。

此時阿倫的心理何嘗不是奇異非常,他還是第一次可以目睹著東帝天的舉動,而東帝天對此卻毫無知覺,他心里一陣覺悟,仿佛那壓抑在心頭的悶氣也揮退了不少,他知道,因為這是第一次他在暗,東帝天在明,令他大大減弱了對對方的恐懼。

“開始行動!謹記,一旦我們發出撤退的信號,馬上抽身而退。”繆諾琳盡力冷靜的下令,但每個字似乎都從她的牙縫中迸出,可見她的心情里同樣有著對往昔的恐懼。

阿倫轉頭看了眼繆諾琳,她的關切和鼓舞全在眼眸之中,那是極為內斂的情感,再看斯蒂兒,那美麗少女的情感完全表現在動作上,原地翩翩轉了個圈,雙手變幻出各種美妙的姿態,那是邊緣少女對勇士出征前的鼓舞舞蹈,不過昆桑對于斯蒂兒的目光竟然是先落在阿倫身上,接著才到自己,不禁重重哼了一聲。

眼見一頭巨大的白鷹也自暗影中穿出,往東帝天前進的方向飛去。

“走吧!”阿倫沉聲說,就這麼躍出圍欄,整個人倒插而下。

這座觀光塔的高度稍稍超出了昆桑的能力範圍,但他一咬牙,也跟著躍了下去,甚至要學著阿倫那樣,中間無需借力,便平穩著地,只可惜他最大的特長並非在身法的使用,差點就整個人倒栽進那片泥濘的土地,幸好阿倫探手往他腋下輕輕一托,令他穩穩落地。

阿倫也不期望能聽到他說謝謝,腳一瞪,已往遠方的漆黑飆射而去,昆桑按捺住心中巨大的驚慌,忙緊隨其後,他的腦海里仍是剛才那片泥濘地上,這位師兄落地之處,近乎沒有痕跡的畫面,甚至那小小的痕跡說不定也是為了接住我才留下的,這個混蛋家伙的實力到底到了什麼層次,就算是師姐,恐怕也無法做到那個樣子啊,莫非他本身就已經到了接近老不死那個武技階級了嗎?這怎麼可能,他才比我大幾歲啊……

阿倫沒有想到僅僅是一個落地的腳印,就引來身後小師弟的一堆複雜猜想,在一條漆黑的小道中段,他手一探,就將差點就跑過頭的昆桑拉住,寒風掠過,四周寂然無聲,昆桑正想罵阿倫“神經病”,小道前方兩邊的圍牆上探出了兩個影子,其中一個疑惑道:“明明感覺到有力量出現在這一帶,怎麼忽然不見了?”

在他對面的另一道影子笑道:“八號,你神經過敏了。”

“或許吧。”

“……”

眼看那兩道影子飛速掠走,阿倫才沉聲道:“那是邊緣衛隊,前方的地段甚至還有北方邊緣沙漠地帶的邊緣巡狩者,別小瞧他們,現在整個邊緣最精英的力量都調配來伊庫那克了,被他們纏上會是個麻煩。”

阿倫腳步再次往前飛馳,口中冷冷道:“如果你不想你莫明其妙的死在伊庫那克,那你最好把你的毛孔給封閉起來!”

昆桑緊緊跟上,一時間也不敢反駁,這位見面以來似乎一直溫和得很的“大師兄”,忽然用這麼冷冰冰的語調說話,那份壓迫感竟尤在大師姐之上,重要的是,他剛才滿腦子“他的實力怎麼可能這麼強”,已忘記全力隱瞞自己的氣息了,如果不是得那混蛋家伙提醒,那確實麻煩大了……

東帝天那所臨時房子已在眼前,無論怎麼看,它都僅僅是一棟在伊庫那克里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房屋,不過挂上東帝天的名號,那房子仿佛就被蒙上了一層神秘的光環,房子的四周仿佛也布滿了看不見的黑色漩渦。

昆桑見阿倫遠遠打量那房子已有好幾分鐘,忍不住道:“我們還要等什麼?時間很緊迫啊!”

阿倫頭也不回,平靜的問:“你看出東帝天留在那里有多少個陷阱了?”

有些陷阱未必能傷人,但只要一旦有人闖入,主人歸來就能察覺。

昆桑自信道:“這有何難,正門七個,左門窗五個,右門窗六個,上面的通氣窗口四個……”

阿倫眼睛亮了,他道:“可以進去了,我們就從正門進入。”

“什麼?那里的陷阱是最多的!”昆桑不解道。

“不,只要我們不去碰那些陷阱,他們根本不會觸發,也不會留下任何被動過的痕跡!但只要我去解除那些陷阱,離開時再按原位安裝的話,那麼東帝天就肯定知道了。”

“這確實有點像老不死的風格……不過,你真的可以做到一點都不被他察覺嗎……”昆桑跟隨在阿倫身後喃喃道,“這般設計,老不死不擔心有普通的小賊光臨嗎?”

“普通的小賊就選擇那邊那個門窗了,那里根本沒鎖上的。誰會去碰正門最難開的七環鎖!”阿倫淡淡道。

昆桑心里一凜,假如普通的賊真從那里進入東帝天的居所,那里可是有一處陷阱是可以致命的。老不死無論對待強者還是弱者,果然都是不留余地……

接下來,阿倫又讓昆桑開了一會眼界,阿蘭斯北方最難開的一種鎖──七環鎖,被他在眨眼之間就打開了,昆桑也受到這方面的訓練,他很想問句“你是怎麼做到的?”但這樣一問,不就是表明自己不可能做到了嗎,于是他僅是嘴巴動了動,又把聲音吞進了肚子里。

阿倫回過了頭,望向觀光塔的方向,那里一片靜謐的漆黑,並無異樣之處,可見繆諾琳的選址不錯,最起碼自己是東帝天的話,肯定會被瞞過了,接著,他把目光移到昆桑那張俊臉上,昆桑忙道:“斯蒂兒那邊表示一切正常,可以繼續行動。”

阿倫卻搖了搖頭,昆桑心中一凜,立即微微弓下了腰,左右觀望,東帝天這所房子很是偏僻,小巷寂靜無人,只有一只野貓在小巷的盡頭穿梭而過,昆桑疑惑道:“那個誰,你發現什麼了?”

“我僅僅發現你的心跳又加速了,盡管加速的頻率很低,但假如你是在危險地帶里,這就足夠讓你在下一秒萬劫不複!”

對于這位同樣擁有不幸命運的族人,阿倫不遺余力的指出他的小瑕疵,昆桑最大的毛病就是像一把出鞘的劍,鋒芒太盛,好使是好使,但太過容易折斷了,或許東帝天在教導他過程里太過急功近利,也可能是故意如此。

昆桑對此卻不太領情,僅僅是重新放緩呼吸,收窄毛孔,心里卻是在想,這個混蛋家伙竟然裝出一副前輩模樣來教訓我,才大我幾歲啊。

阿倫緩緩推開了面前雙扇門右邊那扇,觀察了一會,才閃身而入,不忘警告昆桑:“別碰左邊那扇門。”

房里漆黑一片,窗縫間的星光仿佛也畏懼隱藏在這里的黑暗力量,不敢輕易進入,但兩人很快就適應了這樣的漆黑環境,阿倫迅速環視了一圈,心里已暗暗失望,大廳連個小陷阱也沒有,繆諾琳要找的東西肯定不在這了。

昆桑嗅了嗅鼻子,立即皺起眉頭,他指了指房間的方向,阿倫點點頭,小心翼翼的繞開每一件家具,往房間走去,那是一片更為漆黑的世界,死亡元素歡騰在呼吸的空氣之中,房門僅僅是虛掩著,阿倫探手推開,就算以他的定力,心跳也不由得猛地加快了少許,他身後的昆桑更是整個人都顫動了一下。

