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圈套套圈套
從咖啡館追出來後, 綱吉卻是已經完全找不到清美的蹤影了。
順著清美剛剛跑去的方向一路追尋,也完全沒有找到她的蹤跡, 問路邊的行人,也沒有人注意到。
就在思索著該怎麼辦,實在不行就遍地撒網地全島搜索時……
「阿綱——!」
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綱吉趕忙轉過身。
只見不遠處,之前根據卡片上歌謠預言而去島上的叢林地帶尋找線索的山本趕了回來,而帶回來的消息則是:
「第四個死亡者……也應驗了。」
【四個小人啊,叢林去探險;一個蛇咬死, 還剩三個人。】
想起卡片上那關於第四個死亡者的預言, 綱吉定下心神追問道:
「具體怎麼回事?」
「這座島上的叢林區只有一處,我就去那裡查找了。搜查了一圈後並沒有發現什麼線索,以為死亡事件還沒有發生, 就在我打算埋伏在那裡等著的時候,看到許多螞蟻朝一個地方爬去,聚攏在那裡。過去一看後,我才發現是一具屍體,之前沒有注意到是因為那具屍體上面鋪蓋了許多落葉,看起來和周圍落滿了葉子的土地沒什麼兩樣, 應該是有人刻意為之。而屍體的死因,也的確是被毒蛇咬死。」山本將情況詳細說明。
綱吉卻是察覺到了些不一樣的地方, 「我想……故意掩蓋屍體這件事情, 應該是另外有人做的, 在幕後兇手行兇後, 在你到來之前。」
「怎麼說?」
「既然那個幕後人明目張膽地發死亡預告函,而且前三起殺人事件也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利用各種手段完成的,就說明那個人並不打算掩蓋他的所作所為,甚至讓越多的人知道越好,那麼那個人想必不會做出故意隱藏屍體這種事情,這並不符合其初衷……」綱吉認真地分析道,「至於後來那個刻意去隱藏屍體的人……他應該不會想不到叢林中螞蟻之類的生物會被腐肉所吸引這種事情,雖然叢林地帶去的人不會很多,但屍體終究會被發現。他若是真的想要毀屍滅跡乾脆直接把屍體扔進大海裡,反正這座島的四周全都是海。所以他這麼做,可能是在拖延時間。」
「拖延時間?難道是在……拖延我們的時間嗎?」山本下意識地說道,然後又想起了什麼事情,「對了,阿綱,關於這個第四位死者……」
「路上再說!」
在聽到山本提到「拖延我們的時間」這句話時,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麼的綱吉心中暗叫了一聲「不好」後,連忙朝著一個方向奔去:
「山本,路上再說!我們現在立刻去島上的海岸山崖那兒!」
他記得,乘直升機過來的時候,他有從空中觀察過這個島,島的海拔由東南向西北不斷升高,西北角處是一處高高的山崖,沒有任何的防護物,山崖的後面就是大海!
【三個小人啊,高空玩跳傘;一個被摔死,還剩兩個人。】
那個預言,真的要到你了嗎……清美……
一想到這點,喉嚨瞬間有一種被人緊緊扼住的窒息感,手心也攥緊了那發回溯彈。
但是他明白,此刻,沒有什麼比冷靜下來更重要的,只有保持一顆冷靜的頭腦才能看清整個局勢,才能救她,
「山本,你剛剛想說的,那第四位死者,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山本也是一邊跟著綱吉一道朝山崖那邊衝去,一邊回道:
「雖然這個島的信號被屏蔽了,但還好我隨身帶的iPad裡各種資料庫信息庫下載齊全……我查到了,那個男人曾經被指控放毒蛇咬死過人。和之前那三個分別死於大火、中毒、槍殺的人一樣,那三個人也曾經分別有涉嫌關縱火、偷渡、槍擊這些案件。」
「也就是說……那些人,分別死於自己曾經犯罪時所用的方式嗎……」毫無疑問,這是非常諷刺的事情,這大概也是那個幕後兇手的目的吧,既要取那些人的性命,還要讓那些有罪者用最「適合」他們的那些方式死去。
「另外,那四個人還有一個相同點也很讓人在意。那就是……他們都有著不一般的社會身份,以至於他們雖然曾經犯下罪行,但是他們全都通過法律的漏洞與高水平律師的辯護而逃脫了法律的制裁,也就是說,表世界的法律無法審判他們。同時,他們又都與政府在私下裡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說罷後,停頓了一下,山本眉宇微沉,目光也帶上了幾分銳利,「阿綱,你說,這次的死亡預告事件,幕後的真兇該不會就是……」
「啊,我也是這麼想的……」綱吉心有靈犀地說道,同時也表示:「但是,在一切都水落石出之前,這些都暫且只能算是猜測。」
清美,你之所以會被寫進了那首預告死亡的歌謠裡……是因為你要和SISMI劃清界限嗎。
想起之前在學校時,他不止一次地感受到她對那段時光的享受與熱愛。她是真的努力想要融入校園生活中,努力地想要像一個普通國中生那樣生活著吧。
記得今天午後在去咖啡館前,在兵分各路去辦事情前,清美那個叫做尼科爾的同伴悄悄對他說了幾句話——
【我想對於我和清美究竟是屬於哪方勢力的人這件事情,你心裡應該也已經推測到了一些……不過有一點我還是想要和你說清楚,這次我和清美所達成的合作完全是屬於我們之間私人性質的,並不牽扯到我們背後的機構。】
【上次在東京遇到她時,我就發現她變了,和以前不太一樣了,經過普通國中校園生活的洗禮……她變得比以前『蠢』多了。不,或者說她本質裡其實就是那麼蠢的一個人,而和你們一起過那種日子,讓她不再壓抑,甚至讓她徹底放飛自我了。】
【還有,上次在東京和她分別前,她最後和我說的話是……比起被各方勢力當槍使,她還是更想安安靜靜地吃一盤意大利面啊。】
呵呵,清美,這還真像是你會說出來的話啊……天大,地大,意大利面最大。
……啊,當然,也許還要再加上一個小栗旬。
「阿綱,那裡有一個沒人的角落,要在那裡用回溯彈嗎?」一路上都在四處尋找沒人的地方的山本指了指前方說道。
畢竟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就這麼使用回溯彈把人變大,實在是太高調了點。
「好。」
……
海岸邊的高崖上,清美靜靜地望著前方離她幾步遠,背對著她而站的人。
「到此為止了,前面沒路了。」清美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左手已經握住了口袋裡放著的手槍的槍柄。
面前那個穿著身牛仔衣的女人似乎也不打算再跑路,緩緩轉過身,嘴角帶著一抹挑釁的笑意看向清美。
女人摘下了墨鏡,露出和清美如出一轍的貓眼石般的眸子。接著,又不急不緩地把帽子摘了下來,一頭黑色的長髮傾瀉而下。
直到那張和清美如出一轍的臉完全呈現出來……不,或者說,眼前的女人和原本二十四歲成年狀態的清美一模一樣。
清美卻是一臉淡然地看著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淺淺的譏諷:
「那張照片應該是你故意洩露出去的吧,千方百計把我引來這兒還真是辛苦你了啊……愛理.維爾勒。」
女人雙手抱臂俯視著清美,臉上也並沒有太多的表情,「可你還是來了,不是嗎。」
清美發出了一陣低低的笑聲,身體保持著警戒狀態,臉上的表情卻是一派輕鬆:
「卡片上,那首無聊的死亡預告歌謠的創作者應該就是你吧,你這個在幕後操控著今天這一場場鬧劇的傢伙……那麼,接下來,繼續吧,這片為我修造的墳墓,身為第四個死亡者的我主動前來了。」
「上趕著來送死嗎,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女人的嘴角也是帶上了譏諷。
儘管兩張臉一個稍顯稚嫩,一個則顯著成熟,但本質上終究是如出一轍的兩張臉,此刻又掛著一模一樣的表情,簡直像是互為彼此的鏡子,映出了那個自己的眼睛所無法直接看到的自己。
「主動送死……嘁,我又不是傻帽,意大利面我還沒吃夠呢。」清美啐了一聲,然後兩眼微微瞇起,露出一抹冰冷而狠戾的目光:「因為這片墓地……也有可能是你自己為自己挖的啊。」
話音落下的同時,清美動作相當迅捷地直接左手從口袋裡拔槍而出!
「砰!」
一聲槍響,瞬間驚飛了一群樹林裡憩息的鳥兒。
只是這槍,清美卻並不是朝著面前的女人開的,而是在那一瞬間轉過身,一槍射向身後的那片小樹林!
接著,又衝著那個方位連開幾槍。
終於,在密集的子彈攻勢下,將藏身在樹林裡的那個人逼了出來。
一個身材挺拔的男人,褐髮褐眸,並不陌生的臉龐……成年版的澤田綱吉!
