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第五十八回皇后有孕是非起
賈母當然是狠不下心真的把哭得稀裡嘩啦的史湘雲趕回保齡侯府,讓人帶下去重新梳洗一番便叫人傳膳。許是因為這樣鬧了一場,賈母的胃口也不大好，只吃了半碗米飯就不必徐慧伺候。沈氏跟黛玉見狀了停下了筷子，史湘雲看了賈母一眼也跟著停下了動作,只有賈寶玉倒是不理解,道：“老太太怎麼不吃了？”
“我飽了，寶玉你吃吧。”賈母笑著道。
“老太太、林妹妹跟雲妹妹都不吃了,那我也不吃了。”賈寶玉也擱下筷子道。
“那就撤了吧。”賈母道,便有丫頭把飯菜都撤下去,又送來熱茶。賈母喝了一口茶後才道，“蓉哥兒的婚事是定在半個月後吧。”
“正是,聽說新房都已經好了,秦家也把打造好的傢具給送來。”徐慧回道。
“剛好玉兒也來了,也把她介紹給東府的人認識吧。”賈母慈祥地看了林黛玉一眼，“說起來蓉哥兒還得叫玉兒一聲姑姑呢。”
想到了東府那邊的稱謂，徐慧也是會心一笑，道：“媳婦給準備好了賀禮，單子明兒給老太太拿來，老太太看看還需不需要添置些什麼吧。畢竟蓉哥兒到底也是珍哥兒唯一的孩子，這婚事還是得重視些。”
“明兒拿來叫我看看就是了。”賈母也有些乏了，打發了徐慧、沈氏跟黛玉回去，讓嬤嬤領了賈寶玉跟史湘雲去廂房，自己跟著嘆了一口氣，盯著跳躍的燭光許久都不說話。湘雲那性子，有大部分原因都是她慣出來的，所幸她年紀還小，還有轉圜的餘地。
“老太太別嘆氣了，史姑娘就是那樣的性子，往後多看管就是了。”賴嬤嬤在一旁勸道。
“黛玉是我的外孫女，湘雲是我的侄孫女，兩個我都喜歡。可是你瞧瞧今日這狀況，分明就是湘雲不占理，攛掇寶玉去闖榮禧堂也就罷了，還敢頂撞赦兒媳婦，真是被寵壞了！余氏是個不會管教也不願意管教的，瞅著湘雲身邊的嬤嬤也就知道。我少不得也要為湘雲想想，尋個妥帖的人在她身邊勸著才是。”
“老奴看著老太太身邊的珍珠就很不錯，雖然是人牙子帶進府裡，但性子穩重，叫她去伺候史姑娘，興許也能叫史姑娘沾沾這沉穩的氣息。”賴嬤嬤道。
“那丫頭我看著就覺得好，叫她去伺候湘雲也不錯。”賈母點點頭，算是同意賴嬤嬤的說法，“黛玉那丫頭給珠兒媳婦還有蘭兒準備了些東西，只是珠兒媳婦寡居她不便打擾，你替她給送去吧。”她看過，都是些素淨的珠釵絹花，可見準備這份禮物的人有多貼心。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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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完東府賈蓉的婚事，結識了賈家一大堆親戚之後，林黛玉總算能歇了一會兒，畢竟她這次進京是為了調養身子而不是來結交親朋好友或者是跟賈寶玉天天逗趣在一塊兒玩。許是之前吃過虧所以記得教訓，林黛玉這幾天很少踏出靜宜院，賈寶玉雖然有心想要跟林黛玉一起，但終究還是沒找到機會。
“這日子總算平和些了。”徐慧吃了一顆葡萄，“林姑娘身子還有些弱，吃食、用冰等都要格外注意。她之前跟我提起過想要跟著琬兒一同隨關師傅做學問，今兒晌午的時候你去問問關師傅，看關師傅願不願意多帶一個學生。”
“奴婢記下了。”翩然拿著團扇在徐慧身旁邊扇風邊說道。
“今年秋親家就要回京述職，正好叫他們見見外孫，，也讓璉兒媳婦多跟自己娘家人說說話。那孩子看著溫婉，實際上心裡頭只怕也是想著家裡人的。”徐慧想到了即將出生的孫兒心裡就高興，“叫李嬤嬤看緊著點，雖說璉兒院子沒有那麼多烏煙瘴氣的東西，但就怕有人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太太放心，便是那些人動了心思，璉二爺也不是容易被誘惑的。”翩然笑道，“璉二爺如今滿懷心思都放在了明年秋闈上，要是有人此時鬧出什麼，按著璉二爺的性子，肯定是要發賣出去的，太太難道記不得之前彩英的自作聰明麼？”
