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Q
秋葉久違地夢到了外祖母。
記憶中的外祖母是個很傳統的農村女人,成長的時候以父為天,嫁人之後以夫為天,多數時候都是溫順聽話並且在大事的決策上沒什麼存在感的人,卻是子輩和孫輩們難以忘懷的存在。
外祖母不識字,唯一的愛好就是聽戲和看戲,每晚孩子們精神抖擻趴在床上不肯睡覺的時候,外祖母就會輕聲講述自己聽過的那些故事。八仙過海,白蛇傳,梁山伯與祝英台,牛郎織女……表姐總是聽個開頭就睡著了,只有秋葉睜著圓滾滾的眸子聽到結局,偶爾好奇地轉過頭。
「姥姥,為什麼故事裡的人要結婚總是那麼難啊?」
小小年紀的孩子不明白這其中的糾葛,只是奇怪為什麼隔壁的秀娟只是去相了一趟親回來就說要結婚了,而故事裡的牛郎織女分明都有兩個孩子了還要被迫分開,想不通的事情太多,堆積在小小的腦袋,女孩忍不住問出口,做外婆的笑著伸手撫了撫女孩的發。
「我們小葉子這麼早就想嫁人了嗎?」
「才……才不是啊!」小姑娘紅著臉嚷嚷出聲,隨即伸手把被子扯起來遮住自己的臉,「我睡了!」
她說得很大聲,險些把睡在旁邊的表姐吵醒,卻還是能聽見外婆輕笑的聲音,忍不住有些惱羞地背過身去,良久,忽然聽到外婆悠悠的歎息。
「小葉子乖,將來一定要嫁一個會疼你的人啊。」
都說了她沒想嫁人了!小姑娘忿忿地撅起嘴,轉過身想要反駁,外婆卻不見了,換成長大了的表姐放大的臉……
「喂,起床了。」
「啊!」秋葉下意識地低叫出聲,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回到了小時候住的老宅子,「呼,原來是夢啊。」
「夢到什麼了?」何語一手拿著牙刷一邊刷牙一邊坐在床沿看著秋葉,後者坐起來靠在床頭抬起頭歎了口氣。
「姥姥讓我嫁個會疼我的人。」
「噴……」何語瞬間被嗆到,口水泡沫噴得到處都是,她急忙奔到洗手池迅速沖洗乾淨,再走出來的時候秋葉已經換好了衣服在整理床鋪,何語忍不住打趣。
「是不是外婆都看出那傢伙不是會疼人的類型了?」
這麼一說好像有點道理……秋葉心不在焉地走到洗手間開始洗漱,有過赤司媽媽那次的經歷,她對幽靈鬼怪這種事情可是深信不疑,想來想去赤司除了家世與本領相當不錯,那性格十成不太符合一般家庭找女婿的標準。連老媽都非常不給好友面子不想做那人的岳母,想來姥姥也看不上眼的,至於姥爺就更別說……
「哦對了,赤司在客廳陪姥爺下象棋呢……聽說半夜就開始了。」
身旁的何語忽然開口,這次換秋葉被嗆到了。
「這局不算!再來!」
「……或許您該找個答錄機來,每局結束就重播一下這句話。」
少年的聲音依舊是慢條斯理一如往常的調調,完全讓人察覺不到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光明正大的耍賴,而此刻他所表現出的耐心更是亙古未有,秋葉簡直都不忍心看了。
「姥爺,您就老實地承認輸了好唄。」
她走過去扯了扯老何的袖子,赤司清晰地瞧見對面的老人頭髮瞬間豎了起來,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被惹毛的獅子……
「瞎說什麼!我才沒有輸!」
「是嗎,您最寶貴的珍藏古幣怎麼都跑到對面去了?」真是的,賭注居然都是貴重東西……
「額這個……那個……是赤小子說他喜歡,我送給他的!嗯!」越說越覺得這個說法真完美,老何忍不住點了點頭,一邊轉頭看向赤司尋求佐證,「你跟她說,是不是這樣?」
「嗯,這是外公大人送給我的見面禮。」好吧,這是被惹毛的老兔子。