一道魁梧的影子就這麼穩穩的坐在床上,正對著房門,沒有任何的動作,但他凝固了的肢體語言,卻能告訴任何一個目睹者,此君的氣勢仿佛正君臨天下。

阿倫用力的抿了抿嘴唇,誰能料到,再一次正面面對漢弗里,竟然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在漢弗里的事件上看,東帝天是絕對卑劣的,他驚擾了劍客沉睡的英靈,只為一己之私,讓這位曾經阿蘭斯的第一劍客,成為了一具行尸走肉,繼續徘徊在人世,還幹著一些與他過去道德觀毫不相稱的惡事。

雙方對望了一陣,昆桑才輕輕松了口氣,低聲道:“這具傀儡現在是沉寂狀態。這家伙生前到底是誰,單這麼坐著就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別點魔法燈!”阿倫喝止了昆桑,誰知道光芒會為這具擁有強大力量的傀儡帶來什麼。

“那你怎麼看那本傀儡手冊……”昆桑雖停下了動作,但口中卻是不滿的嘀咕道。

阿倫說:“我自然能看到。”

昆桑心里又是一陣鬱悶,說不定這混蛋家伙的眼力也比自己強多了。

阿倫來到漢弗里的面前,伯爵大人那張古樸的臉龐上全無生氣,那下垂的面部肌肉充分說明著,面前這具傀儡已經沒有了靈魂,不過奇怪的是,為何他額頂有一小塊皮膚仍是光滑無比,仿佛出生的嬰兒一般,那是怎麼一回事呢?

一旁的昆桑不由得腹誹了一句,什麼玩意嘛,這家伙竟然可以對著一具男尸可以含情脈脈的看這麼久……

他的腹誹立即換來了懲罰,阿倫對他吩咐:“昆桑,去把他的眼睛睜開,讓他看著我!”說著,他已掏出那本傀儡手冊翻開了。

昆桑不由得低嚷道:“什麼?這未免太……”

“又不是叫你和他接吻,你怕什麼?”阿倫不滿的看了昆桑一眼。

昆桑搖頭道:“不,我是指他假如忽然複蘇,那我……”

“我會罩著你的。”阿倫慈祥一笑,笑得昆桑有點毛骨悚然。

但昆桑自問無法驅動傀儡術,只好擔當起這個重任,強自鎮定下來,伸手撐開了漢弗里的眼皮,再回頭,發現阿倫竟然已遠遠站到了房門以外。

“喂,你沒事站這麼遠幹什麼?”

“我也擔心他忽然複蘇啊。”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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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昆桑恨的咬牙切齒,這個混蛋家伙原來就是以這種方式來罩住我,耳邊聽到阿倫又道:“你放輕松點,就當你正擺弄一件工藝品好了,我的精神一直與你同在……嗯,你讓開一點角度,我看不到他了……他的右眼皮沒撐好……對,就是這樣……假如你能讓他的瞳孔也往下一點,那就完美!“

如果不是正處于一種生死與共的狀態下,昆桑真有暴走襲擊阿倫的衝動,這個混蛋家伙單就討厭程度而言,可算是生平罕見的。

這種強大的傀儡是需要注入不少精神力才能活動自如,在沒有主人精神力的情況下,屬于沉寂狀態,如果想這具傀儡更換主人,就得讓傀儡在沉寂狀態下洗脫過去主人的印記,然後再發生一次認主的過程。

如果按繆諾琳所指的那種完美過程,那就應該是洗掉東帝天印記的核心部分,僅保留表面部分,那傀儡在一般情況下,仍會像過去那樣,遵從東帝天的每一道指令,好瞞過東帝天,然後再從核心部分開始,進行再一次認主。

這樣複雜的精神操作過程里,如果沒有強有力的精神力量作為後盾,那是無法做到的。

阿倫現在做的,正是第一個步驟,讓東帝天的印記慢慢變得模糊,然後自己的精神潛伏進其中,洗掉其中的核心,讓漢弗里這具傀儡獲得短暫的“自由”,目光對視間,阿倫飛速的念誦著咒文,眼看漢弗里那空洞的瞳孔,慢慢變得集中,漸漸充滿了攝人的神採,然後再流光四溢,阿倫心中一喜,這証明繆諾琳構思的方向是可行的,但漸漸,他發現,事情仿佛有了失控的跡象。

與近在咫尺的昆桑可就嚇得不輕了,因為他發現這具傀儡似乎已經不需要他幫助來睜開眼睛,雙目已不斷的游離,仿佛在觀察著什麼,又像在找尋著什麼,里面仿佛充滿了人性里的迷惘、失落,這哪里還算是一雙傀儡的眼睛?

漢弗里的變化當然也引來了阿倫的關注,但這一刻,整個精神操控過程已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一旦放棄,就將前功盡棄,他只能以威嚴的眼神迫使昆桑堅持,他自己就很自然的又後退了一步。

對于同伴的這個細小的動作,昆桑衝口而出低罵了一句邊緣的粗口,不過那具傀儡似乎也被這具粗口給刺激到了,竟然登一下站了起來,阿倫慌忙比出一個手勢,要昆桑無需再撐起他的眼皮,改為直接困住他的手腳。

阿倫心里暗暗慶幸,幸好東帝天在這房間里布有一層小結界,要不然漢弗里大人剛剛就像一柄出鞘的神兵,那傾洩而出的氣勢勢必引來伊庫那克許多強者的目光。

昆桑雖然被嚇得驚惶失措,但良好的反應,令他幾乎就在漢弗里動起來的剎那,就按向了對方的肩膀,妄圖將這具強悍的軀體重新壓回到原來的位置,當他雙目的余光瞥到阿倫的手勢指令時,已經晚了。

漢弗里頭也沒轉一下,但左手就這麼往上一抬,便恰到好處的擋住了昆桑的手臂,其力氣是如此的巨大,竟將昆桑整個人震得離地而起,昆桑也算機敏,慌亂之際仍沒有強行去抵抗這道巨力,就這麼順著這道力量,撞上天花,快觸及時才腳尖一點,身形一個折射,手肘輕輕一撞房間的橫壁,方平穩著地,但雙腳才一著地,又猛地往下一蹬,再次往漢弗里撲去。

與此同時,受昆桑的撞擊影響,壁櫃上一只白瓷瓶緩緩脫離了它原來的位置,翻滾而下,阿倫身形急閃,往前幾步,腳尖輕輕一踢,在白瓷瓶差點就落地之際,碰撞在瓶口,那白瓷瓶立時按照原來的軌跡,重新翻滾了回去,分毫不差的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就算身體做著這樣的動作,阿倫的眼睛仍是死死盯著漢弗里的雙目,口中仍是喃喃的將這篇咒文念下去,他的心情並不如表面看起來那般鎮定,伯爵大人的雙眼是如此的有神,那份與生俱來的桀驁氣息是如此的真切,要不然先前確認了這是一具傀儡,阿倫還真有點以為,劍客漢弗里已經再次降臨人世了。

傀儡移動起了腳步,緩慢的向阿倫走來,目光里的情感是如此的豐富,有憤怒,有不解,有困惑……這般似是故人來的場面可不是阿倫樂意見到的,眼見昆桑已從後面偷襲成功,死命的勒緊漢弗里,漢弗里仍能舉步而行,阿倫不得不衝前一步,探指就往漢弗里的胸口戳去,令阿倫驚懼的是,漢弗里的眼睛立即閃過了森然的提防,無思想的傀儡怎麼可能有這樣相對應的神態,它們不是僅僅能重現傀儡生前一些神採的精髓嗎?

