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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荊棘鳥》作者:衣默【完結+番外】

Chapter 57

  網球俱樂部

  放下網球拍,和宍戶打過一場忍足在走出一段距離後,終是體力不支,筋疲力盡地倒在一張無人的休息長椅上,摘掉眼鏡,閉上眼,他仰面靠著椅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平復著自己過快的呼吸。

  滿頭的汗水,髮絲淩亂,因為室內開著暖氣,所以,此刻的他只穿了T恤和運動長褲,他小心翼翼地卷起自己右腿的褲管,皮膚一點一點地裸.露,漸漸地,露出他似是遭到過重擊的膝蓋——他的膝蓋,烏青一片,隱約還滲著觸目驚心的血絲——那是剛才他和宍戶一對一,二人力戰到搶七時,他故意沒有避開的最後一球。

  前幾天,他接到瀧荻之介的電話,說是跡部打算在成年節這天,再組織冰帝昔日的正選相聚一次,瀧荻之介問他,到時有沒有空從大阪趕過來?

  冰帝的這些正選,大多數人的家都是在東京,所以,沒有意外的話,大家都會在東京這邊參加成年禮,因為忍足的家在大阪,自然而然,瀧荻之介認為忍足是不可能參加東京這邊的成年禮的,才問他願不願意在成年禮結束後,趕到東京?由跡部做東,請大家去跡部集團旗下的網球俱樂部痛快玩一場。

  忍足想不到說不的理由,自然點頭應允,同時還旁敲側擊地打聽到了瀧荻之介他們成人節這天會出席的會場在哪裡。

  他並沒有告訴瀧荻之介,自己已經和家裡鬧僵,不會出席大阪的成人禮。

  成人禮這天,他算好時間,早早就等在會場出口這裡,除了要和跡部他們碰面外,最主要的一個原因是,他想和宍戶做個了斷。

  如果是等在網球俱樂部的門口,他懷疑宍戶知道他也會去後,便會找藉口推脫,自從高三那年兩人因為夜久唯鬧到不歡而散後,這一年多來,只要有他在場的聚會,宍戶都不會參加,而他,也因為種種原因,儘量避開和宍戶碰面。

  如今,他達到了他的目的,一年多前宍戶對他的誤會成了真,他欠宍戶一個交代,但,不代表他會向他道歉。

  「我不會和你說對不起,因為那年,真的是你誤會了而已。」這是他和宍戶久別重逢後,他對宍戶說的第一句話。

  高三那年,不知為什麼,他帶夜久唯追著櫻花前線滿日本跑的事,在他們剛回到冰帝的第二天,就被傳得沸沸揚揚,公告欄那裡,甚至還貼了他和夜久唯兩個人在福島縣出遊時的照片,每張照片抓拍的角度都十分刁鑽,還有幾張是他們兩個人偶爾出入旅館的時候被拍到的,於是,可想而知,宍戶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那時,聽了夜久唯故事的他,心情很亂,對於流言,沒有任何解釋的心情,他不解釋,夜久唯不否認,夜久唯劈腿忍足侑士的事,在冰帝鬧得全校皆知,忍足和宍戶的關係也自此降至冰點。

  也許,夜久唯曾想過要替他向宍戶解釋,但,每次都是無疾而終,久而久之,也就隨他去了。

  大家都以為他和夜久唯在一起了,其實,他自己知道,他們並沒有在一起——許是想要打破他和夜久唯在一起的流言蜚語,許是男人的驕傲和自尊作祟,又或許只是幼稚地想要試探、證明些什麼,他開始交了其他女朋友,慢慢地,和夜久唯漸行漸遠。

  他不和宍戶見面,並不是鳳他們猜測的那般,是因為愧疚而不敢見,只是……只是自知那一切不過是場誤會,卻不知該從何解釋,給對方什麼樣的交代罷了。

  現在……她說,她願意給彼此機會,試試看,他們真的開始交往,他真的從宍戶身邊搶走了她,所以,他知道自己是時候,和宍戶做個了斷。

  礙於跡部的面子,宍戶一路沉著臉,和大家一起去了網球俱樂部,來到網球俱樂部,他向宍戶提出了挑戰。

  他們的恩怨,用比賽結束!

  宍戶自然是知道他的想法,所以,宍戶並沒有拒絕。

  一球一球,他們拼盡全力,直到決定性的最後一球襲來,他不躲不避地站在那兒,任由那顆球襲上他的膝蓋。

  悶哼一聲,他不穩地單膝著地,可是,他的臉上卻是釋然的笑。

  他不會道歉,因為,他喜歡她,並不是罪惡;他不說對不起,那是宍戶自己不懂珍惜,他不過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罷了;至於,最後那一球……他承認,當他向她提起要不要做他女朋友的那刻,他才真正欠下了宍戶這一筆,最後一球,是他給自己、給宍戶的交代,也是她和他在一起的證明。

  宍戶自然也是清楚這一點的,所以,宍戶的表情很複雜,然而,即使如此,宍戶最後卻有咬著牙走到他面前,向站不穩的他,伸出了手。

  雙手交握,互不相欠,以後見面,就算做不回朋友也不再是敵人!

  他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這樣的默契,畢竟,那些年並肩作戰的友誼,並不是假的!

  愛情,並不是兩個人的事,很多時候,帶著很多很多人的成全和包容。

  他不想讓答應和他在一起的她,在以後想起一切時,會對她現在的決定感到罪惡,所以,他會用自己的方式,替這段感情清除所有的障礙!

  而宍戶亮,不過是他的第一步。

  此刻,宍戶他們還在那個球場繼續打網球,而他,則以要去買水為由,拒絕任何人的陪同,一個人走到了這裡,只想獨自靜一靜,查看下自己的腿傷。

  看著自己滲血的膝蓋,他微微蹙了蹙眉,正想著要不要向這裡的工作人員借下消毒酒精時,只聽「啊恩,真是太不華麗了!」傳來,卻是自剛才起就一直尾隨在他身後的跡部。

  雖然剛才忍足一直強撐著,向眾人示意他很好,但,又怎麼可能真的瞞得過跡部的洞察力?

  「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值得麼?」雙手抱胸,跡部披著外套,緩步從陰影處走了出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長椅上的忍足,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是諷還是刺。

  「呵,值不值得,我應該比你清楚。」忍足不以為意地笑笑。

  跡部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眼角下的淚痣,若有所思。

  兩個人各懷心思,誰也沒有再開口,一時,氣氛變得有些沉默。

  ——————————————————————————————

  夜晚,幸村精市坐在書桌前,安靜地翻閱著什麼。

  一旁的床上,除了床單外,空無一物——屬於她的被子和枕頭,都被她抱去了客廳。

  想起她鐵青的臉色,以及說不過他時不自覺熠熠生輝的眼睛,他不由得搖搖頭,忍不住一哂。

  「有一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那天在執事咖啡廳,將他和她的互動看在眼裡的仁王,噗哩一聲後,搭上他的肩膀,似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對他說了這麼一句話。

  他沒有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仁王一眼。

  「你要先保證不放在心上,我再說!」明明就很想說,卻偏偏想起某人的前科,不得不提前要一個保障。

  幸村不語,只是笑,笑得仁王頭皮發麻,於是,硬著頭皮,仁王還是咬牙把自己想說的話,一口氣說了個痛快。

  仁王對幸村說,「知不知道你這樣像什麼?就像那些文藝片裡的悲情男二!」

  仁王還告訴他:「女人是不能寵的!特別是像夜久唯這樣的女人,絕對寵不得!」

  國中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幸村對夜久唯太遷就了,溫柔體貼,百依百順,一點球場上強勢的影子都沒有,結果……人家先劈腿了不是?

  「像夜久唯這樣的女孩,你越對她表現得不在乎,越不順著她的心意,便會激起她的好勝心,引起她的征服欲……」

  「女人和男人有時候是一樣,越得不到就越想要……太容易上手的,女人新鮮感一過,就會覺得無趣!連帶地,就會想著劈腿……」

  那天,仁王在他耳邊說了很多很多,雖然他表面上裝的不甚在意,甚至,在仁王和他說完後,他還拉著仁王去附近的網球俱樂部打了一場網球,把那只狐狸折磨得夠嗆,再不敢在他面前提夜久唯一句不是,不過,私心裡,他還是把仁王的話,一字一句都聽進了耳裡,還無聊地記在了本子上……

  寵不得是嗎?

  因為知道他寵她,所以,她才可以毫無顧忌地和別人訂婚;因為他太寵她,所以,她才能心安理得地找別的男人陪她約會,甚至,現在還把他忘得一乾二淨?!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太寵她了,是嗎?

  想到這兒,幸村默不作聲地合上本子,把其鎖進抽屜。

  起身,他推開臥室的門,來到了客廳。

  客廳裡,亮著燈,而她則坐在餐桌前,桌上,攤著一本本的習題和課本。

  她在做數學習題,似乎還碰上了難題,此刻她正無意識地用鉛筆轉著額前的劉海,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看著她的模樣,他不自覺地笑了,他記得,以前在她遇上難題的時候,她總會習慣性地做這種有趣的小動作——當然,這也是為什麼,有時候,他明明知道答案,卻始終不肯痛快地告訴她他會這道題,因為他想要多看看她被難題困住時,那些可愛的小習慣——這是那時候,他的樂趣之一。

  思緒恍惚中,他無意識地向她走近,聽到他的腳步,原本趴在她腿上,睡得正舒服的小狼,立刻就豎起了耳朵,張開眼,敏感地看向他的方向,一臉戒備,隱約,還發出 「唬——唬——」聲,警告意味十足。

  他和佐藤太太走進她公寓的時候,他並沒有注意到這只狗,後來,他和她在臥室裡說了一會兒話,氣氛陷入僵硬的時候,手機鈴適時響起,從她和對方斷斷續續的對話中,他知道,那通電話是從寵物店打來的,好像是說她寄放在那的一隻狗已經洗完了澡,要她過去把狗狗接回家。

  於是,她就這樣出了門,等她再回來的時候,她的懷裡,多了一隻蝴蝶犬。

  那只狗,看到陌生的他時,對著他汪汪叫了好久,一副不把他趕出去就誓不甘休的樣子,而她,只是在旁幸災樂禍地看著他被狗狗吼,壓根就沒想過要讓開口讓小狗安靜一點。

  那一刻,他有些哭笑不得,索性回到臥室,關上門,圖個清靜。

  而她,除了進出臥室幾次,把自己床上的東西全搬出去外,也沒再進來打擾他。

  就這樣,他們兩個人,一個人在臥室,一個人在客廳,互不干擾,倒也相安無事,不過,他和她心知肚明,這並不是長久之計。

  他和她……還是有必要再好好「深談」一次。


Chapter 58

  同居守則第一條:女睡沙發男睡床。

  同居守則第二條:自己的飯自己做。

  同居守則第三條:自己衣服自己洗。

  同居守則第四條:自己狗狗自己喂。

  同居守則第五條……

  「這是什麼?」瞪著面前密密麻麻的一張紙,小唯的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下意識地抬眼看向對面笑得溫和的幸村精市,滿臉的不可思議。

  至於好不容易才安靜下來的小狼,則不安分地從小唯的腿上站起身,兩隻前腳搭著桌面,小狼站在小唯的腿上,用小小的鼻子不停地對著那張紙的方向嗅著什麼,很是好奇的樣子。

  「就像你看到的,同居守則!」幸村笑意不減,理所當然地道,「既然你不能馬上搬出去,而我也已經搬了進來,那麼,不管你我願不願意,以後的幾天甚至十幾天,我們將會是『室友』,既然同處一個屋簷下,制定一些必要的『守則』,應該也是必要的吧?」很無奈很無奈的樣子,仿佛他是被逼無奈才會出此下策。

  小唯額上的青筋,幾不可查地跳了跳。

  「女睡沙發男睡床?」吸氣、吐氣,努力深呼吸,小唯耐著性子,指著其中的某一條,發表自己的不滿,「你不覺得就這第一條而言,你就很失風度了麼?」就算現在這間公寓是他的,但是,任何一個有修養、有風度的男人,也不該如此不懂什麼叫「紳士風度」吧?

  「呵呵,原來你有性別歧視?」他莞爾,不以為意。

  「什麼意思?」她微微蹙了蹙眉。

  「因為你覺得女人生來比男人柔弱,所以,不管做什麼,男人總要讓著女人、保護女人?」

  「這是公認的事實,不是麼?」

  「那麼,你的意思是……希望我『謙讓』你?」他似笑非笑,看她的眼神,帶著明顯的嘲弄。

  「……別太敏感,我沒有這個意思。」她繃著臉,被他的語氣一激,就算她原本是有這個打算,現在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真的說出來——說好聽點,那是她的驕傲,難聽點,就是死要面子。

  她不想被這個惡劣的男人看扁!

  「那麼,對於女睡沙發男睡床,你還有什麼問題麼?」他笑了,明明是很妖孽的笑,可在小唯看來,真是欠扁的可以。

  要是可以的話,她真想狠狠地揮掉他的笑

  「什麼叫『不能讓別的男人進屋』?」隨便一掃,她又開始皺眉。

  「我不想在自己的公寓裡,聞到別的男人的氣息……」他「體貼」地向她解釋,「如果你非要問為什麼,那麼,『同性相斥』這句話,你應該學過吧?」同性相斥這幾個字,他咬得很重。

  「『同性相斥』?」她挑高眉毛,「要是沒記錯,你工作的地方,好像全是你所謂的同.□?」

  「所以,我們彼此間的競爭還算激烈。」對於她的意有所指,他從容應對,她要想在口頭上占上風,呵呵,成功率為零。

  她一噎,對他的回答,不知該作何感想,只能耐著性子,把他的「守則」一行一行往下看。

  「為什麼晚上十點以後不能打電話?」這些根本就是霸王條款!

  「你不覺得充足的睡眠,不管對男人還是對女人來說,都是很必要的麼?」他的語氣,雲淡風輕:「何況,如果你晚上想要熬夜看書複習的話,不打電話,可以幫你集中注意力,利多於弊。」他把話說得很誠懇,一字一句,好像都在為她著想。

  小唯頓覺無語,偏偏,還找不到話來反駁,心底別提有多憋屈了。

  後面,小唯又雞蛋裡挑骨頭地隨意找了幾條出來發表自己的意見,可是,她的每個抗議,最後繞一個圈子後,總會被眼前的幸村毫不留情地駁回,甚至,很多話她明知他就是在強詞奪理,但,他卻總能做到滴水不漏,讓她找不到可以反對的空隙。

  幾番交鋒下來,她輸的一敗塗地。

  吸氣、吐氣,極力克制自己的心情,小唯安慰自己:反正,等明天她聯繫到田中律師,繼承到外公留給她和小愛的遺產,那她就可以立刻從這裡搬出去,只要……忍一個晚上就好!

  她在心底默默地對自己說,深深吐出一口氣後,她不再說話。

  將她臉上的表情納入眼底,幸村的嘴角不由得微揚,頓了頓,他十分「善解人意」地問她,「還有什麼問題嗎?」很是商量的口吻,一副會「虛心」接受她任何問題的模樣。

  「沒有了。」她的抗議一一被他駁回,她還能說什麼?「你不去當律師,真是可惜了!」她恨恨地磨著牙,不忘挖苦。

  「呵呵,我很樂意把你的話當成恭維。」他一哂,心情似乎很好。「既然如此,那麼我想你應該會遵守的吧?」話雖是詢問,語氣卻是不容置喙。

  小唯很想問他,如果她不遵守他又能拿她怎麼樣?這樣想著,她也這樣說了,十足的挑釁口吻。

  「呵,你試試看不就知道了?」他還是笑了,很溫和、很好好先生的樣子,可是,看在小唯眼裡,卻覺得說不出的危險。

  直覺告訴她,眼前這個男人,她惹不起。

  看著他淺紫色的眸子,她下意識地偏過頭去,一時,氣氛又陷入了沉默。

  小狼似是覺得桌上的紙無趣了,此刻,早已安靜地趴在小唯的腿上,半眯著眼睛假寐,舒舒服服的樣子,似是完全沒有察覺到空氣裡的詭異。

  慶倖,適時地,小唯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偏眸看一眼,是忍足打來的。

  看到螢幕上的名字,不知為何,小唯忽然有些心虛,訥訥地,她抬眸去看對面的幸村,只見幸村淡去了臉上的笑意,看著她的手機,若有所思。

  咬了咬牙,小唯將懷裡的小狼放到了地上,伸手拿過了手機,起身去了陽臺。

  「怎麼這麼晚才接?」剛按下通話鍵,忍足低沉溫和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了過來,如一陣春風拂過,稍稍暖了她的心。

  「剛剛在做題目,太專心了,所以沒有注意到振動。」她抬頭看向夜空,輕描淡寫地解釋,不知為何,竟不敢讓他知道,她今天發生的事。

  「呵呵,這麼認真?」他在手機那頭沒轍地搖頭失笑,「看來,你是真的沒有把成人節放在心上啊!」

  「成人不成人,我自己心裡知道就可以了,沒必要大張旗鼓地去告訴別人!不要忘了,對女孩子而言,年齡可是大忌!」她說得一本正經,不過,她的嘴角,卻輕鬆地彎著,适才因幸村而起的陰霾,漸漸地,消失無蹤。

  「說得也是!」他表示贊同。在日本,不管是哪個年齡層的女人,都不希望被別人猜到自己的真實年齡,就怕被人叫老,夜久唯自然也不例外。

  「小狼今天乖不乖?有沒有想爸爸?」他換了個話題,其實,他比較想問的是:你有沒有想我?不過,想起她的「龜速」,他想,還是不要把她逼得太緊比較好。

  「呵呵,好像沒有啊!能跑能跳,餓了就吃,吃完就睡,帶它去公園,和它的夥伴玩得很開心,我看不出來它有想你啊!」她說得是實話,並不是故意挑撥他們「父子」間的感情哦!

  「……」忍足沒有說話,但是,小唯可以想像他在電話那頭滿頭黑線的樣子。

  「還真是無情的傢伙……」忍足喃喃自語,消沉的語氣,很明顯,是受打擊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啊,誰讓你十多天都沒有來看過它……」她為小狼說話,畢竟,小狼還小嘛!不能奢求太多!

  「十多天?呵呵,原來我有十多天沒來看它了啊……」忍足若有所悟,語氣,帶著一絲恍然。

  「正確的說是十四天多18個小時,過了今晚12點,就是十五天!半個月了哦!」她悶笑在心底,無意識地隨口道。

  聞言,忍足沉默,許久都沒有再說話。

  「喂?」小唯不覺有些奇怪,試探性地出聲喚了他一聲。

  「十四天多18個小時……原來,你也有在計算啊……」忍足笑了,很愉悅很愉悅,而她,則不由得一愣,下一秒,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臉不自覺地爆紅。

  「不……其實我不……」他離開的那天正好是正月,今天又是成人節,隨便想想,她就能算出他沒有出現在她面前的天數,並不是他所以為的那樣……

  她剛想解釋,卻聽他在電話那頭,輕輕地歎息著,對她說:「我現在……好像又有信心了呐!」十分孩子氣的快樂,單純的,只是因為她無心的一句話,就可以心滿意足。

  聽著他的話,她想要解釋的話語,生生地咽了回去,有那麼一點點不忍心去打碎他的幻想——即使,她知道這樣的自己,也許太過自私。

  「你的腳步慢一點,沒有關係,只要……不要找錯方向,我想,我應該會有耐心,等著你過來……」他的聲音,近似夢囈一般,在她的耳邊呢喃著,她默默地垂下眼睛,聽著他的話,感覺胸口有塊地方,從最初的無措到後來的平靜,逐漸升溫,變得很暖很暖,仿佛,快要融化一般——她不知道,這樣的感覺,到底算不算是戀愛。

  怔忡間,小狼汪汪的吼聲,突兀地從客廳那邊傳來,打斷了他和她之間曖昧的氛圍。

  「是小狼麼?」手機那頭,忍足也聽到了小狼的叫聲。

  「可能是肚子餓了吧?我去看看,待會兒再打給你。」匆匆和忍足結束了通話,小唯皺著眉,走進了客廳。

  客廳裡,小狼搖著尾巴,正對著幸村汪汪地吼,而幸村,只是面無表情地坐在餐桌前,充耳未聞一般,自顧自地用著自己剛做好的晚餐。

  小狼的前爪趴在幸村的腿上,張著嘴,一臉饞樣地盯著幸村碗裡的食物,時不時地吼兩聲,提醒幸村它的存在。

  只需一眼,小唯便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小唯立刻跑過去把小狼抱離幸村的身邊,對小狼這種前一秒還對別人充滿敵意要和他「勢不兩立」,後一秒,卻盯著「敵人」的晚餐流口水的行為,十分汗顏。

  小狼!好歹我也是你的媽咪啊!你給媽咪留點面子行不?

  她捏了捏小狼的耳朵,沒好氣地在心底這樣說,抽空瞄一眼幸村精市,他正在全神貫注地吃著面前的晚餐,看也沒看他們這邊一眼——好像,當她是空氣一樣。

  小唯不以為意,只是粗略看一眼他面前的晚餐,貌似是蛋炒飯,不過,顏色很漂亮,光是看著,就會讓人食指大動——那是幸村……自己做的麼?

  真看不出來,他居然還會做飯?

  這樣想著,抱著小狼的小唯,不免向幸村投去好奇的目光,看著他專注的側臉,小唯不由得想起自己之前和他相遇時的種種——

  上野公園那個替別人畫肖像畫的幸村,安靜隨和;和她擦肩而過時的幸村,冷漠疏離;執事咖啡廳、叫她公主殿下的幸村,溫柔多情;和她搶住公寓的幸村,狡詐惡劣……

  忽然有那麼一個疑問,眼前這個男人……究竟是怎樣的人?

  每次,他和她相遇,他總會帶給她不同的感受——那麼多張面孔,到底哪一張才是真實的他?

  她似乎有那麼一點點……好奇了,可惜,她拒絕再深入——畢竟,現在的她,很平靜,也很快樂,太過刺激的事,呵,她敬謝不敏。


Chapter 59

  她已經有很久沒有再做過那樣的夢了。

  夢裡,有那樣一個女孩,驕傲地抬著下巴,對那個男孩說:「我才是你的公主,你只能看我一個人,也只能對我一個人笑!就算要當執事,也只能是我一個人的執事!」很霸道、很驕縱的模樣,很像一個被寵壞的孩子——因為知道他會寵她,因為知道他會答應她他力所能及的所有事,所以,她才可以那樣任性,那樣肆無忌憚地向所有人宣佈:他是她的,只是她一個人的。

  在那個沒有星星的夜裡,他和她圍著篝火跳舞,當煙火竄上空際,她摟過他的脖子,踮起腳,吻上了他含笑的唇……

  她愣愣地站在那裡,像個局外人一樣,遠遠地看著他們的親密。

  她看不清他們的臉,只感覺得到,女孩泛紅的臉頰,微彎的嘴角,寫滿了幸福。

  然後,又是同樣一個沒有星星的夜裡,她還是站在不遠的距離,看見他和那個她站在花壇前。

  他問她,不要訂婚,可不可以?

  她說,不可以,她說,她已經無路可退。

  她對他說了很多很多,而他,只是淡淡地笑,靜靜地聽,沉默不語。

  一旁的她,看不清那個男孩的模樣,可是,不知為何,她卻好想對他說:可不可以……不要再笑了!

  不想笑的時候,不要笑。

  可惜,男孩聽不到她的聲音,而那個女孩,也不可能感覺到她的存在。

  女孩走了,被另一個男孩拉走了,那個被女孩丟下的少年,維持著适才的笑意,默默地目送著女孩遠去的背影,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那一刻,還留在原地的她,看懂了男孩的口型。

  她看到男孩對那個女孩說:再見。

  她來不及說些什麼,一陣天旋地轉,場景切換到了一處小小的公寓。

  還是那個女孩,還是那個男孩。

  女孩在不停地向男孩解釋什麼,男孩只是面無表情地聽著。

  女孩要男孩等她,女孩說,她的那個未婚夫,心裡年齡只有六歲。

  因為,那個未婚夫只把她當做姐姐,所以,就算他們訂了婚,也不會改變什麼。她說,「只要……只要給我三年,三年後,我一定會想辦法取消這個婚約!我保證!」

  他沒有理會她的保證,他只是淡淡地問她:「這樣做,對今村龍太來說,公平麼?」

  那是他們在一起後,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口角。

  女孩「理直氣壯」地為自己辯解,很是咄咄逼人的樣子,而她出口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毫不掩飾的自私和任性。

  女孩以為,只要他們相愛就好,女孩自認,自己的計畫天衣無縫,只要男孩願意配合,他們依舊可以像以前一樣——一個訂婚典禮,對他們來說,並不算什麼。

  她在一旁聽著,忍不住皺了皺眉,實在不敢恭維女孩的性格。

  那就是……過去的她麼?

  她有片刻的恍惚,所以她沒有聽清,後來他們又吵了些什麼,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見女孩握著門把,背對著男孩,恨恨地說:「出了這扇門,以後我們就是陌生人。」很賭氣的一句話,隱約,還有一些期待——可惜,男孩卻對她說:「如果那是你希望的,那麼,我願意配合。」

  一切的一切,自此,陰差陽錯。

  她看到了很多很多,雖然無法看清男孩和女孩的面孔,但是,她心知肚明,他們是誰。

  立海大網球部的休息室

  她攔在他面前,問他:「那天……是你送我回去的,對嗎?」

  他淡淡地笑了,「這很重要麼?」他還告訴她:「你已經有了男朋友了,不是麼?」

  既然有了男朋友,那麼,那天他有沒有送她回去,她又何必在意太多?

  「我們只是陌生人。」他這樣對她說。

  而她,臉色一白,無言以對。

  很難堪、很難堪,羞愧得好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這樣的場面,在來之前,她明明早就預料過,為什麼卻在真的面對時,痛苦到想哭?

  原來……還是天真啊!

  沒有誰,會一直站在原地,等著對方的回頭,有時候,一個選擇的錯過,也許就是一輩子的擦肩而過。

  是她……自以為是了!

  ——————————————————————————————

  她睡得極不安穩,在沙發上不斷地輾轉反側。

  歎口氣,不知在那兒站了多久的他,終是有些不忍,舉步向她走近。

  沙發旁的矮櫃上,亮著一盞微弱的燈——他知道,那是她的習慣。

  記得她曾經說過,自從她媽媽去世後,她和她妹妹就習慣在晚上開著燈睡,「那時候,我和小愛很天真,相信了『賣火柴的小女孩』,以為只要在夜裡開著燈,做夢的時候,就可以看到我們想看到的東西……」那時候,她靠在他的肩上,自嘲著這樣說。

  她的心裡有很多結,每一個,都是死結,他沒有她的經歷,所以,他並不是很懂她的心情,可是,他是個很好的聽眾,只要她願意說,他就願意聽。

  他走到她的身邊,蹲下身,看著她熟睡的臉。

  她的眉,緊緊蹙著,即使在夢裡,也無法真的放鬆自己。

  他想伸手撫平她的眉,然而,指尖才剛觸上她的臉,他又像忽然想到了什麼,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以前,他是真的喜歡過她,很喜歡很喜歡,可惜……

  他無意識地笑笑,有點自嘲的意味。

  「就算你嘴上說,你想和她當陌生人,可是你心裡,還是放不下她的,不是嗎?」猶記得,那天在執事咖啡廳,靈美對他說過的話。

  靈美說,既然這麼喜歡她,那麼就把她再搶回來就是了!錯過又怎麼樣?只要心沒變,人還在,就還有機會!

  「就像你在打網球的時候一樣,不管落後多少分,只要裁判的哨聲沒有吹響,那麼,你還是可以在最後反敗為勝!很多時候,最可惜的不是陰錯陽差,而是最先放棄的自己!」

  他喜歡過她,但是,最先放棄的人,也是他。

  他有他的原則,他的驕傲,就算再怎麼喜歡,他也不會為了她,丟棄自己。

  喜歡一個人,有時候,會不顧一切,而他……只衝動過那麼一次。

  現在……

  他不自覺地再度看向她熟睡的臉,淺紫色的眼睛裡,有些許的複雜。

  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對她的感覺是什麼,他唯一清楚的是:這一次,他不想再讓自己留下遺憾。

  這樣想著,他伸手,將她連人帶被地從沙發上攔腰抱起——他的動作,驚醒了原本睡在她沙發旁邊的小狼,不過,許是因為晚餐的時候,他有幫忙喂過小狼,摸過小狼的頭,所以此時此刻,小狼對他還算友好,只是睜著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再沒有之前的敵意。

  他沖小狼笑笑,沒說什麼,抱著沉沉睡著的夜久唯,舉步去了臥室。

  雖然,他很想就這樣讓她在沙發上過一夜……但,還是狠不下心呐!

  他在心底苦笑,搖搖頭,無奈地歎了口氣。

  習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

  夜已經很深了,可是,站在陽臺上的忍足,卻是毫無睡意。

  忘了這是第幾次,他取出手機翻看,可惜,依舊沒有電話、也沒有短信。

  歎口氣,他仰面看著漆黑一片的夜空,嘴角,自嘲地上揚。

  「啊恩,那個不華麗的女人還沒有打電話過來麼?」房間裡,坐在一張貴妃椅上的跡部,兩腿交疊,一手摸著眼角下的淚痣,對著忍足的背影,淡淡地這樣道。

  忍足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收起手機,轉身,走進了房間。

  「這麼晚了,還沒睡?」他舉步走到吧台,替自己倒了一杯紅酒,故意換了個話題。

  可惜,跡部並不打算放過他。

  「公寓沒了,車被沒收,就連所有的卡也在今天被全部凍結……本大爺很好奇,你究竟要把自己弄到多不華麗才肯甘休?」

  聞言,忍足一頓,隨即只是笑,沒有回答,輕輕抿一口杯裡的紅酒,他沖跡部的方向晃了晃酒杯,挑眉道:「82年的拉菲?」擺明就是想把跡部執著的無聊問題,忽略到底。

  看著他的樣子,跡部危險地眯了眯眼睛。

  見狀,忍足莞爾,無奈地在心底歎了口氣,才終於道:「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對跡部說:「就算沒有她,我和老頭子之間,遲早也會變成這樣……」畢竟,他有他的自尊和驕傲,所以,他絕不可能讓那個人一輩子在他頭頂隻手遮天!黎明前的天,是最黑暗的,何況,還是即將要變的天!

  跡部不以為意地哼了哼,沒有再說話。

  而忍足,則自顧自地飲著杯中酒,想著自己的心事。

  忍足現在借住的地方,是跡部家的別墅,從前幾年跡部逐步接手跡部集團開始,忍足便跟在跡部身邊,暗暗地幫著他暗中操作著跡部集團的股票,一年前,跡部去了英國,但他和忍足還是會常常用電腦聯絡,交換股票市場的最新進展。

  跡部集團表面上雖是跡部在當家,可是,真正的實權,還是在跡部的父親和幾位股東手裡,沒有權,便沒有辦法大展拳腳,所以,從跡部剛開始接觸跡部集團開始,他就有意無意地在公司裡,暗中培植起自己的勢力。

  沒有誰可以對誰隻手遮天,自己的天,要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如今,跡部已經在公司內漸漸掌控了大局,社會地位也有所提升——忍足便是抓住這一點,才會決心孤注一擲,搶回自己人生的主導權!

  以前,他和跡部兩個人在球場上並肩作戰,如今,再度合作,變天……呵,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只是……

  想起不久前和佐藤太太的那通電話,以及「沉睡」到現在的手機,忍足不由得再度歎口氣,鏡片後的目光,幽邃難測。

  她說,她的腳步會很慢,而他,其實並不介意她有多慢。

  很慢很慢也可以,龜速也可以,只要,不要找錯方向,他都會耐著性子,安靜地等——只要,她找對方向!