看到赤司居然真的這樣應和了,還邊說邊笑一臉誠懇的模樣,秋葉的嘴角抽搐了下。
「赤小子?」她姥爺發名的這是什麼外號……
「是我起的,這樣順口多了!」老何志得意滿地展示自己在起名方面的才華,一邊轉過頭來看向秋葉,「小語起了嗎?跟她說今天我要帶她去老何家,讓她打扮漂亮點。」
「……唉?」秋葉詫異地瞪了瞪眼,直覺地將視線轉向赤司,後者正低下頭一臉認真地把棋子重新歸位元,似乎對這個話題絲毫不感興趣,但唇角微微上揚的弧度……
「姥爺,我找他有點事,您先自己下著哈。」
丟下這句話,她不由分說地拉起赤司就朝外走,後者似乎並不意外她這個舉動,只朝老何揮了揮手示意,老人家瞪了瞪眼。
「快去快回啊!」
秋葉腳底一個踉蹌險些跌倒,赤司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兩人在大廳入口處站定,秋葉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少年忽然兀自低笑了起來。
「原來你的性格是像外公。」隔代遺傳吧……她這種偶爾犯傻的行徑不像溫和的父親更不像高深莫測母親,反倒和這個時不時炸毛好賭又愛耍賴的外公很相似。
「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秋葉翻了個白眼,從小到大她就被人吐槽即使再怎麼學四書五經女誡之類的東西,這躁亂的性格也決定了她成不了一個真正的淑女,只是老何不死心非要把她往那方面培養,造就了現在的深谷秋葉。
「不說那個了,聽說你和我姥爺下了一夜的象棋?」
「嚴格說來是從今天淩晨2點15分開始的。」赤司伸出一手揉了揉太陽穴,「半夜口渴出來喝水剛好碰到他,然後就被拉著坐過去下棋……這種巧合你信嗎?」
「……信。」如果是她外公的話,完全不需要懷疑真實性。
「那你也可以拒絕啊,真陪著下了一夜你是傻了啊。」看他都開始打呵欠,秋葉心頭忽然有些複雜,忍不住跺了跺腳,赤司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
「沒什麼,這也是個不錯的經歷。」說著,他忽然湊過來伸手順了順她的發,「多虧這個,我們大概明天就可以回京都了。」
「啥?」被他突然宣佈的消息嚇到了,秋葉瞪大眼看著少年,赤司的手自然地朝上扯了扯她頭頂翹起的那撮頭髮,興味地揚起唇角。
「你的睡相不錯。」她一出現他就注意到了,和之前在班級裡翹起來的不是同一個位置,顯然是剛冒出來的。
「討厭!」秋葉急忙伸手拍開他,另一手用力把翹起的頭髮按下去,明明剛才洗臉的時候她還用水濕了然後按著好久來著……「啊不對,我問你明天回京都是怎麼回事?」
「嗯?」已經朝客廳邁開腳步的少年轉回頭來,一臉理所當然地宣佈了接下來的行程,「這裡距離杭州並不遠,下午過去,明天早上就可以回去京都了。」
「……關杭州啥事?」
「你不想去嗎?」赤司伸出一手撐在大廳的門框上,另一手輕輕擱置在她頭頂,她怔怔地,聽到少年溫柔得仿佛來自另一個天地的聲音,「西湖。」
「真好啊,都說西湖景色美,我一直想去看一看來著……」
遙遠的場景忽然在腦海重現,秋葉驀地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當時隨口說的話居然被這人記到如今,而赤司卻只是收回手轉身走進了大廳,徒留秋葉待在原地,直到何語疑惑地走過來。
「小葉子,你傻笑什麼呢?」
「哎?」秋葉驀地紅了臉,下意識地伸手捂住臉,心虛地看向自家表姐,「我我我笑了嗎?」