“彩英那丫頭，眼皮子淺，被人攛掇了幾句就上趕著擾了璉兒清淨，不怪被璉兒關起來。”這也是沈氏剛有孕時候的事情，彩英藉著給賈璉送湯的檔口要誘惑他，被賈璉一巴掌扇了出去，如今還關在偏遠的角落裡出不來。就因為這個，也給院子裡其他人一個不大不小的警告。“丫頭多了心思也就活絡，怕是忘記了我從前的手段了。最後那個攛掇彩英的丫頭全家不是被璉兒藉口賣了麼？”
“是呀，璉二爺平日看著不聲不響溫文爾雅的，沒想到這回倒是如此殺伐決斷，倒是把奴婢也嚇了一跳。”
“何止你嚇了一跳，我也是第一次見到璉兒這樣，老爺還說他有當年自己的風範呢。”徐慧笑著喝了一口酸梅湯。
“太太，宮裡來消息了，說皇后娘娘有了身孕。”翠兒撩開珠簾走了進來稟告道。
“哦，那也是好事。”徐慧放下手中的瓷碗，“大皇子都去上學了，皇后娘娘確實該再養一個孩子了。”說來元春好像一直在皇后身邊服侍著，這回該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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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元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理了理鬢角跟衣袖，才踏入鳳儀宮正殿。她沒有穿官服，而是穿了一身玫瑰紅綾撒花裙裝，輓好的髮髻上簪著兩支赤金佛手提藍的簪子，手腕上還戴著一隻赤金嵌銀手鐲。金珠這段時間常常來看她，最終在皇后娘娘診出有孕那天說出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她有意舉薦賈元春到皇上身邊伺候，端看賈元春自己願不願意。
賈元春在自己的屋子裡想了好久，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她最後整理了一下耳墜上的翡翠銀杏耳環，跪在了皇后跟前磕了個頭。
因著此番有孕不過三個月，皇后自然事事小心，臉上半點胭脂都沒有，卻依舊清麗秀美。她叫起了賈元春，道：“從前本宮就覺得你是個可用的人，這回本宮有孕，宮裡多少人盯著鳳儀宮，巴不得本宮出事兒。你是吃過後宮妃嬪的虧的，這回可是下定決心了？”
賈元春回想起當初遭到安常在掌摑的事情，想起即便自己好了依然免不得被後宮妃嬪取笑，她心中憤恨，怒火一日一日不曾熄滅，便道：“奴婢已經想好了，能為皇后娘娘分去一部分注意力，是奴婢的榮幸。”
“你是個聰明的，也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皇后舀了一塊蘋果，“本宮可以捧你起來，自然也可以讓你摔下去。本宮知道你心裡恨著安常在，但有些時候隱忍比明面上的鬥爭更能得皇上喜歡，你好生考慮一下。晌午之後戴權就會將你帶到勤政殿，到時候能不能得皇上喜歡就是你自己的本事了。”
“奴婢明白，多謝皇后娘娘教導。”賈元春又磕了個頭，“奴婢告退。”
賈元春回到自己院子收拾衣物，皇后那兒卻走來一個男子，身著青色常服，卻是皇帝徒涵。他笑著看了皇后一眼，道：“那就是你挑的人？”
“皇上明知故問。”皇后難得的小女兒態，“你不是懷疑寧國府那個姓兒媳婦是……這賈元春又是賈家的人，我從前就想著要是她參加的是妃嬪選秀，皇上只怕早就納了她了。如今不過是繞了一圈罷了。”