  所以,剛才在電話裡,他沒有向她確認佐藤太太的那通電話,也沒有試探過她,是不是有誰住進了她的公寓——他一直在等,等她自己開口,主動告訴他一切,可惜……

  想到這兒,他自嘲地笑了笑,仰頭,將杯內的液體,一飲而盡。

  這個夜,真的是很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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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0

  這一覺,小唯睡得很沉,當她從夢中轉醒的時候,窗外,陽光正好。

  洗漱完畢,走出臥室,她來到客廳,一眼,她便看到客廳的沙發上,整齊地疊著兩條陌生的被子——她知道,那是幸村的被子。

  沙發旁,見她從臥室出來的小狼立刻爬出自己的窩,搖著尾巴,來到了她的腳邊,討好地對她撒嬌。

  她蹲下身,漫不經心地摸了摸小狼的頭,目光無意識地四下環顧,她注意到廚房門邊的碗裡殘留著小狼沒有吃完的狗糧——很顯然,在她睡過頭的這段時間內,小狼已經吃過了早飯。

  看來,有人先她一步,把小狼照顧得很好——若是平時的話,早上每到一個固定的時間點,小狼就會嗚嗚叫著跑來她的床邊,吵著鬧著要把她叫醒,好帶它出去散步……小狼就像她的鬧鐘,到時間了,就會過來鬧她,可是,今天小狼卻是不吵也不鬧,讓她安靜地睡了個好覺——一覺睡到了現在。

  安撫好小狼,小唯起身去了廚房。

  廚房裡,一直被她當做擺設的多用鍋正安靜地處於保溫狀態,走過去,掀開鍋蓋,淡淡的香味彌漫,鍋裡溫著顏色清淡的雞蛋粥,沒有她討厭的蔥花,卻點綴著點點被人細細切成碎片的火腿腸,看上去很是美味的樣子。

  鍋外,她慣用的碗和調羹一應俱全,沒有多加猶豫,她洗乾淨手後,動手為自己盛了一碗粥。

  重新回到客廳,坐到餐桌前,她雙手合十,輕輕說了一句:「我要開動了。」後,拿起調羹,舀了一匙粥,小心地吹了吹,送進了嘴裡。

  不鹹不淡,味道很贊。

  小唯的眼睛頓時一亮,沒幾口,一碗粥就見了底,起身,再去廚房添上一碗,來來回回,直到盛粥的鍋也見了底,小唯才總算感覺到了吃飽的滿足感。

  吃飽喝足,小唯站在流理台前洗碗刷鍋,冷水把她的手沖得很冰,可是,她好似渾然未覺般,無意識地發起呆來。

  幸村精市……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公寓大門的背面,貼著他昨天寫給她的「同居守則」。

  同居守則第一條:女睡沙發男睡床。

  同居守則第二條:自己的飯自己做。

  同居守則第三條:自己衣服自己洗。

  同居守則第四條:自己狗狗自己喂。

  ……

  守則明明是他自己訂的,但是,前四條裡,他自己卻首先打破了三條。

  「蛋炒飯吃麼?」見她就這樣抱著小狼站在他身邊愣愣地看著他,一動不動,幸村精市咽下嘴裡的飯,這才放下手中的筷子,慢條斯理地抬頭迎視她的目光,淡淡地,問了她這麼一句話。

  她沒有說話,只是一臉防備地看著他,似是不相信他真有這麼好心。

  「做飯的材料是用你冰箱裡原有的材料做的……算是想心安理得吧?剛在炒飯的時候,我有弄了兩人的份……」他靜靜地解釋,而她,在幾秒的咀嚼後,有聽懂他的意思,所以,不需要他再多說什麼,她便抱著小狼去了廚房。

  替小狼準備好晚餐後,她洗乾淨手,盛了一碗蛋炒飯,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和他面對面地坐下,昨天的一頓晚飯,他們兩個人就那樣在一片詭異的靜默中,相安無事地度過。

  吃完晚餐,她自動自發地負責起了洗碗工作。

  「禮尚往來而已。」她在他起身前,搶過他用過的碗,板著臉,這樣說。

  他做飯,她洗碗,很公平的分配,誰也不欠誰。

  他一愣,接著只是淺淺地笑了笑,沒有說話,好像是默許了她的說法。

  於是,他再度回了臥室整理他的東西,她洗完碗後,則在客廳裡,做著習題,直到睡覺前,他們兩個人,都互不干擾,沒再說過一句話。

  想起在床上醒來的自己,想起沙發上的那兩床被子,接著,再是小狼、再是鍋裡的粥,小唯想,如果沒有那張「同居守則」,如果不是幸村精市搬來的太突然,幸村也許真的是個很好的室友也不一定。

  看好時間,小唯和小狼打過招呼後,出了門。

  昨晚打電話的時候,小唯和田中律師約好的時間是下午。

  田中律師是染野銀行的法律顧問,也是她外公生前替她和小愛委託的律師代理——在她和小愛成年前,她外公留給她們兩姐妹的遺產,全是由田中律師代為保管。

  她不知道田中律師是誰,不過,當她來到律師事務所,看到那個模樣還算英俊的中年男人時,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這位田中律師其實是她和小愛十歲之前,經常來她們家,陪她們兩姐妹玩耍的那位「小提琴叔叔」。

  模糊的記憶裡,她和小愛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聽那位叔叔和她們母親合奏,那時,看著吹長笛的母親和那位拉小琴的叔叔站在一起時,她和小愛總有那麼種錯覺——那是童話故事裡的王子和公主。

  可惜,母親去世後,她和小愛再沒見過那位小提琴叔叔。

  乍見她的第一眼,田中律師稍稍愣了愣,接著,喃喃地對她說了句:「你和你媽媽長得還真像。」看著田中律師的模樣,不需過多試探,她便知道,田中律師和她的母親也許曾有那麼一段遺憾的故事。

  禮貌性的寒暄完畢,他們進入正題,可惜,一番諮詢下來,小唯的心情,有些沉重。

  田中律師告訴她,她外公留下的那筆遺產,必須由她和小愛兩個人繼承,如果在她們20歲之前,她們或她們其中一個不幸身故,那麼這筆遺產將由田中律師代理,折合成現金,全部捐給紅十字會。

  如今,因為那起車禍,小愛下落不明,她一個人,沒有資格動用那筆遺產,這也就是說,如果她不想回到夜久家面對合島清子那個女人的話,那麼,除了和幸村精市當室友,她再無選擇。

  告別田中律師,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小唯的心情有些沉重。

  原本,她打算繼承到外公留下的房產後,就打包搬出公寓,現在看來……是她想得太過天真了!

  她還沒有那場車禍的記憶也沒有和合島清子叫板的底氣,所以,夜久家她現在還不能回去,可是,不回夜久家,就意味著她必須和幸村精市再「同居」一段時間——她不是無知的孩子,就算她自認自己和幸村真的沒什麼,但要是被外人知道,可能就不會把他們想得那麼單純,加上……她現在的身份是忍足的女朋友,她更沒有理由,和別的男人「同居」。

  何況還有……

  回憶起昨晚做的那些夢,小唯不免蹙了蹙眉,越想越覺得煩躁,弄不清,現在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為什麼感覺不管她做什麼選擇都是進退兩難?

  再過幾天,就是學力考試了,如果她向大學申請學生公寓,那麼,小狼該怎麼辦?還給忍足麼?可是,她又該怎麼向忍足解釋她和幸村「同居」的事?忍足什麼也沒有告訴她,然而,從佐藤太太的話語裡,她聽得出,忍足已經因為她和他父親鬧了不快,所以,她不能把這件事告訴忍足,再度惡劣他和他父親之間的關係。

  她不想當他的包袱,也不想變成他的麻煩,她的事,她的麻煩,她會想辦法自己解決。

  可是……該怎麼解決?

  胡思亂想中,公寓近在眼前,可是,在離公寓大門幾步之遙的地方,她又不自覺地停下腳步——只因,那兩個在公寓樓前,相擁的人影。

  不!不能算相擁!準確地說,是女孩單方面緊緊地抱著男孩,哭得肝腸寸斷。

  男孩俊美的臉上,無奈、疲憊,想要試著推開女孩,然而,力不從心。

  很像,偶像劇裡的某個狗血的情節。

  女孩不斷地問男孩,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麼?還不停地哭著保證,只要他給她機會,她一定會努力變成他喜歡的樣子。

  很無聊!真的很無聊!女人當到這份上,真的很可悲。

  若是平時,看到這一幕,她絕對會皺皺眉頭,繞道走,可惜,現在不是平時——畢竟,那兩個男女主角,她湊巧都認識。

  夜久美織和幸村精市。

  一個是她「名義上」的妹妹,一個是她目前的「室友」。

  妹妹哭得很傷心,室友看起來很頭痛。

  她閑閑地站在一旁看戲,思考著自己是先識趣地找個地方躲起來好呢,還是大搖大擺地走過去,請他們讓道?

  她還沒有得出結論,不遠處的幸村,已然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四目相對,她看見幸村的眸底,似有什麼匆匆閃過——快得讓她有點看不清。

  她看他,他望她,無言的對視,沉默了四周的空氣。

  許是周圍的氣氛太過安靜,夜久美織總算察覺到了什麼,訥訥地從幸村的懷裡抬起頭,順著幸村的目光,也注意到了夜久唯的存在。

  震驚、錯愕,不敢置信。

  乍見夜久唯的那一刻,夜久美織的臉上,褪去了最後的血色。

  「你……她……你和她……」夜久美織看看幸村,再看看夜久唯,胸口劇烈地起伏,卻是半天都吐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見狀,幸村收回視線,抱歉地沖夜久美織笑笑,輕輕掙開夜久美織環住他的手,他舉步,向夜久唯走近。

  夜久唯漠然地站在原地,只是靜靜地看著向她走來的幸村,臉上沒有任何的波動。

  一步一步,他和她的距離,越來越近,直到他在她面前站定。

  「粥還好喝麼?」他對著她微微地笑了,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到的聲音,低低地這樣說。

  她不語,只是挑眉看他。

  他莞爾,伸手,將她散落頰邊的碎發撥到了腦後,接著,他毫無預兆地一把將她拉進了懷裡。

  她一愣,直覺地想要掙扎,卻聽他在她頭頂淡淡地說:「天底下沒有白喝的『粥』,這句話,你應該不陌生吧?」一句話,定住了她所有的掙扎。

  這個傢伙……

  小唯蹙了蹙眉,她就知道這個傢伙才不會那麼好心!卻不想,他的心機這麼深!

  不過——

  透過幸村的肩膀,小唯不經意地看到了不遠處的夜久美織在瞬間慘白的臉。

  夜久美織就那樣愣愣地看著他們的方向,絕望、痛苦。

  唇,詭異地一彎,是惡劣了嗎?她故意緩緩地伸出手,環住了幸村精市的腰,甚至,她還親昵地將臉靠在幸村的肩膀上,沖著夜久美織的方向,炫耀一笑。

  這個時候,壞女配,應該都會這樣做吧?

  她在心底無聊地忖,不意外地,下一秒,她看到了夜久美織恍如被雷劈中的臉,接著,再是沒有任何建設性的舉動,就見倍受打擊的「女主」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往後倒退了幾步,流著眼淚,挺是傷心欲絕地轉身就跑。

  嘖!還真是脆弱啊!

  她無奈地笑了笑,假惺惺地歎了口氣,可惜,勝利的喜悅還未維持多久,她臉上的笑,猛地僵在了唇邊。

  因為,在夜久美織匆匆跑過的那棵樹下,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她很熟悉的身影。

  忍足侑士……

  他就那樣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看著和幸村精市親密相擁的她,嘴角,嘲弄地上揚。

  時間,仿佛停止流動,四周,萬籟俱寂。

  遠處的天際,火紅的夕陽堆滿天邊,原來,又是一天的逢魔時刻。


現實•歸屬篇

Chapter 61

  「抱歉,忍足少爺,因為忍足先生的吩咐,所以,我不能再把公寓租給夜久小姐了……」

  「我已經和夜久小姐說明過,如果幸村先生願意的話,她可以住到月末再、再搬走……」

  「呃……不過,這應該是不太可能了吧?因為今天幸村先生和我一起上門的時候,我看到幸村先生有把自己的行李帶過去……」

  「幸村先生?幸村先生就是幸村精市,他是我兒子的大學同學……」

  「都是我兒子自作主張……給您和夜久小姐造成這樣麻煩,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

  昨晚,和佐藤太太通過電話後,他立刻就撥通了她的手機,可是,直到聽到她聲音的那刻,他張張嘴,卻是什麼也沒有問出口。

  他在等,等她自己說,然而,她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告訴他。

  沒有告訴他,她的公寓出現了問題;沒有告訴他,幸村精市的存在。

  她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

  心,一點一點往下沉,但,又因為她無意識的一句話,又燃起了微弱的希望。

  「正確的說是十四天多18個小時,過了今晚12點,就是十五天!半個月了哦!」

  十四天多18個小時……原來,她也有在計算啊……

  這是不是意味著,在她心裡,其實,已經有了他的一絲痕跡?

  一點點,不多,倒也足以讓他心滿意足。

  不告訴他公寓的事,是怕他擔心是嗎?不告訴他幸村精市的存在,是不想他誤會對嗎?

  一遍一遍,他在心底這樣安慰自己,用這樣那樣的藉口,騙自己說,她是在意他的。

  這幾天,他一直在跡部的公司實習,每每要和跡部一起加班到很晚,可是,因為佐藤太太的電話以及他「安靜」到現在的手機,讓今天的他根本無心工作。

  「啊恩,真是不華麗呐,侑士!」他的工作頻頻出錯,讓跡部不悅地蹙起了眉頭。

  「本大爺的公司不需要沒有辦法全力以赴的閒人!」指節輕扣著桌面,把他叫進辦公室的跡部,坐在皮椅上,挑眉這樣對他說。

  他理虧,所以,他只能選擇沉默。

  深灰色的眸微微眯起,跡部看了他許久,短暫的凝滯後,跡部頓了頓,才又淡淡地開口道:「本大爺給你半天的時間……把你的心找回來,記住,你只有半天的時間!」

  他明白跡部的意思,於是,他提前下班離開了公司,打車直奔她的公寓,只是,真的來到她公寓樓下,他忽然沒有勇氣,真的上樓。

  他望著屬於她的那扇窗,在樓下站了很久,直到一男一女的對話聲由遠及近地響起,他才猛地回過神,下意識地躲到了樹後。

  幸村精市和夜久美織。

  這兩個人,他並不陌生。

  雖然,在來之前他便知道幸村也許搬進了她的公寓,他來見她,也許也會見到幸村精市,但,真正見到幸村,他發現,自己忽然很慌很害怕。

  幸村精市……他當然知道幸村精市是誰,高三那年,那場網球對決,她目送幸村遠去時的眼神,早就告訴了他一切。

  不過,該不該慶倖?是幸村精市和夜久美織。

  那個一遍一遍對幸村說著喜歡的女孩,是夜久美織,不是夜久唯。

  他站在樹後,冷眼旁觀著那兩個好似偶像劇裡的男女主角。

  不經意地,幸村精市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他所在的角落。

  他不躲不閃,只是噙著一抹嘲弄,從容不迫地和幸村四目相對,只是,半秒的時間而已,幸村的目光從他身上匆匆掠過,不知是不是真的看見了他。

  他漠然地站在那裡,看著夜久美織哭著撲進了幸村的懷裡,看著幸村無奈地安撫著夜久美織的情緒。

  他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是,從他們的舉止中,他大概能猜到那究竟是一幕怎樣的情況。

  忽然,腦海有那麼一個疑問,如果讓「她」撞見這一幕,「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這樣想著的時候,他真的就看見了正往這裡走來的她。

  不差的視力,他看見她緊蹙的眉頭,一臉的心事重重。

  她停下了腳步,她看見了被夜久美織緊緊抱住的幸村精市。

  玩味、嘲弄,她的表情,莫名地,讓他一直緊繃的心,稍安,可惜,那樣的「安」,連短短一分鐘的時間,都維持不了。

  幸村掙開了夜久美織的手,向她走了過去。

  胸口,一緊,身側的手,無意識地緊握成拳,很想……他很想就這樣沖過去,阻止她和幸村精市面對面,但,他忽然又很想知道,和幸村精市正面遇上的她,會是什麼模樣。

  幸村毫無預兆地一把將她拉進了懷裡,明明是一瞬間的動作,在他眼裡,竟像電影中的慢動作重播。

  然後,再是她……她緩緩地伸出了手,緩緩地,回抱住了幸村精市!甚至!她還將自己的臉,親昵地靠在幸村的肩膀上!

  那麼自然,那麼熟練……

  他僵在那裡,俊雅的臉上,沒來由的覆上一層寒霜,鏡片後的雙眼,犀利深邃。

  他嫉妒他嫉妒他嫉妒!

  握拳的手,隱隱顫抖,全身的細胞,似乎都在呐喊。

  疼!真的很疼!特別,還是胸口的那個位置,疼入了骨髓。

  猶記得,除夕夜的那晚,他失控地把她壓在身下,緊緊抱著她的那刻,她的反應——

  輕顫,僵硬,即便因為他近似乞求的一句話,她放棄了掙扎,可是,在他懷裡的她,不管怎樣放鬆,都做不到真的鬆懈防備。

  他只抱了她幾分鐘,而就是這短短的幾分鐘,她的身體已經明言告訴了他這樣一個事實:她抗拒和他的親密!

  對她,他知道,自己不能急,但,想起他的父親,想起他即將要開始做的事,他又不得不逼她!

  「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他只想為自己找一個理由,不放棄的理由,值得堅持的理由——是自私麼?他不想堅持到最後,才發現自己的執著不過是他一個人的一廂情願——他想過,也許她會拒絕,所以,在問這句話的時候,他根本就不抱任何的希望。

  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因此,當她說:「如果我說不,是不是從此以後不再見面?」時,他其實,真的一點都不意外。

  從此以後不再見面?呵!她真是高估他了!

  喜歡她,是在心裡,不在嘴上,要拔除,哪有那麼容易?

  「玩笑而已,不要緊張。」

  最終,還是捨不得,捨不得看她為難的樣子,捨不得……和她不見面。

  發完這條短信,他仰面靠在車座上,無力地苦笑,而就在他準備認命的時候,她卻突然打電話給他,對他說:「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跟得上,我的腳步很慢,反應也很遲鈍,如果你不怕辛苦,那麼……我們也許可以試試……」

  心情,就像在坐雲霄飛車,忽上忽下——那時,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心情,竟會被一個女孩,如此影響。

  她說,她的腳步很慢,所以,他體貼地沒有逼她,願意耐著性子,慢慢地等她。

  只是,天堂和地獄,往往,總是一線之隔。

  他不介意她是不是有所隱瞞,他不在乎她是不是讓別的男人住進了她的公寓,但是,他很在意她回抱幸村的那雙手,那般親密和熟練——仿佛,曾經排練過多次。

  她沒有抗拒幸村的懷抱,甚至,靠在幸村肩上的那刻,她臉上的神情,輕鬆自然,那一刻……他嫉妒到想發狂!

  可是,除了站在原地,緊握雙拳;除了用一臉嘲弄的笑,逼迫自己冷靜,他……又能做什麼呢?

  不經意的四目相對,注意到他存在的她,好似觸電一般,急急推開了幸村。

  她的臉上,有驚慌、有無措也有……心虛。

  心虛?在心虛什麼呢?

  他無意識地彎唇笑了笑,重重喘了幾口氣,終是舉步向她慢慢地走了過去。

  「公寓被收回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他來到她的面前,語氣,是令她意外的平靜——很平靜很平靜。

  為什麼……會這麼平靜?因為……自尊呵!

  「侑士……」她不知所措地抬眼望他,張張嘴,似是不知該說什麼。

  他無意義地對她笑笑,上前一步,和她並排而立,接著,他挑眉面向離他們幾步之遙的幸村精市,沉默了一會兒,才淡淡地道:「昨晚,我的女朋友,麻煩你照顧了,幸村君。」他加重了「我的女朋友」這幾個音。

  幸村默然地看著他,半秒的停頓後,莞爾一笑,道:「呵呵,舉手之勞而已,何況,那並不算什麼『麻煩』。」那一刻,小唯有敏感地感覺到,這兩個男人之間的氛圍,異常詭異。

  好在,簡單的客套寒暄後,幸村有識趣地找了個藉口,先行上樓回到公寓,只是,臨走前,他和夜久唯的四目相對,讓忍足的眸光,又是一沉。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樣。」待幸村離開後,小唯訥訥地,這樣向他解釋。

  很著急,很尷尬,很像……做錯事害怕被責罰的孩子。

  心,莫名地一軟,原本暴躁的情緒,奇跡似地沉澱——只要,她願意對他解釋。

  「我相信。」他暖暖地笑了,鏡片後的雙眸,終於有了溫度。

  夜久唯……從不是個喜歡向別人解釋的女孩,「相信我的,就算我不說,他也會相信;不願意相信的,就算我磨破了嘴皮,他們也不見得會真的聽進一句!既然如此,那我為什麼還要白費力氣?」這句話,他曾聽她說過很多遍,因此,他明白,除非是她真正在意的人,不然,她不會選擇向對方解釋。

  現在,她會對他解釋,答案肯定只有一個——她和幸村,真的沒什麼。

  既然沒什麼,那麼,他還有什麼好在意?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可惜,對她,他只願意相信「她」說給他的「耳聽」!

  他不由得在心底自嘲一笑:

  忍足侑士,你是真的完了!


Chapter 62

  沖一杯即溶咖啡,端起來,喝一口,好苦。

  明明是有放糖的即溶咖啡,為什麼還是這麼苦?

  幸村不由得皺皺眉頭,歎息一聲,終是無奈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心不在焉地,幸村再度抬起頭,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他又看向了牆上掛著的鐘。

  又一個十分鐘……加上之前的那些十分鐘,累計疊加下來,應該有半個小時了吧?

  他緊緊抿著唇,下意識地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地,他重新端起面前的咖啡,屏住呼吸,將苦澀的咖啡一飲而盡。

  苦!真的很苦!

  他的表情顯得有些痛苦,心底暗暗決定,下次絕對不要再買這個牌子的咖啡!

  解決掉咖啡,幸村默不作聲地拿起空空的杯子,起身去了廚房。

  廚房的角落裡,小狼正搖著尾巴,歡快地吃著碗裡的食物——那是幸村剛剛在沖咖啡的時候,順便替小狼準備的晚餐。

  狗真的是很容易討好的動物,只要一點點的善意,它也許就會對你卸下防備。

  回憶,昨天他和它初見的時候,它對著他汪汪地亂吠,好像不把他趕出它的地盤,誓不甘休,然而,晚上,當他一時興起,幫夜久唯提前喂了小狼晚餐後,這只狗對他,便再無最初那般強烈的敵意,甚至,在他把夜久唯抱上床,自己拿著兩床被子準備在沙發上勉強將就一晚的時候,這只被驚醒的小狗還從自己的窩裡鑽出來,輕輕搖著尾巴,來到他腳邊撒嬌地蹭了蹭,直到他暫時停下手中的動作,蹲下身,試探性地摸了摸它的腦袋,它才心滿意足地再度回到了自己的窩裡,不吵也不鬧。

  幸村靜靜地看著在吃晚餐的小狼,眼神,漸漸變得有些恍惚——

  他記得很久很久之前,那個女孩……似乎也曾像這只小狗一樣,因為他一點點的溫柔,就會露出很幸福的笑……

  那一年,他們初三,他病得很重,只能答應做手術,然而,手術的成功幾率,並不高。

  在動手術的前一晚,她從神奈川趕來了東京,說是要代替看護,幫他守夜。

  他很想開口拒絕她,可是,她的眼神告訴他,不管他說什麼,她都不會放棄,無奈,他只好隨她去。

  晚上,沒有開燈,她趴在他的床邊,睡得極不安穩。

  那時,他並不知道她的習慣,以為她是不習慣睡椅子,於是,他伸手開了一旁矮櫃上的燈。

  「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他的動作,讓她慌了神,急切地起身,她又是摸他的額頭,又是詢問他的狀況,生怕他是不是身體又有什麼不適。

  他一哂,安慰她說,他沒事。

  聞言,她明顯就是松了口氣,一臉訕訕地坐回了原位。

  他看著她微紅的臉,心底有一塊地方,很軟很軟。

  他問她,睡椅子,很不舒服,是嗎?

  她搖搖頭,直稱她以前最喜歡睡椅子。

  最喜歡睡椅子?這是什麼怪癖?

  他不覺有些好笑,她的謊言,實在太明顯。

  看懂他的眼神,她尷尬地別過臉,不知該說什麼。

  半秒的沉默,他歎息一聲,向旁邊挪了挪,空出了一半的床位。

  見狀,她訥訥地抬頭看他,很茫然、很不解的樣子。

  「如果你的睡相還不差的話,也許,我們可以試一下。」他拍了拍空出的床位,對她微微地笑。

  聽懂他的意思,她的臉,泛起羞澀的紅暈,可是,她並沒有拒絕。

  那時候,他和她都很單純——他只是單純地心疼她,不忍看她一夜難眠;她只是單純地瞭解他的想法,不想推開他難得流露的關心。

  同床共枕對那時的他們來說,並沒有太過複雜的含義。

  她睡在他的身邊,鼻尖,聞著屬於他的氣息,好滿足地彎唇微笑,孩子氣地蹭了蹭他分給她的枕頭,她安靜地蜷縮在他的身旁,感覺,很像一隻吃飽喝足的小貓。

  他莞爾,看她的目光,在不知不覺中,多了他所不知道的溫暖。

  那段日子,其實,他真的有感覺到幸福。

  思緒游離中,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傳進耳裡,他直覺地收攏心緒,偏眸望向門邊。

  「喀嚓」一聲,門從外面開啟,然後,是女孩心不在焉的一聲,「我回來了。」

  聽到她的聲音,原本還在吃著晚餐的小狼,立刻放下嘴邊的食物,搖著尾巴,興奮地迎了上去。

  她一邊在玄關處換鞋子,一邊蹲下身,摸了摸小狼的頭。

  「我回來了!」換完鞋,她直起身,將小狼抱起,舉到自己的面前,笑著這樣說。

  原來……她剛剛那句「我回來了」,不過是對「它」說的……

  認清楚這一點,幸村無意識地彎了彎嘴角,眸光有些許的暗淡,不過,轉瞬即逝。

  安撫完小狼,她這才抬眼對上他的目光。

  複雜、尷尬,氣氛有短暫的凝滯。

  短暫的沉默後,他淡淡地對她笑,問她:「晚餐的話,空心面可以麼?」

  書上說,要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不知道,這句話在女人身上是不是同樣適用?

  「謝謝,不過,不用了。」她直覺地避開他的視線,「我只是上來看看小狼,順便拿一點東西……侑士,就是我男朋友,他還在樓下等我,晚餐的話,不用特意再準備我的份了。」一字一句,她說得很慢很慢,不知是在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相信。」

  「你……」

  「今天佐藤太太有打電話給我……因為有一點點不放心,所以才過來看看……」

  「……」

  「不過,看到你沒事,就好!」

  「……」

  想起剛才在樓下和忍足的對話,小唯抿緊嘴角,心底的感覺,五味雜陳。

  看到主動去擁抱幸村的她,忍足沒有質問她半句,只是對她說,他相信她。

  他相信她和幸村真的沒什麼,他不介意她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他,幸村搬進她公寓的事,即便親眼目睹她和幸村之間的「親密」,他也沒有主動向她要一句解釋,甚至,在認真聽完她的解釋後,他也沒有強硬地要求她搬出那間公寓。

  「抱歉,因為我和我父親之間的問題,牽連到了你……」他向她道歉,將所有的責任,往自己的身上攬。他說,如果當初不是他請佐藤太太把公寓租給她,也許,現在她就不會這麼進退兩難。

  他知道她不想回到夜久家,也知道以他們現在的能力,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再找到一間如此合她心意的公寓,所以,他沒有開口要求她搬出公寓,反之,他還告訴她,在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前,維持現狀,是最好的選擇。

  他不在乎她是不是會和幸村「同居」,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在為她設身處地的著想。

  胸口,有一塊地方,很暖很暖,說不清是感激還是感動,她後知後覺,原來,這就是被一個人全心信任的感覺。

  只是,他的體貼,他的不介意,讓她再沒辦法心安理得——夜久唯在某種程度上說,其實是個很普通的女孩,你對我好我也要對你好——她想,為了忍足的「信任」,她不該也不能再和幸村精市有所牽扯……就算是同處一個屋簷下,互不相干的「室友」,也不行。

  她是忍足侑士的女朋友,不管有什麼理由,都不可以和其他男人「曖昧不明」。

  她的感覺並不遲鈍,她知道,忍足在說那些話時,真正的心情是什麼,所以,她才更沒有辦法裝作無知——她很想好好珍惜他的信任,不願在不經意中,再做一次傷害他的事。

  兩個人在一起,你讓讓我,我遷就一下你,互相體諒,彼此包容,才能走得更遠。

  既然,他可以遷就她至此,那麼,為了他,暫時回夜久家忍耐一陣,又有什麼關係呢?

  心底有了決定,她的眼前,豁然開朗,於是,她主動開口,吃過晚飯沒有?

  他莞爾,搖了搖頭,見狀,她要他給她十分鐘,她上樓喂完小狼後,馬上就下來。

  他點頭說好,而她,就這樣匆匆上了樓。

  聽完她說的話,幸村的臉上,還是一貫溫和的微笑,點點頭,表示知道。

  轉身,幸村自顧自地進了廚房,而小唯只是愣愣地望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想起自己上樓的正事。

  不過,當她抱起小狼來到廚房時,她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她的「正事」,已經有人搶先一步了。

  「那個……」她轉向背對著她,正慢慢切著番茄的幸村,張張嘴,想說什麼,最終能出口的,卻只有最普通的一句:「謝謝……」

  「舉手之勞而已。」幸村的聲音低低的,溫和如水,就算看不見他的表情,她也能想像到,他彎起的嘴角。

  幸村精市……也許失憶後,她和他相處的時間不多,但是,每次見他,不管心情如何,他總會淡淡地笑著——她知道,那是他的面具。

  很想……很想對他說: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用笑,不過,她同樣也清楚,自己並沒有資格。

  她該在意的,是忍足。

  留下那句謝謝,她就那樣離開了。

  沒有猶豫,也沒有留戀。

  門開門又關,她又一次,把他留在了屋裡,只是,這一次,他知道,她再不會流著眼淚,躲在那扇門後,等著他去追逐。

  「又晚了一步……是嗎?」他停下手中的動作,輕輕地喃喃自語著,很多的無奈、一點點的自嘲,在他的唇角,慢慢凝結成一縷苦苦的笑。

  呵!看來……以後在喝即溶咖啡前,要記得多放幾包糖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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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3

  這不是她和忍足第一次外出就餐,但是,這卻是他們確認關係後,第一次相處。

  有點尷尬,也有點不自在,很奇怪,明明他還是他,只不過多了一頂「男朋友」的頭銜,為什麼她再無法像之前那樣,和他相處融洽?

  他問她,晚餐想吃什麼?

  她想了想,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於是,他們肩並肩,信步而行,途中,他們經過很多家餐飲店,可是,不知為何,最後她卻選了一家速食店。

  漢堡可樂加薯條,並不是很健康的食物,但是,勝在簡單,最重要的還有:省下了點完餐後,要坐在座位上等上菜的時間。

  沒有那段時間,兩人要是不知該聊什麼話題時,氣氛就不會陷入尷尬。

  吃飽喝足,他們在餐廳裡坐了一會兒。

  「學歷考試馬上就要開始了吧?」他想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開頭。

  不是沒有看出她的不自在,不是不懂她選擇速食的真正原因,但是,他真的是不介意——既然她已經願意向他跨出第一步,那麼,慢一點,又有什麼關係?