目光微轉,輕哼了一聲後,清美手中那把手槍的槍口仍舊直指著對方,歪了歪腦袋,別有意味地說道:
「哎呀呀,不容易……想要把你逼出來,還真是費了我一番功夫啊。」
……
第107章 你的名字
海岸山崖上的場面一時間變得相當詭異,如此反轉讓此刻被清美用槍指著的成年綱吉一時間有些措手不及。
清美卻是沒有絲毫慌亂甚至怡然自得地笑了笑, 另一隻手取出了一張照片, 那張最初把她引來了這裡的照片:
「照片裡是扮成那樣, 現在又扮成了這幅樣子……還真是想撕破你此刻的偽裝,看看那下面究竟是怎樣的一張臉呢。」
成年綱吉硬撐著頭皮說道:「你在說什麼啊, 清美, 我……」
「下圈套這種事可不是只有你才會做啊。」清美說話間便將手中的照片揉成了一個皺皺巴巴的團,然後微微偏過頭,對著身後站著的成年版的自己吹了聲口哨,「幹得不錯, 合作愉快~」
後方,那人也是笑了笑, 然後一把扯下了自己那張和清美如出一轍的臉,人皮面具後露出的那張臉是——
「跟你合作還真是要考驗演技啊, 淺川清美。」抬起頭後,栗原荻介緩緩一邊將假髮套丟掉,又一邊一臉嫌棄地說道:「……而且居然還要我扮女裝。」
【幾天前, 飛機上——
「給你一秒鐘,把手從我的肩頭拿開, 不然我可不敢保證我下一秒會做什麼。」
清美話音落下後,那隻手也相當識趣地拿開了。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單獨談一些事情嗎?放心, 不會耽誤你幾分鐘, 而且……你會感興趣的。」
清美摘下眼罩, 有些意外地看到了栗原荻介那張臉,而聽到對方如此說著,挑了挑眉頭。
飛機上的洗手間裡——
「為什麼找上我?」清美覺得自己至少明面上和這位竹壽司東京店的老闆並沒有什麼交際。
栗原卻是笑了笑,取出了一張紙條:「是你自己說的,我們也許是是同伴,也許是敵人。」
「你……」看著自己那天夜襲對方家後留下的紙條,清美稍稍有些驚訝,她不信對方僅僅憑借自己故意寫得和自己風格完全不符的字跡就能找上來。
「其實那晚從鈴木藝術館離開後,我就已經發現我的身上被安了追蹤器,只不過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罷了,等著那個安追蹤器的人自己來回收,結果……不出所料,果然是你。」說著說著,栗原不自覺地撫上了自己的後頸,有些後怕地說道:「不過你這女人下手可真夠狠的,我整整歇了三天身體才緩過來。」
「……看來我當時應該再加一把力,直接送你去見上帝會比較好。」清美撇了撇嘴角,這種被人反將一軍的感覺還真有些不爽啊。
「別說得這麼無情嘛……畢竟,就像你留給我的這張紙條一樣,在成為敵人前,我們也可以先當一下合作的同伴嘛。」晃了晃手中的紙條,栗原的神色也沉下了幾分,「那晚我和澤田綱吉的談話你應該也都聽到了吧。」
「嗯,一個字不露。所得到的結論就是,澤田綱吉是彭格列家族的高層,而你則是家族中反對他的勢力安插在他身邊的二五仔。」清美精闢地概括著。
栗原:「……」,說得沒毛病,但為什麼現在莫名地變成了他有些不爽。
「哎呀呀,別露出這副表情啊哥們兒,這沒啥,二五仔這種物種我見多了。」她表示想當初那段酒廠歲月,滿廠的二五仔啊,就連她自己都是假酒的一員,你看她前上司琴酒老大,天天不是忙著殺二五仔就是忙著前行在去殺二五仔的路上,心裡再苦臉上不也一個苦兮兮的表情都沒露出來過嗎。
「……總之,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澤田綱吉這幾個月之所以去日本扮成一個普通國中生,是因為他的身體出了些問題,所以需要回去大隱隱於市地暫避風頭。而他這次暑假回意大利,是因為彭格列總部那邊找到了,嗯……能夠治療他身體的辦法。」栗原半虛半實地說道。
「也就是說如果身體治好後,他不會再回日本上學了對吧。」聽到這則情報後,脫口而出的卻是這樣一句話,說完後,清美自己也有些始料未及。
栗原也是微微怔了一下,但還是答道:「啊,應該是吧。」
重新調整好自己的思緒後,清美冷靜而又戲謔地開口:「所以,你現在找上我要和我合作,是打算徹底背叛澤田綱吉嗎……那晚在鈴木藝術館我聽到你倆的對話,感覺他還是對你留有餘地的啊。」
「那就是我的事情了,和你合作,是因為……我也有我想要知道、想要去探尋的事情,但我還是那句話,我和澤田綱吉那傢伙的理念不一樣。」栗原聳了聳肩膀。
「你的目的是什麼我也懶得過問,反正我們要做的只是行動上合作然後各取所需,那麼……」說話間,清美已經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照片,正是當初尼科爾給她看到的讓她激起了過激反應的那張,指著照片上的那個女人,「接下來我在意大利的一切行動,我都會把我的定位發給你,你全程緊跟著我就好,但是不要被和我一起的同伴發現。我們隨時保持聯繫,在有需要的時候,請你扮成照片上的這個女人……你的易容術上次我可是見識過了,扮成的赤司征十郎從外表上還真的看不出和其本人有什麼不同,就連身高都能伸縮自如,我還真的挺好奇你是怎麼做到的。」
既然照片上這個人假扮成了「愛理.維爾勒」來把她引出來,那麼她索性就再造出一個「愛理.維爾勒」來把對方給引出來好了。
「啊?這個女人是什麼人啊……看起來,長得和你好像啊。」栗原結果照片後,視線在清美和照片上的人之間來回打量著。
清美毫不遮掩自己的敷衍態度,「你就當那是我的姐姐好了。」
「……」雖然知道這背後絕對有無數個疑點,但秉承著只談合作的原則,栗原也還是壓下了自己的好奇心,「好,我知道了。」
……
利帕裡群島,在旅店的房間裡發現了那張寫著死亡預告歌謠的卡片後,略沉思了片刻後,清美敲響了窗戶。
事先約定好的暗號,一長音,三短音,兩長音。
敲完了暗號後,清美也後退了幾步,下一刻,栗原翻窗而入。
「澤田綱吉他這次來利帕裡群島,是只帶了山本武一個人,對嗎?」清美求證道。
栗原點了點頭,「沒錯。」
「好,那麼,接下來……就麻煩你到這座島上的那片叢林裡守著,如果發現了被毒蛇咬死屍體,麻煩你先把那具屍體掩蓋起來,不要那麼快就讓人發現。做完這些後,回來找我,我到時候應該會在島中心的咖啡館之類的地方。找到我後,假扮成我給你看過的照片上的那個女人的樣子在我附近出現,然後,我會跑出去追你,你一路朝著這座島的那片海岸山崖那兒跑就好,我們演一場追逐戲。」清美一字一句地交代著。
如果她沒有判斷錯的話,給她發這張死亡預告函的幕後操控者,很有可能就是照片上那個假扮成愛理.維爾勒的傢伙。
三個小人啊,高空玩跳傘;一個被摔死,還剩兩個人……如果預言的這條真的是在說她的話,那麼雖然這樣想有點冷血,但的確是卡片上其他的死者通通都無所謂,她唯一需要關注的就是排在她前面的那第四個死者,因為那個人被蛇咬死後,接下來就輪到她了。
她相信,澤田綱吉那邊應該也能想到這點,但她必須先他一步把那個幕後操控者引出來,不然也許許多關於她的秘密都會暴露出去。那麼,她就需要一方面在這邊拖住澤田綱吉,另一方面讓栗原先一步隱藏起屍體好給到時去叢林裡查找的山本武一種第四個死者還沒有出現這種錯覺,以此來為她自己爭取時間。
如果她最後的歸宿被那個幕後者宣判為摔死的話,那麼這座島上最符合這一特徵的地方自然就是那處海岸山崖了,本就恐高的她掉下去後生還的概率確實不高。
那麼,那個幕後者也一定會出現在那裡,而那人在看到又一個「愛理.維爾勒」的話,想必也會按捺不住吧。】
……
「哼,原來如此,最後反而是被你算計了啊。」成年綱吉輕笑了聲,帶著絲讚歎,卻又帶著絲居高臨下的俯視,「不過,讓我卸下偽裝什麼的……你怎麼就敢這麼肯定我和澤田綱吉不是同一個人呢,你難道就沒有想過身體變小這種可能,畢竟在你身上也發生了不是嗎。」