“她出身榮國府，榮國府的賈赦雖然沒多大才幹，可到底是忠君愛國，朕也不反對他們家一直存在下去。”徒涵捏了捏皇后的柔荑，“至於寧國府，賈敬倒也罷了，賈珍卻是從前跟忠順一派走得近的，雖然後來退了出來，但朕心中總是有個疙瘩，且看看這個賈元春能不能派上用場了。”
“皇上也別老是傷神了，仔細身子。”皇后給她剝了顆葡萄，“聽下邊的人說，安常在就算被貶位了卻依然不省心，在鸞和宮裡大吵大鬧的，皇上看該怎麼處置？”
“安氏不安分，倒跟她母親一個德行。”徒涵哼了一聲，“朕加重了茜香國三成進貢跟兩成稅收，她還不安分，天天跟北邊的羅剎‘眉來眼去’，真以為朕不敢動她。既然安氏還有力氣吵鬧，你就叫太醫院的人給她下藥，讓她病上幾個月，朕倒要看看當朕收拾了茜香國後，她還有沒有這個力氣吵鬧。”
“皇上是打算出兵了？”皇后皺眉道。
“朕得了羅剎西邊諸國的書信，言明只要朕出兵茜香國，他們就會在後頭拖延羅剎。羅剎國當年出兵吞併了諸國不少領土，這回他們也是有心要從羅剎身上討回一些來。”
“皇上謹防有詐。”皇后勸了一句。
“自然，朕也不會這麼輕易就信了他們的話，等斥候在回稟後再說吧。”徒涵拍了拍皇后的手背，“你好生歇著，再為朕生個皇子。”
“皇上也要注意休息才是。”皇后盈盈一笑，應道。
☆、第五十九回
第五十九回龍鳳雙胎元春立
徒涵並沒有第一時間就將賈元春納入後宮，他正忙著處理與西邊諸國共同出兵的事情,暫時無暇分心。賈元春心裡雖然著急,但並沒有表露出來，而是問了徒涵身邊的戴權尋了個泡茶的工作,每日換著花樣給皇帝泡養身茶,再叫送茶的宮女給送去勤政殿。
“她倒是耐得住,聽說熙妃叫人來勤政殿打探了？”徒涵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卻並不喝,而是向一邊的戴權問道。
“是,熙妃聽說皇后娘娘往勤政殿送來了一女子,怕是有些坐不住了,所以明裡暗裡找來殿裡當值的小太監打聽消息。”戴權有些惴惴地回道，他就是其中之一，還收了熙妃不少好處。不過他的主子可是比後宮妃嬪還難纏的人，他又哪裡敢對熙妃說真話，只拿些含糊的話語糊弄過去也就算了。
徒涵看了戴權一眼，直把戴權看得渾身冒冷汗後才道：“熙妃不安分，這段日子她的牌子先掛起來，紀常在的也一樣。”紀常在依附熙妃他自然之道，要是小打小鬧也就算了，今次卻是想把手伸進勤政殿打探皇帝行蹤舉動，這絕對不能容忍！他把茶杯放到一邊，“你跟你的徒弟們從熙妃得了什麼好處朕這次不追究，要是再有下次，朕就把你的小命給收了。”
“奴才再也不敢了。”戴權連忙跪下，心中卻是想著要把自己得了的銀子打賞全都給熙妃送回去。
“起來。去告訴皇后，朕後日要去行宮，會帶上賈元春。”徒涵拿起朱筆，在最後一份摺子上寫下硃批。
“是。”戴權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趕緊到鳳儀宮去，又叫自己的徒弟給賈元春送信。
賈元春知道自己有幸伴駕行宮後也是心緒澎湃，這段日子她的隱忍總算是得到回報了，她打開首飾盒，撫摸著從前賈母給她打造的纏絲變形赤金鑲珠鳳簪，緊緊地握住。自從知道自己參選的是女史的選秀後，這支簪子賈元春就再也沒有佩戴過，只是入宮時不知為何卻又鬼使神差地帶上了，如今終於有了佩戴的機會了。
拾掇好了行李，賈元春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思隨著皇帝的御駕往京郊的行宮而去。皇后特意派了個嬤嬤來教她人事，雖然很是害羞，賈元春還是盡心聽了。這回皇帝出來身邊除了她以外並未帶上其他妃嬪，要是這回她把握不住機會的話，便是自己的錯了。