不過接下來,阿倫念誦咒語的速度也稍稍一窒,他如閃電般的一擊,竟然被漢弗里擋開了,而且平淡無奇的擋格招式里,還有反擊的後著,迫使阿倫不得不去應對,在如此狹隘的空間里,阿倫就這麼與漢弗里對上,僅僅瞬息之間,手上已對決了百招以上。

如果有第四者在場,定能看到這幅異常奇特的畫面,一個紅發少年在後面死死勒住一個壯漢的身體,壯漢也不擺脫他,僅僅是狂攻在他面前的白衣人,最難得的就是,除了白衣人口中在喃喃細語以外,誰都一聲不吭,空間明明是如此狹小,只要一個幅度稍大的動作,就會撞到四周的椅子、壁櫃,但他們的動作都如此劇烈,卻什麼東西也沒有觸碰到……

阿倫一邊以防守控制住漢弗里的進攻範圍,一邊腳步緩緩後退,以此來抵擋對方如暴風雨般的攻擊,心里暗暗叫苦,這具傀儡的招式使起來變得越來越嫻熟,攻擊力也隨之越來越強,幸好還有昆桑在後面拖著他,要不然他大概已經開始橫衝直撞了。

不過惡劣的形勢終于在房門前結束了,隨著咒文上篇最後一個字符的念出,漢弗里眼中的神採終于嗖一下斂去了,所有動作也隨之停止,他就這麼保持住最後一次的進攻姿勢,仿佛一尊銅塑,佇立在門前。

昆桑立時像虛脫了一般,一屁股坐倒了在地,嘴巴喃喃的罵咧著什麼,阿倫也用雙手撐住了膝蓋,用力的深呼吸著,剛才的過程耗費了他大量的精力,昆桑以罵咧咧的語氣問:“成功了?”

阿倫搖頭:“還有一半。”

“不是吧,搞了這麼久,還有一半?”一想起剛才那種恐怖的感覺,昆桑又嘀嘀咕咕的罵了兩句,接著,驚魂未定的他整個跳起來,用力嗅著鼻子,顯然收到了斯蒂兒那邊發出的信號,低嚷道:“有人來了。”

“東帝天?”阿倫的心也急跳了幾下。

“不,只是兩個傻瓜,不過那兩個傻瓜在分析東帝天留下的陷阱,假如他們想突進來,那勢必會驚動東帝天的。”

阿倫稍一猶豫,立即當機立斷:“計劃取消,我們窺准時機,立即離開這里!”

“你不是說傀儡術只完成了一半嗎?”昆桑疑惑道。

漢弗里剛才那充滿人性化的眼神閃過了阿倫的腦海,他沉聲道:“那也只能先這樣了,陷阱一旦觸動,東帝天一有感應,立即就會回來。”

有了決定,兩人做事都頗為幹脆利落,立即將傀儡搬回原位,阿倫還細心的調整好傀儡的每一個動作,連面部那看似無需整理的表情也沒放過,務必做到傀儡就像從來也沒有動過一樣。

這時,外面大廳傳來了異常輕微的腳步聲,昆桑口中的那兩個傻瓜順利突進來了,阿倫心中暗暗評價,他們選擇的是左邊第三扇窗戶,眼光不錯,竟然拆除了大半的警報陷阱,這些到底是什麼人……

“動作得快,我們最多只有半個小時。”其中一人沉聲道。

“是,大人。”外面已傳來了搜索的聲音。

“大人,上面要我們整個特勤部來做這件事,會不會太過勞師動眾了?”

“笨蛋,我們花了多少力氣才能追查到那個人住在這里啊?冰風的意志不允許你的質疑。”那位大人一邊搜索,一邊狠狠的教訓著下屬。

“嘿嘿,那個人到底是誰啊?好像族長陛下也很害怕似的。”那位同來搜索的下屬看樣子與他的上司很是熟絡,被教訓了也不膽怯。

“唉……那就不知道了,只聽說那個人把握住了族長陛下的一些把柄,足以讓陛下的王座坐得不太穩固,我們的任務就是讓把這些把柄找出來,別讓它再起到威脅陛下的作用。”

“……”

阿倫在他們三言兩語已聽出大概,冰風族長魯迪斯有重要的把柄被東帝天掌握,一直都被東帝天所遙控,不甘于受制于人的魯迪斯,現在出動了整整一個家族部門,來將這個把柄追回來。

一旁的昆桑做了個手勢,那表示東帝天已經警覺,正從遠處趕回來,阿倫默一點頭,潛伏住身形,領頭往外飛速閃去,穿過大廳時,手指一彈,一顆小石子自他指間彈出,撞向了另一個方向的壁櫃上,聲音雖異常輕微,但足以驚動這兩個搜索者,他們馬上奔向聲源謈搳A阿倫那顆石子已滑落進壁櫃靠牆的縫隙里,他們自然一無所獲,接著又覺背後似乎有一陣陰風拂過,兩人同時縮了縮脖子,回頭看去,卻無人影,不禁相互對望了一眼,均從對方眼里讀出:這房間還真是非一般邪門!

阿倫把房門重新關上,將七環鎖重新完美的恢複原位時,又聽到屋子里傳出了聲音。

“大人,我們還是說說話吧,不然這里的環境太…太過壓抑了……我,我聽到一些小傳聞,說陛下的把柄是與當年轟動一時的星雲連環奸殺案有關,不知是不是那個醜聞……”

“好了,就算是又怎樣?有完沒完,那邊有間房間,你去那里找找!”

“……”

阿倫檢查一遍大門四周,確認並無破綻後,立即與昆桑迅速離去,心里回味著那兩個倒霉家伙的最後對白,心中忽然一亮,腦海里回想起當年在星雲虐殺菲斯普前,他就曾問過:“你入學四年來,有五個校花失蹤了,都是你幹的嗎?”菲斯普就曾說過:“只有四個是,還有一個並不是我做的,可見星雲里愛好強奸的人並不單單我一個!”

原來……還有一個是魯迪斯做的!這樣惡劣的事件,確實足以讓他在阿蘭斯身敗名裂,甚至無法再坐在冰風的王座之上,卻不知東帝天是如何把他這個秘密給挖出來了,還掌握了罪証,嘿嘿,關于這個,還是讓邪惡的魯迪斯先生去煩惱吧……

“嘿嘿,就算我們留下什麼破綻,也是讓那兩個傻瓜去承擔了。”昆桑在阿倫身後興奮的說道。

“昆桑,注意你的毛孔,別得意忘形了……”


在繆諾琳和斯蒂兒的望遠鏡里,那是阿倫和昆桑才剛剛離開,東帝天便回來了,他就如幽靈一般的,前一秒尚在巷子的遠處,下一秒就飄回到他的房子里,那座屋子又恢複了死氣沉沉的模樣,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

不難想象那兩個倒霉蛋現在是何種的命運,繆諾琳觀察了一會阿倫和昆桑,確認無人跟蹤他們後,才慢慢將望遠鏡放下,輕聲評價道:“原來我們這次可以跟上東帝天的蹤影,是有運氣成分的。”

斯蒂兒奇道:“師姐,我們可是花了很多功夫和心思才追蹤到的……”

繆諾琳輕聲道:“那兩個倒霉的傻瓜是東帝天進入冰風的臨時會所後,才出發的,而且出發的地點也是臨時會所那一帶的房屋,這証明,他們很可能是冰風的人。東帝天目前與冰風有著不清不楚的瓜葛,我們假設,他在脅迫冰風做某件事,東帝天處于強勢,但冰風卻不甘于弱勢,目前冰風的態度令東帝天感到不滿意,于是他利用這一點,故意誘對方犯錯,留下口柄,進一步迫使冰風領導層就範!”