「自己去照照鏡子,跟中了500萬大獎似的。」
「嘿嘿……沒有中那麼多啦。」
「……我更正一下,跟村頭的傻子似的。」何語伸手攬過她的肩膀,「難道是姥爺答應了?」
「啊!」結果最重要的事還是忘記了……
秋葉到底還是沒能來得及問清楚,早飯時間剛過,老何就帶著同樣不明就裡的何語出門了,秋葉在赤司一貫雷厲風行的安排下匆匆坐上了去杭州的飛機。一夜沒睡的某人正大光明的在飛機上睡了一路,她只好盯著看不到風景的窗戶發呆,飛機快要降落的聲音在機艙內迴響的時候,她才不期然想起外祖母的話。
「小葉子乖,將來一定要嫁一個會疼你的人啊。」
「姥姥……」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在玻璃窗上無聊地劃著玩,「他雖然有點彆扭,但還算是合格吧。」
一聲不響也好,轟轟烈烈也罷,這個人為她做任何事似乎都有認真地替她著想,即使有些時候讓她反應不及像個傻瓜,但那一切都是因為那個人是赤司啊。
「你嘀咕什麼呢?」
以為睡著了的人忽然開口,秋葉嚇了一跳,側過頭看著靠在自己肩頭的紅色腦袋,少年依舊是微微閉著眼,似乎剛才那句話只是她的錯覺,她悄悄松了口氣,餘光瞥見自己剛才在玻璃上寫出了一個「赤」字,少女急忙抬手想要擦掉,赤司卻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別動。」他輕聲道,聲音貼在少女耳邊,她不自覺抖了抖,急劇加快的心跳讓她直覺地想要離他遠點,掙扎著正要推開,赤司驀地睜開眼,異色雙瞳緊緊鎖住她不安又羞澀的表情。
「這次你再也跑不了了。」
所有的障礙物都已清除,再沒什麼能阻止他收網。
第62Q
因為時間緊迫,兩人只在西湖停留了半天便匆匆回到了京都。雖說學園祭沒有學生會長依舊進行得很順利,赤司和秋葉回來之後閉幕會剛好結束,然後意外地在剛散場的觀眾中瞧見了幾道眼熟的身影。
「佑子……黃瀨君?」
「呀,你們終於回來了!」金髮少年一手拿著一個布偶另一手朝他們揮了揮,「我還想今天如果還不在的話我就只好放棄了。」
「有事?」赤司眯起眼,完全看不出一絲接連長途飛行的疲累,不過秋葉就慘多了,幾乎是站著就可以睡著的狀態,看她不知不覺又開始點頭,赤司皺起眉,乾脆伸手把她攬了過來。
「所以我說沒必要非要繞回來……」
「說什麼呀,這可是我在這個學校的第一次學園祭!」疑似睡著了的人忍不住嘀咕出聲,說了一半忽然又沒力氣了,迷迷糊糊中以為自己還在飛機上,她乾脆把臉埋在少年頸項嘀咕出聲,「就算是用爬的我也得來看看……」
「爬來幫忙打掃衛生?」赤司涼涼地哼了聲,秋葉立即不滿地伸手捶了捶他的手臂,卻忽然察覺到周圍的空氣靜謐得不太尋常,她下意識地往後退開兩步,晃了晃腦袋看向周圍。
「唉?大家怎麼都在看著我們?」
「秋葉……」從頭旁觀到尾的佑子一臉悲憫地看著好友,「嫁了吧。」
「咦咦咦——」
赤司和深谷在一起了。
作為洛山最具權威的小道消息聚集地,新聞部當然沒能放過這個頭條,森田陽子幾乎恨不得要把所有自己知道的秘辛一口氣都爆料上去,最後還是被秋葉抱住大腿哀求了很久才收起這個蠢念頭。
不怪她這麼激動,要知道即使一直以來她都知道赤司對秋葉打著什麼主意,但少年對外過於隱晦的表現總是讓她隱隱有些將有什麼變故的不安。
她是真心想看到這位堂弟獲得幸福的,儘管他的性格從小到大似乎都不怎麼討人喜歡,但那對母子帶給自己的幫助與改變也是毋庸置疑的,尤其看到過異世界的赤司征十郎幸福美滿的生活,她私心裡更期望自己的堂弟也能有那樣的一天,而如今赤司終於毫無顧忌地在眾人面前對秋葉表現得如此親昵,默契如她當然知道,那一天終於不遠了。