  「嗯,是啊,還有兩個星期左右。」她用紙巾擦了擦嘴,淡淡地笑笑。

  「複習的怎麼樣了?」

  「唔……普普通通,不過我有信心可以考上我想考的那所學校。」

  「那麼自信?」他莞爾,頓了頓,隨口問她,「是哪所學校?」

  她報了一個還算小有名氣的大學。

  只是,聽到她說的那個大學,忍足鏡片後的眸光閃了閃,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麼。

  「為什麼想考那所大學?」狀似不經意地開口,語氣帶著好奇。

  「呵呵,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裡面有我感興趣的專業而已。」她誠實以告,在填報志願之前,她有用醫院的電腦上過網,搜尋過很多學校的資訊,繼而進行篩選,最後才從中圈定了她現在想要報考的那所大學。

  聞言,忍足沉默,沒有說話。

  「怎麼了嗎?」小唯不解地看著他,表情茫然。

  「為什麼不報考東京大學呢?」他抬眸迎視她的視線,挺是哀怨的樣子。

  小唯先是愣了愣,仔細想了想,總算弄懂了他剛剛那一瞬間的沉默,是在介意什麼。

  「東京大學並不是說考就能考的。」搖搖頭,她無奈地聳肩,平靜地解釋道:「不是妄自菲薄,而是以我現在的能力,就算不眠不休,也不見得真有把握在短短兩個月的複習裡,達到能考上東京大學的水準。」不是不自信,而是現實面前,她無能為力。

  忍足不語,只是頷首,表示理解。

  一時,兩人之間又陷入了相對兩無言。

  「你呢?最近在忙些什麼?」似是不想再讓氣氛變得尷尬,小唯換了個話題。

  「忙著為跡部『做牛做馬』。」他故作輕鬆的語調,純粹開玩笑的口吻。

  「跡部?」小唯有些疑惑,努力回憶,總算想起跡部是誰:「他回日本了?」

  「嗯。」忍足點點頭。

  「『啊恩,真是太不華麗了』……呵呵,我能想像你在他公司裡的處境。」模仿著跡部的口頭禪,小唯很是同情地看著忍足。

  「唉!」忍足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

  見狀,小唯「撲哧」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笑,忍足也笑,不知不覺間,最初的僵硬尷尬不見,兩人間的氛圍,輕鬆自然。

  離開速食店的時候,天色已暗,也許久未見面,忍足很想和小唯多相處一點時間,但想起這算是他們確定關係後第一次面對面,她的尷尬和不自然他都看在眼裡,所以,他不願把她逼得那麼緊——來日方長,他要的,是她的未來而非短暫的此刻。

  肩並肩,兩人沉默著往公寓的方向走,不過,在回程的途中,不經意地一個抬頭,小唯看見了一家坐落在街角、顯得非常不起眼的占卜屋。

  她不是個迷信的人,但是,此時此刻,她忽然很想用那種不科學的方式,窺測一下自己的過去和未來。

  她在占卜屋前靜靜站了一會兒,最終,像是下定決定一般,她偏眸看向身邊的忍足:「我想進去看看。」訥訥的語氣,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畢竟,殘破的記憶裡,這還是她第一次有這種迷信的念頭。

  她一直都相信,路是靠自己走出來,一步一個腳印,沒有誰能預測未來,所以,小時候,每當小愛一本正經地在那邊算塔羅牌的時候,她總是嘲笑小愛幼稚,竟會相信如此不切實際的東西。

  現在……

  小唯的眼睛不由得一暗,心情又變得沉重,不過,她掩飾得很好,沒有把突如其來的低落表現在臉上。

  「那我去對面的超市看看。」也許他並不清楚她此刻的想法,但是,他願意尊重她的「隱私」。

  占卜屋裡很黑,唯一的光亮,只有相對而立的兩排立式燭臺上點燃的蠟燭。

  古老的燭臺,微弱的燭光,四周的牆壁上,隱約可見的壁紙很像一幅幅暗色調的抽象畫。

  腳下,是柔軟的地毯,小唯沿著地毯一步一步地走,每一步,都是寂靜無聲。

  地毯走到盡頭,出現一扇垂著深色幕布的小門,門邊放著櫃檯,櫃檯後,站著一個穿著女巫服的女孩。

  「歡迎光臨!」見有客上門,原本快要打瞌睡的女孩立刻就打起了精神,臉上堆滿職業化的笑:「請問您是占卜還是看手相?占卜的話,每位4000日元,看手相的話,則是5000日元,請先預付一半訂金,如果滿意,出來再付清另一半,不滿意不收錢,當然,不可能會不准的啦!我們店的占卜師可是有口皆碑的,光顧過的人都說准,這也是為什麼我們收的錢比同行多一些的原因,畢竟,大師也是人……」女孩開始滔滔不絕地吹捧她們店裡的那位占卜師,小唯聽著覺得好笑,很想提醒這個女孩,有些話,多了就過了。

  好在,當注意到小唯似笑非笑的表情時,女孩也意識到了這點,訕訕地住了嘴,收下小唯的訂金後,替她撩開簾子,讓她走進了門。

  走進那扇門,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景象。

  暖色調的燈光輕輕籠罩著約莫10平方米左右的空間,周圍的牆壁上,依舊貼著類似抽象畫般的牆紙,腳下,依舊是柔軟的地毯。

  不遠處,擺放著一張矮矮的桌子,桌上鋪著金黃色的絲綢,絲綢上一左一右放著兩副塔羅牌,一名穿著黑袍、蒙著黑色面紗的女子正安靜地跪坐在桌前。

  黑袍黑紗黑帽,女子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除了那雙眼睛外,小唯再看不清她的五官,所以,無法判斷她的年齡,不過,看她的眼睛以及眼睛週邊的白皙皮膚,小唯猜測,她的年紀應該不大。

  在小唯打量女孩的同時,女孩也靜靜地抬眼看著小唯。

  小唯跪坐在桌前,和女孩面面相對。

  「請問……你想問什麼?」短暫的沉默,女孩淡淡地開口問,聲音聽起來,有些故意而為的沙啞。

  呵,裝的還真像那麼一回事!

  小唯在心底嘲弄地笑笑,不知是笑不科學的占卜還是在笑此刻心血來潮,跑進占卜屋的自己。

  「過去、現在和未來。」小唯說了個很空的要求。

  女孩不語,只是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許久,才對她說:「其實,你心裡是不相信占卜的吧?」

  小唯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既然不相信,就不該走進這裡,既然走進這裡,就請不要抱著玩玩的心態。心誠則靈,每一張牌都有自己的意識,只有你手裡的牌和你心靈相通,你才能借助牌的力量,知道你想知道的事……塔羅牌,也是有生命的!」

  塔羅牌,也是有生命的!

  好熟悉的一句話,記得以前,似乎也有誰,在她耳邊說過同樣的一句話……

  小唯有片刻的恍惚,可是,她很快便收攏了自己的心緒。

  雖然,她還是無法相信一個人的命運可以被幾張紙牌所預測,但,就像這個女孩說的,既然走進了這裡,那麼一切,就要按她的規矩來……

  「抱歉……」她向女孩道歉,「我不敢保證我可以做到百分百的相信,不過,我願意盡我最大的努力去嘗試……」以前,因為她不相信塔羅牌,常把小愛惹生氣,每當小愛生氣,她總會對小愛信誓旦旦地這樣保證……很奇怪,此時此刻,她居然會對一個才剛見面的陌生人,說了同樣的話,甚至,就連心境也跟著同步……真是好奇怪……

  這樣想著,小唯不覺疑惑地抬頭,再度看向面前的女孩。

  女孩沒有回應她的目光,只是伸手將一旁的兩副牌,推到她面前,淡淡地開口,希望她按照她的指示,洗牌、切牌、翻牌。

  小唯按照女孩的指示排好了一個牌陣,接著,再在女孩的提示下,依次翻開了每一張牌。

  「你的過去,是『力量』、『戰車』、『隱士』,可惜,這三張牌,全是逆位。」指著剛剛請小唯依次翻開的第一二三張牌,女孩在片刻的沉吟後,輕輕地這樣開始解說。

  點著「力量」,女孩頓了頓,接著道:「自大自負,你曾經因為自滿玩過一次危險的賭注,可惜,就是因為太過自以為是,往往都達不到你預期的效果,甚至,更嚴重一點,還是適得其反,讓你反受其害……」

  女孩的話,讓小唯的臉色頓時一白……危險的賭注……是啊,童年時,她和合島清子之間的種種,就像那個女孩說的這樣……

  女孩沒有在意小唯的表情,自顧自地接著道:「逆位的『戰車』和『隱士』也說明了你過去的失敗,性子過急、固執、不聽勸,再再顯示了一點,那就是過去的你,真的太過自以為是……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自以為是都是造成你過去失敗的致命傷,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的過去應該有過幾段短暫的戀情,逆位『力量』代表你的自大自負,所以,那段感情才無法持久,逆位『戰車』,則又是因為你的怯懦,不敢爭取,才使愛情面臨不順,於是,便有了逆位的『隱士』——輕浮的戀情……」

  隨著女孩的一字一句落進空氣,小唯臉上最後的一絲血色終於褪去。

  自大、自負……逃避、懦弱……輕浮的戀情……

  東一顆西一顆,夢中的那些片段,不知為何,竟被這樣幾句話,順利串聯。

  難怪……執事咖啡廳裡的幸村會對她說那些話……難怪……不完整的記憶裡,有她和宍戶在一起的點滴……

  之前,她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當初她明明不喜歡宍戶,卻還是要開口向宍戶提出交往?現在,被她遺忘的幸村的出現,以及聯繫起女孩剛才的話,她才後知後覺地恍然,當初的自己,究竟是怎樣可笑自私的存在?!

  塔羅牌……塔羅牌……原來真的能替她看到過去呵!


Chapter 64

  「那麼……我的現在呢?」

  「正位的『女教皇』不是一張代表具體事物的牌,而是一張代表可能性的牌,也可以看做是一段退縮和反省的時期,當牌正立時,顯示的是寧靜、直覺、含蓄及謹慎,這說明,現在的你,心情似乎已經歸於了平靜,對自己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不會再急躁冒進,畫地為牢,而這一切,或者,可以歸功於一直陪在你身邊的那個人……」

  「我身邊的人?」

  「正位的女教皇也可以代表在你的身邊,有一個能和你心靈交往至深的人,他在你最無助最低落的時候,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幫助你、鼓勵你,在不知不覺中,成了你最依賴的人。」

  「……」

  「可惜,你似乎誤解了自己對他的那份依賴……」

  「誤解?什麼意思?」

  「逆位的女皇,代表著自負、矯情和無法容忍缺陷的含義,這意味著,在家庭或兩性關係中,你可能會遭遇困難,也許沒有辦法實現自己的計畫,或者根本沒有辦法從心裡去愛。對於那個讓你依賴的人,你深感迷惑,內心動搖,你不想失去他,所以,失了冷靜,只想用盡一切方法把他留在你的身邊,卻忘記了去思考,你是否能給他,他真正想要的東西……」

  「還有逆位的皇帝,當『皇帝』這張牌逆位時,表示任性、暴虐和殘忍,意味著由於缺乏自律而失敗,在愛情中,倒立可能形容一種缺乏自律的狀態,舉個例子來說,就是你缺乏對伴侶的承諾,或者,在你的身邊,可能不只那麼一位伴侶,不成熟,意志薄弱,看不清現實,容易受周圍的環境所影響,越想擺脫過去,卻越是沒有辦法擺脫,任性地只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殘忍地傷害了身邊的人,不自知……」

  「……」

  「如果你沒有辦法看清現實,沒有辦法下定決心,按照你現在的發展,你的未來只會出現一片曖昧不明,你的未來,是正立的月亮,『月亮』正立時,意味著敏感、體諒與感同身受,在愛情中卻代表著:表面上一切十分美好,但暗地裡還有許多未被討論的問題,同時,也暗示了謊言、不安、欺騙、三角關係,你會夾在兩個男人之間動彈不得,於是,才會有了正立的『惡魔』,當『惡魔』正立時,有感官的魅力和熱情的表達之意,可是,在愛情中,則是一種束縛,不僅束縛了你也束縛了你身邊的人……」

  「預示你未來的最後一張牌,是正立的『塔』,如果說『惡魔』代表了一種錯誤的觀念,那麼『塔』則暗示著破滅的危機,有警告意味……現在,你以為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你不願認清現實,不願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逃避、曖昧、自欺欺人,在不知不覺裡,傷人傷己,假若你不及時反省,那麼,最後,你的信念可能會因此崩潰,直至一無所有,玩火自焚!」

  ……

  離開占卜屋的時候,外面不知何時,竟飄起了細細的雪。

  街道對面一棵光禿禿的樹下,忍足撐著傘,早已靜靜地站在那裡,也不知他到底又傻傻地等了她多久。

  看到她從占卜屋裡出來,他鏡片後的眸光一亮,接著快步向她走近。

  他將傘舉過她的頭頂,嘴角邊,有絲很溫暖的笑。

  她訥訥地抬頭看他,表情,說不清的複雜。

  「怎麼了?」注意到她迷茫的眼神,他微微蹙起眉頭,不覺關心地開口問。

  「沒、沒什麼……」她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目光,不經意地,她注意到他衣服上沾到的雪,沒有多加猶豫,她伸手,輕輕地替他拍去肩上那些冰涼的白色。

  他默默地看著她的動作,眉頭不知不覺舒展,就連一向深沉如海的眸底,也似有點點漁火隱約閃爍。

  肩並肩,他們共用一把傘,在漫天的小雪中,不疾不徐地信步而行。

  周圍,有人行色匆匆,紛紛揚揚的白色,模糊了他們身邊的景物。

  從占卜屋到公寓的一路,他們誰也沒有說話,直到來到公寓的樓下,她頓住,面向身邊的他,遲疑地對他說了句謝謝。

  他笑笑,告訴她,她沒有必要向他道謝。

  「我是你的男朋友,不是麼?」

  她扯扯嘴角,不知該說什麼。

  許是不想讓氣氛再繼續尷尬,他隨後叮囑了她幾句瑣事,要她注意保暖,不要著涼後,便和她說了再見,轉身便走。

  他撐著傘,密密的白雪,籠罩著他的背影,他的背影在雪中,顯得孤寂而黯然。

  「侑士……」她情不自禁地出聲喚他,他停住腳步,轉過身,不解地看她。

  「你……你也是!天冷了!不要感冒了!」

  聞言,他笑了,點點頭,模樣,像個得到糖的孩子。

  明明,他在笑,可是,不知為什麼,她覺得自己的心,忽然很酸。

  回到公寓,小狼搖著尾巴迎上前,她摸摸小狼的頭,換完鞋子,走進了屋裡。

  幸村好像出門了,整間公寓逛下來,她並沒有看到幸村的身影,不過,她有看到一張被她放在餐桌上的筆袋壓著的便簽。

  「咖啡廳有點事,今晚不會回來過夜,天冷,注意保暖。」

  她看著那張紙,心底的感覺,五味雜陳。

  不知在原地發了多久的呆,直到小狼搖著尾巴在她的腳邊蹭來蹭去,她才猛地回過神來。

  她把自己的東西都打包整理完畢後,開始動手打掃公寓。

  她將臥室的床鋪好,再把幸村放在沙發上的被子,抱去了床上。

  衣櫃裡,屬於她的衣服早已清空,注意到一旁屬於幸村的行李箱,她想了想,動手想把幸村的行李箱搬進衣櫃裡,只是,在搬運的途中,她手上忽感無力,一不小心松了手,差點把箱子摔在地上,好在她收手及時,才不至於砸到自己的腳。

  合上衣櫃的門,她下意識地擦了擦額上的汗,正想舒口氣的時候,不經意的目光察覺到地上掉落的一本素描本——那好像是剛剛從幸村的箱子裡掉出來的。

  沒有多想,她彎腰就想去撿,可是,卻被自剛才起就跟在她腳邊打轉的小狼搶先一步。

  小狼張嘴叼起那本素描本,二話不說地轉身就竄出了屋子。

  小狼最近在長牙,看見什麼都要咬,小唯有些哭笑不得,忙叫著小狼的名字,追著小狼跑,然而,小狼以為小唯是想和它玩,嘴裡緊緊咬著素描本,就這樣在公寓裡和小唯玩起了捉迷藏,很是興奮的樣子。

  無奈,小唯只得板起臉,可惜,小狼看不懂她的臉色,非但沒有聽小唯的話把嘴裡的素描本放下,甚至,還開始手腳並用的撕咬嘴裡的本子。

  小唯臉色大變,再顧不得什麼,一把抓過小狼,想從它嘴裡搶過素描本,可是,平時還算乖巧的小狼也不知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說什麼不肯放「嘴」,一拉一扯間,好好的一本素描本的內頁就這樣被硬生生地撕了幾頁下來,好不容易等小唯從小狼嘴裡搶回本子,那軟面素描本的封面早已變得面目全非。

  小唯臉色一白,狠狠瞪了小狼幾眼,沒好氣地拍了它兩下頭。

  瞪著被小狼咬碎的紙張和那本已經看不清本來面目的素描本攤,小唯雙手托腮,坐在餐桌前,愣愣地發起呆來。

  怎麼辦?她該如何像幸村解釋?原本打算今晚把自己的東西收一收後,明天就回夜久家的,所以,剛看到幸村留在餐桌上的吧便簽後,她是有點慶倖的——慶倖自己不用再和幸村面對面,也慶倖真的離開時,可以不用對他說再見。

  現在……

  小唯不覺埋怨地再度看向小狼。

  小狼正蜷縮在窩裡,舔著自己的爪子,自得其樂的模樣和小唯此刻的苦瓜臉形成非常鮮明的對比。

  小唯歎口氣,再度看向面前的素描本,看著看著,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在整理行李的時候,好像也看到過這種封面的素描本。

  這樣想著的時候,小唯已經起身去翻自己打包好的行李,翻啊翻啊,總算在箱子的最底層發現那本眼熟的本子。

  那本本子是嶄新的,裡面沒有用過任何一頁,當初谷原管家把這本本子給她的時候,只是說那是她失憶前就買好的,只是不知為何,遲遲都沒有用,谷原管家覺得那或許對她的記憶有點幫助,在幫她整理這間公寓的時候,順手就把這本本子也帶了過來,沒想到,如今還真派上了用場。

  小唯喜滋滋地回到餐桌前,猶豫了一會兒,終是小心翼翼地翻開幸村那本素描。

  隨意翻了兩頁,全是一些花花草草,偶爾有幾張,是一些街角的景物。

  沒多想,小唯從筆袋裡取出筆,模仿著畫了起來。

  小唯的素描畫得很好,或者,該說只是拿起了筆,她的手便有自主意識似地自己動了起來,漸漸地,最初的生澀過後,她愈發得心應手,畫出來的畫,和幸村的,有九分想像,不仔細看,根本就不會發現那兩副畫並不是同一個人畫的。

  只是,當小唯畫了幾頁後,手中的筆,不由得頓住。

  素面本上的畫,再不是簡單的花花草草,而是一個人……確切的說,是女孩子的背影。

  春天的櫻花樹下,夏天的網球場上,秋天的轉角處,冬天的小巷盡頭……

  女孩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著,每一次,留下的只有一道決然的背影。

  很孤獨、很寂寞,卻始終堅持著,不願回頭。

  「我們之間,只是一個習慣往前跑,一個喜歡原地走,然後,當你一口氣跑出很遠很遠,才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時,早就看不見還在原地的我……你看不見我,而我,一直一直只有你的背影,呵呵,你說,這樣的我們,該怎麼重新開始?」

  恍惚中,模糊的記憶裡,誰在她的耳邊說話?

  她想要努力回憶,可是,不知為何,依舊抓不住任何的痕跡。

  她有些心煩意亂,好在適時地,她的手機響了。

  看一眼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號碼。

  她不覺有些疑惑,但還是按下了接聽。

  她還沒有說「喂」,只聽電話那頭,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劈裡啪啦地就響了起來:

  「夜久唯!如果你還有點良心的話,你現在立刻就來執事咖啡廳!你欠我哥的,是時候該還了吧?!」


Chapter 65

  「夜久唯!如果你還有點良心的話,你現在立刻就來執事咖啡廳!你欠我哥的,是時候該還了吧?!」

  還?還什麼?她連自己究竟欠了幸村什麼都不知道,又該怎麼去還?

  不等她開口詢問什麼,電話那頭響起一陣雜音,還未等她細聽,那頭便直接掛上了電話。

  她直覺地回撥那個號碼,得到的,卻是用戶已關機的機械女音。

  這……怎麼回事?

  瞪著手裡的手機,小唯微微蹙了蹙眉,下意識地,她的視線再度落在面前的素描本上,盯著那些背影,靜靜地發了一會兒呆,許久,心底一番掙扎過後,她無奈地歎了口氣,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一般,終是起身換上外出服,把素描本隨手塞進了包裡,匆匆出了門。

  幸村工作的那家執事咖啡廳離他們租住的公寓其實並不遠,上次那個冒冒失失的女孩子帶她過去的時候,她有留意過沿途的路牌,所以,找起來並不難,隨便問了兩個人,沒多久,那家執事咖啡廳便出現在了她的視野。

  此刻天色早已暗淡,黑沉沉地不見五指,襯得早已歇業的執事咖啡廳格外冷清而寂寥。

  小唯駐足望著面前緊閉的大門,咬唇猶豫了半秒,循著記憶,舉步繞到了後門。

  她伸手試探性地扣了兩下門,不一會兒,門便從裡面開啟。

  這次來替她開門的,依然還是那個白髮的年輕男人,只是,這次這個男人並沒有穿上他的「工作服」。

  看見她,男人似乎顯得相當意外,玩味濃濃地打量了她幾眼後,男人「噗哩」了一聲,提醒她道:「咖啡廳已經打烊了。」

  「我不是過來消費的。」她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有些冷漠。

  「哦?」仁王挑了挑眉毛,看她的目光,似是在詢問:既然不是過來消費,那你到這裡又是想做什麼?

  「剛剛我接到一個女孩子的電話,她叫我到這裡來還債。」她耐著性子,表明來意。

  「還債?」仁王像是聽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一般,低低地笑了起來,「你不是失憶了麼?怎麼?才幾天而已,你就想起自己的債主是誰了?」

  「就是因為不知道自己的『債主』是誰,欠下了他什麼,所以,我才會出現在這裡。」她挺直脊背,語氣不溫不火,沉靜的臉上,讓人看不出喜怒。

  仁王微微蹙了蹙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仁王不說話,小唯也不會開口,短暫的沉默,仁王「噗哩」一聲後,終是側過身,給她讓了道。

  「我覺得你不像是來還債,倒像是來討債的。」在她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小唯聽見仁王狀似開玩笑地嘀咕了這樣一句。

  她裝作沒聽到,只是詢問仁王,上次帶她來這裡的女孩子在哪裡?

  仁王不語,只是似笑非笑地斜了她一眼,自顧自越過她,舉步往前走。

  她默然地跟在仁王的身後,安安靜靜地,不知又在思考些什麼。

  這是自她失憶後,第二次見到這個叫做幸村靈美的冒失女孩。

  她會知道這個女孩的名字,是因為那天她告別幸村精市,從執事咖啡廳出來後,女孩有在一處小巷口,沉著一張臉,堵住她的去路。

  「就當你是真的失憶好了……我的名字叫做幸村靈美,是幸村精市的妹妹,以後,可別忘記了!」很彆扭、很蠻橫的語氣,很像一個任性的孩子。

  小唯想,幸村靈美真的是個莫名其妙的女孩。

  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她面前,莫名其妙地對她說了一堆話,莫名其妙地把她拖去執事咖啡廳,莫名其妙地打她手機要她來這裡「還債」,現在竟然又莫名其妙兼不講道理地將她一個人扔在執事咖啡廳的休息室裡!

  這間休息室,粗略估計只有十平方米左右,只有一張單人床、幾張座椅和兩排衣櫃。

  而小小的單人床上,則躺著一個正在發燒的「睡美人」。

  按照幸村靈美的說法,那位「睡美人」很任性,明知自己胃不好,多喝咖啡會鬧胃痛,卻偏偏不信邪,把咖啡當水喝;「睡美人」同時也很鬧騰,著了涼發了燒,不想吃藥也不肯去醫院,孩子氣地躲進被子裡,說什麼也不出來,「美人」的妹妹想過很多辦法,最後不得已,只好死馬當活馬醫地使出殺手鐧,拿起手機,撥一通電話,嚷一句還債,果然,成效不錯。

  「之前他在向佐藤太太簽訂租房合同的時候,有順便向佐藤太太要了你的電話……」

  「我剛才打電話給你,只是想裝裝樣子,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麼好的效果!」

  「自從國三那年我哥生了場大病,住了一陣子醫院後,他就對醫院產生了抵觸心理,除了定期的體檢和複查外,他幾乎從不上醫院,就連感冒發燒,只要不嚴重,他也絕對不會去吃藥……」

  「今天也是雅治……就是那個白頭發的傢伙打電話通知我,我才知道他又生病了!偏偏,不知為什麼他今天比平時更難哄,我試了很多辦法,都沒用,最後頭腦一熱,就想到了你……」

  「沒想到,還真有用!」

  「呐!這是胃藥,這是退燒藥,你按照說明,再過五個小時後,叫他起來吃,我剛剛和他磨了很久,他都幼稚地躲在被子裡對我不理不睬,要不是我打給你的那通電話,估計他到現在都不會乖乖地把藥吞下去……」

  「本來,我根本就沒指望過你真的會過來……嘿嘿,夜久唯,看得出來,你這個人還算是有點良心的嘛!嘛!剛才為了逼我哥起來吃藥,我在電話裡嗓門大了點,對你不客氣了點,我在這裡向你道歉!雖然是個誤會和烏龍,但,既然你都已經來了,那就好人做到底,替我留在這裡照顧下我哥、逼他吃藥吧!」

  「就算你已經不記得我哥了,可是,你們不已經『同居』過一夜了麼?也算是有點交情了!『室友』生病了,你幫忙照顧下,也是應該的呀?」

  軟硬兼施地留下那些話,幸村靈美也不等她點頭,二話不說地就把一推藥塞進她懷裡,叮囑了她幾句後,便拽過那個叫仁王雅治的白髮男人,瀟灑地離開了這間咖啡廳。

  等小唯回過神來的時候,整間休息室裡,便只剩下她和床上那個「睡美人」了。

  瞪著懷裡的瓶瓶罐罐,小唯在心底歎了口氣,罷了罷了,吃人家的嘴軟,就當是回報下幸村精市替她做的那兩頓飯好了。

  重新弄一條濕毛巾覆在幸村滾燙的額頭,小唯將幸村靈美留下的藥擱在一旁,搬張椅子,坐到了幸村的床邊。

  失憶後,這是她第一次靜下心,在這麼近的距離裡,認真地去看這個叫做幸村精市的人。

  幸村睡得很沉,許是因為發燒的關係,他白皙的臉頰,多了淡淡的紅暈,薄薄的唇微張,他似在很努力地用嘴呼吸,那模樣,很像一個不設防的嬰孩。

  不得不說,睡著的幸村真的是很可愛,乖巧、恬靜,很適合去反串童話故事中的「睡美人」——當然,前提是,他不要睜開眼睛的話。

  他和幸村靈美一樣,是個很奇怪的人,可惜,他的奇怪,她不想去深究。

  她知道,他是她遺忘的記憶,從夢中的那些片段裡,她能猜出自己和他,有過怎樣一個曾經。

  想到這兒,小唯不覺垂下眸,第一次願意正視,自己和幸村可能存在的過去。

  她承認,也許她曾喜歡過他,而他,也在意過她,車禍以後,從昏迷中醒來,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很多很多人,卻獨獨忘記了他,忘記了和他走過的那一段,她知道,這樣的自己,對幸村非常不公平,只是,那又如何呢?他們……分手了,不是嗎?

  或許,現在的她並不清楚自己和他分手的原因,甚至,失憶後和幸村第一次見面時,他的冷漠,讓她知道,他們的過去……也許並不愉快。

  既然不愉快,那麼,相見不如不見——她也以為自己不會再和他相遇,偏偏,世事無常。

  她不想去思考,他為什麼再度出現在她面前,也不想去在意現在她對他、或是他對她,到底是怎樣的心情,她唯一認真想過的是:既然已經分手,那麼,過去的,再找也是過去了——她不是個喜歡懷舊的人,也許,這樣的她太過自私,但是,如果一直停留在過去,她未來的路,又該怎麼走?

  人,不能活在過去,更不能被過去束縛——既然現在她已經選擇了忍足,那麼,她就不能真的像塔羅牌預言的那樣,夾在兩個男人之間,曖昧不明……

  所以——

  她再度抬眼看向面前的幸村,琥珀色的眸底,寫著她的堅定。

  是時候,該正視「過去」,重新認清「現實」了!

  ******

  夜很深,亮著暖色調燈光的臥室內,一身黑袍的女孩靜靜地跪坐在床邊。

  床上鋪著柔軟的絲綢,絲綢上,淩亂地攤著一堆正面朝上的塔羅牌。

  戴著黑手套的手,在幾張牌上一一滑過,直至「吊人」面前,微微一頓。

  「還有什麼問題麼?」

  「如果再想問一個問題,費用是不是要另算?」

  「……你還想問什麼?」

  「一個人的生死。」

  「……」

  「我想知道……我的妹妹小愛,現在,是生還是死?」

  猶記得,那個來問卜的女孩,在問這個問題時,望向她的眼睛。

  濃濃的試探,淺淺的緊張。

  直到她讓她隨意抽了一張牌,沉默了一會兒,告訴她,正立的「吊人」有浴火重生之意的時候,那個女孩的表情,是明顯的心安以及毫不掩飾的欣喜。

  欣喜……是嗎?

  隱在黑面紗下的嘴角,嘲弄地勾起,伸手,女孩用兩指夾起「死神」,深棕色的眸子,一片冰冷。

  這時,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她放下手中的牌,一把抓過手機,看一眼來電顯示,她按下了接聽。

  「在做什麼?」

  「在算塔羅牌。」

  「呵,還真是不華麗呐!嗯?」

  「可惜,很准,不是麼?」

  「哦?」

  「我算出你今天會打電話給我,我還知道,您公司有位新上任的忍足經理,最近正急需聘請一位助理。」

  「……」

  「怎麼?我算的不對麼?」

  「……啊恩,還算有點意思!」

  「……」

  「明天上午九點……記住,本大爺的公司,不養閒人!」

  ……

  掛斷電話,女孩盯著手機螢幕,低低地笑出聲,順手,摘掉臉上的面紗,緩緩地露出一張年輕漂亮的臉,可惜,當女孩慢慢脫掉黑色手套時,露出的,卻是一雙和面孔完全不對稱的手——那是一雙被烈火紋過的手,猙獰、恐怖,再不復最初的完美白皙。

  女孩癡癡地審視著那雙手,十指攤開伸到燈光下,細細地賞析——那神情,仿佛她在看的,並不是一雙有缺憾的手,而是一件很有紀念意義的觀賞品。

  「是時候……帶你們去看看陽光了,對麼?」女孩喃喃自語,目光無意識地調轉,有些漫不經心地落在了不遠處的某一點。

  不遠處的牆上,紅色靶心的正中,用飛鏢釘著一張女孩的照片。

  望著照片上,那張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女孩淡淡地彎起嘴角,可惜,那樣的笑容,再沒有曾經的天真與美好。

  「浴火重生是嗎?呵,你……是真心地希望我能浴火重生麼?」

  喃喃自語的聲音,幽幽地,似惡魔午夜的吟唱。

  半開的窗外,風一陣一陣吹,吹起先前飄過的那場雪。

  雪,悄然融化。

  下雪不冷融雪冷,原來,從現在開始,才是屬於冬天真正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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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6

  她好像又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知不知道,一直以來,我最討厭你什麼?」

  「……」

  「自以為是,不懂珍惜,以為全世界都圍著你一個人轉,只要看到一點點傷害的預兆,就會懦弱地縮回自己的龜殼,就算明知那樣的做法會最先傷害到別人,也必須先保護好自己,這樣自私的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的不是?」

  心,有那麼一點點的痛,感覺,有一些絕望,明明是不該發生的事,到底是哪一個環節出了錯?一直以來,到底是她太過天真地相信了表面,還是真像「她」說的那樣,故意自私地選擇忽略?

  「就因為我們是姐妹,就因為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彼此的人,所以,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告訴自己,不可以去爭,可是,既然是你先放的手,是你先不要的他,那麼,為什麼我還要繼續隱忍退讓?既然你那麼不懂得珍惜,那以後,換我來珍惜他,不是更好?」

  好……其實,她也很想說聲好,然而,為什麼就是說不出口?

  因為……她比她,也好不到哪裡去,不是麼?

  「自私,是嗎?自私,又怎麼樣?我只知道,只要是我在乎的,那麼,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放棄,更不會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莫名其妙的人去傷害我真正想要珍惜的東西……我和你的自私是不同的,為了他,我可以毫不猶豫地去傷害一切無意義的人,而你,你只會因為無關緊要的人,無關緊要的事,不顧一切地選擇捨棄他……你說,這樣的你,和這樣的我,他……會選擇誰?」

  忽然,很想笑,笑自己一直以來的信仰,在轉瞬間崩潰。原以為,不管她做什麼事,怎麼做,這個世界,總有那麼一個人,是她的依靠……心靈相通,她曾天真地認為,她們真的是心靈相通的,也傻傻地相信著,這個世界,不會有任何的事能破壞她們之間的親密,卻未想過,裂縫早就存在,是自己的太過天真才會忘記那麼重要的一件事:

  原來,就算再怎麼相像,再怎麼默契,她們……到底是兩個不同的人。

  裂縫早已存在,只是一直以來,被薄薄的假像所掩飾,她不是個好演員,而她,也不是個好觀眾,她在臺上自顧自地演,她在台下漫不經心地看,所以,她忘記了去問她:我演得好不好?她也不會去提醒她:同樣的戲看多了,觀眾,會膩。

  平靜,只是風雨欲來前最後的寧靜,她們矛盾的開始,不過是一個自顧自地往前沖,忘記了停下腳步看一看沿途的風景,而另一個,退讓了太多,踩過了底線,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壓抑。

  曾經,她說,她希望她快樂,不希望她一味的忍讓,那時,她在心底嘲笑她的自以為是,真想反問她:如果她真的下定決心,不再忍讓,那她們之間……又會變得如何?

  她不是個會妥協的人,對於自己想要的東西,會爭得頭破血流,要是她也真像她說的一樣,全力以赴和她爭,那麼,最後得到的,不過是場兩敗俱傷。

  現在……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所以,不要怪我,也不要遷怒他,我們兩個就算在一起,也沒有一絲一毫對不起你的地方!我給過你機會的,是你自己……沒有要而已。」

  機會?什麼機會?她好想嘲弄地笑,大聲問她,你們真的有給過我機會嗎?

  「忘記了嗎?是那些照片啊!還有那場……『抓.奸』的戲啊?我想過,要分開你和宍戶,製造機會,讓你和他重新開始,可是,你回報我的,又是什麼呢?是忍足侑士,不是?夜久唯,為什麼你總是這樣?這樣一次又一次提醒我,我的退讓和成全總是可笑收場?」

  可笑?是啊!真是好可笑的真相!一直以來的疑惑終於解開,可是,她知道卻寧願不知道。

  做人……真的是需要難得糊塗,才不至於太過絕望。

  誰也沒有背叛誰,只是她自己,蠢得無可救藥。

  呵呵!她真的好想笑。

  而那時,她真的有在笑,不過,笑著笑著,那些從眼角滑落的東西,又是什麼呢?