這時回到觀光樓頂層的阿倫,剛好聽到繆諾琳的這番分析,心里不禁暗贊了一句,拜倫大帝的名號,並非僅憑鐵血就能贏取回來的,只看她單憑幾個畫面,就能猜出了大概,其中可見一斑。

但,相信她還有一個更深疑慮並沒有說出來,那就是,說不定東帝天故意暴露行蹤,同時也在試探著他們,試探他的門下有沒有出現背叛者。

不過,相信東帝天怎麼猜,恐怕也尚未猜到,背叛者已經出現了,而且一次就是四個。

“怎麼樣?”繆諾琳回過了身,聲音里自然而然便流露出期許。

阿倫微微搖了搖頭,繆諾琳目光中閃爍的光芒立即黯淡了幾分,昆桑對于能進入心目中魔王的隱秘地深感自豪,立時繪聲繪色的解說著整個過程,當然,其中自然淡化了阿倫的表現,加強了他在那具強大的傀儡暴動時的鎮定和堅毅,阿倫笑了,昆桑也很有講故事的天分,他的特色是強調主角,模糊配角,自己在他的探險歷程里,完全成了一個無足輕重的跑龍套。

繆諾琳像是心不在焉的聆聽著昆桑的訴說,原地來回踱著步,忽然抬頭望向了阿倫,阿倫立時會意她心中所想,說:“我們應該沒有被發覺!”

如果別的人、別的事,拜倫大帝聽到“應該”“大概”這一類詞,恐怕立即大皺眉頭,但說的人是阿倫,針對的是東帝天的事,這個回答她已大感滿意,她點點頭,又問:“那傀儡當時的反應,真有昆桑說的如此誇張。”

昆桑正要出言抱怨繆諾琳的不信任,繆諾琳已提前舉手制止了他,只看著阿倫,阿倫回憶著漢弗里當時越漸精妙的招式,苦笑說:“恐怕比他所說,還要誇張。”

兩人對視間,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西郊水晶礦坑,當時不可一世的漢弗里是如何力挽狂瀾,大概就是那所謂的禁忌之術,挽救了他們所有人,也給予了東帝天可乘之機,但假如,漢弗里也為自己留下一線靈識,現在終于有了蘇醒的跡象,兩人的目光同時亮了,那就等于在東帝天身邊埋下一個可能隨時爆發的可怕隱患。

這時,忽然風聲大作,剛嗅到風中濃烈的濕氣,雨點已毫無預兆的降下,劈里啪啦的雨聲中,眾人同時望出了樓外,不遠處的街道外已忙成一團,喧鬧聲中,行人小跑進附近的屋簷下避雨,小販趕緊把家當收拾起來,有些早有准備的游人還立即撐起了隨身攜帶的雨傘……過雲雨是邊緣雨季里的常事,民眾嘻嘻哈哈的,雖是狼狽,但也全然沒當一回事……

這幅生機怏然的畫面,令觀光塔頂的四人在這個剎那都沉默了下來,昆桑抿緊了嘴巴,斯蒂兒往前踏出小半步,似要將這群歡樂的人們看清楚,阿倫表面看來無驚無喜,但劉海被雨點打濕貼在了額頭上,他也全然不覺。

最後,還是繆諾琳打破了沉默,輕聲道:“既然事情演變成這樣,今夜我得親自留在這里繼續監視了,接下來,就讓我們一起商定一下刺殺計劃的所有細節吧!”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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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被大雨衝刷過的伊庫那克份外潔淨,明月才剛上半空,街上的行人已漸漸稀少,城內人工河加速了運轉,嘩啦啦的響個不停,本該噪耳的聲音,卻令阿倫感覺到了一份洗脫浮華之後的寧靜。

各國貴賓們所居住的小莊園,被重兵把守著,不過阿倫就這麼在他們眼皮下穿過,然後再在他們眼皮下的不遠處變回了藍雪雲的模樣。

代表自由天堂那棟別墅的大廳仍燈火通明,阿倫知道,那是他們在等待藍雪雲大人的歸來,這是一份揉合有崇拜的期盼,不單是在期盼他今夜的歸來,更在期盼他明天如何去重拾山河。

他正思考著這一次該編個什麼樣的故事,來解釋他為何忽然失蹤,右方的遠處忽然傳來了一聲響指,這響指打得很有學問,剛好在大風拂過時打響,假如是平常人,或許什麼也聽不出來。

阿倫立即改變了方向,往右方閃去,樺林邊上有一座小小的假石山,石山背後的那片陰影形成了常人視線的死角帶,怒浪坐在其中一塊矮石上,正自得其樂的喝著酒,他面前還鋪開一層厚厚的幹布,上面全是各種各樣的熟食,他拋了個小酒壺給阿倫,哈哈一笑便算打過了招呼。

阿倫也不客氣,坐到他身旁的另一塊石頭上,拿起一只羊腿就啃了起來,竟然還是溫熱的,可見怒浪也是剛來不久,在這樣的漆黑中,怒浪一對眼睛完完全全變成了暗綠色,這如同珍貴寶石一般,頗是耀眼,阿倫不由得笑道:“你這個模樣如果專門躲在街道末端的漆黑處搶劫,保証不用動手就能搶個盤滿缽滿。”

怒浪點頭道:“你說對了,剛才我就是去街道盡頭那里,本想買點原汁原味的邊緣烤肉,那位大伯剛熄燈關門,一看見我,就差點暈了過去,所幸他遇到的是善良的我,我將他扶住了,他很感激我這種充滿騎士精神的行為,一聽我是買東西的,馬上說你愛多少就拿多少,真是位慷慨的老伯,臨別了還告訴我對面那家鋪子有酒賣,哈!狂風,不用錢的東西吃起來是不是特別有味道?”

“我覺得這樣是不對的,怒浪。”阿倫津津有味的啃著,含糊應道。

怒浪笑道:“哈!我倒忘了,這方面你才是真正的無賴,我僅僅是個客串的……嗯,扎斯町都和你說了吧。”

阿倫點點頭,說:“他說得很詳細,剛開始我還以為在聽童話故事。”

怒浪若有所思的灌了一口酒:“那就好,他所要遵守的規矩是屬于第三代龍之隱士,可以說出很多我無法說出的話……”

阿倫疑惑的問:“其實我有一件事尚未完全弄清楚的,龍之隱士到底有多強?”

“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你覺得他們應該到什麼程度呢?”

“在我想象中,它們咆哮一聲,就直衝雲霄,重回龍形,摔擺肥臀,吞雲吐霧,猙獰非常,哇哇狂叫著,俯瞰大地,東帝天在哪?哦,在那,一頭俯衝下去,半個飛龍沙漠變成了綠洲,若幹年後,東帝天也變成了綠洲的肥料……”

“哈哈!”怒浪拍著大腿笑了起來,“什麼亂七八糟的想象,太荒誕了,有這麼誇張還需要我們嗎?

“我知道沒那麼誇張,所以還是等你說。”阿倫微笑眨眨眼,讓問題回到原點。

怒浪想了想,才認真對著旁邊一塊石頭喃喃道:“石頭啊,石頭,阿蘭斯大陸對于龍族而言是一處力量禁制地,在這片土地上,他們無法化回龍形,除非,死亡……所以,龍族對這片土地漸漸重視,認為這是神考驗他們意志的聖潔之地,視為未來龍族重要的修行地之一。不過,就算他們在人形狀態下,其實力也足夠震撼阿蘭斯了。”

“那,比起東帝天如何?”阿倫忽然想起怒浪並沒有跟東帝天交過手,又改為,“那比起亞特拉克如何?”