難得自家彆扭的堂弟居然沒打算隱瞞,她當然也不想讓秋葉做個委屈的未來弟媳。於是一時間秋葉和赤司的謠言在校園內四起,關於他們之間故事的各種猜測與想像都出爐。
學校論壇忽然多了一堆文豪開始編寫這兩個人之間的故事,據說其中寫得好的將被載入話劇社接下來的表演內容,什麼灰姑娘美人魚之類可以用的童話都被改了個徹底。連學校外界的社會新聞都被驚動了,一時間秋葉被各路來採訪的人纏得透不過氣,從中國回來之後一直處於神經衰弱的狀態……
就像做夢一樣,走路踩在棉花上一般的不真實感,她和赤司真的要走到一起了。
「既然你外公都同意了,媽媽也不好再說什麼了,畢竟你的心意最重要。」
「我的寶貝女兒不管和誰在一起爸爸都不滿意的,所以只要你自己喜歡,爸爸……爸爸就……就勉強認同吧。」
母親和父親的話先後在腦海回蕩,秋葉幾天都沒回過神,事到如今她對於自己和赤司在一起並沒有什麼排斥,爸爸和媽媽也似乎都不介意,姥爺那邊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應該是通過了,赤司的爸爸……態度有點模糊,但根據那天的發言應當是不會出面拒絕的,可是她怎麼就是覺得自己漏掉了什麼……是什麼呢?
「喂,回神了!」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秋葉回過神,許久不見的時江正滿臉擔憂地看著她。
「你想什麼呢這麼入迷?」
「我在想我和赤司誰先告白的……」其實這是先前新聞社的一個女生問起的這個問題,她當時就被問住了,然後一路都在深沉地思考這個問題,聽到時江的疑問,她直覺地說出了這句話,然後迅速恍然地瞪大眼。
「啊!我想起來了!」
終於想起有哪裡不對勁了……那傢伙偷換概念的技術簡直逆天了,連重要的告白都被他給換過去了。
她記得她最蠢的一次也只不過是說了「我不會把你讓給別人」,從來沒說過一句「我喜歡你」之類的,而那傢伙就更過分了,說來說去最多的也只不過是「你是我的」,「喜歡」的影子都見不著……
「啥?你是說他到現在都還沒告白?」聽完她的碎碎念,時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看到秋葉一臉憤慨地點頭稱是,少女的嘴角抽搐了下,「你……你也真夠可以的。」
「什麼意思?」
「蠢得可以。」時江直接賞了她一個白眼,「居然這麼輕易就把自己賠進去了……本壘?」
最後兩個字她說得很小聲,秋葉立即漲紅了臉,胡亂地揮了揮手。
「本……才……才沒有啊!」說完才察覺到自己太大聲了,她急忙轉過頭環顧了下周圍,校園小徑上似乎並沒有什麼人注意到她們,她拉過時江漲紅著臉反駁,「你把赤司想成什麼人了。」
「是你把他想得太聖人了。」時江這次直接從鼻子裡哼出氣了,伸手指了指少女晃動的手腕上醒目的紅色水晶,「看到沒,所有物的證明。」
秋葉立即把手背到身後,頗有些不悅地看向時江。
「只是個禮物而已啦,你想太多了。」
「是嗎?」時江忽然朝秋葉伸出手,利索地解開少女制服領口的扣子,後者嚇了一跳,立即想要逃開,卻似乎已經遲了,動態視力絕佳的竹內少女清晰地瞥見女生頸項的深色痕跡,忍不住嘖嘖出聲。
「手銬和標誌都齊了,我還是趁早改口叫你赤司少夫人比較合適?」
「閉嘴啦!」接連被拆臺的秋葉忍不住惱羞成怒了,她根本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只知道那天從學校回到家之後爸媽看著她的眼神都很怪異,晚上她自己照鏡子的時候才發現的,當時真想挖個坑把赤司給埋了……越想越來氣,少女顫抖著扣扣子的手也更加不穩了,身後忽然伸出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
