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代的結束
啊,世代交替的感覺總讓人傷感。
但是這又是個非常模糊的界定——誰也沒法精確劃分新舊時代。因為新一代茁壯成長的時候,老一代還沒退出歷史舞台呢!
人到中年,操心的無非就是三件事——事業,家庭,兒女。
所以當耀光抱住她大腿死皮賴臉要求她辦一個午後Party,邀請她所有的朋友來參加時候,千代櫻的諷刺在喉嚨裡卡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吐出來。
這就是命啊!操心操心,年輕的時候為了自己的未來操心,中年的時候呢,還得扮演慈母——當然,她不是後媽,但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慈母」——貌著被上司破口大罵的危險推掉手頭的鑒定案子,去為兒子的青春期戀曲牽線搭橋,這他X的都是什麼事兒?難道這小子都不懂得泡妞就是要自己去泡才有其中樂趣的麼?
「好吧小子,雖然我很奇怪你這青春期種馬男孩兒為什麼突然變成了深情專一的癡情種子,但是我還是樂於見到有一個如此強大的女孩讓你吃點苦頭——至少能夠認識到你不是世界上最後一個男人。」千代櫻放下打遍了所有朋友(主要是中學時代的那些)號碼的電話拎起車鑰匙準備出去採購,耀光立馬狗腿地跟上準備跟去拎包。
「別這麼說我的貴夫人,難道您不想早一點抱上可愛的孫子?日本真是個好地方,十六歲就可以結婚。」耀光對千代櫻的諷刺毫無反應——他們家一點都不傳統,他跟他媽媽什麼話都可以胡扯,「當然,這也不完全是好事兒,所以我才這麼著急呀,我長這麼大才遇到一個讓我如此心動的女孩子——你知道,我的原則之一就是,『看到好貨就立馬上前搶』,不先下手為強,讓別的人搶了先怎麼辦?By the way,您知道她有多麼迷人的,對吧?」
這是廢話。
千代櫻的國中和高中時代跟幸村精市可沒少打交道。所以當她聽說這個折磨得她兒子日夜思念的女孩子姓「幸村」的時候,她立刻明白了耀光見到幸村伊蓮時的感受——不過同時讓她憂慮的是,「幸村」這個姓氏可不只是代表了無與倫比的美貌,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比如無與倫比的腹黑。
想起當年幸村精市溫柔的微笑、他落在切原赤也頭上凶暴的拳頭還有他微笑著對真田說「輸了的話,就殺掉你哦真田。」的表情,千代櫻就覺得胃痙攣。
突然有一種認命的感覺,千代櫻歎了一口氣——兒孫自有兒孫福,管它的呢。而且話說當月老也是父母的傳統職責之一,對吧?
於是盛大的下午茶派對就拉開了序幕。
千代櫻在請帖上寫了「請攜夫人和子女出席」,所以當天他們的大花園裡格外擁擠。
身為圈內名氣很響的法醫和授課費高得驚人的私人網球教練,尤其還有一個大地主一樣的資產階級父親和一個嫁入豪門做貴夫人的母親,亞久津夫婦顯然是不差錢的。
設在花園裡和游泳池邊上的派對格外熱鬧。
她的朋友們都很上道——顯然大家都明白「攜夫人和子女出席」的意義何在,呵呵,呵呵。
游泳池、小網球場和地下室裡的室內娛樂設施都成了年輕人們的天下,至於他們的父母……大家已經不是擁有小強一樣生命力的少年時代了,還是坐下喝紅茶咖啡兼互相吹吹牛,炫耀一下吧。
於是大家在充滿了——
「哎呀,XX,你們家的女兒似乎跟我家那個臭小子差不多大呢……年輕人還是要有玩伴好,對吧?」
「真的呢,我怎麼都沒發現……你們家住在哪裡呢?改天我們應當去拜訪呢……」
「真的,歡迎歡迎啊……」
——這樣對話的過程中看著自家的青少年或者玩得其樂融融或者互相掐架摔跤。
難道我人生的奧義已經變成「三姑六婆」了麼?