在後宮妃嬪巴巴等了十數天后，皇帝御駕終於回京。不同的是，這回皇帝身邊卻是多了一個新封的常在，便是從前皇后身邊的女史賈元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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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去行宮的時候，正是沈氏作動的時候。此時沈氏的肚子尚未足月，所以這一回提前生產著實把徐慧等人都嚇得夠嗆，好在府裡的產房都是早早準備好，穩婆也已經請好了，故而雖然一開始有些手忙腳亂，後面也是有條不紊。賈母也是頂著秋日裡還有些毒辣的太陽在產房外一直候著，徐慧也是焦急，更別提賈璉了。
好在沈氏這一胎懷得安穩，心思也寬，所以很順利地就產下麟兒，卻是一對龍鳳胎！自古龍鳳呈祥是吉兆，徐慧的哥哥膝下一雙兒女便是龍鳳胎，沒想到沈氏這回懷得也是！賈母自然是高興壞了，笑著給府裡的人都加了半個月月錢，沈氏身邊伺候的則再多一些。
等到穩婆把兩個孩子抱出來時，賈母更是笑得合不攏嘴，道：“好好好
徐慧看著襁褓裡皺巴巴的兩個小孩子，紅紫色的皮膚看著雖然不大好看，可在她這個祖母眼裡卻是最漂亮的。只是兩個孩子都有些瘦弱，徐慧便道：“兩個孩子都還好吧？哪個更大一些？”
“大夫給把過脈了，說哥兒姐兒只是胎裡有些虛弱，以後調養一下便無事了。”李嬤嬤在產房裡也搭了把手幫忙，這回出來後也是笑著道，“璉二奶奶產後脫力，如今正睡著。老太太、太太瞧，這姐兒便是大姐姐了。”
“哎呦，真好！”賈母樂呵呵地道，“先抱進去，別叫吹風了。”
“哎。”穩婆應了一聲，便把孩子抱回了屋子裡。
徐慧再一瞧，見賈璉眼巴巴地看著一雙兒女被抱走，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像極了小時候她拿走他的花生酥那般，便笑著跟賈母道：“老太太看，璉兒怕是舍不得兩個孩子呢，這可憐的模樣媳婦也是很久沒見過了。”
“可不是嗎，到底是剛做了爹爹的，自然舍不得兩個孩子。”賈母也跟著打趣。
“老太太、娘親……”賈璉撓了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好了，不說你了。”賈母吩咐徐慧道，“這時候坐月子最是不舒服了，你吩咐人看緊些，別叫他們虧待了兩個孩子。”
“老太太放心，媳婦會安排好的。”哪裡敢有人虧待大房的龍鳳呈祥，沈氏生產後大房在榮國府的地位就更穩妥了。徐慧尋思著也該派人去直隸給沈家人報喜才是了，便叫賈璉送了賈母會榮慶堂，她則叫曾有過經驗的李嬤嬤全權負責沈氏這段時間的一切用度，自己回到屋子裡提筆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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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的洗三禮也是辦得盛大，京城裡跟賈家沾親帶故地都上門來慶賀了，庫房裡都快要塞滿了送來的賀禮。徐慧清點著禮單子，赫然發現東南西北四位王爺都讓人送來了東西，樣樣價值不菲，連這些年聯繫變淡的甄家也叫人送來了南海出產的紅珊瑚盆景。
“這些東西也忒貴重了，不過是兩個孩子的洗三罷了，我怎麼倒覺得這東西是藉著這個名頭想送給別人的？”徐慧看了一眼在一邊輕鬆地喝著茶的賈赦，說道，“你怎麼就無動於衷呢？”