「竹內同學對我的眼光有什麼疑義嗎?」
「沒。」看到來人面無表情的模樣,時江朝天翻了個白眼,「你倆絕對是天生一對。」
一個愛算計一個沒神經,這一定是命運之神的惡意。
「多謝。」
「……我沒在誇你們。」好惡,赤司居然笑了。
「嗯,就算如此也是多謝。」紅發少年心情良好地應了聲,慢條斯理地從秋葉身後走出來,臉已紅透的女生「啪」地拍開他的手繼續和扣子奮鬥,無奈手抖得太厲害連這樣簡單的事情都做不來,時江都不忍心看了。
「算了,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了。」實在不忍心說,看會長大人的眼神,那扣子等下還是要被解開的……
「不送。」
時江背過身去利索地揮了揮手,這廂的秋葉終於艱難地扣好了扣子,看也沒看赤司一眼就打算跟著時江的腳步離開,赤司挑眉,隨即伸手扯住了她的手臂。
「不是有話要問我?」
「沒有。」臉上的紅暈好不容易才散去,秋葉賭氣地撅起嘴,「我不想理你。」
「是這樣嗎?」赤司一臉恍然的模樣,「原來你不想被我告白啊。」
「不想……你說什麼?」秋葉轉過頭,因為太過震驚,表情都顯得有些扭曲了,黑眸清晰地映出紅發少年看起來十足沮喪的表情。
「哎,既然你不想聽那就算了。」
「什……剛才不算!」秋葉立即跳了起來,眼看赤司居然背過身去打算離開了,她急忙伸手扯住他的手臂,小跑步跟了上去,「喂,都說了不算了!」
「做人要言而有信,這可是你對外公大人說的。」赤司理直氣壯地應道,察覺到秋葉抓住自己的手驀地收緊,少年的唇角悄悄上揚起來,然後聽到女生耍賴的宣言。
「你聽錯了,我說的是男子漢要言而有信,我是女人。」
「女人?」他忽然停下腳步,雙眼戲謔地把某人從頭打量到腳,秋葉正被看得不明所以,就見赤司緩緩搖了搖頭,一臉失望的模樣,「你還差點。」
「……啥?」秋葉疑惑地瞪大眼,下一刻忽然被攥住手臂朝前拉過去,一下撞到某人懷裡。她一驚,這才注意到兩人邊走邊說已經來到了保健室,門在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啪」地被關上,這個熟悉的環境讓少女的腦海瞬間竄出許多旖旎的回憶,急忙要推開赤司,卻已經抵擋不住少年的攻勢。
密密麻麻的吻再一次鋪天蓋地襲來,少女的後背抵在門板上發出曖昧的聲響,他吻得很深,幾乎是要榨幹她口中的空氣,秋葉只覺得渾身發軟,如果不是赤司正用力抓著她的手,她懷疑自己會當場跪下去。其實被偷襲的次數多了她已經習慣了這種模式,可是這次這也太長……少年的攻勢很快轉移到了剛被扣好沒幾分鐘的領口,劇烈加速的心跳讓女生的大腦逐漸呈現放空狀態,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到赤司終於放開了自己,隱約還聽到這人似乎說了什麼,她茫然地眨了眨眼。
「嗯?」
「咕嘟」吞咽口水的聲音瞬間響起,她遲疑地看著赤司的眼神變暗……「嘩啦」
有什麼落地的聲響,秋葉驀地清醒,一把推開赤司循聲看過去,向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保健老師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模樣,他的手裡拿著一個託盤,地上到處散落著些許藥劑,注意到門口的兩人都在朝自己看過來,他尷尬地伸手撓了撓發。