千代櫻突然覺得有點悲憤。
獨佔了整個兒一把涼傘的當然是跡部——隨著他結婚生子執掌大權,他已經從「少爺」升格成了「老爺」。
但是時光似乎沒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唯一的作用就是使得他更加風度翩翩——當然,前提是他別開口。
「好久不見了跡部。」千代櫻在不遠處躊躇了一下,走到他桌子跟前,「介意我坐下麼?」
「當然不介意,而且,的確是好久不見了,千代。」跡部從他重要的公文上面抬起頭,「這麼多年不見,你還是風采依舊呀。」
「這句話更適合形容你自己呢。」千代櫻微笑,「你還好麼?」
「沒法兒更好了,奪權成功,取了個很好的老婆,生了個兒子——還能怎麼更好呢,對吧?」跡部懶洋洋一笑。
「你說的對。」千代櫻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端起紅茶來喝了一口,「你兒子怎麼樣?」
「哈,他告訴我他最近正在追求一位叫做亞久津寧子的女孩子,你猜他怎麼樣?」跡部戲謔地說。
「哦,那基本可以肯定他受了很多苦。」千代櫻點點頭,「我女兒告訴我最近有一位長相英俊家世過人學習運動全能的男孩子正在追求她,只不過唯一遺憾的一點就是那個男孩子的性格實在是考驗人的忍耐力,她問我該怎麼辦?」
「哦,那你說什麼?」跡部突然興致勃□來。
「我說,那你們真是天生一對兒,因為你跟他是半斤八兩——龜笑鱉無尾。」千代櫻回答。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突然同時笑起來。
「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你也一樣。」
「那麼……你父母親怎麼樣了?」過了一會兒,千代櫻突然開口問。
「能怎麼樣呢?出來混,總是要還的,當年種什麼因,現在就結什麼果。」跡部無所謂地攤攤手,「自從被你母親狠狠涮了一把以後,老頭子突然對權力失去了興趣,跑出去環遊世界了——現在,大概在厄瓜多爾或者是危地馬拉吧。至於我母親麼……她已經去世將近十年了。」
「……對不起。」千代櫻愣住,沉默一會兒,小聲說。
「還能怎麼樣呢?要說對不起,你媽媽確實對不起我母親,可是……誰叫我母親當年用了這種不光彩而且殘忍的手段得到了不應該屬於她的東西?榮耀和光環確實有了,可是背後的心酸也絕對是她沒有預料到的,也許死亡反倒是種解脫。」跡部擺了擺手,「我看著都覺得累,何況是她。說真的,當年你們兩個那麼匆忙就離開了,我心裡倒是舒了一口氣,確定你不是我父親的女兒的時候,我覺得上天對我還是很厚道的,不然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了。」
「是啊……」千代櫻有點恍惚,「那麼出雲家呢?」
「出雲家?你居然還記著她呀……」跡部低笑了一聲,「大概你從來不看財經新聞之類的東西吧……否則的話你就應該知道,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沒有什麼『出雲家』了。」
「什麼?」千代櫻詫異。
「他們的所有產業都被川端、木村兩家突然崛起的巨型企業聯手圍攻,最後被吞併了,出雲家的老爺子親自宣佈了破產,然後那位老爺子大概是實在承受不住這種『祖宗的基業就敗在他手裡了』的打擊,當天晚上就自殺了。」跡部的語氣輕描淡寫。
「……那麼……」千代櫻被這個消息震到了,訥訥不成言。
「哦,出雲純代子和出雲輝夜姬麼,讓我想想……哦,出雲純代子嫁給了木村永,好像是為她父母爭取到了一些股份好渡過晚年。然後出雲輝夜姬我倒是沒注意,偶爾聽見蝶子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八卦消息……好像是早就出國留學然後嫁了人,倒是躲過了一劫。」跡部聳肩,「大概就是這樣了。」
「出雲純代子這樣的女孩子居然嫁給了那個……」千代櫻就算對她沒什麼好感,也沒料到這個結果。
「沒什麼不好,木村永對她還是不錯的。」跡部嘲諷地一笑,「她身體又不算太強壯,又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家道又敗落了,還能嫁個對她好的人,已經是上天格外厚待她了。」
「呃……你倒是很事不關己……」千代櫻歎了口氣。
「都已經多少年前的老皇歷了。」跡部嗤笑。
「那忍足怎麼沒來?」千代櫻問。
「他……咳……到現在還是黃金單身漢一枚。」跡部咳嗽了一下。
「什麼!」千代櫻大驚。
「我就說他腦子裡幻想太多了,醫學院畢業以後,死扛著就是不肯跟你當初那個小朋友栗卷結婚,最後栗卷家裡人受不了了,自動退了婚,之後他也不肯去相親,也不肯接受家裡的安排。搞得他爸媽暴跳如雷,把他關起來,他半夜從窗口逃走,拿著他的全部積蓄——又管我借了一筆錢,跑去非洲了。」
「去……幹什麼?挖金礦?」千代櫻張口結舌。
「跟著紅十字會去非洲當赤腳醫生了。」跡部從文件夾裡摸出一張明信片,「前兩天還給我寄來一張明信片,從南非。」
千代櫻無語地接過,是照片做成的明信片——忍足侑士帶著太陽鏡,坐在大太陽傘地下喝冰飲料,摟著一個火辣艷麗的白人美女。他曬得成了棕黑色,要不是那臉上標誌性的笑容,千代櫻簡直認不出來他。
「上次足有半年沒有他的消息,我還以為他死在哪裡了,差點就要動用我家的力量去找他了,後來我才知道他在剛果叢林探險的時候遇到一個原始非洲部落,他治好了酋長的病,然後那位沒有兒子只有十幾個女兒的酋長要把女兒都嫁給他,還要立他做繼承人……」
千代櫻放聲大笑。
「他死活不肯,惹毛了酋長,差點讓酋長給殺了,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一路從中非跑到南非,這才躲過追殺。」
「這……這聽上去簡直就像一部傳奇小說……」千代櫻捂著笑痛了的肚子,虛弱地說。
「誰說不是呢,事實上他已經把他的經歷寫成一部充滿了『奇幻』『瑰麗』『壯烈』的愛情羅曼史小說,把手稿寄給我,讓我幫他出版。」跡部把明信片塞回去,又掏出一本封皮華麗的硬皮小說——足有四五厘米厚,遞給千代櫻,「事實上我覺得他樂在其中呀。」
千代櫻拿過來一看——囧,這不就是前幾天她手下幾個小助手拿著看得如癡如醉的那部據說是「年度暢銷書排行榜第一名」的新書麼?看得那叫一個廢寢忘食,簡直連驗屍的時候都恨不得捧著,把她氣了個仰倒。
這居然是花花公子忍足侑士寫的!