“有什麼問題，既然他們說的是送給兩個孩子的，那咱們收著就是了。等庫房鎖了叫這堆東西鎖在裡頭，將來交給璉兒跟璉兒媳婦自個兒打理。”賈赦啖了一口茶，“他們有什麼心思我不知道，既然是打著送給兩個孩子的名頭，那就如此吧。”
“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了。”徐慧笑道。
“他們想要跟榮國府加深聯繫是他們的事，咱們府卻是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我只記得一個詞：過猶不及。咱們府繁盛了這麼多年，在京中扎根了這麼多年，你覺得會沒人盯著嗎？凡事過度都是不適合的，是時候該緩和一下了。”賈赦從徐景還有徐熙處學了不少東西，這些年官場經歷更叫他看得更透。
“老爺心裡明白就好。”徐慧咳嗽了一聲，連忙端來檳榔參草茶喝了一口。
“你怎麼了？”賈赦關切地道。
“許是上火了，喉嚨有些疼，但也不礙事。”徐慧回道。
賈赦剛要再說話，卻被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給打斷了。翩然臉上帶著震驚混著不可置信的神色，快步走到徐慧跟賈赦跟前快速地說道：“老爺、太太，皇上身邊的戴公公來了！”
一陣紛擾後，徐慧低低地吸了一口氣。戴權來不為別的，只是來告訴他們賈元春得了皇上青睞已經被納為常在，今兒他是得了皇上的旨意要為新寵的賈常在領個貼心伺候的丫頭進宮去。
賈母也被這個消息給砸懵了，愣了片刻才把從前曾在賈元春身邊伺候過得丫頭抱琴給叫出去，讓戴權帶回宮裡去。又拿來一個荷包塞到戴權手中，道：“賈常在能得皇上青睞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以後就有勞戴公公多關照了。”
戴權是大明宮掌宮內監，往常要巴結他的人海了去了，不過看在賈母這個荷包還算豐厚的份上，他自然滿嘴答應，笑著道：“皇上如今可是最疼愛賈常在的時候，還賜賈常在居住鳳藻宮。老太君也知道的，這宮裡能以‘鳳’字命名的宮殿可不多呀，皇上不正是因為喜歡賈常在才這樣麼？”
“多謝戴公公來報喜訊了。”賈母笑得開懷，得了一對龍鳳呈祥的曾孫兒，最喜歡的孫女兒也終于飛上枝頭變鳳凰，可不是天大的福氣麼？
戴權看了一眼，問道：“怎麼不見賈常在的生母？”
賈母臉上的笑意微微一滯，咳嗽了幾聲後才道：“王氏身子不適一直靜養，所以今日也不能出來了。老身知道賈常在心系自己母親，只是王氏這病見不得風，所以老身也沒辦法，只能勞煩戴公公回去給賈常在說一聲了。”
戴權只是隨口一問，對賈母的回答並未上心，帶著收拾好包裹的抱琴便離開了。
賈母卻是記在心上，把賈赦、徐慧跟賈政都叫到榮慶堂，張嘴就道：“如今元春做了皇上的妃嬪，只怕將來少不得被人問起王氏的事情，今日戴公公便是一例。你們看，王氏是不是要放出來了？”
放出來，再叫她繼續作惡麼？徐慧垂眸掩飾眼中不屑的神色。
“老太太想岔了吧。”賈赦嗤笑道，“元春那丫頭剛剛得了皇上喜歡，正是需要固寵的時候，你如今放了王氏出來，要是有人打聽到了王氏是為了什麼才被關在佛堂的，對元春丫頭來說才是最大的打擊。雖然老太太吩咐了府中上下噤聲，知情人也是殺的殺賣的賣，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既然王氏一直稱病，就讓她病下去吧。”
賈母瞪了自己大兒子一眼，才轉過來問賈政：“政兒，你覺得呢？”
賈政到現在還是無法原諒王氏害死了他兩個兒子，自己女兒如今既為常在，保全名聲自然是最重要的。他握緊了拳頭，道：“兒子覺得大老爺說的有道理。元春剛剛得寵，宮裡其他妃嬪只怕也是盯著她想要找出她一絲錯漏，此時要是放王氏出來，未必是一件好事。”