「那……那個,請當我不存在……」
不存在你妹啊!大腦當機的少女立即使出全身力氣推開赤司拉開門就跑出去,赤司不期然朝後退開兩步,一手扯開制服領帶長長地抒了口氣,保健老師搖搖頭蹲下來開始撿東西,一邊似乎是自語般嘀咕出聲。
「還真是意外你會說出那樣的話。」
「你聽到了?」赤司危險地眯起眼,後者急忙舉起雙手表示無辜。
「我什麼都沒聽到!」他一邊說一邊拼命點頭,「赤司征十郎怎麼可能對女生說『我喜歡你』之類的,那一定是我的幻覺。」
「……想死嗎?」
「別這麼冷淡嘛,親愛的表弟。」男人把託盤放回桌上,一本正經的模樣看起來倒有幾分和赤司相似,「是不是覺得馬上要安心訓練最好別見面,想先親個夠本?」
「……」
「然後差點把持不住?」
「……你果然還是去死一死吧。」
第63Q
鑒於某人越發倡狂的耍流氓行徑,秋葉從此走上了聞赤色變的道路,基本上只要是和籃球部以及學生會相關的事情她都會繞著走,保健室更是成了大大的禁區,反倒是以前從未見過面的保健老師最近不知為何總是出現在秋葉面前,比如現在……
「哎呀,深谷同學。」
剛走出社團活動室就迎著一張似曾相識的笑臉,秋葉下意識地後退了些,一臉警惕地盯著來人瞪了半晌,直到瞥見那身熟悉的白大褂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什麼,急忙伸手指過去。
「啊你……你!保健室那個呆瓜老師!」
……
似乎沒料到會得到如此評價,男人的笑容一下僵在嘴角,隨即有些哭笑不得地攤開手。
「饒了我吧,為什麼機靈如我也會得到那種稱號啊?」他覺得自己還挺會看氣氛的說。
「機靈個頭啦!」想起那天的窘狀,秋葉忍不住紅著臉瞪了他一眼,這人根本是從頭到尾都看到了,故意不出聲絕對是惡意滿滿……「變態!」
想了半天得出這個結論,秋葉朝他做了個鬼臉,隨即也不打算出去了,伸手拉過門就要關上,來人忽然伸出手擋住門框。
「唉唉等下,陽子在嗎?」
「死了!」誰知道這變態找的女生是誰……啊啊啊陽子!
關上門之後才想起哪裡不對勁,秋葉轉過身朝後看過去,果然瞧見自家部長正雙手環胸面帶微笑地看著她,唇角微微揚起優雅的弧度。
「秋葉,我對你很不好嗎?」
「啊啊才不是!部長是這個學校對我最好的人了,」秋葉立即恭敬地彎下腰猛鞠躬,「那個,因為一時忘記了部長的名字……」
而且絕對沒想到自家部長居然會認識那種變態……
「哦?」森田陽子立即收起笑臉換上一副莫測高深的表情,「比征十郎對你還好嗎?」
「額……」秋默默地遲疑了下,心頭卻莫名為自己這份遲疑不解。
按照以前她的思維,這答案明顯是肯定的,但是心底卻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似乎潛意識地已經認定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再也不會有人能如赤司那樣對待自己,面對森田陽子這個問題,她居然說不出確認的話。
「你這是幹什麼,親愛的表妹喲。」
身後忽然傳來先前那個男人的聲音,秋葉直覺地轉過頭去,就見先前被她關在門外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推門進來,此刻正依靠在門邊一臉興味地看著她們,一邊斜眼瞥了森田一眼。
「和小征爭風吃醋?」
小征?敏感地察覺到了這個名字也許代表了什麼,秋葉瞪大眼,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森田已經順手從桌上摸起一樣東西朝來人砸了過去。