怒浪又是認真的想了想,才緩緩的搖了搖頭。

阿倫的心情立即涼了一半,所想象中強援並沒有想象中強大,他連忙在腦海里搜索下一個比較坐標,一時間想不到好的,幹脆道:“那比起我如何?”

怒浪幹脆瞪了瞪眼,對著那塊石頭低嚷道:“石頭石頭,沒想到你這麼看得起你自己,龍游淺水也是比那些蝦米強大的。”

阿倫笑罵:“喂,石頭也是有自尊的。”心里卻是一松,強援雖不如想象中強大,但也足夠強大了。

怒浪又認真對著那塊石頭道:“石頭石頭,勸你還是腳踏實地,不要太過依賴他人,如不到必要時,龍之隱士都不會動手的,在這片禁制的土地上,他每使用一次能量,壽命就會減去一百年。”

這樣的事實無疑就像一記重拳轟在阿倫的肚子上,他稍稍彎腰,終于也把那小酒壺拾起來,擰開蓋子灌了幾口,同時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怒浪顯然對他的老師,第四代的龍之隱士並沒有足夠的尊重,而且對龍之島恐怕也沒有多少歸屬感,為何也奮不顧身的主動參與這次死亡行動呢?

他不恥下問,低聲道:“我和石頭再想請教一下,參與這次刺殺行動,是你的畢業考題?還是龍之隱士承諾了什麼好處給你?”

怒浪卻提起那只烤全豬,對著豬腦袋說:“豬頭啊豬頭,假如成功了,我就能拿到夢寐以求的暗紅漩渦的終極奧義,相信另一個魔法師也是為此而拼命的。”

阿倫眨著眼,一時間也沒將自己已從石頭升級為豬頭放在心上,疑惑道:“什麼什麼奧義?這麼老土的名字,該不會是某種秒殺千軍萬馬的武技吧?還是,魔法?”

這個問題令怒浪暗綠色的瞳孔里閃過了深邃的憧憬,他輕聲道:“豬頭,那是一種複活術!可以讓你通過某種複雜的儀式,召喚回歸星辰深處的英靈,不過肯定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要不然龍族早已永生不死了,對嗎?不過,無論多大代價,我想那都是值得的……”說著說著,聲音竟是溫柔了許多。

“什麼?!”阿倫失聲道,一股強大的渴望已從他腦海深處躍起,化為熱量,迅速游遍他全身,滾燙著他的靈魂。

“喂,你鬼叫什麼,惹來衛兵讓他們發現我們在這里偷吃,多破壞我們傳說中的形象啊!”怒浪不滿的抱怨。

阿倫手中的食物和酒都掉回到幹布上,他雙手摩擦著,看著怒浪,怒浪只好道:“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有問題就繼續問吧!”

“那個…不知道第四代龍之隱士還收不收弟子?”阿倫很有誠意的說。

“什麼……”這回輪到怒浪提高了聲量。

“我是認真的!”

怒浪只好又提起那頭烤全豬:“算了吧,豬頭,你年紀可能太大了……”

“……”


三長兩短的貓叫聲從假山後傳來,哀怨得令人心碎。

“有只貓發情了。”怒浪評價,阿倫卻將頭探出了外面,也回應了兩聲貓叫,叫得同樣飢渴。

“原來是兩只貓發情了。”怒浪喃喃評價,他想了想,坐到了旁邊的石頭上去,因為有人進入這片小空間的話,那他原來的位置很可能會變成坐在中間的位置。

眼見怒浪一臉自然的更改了位置,阿倫只能笑笑,眼見波特一臉歡容的小跑了過來,星雲學院之後,他還是第一次以這樣的方式與娜娜小姐幽會,不過他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了剎那,因為他發現幽會的小空間里還多了一件礙眼的事物,不過他的笑容馬上又恢複了,盡管淡了許多:“喲,原來在聚餐啊?”

波特眼中那件礙眼的事物,像是想了想,又從袖子里又變出了一小壺酒,還故意扭開了,遞給波特,笑道:“邊緣的好酒。雖不如南方的酒入口醇厚,但勝在夠爽直,後勁十足。”

波特猶豫了一下,才將那小壺酒接過,還立即往喉嚨里灌了一口,點頭贊道:“好酒!”

他也從袖子里變出了一盒煙,微笑道:“來根煙,克洛諾斯!這煙雖不像北方的煙草濃烈,但好就好在其淡雅,不會傷及腎肺。”

怒浪伸手取了一根,波特指尖一劃,已燃出蔚藍色火焰,親自為怒浪點上,怒浪悠然吸了一口,也贊道:“味道確實不錯!”

阿倫站在一旁,飛快的眨了幾下眼,他覺得這場景有點像是兩個桀驁不馴的黑幫老大在談判,而自己就有點像是個一臉傻笑的中間人,專門負責傻笑,基本不需要對白。

不過他覺得首先要回到自己的位置,要不然波特也不會坐下,果然,他才剛坐下,波特就順手拿起幹紙上的一包花生,坐到阿倫的另一邊,剛啃了兩粒,怒浪忽然轉過了頭,沉聲道:“花生有毒!”

波特一怔,怒浪才笑道:“呵呵,開玩笑的!”

但事實上,怒浪後面那句話尚未出口,波特已繼續咀嚼了,對于如此,怒浪樂呵呵的笑意有點像是幹笑了。

波特淡淡笑道:“我忽然想起了童年,那個時代呀,充滿了童真……”沒說出的潛台詞自然是:你令我想起了童年的幼稚。

“是呀是呀,長大以後的心機就越來越重了……”怒浪是如此回應的。

“……”

阿倫覺得坐在兩人中間有點頭大,他們異常友好的相互招呼著,好像都恨不得把身上最好的東西拿出來招待對方,然後再借這件事物來暗損一下對方,誇獎一下自己,身邊任何事物好像都能成為攻擊的利器……

如果這兩個家伙和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他一定會津津有味的看戲,無奈生平男性摯友僅此兩位,于是他圓場道:“哈哈,今夜的月亮真是圓啊!”

“北方的月亮便是這樣,親切得像是毫無距離。”

“欣賞是需要距離的,所以想欣賞月亮的皎潔,還是南方比較適合。”

“……”

阿倫眼看沒完沒了,趕緊插入道:“那邊樺林里樺木,嘖嘖,真是長得英俊瀟灑、英姿颯爽呀,一看到就令人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衝動……”

“什麼亂七八糟的形容,哈哈……”很難得,怒浪和波特同時爽朗的笑了。

不過接著,波特又道:“北方樺木的線條總嫌太過粗野,少了點氣質。”

“是呀是呀,南方的樺木氣質過人,不過一場稍大的風沙就可以將它們連根拔起。”

“……”

阿倫一拍額頭,沉聲道:“好了,讓我們討論刺殺計劃!”這好像是他們間最大的共同話題了。

果然,兩人立即閉嘴了,關系到自身生與死的問題,再爭論是愚蠢的,南方人和北方人死了都將是冷冰冰的尸體一具。

阿倫用樹枝勾勒出同盟會議的會場,沉聲道:“我不知道你們原來的計劃如何,但不久前,我聽到了一個不錯的計劃,它的成功率應當算是相當高的,因為這個計劃最大的優勢在于,提前一步知道東帝天的行動,他也將參加這次的同盟會議,你們看這里……”

“等等,狂風,你畫的是什麼,同盟會議的會場?”怒浪疑惑道。

“當然,不然你以為那是什麼,明天我才會去實地考察,地圖的偏差一點點自然是允許的。”

波特喃喃道:“原來是這樣,戰友……我本來還以為你專門畫陀牛糞來警告我們得閉嘴,原來是我想太多了。”

阿倫強控住自己沒有惱羞成怒,把那確實頗像牛糞的地圖擦去,又重新很認真的畫了一幅,繼續講解道:“諸位,請看這里……”

不過又有人插嘴了。

“這和剛才那個有區別嗎?”