賈母考慮過後也承認自己兩個兒子說得有理，便按下這話題不在提及。
佛堂裡的王氏聽到守門的兩個粗使婆子說起自己的元春已經當上了宮裡的小主，原本死灰沒有生機的臉上頓時煥發了新的希望。總有一天她要走出這個佛堂！只要元春能爬得越高，她走出這個佛堂的日子就越近！她的手激動得顫抖著，原本揀好的佛豆散了一地。可是她不在乎，她現在滿心想著就是離開這個佛堂，再做回她那風光無限的二太太！
哪怕自己丈夫不在喜歡自己，只要有個聖寵的女兒，便是老太太都不能拿她怎麼樣了！
第六十回薛家寫信欲上京
“瞧著方才老太太的架勢,我還以為王氏真的要被放出來。”回到榮禧堂後徐慧才這樣跟賈赦說道,“不過是元春封了常在罷了,老太太就動了這樣的心思。等將來元春要是封貴人乃至封嬪封妃了，豈不是要把王氏之前做下的罪孽一筆勾銷了？”
放王氏出來有利有弊，你以為後宮那些妃嬪會對一個突然冒出來爭寵的常在有好態度嗎？”賈赦道，“元春那丫頭原先是在皇后身邊伺候的,忽而離了鳳儀宮到了皇上身邊,背後肯定有皇后的意思。宮裡的妃嬪們不敢對皇后報以怨言,卻可以對付一個小小的常在。聽說為著此事,皇上還把熙妃跟紀常在的牌子都掛了起來。”
這事兒卻是謠傳了,不過外頭的人都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所以把此事加在了賈元春頭上。徐慧道：“皇后娘娘如今有孕，暫時不接見外命婦的朝見。太后又跟著太上皇到了江南行宮，只怕這段時間老太太是想打探消息都不行了。那個戴公公看著好說話，可是我總覺得不可靠，老太太便是拜託他也是不管用的。”
“戴權這人愛財，但是卻知道底線在哪兒。皇上不喜歡旁人多嘴，戴權在皇上身邊伺候也有些年頭了，自然也明白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賈赦跟戴權打過交道，也從別人出聽過戴權的事兒，“老太太想要賄賂戴權讓他在皇上面前為大丫頭美言幾句，只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是不是一場空都無所謂，老太太心裡也該明白，戴權可不是這麼容易就拉攏過來的。”徐慧吃了一口茶，“不過我倒沒想到元春那丫頭當年沒能參加妃嬪的選秀，繞了一個大圈還是成為了後宮女人中的一員。”做了皇帝的女人怕是一輩子都不能出宮了，以後年老色衰失了寵愛，便是隻能老死宮中，這人前看著風光，人後是什麼滋味只有自個兒知道了。
“老太太總是盼著元春有大造化，如今她既為妃嬪，老太太只怕是巴不得有這樣的結果。”賈赦道，“再者皇上要是有這個意思，元春也不能抗旨不遵呀。”
“時也命也，老太太總念叨元春有天大福氣，那咱們就再看看吧。”徐慧知道書裡賈元春最終是封了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的，只是看現在的狀況，倒實在看不出來有一舉封妃的勢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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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進不了宮，皇帝又特意封鎖了賈元春的消息，所以無論她怎麼向旁人暗示詢問，都打聽不到賈元春的半點消息，只能命人去戴權在宮外置辦的一個宅子處向戴權打探消息，故而戴權也沒少從賈母那裡得到好處，連帶著他帶的小徒弟們也吃到了甜頭。太監們是沒有後代的，錢財才是他們最安心的東西，因此戴權也起了這個心思，要從榮國府得到更多的好處。