  ******

  這是自她失憶後,他第二次看到她睡著時候的樣子。

  可惜,依舊還是睡不安穩。

  她趴在他的床邊,面朝著他的方向,所以,他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她的眼淚。

  看到她哭,他明顯就是一愣,愣過之後,眼神迷茫。

  是昨晚發過燒的關係嗎?剛睜開眼的那一刻,他只覺頭暈腦脹,喉嚨很幹,胃也相當不舒服,但是,不經意地移眸,看到回憶裡曾有過的那一幕時,他在片刻的恍惚後,心情,竟格外的平靜,沒有任何的波瀾。

  對她的出現,他並不意外。或者,是一手促成?

  故意不打傘,一路淋雪淋到執事咖啡廳;故意喝咖啡喝到胃痛,故意不去醫院不吃藥,故意讓仁王,把衝動的靈美叫來這裡。

  靈美是他的妹妹,她是什麼性格,會做什麼事,他很早就了然於心。

  所以,他故意和靈美鬧彆扭,故意將手機放在靈美看得到的地方。

  嘴上,雖阻止著靈美撥她手機,可是心裡,卻為自己的計謀得逞,幼稚地小小竊喜。

  她趕過來的時候,他並沒有真的睡著,只是,因為不知如何面對,他才選擇假寐。

  他聽到她的腳步,額頭一涼,他知道,她坐到了他的床邊。

  四周很安靜,安靜地只聽得到他和她之間的呼吸。

  他想睜開眼,和她好好地說一會兒話,但,那一通電話,打消了他的念頭。

  她去門口打電話,許是擔心他的情況,她並沒有走得太遠,隔著半開的門扉,他清楚地聽到她叫了那人……侑士。

  她對那人說,她明天就會搬出公寓,那人似乎在勸她什麼,她笑笑,安慰他說,要他不要擔心,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所以,她不會後悔。

  不得不說,忍足侑士真的是很瞭解她的性格,明白什麼是以退為進,也明白該用什麼,把她牢牢地牽在手心。

  心,在那一瞬間,忽然變得很累。

  自嘲、反問,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呢?

  幼稚地闖進她的生活,意圖打亂她的平靜,他又能得到什麼?

  自取其辱嗎?

  他們之間,有過太多的誤會,太多的錯過,她不再是那個她,而他,也不可能還是那個他。

  年少時的衝動,早已被時間磨去了棱角,幸福摻雜了太多的雜質,心與心之間,也再不復初時那般吸引,重新開始,不過是場天真固執的夢——在現實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聽著她和忍足的對話,他無意識地笑了笑,困了、倦了,帶著嘴邊那一絲自嘲,他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睜眼,物是人非,連心境都變得不同。

  看著她眼角滑落的淚,他無奈地歎口氣,伸手,輕輕地替她抹去。

  她的淚,還是那麼冰。

  其實,這並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落淚,但是感覺,卻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見面時。

  淡淡的無奈,卻也僅止於無奈。

  不會被灼傷,只是……一點點的心疼。

  很多事,在瞥到第一眼時,就早已註定了最後的結局。

  當她用那種看陌生人的目光看著他,小心翼翼地試探:「我們以前……見過?」,那一刻,他和她的未來,便赤.裸.裸地攤在了陽光下。

  再執著,不過是傷人傷己。

  他是聰明的男人,懂得適可而止的底線,在哪裡。

  一下一下,他無意識地輕撫著她的發,嘴角邊依舊帶著讓人心疼的笑。

  這一次,先離開的人,不會再是她。

  ******

  跡部集團日本分公司

  正值上班高峰,走進大廈,遠遠望去,電梯門口,黑壓壓地擠了一群人。

  嘴角,滑過無意義的笑,女孩撥了撥黑亮的波浪長髮,從容地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向那邊走近。

  總裁辦公室裡

  「你確定要拍這部劇?」看完跡部遞給他的企劃草案,忍足蹙了蹙眉,表情有些古怪。

  「啊恩,你不願意?」漫不經心地轉著自己的尾戒,坐在皮椅上的跡部,懶洋洋地抬眸望了忍足一眼,似是不懂,這麼好的賺錢機會,忍足為何要猶豫?

  「最近把動漫翻拍成真人版的作品不在少數,反響雖然很大,但褒貶不一,將要承擔的風險會很大。」特別是演員沒找好,編劇不到位,那拍出來不是純粹找罵挨麼?忍足不認為,跡部會想不到這一層。

  「那是他們不華麗……」跡部習慣性地摸了摸眼角下的淚痣,深灰色的眸子,諱莫如深:「本大爺的美學,可是每一天都在閃爍著光輝!不是那些無名小卒,可以相提並論的。」

  聞言,忍足頓覺無語,靜靜地看了跡部一會兒,許久,不由得一哂,「看來,你心底早就有了決定。」倒是他,白擔這個心了。

  跡部不置可否,頓了頓,挑眉對忍足道:「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後,本大爺要看到最華麗的企劃。」他強調了最華麗這個詞。

  「知道了。」忍足應得有些無奈,完全能夠預見自己今後一個星期熬夜時的場景。

  這時,內線電話響起,是跡部的秘書打進來,通知跡部說,要安排給忍足的助理已經到了。

  聽到人已在門外,忍足敏感地捕捉到跡部的眸底似有什麼匆匆閃過,不等他仔細琢磨,卻聽跡部說了一句,「讓她直接進來。」後,掛斷了電話。

  忍足微微蹙了蹙眉,不懂跡部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察覺到忍足詢問的視線,跡部也不回話,合上眼,往後靠在椅背上,自顧自地閉目養神。

  氣氛,有片刻詭異的沉默,直到試探性地敲門聲響起。

  聽到敲門聲,跡部的嘴角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睜開眼,示意忍足過去開門。

  忍足雖心存疑惑,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來到門邊,半秒的猶豫後,掛上職業化的笑容,他一鼓作氣地伸手開了門,然而,當他看見門外站著的那人時,他不由得一愣,笑,一瞬間,凍在了唇邊。

  「你好!我是夜久愛,雖然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但是,從今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Chapter 67

  2004年

  那一年,是他過得最荒唐的一年。

  淩晨三點

  在酒吧謊報年齡,喝了點烈酒,他和他新任的女朋友打的去了他公寓。

  車上,他合上眼,靠在座椅閉目養神,女朋友就坐在他的身邊,時不時地打著酒嗝。

  女朋友染著金黃色的頭髮,臉上抹著濃妝,衣著暴露,早不見白天身穿校服時的清純模樣。

  女孩似乎也喝了不少酒,自剛才起就咯咯地笑個不停,笑著笑著,終於笑累了,索性就把頭一歪,靠在他的肩上,親昵地攀住他的肩膀,精心彩繪過的指甲,若有似無地摸著他的唇。

  他淡淡地睜開眸子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推開她的手,不著痕跡地往旁邊靠了靠。

  他的不解風情讓女孩不悅地嘟了嘟嘴,不死心地,女孩再度纏了上來,這次,甚至還大膽地解開他襯衫的幾粒紐扣,直接把手探進他的衣服裡。

  他僵了僵,身體一下子繃得很緊,呼吸也漸漸急促。

  女孩滿意地露出微笑,湊上前,吻住他的唇。

  兩唇相貼,乾柴碰上烈火,纏綿悱惻,難分難舍。

  他化被動為主動,大手罩上女孩胸前的豐滿,把女孩吻得氣喘吁吁,意亂情迷。

  就在女孩被他挑起了□,□難耐地想要他更進一步時,他忽然就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女孩不滿地睜開眼,□未褪的眼,不解地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

  「很晚了,早點回家!」他扣著自己襯衫的扣子,表情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話落,也不等女孩反應,他吸口氣,直接推開車門,下了車。

  女孩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車原來已經停在了他公寓的樓下。

  開車的司機是一位中年大叔,大叔似是對時下年輕人這種放.浪的行為早已司空見慣,所以,剛剛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他識趣地沒有開口打擾他們,原以為他們也許還會再繼續廝磨一陣,卻不想,那個少年卻毫不留戀地推開早已動情的女孩,這倒真讓他感到意外。

  畢竟,像忍足這種年紀的男孩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特別是在這種事上,怎麼可能說停就停?除非他剛剛根本就沒有投入!

  司機暗自琢磨著,卻見剛剛下車的少年傾身敲了敲他身邊的窗。

  直覺地收攏心緒,司機降下車窗,不解地看著那個少年。

  那是個模樣俊俏的少年,戴著橢圓形的眼鏡,看似溫文爾雅,實則深邃難測,不太像他印象中那些舉止輕佻的年輕人。

  少年報了一個位址給他,從皮夾抽出一疊鈔票,叮囑他務必把後座那個女孩安全送到他說的那個地方。

  少年的語氣不卑不亢,不過用了敬語,看得出,是個家教不錯的小夥子。

  司機樂呵呵地收下錢,連連應是,正想開車時,卻見後座那個女孩,竟不管不顧地推門下了車。

  「不請我上去嗎?」交往了一個月,兩個人經常出入酒吧夜店,她也常常被他吻得意亂情迷,可是,每每做到最後一步時,他卻總是像剛才那樣戛然而止。

  明明交女朋友和換女朋友的速度都那麼快,但,他竟從未和誰進行到最後一步,起初和他交往的時候,她還對那些流言嗤之以鼻,嘲笑著是那些女孩自己的魅力不夠,引不起他的興趣,現在輪到她自己頭上,居然還是同樣的情況,在驚愕之餘,也不得不重新開始正視那些傳言的真假性了。

  「你……不想要我麼?」女孩走近他,小心翼翼地試探。

  剛剛他們都已經進行到那一步了,如果是正常男人,早就衝動了,可是,他卻……難不成……真像那些女生說的那樣,他……其實是「歪」的?

  「很晚了,不要讓你父母擔心了。」他笑,也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女孩卻把他的話理解成默認,臉色一下子變得古怪。

  他知道她的誤會,可是,卻無意解釋什麼,如果被誤會成Gay能用最和平的方式結束這段荒唐的感情,他想,他會十分樂意。

  女孩渾渾噩噩地被他催著上了車,臨上車前,女孩的表情,還是一副難以接受的模樣。

  他看在眼裡,好笑在心裡,然而,始終不願辯解。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那輛車消失在他眼前,他才搖搖頭,腳步虛浮地往公寓裡走。

  頭,很暈,昏昏沉沉的,他知道,應該是那些烈酒的後勁使然。

  他自嘲地笑了笑,從口袋裡摸出磁卡,在連連按錯了好幾次密碼後,才總算按對正確的一組,順利走進公寓。

  走進公寓,不經意的移眸,他不知是不是自己出現幻覺,竟瞥見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背影。

  聽到開門的動靜,原本正站在那裡欣賞著角落處一個盆栽的女孩,下意識地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他明顯就是一愣,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些日子,他故意不去找她,不去看她,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實……很想她。

  想她的聲音,想她的笑容,想……緊緊地抱住她。

  那樣想著,他也真的那麼做了。

  忘記去問這是不是夢境,忘記了去思考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那一刻的他,沒有想過現實,沒有想過她心裡是不是有那麼一個人,他只想沖上前,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裡,抱著她、親吻她,感受她的溫度,再也不放手。

  酒後亂性,意亂情迷。

  那一夜,他第一次……失控了。

  ******

  「這就是你對待前女友的態度嗎?嘖!還真是無情呐!」

  辦公室裡,燙著一頭□浪的女孩,在聽完他安排給她的工作後,嬌嗔地看了他一眼,很是埋怨的樣子。

  聞言,忍足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難看,她的話,很明顯,勾起了他最想遺忘的那段曾經。

  ******

  衣服一件一件剝落,整間臥室,一片曖昧灼熱。

  急促的呼吸,深醺的酒氣,難耐卻又燥熱的身體……

  他壓在她的身上,帶著濃重的喘息從她頸邊的鎖骨開始,一點一點,細細的吻,密密地落在她的全身。

  她難耐地呻吟,身體在一瞬間如同著了火般,急著想要得到紓解。

  他抬首,彎唇揚起孩子氣的笑容,低頭,開始親吻她的臉。

  從他熟悉的眉毛開始,再是眼睛,再是鼻子……然而,卻是遲遲,沒有覆上她的唇。

  她喘著氣,迷蒙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他,主動伸出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吻,劃過她的耳際時,軟軟的唇瓣,親昵地貼上了他的……

  他倒抽一口氣,喉結上下浮動,明明他全身的肌肉早已緊繃,如同一隻蓄勢待發的野獸,迫切地想要撕咬身下的獵物,可是,他卻硬生生地止下自己所有的衝動,猛地抽身而起,離開了身下的女孩。

  他的失控……依舊,在最後的關頭,戛然而止。

  ******

  之前,他不知道,現在,他知道。

  不是不想要,而是不敢要,因為他的心,很早就不自由。

  可惜,即便如此,那一年,他還是做了一件很錯的事。

  那一夜,在最後關頭,他用盡最後的自製力,踩下了刹車。

  其實,剛剛在樓下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不是她。

  不是她,他卻還是壓抑不住渴望,衝動地吻了她,甚至,還把她帶去了他的公寓,差點,把她變成他的女人。

  他很想騙自己,她就是她,在吻她的時候,他也一直在這樣催眠著自己,所以,他沒有親吻她的唇。

  唇與唇之間的吻,離心太近。

  他的心裡沒有她,而她,也沒有他。

  兩唇相貼,忽然,他覺得很可笑。

  笑自己,也笑她。

  他去浴室沖了一把冷水澡,等他平息完身體的衝動,披了件浴袍再出來的時候,意外,她竟沒有走。

  她已經穿戴整齊,安靜地坐在床邊,漠然地看著他。

  見他出來,她在半秒的沉默後,低低地出聲問他:「為什麼?」

  為什麼?這句話,該是他問她才對。

  為什麼要戴假髮,為什麼要戴有色的隱形眼鏡?明明她和她長得那麼像,然而,為了瞞過他的眼睛,她還是做了這些偽裝。

  她……到底想玩什麼遊戲?

  「不是遊戲,只是證明。」她笑,笑得有點病態,「證明她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他微微蹙起眉,不語。

  「她……到底有什麼好?為什麼你們一個一個,都放不下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她低著頭,喃喃自語,臉上的表情,空洞迷茫,像個找不到路的孩子。

  她……到底有什麼好?

  這句話,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在心底問過自己。

  可惜,他和她,誰都沒有答案。

  沒有答案,卻在那天後,走到了一起。

  他知道她已經有了一個男朋友,而她,也沒有問他,有沒有和女朋友分手。

  他們的關係,很陰暗,像偷情,又不是真的偷情。

  只是約會,只是擁抱,只是親吻,最後的防線,始終還是在最後一步,及時打住。

  赤.裸著身體,她躺在床上,每一次都是嘲諷著看他從浴室沖完冷水澡回來的樣子。

  「你這樣……到底是想裝純給誰看?」該做的不該做的,早就做全了,只差臨門一腳,又有什麼用?

  他沒有說話,或者,不過是難堪地無言以對。

  那一年,他過得真的很荒唐。

  ******

  「既然只是前女友,那麼,無情一點,又有什麼不好?」他開著玩笑,對她的話,不以為然。最初的震驚早已過去,現在的他,足以冷靜應對任何事。

  過去的,已經都過去了,是他的錯,他會坦然面對,但是,這並不代表,他會甘願受那個「過去」所束縛。

  「呵,一年多不見,你變了好多!」以前,就因為她的這張臉,就算他心底對她沒有愛,表面上,還是會寵她,滿足她的任何要求,「是因為正主已經到手了,所以,就不要我這個替身了嗎?」

  「要是沒記錯,我好像從未說過我要你。」他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她,鏡片後的雙眸,卻冷得讓人發顫,「既然以前我沒有要你,現在,更不會再要。如果你夠聰明,應該知道,未來該怎麼做。」言下之意就是在提醒她,千萬別在他身上打什麼主意,不然,他可不敢保證,他會對她,做出什麼事來。

  夜久愛是聰明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他看她,她望他,半秒的沉默,她無奈地彎唇笑了笑,終是向他伸出了手,對他道:「我是新上任的助理,夜久愛,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聞言,他一哂,起身回握住她的手,意味深長地對她說了一句:「彼此彼此。」

  未來,會怎麼樣?呵,誰知道呢?

  
番外一(上)

  夜久愛篇

  小時候,她最愛做的事,就是聽她母親吹長笛。

  母親吹長笛的時候,是她和小唯感覺最快樂的時候。

  那一年,櫻花開得很美,母親在樹下吹著長笛,一直來家裡看望她們的那位叔叔則用小提琴附和。

  他們在樹下默契地合奏,一旁,耐不住寂寞的小唯,則起身替他們伴舞。

  她靜靜地坐在紅色格子的桌布上,微微地笑著,拍起手,替他們打拍子。

  其實,她很喜歡看小唯跳舞,特別是看小唯著一身芭蕾舞裙的時候,很像童話故事裡的那只白天鵝。

  她和小唯雖然是雙胞胎,模樣也長得那麼像,可是,她喜靜、小唯好動,她們是生命共同體,但是,她們也是兩個不同的人。

  她喜歡跟在小唯身後,默默地看著她,喜歡看小唯沖在她的前面,張開雙手,保護她。

  她是她的影子,她也一直甘願當她的影子,直到……那個人出現。

  夕陽下,他捧著獎盃,牽著美織的手,嘴角邊的笑,純粹而溫暖。

  那樣的笑容,真的,很耀眼。

  雙胞胎,有時候也許真的很悲哀。因為很多時候,你們……會喜歡上同一件東西,甚至,同一個人,而且,該死的心電感應,也會讓你知道,你喜歡的這個人,她也喜歡。

  所以,當小唯說,她想去神奈川,住到他家時,她真的……一點都不意外。

  雖然小唯說,她一點都不喜歡他,她只是想把他從夜久美織身邊搶過來,她只是想把幸村家收為己用。

  那天,小唯為自己的決定解釋了很多很多,明明就不是個喜歡解釋的人,特別還是在她什麼都沒問的情況下,小唯就一個勁地解釋了這麼多,笑,不是欲蓋彌彰是什麼?

  她們是這個世界最瞭解彼此的人,很多話,小唯根本就不需要對她解釋。

  她是她的影子,也安於當一個影子,小唯只要知道這點,就可以了。

  她承認,曾經她喜歡過幸村精市,很喜歡很喜歡,可是,因為小唯,所以她甘願退讓。

  小唯說,她要去追幸村精市,她笑笑,對她說了加油。

  小唯說,幸村住院了,她想去醫院陪他,不想讓他一個人在東京,被那些小護士勾引。

  她也笑笑,說了好,甚至,有一段時間,她一天當夜久愛,一天把自己打扮成夜久唯,只想替小唯在學校裡爭取多一點的出勤率。

  她和他,都是她很重要的人,他們能在一起,她想,那會是她最幸福的事。

  可惜,好景不長,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他們分手了。

  她勸過她,為什麼不給彼此一個機會?並不是很大的一個錯,只要及時糾正,也可以的,不是麼?

  「沒有用的小愛,他決定的事,不會更改的,我瞭解他。」小唯無意識地對她彎了彎嘴角,笑得飄忽。

  她蹙起眉,那一刻,在心底反問,真的……是這樣嗎?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可惜,小唯真的看不清。

  明明看不清,卻自以為是地認定能看清,對於這個姐姐,有時,她真的是很哭笑不得。

  特別是她對她說,「小愛,你去青學吧?不在一個天空,小愛就只是小愛,我不希望你當我的影子。」

  不希望?為什麼?從小到大,她一直都是她的影子啊!為什麼……不再需要?

  她說她要她的快樂,她說她希望她能夠全力以赴的做自己,就算對手是她,也不要退讓。

  她那時真的很想笑,笑她也笑自己。

  沒有人,會比她更瞭解她,她們是雙胞胎,她們有著最親密的羈絆,夜久唯是什麼性格,她夜久愛比她夜久唯更清楚。

  如果她真的下定決心,不再忍讓,那她們之間……又會變得如何?

  夜久唯不是個會妥協的人,對於自己想要的東西,會爭得頭破血流,要是她也真像她說的一樣,全力以赴和她爭,那麼,最後得到的,不過是場兩敗俱傷。

  所以,那時的她,只是笑笑,沒有接話。

  既然她不希望她做她的影子,那麼,她就不再做她的影子。

  她是姐姐,她是妹妹,她的話,她聽。

  只是,該感激她麼?聽了她的話,進了青學,她碰上了不二周助。

  笑眯眯的眼睛,偶爾使壞的性子,和那個被她藏在心底最深處的人,真的很相似。

  於是,第一次,她開始主動去追一個男生,只是,當她和他真的開始交往時,她卻聽到小唯有了另一個男朋友的事實。

  終是……耐不住寂寞嗎?終是……想要放棄他了嗎?

  明明,曾經那麼深深的喜歡過,怎麼可以說忘就能忘?

  宍戶……怎麼可能會有幸村好?小唯,對待感情,你又怎麼能這麼草率?

  明明不喜歡,還要裝作喜歡,明明不快樂,每次聊天的時候還要騙她說自己很幸福,有意義嗎?

  她不希望這樣,真的不希望!所以,她找了征信社,拍了那些照片,甚至,在宍戶提拳揍向不二的時候,她明知所有,卻沒有開口解釋,或者,私心裡,那根本就是她故意設計的一個局。

  她不知道不二清不清楚,她只知道,在她沒有否認自己是夜久唯的時候,不二並沒有揭穿她,後來,在宍戶又找上不二單挑網球的時候,不二也沒有出聲否認過半句。

  她有問過不二為什麼,不二卻笑笑,說:「你不覺得這樣很有趣嗎?」

  那樣的體貼,那樣的溫柔,又一次,讓她想到了那個人。

  她希望小唯和他複合,原因是什麼,或許,真的很幼稚——那就和看小說、看偶像劇時全心投入劇情的觀眾的心情是一樣的,純粹是因為喜歡這兩個角色,所以,觀眾們才會盼望他們兩個能破開層層阻礙,最後能在一起。

  她對小唯和幸村,就是這樣的感覺。

  以前,她有看過這樣的新聞報導,說是有一個瘋狂的觀眾因為受不了自己喜歡的配對被女配分開,就刻意打聽到了女配家裡的電話,天天都打電話過去用最惡毒的言辭把那位演員罵了一通,當時,她聽著還笑過那個觀眾瘋狂,對劇情太投入,現在,輪到她自己頭上,雖情況不盡相同,可是,她卻好像可以理解那位觀眾的心情。

  後知後覺,原來,她早已把自己抽身成觀眾。

  因為是觀眾,因為是旁觀者,所以,她比小唯和幸村,看得都要清。

  她找幸村談過,從幸村的表情裡,她看得到,他心裡還裝著小唯,如果小唯願意回頭,那麼她會發現,幸福從來就沒有離開過。

  同時,她也最瞭解小唯,知道她寧願頭破血流地往前沖,也不會停下腳步,回過頭。

  對他們,她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所以,當那年春假小唯打電話問她,願不願意和她一起去看櫻花前線時,她真的是沒有心情。

  只是,如果那一年,她知道小唯是和忍足一起,那麼,說什麼,她都不會再拒絕。

  小唯去旅遊的那段日子,她打扮成小唯的模樣,試著去做最後的努力。

  她住進了幸村的家,模仿著小唯的樣子,和幸村處了一個春假。

  對她,幸村沒有拒絕,也沒有迎合,她做菜,他會吃,她拉他去約會,他也會去。

  她以為,他是真的把她當做了小唯,可是,那一天,在櫻花樹下,她以小唯的身份,鼓足勇氣對幸村說:「我們重新開始吧?」幸村卻低低地笑了,像是聽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一般。

  她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好不容易,他止住笑,重新看她時,幸村對她說了對不起。

  對不起,這些日子,把你當做了替身。

  對不起,直到剛才,還一直將你當做那個人。

  「如果你沒有對我說重新開始,也許,我真的可以繼續騙自己,說你真的是她。」那時,他明明在笑,可是,她卻忽然覺得好悲哀。

  「為什麼……不把我當做她?」她低著頭,悶悶地問,感覺自己就像個跳樑小丑。

  看著她的模樣,幸村歎了口氣,伸手,輕輕抬起她的臉,對她道:「因為……你們是兩個人啊!」兩個人就算再怎麼像,終究還是不同的。

  「很抱歉,現在才揭穿你,我只是覺得,如果我不說,也許……那一場夢,就不會醒,可是……」後面的話,幸村沒有再說下去,而她,無言以對。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東京,意外,竟看到不二站在她公寓的樓下。

  忍不住眼淚,她沖不二撲了過去,那一天,她在不二的懷裡,哭了很久很久。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只是覺得,好想哭。為自己,為幸村,也為小唯。

  哭過、痛過,思緒清明,她抬起迷蒙的淚眼,終是下定決心對不二說:

  「我們……分手吧!」

  她不想讓不二當第二個幸村,至少,在她整理完自己的心情之前,她不能和不二在一起。

  就算再怎麼像,不二也不會是幸村,他們……到底是兩個人,而她……不可以犯下和她姐姐一樣的錯。

  不二靜靜地看著她,似是很早就知道她會這麼說,所以,他只是笑。

  彎彎的眼睛,月牙一般,仿佛在說:沒關係,我會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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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下)

  夜久愛篇

  她和不二分手了,而小唯則從福島縣回到了東京。

  小唯回來了,卻也帶回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忍足侑士……

  為什麼又耐不住寂寞?為什麼又換了另一個人?一輩子、一件事、一首歌、一棵樹,對你來說,真的這麼困難?放下自己的自尊,去擁抱幸福,對你來說,真的有那麼遙不可及?

  累了、倦了,夜久唯的事,她再也不想管了。

  然而,這一次,她不管,夜久唯卻找上她,將一疊照片,扔在她面前。

  「這是怎麼一回事?」小唯的眼裡,有痛苦、有絕望,也有不敢置信。

  匆匆瞟一眼,那是她扮成小唯的樣子,和幸村在一起時的照片,只是,照片的距離拍的有些遠,而她又紮起了頭髮,所以,小唯並沒有看出那是她偽裝後的樣子。

  看到那些照片,她雖然驚訝,卻沒有驚慌。

  忽然,很想賭一賭。

  賭自己對小唯的瞭解,賭她們雙胞胎之間的心靈感應。

  於是,半秒的沉默,她換了一張臉,冷冷地對小唯說:「知不知道,一直以來,我最討厭你什麼?」

  「……」

  「自以為是,不懂珍惜,以為全世界都圍著你一個人轉,只要看到一點點傷害的預兆,就會懦弱地縮回自己的龜殼,就算明知那樣的做法會最先傷害到別人,也必須先保護好自己,這樣自私的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的不是?」

  一字一句,她將小唯引誘進誤區,想要激起她的怒火,燒去她的理智。

  「就因為我們是姐妹,就因為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彼此的人,所以,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告訴自己,不可以去爭,可是,既然是你先放的手,是你先不要的他,那麼,為什麼我還要繼續隱忍退讓?既然你那麼不懂得珍惜,那以後,換我來珍惜他,不是更好?」

  你不是最無法忍受背叛的嗎?你不是最不能接受被拋棄的麼?那麼,如果我和幸村背叛了你,如果我也做出你最不齒的事——腳踏兩隻船,那麼你是不是也可以像恨合島清子那樣來恨我?像搶走夜久美織身邊的幸村精市一樣來搶走我身邊的幸村?

  抱著那樣的念頭,她口不擇言地對小唯說了很多很多話,將惡毒的女配角色,演繹得淋漓盡致。

  聽了她的話,果然,小唯的臉色越來越白,表情也越來越絕望。

  明明是意料之中也是她樂見其成的事,為什麼……她竟沒有絲毫的快樂和成就感?

  原來……是失望啊!

  失望那個為什麼——她們明明是這個世上最瞭解彼此的人,總有著那麼深的心電感應,為什麼那一刻……她這個姐姐竟沒有感應到她這個妹妹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為什麼……感覺不到?為什麼……不信任我?

  她很矛盾,一邊慶倖著小唯相信了她的話,一邊又糾結著小唯真的相信了她的謊言,可惜,夜久唯沒有看出她眼底深處的掙扎,更不可能回答她的為什麼……

  那一天,夜久唯就像只鬥敗的公雞,逃跑似地匆匆消失在她的面前。

  她站在原地,靜靜地目送著小唯的背影,心底的感覺,很不是滋味。

  沒有誰願意被最親近的人誤會,她自然也不例外,可是,如果這樣的誤會,能讓她在乎的人都獲得幸福,那麼,應該也就值了吧?

  可惜,事與願違。

  到底,她也犯了和她姐姐一樣的錯——自以為是。

  那天的不歡而散後,她和她都沒有再見面,更沒有再通過電話。

  她們開始冷戰,但是,終究,還是她先放不下她。

  她去冰帝打聽她的情況,可是,得到的,卻是她最不想聽的消息。

  他們說,她和忍足在一起了,他們說,她被忍足拋棄了。

  那些人說了很多很多,滿滿的,是幸災樂禍。

  她聽得忍無可忍,終是按捺不住,主動找到了她。

  「你和忍足侑士在一起?」

  「這很重要嗎?」

  「你們分手了?」

  「你希望我們分手?」

  小唯把話說得語焉不詳,而她,知道自己問不出結果。

  於是,她再度裝成她的樣子,直接找上了忍足。

  一眼,少年看出她不是那個她。

  「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聊一聊有關夜久唯的事。」既然無法偽裝,索性,她表明來意。

  忍足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她不想理解他的眼神,開門見山地就把幸村和小唯之間的事,說給他聽。

  末了,她頓了頓,不忘對忍足說:「幸村和小唯很早就認識,他們的感情很深,如果你不想在以後受傷,還是趁早放棄吧!」

  「很早就認識?」忍足笑,像是聽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一般,「很早……是有多早?」真的……會有他早嗎?

  她不語,只是靜靜地看他,等著下文。

  但是,忍足卻無意多說什麼。

  他們之間的對話,自此,不了了之,不過,從忍足的表情,她不難看出,他和夜久唯之間,並不像外人傳言的那樣。

  而和小唯在電話裡,幾次有心的試探後,她感覺得到,忍足在小唯的心裡,是特別的存在。

  不像戀人,倒像很重要的朋友。

  既然……只是朋友,那麼,也許真的可以再試一下。

  她想,她可能真的是瘋了,所以,才會有那麼不可思議的念頭——或者,換句話說,她可能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正常的妹妹。

  如果她正常,那她就不會千方百計地想要激起她姐姐的怒氣;如果她正常,那她就不會為了激起她姐姐的怒氣,作踐自己,脫.光.光了,去爬上一個自己不愛男人的床!

  那時,她的想法還很天真,以為把自己變得和夜久美織一樣讓小唯厭惡,那麼她的姐姐就會像當初搶走夜久美織喜歡的人那樣,也搶走她放在心裡的幸村精市。

  在這個世界,沒有人比她們更瞭解彼此,她姐姐的底線在哪裡,她都知道。

  甚至,為了絕了小唯以後會和忍足在一起的念頭,她真的有想過,要把自己給忍足。

  只是……忍足沒有要她,即便她把自己裝得再怎麼像,最後關頭,忍足還是收了手。

  「你到底想玩什麼遊戲?」

  「不是遊戲,只是證明。」她笑,刻意笑得病態,「證明她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而他微微蹙起眉,不語。

  「她……到底有什麼好?為什麼你們一個一個,都放不下她?」

  其實,這句話,她在問他的同時,也在問自己。

  夜久唯……到底有什麼好?她幸不幸福……到底關她什麼事?

  她喜歡幸村也好,她想和忍足他們交往也好,就算不快樂,就算痛苦,那也是她的事,她夜久愛為什麼要多管閒事?難道就像那個瘋狂的觀眾一樣,只想滿足自己對童話的幻想嗎?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而忍足……也不會給她答案。

  雖然和計畫相差了很遠,可是,那夜以後,她和忍足還真的莫名其妙開始了偷偷的交往。

  她知道,他不喜歡她,只是想從她身上,尋找那個人的影子;而她,在等,等著那個人的發現,等著那個人的怒火,等著她質問她:為什麼不好好珍惜幸村?

  可惜,很多事,當你走錯第一步的時候,後來,就會沿著錯誤的路線,步步錯。

  她沒有等來她的怒火,她等來的,是她曾以為自己也許永遠都得不到的東西——

  「小愛,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但是,我和他……真的回不到過去,也沒有辦法重新開始!我承認,我喜歡他,可惜,我也早已經配不上他……」幸村的感情太純粹,而夜久唯的,太渾濁,「就算我們真的重新開始,未來,我還是有可能會為了很多事,再捨棄他一次,他的原諒只會讓我自慚形穢,在一起,只是彼此折磨,不可能會有永遠的幸福。」

  終究,她還是瞭解她的,終究……她們還是這個世界,最親密的彼此。

  那一刻,心,很放鬆,就像一個一直活在誤會中的人,總算得到了理解。

  只是,她也有她的固執,她的死心眼,所以——

  「我們去飆車吧!如果你贏了我,那麼以後我就聽你的,不再做這些無聊的事,但是,如果你輸了!那你就要聽我的話,再給自己和幸村一次機會!否則,我是不會罷手的!」

  那是她們之間第一個賭注,賭上的,是她對童話的幻想,可惜,最後,卻是她們兩個險些九死一生的結局。

  她贏了,可是,車子也失控了,當她連人帶車飛過懸崖的那刻,她回頭,沖一臉驚駭的小唯,甜甜一笑,說:

  「我贏了……所以,不要忘記你答應我的事,要和幸村……重新開始啊!」

  如果這次她再不好好珍惜幸村,如果這次她再讓她的成全和犧牲變成笑話,那麼,她做鬼也不會放過她的!