“平心而論,好像剛才那張會比較好一點……”

“閉嘴,波特,狂風好像快要哭了……”

“……”


阿倫帶著一身疲倦回到自己的寢室,正准備倒杯熱奶茶慰勞一下自己沙啞的喉嚨,身後窗戶的方向就像是起風了,但這風吹得如此緩慢,如果是在往日,阿倫相信自己定在不經意間,就將它忽略了過去,但曾大膽不諱的遠距離觀察過東帝天,再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過東帝天的一切,阿倫察覺自己對于東帝天,在心靈交鋒上有了質的改變。

他能感應到,東帝天剛剛進入他的房間,現在還坐在他的軟椅上,恰恰就是繆諾琳今天所坐的那一張。

阿倫始終沒有回頭,將奶茶緩緩倒入水晶杯,手也沒有抖了一下,就像往常一樣,他轉過身來,發覺東帝天正翻看著保羅今天擺放在這里的報告,舒適自然的就像回到家里,阿倫克制住內心的某種衝動,僅僅是淡淡問:“要來杯熱奶茶嗎?”

“不用。阿倫,過來坐!”東帝天的聲音冷冰冰的,就像此刻窗外流動的空氣。

阿倫喝了口奶茶,劃了根火柴,遠遠扔進壁爐里,轟的一下,熊熊的火焰衝去了不少寒意,令房間恢複了暖色調,他來到一組沙發上坐下,恰恰正是在東帝天的對面,淡淡道:“下次來的時候,敲敲門,哦,不對,是敲敲窗戶,讓我好有點心理准備。”

東帝天沒應阿倫,卻另起一個話題:“重回邊緣,感覺可好?”

好極了,剛才還和別人一起討論如何把你宰掉呢。阿倫心里是如此想,口中卻是淡淡的回答:“哀傷,茫然,失落……嗯,說不清。”

東帝天又將手中的報告翻過了一頁,淡淡評價道:“自由天堂的情況比想象中還要糟糕。”

阿倫心道,還不是你老人家的一念之間造成的?口中應道:“是啊,國破家亡,四個字高度概括一切!”

東帝天抬頭看了阿倫一眼,那罩帽中漆黑一片,其中仿佛一片混沌,誰也無法洞悉其中的表情,他淡淡然的說了一句:“阿倫,你好像很久都沒真心叫過我一聲老師了。”

阿倫抿了抿嘴唇,盡量不讓內心的感情浮上面龐,心中一陣狂躁的憤怒,混蛋,你想想你都幹了些什麼,此時此刻竟然還妄圖老子尊敬的稱呼你,往日的愚昧蒙蔽了我,今日的憤恨在激勵著我,明日你那骯髒的銀灰色血液將洗脫我屈辱和憤恨,卻永遠也洗不清你的罪孽!

就在阿倫心神躁動的剎那,異變忽起!

整個空間仿佛被什麼力量扭曲了一下,連壁爐的火焰也停頓了剎那,一根手指已由遠而近,直指阿倫咽喉,明明看似無比緩慢,但卻在剎那來到咫尺距離,更令阿倫自內心深處生出一種仿佛無法抵擋這份力量的恐懼感,耳邊轟的一聲,地獄中的怨靈仿佛齊齊而動,高聲哀鳴,淒厲之極。

在刺耳的幻聽中,阿倫的腦海不由得響過一個聲音:不好,老家伙難道發現了什麼破綻,要先下手為強了!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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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阿倫的靈魂近乎是歇斯底里的怒吼了一聲,才強行將那些惱人的魔音壓下,暫時將那份無力抵擋的懦弱揮退一邊,雙手一拍沙發,整個人立即彈射而起,快撞上天花的吊燈,他才腰間一轉,調節過重心,腳尖往吊燈底座一掠,犒a當狀的飾物立即在相互碰撞間響出一串清脆的鈴聲。

阿倫倒栽而回,彈射向壁爐的方向,本以為已遠遠避開了那致命的一擊,但才剛剛著地,那根烏黑的手指又已來到眼前,如影隨形得就像已經成為了阿倫影子的一部分,他狠一咬牙,腳下猛一蹬,多重折射身法絢麗施展,不過阿倫自己也不知道該閃躲去哪邊才是正確的方向,最後竟是抽身而退,一撞身後幾步外的牆壁,腳跟往後一磕,整個人已像壁虎一般,貼著牆滑射到房間的另一角。

快撞至牆角時,那根手指竟然已迅速追至,阿倫的身形又一次匪夷所思的折射,飆射上了天花,只聽砰的一聲,想必下面的牆上已被戳出了一個小洞,緊接著,那如影隨形的殺氣消失了,阿倫輕輕呼了口氣,腳尖一點天花,輕輕落回到沙發,恰恰便是剛才所坐的位置。

東帝天竟然仍坐在他對面,那罩帽下的陰影仍是那麼的混沌難以辨清,仿佛從來沒有動過,剛才的一切,那根足以秒殺一個絕世強者的手指,不過是阿倫一廂情願的幻覺。

要不是頭上吊燈仍在叮叮當當的響個不停,天花上還有一個淺淺的腳印,還有後面牆壁上的指孔,阿倫說不定也真以為,前面的一切確實並未發生。

東帝天評價:“你比我預料中還要好,阿倫!我很欣慰。”

聲音卻是冷冰冰的,很難令阿倫從其中感覺到對方的欣慰之情,背脊的冷汗也在提醒著他,這位此刻表示對他很欣慰的男人,前一刻還差點把他的喉嚨給戳穿了,他盡力沒讓自己表現出狼狽,還拿起茶幾上的水晶杯抿了口溫熱的奶茶,淡淡道:“謝謝你的誇獎。”

心里卻是想,他到底是在試探自己的武技,還是真有心殺掉自己這個隱患呢?再或是,假如自己這個隱患能達到他的要求,他便允許這個隱患繼續存在?

東帝天將那份沉甸甸的報告放到了一邊,話鋒一轉,冷冷道:“阿倫,你是如何看待我們的生命呢?”

阿倫不由得牽了牽嘴角,這是見鬼的問題,一個老亡靈和另一個亡靈討論生命的問題,討論那具可以流淌出銀灰色液體的軀體到底算不算生命的問題,如果傳出去,肯定能成為人類世界里流行一時的冷笑話。

東帝天也不打算能從阿倫那里得到什麼答案,冷冰冰的聲音里像多了一份感慨:“生命是所有情感的基礎和來源,相信神也未曾料過,他即興所創造出的事物竟可以演變至此,恐怕,他今天也無法再一一洞察其中的奧秘了。”

“人類的生命從生至死,一直在前進,從未停步,生是起點,死亡是終點。而我們亡靈惡魔呢?一種奇特的生命形態,永遠只能徘徊在生死之間,取得平衡就能存在,一旦失衡,那惡魔的生命就將沸騰,繼而不複存在。”

阿倫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其中滿是苦澀,哈,對啊,奇特而悲哀的存在方式,只要小小的失衡,每一分鐘都可能是最後的一分鐘。

東帝天的聲音回蕩在溫暖的寢室中,聲音里那份獨特的冰冷仿佛也被壁爐里的火焰壓制了下去,他說:“我們的存在,是神創造生命之始,也未曾想過的一種演變方式,所以我們可以屢屢創造奇跡……”

阿倫忍不住道:“但是,為了可以創造奇跡,我們所付出的代價也未免太大了,我們得先背叛往日的自我,然後再染上無窮無盡的血腥,變得暴戾,變得嗜血,變得不再尊重生命,好像只有在殺戮時,才能找到這種存在方式的真諦!”話出口後,阿倫又覺得一陣煩躁,他竟然在自己暖烘烘的寢室里,和一個曾經殺害他族人,曾經殺害他愛人的魔鬼,認真的去討論亡靈的生命哲學。

“咯咯……”東帝天竟然罕見的笑了,那是一陣像是重金屬相互撞擊而產生的嗡嗡聲,笑得你靈魂也為之悚然。

他笑了好幾聲,才道:“阿倫,很好,你還是第一次傾吐出你內心的不滿和壓抑!是的,成為亡靈中最高等級的惡魔,付出的代價確實無比沉重,但天地萬物,都得遵從守恆定律,能量如此,生命如此,所有一切,都得如此!你失去了多少,就將在另一方面得回多少!天平兩邊,永遠保持著平衡!或許你還不知道,你除了獲得了遠遠強悍于世人的力量,你還擁有一次重生的機會!”