清美仍然不為所動,只是目光轉向那人右手的手背:「第三個死亡者,那場槍擊事件發生的時候,你應該也混在擁擠的人群中吧……」
【你,你感覺到痛了?這……不是夢啊……呼,還好,還好都得救了。】
「……那個時候,我狠狠地擰了澤田綱吉的右手手背甚至用指甲把他手背劃破了一道,既不是真的想要用痛覺驗證不是夢什麼的,也不是想要拙劣地岔開話題,而是為了在他身上留下一個標識。剛剛到島上,從教堂裡出來後,我看到的那個一閃而過的成年澤田綱吉應該就是你扮的吧。你是為了故意擾亂我的思緒也好,還是為了引我和真正的澤田綱吉相遇也罷,但至少那讓我確定了一點,那就是你很有可能會拿他大做文章。那麼,我自然要提前有所準備,好之後能確定哪一個澤田綱吉才是真的。」
抬起手,看著自己那毫無紅腫亦亦無劃傷痕跡的右手手背,假綱吉唇角微揚:「呵,長進了不少啊,每走一步都能提前考慮到未來的許多步……」
「哦?說這種話……看來是位認識我的老朋友啊。」話音將將落下,清美便直接迅猛地衝上前去,出手犀利地攻向對方,「那麼,就讓我們好好敘敘舊吧!」
……
每一招都攻向對方的要害部位,每一次出手都沒有絲毫的留情,卻是所有的攻擊都被對方躲開了,甚至連用槍射去的子彈也毫不例外,彷彿對方對她所有的戰鬥方式都瞭解得一清二楚甚至無比熟稔。
完全無法佔據上風的清美漸漸有些焦躁不安,心中一個不敢去確定的猜測在隱隱生出。
「呵,子彈已經射完了吧。」一邊戰鬥一邊計算著清美彈夾剩餘量的假綱吉抓住瞬間的機會打飛了清美的手中的槍,接著死死擒住了清美的雙手,「這下看你還怎麼……呃——!」
雙手被擒住的那一瞬間,清美立刻滑出了兩隻衣袖裡藏著的那兩把銳利的匕首,直接狠狠割向對方的手臂。
而對方也下意識地當即鬆開了對清美的擒錮,血則已經順著其手臂流出。
嘁,偏了一點,沒能直接割破這傢伙的動脈啊……心中啐了一口,但清美也沒工夫為這個的小失誤而懊惱,動作無縫對接般地一躍而起,直接用嘴咬住被打飛後掉落的手槍,兩隻手中握著的匕首也直接擲向對方身體的致命要害點。
接著,單手換彈夾,另一手取出褲子口袋裡藏著的另一把迷你手槍,再次朝對方攻去。
只是無論自己如何出手,卻彷彿通通都被對方提前預料到了一般,而心中那個隱隱生出的猜測越越發膨脹起來,清美也愈發無法使自己的思路冷靜下來。
就在此刻,那人的一句話徹底擊碎了清美一直維繫著的自控。
「是啊,我能夠預判到你的一切攻擊線路、攻擊方式……這是必然的啊,畢竟這些,可都是我教給你的啊。」
瞬間,清美的大腦一片轟鳴。
而就是趁著這瞬間的失神,那人直接伸手向前推了清美一把。
清美的身後則是……高崖深淵……
「從什麼時候思緒就開始紊亂了呢,居然連在戰鬥中被我引到了山崖邊上都沒有注意到,呵。」
……
掉落的那一刻,清美只感覺到了自己渾身發出的戰慄,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她腦中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
只隱隱聽到那人在吟誦著那首死亡預告歌謠的倒數第三句,「……一個被摔死,還剩兩個人。」
她,也要應驗了嗎……
就在這一刻,下落的感覺突然停止了,然後週身,被一團溫暖的火光包裹著了的感覺。
視線直視所能看到的,是那雙抱住了自己的手,右手手背上有些紅腫,還有一道被指甲劃出的劃痕。
「澤田……?」清美抬起頭,愣愣地看著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
和剛剛那人假扮出來的那張臉一模一樣,但是她知道,眼前這個在空中抱住了她的男人,才是那個真正的讓她放在了心裡的少年……因為,眼神,那獨一無二的眼神。
這麼看來,澤田綱吉他果然真的是……
「抱歉,我來遲了……有些事情,我以後會慢慢解釋給你聽的。」綱吉努力安撫著懷中的少女,只是整個人的狀態看上去並不大對勁,彷彿在掙扎著,在與什麼做著抗爭。
剛剛,用完回溯彈後,他就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出發前,回溯彈就已經被人掉包了!他帶走的這發回溯彈是當初入江正一他們還未研製成功的半成品。
半成品的回溯彈雖然也能夠讓他的身體回溯到一年前的樣子,但卻也給身體帶來了巨大的負荷。即使這樣,他當下必須要立刻去做的事就是救她,一定要救她……心中只有這麼一個聲音。
他直接點燃了死氣之炎朝那邊飛了過去。
而飛到那個海岸山崖時,看到的,就是她被推下山崖的那幕!
顧不上週遭的狀況,當即便直接衝下山崖救她,還好趕上了。
「喂,澤田,你怎麼了?」清美也感受到了綱吉臉色的不對勁,彷彿在拚命壓抑著身體上的痛苦,而此時二人也是在一點點向下落。
終於——
「啊——!」徹底支撐不住了的綱吉昏了過去,額頭上的死氣之炎也熄滅了。
「彭——!」的一聲響,伴隨著漸起的滔天浪花,兩人一道重重墜入了大海中。
……
【……一個被溺死,還剩一個人。】
墜入水中的那一刻,清美的腦海中迴響著那首死亡預告歌謠中預言著綱吉死亡方式的那句。
剛剛,他算是幫她擺脫了「摔死」這個預言吧,既然如此……不清還一下的話,這個人情欠得可就有點大了啊!
「噗——!」清美腦袋探出大海的海面,吐了一大口水。
接著,把昏迷的綱吉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用手固定住他,另一隻手劃著水,搏擊著兇猛的海浪。
她服下了灰原給的那種短期恢復藥,不然以一個十四歲女孩兒的身體,在這種狀況下她自保尚且可以,但再帶著他可就麻煩大了。
早就做好了也許會用上恢復藥的準備,所以她今天穿的衣服也是那種寬鬆大號的服飾。之前鬆鬆垮垮的,現在身體恢復了,倒是正正好。
又一個海浪拍過來,清美那只按著綱吉的手也又加了一把力。
「別在這兒就交代了,給我挺住啊……大騙子!」
算了,她根本就沒資格這麼說他,她自己也是個騙子,不是嗎。
……
山崖上——
假綱吉望向剛剛一直在看戲的栗原,這個剛剛和清美一起耍了自己一把的男人,「你還真是無動於衷啊,一個是你當前的合作夥伴,另一個怎麼說也是你名義上的老闆,你就這樣什麼都不管,真的沒問題嗎?就這麼放心?」
「當然放心,這兩個人可都是蟑螂命,沒那麼容易就去找上帝聊聊天。」栗原雲淡風輕地說道,「而且,我也要在這裡等我要等的人啊。」
「哼。」冷哼了一聲後,假綱吉便轉身離開,栗原也並未阻攔。
終於,過了片刻,剛剛在山腳下被綱吉丟下了的山本武跑了過來,在看到等在這裡的人是栗原後……
「栗原,你……」
就在山本準備質問什麼時,栗原卻是直接打斷:「喲,好久不見啊阿武,我的直屬上司。放心吧,大Boss他肯定不會有事的,我覺得現在我們還是談談其他事情比較好,比如……你們來此的目的,你們所尋找的原石。」
同一時間,走在下山路上山林裡的假綱吉那邊——
「就這麼用槍指著我的後腦勺,不太好吧。」假綱吉冷冷地說道,滿滿的威脅之意。
後方,手持槍的尼科爾臉色也是冷下了幾分:「你到底都在幹些什麼……這些和我們之間說好的可不一樣啊。」
……
利帕裡群島中的一片小島嶼——
快要耗盡全身力氣的清美終於讓二人平安地都倒在了這個小島嶼的海灘上,暫時安全了。
大喘過氣後,清美也是用專業的手法按著綱吉的胸腔,把他嗆到的那些水全都擠壓了出來。
待到夕陽將海浪與岸灘都堵上一層橘色的光暈時,綱吉也終於轉醒,看到了那個一旁背對著他的人影。
清美察覺到他醒了,只是沒有回頭,此刻還是成人形態的她在心中暗暗思忖著該怎麼和對方解釋這一切時……
「……愛理。」
聽到對方如此試探性地叫她時,清美瞬間雙目瞠大,緩緩扭過頭:
「你……叫我什麼?」
……
第108章 回憶殺走起