  她是個瘋狂的觀眾,偏執地,近乎變態。

  然而,終究,夜久唯不是個好演員,沒有按照她的期望,演出她想看的劇本。

  所以——

  浴火重生是嗎?

  暖色調的燈光下,她癡癡地欣賞著自己佈滿火紋的手,嘴角,嘲弄地勾起。

  「呵!你……是真心地希望我能浴火重生麼?」願賭沒有服輸的演員?

  
Chapter 68

  時間在指縫間悄然溜走,成人節過後,小唯的學歷考試也緊跟著開始,忍足忙著跡部交代的企劃,這陣子沒能和小唯經常見面,不過,每天晚上,不管多晚,忍足總會和小唯通幾次電話,有時還會在電話那頭,提點下小唯一些重要的題目,兩人之間的交往,大體還算順利。

  許是有夜久正一在家坐鎮的關係,搬出公寓,回到夜久家的小唯和合島清子之間的相處,從表面上看還算風平浪靜,加上許是剛打過肉毒桿菌素的緣故,合島清子的臉雖又變得如年輕時一般巧奪天工,但是,近段時間內,她臉部的肌肉已經整個僵硬,只能微笑,不能大笑,更不可以有什麼激動的情緒,所以,對於夜久唯回到夜久家的事,合島清子即使心有諸多不滿,很想找個機會刺激小唯幾句,但大多也是力不從心,甚至,可能是擔心自己會反過來被夜久唯「趁虛而入」,平日裡在家見到夜久唯時,合島清子也是能躲則躲,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兩個人間倒也沒鬧出什麼大矛盾。

  在夜久家住了幾天,小唯發現當初來醫院「照顧」她的外婆並不住在這裡,詢問谷原管家後才知道,原來在她打電話給夜久正一告訴夜久正一她要回來住時,夜久正一當晚就把那位「外婆」從夜久家趕了出去,讓「外婆」搬去外邊住了,而且,夜久正一還囑咐「外婆」,在小唯留在夜久家的期間,外婆不能來夜久家——對於這個決定,合島清子自是尖聲抗議,可是,夜久正一打定主意,說什麼也不會更改,甚至,還對合島清子語重心長地說:「如果這麼離不開你母親,你可以搬出去和她一起住,反正那間公寓很大,你和你母親兩個人,夠住了。再不行,你們也可以搬到美織那裡,最近你不是常嚷著想美織了麼?趁這個機會和你媽一起去看看美織,陪陪美織,不是一舉兩得?」擺明瞭,就是要偏小唯偏到底了。

  合島清子聽著窩火,但也清楚夜久正一的脾氣,遂咬牙,不情不願地忍了下來。

  聽完谷原管家複述給她聽的話,小唯的心情有些五味雜陳,雖很想嘲笑夜久正一自作多情,閑著沒事竟做這種裡外不是人的事,畢竟,很多事,錯過了就無法挽回,不管他有多後悔,多想補償,也彌補不了他的那些曾經,她……是不會感激他的!然而,話是這麼說,這些日子,夜久正一對小唯的小心翼翼、費心討好,小唯都是看在眼裡的,面上雖冷漠依舊,可是,心底還是會有若有似無的暖流悄悄滑過,可惜,她絕對不承認那是感動!夜久正一對她而言,只是一個可利用的人,她接受他的補償,喊他一聲爸爸,不過是想把他利用得更徹底一點,僅此而已!

  在這種複雜矛盾的情緒下,小唯熬過了昏天暗地的學歷考試。

  學歷考試結束後,小唯並不像和她一同參加考試的學生一樣,考完試立刻就想著該怎麼放鬆放鬆,小唯接受了夜久正一的提議,在拿到錄取通知書後,趁著開學前的春假,去夜久正一的公司實習。

  在日本,很多剛進校的大學生都這樣,在剛上大一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尋覓適合自己的公司,想盡辦法要混進去實習,好為自己的將來鋪鋪路。

  小唯對自己的未來沒有明確的規劃,唯一支撐她的,就是她外公留給她和小愛的染野銀行——也許,這段時間,她已經記起了很多事,隱約知曉自己和小愛之間,曾有過那般激烈的矛盾,但她同時也清楚,矛盾歸矛盾,雙生子之間的感應讓她願意選擇相信,她和小愛之間,再大的矛盾終究也會過去,畢竟,她們是這個世上最親密的彼此,小愛是她的影子,她也可以是小愛的影子,她們是兩個人,但是,也能變成一個人——染野銀行,則是將她們綁在一起的牽絆。

  現在,小愛下落不明,收購染野銀行的計畫便由她去實行,然而,對金融、對管理、對經營她是個門外漢,說是一竅不通也不為過,所以,她不可能像小愛那樣,隨心所欲地去操縱股票,不過,她現在不會,不代表將來也不會,她自信只要她從頭開始學起,一定也不會比小愛當初做的差。

  而夜久正一的公司,便是讓她吸取經驗的最佳踏板,她沒道理,會白白錯過。

  總裁特助是夜久正一想安排給小唯的職位,畢竟,小唯沒有什麼社會經驗,要學習的話,留在他身邊,由他這個做父親的慢慢教她,豈不是更好?可是,小唯卻不願意,只想從最基層做起。

  夜久正一熟知她的固執,拿她沒轍,遂長歎一口氣,安排她做了其他人的助理秘書,跟在一個他信得過的人身邊——這已經是夜久正一最後的讓步了,可憐天下父母心,雖然夜久正一這個父親早些年當得有些失敗,不過,那種想要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捧到女兒面前的心情,他也不比這世上任何一個父親遜色,特別,女兒還是要來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事,既然他是總裁,手上有權,那利用權力多偏寵女兒一點,想讓她在自己的公司裡過得好一些,又有什麼不對?

  小唯雖然極力要他把她當成普通新進的員工看待,可是,到底血脈相連,人的私心作祟,夜久正一又怎麼可能真的捨得對她嚴格?畢竟,他當初會建立夜久集團,會想擠進上流社會,就是想讓自己身邊的人,日子過得更好,他承認,曾經他用錯了方法,錯過了太多值得珍惜的東西,但是,他願意從現在開始改正,只要有一點點希望,也不會放棄。

  小唯不理解夜久正一的心情,可是,她知道,夜久正一是為她好,何況,夜久正一還放話威脅她:如果對他的安排不滿意,那她也不要來他公司了。一句話,封死了她所有的後路,也明確地讓她看見了夜久正一的底線在哪裡。

  她是聰明人,明白很多事,多了就過了,硬碰硬的堅持,往往沒有適時的軟化來的效果拔群,再說,她的目的只是想進公司學習而已,也沒必要太執著於在進公司後,會不會被人指指點點。

  想通了這一層,小唯自覺也沒什麼好介意的了,可是,當她跟著夜久正一去了公司,看到她今後要跟著做事的那位秘書後,不由得愕然地瞪大了眼,頓覺東京真的是很小。

  「你好,我是幸村精市,以後,還請多多指教。」那人向她伸出手,俊美的臉上,露出很溫暖的笑容。

  那樣的笑容,很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

  小唯下意識地看向一旁的夜久正一,卻見夜久正一的臉上,滿面春風,見小唯看他,還孩子氣地沖小唯眨了眨眼,很是得意的模樣,似是在問小唯:是不是很驚喜?

  顯然,這一切,是夜久正一費心安排的。

  夜久正一離開了,小唯跟在幸村精市的身後,熟悉工作環境,這時她才從幸村的嘴裡得知,幸村也是在剛上大學的那年,被夜久正一拉進了公司實習,不過,也是從基層員工開始做起,在公司幹了一年,慢慢也做出了些成績,於是前不久就接到了夜久正一親自頒佈的調令,從業務部被調到了66樓,成為夜久正一身邊秘書部的一員。

  幸村還開玩笑地對小唯說:「也許,我要感謝你才是。」

  他的話,讓小唯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索性順著他的玩笑接下去,道:「那就請我吃一頓大餐,感謝感謝我好了!」原來,放下過去的束縛,她和幸村之間,也可以相處自然。

  小唯不知該怎麼樣解釋自己和幸村之間的一切,仿佛就是那天,當她從夢中醒來,看見躺在床上的幸村,正拿著她帶過來的素描本,專心的畫著什麼時,她就感覺到,她和幸村之間,似有什麼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她沒有出聲打擾幸村,幸村也沒有抬頭,直到在紙上落下最後一根線條,幸村放下手中的筆,才緩緩地移眸看向她,沖她淡淡一笑,問:「你醒了?」

  她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張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吐不出半個音。

  「以前,我以為只要留在原地,耐心的等,總會等到我要的東西,所以,一張一張,才會畫了那些背影,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很多事,並不是我當初以為的那樣,重新翻看那些背影,我忽然發現,在很早很早之前,我就不想留在原地了……」

  他說,謝謝你,昨晚趕了過來,也謝謝你,在我身邊,陪了一夜。

  「過去的,再找也是過去了,物是人非,所以,我會記得移動腳步,離開原地。」一字一句,他把話說得很平靜,淡淡的笑容,飄忽得讓人心疼。

  胸口,一下子被揪得很緊,可是,窒息過後,餘下的卻是松了一口氣。

  她想,她可以明白他的意思。

  「你好,我是夜久唯,初次見面,請多指教。」她向他伸出了手,笑容,是褪去迷霧後的陽光,耀眼、燦爛。

  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子。

  很陌生,但感覺,卻很好。

  他不由得輕輕一哂,也向她伸出手,自我介紹道:「我是幸村精市,請多指教。」

  不談回憶,沒有過去,他們只當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僅此而已。

  放下那段複雜的曾經,他和她在彼此的臉上,都看見了一絲釋然,所以那一天,他們才可以像朋友一般,在休息室裡單獨相處了很久。

  他替她畫了一張素描,不再是背影,是她的正面,她取名,叫做:新生。

  新生的她還有新生的他。

  他沒有問她未來的打算,而她,在起身離開的時候,也沒有對他說再見。

  自那天以後,他們便斷了聯繫,彼此間心知肚明,如果還有那麼一絲能做朋友的緣分,那麼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們可以在茫茫人海中不期而遇,像普通朋友那般,問候對方一聲:「許久不見,最近,過得還好嗎?」


Chapter 69

  他沒有請她吃飯,而是請她喝了一杯他親手煮的咖啡。

  他知道,她不愛吃苦,所以,這一杯咖啡,他在放了雙倍的奶油後,還多加了一勺糖。

  一杯甜的康寶藍,一杯苦的黑咖啡,他們面對面坐著,卻是一人一杯,南轅北轍。

  背道而馳,漸行漸遠,很適合,現在的他們。

  「你煮的咖啡,味道很正。」放下空空的杯子,她舔了舔唇,滿足地歎息。

  剛才,她一直在旁看他煮咖啡,她發現,他有一雙很漂亮的手。

  會畫畫,會彈琴,會做飯,她想,她有點羡慕他未來的妻子。

  「謝謝。」他笑,伸手端起面前的黑咖啡,抿一口,不知為何,感覺竟沒有以前那麼苦。

  今天是週末,她捧著一堆資料,和他約在執事咖啡廳,為下周要參加的競審會做準備。

  夜久集團最早由生產發光二極體(LED)起家,後又推動股票上市,目前在全日本已經擁有十幾家上市的電子公司,20多年來,夜久集團除了致力於光電零元件,更持續拓展消費性電子、通訊產品,並逐步跨足於關鍵零元件與次系統,在市場上已經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日前,今村集團計畫打造全日本最大最豪華的渡假村,預算投入的資金高達二十億美金,打算邀請八到十家有實力的公司分別承包不同的工程,夜久集團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並打算參加度假村路燈建設工程的投標。

  對於幸村年紀輕輕,資歷尚淺就被調到66樓一事,集團內部自是一片質疑聲不斷,為了給幸村一個機會,也堵住眾人的悠悠之口,夜久正一便將這次的標書,交由幸村負責,原本,身為助理秘書的小唯是沒有資格參與競審會的,但,夜久正一為了讓她能儘快吸取經驗,便力排眾議地讓她也參了一個小腳,前幾天在開會的時候,還要她準備準備,下周和他一起去今村集團參加競審會。

  小唯從未有過競標的經驗,以至於,這些日子她幾乎時時刻刻都和幸村在一起,在她所不知道的領域裡,從零開始。

  人的五指各有長短,小唯自也不例外,幾天下來,小唯雖對夜久集團有了大致的瞭解,但是,對一些專業術語、經營理念、運行方式還是懵懵懂懂,即使稍稍入門,可惜,離上手還有一段很漫長的路要走。

  喝完咖啡,兩人又對著一堆資料開始討論,幸村是個很有耐心的好老師,不管教的學生有多笨多不開竅,他除了無奈地捏了捏額角,好笑地歎一口氣外,並不會真的嫌棄她什麼,一問一答,兩人一來一往聊得很是投機,不知不覺間,落日西沉,窗外的天空已經全黑了,可是,小唯的問題,卻連一半都沒解決掉。

  痛苦地呻吟一聲,小唯趴在攤開的書上,閉上眼,鬱悶得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無聊……這些東西真的是好無聊,她根本一點興趣都沒有!唉!想和做,真的是兩回事,計畫定的再高再好,實施起來還是有相當大的難度,要堅持,談何容易?

  「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看著她的樣子,幸村體貼地如是建議。

  「好……」她應得有氣無力,很像一條快脫水的魚。

  見狀,幸村搖搖頭,忍不住失笑,起身去廚房,又替她煮了一杯咖啡。

  「晚餐想吃什麼?」他把咖啡端到她的面前,在她對面坐下,隨口問著。

  「唔……我也不知道。」她勉強坐正身子,無精打采地拿過咖啡。

  被這些亂七八糟的枯燥東西折磨了一個下午,她就算本身胃口再大也已經被磨得沒有胃口了。

  「呵呵,你爸爸只是要你過去旁聽,見見世面而已,你不需要把自己逼得這麼緊。」知道她此刻在煩躁什麼,幸村莞爾,淡淡地道。

  夜久唯還沒進大學,也才來公司不久,夜久正一要她參加競審會,擺明瞭不過是想讓她見見世面,拓寬眼界,並不需要她如此逼自己。

  當初他在學這些東西,也花了半年才漸漸上手,夜久唯現在才剛一個月而已,不得不說,她的表現已經相當好了,至少,那時的他還做不到她這麼「勤奮」。

  「話雖如此,但是,在你們競標的時候,我總不能真的什麼都不懂地幹坐在一邊發呆吧?」那樣……她會覺得自己很傻,就像到了另一個世界一樣。

  幸村自也是知道她的想法,所以,他沒有接話。

  短暫的沉默後,幸村抬眼看了看牆上的時間,回到剛才的問題,問她,晚餐想吃什麼?

  「唔……」小唯下意識地拿過一旁的菜單。

  「呵,抱歉,今天這裡只準備了咖啡,所以……」因為之前和她約好的關係,所以今天的他就把咖啡廳暫停營業了一天,原以為她的問題不是很多,他也從沒有想過愛鑽牛角尖的她居然會把一個最簡單的問題拆分成七八個複雜的小問題來問,以至於,本沒有打算要和她一起吃晚飯的他,早上在看到空空的冰箱時,頓了頓,最終還是決定留到明天再補齊。

  如今這種情況……想想,還真有點尷尬啊!

  「那我們出去吃吧!」稍作猶豫,小唯如是決定,「你教了我一個下午,又請我喝咖啡,禮尚往來,我也應該有點表示才是!說吧!你想吃什麼,我請客!」話說著,她逕自套上剛剛掛在椅背後的外套,準備出門。

  幸村一哂,知道她的性格不愛欠別人,只好點點頭,默許了她的建議。

  兩人離開執事咖啡廳,肩並肩,走在街上。

  可惜,一路逛下來,他們誰也沒有決定要吃什麼。

  眼看街的盡頭已經看不到任何的餐廳和飯館,小唯索性提議,要不去超市買一點材料,回咖啡廳做壽司?

  幸村本就不是個會挑嘴的人,如果不是礙於小唯遲遲沒有決定,他現在也不至於還空著肚子,現在,既然小唯已經想好要吃什麼,不管是出於紳士風度還是其他原因,他都找不到任何反對的理由,於是,兩人便調轉腳步,進了最近的一家大型超市。

  ******

  在東京都豐島區東池袋附近,有一家名為「Jewelry TSUTSUMI」的珠寶連鎖店,許是周圍有一家大型的西友超市,所以,每天上門的顧客,還是絡繹不絕。

  在靠門的落地窗前,有個容貌姣好的年輕女子已經在櫃檯前,挑了許久的戒指。

  負責接待的佐佐木,臉上的笑容已經有點撐不住,但是,礙於基本的職業道德,她還是不得不耐著性子將櫃檯裡的戒指一一取出來,好讓面前的女孩細細打量。

  女孩又讓佐佐木另拿了三個戒指出來,一一套上了自己的手指。

  女孩的手戴著黑色的手套,左三個,右三個,襯著銀色戒指上的鑽石,璀璨奪目,她將手併攏,攤在有光的地方,嘴角邊,有絲滿意的笑。

  見狀,一旁的佐佐木適時地說了幾句讚美的話,末了,小心翼翼地問她,有沒有想好要買哪一個?

  女孩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但笑不語。

  性急的佐佐木已經有點沉不住氣,正欲發作,不經意的移眸,注意到那個向這邊走進的高大男人。

  男人有頭及肩的深藍髮絲,戴著橢圓形的眼鏡,一身合身的名牌西裝,周身的氣質,成熟內斂,諱莫如深。

  他蹙著眉,一邊走,一邊扯松領帶。

  佐佐木硬生生地把喉嚨裡的話吞了回去。她認識這個男人,畢竟,這個男人之前有帶著他的女朋友去過她打工的糖果店,貌似,還和她的搭檔兼好友幸村靈美有那麼點關係?

  不過,上次在糖果店的時候,佐佐木覺得他和他女朋友的關係不錯,一度還羡慕過那個女孩,可惜,今天再見他們時,佐佐木發現,這兩人間的氛圍,明顯就不一樣了。

  剛剛這個挑了半天戒指都沒挑中一款的女人推門走進這家珠寶店的時候,這個男人並沒有跟著她一起來,而且,對她的態度,似乎還有點不耐煩,完全沒有那次在糖果店裡的濃情蜜意了……唉!果然,好看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佐佐木忍不住在心底感慨,挺是同情地瞅了面前還在自顧自欣賞戒指的女人一眼。

  「還沒挑好麼?」忍足來到櫃檯前,望著還在那邊坐著的夜久愛,微微蹙起了眉頭。

  今天是週末,可是,他和夜久愛還是去了公司加班,原以為會加到很晚,卻不想兩人之間日漸默契,終是提早把預計的工作量完成,這幾天,因為忙著跡部交代的事,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小唯了,好不容易能提早下班,他便想著要去夜久家看看她。

  之前通電話的時候,他沒有把夜久愛的事告訴給小唯,就是想等哪一天空下來,出其不意地把夜久愛直接帶到小唯面前,給她一個驚喜。

  他不清楚夜久愛知不知道他的心思,他只知道,夜久愛遲遲都沒有和小唯聯繫過。

  他不想問為什麼,也不想知道為什麼,畢竟,夜久愛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之中,他並不擔心她有機會傷害小唯什麼。

  剛才下班的時候,他有問過夜久愛要不要和他去見小唯?夜久愛沉吟了片刻,終是點點頭,然而,卻在經過東池袋的時候,她出聲要他停下,說是要去買點東西。

  他依言下車陪她在東池袋逛了一圈,可是,她什麼都沒有買——不買東西,也無意上車,很明顯,就是在拖延時間,所以,當最後她提出要進這家珠寶店看看的時候,他終是喪失耐心,面無表情地對她說,他去車上等她——對男人,而且還是對此刻「歸心似箭」的男人而言,苛求他發揚紳士風度,讓他心甘情願地去陪一個不愛的女人逛街,根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

  可惜,有人偏偏不信邪,讓他一個人在車上等了半天,都不見影子,因此,可想而知,忍足此刻的心情會有多糟糕了。

  是以,夜久愛對他隱含不悅的語氣並不奇怪。

  「OK!」很多事,要懂得適可而止,夜久愛自是明白這個道理。

  「這六個戒指我都要了!」她向等在一邊的佐佐木晃了晃手裡的戒指,然後,她回眸,沖忍足甜甜一笑,道:「麻煩幫我刷下卡,我今天出門,忘帶錢包了……」好無奈、好無辜的語氣,一聽,就知道是故意的。

  忍足微微蹙了蹙眉,不過動作卻沒有任何的猶豫——他直接掏出皮夾,抽了一張卡,交給一邊的佐佐木,告訴她,密碼就是卡上後幾位元數字。

  「喂!你對所有女人都這麼大方麼?」待佐佐木拿著卡下去結帳,夜久愛忽然又挑眉看著忍足,語帶嘲弄。

  「你是所有女人麼?」店裡的暖氣很強,他感覺有點熱,無奈他只好拉下領帶,解放幾粒襯衫的扣子,漫不經心地斜了夜久愛一眼。

  夜久愛抿唇不語,她當然知道他的意思。

  她不是所有女人,她是「她」的妹妹,「她」的影子。

  這個認知,讓她的心情忽然有些煩躁,直覺地,她偏過頭去,不再說話,但是,當她的視線,不經意地穿過窗外,落在兩個剛從對面超市走出來的人影身上時,表情,又是一變。

  半秒的愕然後,夜久愛的唇,詭異地勾起,扭頭,她看向身側的忍足,沒頭沒腦地開口問他:「喂!如果你發現,當你付出一切後,結局還是一場空,那麼,你會不會後悔現在的決定?」語氣,隱約透著幸災樂禍。

  忍足沒有說話,只是微微蹙起眉。

  夜久愛不語,意味深長地用下巴努努外面。

  忍足不動聲色,順著她暗示的方向看過去,下一秒,卻是鏡片後的瞳孔,莫名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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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0

  銀色雷克薩斯在空無一人的高速上疾馳,沿路的光落在深色的擋風玻璃上,映出忍足一張晦暗不明的臉。

  「侑士?」

  「現在很忙嗎?」

  「唔……還好,有什麼事嗎?」

  「我剛剛加完班,要是可以的話,一起出來吃個晚飯吧?」

  「這……」

  「怎麼了?是有什麼不方便的嗎?」

  「恩……剛谷原管家有打電話給我,說今晚合島清子不在,她特地為我做了一桌子菜,所以……」

  「……那晚上呢?最近出來一部很不錯的科幻片,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看看?」

  「科幻片嗎?呵呵,好像很有趣呢!不過,很可惜,我還有很多工作沒有做完,晚上可能要熬夜了,抽不出時間呐!」

  「……」

  「你呢?工作都做完了嗎?跡部願意放過你了?」

  「呵呵,偶爾偷個懶而已!倒是你,最近在你爸的公司還適應麼?」

  「恩,還好,最累的那一陣已經過去了,現在已經漸漸開始習慣了!」

  「是嗎?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多注意身體。」

  「嗯,我會的,你也是啊!說起工作,你比我更拼呢!」

  「呵呵!對了,小狼還好吧?」

  「還好,谷原管家把它照顧得很好,現在已經胖了一圈了!」

  「看來……他好像一點都不想我這個爸爸呐!」

  「嘻嘻,你到現在才看清這個事實麼?我以為經過上次你心裡已經有底了呢!」

  「……真讓人傷心呐!」

  「沒事,今晚回去我會幫你好好教訓它的!」

  「回去?」

  「我現在在一個朋友家裡,就是我父親讓我跟著學習的那個秘書,上次在電話裡我有和你提過的,忘了嗎?」

  「嗯,我想起來了,你說過,『他』是個40多歲的女人?」

  「呃……嗯!就是她了!我剛剛才從她家裡出來,正準備要回夜久家了……」

  「哦?那你現在在哪裡?方便的話,要不要我開車過去接你?」

  「不用了!她家住得很偏,你開車繞過來會有點麻煩……還是不要了,難得今天跡部願意放過你,你還是回家洗個澡,好好睡個覺吧!我到家會打電話給你的!」

  「……」

  「呐!我的車來了,先不聊了,再見!開車的話,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啊!拜拜!」

  注意安全是嗎?

  鏡片後的雙眸愈發幽邃,不自覺地猛踩油門,越開越快,幾乎快要突破極限。

  時光荏苒,那麼多年過去,心底的那個影子,從未褪色。

  原以為,在她點頭的那一刻,他已經學會滿足,卻原來,在一起從來都不等於擁有,即使開始交往,即使他們的關係在陽光下明朗,然而,心與心之間的縫隙,還是連光年都無法計算。

  很想騙自己說……她的謊言,是因為她的在乎,可是,沒有用,胸口的地方,還是會痛。

  「她有沒有和你說過荊棘鳥的故事?一輩子,一件事,一首歌,一棵樹……看見了嗎?她的樹,從來就不是你,就算失憶,就算遺忘,就算分手,只要彼此的心還在吸引,那麼任何人都插足不了他們的中間,你……不覺得自己很可悲麼?強求一個不愛你的人,執著一個男朋友的掛名,就是你最想得到的麼?」嘴角輕揚,夜久愛偏眸看著他的眸底,有著毫不掩飾的同情。

  「你不是我,又怎麼會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他似笑非笑地回應她的目光,故作的無所謂,強撐的自尊,他的驕傲還輪不到她來踐踏,「我不是聖人,所以,我不會主動成全,如果最後心和人無法兩全,那麼只要她不開口,我也會一直裝作無知地留著一個沒有用的軀殼……」

  付出,真的可以不要求任何回報嗎?至少,他做不到。

  人都是自私的,既然都是自私,那為什麼他就必須無私?是她主動要走向他的方向,是她把機會交到他的手裡,他是個像狼一樣的男人,對自己的獵物,從不會輕易放手,就算兩敗俱傷,就算不死不休,只要沒有遺憾,結局是什麼,於他,並不重要。

  岔口,紅綠燈閃爍,他回神,猛地踩下刹車。

  車廂,很悶,他降下車窗,風襲來,冰冰涼涼的感覺,散了紛亂。

  其實,他要的真的很簡單,一個解釋,一句實話,僅此而已。

  他不會干涉她的過去,也不會介意她是不是和幸村精市在一起,只要……只要她告訴他實話,他就會無條件地支持她任何的決定。

  可惜——

  她終是讓他又一次失望了……

  人的耐心有限,而他,真的很好奇,自己的底線,到底在哪裡。

  一次一次,當失望疊加,傷害重複,痛的感覺就會開始變得麻木。

  習慣、麻木、絕望、放手、解脫……

  而他,還未嘗夠麻木,解脫?呵,談何容易?

  紅綠燈換了幾輪,他的車依舊停在路邊。

  面無表情地,他抬頭看著倒後鏡裡的自己,疲倦、落寞,就像一隻喪家之犬。

  捨不得質問,捨不得為難,卻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心知肚明,那不過是害怕和懦弱在作祟。

  不是不想問,只是不敢問,不是沒受傷,只是他必須把傷口藏進深處,獨自舔舐。

  記得曾在一部文藝片裡,看過這樣一幕,女主角的朋友和女主角說,在愛情的領域,誰先陷落,就意味著萬劫不復,毫無公平可言……

  公平是嗎?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強求,他又有什麼資格,奢望她的公平?

  很多時候,他常常問自己,為什麼是她?

  思索良久,終不得結果。

  歎口氣,他摘掉眼鏡,閉上眼,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走一步算一步吧!

  ******

  她又開始發呆了。

  愣愣地盯著一旁的手機,一臉茫然的樣子。

  幸村在心底歎口氣,索性放下手中的書,默默地看著她細緻的側面。

  好像……就是他們並肩離開超市後,她拉開和他的距離,跑到角落邊接起那通電話開始的吧?打完電話,她就有些魂不守舍,直到回到咖啡廳,開始做壽司時,也是頻頻出錯,非常的心不在焉。

  他問過她,是不是有什麼事?

  她只是笑笑,示意自己很好。

  「那通電話……是忍足君打來的吧?」他做著壽司,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了這樣一句。

  她的背脊一僵,許久,輕輕地「嗯」。

  「你沒有告訴他,你和我在一起嗎?」他停下手邊的動作,偏頭看著她,淡淡的眼神,似要望進她的心裡。

  她一窒,避開他的目光,沉默。

  他靜靜地看著她,許久,才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接下來,他們誰也沒再開口,就連面面相對的晚餐,也在最初的「我要開動」後陷入一陣尷尬的無言,直到适才她捧起書本,強打起精神繼續向他求教……

  然而,問題沒有解決多少,她又沉浸在另一個世界,獨自發起呆來。

  這樣下去……只會繼續浪費彼此的時間而已。

  想到這兒,他深吸口氣,重重地合上面前的書本。

  「啪」地一聲,適時喚回了她的神智。

  她回過神,抱歉地對他笑笑,沖他說了對不起。

  「我們說到哪裡了?」她收攏自己的思緒,想要繼續剛才的問題,可惜,被他出聲打斷。

  「在繼續之前,我們先聊聊好麼?」他說,看她的眼睛,溫和幽邃。

  她不語,沉默了半晌,才抬頭望他,歎息著問:「你想聊什麼?」

  「隨便,什麼都好。」他莞爾,說了個很含糊的答案。

  隨便……看似簡單,其實是這個世上最難測的詞,沒有特定主題,沒有特定目標,狀似隨便,又怎麼可能真的隨便得了?

  她苦笑,他的隨便,真的是很隨便。

  「以前,我是不是很任性?」她不想談以前的,可是,除了以前,她想不到其他開頭。

  「……」果然,他沉默,曾經他們是最親密的彼此,和前男友談以前,他無意義地笑,也只有她做得出來。

  「這些日子,我想起很多事……」她頓了頓,猶豫了一會兒,補充道:「很多關於你……關於我們以前的事。」是不是很諷刺?當她選擇了別人,當他們決定做陌生人,那些過去,便自動回到了她的腦海,提醒她,她到底錯過了什麼,「我想,我欠你一句抱歉,還有很多很多……我再也還不起的東西。」

  「……」幸村垂下眸,聽著她的話,嘴角邊,若有似無的弧度。

  很奇怪,明明應該會尷尬的,可是,此時此刻,他除了平靜還是平靜,仿佛,他在聽的只是一個陌生人的事,或者,不是陌生人,只是再回首,已成隔世。

  恍然如夢,年少時的熱情衝動,終究,讓時間褪了色,回不到的最初,餘下的,只有一灘淡淡的痕跡,很淺很淺,不仔細注意,再看不見。

  「可能就是因為我們有這樣的曾經,所以,剛才我不敢告訴他,我現在和你在一起。」她剛剛又撒了一個謊,明明在以前,是信手拈來的事,不知為何,如今竟是罪惡感彌漫,心虛至今,惶惶不可終日。她在猶豫,在掙扎,要不要再打一個電話,要不要把真相全數吐露,可是,她也害怕,害怕他的誤會、害怕他的不諒解,更怕……她讓他受傷,失去他的信任。

  這些日子,他們沒有見面,然而,他們天天都會通電話。

  累了、困了、想放棄了,只要和忍足聊聊天,她就會充滿幹勁。

  她不知道這樣的感覺算不算戀愛,不見面,僅靠說說話,就能維繫彼此的關係嗎?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唯一清楚的是,她喜歡這樣的腳步。

  每個人的心裡,都有很多很多,不能對人說的秘密。

  幸村精市,就是她和忍足之間的禁忌。

  所有人都可以,只有幸村精市,不可以。

  記憶猶新,那天,忍足在電話裡,開玩笑地對她說了這麼句話……


Chapter 71

  那時,是她剛進夜久集團的第一個星期,和秘書部的幾個同事約好,要出去唱歌培養團隊精神,忍足恰巧打電話過來,想約她一起吃飯,她對他說了抱歉,告訴他,她已經和同事有約。

  「同事?男人還是女人?」他的語氣,帶著幼稚的醋味。

  「男女都有,不過男同事稍微多一點,畢竟結帳的時候,他們會適時地發揚紳士風度。」她笑,故意的。

  「這樣啊……」他若有所思,挺消沉的語氣,只是停頓了片刻後,忽然他又一掃先前的陰霾,一派雨過天晴地對她說:「那玩得開心一點。」

  語氣輕鬆,心情愉悅,態度轉換之快,讓她反應不及。

  她不由得蹙眉,想都沒想,直覺地問他,「你難道都不生氣嗎?」

  「生氣?」他莞爾,明知故問:「我為什麼要生氣?」

  「我要和男同事出去啊!他們其中還有幾個是沒有女朋友的青年才俊!」她睜眼說瞎話,有點幼稚,有點無聊,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笑——就為了他那句「我為什麼要生氣?」

  之前,他不是還在計較和她出去的是男還是女麼?為什麼下一秒,他又改了語氣,甚至,還挺鼓勵她出去?