「死m!誰說你可以來我的地盤了?」
「啊部長!那是滑鼠!」秋葉擔憂地望著無線滑鼠飛過去的方向,顯然擔心死物比可能要被砸到的男人要多的多,後者聳了聳肩,伸出手輕描淡寫地把滑鼠接住,拿在掌心把玩著,一邊挑眉斜視著森田。
「別這麼冷淡嘛表妹,我可是專程來看你的哎。」
森田的臉越發冷了下來。
「我很好,沒什麼好看的。」說完,她轉過身朝後揮了揮手,「秋葉,讓他出去。」
「哦。」不明所以的少女直覺地應了聲,轉身朝男人伸出手,後者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把滑鼠放到秋葉手上後便轉身離開了,秋葉眨了眨眼,莫名覺得這人雖然性格和赤司相反,骨子裡卻都有著一股極為相似的味道。
明明從正面看過去似乎擁有一切也可以做到一切,背影卻隱隱透出一抹寂寞。
該說是高處不勝寒嗎……還是只是單純地,雖然擁有了很多,卻永遠得不到自己最想得到的東西。
「部長,那個人……」
她遲疑地抬起頭想要詢問森田,卻忽然瞧見向來無堅不摧的自家部長正一手撐著桌子另一手扶著額頭似乎很痛苦的模樣,她嚇了一跳,丟下滑鼠就湊過去。
「你怎麼了?!」
「……沒。」森田艱難地抽回手揮了揮,身體卻故意作對般晃了晃,隨即便在秋葉震驚的眼神下倒了下去。
「部長!」
******
久違地接到秋葉的電話的時候,少年剛從全國大賽的決賽退場。雖然一直堅信沒有人勝得過自己,但是和昔日夥伴們的約定對於赤司本人也是不想捨棄的承諾。因此雖然勝券在握,赤司依舊很認真地提前準備了很久,最標誌的代表就是自從那天之後他就沒再見到秋葉,當然相對的,秋葉也沒再找過他……
不過也是,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不用想都知道秋葉肯定要繞開他再走……不過這樣最好。
「偷偷告訴爸爸哦,媽媽其實不喜歡爸爸打籃球呢。」
「為什麼?」
「有天賦是好事,但是為什麼要為了摧毀別人這種可怕的目的去做?為什麼大家不能好好地在一起打一場比賽呢?」
他倒是知道另一個世界的深谷秋葉是和平主義者,心裡也明白其實這個世界的她也大概是同樣的心態,想起她寫的那篇關於他的解析似乎還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他甚至記得她剖析他心理的那段話——「我們可以大膽猜測,這位中學時代就引領了奇跡的世代走向光輝的天才隊長其實並不是出於深愛籃球而打籃球,而是不想將自己攥在手裡的『勝利』轉手他人。回顧奇跡的世代最後幾場比賽,我們可以看到奇跡的世代的少年們已經不再會為了勝利而喜悅,看似波瀾不驚的表情下隱藏更多的卻是一種瘋狂,名為『我的對手在哪裡』的瘋狂。而赤司征十郎,永遠是站在頂端拒絕將勝利轉手他人的帝王——不知為什麼,忽然覺得像是一個拒絕長大的孩子,讓人生氣卻又心疼的孩子。」
這段話當時因為擔心會引來口水而在最後排版的時候被刪掉了,但是被送到學生會室閱覽的那份卻有,前不久千葉遙拿給他的時候還特意以此取笑了一番,赤司卻莫名心情愉悅。
她雖然多數時候遲鈍又笨拙,但在對他的認知上卻從未遲鈍過,有時甚至看得比他自己還要透徹。
不願把勝利轉手他人麼……遠遠看到誠凜隊員們列隊走來的步伐,赤司眯起眼,再一次確信,他不喜歡秋葉看到自己在籃球場上的樣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深愛著籃球,但至少勝利這種東西,還真不想輕易讓出去。
「赤司君,明年見。」黑子如是說。