「不過他一定會遇到他生命中的女人的。」千代櫻做結論。
「但願如此。」跡部感歎。
「爸!!!」兩個人正在感歎之間,跡部的兒子——他的翻版跡部德明從網球場一路跑來,「你以前是冰帝的網球部長,對吧?」
「當然了。」跡部回答,「怎麼,你對此有什麼疑問?」
「那邊……手塚邦久他們,還有亞久津耀光那個傢伙,都說你打不過他們的爸爸,從學生時代就打不過!」
「什麼!!!」跡部大怒。
「你肯定能打得過對吧?」跡部德明繼續問,「他們要去找他們爸爸跟你比賽呢!」
「比就比,誰怕誰!」跡部跳起來。
那廂手塚和亞久津一臉無奈地站起來,跡部立刻水仙氣場全開。
彷彿昨日重現,跡部景吾和手塚國光穿著運動服走到場中。
十幾年過去了,這兩個男人的身材好得還是會讓人口水嘩啦嘩啦往下流,當年的羽光蝶子、千代櫻、高橋優子,現在的跡部夫人、亞久津太太、手塚太太一瞬間熱血沸騰,高喊著「景吾/手塚/國光/加油!給他點顏色看看!」
所有大人們一瞬間彷彿全都回到了少年時代,呼啦啦擁到網球場邊上。
「哼,本大爺的美學,每一天都在閃耀著光輝!」
跡部景吾把衣服往天上一扔,摸著自己的淚痣,狂傲地宣佈。
「啊。」手塚國光回答還是一成不變。
當然結局也還是萬年不變的——兩個人又打到癱在地上起不來。
休息完後,輪到亞久津和跡部單挑——這次亞久津取勝。
至於原因——轉行很久的跡部和手塚當然勢均力敵,而一直打網球教網球十幾年的亞久津自然勝他們一籌。
耀光很得意,跡部德明和手塚邦久很喪氣。
當然,下一句話就是他們互相宣稱「我們全國大賽見,手塚,本少爺一定會讓你成為我的手下敗將!」。
目睹此情此景,三位母親不禁笑了起來。
「真是多謝你了,老媽,我覺得伊蓮對我好了很多呀,我這個下午茶派對的主意很好吧?哇,老爸好勇猛!」晚上耀光一邊狗腿地給千代櫻捶背,一邊得意地匯報戰果。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小子,好了,去睡覺吧。」千代櫻捏了他臉幾下,拍拍他腦袋,「祝你好運。」她最後一句話意味深長,並且抬眼看了看樓上,可惜沉浸在幸福裡的耀光根本沒看見。
興高采烈的耀光剛剛上樓,就被一直等候在樓梯邊的老姐飛撲上來一把壓在地下。
「我就說老媽怎麼會有這種閒心,原來是你小子出的主意!」寧子坐在他身上,把他死死壓住動彈不得,一臉猙獰,不斷折屈著手指關節,「你倒是爽了,你知道我被該死的水仙花折磨了多久麼?我非整死你不可!」
「喂,你……」耀光驚慌失措,剛想掙扎,就被一把摀住了嘴。
「想還手?好呀,你來呀,明天我就把你小時候的□送給伊蓮!」寧子一臉邪惡的笑。
耀光:「……!!!!!!」(淚流滿面——該死的老姐,我明天就把你的□送給跡部!)
「今天玩得開心麼?」回到臥房,亞久津正靠在床頭看書,千代櫻笑問。
「不錯。」
「要不要我給你按摩按摩?」捏了一把他結實的上身,千代櫻邪惡地微小。
「好啊。」亞久津瞇瞇眼睛,突然跳起來,撲倒千代櫻,「不過在此之前先讓我給你進行一下『按摩』如何?」
千代櫻奮起反擊,可惜力氣已經大不如前,反抗未果,然後……
——拉燈黨——
「喂,我愛你。」黑暗中,亞久津輕輕地說。
「嗯,我也愛你。」千代櫻靠在他胸口,回答。
一個時代不管怎麼燦爛輝煌都有結束的時候,但是令人安慰的是,總會有新的時代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