  她的話,讓他悶悶地笑了。

  回憶起自己剛才口不擇言地說了些什麼,她立刻就紅了臉,被他笑得尷尬,想也沒想,便直接掛了電話。

  笑笑笑!最好笑掉他的大牙!

  她憤憤地瞪著手機,也不知自己到底在生氣什麼。

  掛斷電話,沒一會兒,他又打了過來,想起剛剛他的笑,她賭氣地不想接,連連按掉了好幾次,不過,卻自始自終沒想過要關機或是拔掉電池板。

  後來想想,她覺得那時的她就像一個任性的孩子,只是單純地期盼那人耐心地哄。

  好在,他沒有讓她失望,鍥而不捨地撥了十幾通,終於,讓她消了氣。

  默數到第二十通,當他再打過來時,她終是接了起來。

  「幹嘛?」她沒好氣地問他——她知道,自己是個很彆扭的女孩。

  和他在一起,時間不長,見面不多,但是,每次聽到他的聲音,她都會感覺莫名地安心。

  「抱歉,你誤會了我的意思……」電話那頭的他,已經收起了不正經的態度,挺小媳婦狀地在那邊為自己解釋,「不是不在意,只是因為你對我說實話,所以我知道,我不用再吃無聊的醋。」

  很奇怪,並不是什麼甜言蜜語,然而他的話,總會在不知不覺中,暖了她的心。

  嘴角,幾不可查地上揚,她裝模作樣地哼了哼,示意他繼續。

  他笑了,松了口氣,想了想,還是鼓足勇氣對她說:「就算你的腳步很慢,就算你走到一半,找錯了方向,只要你願意出聲叫我,尋找我的位置,那麼我就有信心,一直等你。」

  他還說,只要她覺得開心,知道他在前面的某個地方等她,那他就不會計較那一路上,她會找些誰來陪她一起走。

  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她有交友的自由,他尊重她的任何選擇,只是……

  「所有人都可以,只有幸村精市,不可以。」

  她記得,當時,忍足是這麼對她說的,雖然語氣很像開玩笑,但是,她感覺得到他話底藏著的那絲緊張和認真。

  過去的,就過去了,他可以不計較,可是,依舊會在意。

  「因為我是個很小氣的男人。」他悶悶地這樣對她說,很霸道也很孩子氣。

  在她面前,他不是軍師,不是天才,不是孤狼,他只是一個男人,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男人,所以,他也有他的在意,他的擔心,他的胡思亂想。

  聽著他的話,她沉默,心底的感覺,五味雜陳。

  他知道她的心情,於是,他呵呵一笑,換了個話題。

  他問她,工作還順利嗎?

  她漫不經心地答,還好。

  「在公司帶你工作的人,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笑,隨口問著。

  她一愣,直覺地抬起眸,注意到不遠處和秘書部的幾個人聚在一起聊天的幸村精市,一時,她不知該怎樣回答忍足的話。

  她只和忍足提過,她要進夜久集團實習的事,卻忘了告訴他,幸村精市也在這裡。

  現在……

  她不由得暗下眼睛。

  在他說了那樣的話後,她更不知該怎麼把幸村精市的事,告訴他。

  這次,不是離開公寓搬進夜久家這麼簡單,這關係著染野銀行,她的未來,她的計畫。

  她不想傷害他,卻也不能放棄自己多年來的堅持……

  「小唯?」久久聽不到她的聲音,忍足不覺有些奇怪,擔心地出聲喚了她一聲。

  「哦,沒事。」她急忙回過神,「剛剛有個同事要我把一份文件遞給他。」她撒了一個謊,在撒謊的時候,第一次,她的心跳,跳得好快。

  有心虛也有罪惡感。

  「你放心,那個帶我的人,是我父親親自挑選的一個秘書,40多歲的女人,有過一個孩子,對我還算溫柔。」從昏迷中清醒後,那天是她第一次對他撒謊——甚至,還不止一個。

  「呵,是嗎?這樣就好!別太勉強自己!」不疑有他,他信了她的話。

  可是,她非但沒有因他的相信而松了口氣,相反,心好像被上了枷鎖,沉重得,讓她幾乎窒息。

  謊言,就像氣球,一旦被充了氣,就會越鼓越大,直至無法負荷的那天,砰地一聲,直接爆炸。

  剛剛,他和她通電話的時候,她又騙了他。

  而他,依舊沒有半分的懷疑,可是,莫名地,她的心開始不安。

  很慌、很亂,說不清的窒悶和複雜,以至於,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和幸村精市一起回到咖啡廳的。

  「雖然我一遍一遍告訴自己,很多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但是,如果真的沒有過去的一切,那我又該怎樣心安理得地擁有現在?」她的過去,還存在太多牽扯,太多疑惑,以至於真正面對未來的時候,卻發現那是一片茫然和空白,她是誰,她想做什麼,她的未來在哪裡,每走一步她便越是迷惘,可惜,她找不到合適的人傾訴,直到幸村給了她這樣一個機會,心底的情緒,再也無法隱藏。

  她不知道自己想表達的什麼,她的臉上,有挫敗也有無奈。

  幸村靜靜地看著她,許久,才輕輕歎了口氣,對她說:「既然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擁有現在,那麼,就去把你的過去找回來……」

  「找回來?」

  「既然你說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那麼,就算它全部回來了,那也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不是嗎?」他笑了,看她的眼睛,平靜如水:「沒有過去的你,又怎麼是真正的你?就算後悔,就算痛苦,就算難過,也終究需要面對,這是你對忍足侑士的公平,也是……對我的公平。」只有完全面對過去,他們才有可能真的獲得新生。

  不說、不提,不代表矛盾不再,他們只是默契地把傷口藏進心底,等候腐爛,就算時間能撫平疼痛,也不可能真的痊癒。

  而現在她的彷徨和迷亂,不過是那道暗傷在作祟,與其時不時擔心傷口何時會復發,倒不如一次痛個徹底——那是……她欠他的公平。

  她不是笨蛋,所以,她聽得懂他的意思。

  咬唇,她複雜地看著他,四目相對,一時間,萬籟俱寂。

  ******

  光陰如梭,一眨眼,又是一個星期在指縫間流走。

  週三,小唯和幸村精市隨夜久正一一起出席了今村集團的競審會。

  同夜久集團一起競標的,還有八家挺有實力的公司,與會每家公司有十分鐘作自我介紹,然後回答今村集團方面提出的各種近乎刁難的問題。

  會議過程進行得還算順利,幸村精市雖是第一次負責這樣的案子,但不得不說,他準備得相當充分,幾乎可以稱上面面俱到,不管對方公司拋出的問題如何刁鑽,他都可以從容應對,對答如流,上午會議結束時,毫無意外,夜久集團順利過關,其餘幾家公司只涮剩三家。

  在前往餐廳的路上,夜久正一看著身邊的幸村精市,對他的表現相當滿意,說了幾句鼓勵的話後,末了,夜久正一看了沉默不語的小唯一眼,意味深長地道:「果然,還是我女兒的眼光好,會挑人啊!」話裡,滿是欣慰和感慨。

  小唯無意義地動了動嘴角,沒有說話,幸村則是但笑不語。

  對於夜久正一的誤會,兩人默契地都沒有任何解釋。

  下午的會議依然順風順水,最終和計畫的一樣,夜久集團輕輕鬆松拔得了頭籌。

  幸村和夜久正一留在會議室裡和今村集團的負責人處理合同細節,小唯覺得無聊,在取得夜久正一首肯後,準備去樓下的車裡等待。

  走進電梯,按下樓層,小唯無聲地歎了口氣。

  到底,是兩個世界,雖然之前有進行過惡補,但是,在參與會議時,她發現自己,依舊是個什麼都不懂的門外漢——這樣的感覺,真的挺讓她挫敗。

  也許,幸村安慰過她,她已經做得很好,畢竟,她沒有學歷也沒有經驗,在這一行,是真正的從零開始,不能對自己要求太高。

  她聽後只是笑笑,還是提不起精神——她沒有告訴幸村的是,國三的時候,她有在小愛的書桌上,看到過好幾份寫到一半的標書。

  一直以為,她和小愛是雙胞胎,小愛可以的,她一定也可以,然而,這陣子,她發現到底是自己的想法,太過天真了。

  電梯一層層往下,門開門又關,不一會兒,狹小的空間裡,擠滿了人。

  除了她參與的競審會,貌似今天今村集團還安排了其他的競標,聽著那些人有一句沒一句的低聲閒聊,小唯自嘲地笑笑,感覺也許自己真的不適合這裡。

  叮——

  又有一撥人走了進來,有人往她身上擠,她不覺往旁邊靠了靠。

  恍惚中,她聽到身邊好像有人提到了跡部集團的忍足侑士。

  凝神豎耳,她留意著那些人的對話,不過,他們把聲音壓得很低,費了半天勁,她只聽到他們說忍足很厲害,有個和他配合默契的助理……

  看來,忍足他們也參與了今村集團的招標,而且,也是滿載而歸的樣子。

  她不自覺地笑,感覺陰霾了一天的心,在一瞬間撥雲見日。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心情,也忘記去問,為什麼剛剛今村集團宣佈夜久集團勝利時,她毫無反應,如今卻在聽到忍足替跡部集團競標成功後,滿心欣喜?

  待會兒……打個電話給忍足,恭喜他一聲吧?

  最近,他為了忙公司的事,已經有好幾天沒有打電話給她了……

  胡思亂想中,不經意的移眸,她看見不遠處,鶴立雞群著一個她所熟悉的人影。

  深藍如夜的發,即便此時此刻,他站在擁擠的電梯裡,留給她的只是一個背影,但是,不知為何,她還是一眼就能肯定他是誰。

  閉眼,再睜眼,沒錯,不是幻覺,瞧,他還在那裡!

  心,怦怦地跳,莫名的興奮、莫名的雀躍。

  「侑士……」好不容易,平復完情緒,她試著出聲喚他,聲音卻被「叮」的一聲所打斷。

  電梯門又開了,有人進來,也有人出去。

  電梯裡,又開始擁擠,她被人推搡著擠進了角落,好不容易穩住自己,她急著去看忍足的方向,卻見忍足早已隨著人流步出了電梯。

  「叮」地一聲,電梯門緩緩合上,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之間,被一道門阻隔。

  恍惚,猶如兩個世界。


Chapter 72

  自那天在今村集團匆匆見了忍足背影一面後,又過了幾天,小唯才又接到忍足的電話。

  雖然,她知道那是忍足的體貼,為了讓她能跟上他的腳步,故意把速度放得很慢,不見面,便不會覺得尷尬,但是,一直隔著手機,看不到對方的臉,這樣的交往,算是戀愛嗎?

  她覺得有些疑惑,然而,又不知該如何改變。

  幸村說,只有找回過去的她,才是完整的她。

  她把心遺忘在了過去,所以,現在的她,才會迷茫、才會不安,才會不懂什麼是真正的喜歡。

  她喜歡忍足侑士嗎?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在意幸村精市嗎?說不在意,那是騙人的。

  和忍足在一起,她會覺得心安,和幸村一起,她總會不安。

  幸村是她的初戀,他們開始的太慢,相處的太長,結束的太快,以至於當那些逝去的片段一點一滴回到她的腦海,她對現在、對未來,便愈發的舉棋不定,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選擇,不知自己的選擇是不是正確。

  人的一生,總會出現許多分岔,往往一念之差,就會讓最後的結局,完全不同,而往往,當你在做選擇的時候,你永遠都不可能事先看到,那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四月,她和幸村因為要準備開學的事,結束了在夜久集團的實習。

  在辦理交接的時候,後知後覺地,她有些意外地發現自己和幸村竟是同一個學校。

  當然,不止幸村,還有幸村靈美和夜久美織。

  她不由得面露苦笑,只能說,這世上就是會有這麼多陰差陽錯。

  忽然,她又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和忍足談論她的志願時,忍足的反應——

  他問她,為什麼想考那所大學?

  當時,他的表情,說不清的複雜,想來,他應該很早就知道,幸村就在那個學校。

  他知道,卻沒告訴她,甚至,在明白她對那所學校的嚮往時,體貼地選擇沉默。

  他說過,所有人都可以,只有幸村精市,不可以。

  他不會在意她和其他男人出去吃飯,但是,他很介意,她的身邊有幸村。

  他說,他是小氣的男人,他說,他也有他莫名其妙的固執,偏偏,當他的心情和她的選擇出現衝突,往往,他最先做的,只是委屈他自己。

  這樣的溫柔、這樣的體貼,她怎能不感動?

  她想對他好一點,她想多寵他一些,然而,每每在電話那頭,聽著他的聲音,她又會不知所措,不知道怎樣的回應,對他,才是真的好。

  她苦笑,那一刻不得不承認,她是個相當不稱職的女朋友。

  那天,她接到他的電話,他問她,開學的事準備得怎麼樣?還問她,學生宿舍申請好了嗎?要不要他幫忙?

  一字一句,滿滿的,都是關心。

  胸口,暖暖的,她在手機這頭,笑彎了眼。

  在他要掛電話的時候,她鼓足勇氣,終是主動開口約他,問他最近有沒有時間出來見面?

  其實,之前他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一直都在期待,期待他的邀約。

  可惜,不知是他不開竅,還是她拒絕的次數太多讓他產生麻木,他愣是沒有開口提過一句,就連她說「如果小狼再不見爸爸,也許某一天,它真的會徹底忘記你哦!」類似這樣的暗示,他都沒有聽到她想表達的重點,於是,有點無奈,她只好硬著頭皮,把話挑明。

  聽到她的話,他先是一愣,短暫的沉默後,她聽見他帶著壓抑的聲音。

  「真的可以麼?」嗓音沙啞,帶著一絲說不清的複雜。

  很像,一個失望到極點的人,決心再不抱任何希望時,忽然發現,前面出現了曙光。

  心,莫名一痛,第一次,她發現,對這個男人,她真的忽略太多太多。

  他不說,不表示,不代表他不痛、不在意。

  他說,只要她不找錯方向,他就會有耐心,慢慢地等她。

  而她,真的讓他慢慢地等,卻忘記了,在等待的過程中,他也會累、也會倦。

  「為什麼不可以?」鼻子,酸酸的,胸口的那塊地方,卻變得很軟很軟,「你是我的男朋友,不是嗎?」其實,沒有必要的。他沒有必要這麼遷就她,沒有必要一再地委屈自己,遷就她的自私和任性。

  她的話,讓他笑了,聽著他的笑,她可以想像,他在那頭,孩子氣的模樣。

  他是個大孩子,而她,真的很希望可以多寵寵他。

  於是,就這樣,他們開始像普通情侶一樣約會。

  也許一開始,她會覺得尷尬,走在他身邊的時候,也會有些不自在,比起時下成年人的速食愛情,她想,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交往,根本還停留在學生階段——也許,就連學生階段都不如。

  他們所處的城市,孩子早熟,家長開放,性就和吃喝拉撒一樣正常,一對男女看對眼了,剛認識不到三個小時,直接就可以上賓館,甚至,某些高中女生在出門的時候,都不忘要在隨身的包包裡備一盒安全套。

  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下,照理,他們的思想並不保守,交往更不會如此清水才是。

  之前在夜久集團實習的那陣,小唯偶爾也會從那些比她大不了幾歲的男同事的對話裡隱約聽得出,像他們這樣的男人,絕大部分都愛泡吧逛夜店,腳踏兩隻船,大玩一夜情。

  聽著那些人的對話,小唯那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她所遇到的男人,竟都是這般單純、稀有了。

  幸村精市暫且不論,就說忍足侑士吧!她記得以前在上高中的時候,她總會從周圍的流言中,聽到他又帶新的女朋友去泡吧的事,可是,如今在和她的交往過程中,他對她的一言一行都是小心翼翼,體貼入微,從未逾越,甚至,就連他們剛剛達到的牽手,也是在過馬路時,不經意地一拉,水到渠成,甚至,後來在到達安全地帶,他又會立即鬆開她,抱歉地對她笑笑,解釋自己牽她手的原因。

  對這一切,她不知是該欣慰他對這段感情的重視還是該懷疑他心裡其實對她沒有衝動?

  不過,不得不說,這樣的他,讓她很安心。

  她知道,他還沒正式畢業,也隱約清楚,他和他的爸爸在冷戰。

  她猜測,他現在的經濟條件可能不是很好,所以,逛街買衣服,她總愛去新宿而非銀座。

  原本,夜久唯並不是個節儉的女孩,雖說家裡環境複雜,但到底還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熱衷名牌、喜歡出入高級場所,但是,每次和忍足出門,她總要事先上網去查在東京哪裡的東西便宜又實惠,那一家餐廳,好吃又不貴。

  最初,忍足並沒有注意到,直到次數多了,他才慢慢有所察覺。

  他有些好笑,很想告訴她,他其實還沒那麼落魄,可是,每每話到嘴邊,卻總會被他硬生生地吞回肚子裡。

  因為他發現,他很愛看她乍見打折商品時,頓時一亮的眼睛,很愛她為了他而學著節儉的模樣。

  不記得在哪本書上看過,當一個女人願意為那個男人省錢,那就表示,她已經在心裡,想過要和他生活一輩子。

  他喜歡這樣的她,更希望她的「節儉」,是在為他們的未來「存錢」。

  有時,他們也會去看電影,但是,電影票,都是她從網上訂購的——因為,那會比較便宜。

  他們之間,沒有轟轟烈烈,也沒有浪漫唯美,平平淡淡,細水流長。

  開學了,他和她見面的次數變少,他要忙著學業、忙著跡部的公司、忙著儲存實力和他父親叫板,而她,她要忙著交新朋友、忙著打工、忙著尋找自己未來的方向,不過,即使如此,每一天,不管時間有多晚,他們有多忙,他們都會抽出時間和對方通電話,聊聊家常,彼此鼓勵。

  他是她的男朋友,可是,更多的時候,他更像一個知心的好朋友。

  隨著相處時間漸長,他們的感情越來越深,有時,一個人獨處,她會忍不住想他,想他的聲音,想他的模樣,計畫著週末,如果他不加班的話,他們可以去哪些地方玩。

  她在大學裡,交了不少新朋友,有男有女,然而,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天註定,她搬進學生宿舍的時候,竟和幸村靈美成了室友。

  幸村靈美和她一樣,都是今年剛進校門的新鮮人,最初因為幸村精市的事,靈美對她並沒有什麼好臉色,後來,還是幸村精市的從中調解,靈美才漸漸對她放下成見,示出善意。

  她們的宿舍是四人間,除了靈美外,還有另兩個個性開朗的女生。

  另兩個女生,其中有一個,她一眼看去覺得面熟,後經靈美提醒,才想起,那個女孩是之前在糖果店,和靈美一起打工的女孩佐佐木——她記得,那天在店裡,就是這個佐佐木替她結的賬。

  佐佐木很八卦,在和她混熟之後,便會開始問她,和男朋友的關係如何了?

  當時,靈美就在一旁,聽到佐佐木的問題,靈美重重地哼了一聲,哼得佐佐木一頭霧水,小唯滿臉苦笑。

  進了大學以後,她和幸村精市的關係,有點微妙。

  他是個很好的學長,對她也很照顧,也許之前他有說,要她找回過去的記憶,真正還他一個公平,但是,他卻沒有真的勉強她什麼。

  離開夜久集團後,他們幾乎就沒見過面,如果不是搬進宿舍那天見到幸村靈美,也許她和幸村精市之間,真的就此再無交集。

  他們之間的相處,像朋友,又更像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明明同處一個學校,明明他們之間還有個幸村靈美,但是,學校裡,他們真正碰上的次數,屈指可數——就算碰上,也頂多是點頭問好,禮貌寒暄。

  她和幸村的過去,真的已經過去。

  她現在生活得很平靜,和忍足的交往也很順利,原以為,她的大學生活,也許就會像這樣一帆風順地度過,卻不想,命運愛開玩笑,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也許她真的就差點忘記了,在這所學校,她還有個「名義上」的妹妹,叫夜久美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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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3

  那天是週末,因為忍足要加班,所以閑來無事的她便跟著室友們一起去看畫展。

  畫展展出的作品,大多都是日前剛揭曉的全國大學生繪畫比賽的得獎作品,當然,其中還有一部分是名家名作。

  在這次繪畫比賽中,幸村精市的作品有幸拔得頭籌,深受某些知名畫家的推崇,夜久唯她們幾個女生也算借了幸村精市的光,才有免費的畫展可以看。

  路上,幾個女生嘰嘰喳喳,話題全圍著靈美的哥哥幸村精市轉。

  特別是靈美的好朋友佐佐木,之前她一直以為幸村精市是靈美的男朋友,直到上了大學,和靈美搬進一個宿舍,才後知後覺,原來靈美和那位大帥哥的關係,並非她原以為的那樣。

  特別,還是當佐佐木知道,幸村精市目前還沒有女朋友後,最近更是纏靈美纏得緊,非要靈美幫忙穿穿線,在幸村精市面前多說說她的好話,而對於好朋友的要求,靈美每次都以:「我哥現在還不想談戀愛。」為藉口,直接搪塞過去,不過,這「軟綿綿」的藉口,怎麼可能真的打消佐佐木對幸村的熱情?

  小唯寢室裡另一個室友姓角川,模樣清純,打扮時尚,是個挺開朗挺活潑的女孩,雖然她已經有了個感情很好的男朋友,但是,她對幸村精市也很感興趣,一路上,就是她和佐佐木一來一往,樂此不疲地向靈美打聽著幸村精市的喜好。

  聽著她們的對話,看著被一左一右夾在中間動彈不得的靈美,走在最右邊的小唯不覺搖頭失笑,偶爾,閑著無聊時,她也會適時地插上幾句,替靈美分散一下角川和佐佐木的注意,一行四人,說說笑笑的,常引來旁人的側目。

  來到會展前的那條馬路,遠遠地,她們就看見早已在那兒等候多時的幸村精市。

  佐佐木和角川顯得相當興奮,在等候紅綠燈跳轉的時候,還不忘從包裡取出小鏡子整理儀容,甚至,當她們真正來到幸村精市面前時,二人臉上冷靜自持的溫柔淺笑和之前在路上「逼供」靈美時的樣子,簡直是判若兩人。

  靈美在旁看得嘖嘖稱奇,有心開口調侃幾句,卻冷不防被佐佐木的爪子偷襲上腰部。

  偏頭去看佐佐木,不意外地,靈美注意到佐佐木和角川矜持笑容背後的那絲警告,無奈,靈美只好摸摸鼻子,悻悻然地閉了嘴。

  看著那三個女孩的互動,小唯忍不住彎起嘴角,不經意地移眸,她對上幸村精市正巧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四目相對,幸村對她暖暖一笑,她有些尷尬,直覺地偏過頭去,避開他的目光。

  就這樣,她們四個女生在幸村的陪同下,進了會場。

  走進會場,似乎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每個展館都有特定的主題,佈置風格也不盡相同。

  幸村在前面走,幾個女孩跟在他的身後,偶爾,女孩們好奇地四下環顧,在一幅幅畫作前停留,幸村便會跟著停下腳步,適時地出聲為她們講解。

  佐佐木和角川聽得嘖嘖稱奇,幾個展館逛下來,他們總算走到了幸村精市參展的那幅得獎作品前。

  那是一幅油畫,畫上有一隻漂亮的鳥,停在一棵荊棘樹上,哀傷地唱歌。

  荊棘鳥,真是這自然界一種奇特的動物,因為它一生只唱一次歌,從它離開雀巢開始,便不停執著地尋找荊棘樹,歷盡千帆,當它好不容易在茫茫人海中,如願以償地找到那棵屬於它的荊棘樹時,它卻把自己嬌小的身體紮進一株最長、最尖的荊棘上,流著血和淚放聲歌唱,直到最後一滴血流盡……不死不休。

  那是一個悲哀的故事,而幸村,並沒有用陰沉的顏色去描繪。

  相反,他以紅色和黃色為主色調,整個畫面看起來,明亮鮮活,可是,不知為何,看著他的畫,看著看著,卻會讓人的心情越來越沉,恍惚中,大家似乎可以看到畫上的荊棘鳥,在荊棘上,流著血,放聲歌唱的那一幕。

  「很多時候,放手不代表放棄,只是因為太重要,所以才無法去為難……你說每一棵荊棘樹必須好好珍惜他的荊棘鳥,然而,如果荊棘樹知道荊棘鳥會為了他不顧一切,氣竭命隕,那麼,如果可以,荊棘樹會希望自己永遠都不要被他的荊棘鳥找到……因為與其讓荊棘鳥在他身邊淒美地死去,荊棘樹更希望看到她在天空,展翅高飛時的模樣……」

  記憶猶新,那一年,她靠在他的懷裡,在告訴他有關荊棘鳥的故事後,他的反應。

  他說,相愛不代表一定就要在一起,而在一起,不一定就代表幸福。

  愛情,從不是人生的全部,如果不合適,那麼以愛為名的在一起,最後只會變成一場彼此折磨——那時,她並不懂他的意思,現在想想,原來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經看到了他們的未來。

  她偏執,他驕傲,她需要不斷不斷地遷就、而他,總有很多很多的原則和堅持。

  不是不在意,只是不適合,不是沒有愛過,只是相愛容易相處難。

  這樣的她,和這樣的他,註定,走不遠。

  心情,五味雜陳,可是眼前,卻是豁然開朗。

  偏眸,她看向幸村,而他,也正看著她。

  四目相對,這一次,她沒有避開他的視線。

  她對著他微笑,問他,什麼時候有空?我們回母校看看,好不好?

  曾經的開始,曾經的結束,一切的原點,一切的終點,就算過程有太多錯過,就算回憶有太多選擇讓人後悔,她也不該一直逃避,是時候,給自己、給幸村,給他們過去的那段感情,畫上一個句號——是句號而非遺憾的省略號。

  聞言,他笑了,「真的決定了嗎?」母校,是他們初戀開始的地方,有甜、有酸、有笑、有淚,還有很多很多,被她所遺漏的曾經。

  「嗯!」她重重地點了點頭,這一次,她不會再逃避。

  他們的互動,引起了佐佐木她們的注意。

  佐佐木和角川一頭霧水地面面相覷,而靈美的目光,則是複雜無奈。

  恍惚中,從展館的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小唯和幸村下意識地扭頭望去,卻見一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擁下,猶如眾星拱月一般,緩步走進了這個展示廳。

  小唯曾在雜誌上見過這個男人,他姓野中,手中擁有好幾家知名的畫廊,很多剛出道的新人都想帶著自己的畫作去他的畫廊展出,畢竟,如果能得到他的大力支持,要想一夜成名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要不要去下一個展館看看?」不以為意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幸村笑笑,出聲喚回小唯她們的注意力。

  佐佐木大力點頭,角川和靈美也一齊附和。

  於是,一行五人,便舉步往下一個展館走。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靈美拉著佐佐木她們走在前面,幸村和小唯並肩跟在她們身後。

  路上,小唯問幸村,「怎麼不在那裡多待一會兒?」

  剛剛那個展館展出的是繪畫比賽上得獎的畫作,每個作品前,總有那麼一個人向前來參觀的遊客進行介紹,想來,那應該就是畫的原作者。

  小唯看得很清楚,在看到那個野中走進來的時候,原本還在講解的那些作者,眼睛頓時一亮,顧不得看畫的遊客,忙迎了上去,想盡辦法要野中移步到自己的作品前,給點建議。

  雖然小唯並不清楚野中在這行的地位,但是,既然能得到那些作者如此巴結,地位絕對不會低,所以,對於幸村的無動於衷,小唯頗感新奇。

  「該看的都已經看過了,不是嗎?」幸村莞爾,雖沒正面回答小唯的問題,但是,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畫畫只是他的興趣,能不能得獎,會不會出名,於他,並不重要。

  小唯幽幽地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逛到一半的時候,負責這次展覽的負責人面帶喜色地找到了幸村,說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幸村商量,要幸村快點和他走。

  於是,幸村抱歉地和小唯他們打過招呼,跟著那位負責人,匆匆離開了。

  待幸村走後,佐佐木和角川興奮地拉拉靈美的衣袖,問她,會是什麼事?

  「會不會是哪位大師看中了幸村君的畫,想收幸村君當徒弟?」

  佐佐木如是猜測,因為她記得靈美之前有和她提過,幸村之前在上野公園畫畫的時候,認識了一個老人家,老人家常打電話給幸村,說是某位大師想收幸村當徒弟,不過,具體怎麼回事,靈美也沒講清楚,只說幸村好像拒絕了那位老人的好意,不了了之。

  兩個女孩對幸村為什麼離開顯得相當好奇,只想拉上靈美,一起追過去看看。

  靈美拿她們沒轍,只好同意,本想叫上小唯一起,但小唯正看著一幅畫看得入迷,她們也不好勉強她,便和小唯說了一聲後,才又急忙隨著幸村剛才離開的方向而去。

  小唯獨自一人在展館中欣賞著畫作,她其實不懂畫,不過閑著也是閑著,隨便看看而已。

  在一幅山水畫前,小唯停下腳步,正暗暗驚歎于作者畫風的大氣,不知何時,身邊竟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夜久美織……

  自那天在公寓門口把夜久美織氣跑後,小唯已經有很久沒再見過這個「妹妹」了。

  不得不說,果然是女大十八變,幾個月不見,曾經膽小柔弱、只會一味哭泣的公主,如今已經學會抬頭挺胸,主動來和她叫板了。

  夜久美織說:「你根本就配不上精市哥哥,如果你還有點廉恥,就該和他保持距離。」

  不錯,一陣子不見,吐字流利了許多。

  只是……

  「就算我配不上他,那麼你呢?你就配得上了嗎?」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夜久美織,忽然覺得,和這位公主說話,自己就像回到了學生時代。

  幼稚,真的是很幼稚!

  她無奈地在心底歎息,為夜久美織,也為她們的對話。

  「至少,我可以為精市哥哥爭取到所有他想得到的東西!」

  「你怎麼知道哪些東西是他要的,哪些東西不是他要的?」唉!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夜久美織,知不知道你這麼點段數,我可以讓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我當然知道他要什麼!」果然,有人開始發急了。

  「就算知道那又如何?他不要你,不是嗎?」其實,她不想這麼惡毒的,但是,沒辦法。

  現實裡,性格迥異的人多如繁星,其中性格不合的人亦數不勝數——小唯看美織不順眼,沒有為什麼,不過性格不合,不順眼就是不順眼而已。

  「你……」一語道破死穴,美織蒼白著臉,再吐不出一個字。

  見狀,小唯搖搖頭,懶得再和她廢話。

  「喜歡一個人並沒有錯,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也是你的自由,但是,沒有自知之明,總一味地自作多情,那就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在和夜久美織擦肩而過的瞬間,小唯頓了頓,終是殘忍地補上最後一腳。

  論心計,論殘忍,夜久美織……真的不夠她瞧的!

  身側的手,緊緊地捏成拳,美織目送著小唯離去的背影,原本清澈的眸底,漸漸染上一層陰霾。

  夜久唯,你不會得意太久的!


Chapter 74

  畫展後的一個週三,小唯和幸村下午湊巧都沒課,於是便結伴去了神奈川。

  他們去了立海大初中部,探望了他們以前的老師。

  之前幸村高中畢業、考上大學的時候,也回來過幾次,老師們很喜歡幸村,當然,他們也記得小唯,畢竟,當年,夜久唯和幸村精市也算學校裡的一對風雲人物。

  見小唯和幸村一起,老師們都面露欣慰,以為他們經歷過風雨後,又重新再在一起。

  年少時的感情,來的快去的也快,但卻是最純粹最沒有功利的。

  有情人終成眷屬,不管在哪裡,都是一樁佳話。

  對於老師們的誤會,幸村只是笑笑,小唯也不解釋。

  每個人都希望可以保留做夢的權利。

  可惜,他們的夢,期限只有今天一天。

  今天過後,再不用被過去束縛,她有她的幸福,他有他的人生,短暫的交集過後,背道而馳,再無虧欠。

  所以,就這一天,讓他們假裝他們還是過去的他們,在他們中間沒有陰差陽錯,沒有種種錯過,他還是那個留在原地的他,而她也是那個因為他一點點溫柔就會悸動的她。

  忘記了是誰主動,他們手牽手,漫步在校園,一點一滴,找回屬於她的記憶碎片,同時,也在埋葬他的年少輕狂。

  網球場,視線透過層層的鐵絲網,有很多年輕的少年在場內揮灑汗水。

  他們不覺停下腳步,在原地靜靜看了一會兒後,幸村扭頭看向小唯,笑著對她說:記不記得?以前,你總喜歡在我們現在的位置看我打球?