「如果明年你們也能出場的話。」是啊,他守了那麼久的東西,憑什麼要交給一群什麼都不如自己的人呢?至少,等你能證明自己能夠承擔這份勝利再說。
「你這傢伙!」分叉眉的暴躁男幾乎要跳過來,一臉憤怒的模樣,隨即被他的隊友們狠狠地按住了,赤司挑眉正要說話,淺井忽然小心地湊了過來。
「隊長,您的手機響了。」自知自己打擾的時間不對,淺井急忙補充道,「那個,是深谷同學。」
赤司點了點頭接過手機,剛按下接通鍵,那頭就傳來女生慌張的聲音。
「赤司!怎麼辦?部長她突然昏倒了!」
「什麼?」赤司驀地皺起眉,隨即顧不得理會對面的誠凜兀自轉身,利索地從淺井手裡拿過自己的外套套在身上,一邊低聲對電話裡叮囑道,「你先別急,去保健室……對,就是那個變態嗯,他知道怎麼處理的。」
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正在擦汗的美少年。
「玲央,你家的司機還在附近吧?送我去趟市立醫院,我堂姐病了。」
「好。」玲央點了點頭拿著自己的東西快步跟上,其餘人看自家部長離開也都匆匆跟了過去,一時間只剩下誠凜眾人,隱約還能聽見葉山小太郎好奇的詢問聲。
「咦咦,赤司司居然還有堂姐嗎?我都沒聽說過。」
「你沒聽說過的事情多了,保健室那個笑眯眯的傢伙是他表哥你知道嗎?」根武谷永吉揉了揉頸項接話,他之所以知道這個還是之前手脫臼的時候在保健室聽到了那兩人的對話,顯然他們並沒有刻意隱瞞過,只是不喜歡到處宣揚而已。
「咦——」
「還有,赤司家的同齡人,除了出國的,基本都是洛山的學生。」這次是黛千尋,他雖然看似寡言,卻似乎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秘密。
「這個我倒是感覺到了……」淺井少年認真地補充道,「騎馬部的那個二年級王子,弓道部從他校挖角來的精英,甚至我們班的英語老師……」
赤司家的年輕一輩都在今年初入學的時候悄悄湧入了洛山,而這一切都只是因為赤司征十郎。
身在高處的壓力,又有幾人能體會得到?
「那傢伙還是那麼目中無人……」
看著洛山眾人吵鬧著離開的背影,已經冷靜下來的火神皺起眉不滿地嘀咕,黑子緩緩搖了搖頭。
「不……以前他絕對不會用那種口氣說任何一個親人的。」想起前不久在迪士尼對他說「真正讓我無法戰勝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時似乎有些悲傷的語氣,心頭忽然有些感慨。
「終於也開始珍惜身邊的人了嗎?」所以才會有「即使對手是奇跡的世代全員也絕對不會輸」的自信吧?
不過……「赤司君,我們也不會輸的。」
「阿嚏!」
剛抵達病房門口就忽然打了個噴嚏,赤司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鼻子,餘光瞥見秋葉正目光如柱地朝自己看過來,他心頭一暖,少女忽然瞪大眼雙手推著他朝門外走。
「感冒的人別進病房,傳染給部長她病得更嚴重怎麼辦?」
「我……」赤司一口氣梗在喉嚨差點把自己憋著,「她是貧血!」
「那更不行。」秋葉瞪大眼一臉義正言辭,「部長說她一看到你就血氣上湧,你還是別進去了。」
「……剛才給我打電話的是鬼嗎?」
「嗯,是我心裡叛變的那只鬼。」秋葉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其實距離我制定的『十天不和赤司說話』計畫還差3個小時來著。」
……這個笨蛋有什麼資格說別人是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