「你……叫我什麼?」
原本坐在海灘上的清美迅速起身, 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警戒的狀態, 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口袋……嘖,什麼都沒有,身上帶著的武器剛剛全部都掉到大海裡了。
而看著清美的反應, 綱吉已經基本確定了, 開口的語氣不再帶有試探性:「愛理.維爾勒(Airi.Viola)少尉……沒錯吧。」
聽著對方那分明是陳述式的語氣, 清美倒也從剛剛的過激反應中平復了下來, 但眼神頗有幾分不悅:
「我並不喜歡這個名字。」
「是因為不喜歡這個名字所代表的身份嗎……」在收到清美警告性的眼神後,綱吉也從善如流地應道:「好吧, 清美。」
抬頭望了眼天色與周圍這寂靜無人的環境後, 清美站起身來,「我們先往這個小島的內部走一走吧, 一直站在這種空曠的海灘上太扎眼了,那個人行事風格向來謹慎, 在沒有確認我們的屍體前, 想必是不會輕易就讓事情這麼過去的。」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那個人是誰,你也認識那個人?!」綱吉也聽出了清美話中的意思。
清美停下了前行的腳步,微微側過身來看向綱吉, 「在問別人問題前,是不是也應該自己先拿出點誠意啊……騙子先生。」
好吧,好吧, 她也是個騙子, 大家彼此彼此。
「你想要知道什麼, 我都會告訴你的。」綱吉也站起身跟上了清美的腳步, 當這句話說出時……心中莫名有一種鬆了口氣的舒心感覺,彷彿一塊壓在心頭已久的巨石終於被搬除。
「姓名。」
「澤田綱吉。」
「……真名?」
「嗯,是真名……不過外界一般都並不知道我的真名,他們一般都稱呼我為『彭格列十世』或者直接叫我『彭格列』。」
聽到綱吉這麼說後,清美再次偏過頭用別樣的眼光看向綱吉。
「怎麼了嗎?」被看得有點發瘮,綱吉不禁撓了撓臉頰。
清美只是聳了聳肩膀,表示沒事……啊,確實沒什麼事,就是突然想到當初在那家爆炸的酒店裡差點兒一槍崩掉帶著面具的你。
「年齡。」
「二十四歲。」雖然有一種像是在警局做筆錄的感覺,但綱吉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著。
「生日。」
「就是之前說過的十月十四號啦,這個是真的。」
「哦,是嗎。」想到這傢伙終究還是比自己晚出生一個月零八天,清美覺得自己的心情莫名好轉了點兒,接著轉而問道:「為什麼身體會變小?然後來日本扮演國中生。」
「嗯……簡單來說,算是,受了一種詛咒吧,和我們家族代代相傳的作為支撐這個世界的『七的三次方』之一的彭格列指環有關。之所以來日本扮成國中生,一方面是因為我身體變小的事情不能被黑手黨界的太多人知道,不然會引起很大的風波;另一方面,就如你大概瞭解到的那樣,家族裡反對我的元老派也不少,在我身體變成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必然會有所行動,正好也趁機把屬於他們的勢力一個個都引出來。」
聽罷後,沉默了半晌,清美也只是不輕不重地感歎了一句:「這樣啊……」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這座小島嶼一處山腳下的一片野生的紫羅蘭花田中。放眼望去,夕陽下這片紫色的花海彰顯著一份別樣的瑰麗。
清美也終於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向身後一直跟著他的男人:
「『愛理.維爾勒』……這個名字,你是從哪裡得知的?」
聽到清美這麼問後,綱吉也是忙在身上的口袋裡翻找著什麼,發現已經沒有了後,想到可能剛剛已經掉到了大海裡,只得抱歉地說了句:
「抱歉,你前段時間應該遺失了一枚很重要的鑰匙鏈吧,上面刻有『AIRI』這個名字……其實,那條鑰匙鏈後來到了我的手裡。我,認識comsubin的人,他們在看到你那個鑰匙鏈墜子後覺得很眼熟,並且找出了那個曾經擁有這種定制鑰匙鏈的人,是個金髮女人,但那個女人並不叫『愛理(Airi)』。所以,我就做了個大膽的假設,讓他們幫忙查一下comsubin裡有沒有一個叫做『愛理』的人……結果,資料庫搜出了一個女人的照片,那個女人和你長得很像,名字叫做『愛理.維爾勒』,資料顯示兩年前已被開除出comsubin。」
基本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後,清美倒也沒有為那枚定制鑰匙鏈的徹底遺失而感到什麼遺憾,「哦,那個鑰匙鏈,沒有就沒有了吧……反正也是早就該放下的東西。你口中的那個金髮女人就是我的前任,她有一枚那種樣式的刻著她名字的定制鑰匙鏈,後來我為了和她湊成一對兒情侶鏈,就訂做了一枚一模一樣的,然後在上面刻了我的名字。」
果然和可樂尼洛當初推測的一樣啊……綱吉不禁感歎,如果沒有當初可樂尼洛的思路提醒,可能他到現在都還蒙在鼓裡呢。
「吶,澤田……」清美緩緩開口,嘴角揚起了抹弧度,帶著幾分苦澀,卻又有幾分釋然,「我的故事,你有興趣聽聽嗎?」
「當然,我很想知道……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的話。」心中難以自制地生出了一份雀躍,他曾經就有過期盼,期盼有一天她會帶他認識那個完完整整的她,和他分享她曾經的樂與痛、笑與淚。
甚至一度以為,那將是一份無望的期盼,但還好……還好他還沒有完全失去這個參與到她人生中的機會。
「你說吧,我會認真聽著的。」
看著對方那萬分認真與專注的眼神,彷彿要聆聽一場多麼重大的演講一般,清美不禁嗤笑出聲。接著,緩緩說道:
「我的父親是在意大利的第二代日裔移民,而我的母親則是個純正的南意大利人。因為父親是日裔的原因,所以我的名字最初也是個純正的日文名,後來,在我五歲的時候,我父母離婚了,我跟著母親生活,從那不勒斯搬到了母親的老家巴裡。在巴裡戶口登記的時候,我的姓氏也直接改為了母親家族的姓氏『Viola(維爾勒)』,而名字從小已經叫習慣了,所以也就沒有改過,依舊是叫『愛理』。」
「Viola……意大利語裡,『紫羅蘭』的意思啊。」綱吉望著眼前的這片紫羅蘭花海,注視著眼前這個姓氏叫做『紫羅蘭』的女人,眼神也不覺間變得更加溫存。
「我父母離婚……倒並不是因為有人出軌、家庭出變故之類的原因,只是兩人覺得性格不合,並不適合做夫妻,很和平地辦了離婚,之後二人也一直是以親人的方式相互對待,所以也並沒有給我帶來什麼童年陰影。真正讓我不滿甚至引發了我中二期時的叛逆的是……他們的職業。他們倆都是醫生,不是那種普通的醫生,而是那種國際人道救援組織的醫生。所以從小,在我的印象裡,他們就總是在這個世界的其他角落裡忙來忙去,忙著去拯救那些在戰火中、在極度貧困地區的人們,無論是什麼樣的人,只要是缺乏最基本的醫療救助的,他們就都會去伸出援手……聽起來很崇高的事業、很偉大的人格對吧?可是那時的我很不高興,一點都不高興,因為他們的崇高偉大,我變成了個『孤兒』……當他們在地球的另一邊忙著救治陌生的孩子時,作為他們親生孩子的我在受傷後只能自己給自己包紮傷口。尤其是在我上了寄宿制中學住校後,他們直接加入了援非醫療組,常年駐紮在非洲。所以那個時候中二期的我就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告誡自己,絕對不要當爸媽那樣的爛好人,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就行,別動不動就懷揣著一顆聖母心四處播撒愛心去。」