  「呵,當然記得,你問過為什麼,我說,站在這裡有安全感,不用擔心被網球砸到。」他笑,她也笑,記憶一點一滴回籠,沒有不安,沒有害怕,有的只是一片感慨萬千。

  幸村莞爾,那時,她是運動廢柴,可是,為了他,她還是每天都來球場站崗。

  舉步,再度往前走,他們路過音樂教室。

  她記得,音樂教室裡有一架鋼琴,以前,她最愛看他的手指在琴鍵上跳舞。

  他彈琴、她跳舞,即使沒有隻字片語,他們之間,也可以默契交流。

  偶爾,他會教她彈琴,可惜,教來教去,她只學會一首;偶爾,一時興起,她調皮地要他跟她學芭蕾,他苦笑,只能耍賴地摟著她,哄她跳一曲華爾滋。

  他們調轉腳步,走進樓內,意外,音樂室的門竟沒有鎖。

  教室裡,佈滿灰塵,感覺上,已經廢棄很久。

  不過,該慶倖嗎?那架鋼琴,還在原來的位置。

  他鬆開她的手,走過去,掀開覆在鋼琴上的布,她從口袋裡摸出紙巾,拭去琴上和椅上的灰塵。

  他在鋼琴前落座,打開琴蓋,簡單的試音後,他奏出她熟悉的旋律。

  她閉上眼,在旁靜靜地聽,聽著聽著,心隨樂動,她翩然起舞。

  那是腿傷復原後,她第一次嘗試跳芭蕾。

  從最初的生澀,到後來的熟練,她和他之間的配合,天衣無縫。

  恍惚中,他們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下午——他彈琴,她跳舞。

  一曲結束,她伸手拉起他。

  他的手,環住她的腰,隨著他們記憶裡的音樂,試著跳起華爾滋。

  好像,曾經排練過很多遍,你進我退,默契十足,毫無停頓。

  他們之間的配合,漸入佳境。

  小唯漸漸地,感到有些迷亂,偏眸,望著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她忽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還有,他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肥皂香。

  恍然,後知後覺,原來竟是他?那個沒有留下水晶鞋的聖誕老人?

  其實……

  她默然地垂下頭。

  她很早就該猜到的,可惜……因為她的自私,她故意對他,視而不見。

  歎口氣,她順應自己的心,將臉緩緩地靠在他的肩上。

  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糾纏過去,最後一次……對忍足抱歉……

  曾經,幸村的肩膀,是她最熟悉的位置,她喜歡把臉貼在他的胸口,傾聽他的心跳。

  一下、兩下……

  她細數他的心跳,眼角,有一顆晶瑩的淚,悄然滑落。

  動動唇,她的聲音,很輕,然而,他還是可以聽得到。

  他聽到她說:謝謝你,精市……還有,對不起……

  他的嘴角,無意義地彎起,張張嘴,可惜,他終是不知該回應她什麼。

  如果可以,他希望,時間可以就此停止。

  愛來過,又走了,曾經的年少輕狂,曾經的陰差陽錯,驀然回首,剩下的,又是什麼呢?

  也許,只有一片惆悵,一聲歎息,一滴眼淚……

  過去的,再回首,還是過去了。

  ******

  「乾杯!」

  氣氛熱鬧的居酒屋裡,忍足侑士臉頰微醺地又飲下滿滿一大杯朝日啤酒。

  一杯接一杯,就連他自己,都數不清這是第幾杯。

  夜久愛就坐在他的對面,看著他自虐的樣子,無奈地歎了口氣。

  眨眼間,又一杯啤酒見了底,他放下空空的杯子,微微蹙起眉頭。不著痕跡地,他扶住腹部上房,肝臟的位置。

  那裡正隱隱作痛著。

  他的肝因為年少時有一段泡吧醺酒的荒唐經歷,早就不太健康,最近體檢下來,醫生提醒他不可以再過量飲酒,若是喝酒再不懂節制,他的肝細胞就會受損變性,最終可能導致肝硬變。

  肝硬變是嗎?肝硬變又怎麼樣?

  再痛,會有心臟的位置痛麼?

  搖搖頭,他自嘲一笑,隨手又叫了一杯酒。

  伸手,他想抓過酒杯,可是,有一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夠了!」夜久愛的語氣,帶著明顯的不贊同:「你不要命了嗎?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把自己折磨成這樣,值得嗎?」

  聞言,他背脊一僵,許久,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難掩自嘲。

  頹然地,他鬆開自己的手,仰面靠回身後的座椅。

  閉上眼,他摘下自己的眼鏡,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呵呵!是啊!好好地,他為什麼要這麼折磨自己?就算把自己折磨死了,那個人……也不會在乎,不是嗎?

  「咦?你找夜久唯是嗎?呵呵,她上午的課上完就走了!」

  「……」

  「嗯,沒錯,我是她的室友,和她一個班級。」

  「……」

  「你找她有什麼事嗎?」

  「侑士?」

  「你在哪裡?」

  「我?我在學校啊!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想請你出來吃頓晚飯。」

  「……」

  「怎麼了?是有什麼不方便的麼?」

  「呵呵,抱歉,今天班上有個同學生日,大家約好要去她家裡幫她慶祝!」

  「是嗎?那麼,可不可以多帶一個男朋友?」

  「你要和我一起去?」

  「不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大家都不帶男朋友,就我帶,那多失禮啊!」

  「唉,真讓人傷心呐!」

  原以為,他已經走進了她的心裡,原以為,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們已經漸漸有了默契,可是,為什麼每一次在給了他微弱的希望之後緊隨其後的還是失望?

  中午,他接到夜久美織的電話。

  他對夜久美織並不陌生,但是,絕對稱不上有什麼交集。

  若非要說有,那大概就是之前在一家酒吧外的深巷裡,他有順手順便,救過夜久美織那麼一次。

  他救下夜久美織的那天,正巧是夜久美織打算花錢找人去找夜久唯麻煩的那天。

  可惜,到底是個涉世未深的大小姐,和那些流氓打交道,她怎麼可能全身而退?偷雞不成蝕把米,若不是看在她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利用價值,那天,他絕對不會出手,把她從那些流氓手裡救下。

  「夜久唯和你的精市哥哥沒有任何的關係。」

  扔一件外套蓋住夜久美織被人撕破衣服後裸.露出來的肌膚上,他背過身,淡淡地這樣道,甚至,他還斬釘截鐵地告訴夜久美織:夜久唯……是他忍足侑士的女人。

  既然是他認定的女人,那麼,他就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夜久美織沒有說話,只是抱著他的衣服,躲在角落裡,嚶嚶啜泣。

  夜久美織在電話那頭氣急敗壞地問他:「為什麼不看好你的女朋友?」

  他微微蹙起眉頭,不懂她在說什麼。

  吸氣、吐氣,極力平復完自己的情緒,電話那頭的夜久美織才又接著道:夜久唯在和幸村精市約會!

  約會?怎麼可能?

  「她是什麼樣的人,我自信比你更清楚!」漠然地留下這句話,他直接掛掉電話。

  夜久美織不死心,又連連撥通了幾次,都一一被他按掉。

  最後,不得已,夜久美織選擇發了彩信。

  看著那一張張用彩信發過來的照片,他鏡片後的目光,愈發暗沉。

  他信任她,真的毫無保留地相信過她,然而,他的信任,最後換來的又是什麼?

  欺騙和背叛嗎?

  幸村精市!

  為什麼又是幸村精市?她……還是放不下他、放不下她的過去嗎?

  既然放不下,那麼,他這個男朋友又算什麼?掛名的嗎?

  她在意過他麼?她真的有把他當做男朋友嗎?

  如果她真的在意他,為什麼一次次又和幸村精市糾纏不清?如果她真的有身為他女朋友的自覺,為什麼在音樂教室的時候,她會和幸村精市那般親近?

  曾經,他以為自己真的可以什麼都不計較,然而,當站在窗外,遠遠地又一次看見她和幸村精市相擁的那一幕時,他發現自己,其實很在意。

  嫉妒、憤怒、差點失去理智,可惜,他終是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像一隻喪家之犬一般,默默地縮回角落,獨自舔舐自己的傷口,一次又一次!

  忍足侑士……你真是狼狽!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敢計較不願計較,卑微地連奢望公平的權力都不敢爭取!

  這樣的感情……真的還算愛情嗎?

  這樣的愛情……真的還有堅持的必要嗎?

  搖搖頭,忍足苦澀一笑,伸手推開夜久愛阻礙他的手,一把拿起酒杯,將杯中的液體,又一次一飲而盡。

  夜久愛靜靜地看著他,許久,不忍地偏過頭,無奈地歎了口氣。


Chapter 75

  頭,很暈,他不記得自己後來又叫了多少杯。

  一杯又一杯,他只記得自己在居酒屋裡,狼狽地醺酒。

  忘了在喝到第幾杯的時候,有人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在他耳畔無奈地歎息一聲,勸他:別再喝了。

  這個聲音……似曾相識。

  他下意識地眯起眼,抬頭望去,暖色調的光暈中,那人的臉龐,太過熟悉。

  是她嗎?呵,怎麼可能?她……和幸村精市在一起啊?

  搖搖頭,他自嘲地笑笑,提醒自己,她不會出現。

  無論兩個人長得再怎麼像,夜久愛終究不可能是夜久唯。

  只是,為什麼明明知道她不是她,他後來還是情不自禁地受了她的蠱惑?

  她說,侑士,不要喝了。

  她還說,侑士,我們回家,好不好?

  回家?他們的家?

  點點頭,他很乖地說好,在她的攙扶下,結帳離開了居酒屋。

  她挽住他的胳膊,他注意到她的手,白皙、乾淨,沒有戴黑色的手套。

  心,怦怦怦怦,忽然跳得好快。

  他猛地抬起頭,偏眸看著身側的她。

  她的側臉,細緻柔美,見他看她,她下意識地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她對他微笑,彎彎的眼睛,淺淺的梨渦。

  真的……是她!

  不是夜久愛,是夜久唯!

  呼吸,有些急促,本以為已經絕望的心,在那一瞬間,死灰復燃。

  原來天堂和地獄,真的只有一線之隔。

  計程車來了,她扶著他,進了車內。

  她問他,我們去哪裡?

  他報了他最近新置的公寓地址,看著她,只是看著她,一瞬不瞬。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惱怒地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看夠了沒有?

  沒有!

  他在心底叫,下一秒,一把把她拉進了懷裡。

  怦怦怦怦!

  她聽見他的心跳,加速、劇烈,鼻尖,還有從他身上傳來的濃濃酒氣。

  想起剛剛走進居酒屋時,這個男人拼命灌酒的模樣,胸口,有一點疼。

  她歎口氣,下一秒,不再遲疑地反手緊緊環住他的腰。

  這個男人呵!為何總喜歡委屈自己?為什麼每一次都要讓她欠下他一筆又一筆?

  一路的沉默,他們只是緊緊相擁著彼此,誰也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車抵達了目的地。

  付了錢,她扶著他一起下車。

  在公寓樓前,他低頭,毫無預兆地狠狠吻住了她。

  她有片刻的錯愕,然而,她並沒有拒絕。

  在心底歎息一聲,她伸手,環住他的脖子,閉上眼,回應著他,加深了這個吻。

  四周的溫度,越演越烈,借著最後的理智,他稍稍拉開和她的距離。

  淡淡的路燈下,她臉頰緋紅,飽滿的唇瓣鮮紅欲滴,那是他剛剛留下的痕跡。

  忍不住,他又一次覆上她的唇,細細的吻,密密地舔,纏綿悱惻,溫柔繾倦。

  額頭抵著她的額,他問她,為什麼會出現?

  「你不希望我出現?」她喘息,琥珀色的眸子,有濛濛的霧氣,繚繞不去。

  他沒有說話,緊抿的嘴角,委屈地看著她,很孩子氣的模樣。

  「他是我的過去,而你,才是我的未來。」知道他在彆扭什麼,她笑,勾著他的脖子,輕輕啄了一下他的唇瓣,接著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請原諒我的自私,自私地只顧著自己,自私地想用這種自以為和平的方式,選擇和自己遺憾的過去說再見……幸村是我的初戀,我承認,也許現在的我還沒有辦法將他完全拔除,但是,我會試著努力,努力經營現在的感情,努力遺忘那段遺憾的曾經,所以,侑士,再給我一點時間,別走太快好嗎?」

  當室友告訴她,他來找過她時,她的心,很慌也很亂。特別,是後來,失蹤許久的小愛,打電話給她,告訴她,她就是忍足的助理秘書,最近一直和忍足在一起時,她的胸口,會泛酸、會嫉妒——雖然,只是很淺很淡的一點,但是,就那樣一點,也足夠讓她看清,忍足侑士在她心裡,已經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和幸村分手,她會痛、會遺憾,卻從未有過害怕和恐懼,而如果忍足對她感到失望,再不像曾經那般待她,她想,她一定會完全地無措,就像失去主心骨一般,找不到方向。

  一點一滴,在不知不覺裡,她依賴他已經成了一種戒不掉的習慣。

  既然已經習慣,要改,談何容易?

  「傻瓜!」他將她壓進他的胸膛,語氣沙啞,帶著壓抑:「忘了我之前說過的麼?只要你沒有找錯方向,不管你的腳步有多慢,我都會用耐心,慢慢地等你。」之前,他想過要放棄,之前,他有自問過自己,這樣一直等她,究竟有沒有意義?想了許久,他還是沒有答案,因為他知道,只要前面還有一點點希望,只要還沒有到最後的結局,他就不會放手,也捨不得放手,畢竟,他對她的喜歡,在心底,不在嘴上,甚至,從很早很早之前,就開始了。

  忘記了後來他們又說了什麼,他只知道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回到了他的公寓。

  一回到公寓,他用腳關上門扉,張開雙臂,一把抱起她,就往臥室走。

  衣服一件一件落地,當他把她壓在床上時,他們兩個早已裸.裎相見。

  她羞紅了臉,不敢看他,身子一直在顫抖,可是,只有緊張,沒有抗拒。

  他摘掉眼鏡,俯下身子,重新壓在她的身上,低頭,熱切地吻著她,不知是不是因為酒精的催化,他的吻,帶著毫不掩飾的饑.渴,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再也無法抑制。

  他要她,從很早很早之前就開始,他不是聖人,他只是一個很普通的男人,一個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迫切渴望著身下女人的男人!

  為了等她,他壓抑自己已經壓抑得太久,如今欲.望如猛獸一般破閘而出,他已經沒有回頭路。

  「可以嗎?」低頭,他又一次含住她的唇,聲音沙啞,帶著明顯的痛苦。

  她喘息著睜開眼,看著他滿是情.欲的眸底,最初的緊張不再,餘下的,滿滿是溫暖。

  這個男人……為什麼這麼傻?都這樣了,還在克制著自己,詢問她的感受……

  如果她後悔,想喊停,她知道,就算有多為難,只要那是她要的,他就一定會停。

  忍足侑士……他就是這麼傻!傻的就像一個孩子,傻的讓她無法不寵他。

  「為什麼不可以?」她勾下他的脖子,主動貼上他的唇。

  久久之後,他戀戀不捨地放開她的唇,終是不再折磨自己……

  臥室裡的溫度節節攀高,冬天早已過去,這一夜,似乎不再冰冷。

  ————————————————————————————

  一輛銀色的奧迪安靜地停在路邊。

  駕駛座上,夜久愛聽著手機那頭的聲音,閉上眼,不置可否地牽著嘴角。

  「啊恩,還真是不華麗呐,恩?」

  「呵,你認為該怎樣做,才是最華麗的?讓我再次冒充『她』?」

  「就這麼輕易地收手,可不像你的風格,不是?」

  「你又怎麼知道,什麼樣的風格,才是我的?」

  「……」

  「我要的,只是她的幸福,如果他能給她,我為什麼又要那麼執著?忘了嗎?我早已經……不是蘿莉了!」

  「呵!」

  「既然他們沒有辦法在一起,那麼,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祝福,還有你,你比我聰明,至少到現在,他都不知道,那些事,全是你在背後幫忙出的主意,一年前是這樣,一年後還是這樣,真的以為你的計畫天衣無縫?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當初你會答應那個人讓我進入你公司實習的真正動機是什麼嗎?」

  說到這兒,夜久愛緩緩睜開了眼,舉目望著車窗外的夜空,眸光幽邃。

  而電話那頭,則傳來一陣沉默,沉默過後,是男人不以為意地輕哼:「本大爺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是麼?」夜久愛淡淡地笑了,愛上一個不能愛的人,就連承認,都沒有勇氣了是嗎?

  薄薄的一層紙,只能躲在幕後,偷偷地策劃,明知不可以表達,明知那是一次錯誤,卻還是忍不住想要試著靠近,卻在一次次靠近之後,終於失望,那個人的心底,真的一點都沒有他,所以,只能退居線外,只能用一個局外人的立場,以朋友的身份,盡全力地為他伸出援手,盡全力地替他試探,他喜歡的那個人,究竟值不值得他繼續。

  如果不值得,那在合適的時候,送上一個替身,也是好的。

  他……是這樣想的,對麼?

  起初,她只是有所懷疑,並不能真的確定,直到今晚接到他的電話,他要她趕去居酒屋陪忍足的時候,她才可以肯定,那個男人真實的心思——以及當初,他對她提出的這個「合作」。

  他說,他可以幫她得償所願,讓她希望的兩個人在一起,現在看來,他只是在自己。

  「我們的合作……結束了……」輕輕地,她對著手機,這樣說。

  聞言,手機那頭又是一陣沉默。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選擇,也許在我們看來不值得的事,他們會認為值得,在我們以為他們也許適合的時候,也許,他們根本就不適合,我們能做的,很少……」這些話,她不知是想說給對方聽,還是自己。

  剛剛,她找到了夜久唯,從未想過,一年後,她們姐妹相見,竟會是在這樣的場景。

  當她秀出忍足替她買的戒指時,她看得見,她姐姐眼底閃過的那絲嫉妒。

  嫉妒,卻強忍著,不願相信。

  「我相信他,也相信你,忘了嗎?我們……是雙胞胎啊?你說過,姐妹之間,不適合爭,所以我相信,你不會和我爭。」

  她看著她,眸底,滿滿的,是篤定。

  雙生子之間的感應,她和她,即便隔了一年,再見面,依然沒有隔閡。

  於是,她待她去了居酒屋,目送著她和他,上了計程車。

  今晚,會發生什麼事,她猜得到。

  一旦做出決定,她的姐姐,不可能會回頭。

  而她,只有祝福,畢竟,那個男人,真的很好。

  合上手機,夜久愛降下車窗,近5月的天氣,乍暖還寒。

  風吹過,清醒了她的思緒,夜久唯找到了她的幸福,那麼,她的幸福,又在哪裡呢?

  或許……

  小愛自嘲地笑笑,很早就錯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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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6

  清晨,他醒過來,床邊,空空如也。

  頭,很沉,他翻身坐起,絲被滑落,露出一片赤.裸。

  一旁,素色的床單,伸手觸摸,尚有餘溫,不經意地移眸,點點的鮮紅,清晰刺目。

  他一愣,混沌的腦海想起零碎的記憶,停頓半秒,他顧不得身體的不適,匆匆穿上睡袍,翻身下床。

  穿過客廳,開放式的廚房,他終於找到那個他熟悉的身影。

  心,怦怦跳得很快,昨晚的一切,竄進腦海。

  忍不住,他向她走過去,屏住呼吸,他站到她的身後。

  她在煮粥,從她的身後,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的背影近在咫尺,只要一伸手,就能觸碰,於是,再無任何猶豫,他從身後,牢牢地將她擁入懷中。

  她驚呼一聲,一時不慎,滿滿的一勺鹽盡數掉進粥裡。

  好好的一鍋粥,估計要毀了。

  「我煮了好久了……」她有些沮喪,沒好氣地偏頭,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沒關係,我會負責把它全部吃完的。」他把下巴擱在她的肩上,抱著她,緊緊地,不肯放手。

  他輕吻她的側臉,咬著她的耳垂,問她:我是不是在做夢?

  「是啊!你是在做夢,在做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她笑了,歎口氣,雙手握著他圈在她腰上的手,向後依偎進他的懷裡。

  他有些動情,轉過她的身子,低頭,覆上她的唇瓣。

  久久的纏綿,一室的灼熱,空氣裡,隱約,有幸福的味道。

  ******

  她的世界,開始繽紛多彩,因為她的心裡,住進了一個他。

  結束過去,敞開心扉,他們之間的感情,一日千里。

  他早已提前修完學校的學分,已經開始正式工作,在跡部的公司,他很忙很拼,常常加班到很晚,但是,自那夜以後,常常,無論多晚,他都會來她的宿舍樓下等她,有時是帶她去吃宵夜,有時,只是靜靜地在樓下抱著她,單純地只想多看她幾眼。

  她對他沒有保留,而他,也不會有所隱瞞。

  他尊重她的過去,她,也不可能計較他荒唐的曾經。

  記憶,全數回籠,對那起車禍,對自己的過去,她再無迷茫。

  那夜的居酒屋外,她和遲遲未主動聯繫她的小愛,有過深談。

  雙胞胎的心電感應,讓她或多或少,知道小愛遲遲不肯聯繫她的原因。

  小愛是個彆扭的妹妹,同時,也是個很傻的妹妹。

  「如果那個男人真的是你要的,那就好好珍惜他,別再放手了!」

  居酒屋外,她們面面相對,小愛的臉上,有無奈有苦笑,同時也有認命。

  「也許,你是對的,如果是那個男人,真的會比『他』更適合你……」

  小愛說,那是個很傻的男人,她觀察了許久,發現他的傻勁和她姐姐的衝勁,很般配。

  幾句話,隱隱約約,暗示著她願意承認這個姐夫——雖然,這個姐夫,不是她最想要的。

  那天的小愛就像看完一場戲的觀眾,不管如何投入,局外人終是局外人,劇本該怎麼演,她插不上手,畢竟,經歷了這麼多,她早已不是那個幼稚的小女孩。

  這些日子,忍足對她姐姐的包容,她一點一滴都看在了眼裡。

  特別,是在東池袋的那次,那個對著手機,聽著對方的謊言,還能笑得溫和的男人。

  愛情,容不下一粒沙子,可是,若愛到深處,不願失去,就算明知那是騙局,他也願意試著去信任。

  那樣的信任,那樣的包容,一直以來,就是她姐姐這只荊棘鳥極力想要尋找的荊棘樹。

  只是,她姐姐到底不是荊棘鳥,那棵荊棘樹,更不會讓她流一滴血。

  戀愛,進展得很順利,親情和友情,也在她伸手就可以觸及的地方。

  夜久唯的生活,一天一天,幸福、圓滿。

  有時,她沒課的時候,她會去他的公寓,學習當一個稱職的女友,替他洗衣做飯,打掃房間——雖然她做的飯菜根本不算美味,可是,每一次,他都會吃個精光。

  偶爾,彼此都有空閒,手牽手,他們漫步在東京的街頭,十指相扣,親密無間。

  有時,一來一往,氣氛對了、感覺對了,從接吻到留下過夜,一切的一切,自然而然。

  後來,她搬進了他的公寓,兩個人,一個家。

  每夜,被單下的兩具身體,交織纏綿,蝕骨糾纏,他灼熱的體溫,熨燙著她的,她身體的某一部分,被他填的很滿,直至每個部分,都很滿。

  清晨,陽光灑進室內,每每先醒來的他,總愛在她的額頭,落下輕輕的吻。

  呻吟一聲,她往他的懷裡蹭,蹭啊蹭啊,卻是怎樣都不願醒。

  後來的後來,她索性把小狼一併接回他們的家,一個爸爸,一個媽媽,誰也不會再寂寞。

  他說,他喜歡她,從很早很早就開始。

  她枕著他的臂彎,笑著問:很早是有多早?

  他但笑不語,翻身再度壓上她的身,灼熱的吻,如雨點般,細細密密。

  「那都已經過去了,因為現在,你就在我身邊。」他的聲音暗啞,帶著情.欲。

  她歎息一聲,更加拉近和他的距離。

  他沒有說,很早是有多早,可是,不經意的一次,她有在他的皮夾裡,翻到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小女孩,是她——幼稚園時期的她,著一身芭蕾舞裙,在舞臺上足尖輕點。

  很早是有多早?原來,有那麼早。

  早到,她對他全無印象,而他,就已經把他記在心底,保留至今。

  曾經,因為母親的死,她放棄了她的夢,她的芭蕾,現在,因為他,她願意重拾昔日的舞姿,只想當他愛看的白天鵝。

  於是,她找到了自己的未來,重新開始跳芭蕾。

  不同於在夜久集團實習的那陣,對芭蕾,她的天賦極好,加上本身就有底子,短短半年,最初的生澀過去,她的舞姿,日臻完美。

  她參加學校的比賽,每一場,他從不缺席。

  她是舞臺上的精靈,可是,她也已經名花有主。

  她找到了自己人生的定位,不再試著自欺欺人,不再逼迫自己有所強求。

  她專心她的舞蹈,染野銀行的事,有小愛和他,她可以很放心。

  只是,相比她的一帆風順,幸村精市便顯得坎坷許多。

  那天在立海大門口分別後,她和幸村,便只是很普通的朋友。

  她不會找他,他更不會有所糾纏,有時,在學校裡碰上,禮貌寒暄,擦肩而過。

  不過,因為靈美,因為佐佐木,不管她願不願意,她還是知道,幸村的近況。

  知道幸村的畫,被那位野中看上;知道某位大師,想收幸村當徒弟。

  畫畫,一直都是幸村的夢想,曾經的記憶裡,她記得這個溫潤如水的男孩,最大的夢想,便是畫家村,蒙馬特。

  不得不說,大學生繪畫比賽的頭等獎,是他夢想開啟的鑰匙。

  而後來那位想要把他的畫拿去畫廊展覽的野中以及想要收他為徒的知名大師,更是將幸村往他的夢想,更向前推進了一步。

  那一陣子的報刊雜誌,幸村成了媒體競相採訪的寵兒,被譽為日本繪畫界最受期待的明日之星。

  眼看,他的夢想近在咫尺,可惜,亦如當年立海大的三連霸那般,他依舊和那最後一步,失之交臂。

  不知是誰,爆出內幕,說幸村的獎項、野中的賞識,全有內幕。

  幸村不是備受看好的年輕畫家,而是靠未婚妻上位的小白臉。

  謠言四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誰又真的說得清?

  夜久美織……

  從靈美她們的對話中,她聽見夜久美織這個名字。

  是夜久美織,拜託她的媽媽合島清子想辦法替幸村弄到了繪畫比賽一等獎;是夜久美織,用自己的身體,替幸村爭取到了在野中的畫廊參展的機會……

  天真的大小姐,以為付出就會有回報,偏偏,不愛就是不愛,她的「癡心」還是遭到了毫不猶豫的拒絕,於是,因愛成恨,得不到就要選擇摧毀,幼稚的女孩,把內幕爆給八卦雜誌,意圖利用輿論的壓力,逼幸村正視她的付出,對她負責。

  對夜久美織的話,幸村出人意料,沒有為自己解釋隻字片語——這樣的沉默,自然而然,會令人想到他的默認。

  聲討、鞭撻、指責,最近的幸村,活在一片黑色風暴裡。

  曾經被人羡慕的白馬王子,搖身一變,成了負心漢,學校礙於輿論的壓力,已經要幸村暫時休學回家。

  聽著那些話,恍惚中,小唯這才明白,那天在畫展上,夜久美織那些話背後的含義。

  再見幸村的時候,有點意外,竟是在一個孤兒院裡。

  他坐在教堂裡,臉上帶著笑意,在那邊教孩子們唱聖歌。

  他的聲音很好聽,清澈、純淨,很適合教會的歌。

  因為擔心她,所以,她才跟著靈美一起過來。

  幸村的氣色不錯,除了清瘦一些外,並沒有多大改變。

  他把心態放的很開,在和他的聊天中,小唯能夠清楚地感覺得到。

  「為什麼不為自己解釋?」

  「呵呵,那是事實,不是嗎?」

  「……」

  「就算那並非我授意,可是,美織確實是為了我……」

  他不能接受美織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覺裡,欠了美織很多,所以,他只能用這種方式,一點一點地還清。

  再說——

  「相信我的,就算我不說,他也會相信;不願意相信的,就算我磨破了嘴皮,他們也不見得會真的聽進一句!既然如此,那我為什麼還要白費力氣?」他笑笑,借了她曾經說過的話。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別人說什麼、怎麼說,於他,又有什麼關係?

  小唯沒有說話,或者,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選擇,旁人,插不上手。


Chapter 77

  幸村的風波還未完全平息,小唯生命中另一場風波,又起。

  律師事務所內,田中律師面色肅穆地在公佈夜久正一的遺囑。

  夜久正一……

  她的爸爸,明明剛過半百,可是,卻不知為何,早早地立下了遺囑。

  飛機失事……很奇怪,這樣的意外,竟真的在她身邊發生。

  小愛在她的右邊,忍足在她的左邊。

  忍足緊緊擁著她,自接到夜久正一死訊起的那刻,他便推掉所有工作,擔心地陪在她的身邊,寸步不離。

  其實,不用的,她不傷心,她才不會為夜久正一傷心。

  從她母親自殺的那天開始,她一直就在期盼,夜久正一的死訊了。

  他死了……她不難過,真的不難過!只是……只是有一點悵然若失,只是……只是一下子有點反應不及。

  畢竟,前不久,夜久正一還好好的啊!

  好好地來學校看她,好好地要她不要擔心,他會幫她處理好幸村的事。

  他一直以為,她和幸村是一對,他一直覺得,她和幸村會重新開始。

  曾經,他說,他要當一個好爸爸,可惜,她從未放在心上過。

  當他說,他會幫她和美織好好談談,他會要美織放手,成全她和幸村的時候,她忍不住笑了,告訴他:「我和幸村……很早就過去了。」

  「我現在的男朋友,叫忍足侑士。」

  她記得,那天,她是這樣說的,一字一頓,帶著不屑。

  聞言,他的臉色一僵,問她,忍足侑士是不是那個忍足議員的兒子?

  她點點頭,而夜久正一,沉下臉。

  但是,他卻沒有說什麼。

  其實,夜久正一在想什麼,她都知道——忍足的過去,忍足的家世,都比幸村,複雜太多,身為父親,夜久正一自然怕她會吃虧,擔心她會被聲名狼藉的花花公子所玩弄——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卻沒有心情,開口安撫他的擔心。

  上個月的暑假,她和忍足去了大阪,正式上門拜見了忍足的家人。

  她不知道忍足到底為她做過些什麼,她只知道,對於她和忍足的婚事,再無人反對。

  甚至,在忍足家,忍足的父母對她還算和顏悅色,忍足的母親還要她改口,叫她媽媽。

  而她,也讓忍足見了谷原管家。

  是谷原管家,不是她那位「父親」。

  可是,即使如此,上周,她還是接到了夜久正一興沖沖的電話。

  夜久正一說,他在巴黎為她定了婚紗,問她什麼時候有空,一起過去看看?

  當時,她是怎麼說的?

  好像,是拒絕了吧?以自己還在念大學,還要練舞為藉口,拒絕和夜久正一去巴黎。

  甚至,她還說:「我們只是訂婚而已,不是結婚,不需要特別定做婚紗。」

  冷冷的話語,澆熄了夜久正一的熱情。

  可惜,那個男人只是歎息一聲,並未責怪她半句。

  那是她和夜久正一最後一次通話,依舊,她對他沒有好口氣。

  直到……直到前幾天,她接到谷原管家的電話,得知夜久正一飛機失事的消息……

  死了,沒有了,再沒有不識趣的人,會打電話來討好她了……

  然而,為什麼,她笑不出來呢?

  為什麼……她的胸口,那麼悶呢?

  恍惚中,她看見對面臉色鐵青的合島清子。

  看見合島清子刷地一聲站起來,尖聲叫著不公平,看見夜久美織坐在那邊,不住地抽泣,看見她久未見面的那位「哥哥」,一臉疲倦地按住合島清子的肩膀,一遍一遍,要她冷靜一點。

  發生……什麼事了?

  她有些茫然,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忍足。

  歎口氣,忍足擁緊她,淡淡地對她說:除了你繼母和她母親現在住的那處公寓和三十萬美金,你爸爸什麼都沒有留給她……

  不管是夜久集團、染野銀行還是擁有她童年回憶的那棟大宅,她的那位「父親」全數都給了她和小愛,合島清子他們三個,一樣都沒有分到——就連公司的股票,夜久正一也沒有留給他們分毫。

  夜久集團能有現在的規模,合島清子功不可沒,可是,夜久正一最後卻一腳把她踢開,莫怪合島清子的情緒會失控了。

  現場,很亂,合島清子在那邊大叫不公,似是不敢置信,夜久正一竟會這麼對她。

  小唯愣愣地看著這一切,一時間,心底的感覺,五味雜陳。

  恍恍惚惚,她被忍足擁著離開了律師事務所,小愛留在那裡,幫忙善後。

  夜久正一死了,染野銀行到手了,然而,不知為何,她竟沒有任何的喜悅和興奮?

  就連親眼目睹合島清子在那失控尖叫,一派狼狽,她都沒有任何的觸動。

  唯一的認知還停留在谷原管家哽著聲音在電話那頭對她說:小唯小姐,先生他……他飛機失事了……

  夜久正一死了……她恨了那麼久的「父親」……居然死了?

  死在,要把特意為她定做的婚紗帶來給她的路上?!

  呵呵……就這麼……死了啊!

  她想笑,可是,笑不出。

  忍足抱著她,吻著她的頭髮,告訴她:她還有他!