“老太太、大太太，金陵的薛家來人了，說是送東西來給老太太作為賀壽之禮的，薛家太太也有書信要交給老太太。”鴛鴦領著薛家送禮的嬤嬤進來，回稟道。
八月初三是賈母的生辰，薛家自然會派人來送禮，不過往常都是叫人壓著禮物帶著口信來的，甚少動筆親自給賈母寫信。而且自從薛迅病逝薛王氏帶著兩個孩子守孝不再出面之後，賈家跟薛家的關係就淡了點，這回送信來倒是奇怪。賈母接過信件打開掃視了片刻，便將書信交給徐慧。
徐慧掃了一眼，便知道原來再過一段時間他們身上的孝期就要過去，薛王氏想帶著一雙兒女入京常住，希望賈家幫忙先找人給把薛家在京城的宅子修繕好。薛迅一死，從前還算團結的薛家八房瞬間土崩瓦解，薛王氏打理起這盤生意也是力不從心，薛蟠就更不用提。其餘幾房人對薛家的家產虎視眈眈，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吵，薛王氏自己沒個主意，只能同意薛迅二弟的說法，分家了事。
“既然薛家太太要上京，那咱們自當得幫忙。”徐慧將書信還了回去，“只是聽說最近忠順王爺忙著修莊子，把京城裡有頭有臉的匠人都給請走了，老太太看著該怎麼辦？”
“薛家跟咱們也是世交，總不能找些技術一般的糊弄過去。”賈母道，“先去把薛家上京的人叫來。”
來的人是薛家的大管家，賈母把忠順王修繕莊子，只怕一時三刻找不到好的匠人的事情告訴了他。薛大管家便道：“這倒不急，畢竟太太、哥兒還有姑娘的行李也不是片刻就能收拾好的，鋪子上的事情總得再跟其他幾房交接清楚。”
“那就好。”賈母點點頭，“我這就寫信，你回去之後將信件交給薛太太就是了。”
薛大管家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薛王氏到底是要帶著一雙兒女進京了，但倒沒聽說薛蟠鬧出了人命的事情來，是還沒發生還是又出現了偏轉呢？徐慧撥著手腕上的碧璽香珠手串，默默思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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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的生辰剛過，皇后便有孕滿三個月，胎像已經坐穩，外命婦請安的規矩便如常進行。戴權早早就傳來了消息，說皇后娘娘特意開恩，叫賈常在中秋前跟家裡人見上一面。不巧徐慧這時候卻是染了風寒病倒了，所以這回進宮跟賈元春見面的人只有賈母。
賈元春穿著水影紅密織金線合歡花長裙，外頭是一件淡粉色繡紅色菊花交領褙子，領口用琺琅托底的葡萄型鑲珍珠金領扣扣著。長髮輓成凌虛髻，簪著兩支丹砂點翠朝陽掛珠釵，髮髻中別著一枚金絲嵌珠壓發，耳朵上墜著金絲小圈紅瑪瑙耳環，看著打扮便知道如今已是華貴之極。
賈母正要給賈元春請安，卻被賈元春給叫住，讓抱琴扶著她坐到一邊的椅子上。
賈母環視了一下自己孫女屋內的擺設，隱隱覺得似乎有些過了，完全超出了常在的份例，但轉念又想這是自己孫女兒得寵的證明，索性便按下不提，只道：“在府裡便聽戴公公說起你的事，如今你總算是熬出頭了。”
賈元春卻是搖了搖頭：“老太太只看見我表面的風光，哪裡看到我在後宮中舉步維艱？這宮裡的女人都不是簡單的，我一個小小常在，說話舉止都得謹小慎微，就是怕有人尋了我的錯處罰我。皇上雖然疼惜我，但如今朝政忙，他已經許久沒來我這兒了。”
“可是有人給你難堪了？”後宮傾軋的事情賈母多少知道些，自己孫女得寵勢必會叫其他妃嬪不滿的。