阿倫發覺自己的心髒開始急跳起來,他盡量平靜的問:“重生自我?”

“或者重生他人!”東帝天罩帽中那片深沉的漆黑仿佛正深深凝視著阿倫,阿倫的表現令他十分滿意,呼吸已明顯急促了起來。

我可以重生他人?那麼,這就意味著……一陣狂喜衝上了阿倫的腦海,令他為之暈眩,但他馬上令自己清醒,轉念又想,等等,東帝天會不會根本就是在愚弄我,過去對我最親厚之時,也未曾和我談論過這個,現在關系明顯出現了裂痕,才神神秘秘的告訴我這些,難道他另有企圖?對,一定是這樣,他正打算重新控制我!

東帝天就像是看穿了阿倫的心理:“阿倫,我並沒有愚弄你。不久前,我就曾對你說過,為犯下的錯誤表示抱歉。事實上,我正盡力彌補,我翻閱了大量的書籍,甚至曾回過亡靈世界去詢問了許多亡靈術士、法師,直到今夜我拿到了冰風神殿的生命手冊,相互對照之下,我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方案,才來告訴你。”

在那片深沉的陰影注視下,阿倫覺得自己的心靈再一次落在了下風,對于面前這個有著刻骨仇恨的男人,肯定正居高臨下的俯瞰著自己,那是一種恥辱!阿倫忽然很想神經兮兮的跳起來,一把揪起東帝天的衣領,然後將他甩進壁爐,看著他狼狽不堪、焦頭爛額的爬出來,再快步衝上去,對他拳打腳踢,哈,你這混蛋竟然跪地求饒了,嗖一下就他那套拿來唬人的連體黑衣給剝掉,露出他風燭殘年的軀體,嗯,真難看!哢嚓,他肋骨已經斷了半截,他哀號著,懺悔著,嘶嘶幾下,壁爐上方用來裝飾的竹片全部一根根插入了他的指甲里,他痛不欲生,在地上滾來滾去,開始求阿倫給他一個痛快,阿倫卻繼續施虐,告訴他,看你還敢不敢在我面前裝模作樣,還有你應該求我點別的,于是,後來,痛得完全失去尊嚴的東帝天終于開了竅,說,求求你,讓我把如何重生的秘密告訴你吧……嗯,答案出來了……

想象是美好的,事實是殘酷的,東帝天仍好端端的坐在面前,阿倫發現這個瑰麗想象的最大難點是,單憑他一個人恐怕就很難將那第一個動作實施了,氣氛沉默了下來,很顯然,東帝天在等待阿倫敬意的表示,期待重新建立起往日那種充滿信任和崇慕的階梯關系。

阿倫喝了小口奶茶,發覺奶茶里似乎多了幾分酸澀,他想,或許是因為茶已經涼了,接著,他深吸了一口氣,肅容躬了躬身,盡量讓自己模仿出昔日那份由衷的敬意,輕輕說:“謝謝老師的關注,還請老師指導一二。”躬身的剎那,他面上的肌肉也為之扭曲,再次抬頭,一切方恢複正常。

話出口後,阿倫覺得胸口仿佛被什麼壓住了一樣,連呼吸也無法順暢起來,但他表面看起來卻無異樣,一臉期盼的凝視東帝天。

東帝天卻沒有立即作答,仍在注視著阿倫,像是思考了一會,袖子里才滑出了一具銀色的袖珍天平,放在茶幾之上,這看似工藝品的小玩意精致得無以複加,天平左邊放著一個金子的小盒子,右邊卻空無一物,但天平卻保持著平衡,天平的中間倒挂著大大小小好幾個的砝碼,磨砂表層的它們全是深灰一片,這是一種阿倫從未見過的奇特灰色,深沉得仿佛…仿佛靈魂的顏色。

阿倫心中一顫,腦海里回響起繆諾琳今夜說的話。

“它或許是一個比例縮小的棺材,也或許一件水晶器具,一個盒子,一具小小的天平,一件形狀奇特的魔法飾物……”

“只要你一看見,你一定知道它就是你要的,它,一定是與眾不同的。”

他忽然明白繆諾琳今夜拜托他要找的是什麼了,大概便是面前這具奇特的天平了,頂級神器的氣質,永遠是獨一無二,無法複制的。

“這就是亡靈世界的第一聖物,琺利的聖棺!”東帝天的聲音就像鐘聲一般回蕩在阿倫的耳邊。

“配合特別的地理環境,再配合外族的生命哲學,就可以打開星辰之門,讓亡者的靈魂重歸大地,繼而重塑往日的軀體。”

阿倫聆聽著急速跳動的心跳聲,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怒浪和波特都在苦苦追尋的龍族奧義,說不定東帝天一早已融會貫通,並以制訂出一套理想的方案,打破生命的定律。

東帝天指尖一撞,琺利的聖棺已跳了起來,阿倫為之一驚,漂浮在兩人虛空間的聖棺,仿佛比先前大了少許,天平兩邊似乎失去了平衡,微微顫動了一下,便順時針旋轉了起來,東帝天探指撫摸著砝碼的末端:“聖棺在不同的土地、不同的環境里,會以不同的大小、不同的顏色、不同的形態出現,天平的左邊代表尊重生命規則,里面承載著亡靈史上最偉大君王琺利的骨灰,右邊代表的是逆反生命定律,看似空無一物,但若你想天平失衡,亡者複生,就必須放下等價的事物……”

阿倫心中默念,只要能她再現眼前,我可以付出一切代價,一切一切的代價……

但眼前的光華卻在瞬間斂去,東帝天袖子一揮,神器已經消失在視野,他聲音里的狂熱氣息消失了,恢複了冰冷:“阿倫,兩千年一次的亡靈天災日將至,那是屬于亡靈的災難日,日月屆時會同現天空剎那,連續三次日全食之後,阿蘭斯最北面庇護亡靈土地的黑暗天幕,也將被強光洞穿得千瘡百孔,那一天,恰恰也正是我銀色沸騰的時候,屆時,我將親自體驗這個法則。如果成功,這具聖棺將交給你,由你傳承,如果失敗,自然有人會將聖棺和我的噩耗交到你手上。”


東帝天走了,只剩下輾轉難眠的阿倫。

生命確實是一件很奇妙的事物,尤其是有智能的生命,當你絕望時,覺得已經失去一切時,憤怒可以令你充滿力量,心靈就一頭躲在森林漆黑深處中,受傷而飢餓的魔獸,不惜一切也要令仇人付出同等的代價,但當希望又一次降臨,哪怕是一丁點,極為縹緲,也可以令你心緒不寧,內心那股凝聚起來的憤怒力量也像被它攪拌起來,變得渙散,變得不再像以往那般堅決。