  回到夜久家,她一個人坐在臥室裡,手裡,捏著田中律師交給她的信。

  那封夜久正一在立遺囑的時候,一同寫好的信。

  她和小愛,一人一封。

  信上,他對她說了對不起,他承認自己,是個懦弱無能的父親——

  「我不想說,我有多後悔,因為後悔,無濟於事,過去的,都過去了,我能彌補的,真的很少很少……小唯,你是個要強的孩子,眼裡總容不下沙子,這樣的性格,真的很容易吃虧呐!雖然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資格說你什麼,但是,爸爸還是希望你可以偶爾回頭看看,不要一味地往前沖,很多時候,給自己留條退路,並不是什麼壞事……」

  他還告訴她,幸福有時候很簡單,只要停下腳步,就會發現,她就在身邊。

  「因為自私,因為自以為是,爸爸已經錯過了太多太多值得我珍惜的東西,你的性格太像年輕時候的我,橫衝直撞,只知一味地向前沖,這樣下去……呵呵,可千萬別走上爸爸的後路啊……」

  一字一句,她看著夜久正一寫給她的信,眼角,酸酸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快要滑落。

  「卡擦」門開門又關,有人走了進來。

  她不為所動,只是看著手裡的信,愣愣失神。

  有誰,在她身旁坐下,淡淡的香味,她知道,是小愛。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小愛幽幽地歎息。

  「其實,他已經盡力了……」

  小愛的聲音,遲疑著,在她耳畔響起。

  她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聽著。

  小愛說:「我們發生車禍後,爸爸……就是他,很早就找到了我,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如果你恢復記憶的話,你應該記得,我們之所以會發生車禍,是因為有人在我們的車上動了手腳,而那個人,絕對是合島清子無疑,畢竟,外公留下的那筆遺產,那個女人才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得到……」

  「這些年,我偷偷收購染野銀行的事,爸爸很早就知道了,很多次,還是他暗中幫了我的忙,才讓我們收購的那麼順利,可是,到底這件事,還是讓合島清子發現了……」

  「知道我為什麼會『失蹤』嗎?其實,都是爸爸……就是他的安排,他說,只有我暫時『失蹤』,合島清子才不會再打我們的主意……秘密出院後,我一直被他安排在郊外的別墅,學習金融和管理,同時,他也逐步讓我接觸到了很多染野銀行和夜久集團的機密文件……」

  「你的事,爸爸……他其實都知道,在你和忍□往過密的時候,他就已經把忍足的底細都摸清了,甚至,後來也是他聯繫到了跡部,以一樁對跡部集團有利無害的合作案,交換到了我去跡部公司實習的機會,好讓我近距離地幫他觀察忍足……」

  「當初爸爸會讓幸村進公司實習,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和我一樣,總以為你和幸村是一對,所以,在幸村為了你和家裡鬧僵的時候,爸爸才會伸出援手,拉他一把……」

  「那家執事咖啡店,那間以最低價出租的公寓,其實,都是爸爸暗中替幸村張羅的……」

  「爸爸一直希望你能和幸村在一起,因為忍足的過去和家庭環境太複雜,他希望你能過得簡單一點,然而到底……我們都自作多情了……」

  「不過,當他知道忍足為你做的那些事,對你的包容和信任後,他和我一樣,都接受了你和忍足在一起的事,那天,聽到谷原管家說你和忍足打算要訂婚的時候,爸爸真的很開心,就算你沒有帶忍足來見他,他也沒有放在心上,那時我就在他的身邊,他拉著我,要我上網幫忙看看哪裡的婚紗設計最好,他說,他的小唯要出嫁了,他要做一件全世界最好看的婚紗,要讓他的小唯當這個世上最美的新娘子,讓所有人羡慕……」

  話說到這裡,小愛已經有點說不去了,而小唯,淚流滿面,不自知。

  深吸一口氣,小愛伸手環住小唯的肩膀,勉強彎了彎嘴角,繼續道:「也許爸爸以前真的做錯很多事,可是,他真的已經在用心彌補,你對他的壞,你對他的利用,他其實都知道,只是知道裝作不知道,心甘情願順著你的劇本演……」

  「他真的在學習著去當一個好爸爸……而他……真的已經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爸爸了……」

  「所以,小唯,不要再恨他了,好不好?」

  「爸爸……到底是爸爸……」

  血濃於水,父女之間,怎麼會有隔夜仇?

  「你已經恨了他這麼久,是時候,該放下了……」

  放下?

  小唯無意識地笑了。

  其實,她很早很早,就已經放下了啊!只是……一直以來,被她刻意忽略了而已。

  如果不是因為太過在乎,為什麼還會有恨?

  爸爸……爸爸……

  一遍一遍,她在心底叫,可惜,她知道,再怎麼叫,她的爸爸都回不來……

  陰差陽錯,為什麼一次次都是陰差陽錯?為什麼人總要到失去後才想起應該要珍惜?

  痛,真的好痛,為什麼……會那麼痛?

  因為,悔不當初呵!


Chapter 78

  夜久正一下葬的那一天,天空,飄著雨絲。

  一身黑衣,她和小愛撐著傘,安靜地站在墓前。

  爸爸的墓,媽媽的墓,兩人的照片,還是年輕時候的模樣。

  因為遺產分配的不公,合島清子和夜久美織並沒有參加夜久正一的葬禮,代表她們來的,是夜久志雄——她和小愛「名義上」的哥哥。

  一直以來,她們和這個哥哥並沒有交集,夜久正一在世的時候,也從未給過夜久志雄太多溫情,但是,在夜久正一的墓前,夜久志雄卻落淚了。

  夜久志雄沒有撐傘,雨水濕了他的臉,可是,小唯感覺得到,他真的在哭泣。

  參加完夜久正一的葬禮,小唯的情緒一度相當低落。

  忍足一直陪在她的身邊,默默地、安靜地。

  歲月匆匆,在這樣的低氣壓中,又一年冬天,悄然而至。

  機場,人來人往。

  她站在人群裡,和大家一起,替幸村送行。

  夜久美織的事,早已過去多時,畢竟,是金子在哪兒都會發光,真正有實力的人,不會懼怕任何的流言蜚語。

  幸村有繪畫的天賦,他得獎的作品,在幾位元資深畫家的力挺下,再無非議。

  於是,此時此刻,他得到學校推薦,畢業後留學蒙馬特的機會。

  夜久美織的事在那陣子鬧得太凶,多多少少驚動了幸村在神奈川的父母,詢問過靈美前因後果後,幸村夫婦在愕然夜久美織的瘋狂外,也總算找到一個契機和兒女們冰釋前嫌,感情的事,無法勉強,就算要報恩,也不該賠上自己兒子的一輩子,想通了這點之後,對於幸村精市和夜久美織的婚事,幸村夫婦已不再強求,一家人最近也算重聚在一起。

  自夜久正一死後,合島清子曾找了好幾個律師要求重分夜久正一的財產,可是,最後都是無疾而終,一氣之下,合島清子欲卷走夜久集團所有的流動資金,但,被早已有所防備的夜久愛及時制止,無奈之下,只好憤憤離開,漸漸地從小唯他們的生活中淡去。

  最近,有八卦雜誌爆料,她正被某個有錢的有婦之夫包養,而她的女兒夜久美織,前陣子聽說她被合島清子逼著嫁給了一個來自中國的富商,不過,這幾天因為釣魚島事件,中日兩國的關係一度降至冰點,有媒體拍到夜久美織偷偷逃回日本,在酒吧深夜買醉的照片。

  至於她們的那位「哥哥」夜久志雄,前幾天的耶誕節,小唯和忍足在路過一個教堂的時候,有看見他穿著一身神父袍、捧著聖經在教堂門口傳教,感覺上,他們已是兩個世界的人。

  幸村的爸爸媽媽今天也有來送行,幸村媽媽流著眼淚,在那邊頻頻念叨著幸村什麼,而幸村爸爸則拍著幸村的肩膀,一臉的欣慰。

  靈美抱著她哥哥的胳膊,哭得像個淚人,小唯和前來送行的幸村大學裡的同班同學一起,跟著立海大網球部昔日的一干正選,遠遠地站在一邊,默契地沒有上前打擾幸村他們一家人的話別。

  和家人告完別,幸村拖著安檢後的行李箱,走近小唯他們的方向。

  簡單的告別後,大家都有準備禮物送給幸村留作紀念,小唯自然也不能例外。

  她送了幸村一條她親手織的圍巾,幸村接過後,直接就把它圍在脖子上。

  「這個冬天,我想,不會再冷了。」幸村對她笑笑,平靜的語氣,亦如多年的好友。

  「是啊,最冷的冬天已經過去了!」她莞爾,一語雙關。

  登機前,在大學同學詫異的目光和網球部眾人一臉「就知道有這一刻」的表情下,幸村最後終是忍不住伸手輕輕擁抱了一下小唯。

  「記得要幸福!」他在她的耳畔低語,如果她不幸福,他會後悔自己當初的放手太過草率。

  不是不喜歡,而是太喜歡,不是不想在一起,而是錯過之後,無法在一起。

  他知道,在他心底的一個角落,她的位置,可能再無人能夠取代——也許未來,他會再度愛上那麼一個人,但是,他對那個人的感覺,再不可能會有對夜久唯的那般濃烈——只是,如果真的還有那麼一個人,他也知道那時的自己,也不會再像對夜久唯這樣,輕易放手……

  他會勇敢地去抓住他的幸福,牢牢地,再不因任何堅持而放棄。

  人生的旅途,過客匆匆,他和她,只是正巧在同一站,一起下了車。

  「你也是!」鼻子,有點酸,不知為何,最近的她,淚腺很發達。

  反手,她回抱住幸村,對這個男人,她是真心感激,也真心希望他可以幸福——一定要比她幸福。

  幸村精市……他是個很好很好的男人,被他喜歡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可惜,這樣的男人,也太美好,太純淨,不是她這種心靈渾濁的人,高攀得上。

  他們之間的陰差陽錯,不是不愛,只是不合適,她不會忘記他,他在她心底,永遠都會有那麼一個位置,畢竟,每一個人的初戀,都是最難忘的。

  他們是彼此的初戀,他們手牽手,走過最美的那場花季,那份回憶,是青春的紀念,成長的代價,蛻變成人的殤。

  「我會的。」他拉開和她的距離,淡淡地,對她綻開微笑。

  他的笑容,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暖暖的,好似冬日的朝陽。

  幸村就那樣離開了,沒有猶豫,也沒有依依不捨。

  靈美在那邊哭泣,大聲叫著要他好好保重,注意身體,多發幾封郵件給他。

  仁王他們幾個愛鬧的傢伙,也戲謔地要幸村別被熱情的法國女郎迷了眼,一頭栽進溫柔鄉,再也出不來!

  對於大家的話,幸村只是笑,背對著他們,意思意思地揮了揮手,不回頭,無停頓,他最後留給大家的,唯有一道瀟灑的背影。

  小唯默默地目送著他的背影,無聲地對他說了一句:一路順風。

  一個人的一生會遇到多少人?明明愛過,卻又不得不放手的,又有多少個?

  人生是一次不能回程的旅途,中間,有人上車,有人下車,手牽手,最後能一直陪伴你走到終點,又會是誰?也許是他,也許是他,又也許,只有你自己。

  感情的事,沒有誰對誰錯,也沒有誰辜負了誰,誰真的傷害了誰,有的,只有愛與不愛,合不合適,放不放手,公不公平,願不願意……

  她知道,她和幸村的故事結束了,曾經,在分手的那刻,她有過遺憾、有過難過、有過掙扎也有過不舍,可是,當真正說出再見時,她發現,自己的心情,是如釋重負。

  錯過、殘缺,難以忘懷,卻不會再被束縛,因為那只是年老時一段值得細細品味的回憶。

  回憶,曾經有那麼一個人,我深深地愛過,回憶曾經有那麼一個人,我不得不放棄。

  無奈,卻不後悔,能在青春年少時,遇到那樣一個人,也算一種幸福。

  因為是他,教會了她,什麼是愛;也是他,讓她明白,必須好好珍惜那個在她身邊不離不棄的人。

  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那是一種幸福,可惜,她和幸村,卻在錯的時間中相遇,結局,註定是遺憾。

  那時的她和那時的他,太過年輕,不懂愛卻說愛,單薄的肩膀,負擔不起愛情的重量,以至於只能一次次的傷害,一次次的錯過,直至最後,再沒有能夠相守的勇氣。

  再回首,恍然,她當初的失憶,不過是一次不敢面對錯過的懦弱,因為,得到後再失去的痛,遠比從未得到更讓人悔不當初,痛徹心扉。

  而她,只是一個太想保護自己的自私女人。

  和靈美他們一起離開機場的時候,遠遠地,小唯便注意到停在機場門口的那輛銀色雷克薩斯。

  還有靠在車上,正默默等著她的人。

  他安靜地靠在車上,深藍的髮絲,隨風飛舞。

  他靜靜地看著她,鏡片後的雙眸,溫暖如春。

  和靈美他們打過招呼,她匆匆向他走近。

  他直起身子,看著由遠及近的她,緩緩地,向她伸出了手。

  沒有任何猶豫,也不再有任何動搖,她笑著把手交到他的手上,全心信任。

  他牢牢地牽著她的手,唇角微揚,暖暖地對她說:「老婆,我們回家吧!」

  ******

  我,像散落在野地裡的沙

  喚,也喚不回了過往

  手心裡的滾燙不是倔強

  遍體麟傷

  抱,擁抱算不算你的回答

  愛,是真的還是偽裝

  沉默不說謊話不是退讓

  往愛的方向固執的抵抗

  像開在荊棘裡的花

  細雨中飄香

  相信愛在某個地方

  會種下芬芳

  盛開在荊棘裡的花

  越是流淚越仰望

  愛是一步一步堅強

  奮不顧身的綻放

  ——by飛兒樂團 《荊棘裡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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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原來愛還在(一)

  淩晨三點,她被一通電話吵醒。

  忘記去看來電顯示,她閉著眼,摸索著接起電話,迷迷糊糊地喂了一聲。

  手機那頭,一陣沉默,隱隱約約,只聽得到對方有些壓抑的呼吸。

  半天等不到對方的回應,她不覺蹙起眉,正想出聲再說些什麼的時候,耳畔,響起那道她早已刻進心底的聲音。

  「好久不見了,小愛,最近……過得好嗎?」

  一如既往的平靜如水,暖暖的,是她永遠也戒不掉的溫度,即便,他們之間隔著兩年的空白,可是,當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的那一刻,她還是在瞬間,便能聽出這個聲音,是他。

  心,怦怦跳得很快,睡意一下子被驅逐出境。

  她緩緩睜開眼,小心翼翼地捧著手機,從床上坐起。

  「有什麼事嗎?」喉嚨很幹,聲音有些顫,原以為,經過時間的錘煉,她已經學會泰然面對任何事,可是,僅僅只是隔著電話,再度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她才發現,對他,她始終學不會真的漠然。

  「嗯,有事,是很重要的事。」他輕笑著說,語氣很愉悅,光是聽到他的聲音,她便可以想像,他笑起來時,總是眯起來的眼睛。

  她不自覺地彎起嘴角,抓起被子,向後靠了靠,狀似不隨意地問他:「是什麼事?」

  「呵呵,下週六我就要結婚了。」他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暖,可是,這一刻聽進她的耳裡,卻是冰冷如刀。

  「哦,是嗎?那恭喜啊……」笑容僵在唇邊,她的聲音,刻板、僵硬。

  「謝謝,你能過來捧場嗎?」

  「……你這麼晚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通知這件事?」

  「嗯,畢竟明天喜帖就會統一發出去,時間有些緊,呵呵,很抱歉把你吵醒了。」

  「……」她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唇,沒有握手機的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被子。

  「明美說,你很期待她的婚禮,所以很希望到時能得到你的祝福。」

  「……」她還是不說話,胸口,悶得快要窒息。

  「你還在嗎?」久久聽不到她的回應,他不覺有些疑惑。

  「嗯。」她勉強扯出笑容,雖然知道他看不到,「你放心,我一定會去的。」

  「呵呵,謝謝,那晚安。」

  他直接掛斷了電話,而她,卻只是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機,再也沒有半分的睡意。

  閉上眼,她重新倒回床上,於是,有關那人的記憶,一點一滴,變得清晰。

  第一次見他,她被他的笑容吸引,會開始留意他,是因為在他的身上,有「他」的影子。

  「他」是她姐姐喜歡的人,她對「他」的迷戀,從頭究起,也是因為她姐姐在她耳邊說的那些事。

  青春年少的日子裡,有沒有那樣的經歷?聽著身邊最親近的人,談起一個男生的點點滴滴,即使他們之間發生的事與你沒有半分的關係,可是,當你聽得入迷時,便不自覺地把自己帶入其中,不知不覺,將那個你從未接觸過的人,套上了嚮往的影子,每每想起,總覺他是完美無缺,是心底,最美的那個秘密,花季時的青澀悸動。

  她想,那是暗戀的感覺,只是,因為「他」是她姐姐的,所以,她只能把「他」悄悄地藏在心底,偷偷地竊喜,就像一個做了壞事,卻沒有被發現的孩子,單純地慶倖著,直到,她遇到「他」的「影子」,那個叫不二周助的男生。

  那個男生,有一頭亞麻色的柔軟短髮,笑眯眯的眼睛,彎彎的,像月牙。

  他是她的鄰桌,他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課時,偶爾不經意的偏頭,她注意到他單手托腮,睜著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凝視著窗外,嘴角含笑。

  陽光打在他的身上,淡淡的金色,染著他潔白的襯衫,恍惚中,有一種天使的味道。

  她看著他,微微地發愣,這樣的他,和她腦海裡一直描繪的那個「他」,太像。

  很多次,她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出神地偷看他。

  她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發現她的「偷窺」,她只知道,偶爾,她被老師叫起回答問題,無措著不知該從何回答時,一旁,會傳來他壓低的聲音,提醒著她,答案在第幾頁。

  「謝謝你。」這句話,是那時的她,經常對他說的話。

  而他,只是溫和地笑笑,示意她不用在意。

  在感情上,一直一直以來,她只是一個膽小鬼,很多時候,她很羡慕她的姐姐,可以勇敢地攔著自己喜歡的人,大聲告訴他,我喜歡你。

  她沒有那個勇氣,她只會在暗處,偷偷地看著那人的一舉一動,小心翼翼地,搜集自己對他的瞭解。

  她想,她真是一個太懦弱的女孩,唯一一次鼓足勇氣,她紅著臉,寫了一封情書,卻壓在厚厚的字典裡,一放放了好幾個月,都不敢真的送出手。

  學校裡,她一直是個安靜的女孩,不過是因為她姐姐的期望,才勉強著自己,要當第一——她其實不喜歡出風頭,她只想平平淡淡地過日子,就像一個影子,悄無聲息,不需要太過惹人注意。

  可是,小唯卻說,她希望她可以創造自己的一片天。

  小唯是她最親近的人,她從不想讓她擔心,也不願讓她失望,於是,她勉強自己,打起精神,真的去爭。

  很多人都很喜歡第一這個詞,可是,她卻覺得,第一只是枷鎖。

  因為第一名的你,一舉一動,都會變成全校的焦點,成為第一的你,要時刻做好自己被別人嫉恨、讓人超越的準備。

  松本真紀,她在青學的朋友。

  那是一個待人隨和的女生,是班上,唯一一個主動找她攀談的人。

  她的智商很高,可是,她的情商並不高,她不懂該如何與人交流,也不知該說什麼話才能混入人群,在外人看來,內向的她,不過是優秀學生眼高於頂的孤傲,沒有多少人,願意主動同她交流——優秀,意味著孤獨,很多時候,太過優秀,太過耀眼,只會讓周圍的普通人自慚形穢,不敢高攀。

  好在,她有松本真紀這個例外。

  松本真紀是個開朗的女孩,處事圓滑,會和她走近,是借著有問題請教這個理由。

  真紀總問她借筆記,向她探討學習心得,她以為她們是朋友,所以她沒有保留,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借給真紀的那些筆記,往往會成為真紀鞏固自己在班上人氣的手段。

  那天,她把自己的字典,借給了松本真紀,在那本字典裡,松本真紀發現了她寫給不二周助的情書。

  於是,再度見到自己那封情書的時候,是在學校的公告欄裡。

  很多人,在那邊圍觀,當她走進學校,她發現所有人看她的目光,帶著古怪。

  她排開人群,走到公告欄那裡,看著自己的心意被赤.裸.裸地攤在陽光下,感覺,有點難堪。

  可是,她沒有來得及動手撕下那封情書。

  那封情書,被另一隻修長的手,先一步輕輕揭下。

  那人眯著彎彎的眼睛,捏著她的情書,站在她的面前,在周圍人或古怪、或疑惑、或看戲、或戲謔的目光中,輕輕對她說:「其實,我也是。」

  我也是?是什麼?

  她的腦袋有點懵,訥訥地抬頭看他,他對著她微笑。

  一字一句,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對她說:「其實,我也喜歡你很久了。」

  很久是有多久?他說,在你喜歡上我之後的那一點時間裡。

  他是個幼稚的男人,一言一行,總是明示暗示著,是她喜歡的他,是她先告的白。

  先告白,先吃虧,她苦笑,他是個不喜歡吃虧的小氣男人。

  那封情書的事,她沒有問松本真紀,因為,沒有必要。

  她沒有必要自取其辱,沒有必要,對不再是朋友的人,浪費唇舌。

  可是,她不找松本真紀,松本真紀卻找上了她。

  松本真紀說:「不管你信不信,那封信,不是我貼在公告欄上的。」

  對於松本真紀的話,她選擇沉默,畢竟,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一出陰錯陽差。

  真的以為她會用心去相信一個不值得信任的朋友麼?

  真的以為松本真紀背著她做的那些事,她毫不知情嗎?

  松本真紀,是喜歡不二周助的。

  那封情書,其實,只是她故意夾在字典裡,對松本真紀的試探。

  畢竟,一直帶著一張偽善的面具,接近自己嫉妒的人,她看著,都嫌累。

  她想過,也許松本真紀會把她喜歡不二的事,公佈出去,讓她難堪,可是,她卻沒想過,松本真紀會把她的情書以松本真紀自己的名義,轉送給不二,更沒有想過,收到情書的不二,會在信末,加上她的名字,貼在公告欄上。

  那封情書是她寫的,信裡,她一個字都沒有寫自己是誰,可是,在公告欄看到那封情書時,她愕然發現,在情書的末尾處,居然有她的名字。

  起初,她懷疑是松本真紀,可是,和松本真紀的對話後,她知道,自己不過是讓人擺了一道,硬被他逼著,趕鴨子上架而已。

  她問過他為什麼,他無辜地笑笑,說:只是不想再浪費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小愛與不二的番外,寫完後發現不長,所以就不開新文發了……

  從來,他都是一個不會讓自己吃虧的男人,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總是被他算計的那一個。

  他和她想像中的完美,有點不一樣。

  他溫柔笑容的背後,藏著一個調皮的孩子。

  那個孩子,會騙她吃芥末壽司,會在看她被辣嗆得連連咳嗽時,惡作劇地笑。

  那個孩子,會幫著她欺騙她姐姐新交的男朋友宍戶亮,因為他說,宍戶亮不問青紅皂白打他的那一拳,很痛。

  「你不問我為什麼嗎?」為什麼不否認自己是夜久唯,為什麼不向宍戶解釋真相?

  「呵呵,因為那很有趣,不是嗎?」他依舊在笑,彎彎的眼睛,調皮的模樣。

  其實,那個調皮的孩子,一直一直,都很體貼。

  那樣的體貼,讓她無法,再讓他當她心中的那個「影子」,所以,那一天,從福島縣回來的她,對他說:「我們……分手吧!」

  他靜靜地看著她,似是很早就知道她會這麼說,所以,他只是笑。

  彎彎的眼睛,月牙一般,仿佛在說:沒關係,我會等你。

  小唯說,他真的有一直在等她。

  「那年耶誕節,我有在一場吃辣比賽中,偶遇過他,從他的一言一行,我感覺得到,在你失蹤的那段時間,他一直一直,都在找你。」

  她知道他一直在找她,在被她父親送去國外治療學習的時候,她有從征信社那裡,留意他的一舉一動。

  回到日本,她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曾經,為了她的執念,她錯了太多太多。

  她再給不起他完整的她,再給不起他,純粹的她。

  所以,她不敢聯繫他,遲遲,不敢再見他,可是,她還是會從征信社那裡,搜集他的近況。

  她知道,他和那個伊集院明美的女孩,走得很近。

  前幾天,在路上,和那個女孩偶遇,那個女孩叫住了正準備上車的她。

  女孩提著大包小包,熱情地邀請她,去附近的咖啡廳喝了一杯咖啡。

  在喝咖啡的時候,女孩告訴她,她的王子,和她求婚了。

  她握咖啡杯的手,一緊。

  她當然知道伊集院口中的王子是誰,畢竟,那一年,他和她在交往的時候,那個女孩有給她看過她和她王子的大頭貼,告訴她,王子是她的,她不會退讓。

  「哦,是嗎?那恭喜啊?到時,不要忘記請我喝杯喜酒就好。」她裝作無所謂,卻不想,就是這樣的一句話,讓她如今,真的騎虎難下。

  「明美說,你很期待她的婚禮,所以很希望到時能得到你的祝福。」

  她想起他剛剛的話,一顆淚,滑落眼角。

  不二周助,你真是一點都不喜歡吃虧呐!

  小唯說,如果不想去,就不要去。

  可是,她卻只是笑笑,搖搖頭,說,那個句號,是我很早就該畫的。

  婚禮那天,她原打算穿上漂亮的雪紡長裙,然而,最後她卻穿著最普通的素色連衣裙。

  婚禮在教堂裡舉行,她早早地就到了那裡,看著教堂裡熟悉的耶穌像,有些失神。

  這個教堂,曾經,他帶她來過。

  他愛好攝影,有一台很復古的照相機,常常他帶著她外出取景時,他總愛帶一副圓圓的大眼鏡,穿一身黑大衣,圍著長長的圍巾,把自己打扮成老學究的模樣。

  這個教堂,就是那次,他們外出取景時,無意發現的。

  那時,她站在教堂前,看著正三角形的屋頂山豎著的十字架發呆,他看準時間,按下快門,照片洗出來時,他從身後摟著她,笑著打趣她,她不適合扮憂鬱。

  拍完照片,他帶著她走進教堂。

  那時,教堂裡正好在舉行一場彌撒,他帶著她,悄悄混進人群,裝模作樣地扮演虔誠的信徒。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她覺得好笑,可是,她沒有說什麼。

  彌撒舉行到一半,有一對剛新婚的年輕夫婦接受神父的洗禮。

  那對夫婦的婚禮,和她在偶像劇上看到過的婚禮,有點不一樣,可是,聽著他們說「我願意」時,她依舊會有淡淡的感動。

  特別,是在神父,問新郎願不願意的時候,不二忽然湊在她的耳畔,半似開玩笑地對她說:「如果新娘是夜久愛小姐,那麼,我也願意。」

  她震驚地扭頭看他,他眯眯地笑,趁她不注意,在她唇上,猝不及防地落下輕輕的吻。

  無意識地,她摸上自己的唇,恍惚中,她似乎還能感受到,那時,他落在她唇上的溫度。

  賓客,陸陸續續地走進教堂,雙目空洞地四下環顧,後知後覺,她此刻站的位置,和那年站的地方,一模一樣——真的一模一樣麼?其實,也不儘然。

  她的身邊,空蕩蕩的,再沒有那個忽然湊在她耳邊,說:「如果新娘是夜久愛小姐,那麼我也願意」的少年了。

  他再不是那個留在原地,等她的人,他要說願意的對象,即將,變成別人。

  其實,她不該怪他的,真的不該,畢竟,是她自己,一步一步,將他推開。

  她回到日本的那段時間,他來跡部集團公司的樓下,等過她很多次。

  可惜,每一次,都被她刻意回避。

  在他打電話給她的時候,也是她,告訴他,他們很早就結束了。

  他不是個會自取其辱的男人,所以,那通電話結束後,他再沒來找她。

  再聽到他的聲音,卻是那天,他打電話通知她參加婚禮的那天。

  身邊,漸漸地,擠滿了來參加婚禮的人,她坐在座位上,低著頭,不願讓人發現她的狼狽。

  今天,她應該聽小唯的話,不該來這裡,可是,她很想親眼,見證他的幸福。

  很想……再看一眼他暖暖的微笑,親眼,聽他說一遍,我願意——即便,他說願意的對象,再不是她。

  有人,在她的身邊坐下,那個位置,曾經,是他的位置。

  很想,開口說,這裡有人了,然而,她知道,那裡,再不可能有人。

  他的位置,已經不在這裡了,他的新娘,更不可能,會是她。

  怎麼辦?明明想好要笑著見證他的幸福,為什麼此刻,她的心卻那麼痛?

  「小愛,自欺欺人,不累嗎?」今早,出門的時候,小唯在她的身後,幽幽地這樣問。

  她的背脊一僵,可是,卻還是能擠出笑容。

  「嗯,不累,畢竟,這是我一直在期待的事。」她笑笑,不敢去看小唯的眼睛。

  在那雙和她相似的眼睛裡,她怕看到自己最怕看到的東西。

  忍足也收到了不二的喜帖,可是,小唯不想去,所以,忍足便不去。

  小唯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卻是遲遲不肯和忍足正式結婚。

  小愛問她為什麼,小唯笑笑,說,她希望自己的婚禮,可以讓她的孩子當花童。

  當她把小唯的話轉述給忍足的時候,記憶猶新,忍足當時的臉色,抽搐的可以。

  要讓孩子當花童,那需要再等多少年?

  不過,她和忍足心知肚明,那不過是小唯的藉口——

  小唯她不過是想為自己的父親守孝,用這樣的方式,懲罰那個自以為是的自己。

  「小愛,很多事,錯過了,就沒有了,所以,如果有一絲機會,千萬不要讓自己後悔。」

  出門前,小唯在她的背後,說了這樣一句話。

  可惜,她的機會,早在接到他的電話時,就已經……再也沒有了。

  思緒恍惚中,婚禮,開始了,只是,她低著頭,沒有勇氣抬眼,真的去見證。

  她在腦海中描繪他的樣子,想像著,此刻他的表情,他的動作,他牽過新娘手時的眼神。

  他會說:我願意的吧?

  他會把戒指套進新娘的手指,在眾人祝福的目光下,親吻他的伴侶。

  她能笑著祝福嗎?

  他的幸福,就是她想要的嗎?即便,他的幸福裡,再也沒有她?

  呵呵,她好像……做不到啊!做不到真心的祝福,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可是,做不到,她又能做什麼?

  什麼……也做不了……

  她想離開,她該聽小唯的話,不該來這裡。

  她不偉大,她根本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偉大。

  雙手在膝上緊緊地握成拳,她閉著眼,感覺有什麼東西,滑落眼角。

  「不二先生,您是否願意娶伊集院小姐為妻,按照聖經的教訓與她一起,在我主耶穌基督面前和她結為一體,愛她、安慰她、尊重她、保護她、就像愛你自己一樣愛她,無論她生病或是健康,貧窮或是富貴,始終忠於她,直到離開這個世界?」

  神父莊嚴的聲音在寂靜的教堂裡,清晰迴響。

  四周,很安靜,安靜到,只聽到的小心翼翼的呼吸聲。

  她坐在座位上,始終不敢抬頭。

  不願意……不願意……

  她很想……很想他這麼說,很想,一切只是一場夢,他們還是那個他們,他還是那個會在原地等她的他。

  還是那個會說,如果新娘是夜久愛,我也願意的她。

  為什麼要推開他呢?為什麼她不願給彼此機會重新開始呢?為什麼當他把機會給她的時候,她要死要面子地拒絕?

  周助……不二周助……

  他不是影子,和他在一起後,她明明再沒有將他和幸村精市混為一談,為什麼……當時的她,傻傻地看不清楚?為什麼她要做那麼多無聊的事?為什麼她要親手推開自己的幸福?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如果新娘是夜久愛小姐,那麼,我也願意。」

  恍惚中,她的耳畔,冷不防地響起這麼一句話。

  很熟悉的一句話,很熟悉的聲音。

  心,咯噔一跳,她愕然地抬起滿是淚痕的臉,淚眼迷蒙中,她看見她的身旁,坐著熟悉的他。

  彎彎的眼睛,依稀中,好似那一年的模樣。

  「呵呵,很高興你能來參加裕太和明美的婚禮,明美知道的話,一定會很高興。」他抬起手,輕輕替她擦著眼淚,嘴角邊的笑,噙著一絲戲謔的味道。

  她呆呆地看著他,半天,回不了神,直到聽到神父宣佈新郎可以親吻新娘時,面前的他,低下頭,輕輕吻上她的唇瓣,她才後知後覺地恍然大悟——

  這一次的自己,不過是又被他擺了一道。

  不二周助……原來……他一直都沒有變。

  一直……都是不願吃虧的男人呵!

  這樣想著的時候,她緩緩閉上眼,靜靜地感受著他落在她唇上的溫度。

  一顆淚再度滑落眼角,熱熱的溫度,卻不再是冰涼。

  原來……她的幸福,一直還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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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嗎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汐清
一首歌一棵樹
這是一件幸福的事,可是能做到的人卻不多
愛情不是一個人的事,小唯花了很久才學會,如果能再多點信認多點坦白,也許結局就會不同了
我不會是夜久唯,但也不是夜久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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