看著訴說著這段話的清美彷彿真的變成了一個中二期的小孩子,綱吉忍不住輕笑出聲,「那後來呢……你有和你的父母好好溝通過嗎?」
「我們聊過,然後聊崩了……他們是希望我未來能夠和他們一樣,成為像他們這樣的援助醫生。當時我整個人徹底被點著爆炸了,就像中二年紀的孩子總喜歡和父母對著干一樣,好,既然他們的職業是救人,那我就選一個需要殺人的職業好了。我想要像他們證明,救人並不一定就是正義,而殺人也不一定就是罪惡。等到我十六歲跳級念完了高中後,我就考入了意大利的裡窩那海軍軍官學校。」
「那你的父親母親當時是什麼反應,他們有反對你嗎?」
被問到這點時,原本處於中二期小孩子狀態的清美整個人沉靜了下來,恢復了一個成熟的大人所應有的沉靜與淡然,深吸了一口氣,目光中帶著一絲懷念:
「我當時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把裡窩那軍校的錄取通知書擺到他們面前,簡直像是要故意激怒他們一樣,並且隨時準備好和他們交鋒。但是……並沒有,他們只是微笑著恭喜我被意大利最棒的軍校錄取了,並且祝福我在之後的四年能夠擁有一段很棒的軍校生涯。我當時整個人都懵掉了,變得不知所措的反而是我,我不停地追問著說,我未來要從事的職業從某個角度而言可是和你們完全相反啊……我記得媽媽她當時只是回了我這樣一句話——
【愛理,我記得小時候在那不勒斯的教堂,你有問過我『神』究竟存不存在。我當時對你說,每個人的心中都住著一尊『神』,而那就是每個人內裡最真實的自我。如果遇到一些事情不知道該如何抉擇,就去聽聽『神』的聲音吧。所以,無論你未來走上一條怎樣的路,我都會相信你心中的神明會指引你做出讓你無悔的決定的……因為你是我的孩子啊,我相信你,愛理。】
當時我並不是很理解這些話,直到後來,當我真的面對要做出抉擇時,我才發現……母親果然是世界上最瞭解你、最相信你的人啊。啊,說得有點遠了。」
「沒關係,慢慢說,我想要瞭解所有關於你的故事。」說話間,兩人也已經在花海間找了一出鬆軟的空地坐下,綱吉轉過頭,溫柔耐心且頗感興趣地說道:「之後呢,說說你念軍校時候的事吧。」
「軍校那段日子啊……其實也沒什麼可說的,畢竟我太優秀了啊~無論是水中奔跑、突破水障、排雷佈雷、爆破狙擊、還是偵查突襲,我都是第一名拿到手軟,那些男學員都比不上我~」清美一臉的得瑟得意,只是說著說著,臉色卻又鐵青了幾分,「……啊,當然,除了高空跳傘這項我每次都是硬著頭皮完成的。因為有恐高症,所以我當初在空軍和海軍裡選擇了海軍,結果那時天真的我沒想到海軍原來也是要訓練那些空中技能的。」
「但是……剛剛掉下山崖,我在空中接住你的時候,半空中,你好像並沒有害怕啊。」綱吉回想了下當時的狀況。
清美眨巴了下眼睛,「對哦……那好像是我第一次,恐高症沒有發作?」
是因為當時情況太過危急,讓她直接忽略掉了恐懼?還是……他的懷抱,讓她太過安心。
「沒什麼,還是接著說你的事吧。」綱吉將話題拉了回來。
「嘛,在軍校裡大多時候的生活都是那樣循規蹈矩著了,但卻有一件對我而言意義非凡的事情發生在那段時光裡……在那裡,我認識了她。」
當聽到清美提起「她」時,原本情緒還算放鬆的綱吉瞬間不自覺地緊繃起了神經,心中生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儘管他不願意承認,也明白他不應該這樣,畢竟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但他知道,心中那種微妙的感覺……叫做嫉妒。
「那是六年前的事了,那個時候我還在日復一日地完成著軍校每一天的課程與訓練……」
【六年前——
「嘿,愛理,你在這兒啊,快快快,教官臨時通知要集合了,說是今天有一個新教官要在這段時間對我們進行高強度的特別指導。」
樹蔭下的草坪上,席地而坐的愛理正一臉平靜淡漠地看著手中的書,在聽到同伴們的話後,稍稍抬了下眼簾:
「新教官?」
「沒錯,沒錯,聽說是從那支特種海軍部隊comsubin臨時調來指導我們的,而且那位少校女士聽說還是個大美女哦!」
兩個男生對於新來的指導教官的顏值與身材問題討論得越發起勁,愛理則是直接忽略掉了他們話的後半部分,手指轉著手中的那本書,頗有興致地挑了挑眉:
「comsubin的人嗎……那應該很厲害咯,有意思。」
訓練場上——
氣氛沉默而又冰冷,在場圍觀的所有學員都大氣不敢出一聲,驚訝地看著場中央那幕。有幾個稍微膽大一點的,低聲悄悄議論著「不會吧……愛理她居然輸了……而且,輸得這麼慘……」「雖然知道是comsubin的人,但是,但是……也不至於一擊就把愛理給滅了吧……」「我的天啊,這可是愛理啊……那個跟高年級學長們1v9幹架都絲毫不楚的愛理.維爾勒啊……」
學員們此刻的心情可謂是相當複雜……一方面吧,干翻全校無敵手的愛理.維爾勒在他們心中那可一直都是魔鬼般的存在,如今被人這般壓著打,總有一種神話破滅的惋惜感;而另一方面……哇卡卡卡!這丫頭居然也有今天!真是天道好輪迴,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啊!好想放煙花慶祝啊!不,他們的內心已經炸成煙花了!
此刻訓練場的中央,愛理整個人趴在地上,身後人右腿的膝蓋直接抵在了她的後背上,讓她動彈不得。兩隻手也被反擒在了後背上,那人只用一隻手就控制住了她兩手的手腕,而那人空著的另一隻手則是握著一把鋒利的匕首,抵在她脖子的頸動脈上。
清美艱難地扭過頭向上望,忿忿地看著那個將她一擊就制服了的金髮女人。
「如果是在戰場上,你早就已經被我割破頸動脈死掉了……就你這種三腳貓的身手,別太囂張了啊,小鬼。」
瞪著這個俯視著自己的無論是表情還是說話的語氣都冷冰冰的女人,向來在軍校裡沒什麼起伏很明顯情緒的愛理咬了咬牙,眼中生起了被激怒的火苗。】
「就是這樣,這就是……我和布蘭達的第一次相遇。」想起多年前的往事,清美也說不清此刻的自己是一種怎樣的情緒。
但還是忍不住笑出聲……大概是在笑當年那個幼稚青澀的自己吧。
綱吉:「她是你的教官?後來,你也是為了她才進入comsubin的?」
在看到清美點頭承認後,綱吉又想到了之前聽過的可樂尼洛當年怎麼追拉爾的故事,心中實在是忍不住想要吐槽……你們comsubin的人是有喜歡自己女教官的傳統嗎?!
「第一次見面,布蘭達就讓我在全校學生的面前出了大醜……所以後來,我就不斷地挑戰她,只要有時間就要去和她過招。」
綱吉:「然後呢?」
「然後啊……」停頓了一下後,清美捂了捂額頭,「……然後我每次都被她修理得很慘。」
綱吉:「……」
……
第109章 無可救藥的蠢貨
「布蘭達應該是屬於那種……禁慾系的人吧, 話不多,性子也比較冷, 而且自律性很強。她每天早上都會在天剛濛濛亮時起床晨跑五公里, 無論部隊裡當天有沒有安排訓練, 這都是她雷打不動的習慣。我為了接近她,就也每天早上都和她一起晨跑去, 一開始她根本不理會我,覺得我只是在鬧小孩子氣,要不了幾天就會懷念黎明前溫暖的被窩去……但我堅持下來了,那是我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肯定我的目光。後來, 這個習慣也被我一直保留下來了……啊, 當然,成為淺川清美後,我還是覺得被早晨八點鐘被太陽曬著的被窩更美妙。」
說著,說著,清美的語調便又變得不正經起來。
其實剛剛在聽到她說自己養成每天黎明時起床跑步這個習慣時……綱吉的內心是相當質疑的。
……如果是那樣的話, 那當初在學校時那個被赤司班長記了一本的遲到記錄、作為班規懲罰把全班衛生值日都快全包了的人是誰啊!