當一個信念變得不再堅決時,很多紛亂的念頭也會隨之而來,對往昔的懷念,對未來的展望,阿倫甚至考慮了假如選擇相信東帝天,整個計劃會有怎樣的改變,接著他又為自己這個念頭而感到恥辱,多少人將自己人生最大的賭注放到了這次刺殺行動上,但緊接著,他又忍不住荒謬的猜想著,那具神器真落到了自己手中,能不能改良成一次複活幾人,然後他又想,小師妹說她銀色沸騰點快到了,如果這並非玩笑,那這具神器可一定得先借給她,讓她渡過難關,很快,他又嘲諷自己,神器尚在虎口里,自己思考的大多數已是到手後的用途……

這些層出不窮的念頭襲得他身心疲憊,阿倫看著窗外的天空被抹了一層優雅的胭脂,他覺得他需要一點別的聲音,很幸運的是,他的摯友就在不遠處的身邊,于是在第二天清晨,確定已與睡魔無緣的阿倫,像幽靈一樣出現在怒浪床頭,而怒浪在朦朧之間忽然發現床頭竟然站著一個白影,好像還怔怔的打量著自己,差點就滾下了床,看清楚是阿倫後,才狠狠的罵了句邊緣流行的粗口。

阿倫抱歉的聳聳肩:“你現在知道過去我被你嚇醒的心情了吧,嗯,你以前總是嘲笑我睡覺的樣子像一頭豬,那看來你應該是同類,還是未進化的。”

怒浪罵咧咧的看了看窗外,邊緣的天空色彩迷離,美得不可方物,他不由得抱怨道:“狂風,你令我下半生第一天的朝霞蒙上了陰霾。”

接著他發現阿倫的臉色有點難看,顯然徹夜未眠,這位過去絕大多數早上都由自己去喚醒他的搭檔,恐怕有什麼事發生了,于是他忍住了剛打出一半的呵欠,說:“算了,我那下半生第一天可以改明天的,你不必太內疚……你還好吧,那邊的別墅不幹淨?”

“挺幹淨的,就是蚊子比較多……嗯…東帝天找過我。”阿倫組織了一下語言,將昨夜的經歷說了一遍。

怒浪光著膀子,原地徘徊走了幾步,才道:“這廝可真不是凡物……算了,你可以發問了。”

阿倫沒在意怒浪擺出高深莫測的模樣,說:“怒浪,你覺得……東帝天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恐怕你得先告訴我,昨晚他給你的感覺如何?你不是說過他有時是冰冷的,有時是溫和的嗎?這種極端有時就像是兩個人,甚至你還因此懷疑過他是否雙重人格……”怒浪沉聲道:“那麼,他昨晚給你感覺怎樣?”

最後這個問題真有點像相親第二天媒人向當事人提出的問題,甚至怒浪也是使用這樣的口吻來發問的,不過阿倫雖然皺了皺眉,還是老實回答道:“昨晚很特殊,這兩種不同感覺都有出現,他時而溫和,時而冰冷……”

這個問題令阿倫內心也顫抖了一下,東帝天好像也是第一次以這麼複雜的情緒來面對自己,耳邊聽到怒浪分析:“那基本可以排除雙重人格的可能,當然,我們也不能排除他的病情有可能大幅度加重了。根據最大的可能去推測,再綜合歷史事例,昨晚他告訴你的事,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嗯,你放輕松點,還有,再佩服也不用這麼看著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不要走來走去,還有,我不是心理有障礙,不要以心理醫生的口吻來輔導我,好嗎?”

怒浪笑道:“不好意思,最近都在看這方面的書籍,不知不覺就把你當成我的第一個病人了。”

“滾!”阿倫沒好氣道。

“哈哈!”怒浪笑得更歡了,最起碼現在阿倫已經漸漸恢複了清醒。

眼見他好像又陷入了新的沉思之中,怒浪不禁走近了兩步,沉聲道:“狂風,要不要聽兩句我的忠告!”

“好,你說!”

怒浪握緊了阿倫的肩膀,沉聲道:“狂風,我們不能讓希望寄托在敵人的承諾上,那不可預測的因素實在太多了,我們的明天只可由我們自己去把握!遺憾習慣往後看,顧慮習慣左顧右盼,只有信念喜歡朝前看。我們好不容易才重拾童年所遺棄的信念,抓住了,就不要再輕易放棄了!你明白嗎?”


這番本該顫動人心的話,隨著怒浪壓迫性的靠近,卻令阿倫聽著聽著,終于捏住了鼻子,怒浪疑惑道:“怎麼?你感動到鼻子酸酸的?”

“搭檔,我明白了,也確實感動,我以有著像你這樣一位摯友為榮……不過,你可不可以先梳洗一下,漱漱口什麼的……”

“……”

“怒浪,別生氣!先幫搖一下召人鈴,聽說你這邊的廚子比較好,不介意我和你一起共進早餐吧。”

“老子介意極了!”

于是,五分鐘後,應召而來莊園侍應目睹了很驚人的一幕,光著膀子的怒浪閣下,一臉不滿嚷嚷著要十份早餐,一份自己吃,其余的用來喂寵,然後他又看到另一個男子竟大模大樣地坐在怒浪閣下的床上,極為貌似傳說中的狂風閣下,面容頗是憔悴,他見自己發呆,還大聲補充道,不要這麼清淡,多點肉……

那侍應用顫抖的手重新把門關上,心里在想,天啊,我究竟目睹了怎樣一條逆天的八卦新聞呢……


狂風怒浪的傳奇為什麼可以影響著阿蘭斯的文學?這是後來許多評論家和文學家所研究的課題,其中他們故事最受歡迎、銷量最好的,竟然是男同部分,當然,其主要讀者是女性。

兩個極為英俊的男性,兩段閃亮的傳奇,都是名動天下的人物,同在歷史上留在了屬于自己深刻的印記,這樣兩段人生竟然畢生都交集在一起,如果兩人間沒什麼曖昧的情懷,那多不可思議,那多對不起後世的男同文學啊……

甚至他們當中誰扮演著“女性”角色,也是後世終于爭論激烈的課題。

而曾經近距離目睹過“重要線索”的那位侍應,他的說法就起到十分重要的參考價值,那位本該平凡渡過一生的莊園侍應,因為曾經目睹過“十分駭人的真相”,他在退休前就被大量的吟游詩人、小說家、歷史學家、大小報記者給採訪過,這樣被人尊崇的體驗甚至一直持續到他已經走不動半躺在安樂椅上,還繼續以老態龍鐘的聲音向人訴說著年輕時候那個早上的美妙經歷:

是的,兩位大人看起來都很疲憊。誰更疲憊?嗯…應該是狂風大人吧,他呼吸不順暢?這個我可不能確實,距離太遠了……狂風大人在嬌喘連連?你們可別胡說,什麼,已經記錄了,算了,你們總是這樣……兩位大人為什麼吃這麼多?這可不好說,因為眾所周知,狂風大人的食量是很驚人的……這是大量的劇烈運動後的必需補充?我不排除這個可能,但你們不能亂寫啊,什麼,又記錄下來了,算了,看在你們送了這麼多禮物的份上……我推餐車進去的時候又聽到了什麼?這次你們可以記錄下來,狂風大人命令我,立即去叫醒波特大人,告訴他,不和太陽同一天起床就基本浪費了這一天……波特大人怎麼回應?他被吵醒了顯得很不高興,叫我回應狂風大人,按此類推,他和狂風大人前半生都被浪費掉了……

多麼語帶雙關,多麼隱諱難明的一種暗示,波特大人當時說這句話的時候,心里是何等的心情,辛酸、唏噓、壓抑、感慨、落寞,可能都有一點吧,文學家們興奮的記錄著。

哦,這樣一個同樣顯赫的第三者,剛想想就覺得蕩氣回腸了……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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