“她們倒不敢，只是沒回見面少不得被她們諷刺幾句。”尤其是熙妃那個失了恩寵的女人，自己擅自打探勤政殿的事宜叫皇上發現了被皇上冷落，卻把這事兒記在她頭上，每次見面都說她狐媚惑主，奴才秧子便爬上了皇上的龍床，話語難聽得叫賈元春直窩火。要不是想到皇后之前叫她忍一時之氣的話，賈元春肯定是要當初跟她辯駁一番的。
“那是因為她們失寵，所以才會如此。”賈母安慰道，“嘴巴長在她們身上，你也別跟她們爭，左右傳出去臉上難看的是她們。你只要盡心服侍皇上，皇上總會看到你的好處的。你瞧瞧你如今雖然不是居主位，可這宮殿卻是鳳藻宮除主殿外最大的，可見皇上對你的喜愛。只待你懷上龍裔，將來封嬪封妃也是指日可待。”
“但願如此吧。”賈元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老太太，我之前問過抱琴關於二太太的事情，二太太怕不只是生病這麼簡單吧？”哪有人養病要遷居佛堂的，榮國府的佛堂冷清偏僻，聽說從前還是拿來關犯錯的下人禁閉的。可是抱琴也是知一點不知一點的，所以她才要問老太太。
賈母臉上微微一滯，有些不好看。她長久地盯著賈元春，最後才默默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你會懷疑。確實，王氏不是因為生病而遷去佛堂，她是犯了大錯！這個錯足以叫你父親休棄了她。要不是為了你跟寶玉著想，我也不會就這樣放著她在佛堂裡。”
賈元春倒吸了一口氣，示意抱琴去把門關起來，才小聲問道：“老太太這話的意思是？”
“我這話是什麼意思都不要緊！”賈母嚴肅道，“如今你是皇上的新寵，宮裡人都盯著你的鳳藻宮，要是此時叫人發現你的生母是個犯了七出之條的，你在宮裡的處境就艱難了！不是你老祖宗不願意叫你們母女相見，只是她犯下的事兒足以叫你身敗名裂，不值得你過問。”
“可她終究是我的生母……”賈元春有些進退兩難，她不願意自己生母在佛堂受罪，但是想到自己如今宮中舉步維艱她心裡又開始退縮。
“我知道你念著她，只是如今你在宮中地位不穩，要是因此被人攻殲失了恩寵，你便要像安常在那邊受人輕賤了。”賈母見她還有些遲疑，便道，“你想著她是你生母，可當初她做下這孽事時怎麼不想想你們，佛家講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她害死了你父親兩個兒子，這罪孽都報在你大哥身上了！”
“老太太說的是周姨娘的……”賈元春捏著帕子的手微微一抖，香帕便掉在地上。
賈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微微點了點頭。
賈元春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艱難地道：“二太太身子不好，我這兒有些藥材，勞煩老太太給帶回去吧。還有寶玉，二老爺膝下就剩下這麼一個獨苗苗了，老太太也多看著，別叫他也……”
“我知道的。”賈母又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荷包，“這是我去清虛觀給你求的一串佛珠，叫張道士給念經七七四十九天了，你戴在身上也好叫滿天神佛能夠保佑你。”
“老太太的心意我收到了，我會時時刻刻戴著的。”賈元春今天受到的打擊有些大，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眼眶有些發紅，“時候不早了，老太太還是趕緊出宮回府吧。二老爺那兒我是不能盡孝了，但是也想請老太太替我轉達對二老爺的問候。”話裡卻是再也不提王氏了。
賈母知道賈元春是下了決心，便帶著賈元春備好的東西出宮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