而聽到她最後的那句話時, 他心中彷彿感知到了她的一點內心……她喜歡作為「淺川清美」時的生活。
「你喜歡她什麼呢?」綱吉下意識地開口如是問道。
問完後,才發現自己竟然就這麼把這種話直接脫口而出了,著急地想要補救,以免在她心裡留下個小心眼的印象。
清美卻是並沒有在意這些, 直接回道:「嘛, 大概就是那個年紀的女生, 都喜歡那種又冷又酷又強大的人吧……我也免不了俗, 畢竟這種人對於年少的時光而言,很驚艷,不是嗎?」
其實……綱吉確實是有點兒理解不能,且不說他確實無法理解女孩子的那種思維與心態。另一方面,他身邊的人裡「又冷又酷又強大」……他第一下想到的是雲雀前輩,不,打住,打住,不要再往下想了,這個腦補一點都不有趣。
「也許最初我對布蘭達的確是那種懵懂又迷戀的憧憬吧,並不能昇華為那種名為『愛情』的感情……但直到發生了一件事後,我想,那時的我是真的愛上她了。」
清美笑了笑,然後拾起落在地上的一片紫羅蘭花瓣,細細打量著:
「布蘭達在軍校裡作為臨時教官指導了我們快半年,就在最後一個月的時候……我收到了一條噩耗。我那遠在非洲從事著援非醫療工作的父母,去世了,死於非洲部落間的鬥爭暴亂。很諷刺,不是嗎,他們是為了救助那些人才去了那片土地上,而他們最後也把生命留在了那裡,但是卻並不是那種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死法,而是死在了他們用心甚至用生命來幫助、救治的人的手中……這就是他們的『正義』所換來的結局,這就是他們心中的『神明』對他們的指引。當時,我根本無法接受這件事情……」
【「今天的訓練,你又全部都缺席了,已經是第三天了。」
夜晚,校園裡的訓練中心,愛理一個人靜靜坐在那裡發呆,直到聽到身後的聲音時,才終於緩緩回過頭。
「平時的訓練課上,你最不願意看到的人不就是我嗎……天天拿一種看黏皮糖的眼神看我,我親愛的布蘭達教官。」
對著站在身後的布蘭達說完後,愛理甚至還痞痞地吹了個口哨。
按照以往的慣例,這種時候布蘭達絕對丟下一記冷哼或者直接給她一個冷冷的眼刀,然後懶得理會她,直接起身離開。
但是,這次卻是……
「嗚哇——!」猛然間被一把按進了身後的游泳池裡,濺起了碩大的水花,愛理也猝不及防地被嗆了兩口水。
懵逼過後,脾氣向來不怎麼好的愛理剛準備發飆,卻聽到向來話語都只透露著寒意的布蘭達此刻卻是帶上了絲怒意:
「你打算用這副難看的樣子消沉到什麼時候?」
自從得知了父母的死訊後,外表看上去一直都很平靜,內裡則早已壓抑不堪的愛理也是徹底爆發了:
「但是這讓我怎麼能夠接受!我的父親母親,最後竟然是落得一個這樣的下場!他們當初如果不是聖母心氾濫地滿世界播撒愛心去,也不會是這種結局!」
相比於愛理此刻火山噴發般的激烈情緒,布蘭達則如同深沉平靜、充滿了定力的潭淵,緩緩開口道:
「但那是你父母自己的選擇,你又如何知道他們本人是否後悔。如果你就一直這樣消沉下去,那只會代表著你對他們的否定。」
而愛理也終於在她的聲音中漸漸平復下來了,低著頭,並沒有看向她,卻聽到她轉身離開的腳步聲,以及……
「你也用不著一直壓抑自己,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如果是覺得丟人的話,正好你現在在游泳池裡,就潛到水裡慢慢哭吧,反正流出的眼淚也就直接和那些水融為一體了……還有,我會陪著你的,想哭的話,我隨時都會準備著把你按進泳池裡的,或者直接按進大海裡也行。」】
說著那段往事,清美自己也露出了一副感歎陳年舊事的表情,彷彿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是我曾經最痛苦的一段時光,她陪著我一起度過,然後,我發現……我是真的愛上她了。後來,執教期結束後,她就回comsubin了,而我也立志畢業後也一定要被選入comsubin。因為她,我想要變得更強大,無論是身手還是內心,想要有資格和她站在同一個高度。後來,我以第一名的成績從裡窩那軍校畢業,順利進入了comsubin,而comsubin分配給我的指導教官……也正是布蘭達。再後來,朝夕相處間,我發現布蘭達就像是一個謎,她有著太多我所不瞭解的地方,但那反而更加吸引我。我們倆正是確定關係,是在三年前的一天……那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的那天……」
【「所以……你其實是同性戀嗎?」
布蘭達挑了挑眉頭,看向這個一本正經地朝自己表白的學生。
「如果你是男人,我也一樣喜歡。」愛理認真中夾雜著分挑釁地回道。
「雙性戀?」
「你可以這麼理解……總之,我喜歡的就是眼前你這個真真實實站在這裡的人,無所謂性別。」
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布蘭達神情微變,那張向來冷漠的臉上卻是不經意間眉眼自帶一抹風情:
「我是你的教官,你是我的學生。」
「沒關係,我聽說過comsubin曾經有過一位叫做『可樂尼洛』的王牌作戰員,他也愛上了他的教官,最後的結局是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我比你大了將近十歲。」
「那我就再努力一點,能夠跟得上你的思維、你的腳步。」
說完後,愛理頗為得意地從口袋裡取出了兩枚一模一樣的鑰匙鏈掛墜,湊到布蘭達面前晃了晃:
「最近是不是在找你的這個定制鑰匙鏈~不好意思啦,我拿走了~我找人做了個一模一樣的,上面刻了我的名字,這樣就是一對兒情侶鏈了~」
完全是一副絕不讓你逃避,你就是我的這種蠻不講理樣,讓人嚴重懷疑是不是最近霸道總裁小說看多了。
布蘭達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拿回了自己的那個鑰匙鏈,一副準備離開的樣子,「好了,我明天還要出任務,先走了。」
「喂,等等,你還沒有回答我願不願意和我……唔!」愛理原本那急切的話還沒有說完,便感覺到唇上被覆上了溫熱,接著,呼吸都被對方掠奪了一般。
待到這個熱烈的吻終於結束後,看著滿臉紅暈大喘著氣的愛理,布蘭達晃著手中的鑰匙鏈,嘴角揚起一抹弧度:
「如果我沒有假裝不知道的話,你以為你能就這麼從我手裡偷走這個鑰匙鏈嗎……笨小鬼~」】
說完這段往事後,兩人均是一片沉默。
半晌,綱吉終於開口問道:「你說……那也是你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因為她那次出任務,失敗了,對嗎?」
「啊,沒錯,隔天她便去執行任務,然後……在那次任務中犧牲了。」也許是過去了太久,也許是早已釋然,雖然難免還帶著絲遺憾,但清美的語氣反而還是淡然了許多,「我們剛剛確定關係,然後……便是再也不見。」
儘管身旁女孩兒的語氣是那樣的淡然,但綱吉仍然無法抑制自己心頭生起的心疼,想要擁抱她,想要能夠讓她感受到一份依靠。
清美則是眺望著遠方快要沉入海平面的夕陽,繼續陳述著自己的往事:
「布蘭達離開了,但時間並不會因此而定格,日子還是要繼續……這就是生活。而我,在之後的那一年裡,日復一日地完成comsubin佈置下來的每一項任務,用最高的效率、最完美的方式來完成,不夾帶任何多餘的感情,任務就是任務,我也因此受到了comsubin的領導們很高的賞識。直到兩年前,我接到了一項特殊的任務,那項任務……也可以說是把我的人生軌跡都給改變了,我也是在那項任務中和尼科爾結識的。」
「什麼任務?」
「在地中海上一個隸屬於意大利的小島上,有情報顯示有一個販毒團伙在那兒種植毒品的原作物,因為那個小島的氣候與土地條件非常特殊,是地中海地區極為難得的適合種植那種作物的地方。意大利軍事安全情報局SISMI派人暗中潛入調查,派出的人正是尼科爾,因為任務地是在大海上,所以為了保險起見,SISMI又向comsubin申請了援助,然後我便被派去和尼科爾一起執行這項任務。
按照任務安排,我們倆偽裝成普通的漁民,混入了那座小島上,和島民們一起生活,滿滿獲得他們的信任,成為他們中的一員。我們以正義的一方自居,認為自己的目的是打擊這座小島上的罪惡……但事實,卻並不是這樣。那座島很貧窮,島民基本靠捕魚為生,但那個販毒團伙到來後,島民幫他們種植那種原作物,然後收割原作物經由他們賣出,反而獲得了一筆島民們過去從不敢奢求的財富。於是,就出現了這麼一種『奇異』的現象……罪惡的販毒分子和淳樸的島民們相處得相當融洽,他們在這片島上一起生活得很快樂。
而打破他們的『快樂』時光的,正是我和尼科爾。在證據確鑿後,SISMI和comsubin的態度是一樣的,那就是絕不姑息那伙販毒團伙。而comsubin給我下達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消滅那個團伙,然後,行動的那天,那個團伙也事先察覺到了,自然就免不了一場惡戰……」
【「你的手……」
尼科爾看著愛理那被劃出了一道血口子的左手手背,一瞬間有些錯愕。剛剛,這個話和表情一直都少得可憐,好不容易說出口的話還每句都能氣死個人的搭檔,救了他,為他擋下了致命的一擊。
對於尚在流血的受傷左手,愛理卻是毫不在意,架著尼科爾來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
「第一次覺得你終於像個男人了,居然主動去當誘餌。」看著滿身是傷已經暫時無法行動的尼科爾,愛理即使稱讚也不忘毒舌一把。
尼科爾撇了撇嘴角,「再一次覺得你果然還是像個男人啊,居然一個人就單槍匹馬把那群傢伙打得落荒而逃。」
想想剛剛愛理的剽悍樣……尼科爾再次慶幸還好他和她是同伴。
「那些傢伙已經不成氣候了,接下來只需要把他們逮捕就好,他們的直升機已經被我毀掉了,只能乘船逃脫,大海上作戰的話……那可是你的強項啊。」尼科爾分析著局勢,很顯然,己方已是勝券在握。
愛理:「啊,放心,你在這裡呆著就行,他們一個都逃不掉的,全部捉到後我們就可以完成任務回去了,我現在就去……」
「彭——!」
一聲震天的巨響,接著又是接連不斷的許多聲,然後便是不遠處的火光沖天中,響起了島民們驚恐而絕望的尖叫聲。
那個販毒團伙在逃跑前,引爆了地雷,企圖把那些原作物通通銷毀掉!田間耕作的島民,以及周圍居住的島民全部被波及。
「愛理——!你要去哪裡,愛理——!」】
回憶著那天,那沖天的火光與那些無辜島民的慘叫,清美眉頭微微緊蹙,身體也本能地有些發抖。
這時,綱吉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裡。
而手中傳來的那份溫暖,也彷彿給了她繼續說下去的勇氣與力量:
「那天,那個抉擇就這麼擺到了我的面前……繼續執行命令,將那個逃跑的團伙抓住;或者,放棄任務,去救那些島民。那一刻,我真的體會到了『煎熬』是什麼樣的感覺,可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的大腦裡卻莫名地響起了母親對我說過的那句話……」
「然後,你就按照你心中『神明』的指引,那源自內心深處那個最真實的你的聲音,選擇去救那些島民,沒錯吧。」綱吉微笑著說道。
並不意外,因為如果是她的話,他知道她一定會這麼選擇的……畢竟她心中的「神明」是那樣的溫柔,她有著一顆比誰都要溫柔的心。
而看著綱吉的微笑,清美也終於釋然地笑了:
「是啊,我違背了命令,放棄了任務……也懷著顆聖母心播撒愛心去了。和那些島民們生活了一個月,我能感受到他們的真誠,他們對我的關照,他們把我像同胞一樣對待著,那麼同樣,於我而言……他們就是我的同伴,我沒有辦法就這樣拋下我的同伴們不管。
那個販毒團伙背後還有著更大的隸屬機構,一直都讓政府很頭疼。而這次任務失敗,因為我的違背命令都導致的任務失敗,也使政府下轄的不少機構造成了不小的損失……然後,我就被剝奪軍銜,被從comsubin開除了。
畢竟,身為一個軍人,必須要遵守的一條鐵則就是——服從命令。」
【因為救尼科爾,你錯失了抓捕那群傢伙的最佳時機。】
【之後本可以彌補,你卻又為了救那些島民而徹底放棄了這次任務。】
【我知道,這件事情的對錯,確實很難有一個客觀的判斷。但是,無論對與錯,你終究是違背了作為一個軍人必須去遵守的那條原則啊。】
記得軍銜肩章被扒下的時候,雷諾茲上將是這麼對她說的。
她接受了,很坦然地接受了,在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了承擔後果的準備。
「那個時候,成了無業遊民的我以為要加入失業大軍,一個個人才市場絕望地跑招聘……畢竟如今意大利的就業率是那麼悲壯。但就在這個時候,SISMI的局長卻是找上了我。」
【那不勒斯的海邊教堂——
愛理靜靜地坐在很小的時候這個母親經常帶她來的地方,視線沒什麼焦距地望著那些聖母壁畫。
她該向上帝許個什麼願呢……早日找到一份收入不錯的工作?不,還是直接從天而降一沓鈔票把她砸暈會更好。
就這麼呆呆地坐著,直到一個男人也在一旁坐下。
那個男人她見過,是SISMI的局長,那次出任務前去SISMI總部的時候她有見過。
「你的價值不應該僅限於此,來我們這裡吧,怎麼樣,愛理.維爾勒?」
一上來便直接拋出了橄欖枝,而愛理卻仍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沒有給出任何回應,局長先生倒也不惱,只是笑著說道:
「我見過你的父母,或者說……他們是我的恩人。十多年前的時候吧,我參加了駐外維和工作,在戰場最前方衝鋒陷陣,有一次受了傷,是作為醫護志願者的你的父親母親救了我。之後,我們也一直斷斷續續有些聯繫……直到前幾年,他們去世。」
說話間,從口袋裡取出了一封信遞給愛理,「這是你父母當年在非洲那個地區發生暴亂前要寄給你的信,因為當時形勢太過混亂所以沒能寄出去。如今,那個援非醫療隊剩下的人已經完全回歸了,這封信幾經周轉,也總算是到了我這兒,現在……還給你了。」
說完後,局長先生也未多留,起身離開了,體貼地給愛理留下了屬於她自己的空間。
打開信,看著那熟悉的筆跡,愛理第一次感受到了僅僅一張信紙,便像是母親在對她說話。
前面都是一些各種關心、囑咐她的話,而最後——
「這個地區的形勢的確是越來越混亂了,各部落之間的領導人相互鬥爭不斷,每天都有小的摩擦,終有一天會引發大暴亂吧。我知道,就這麼離開對我個人而言是最正確的選擇,但是看著那些和我朝夕相處,早已被我視為同伴的善良的人們,看著那些我曾經親手救治過的孩子們,我沒有辦法就這麼拋下他們不管。暴亂開始後,會有更多的人受傷,會有更多的人死去吧……我想要救他們。愛理,如果是你面對這種兩難的境況時,你會怎麼選擇呢?呵呵,不用急著回信告訴媽媽答案,因為媽媽會努力生存下去,拼盡全力回去和你相見,然後聽你親口把你答案告訴我。愛你、相信你、祝福你,永遠。」
最後的字跡已經模糊了,被淚水所染濕。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眼淚就這麼無聲地從她的眼眶中溢出,順著臉頰滑落,然後滴在信紙上,怎麼也止不住。
雖然有點晚了,但我還是想要告訴你……媽媽,我最後,做出了和你一樣的選擇。
我們還真的都是……無可救藥的蠢貨啊。】
……
第110章 相似的靈魂
「之後, 我就加入了SISMI。兩年前,按照任務安排, 我和局裡的一個同事一道前往日本,潛伏進了一個神秘的組織進行臥底工作。因為那個組織的成員都是用酒名來起代號,所以我們私下裡又把這個組織戲稱為『酒廠』,而我在那個組織裡的代號, 叫做『Margaux(瑪爾戈)』。」
回憶下去,就不可避免地談到了那段酒廠歲月,再看看自己如今的身體, 也是感慨萬千。
綱吉:「那是一個怎樣的組織?」
「與你們黑手黨這種近乎於公開的組織不同, 那個組織的一切都是個迷, 迄今為止我也只是瞭解到了冰山一角而已。『我們既是上帝也是惡魔, 我們要逆轉時間的洪流, 讓人死而復生』……這就是目前我所知的那個組織的目的,聽起來很中二對吧,但我卻覺得也許並非不可能。」畢竟返老還童這個階段,組織已經可以做到了, 雖說丟失瞭解鎖這項成就的關鍵人物小哀同學, 「至於組織成員的構成……」
說到這時,清美停頓了一下, 想著措辭……組織的成員基本可歸類於包含她在內的一群可以開個迷你聯合國的假酒、以雪莉為代表的叛徒、以伏特加為代表的廢物、以貝爾摩德為代表的窩裡反、以及琴酒。
啊,啊, 這樣一解說瞬間覺得組織的逼格變low了, 連帶著她的臥底任務都聽起來沒那麼高大上了……說不出口啊, 說不出口。
「咳咳,總之就是……組織成員都很複雜啦。」
清美直接繞過了這個問題,接著講述和自己密切相關的部分:
「我和那位同事的臥底任務原本都進行得很順利,但是後來,還是出現了失誤。我的身份被懷疑,而一旦我被暴露,他也將受到牽連,任務就將宣告失敗……就在我臥底身份即將暴露的時候,他選擇了棄卒保車,通過自編自演的一場戲,主動揭露出我的臥底身份。就這樣,立了功的他在組織裡獲得更高地位並進一步深入組織內部,對於臥底工作而言是個很大的突破;而我,這個證據確鑿的臥底,則被抓起來審問,在沒有從我口中得到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後,組織也失去了耐心,直接餵給了我一顆研發的毒藥送我見上帝去。結果組織並不知道的是,那種藥有一定的概率能使人身體變小,我有幸成為了小概率人群中的一員,沒有因此死亡,反而身體變回了十年前也就是十四歲時的樣子並且逃出了組織。之後,我找到了那種藥物的研發者,並且投靠了她和她的小夥伴。她當初也是服用藥物身體變小後從組織出逃的,也一直都在研究該如何讓身體恢復的藥物,目前她已經研發出了能夠讓身體暫時復原的恢復藥,剛剛掉進海裡的時候我服下了一枚,現在藥效看來還沒有結束啊。」
終於明白這一切是怎麼一回事後,綱吉不覺間感到了一份心安……大概是因為,這次,終於完完全全地瞭解她了,終於認識了一個完整而真實的她,不再是隔著一層無法觸及的薄膜,而是能夠真真正正地觸碰到她。
也忍不住更加心疼她,這個經歷過太多的姑娘,「那麼,你怨恨那個放棄了你的同事嗎?」
「我並不怨恨他,畢竟在當時的狀況下,他那種做法是最有價值的,那也成為了他後來越發深入內部的基礎。我只是後來有段時間……有些迷茫,因為這件事情和當初我那次失敗的任務某種性質上很相似,但是我和那位同事卻是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那麼,我和他,究竟誰的決定是正確的?我曾經一度在心中質問自己,甚至陷入了一種心魔中。」
說著說著,清美卻是輕笑出聲,綠色的眸子也變得柔和了許多:
「但是……後來,這將近四個月的作為『淺川清美』的生活,卻是拯救了我,或者說是我遇到的這些新的同伴們拯救了我。那個同事和我的做法,並不是簡單地用『對與錯』就可以來衡量的,只是我們內心所重視的東西從來都是不一樣的,我們都只是遵循了自己的內心罷了。他的選擇並沒有錯誤,而我也不後悔我自己的決定,因為我知道,不論是我投靠的那位大佬的一夥人,還是學校裡的那些同學,如果有一天又遇到了那種需要做出抉擇的情況……我依然會選擇保護他們。」
一瞬間,綱吉想到了曾經的自己。年少時,他也曾不止一次堅定地表示過,「我一定會保護我的同伴」,這也是支撐他戰鬥的理由和動力。
記得當年剛剛正式進入彭格列總部時,在第一次與家族的那些元老們交談時,即使頂著元老們不屑、不滿甚至憤怒的眼神,他也依舊堅定地說出了他的心裡話——金錢、地位、名譽,這些都不是他所渴望的,甚至於彭格列家族的興衰榮辱他也並不在乎,他只是想要守護家族裡的每一個成員,為他珍視的同伴們而戰。
他現在似乎有些明白了,為什麼清美會一直吸引著他,最初也許是因為她像是一首充滿了各種謎題的詩歌,讓人忍不住想去探索,但後來,之所以吸引他,是因為從本質上來說……她和他是一樣的。
兩個有著相似靈魂的人。
「清美,我……」
綱吉剛想說什麼時,卻是本清美打斷了:
「澤田綱吉,我想要保護的人裡……也包括你。所以,即使我們立場對立,但我依然想要……保護你……」
話音將將落下時,清美探過身子,直直吻上了綱吉的唇瓣。
在瞬間這猝不及防的一驚過後,綱吉也回應了這個吻,手緩緩撫上清美的長髮,帶著溫暖與深情摩挲著。
夕陽也終於降到了海平面以下,夜幕降臨。
月光一點點灑下,灑在漸漸平靜了下來的海面上,灑滿了這片紫羅蘭花海。
「呃——!」伴隨著清美一聲痛呼,這個吻也戛然而止。
「怎麼了?!」
「恢復藥的藥效……要消失了……」
……
這片野生的紫羅蘭花海很大,一眼望不到頭。
一個男人和一個少女就這麼穿梭在花海間前行。
「誒,澤田,你說……現在這個樣子,你像不像是個帶著未成年小姑娘夜宿野外的怪叔叔啊。」清美一臉戲謔地說道。
灰原這次的藥長進了不少,雖然藥效結束後她身體依舊是那種癱瘓般的疼,但只持續了半個小時就基本無大礙了。然而問題在於……帶著的恢復藥,除了她服下的那枚,其他全部都已經在落水的時候沉到大海裡了。
比起二十四歲的清美,綱吉的確是更習慣她這副十四歲的樣子。而對於她慣常性的調侃,也只是無奈地笑了笑。
回溯彈的效果還在,只是那畢竟是被掉了包的半成品回溯彈,雖然身體可以維持大人的樣子,但是力量卻是出現了很大的問題,就像之前衝下山崖去救清美時的那樣,死氣之炎突然熄滅。
現在,他嘗試後發現可以點燃死氣之炎,但是力道很難控制,也就是說現在的他,掌控不好自己的力量,反而更加危險。
「今晚我們就先在這個小島上休息調整一下吧,明天……」清美原本正說著接下來的打算,卻是突然聽到了一陣聲音,「這是……直升機的聲音?!」
幾秒鐘後,果然,一架黑色的直升機飛來,盤旋在上空,接著漸漸降落。
綱吉和清美均是讓身體進入了戒備狀態,警惕地盯著那架飛機。
而看到從飛機上走下的人後……
「尼科爾?!」清美驚呼了一聲,隨即臉色多了幾分陰鷙,「吶,尼科爾,現在……你是不是該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我了?不再摻雜一句不真實的話,把原原本本的真相讓我知道。」
「啊,我就是為此而來的。」尼科爾在質問下卻是出乎意料地平靜,然後又轉而看向綱吉,「這就是彭格列十世先生的真正面貌啊……雖然某種意義上已經算不上是初次見面了,但是還是暫且說一句幸會吧。」
「所以,你現在是來逮捕我的嗎,先生?」綱吉淺笑著回道。
「雖然我的確很想也應該這樣做……但顯然我並不是為此而來的,不然我早就帶上一隊人馬過來了,而不是獨自出現在你們倆的面前。」尼科爾聳了聳肩膀,又轉而看向清美,「所有這一切的幕後操縱者,也就是最初假扮成成人模樣的你留下照片、今天又假扮成彭格列十世的那個人……」
「……是布蘭達,沒錯吧。」清美平靜地直接接話道,只是此刻緊握著的雙拳昭示著她此刻內心的狂瀾,「她沒有死,是嗎。」
這倒是讓尼科爾稍稍有些驚訝,「你已經知道了?」
「啊,差不多能猜到。」
她記得很清楚,布蘭達是阿加莎.克裡斯蒂的忠實書迷,最喜歡的一部小說便是那部《無人生還》。
而且,之前在山崖上,一切都已經很明瞭了,不是嗎……那個能夠預料到她一切進攻模式、那個曾經手把手教她的人……
「最初我們達成合作的時候,你不就是以告訴我布蘭達的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為條件來和我交涉的嗎。那麼,現在,是時候該兌現你的承諾了吧,尼科爾。」
……
「布蘭達的表面身份,是comsubin的上校,實際上……她是直屬於意大利政府內閣的間諜。不要小看那些政客們啊,為了穩固住手中的權力,他們也是一刻都不能鬆懈。軍隊的力量對於一個政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更何況comsubin可以稱得上是意大利的王牌部隊,以總理為首的一干內閣政客自然是不能讓其脫離自己的掌控,而布蘭達就是他們安插在其中的釘子。」
「三年前,布蘭達並不是犧牲於任務中,那是她精心安排的一場詐死。因為comsubin高層已經開始對她有所懷疑了,她必須要立刻從comsubin脫身,而最後……很顯然,她詐死成功了。作為一個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死去』的人,反而更方便她為政府做事。一些政府無法明面上去解決的事……或人,就都由她來暗中解決。就比如今天死去的那幾個人,全部都是表世界的法律所無法制裁,卻又掌握著不少背後權力交易秘密的人物,所以必須要用特殊的方式來解決。」
「SISMI一直都可以算得上是政府內閣的私家利刃了,所以有些時候布蘭達的行動需要由SISMI來提供情報,我也是因此才與她結識的……當然,布蘭達的事情在整個SISMI裡知道的人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屬於要絕對保密的事情。」
「但是,正所謂越是得力的人,就越是危險。因為這些年的間諜工作,布蘭達知道的秘密實在是太多了,這反而讓她成為了內閣的眼中釘。畢竟『信任』這種事情,有時候就是這麼脆弱,更何況是在本就以『虛偽』著稱的政治家之間。」
當尼科爾將這一切都盡數告知後,清美一時間有些難以消化。
難怪,以前,她就總覺得布蘭達身上存在著許多她看不透的地方……
「那麼,這次的事情,又是怎麼回事?」壓下心頭的波動,清美保持著冷靜問道。
尼科爾歎了口氣,「好吧,我必須要承認……最開始,我是欺騙了你。其實,最初,是布蘭達私下裡找上了我,要和我做個私人間的交易。她幫我逮捕彭格列十世,而我要幫她把你給引到這裡來。所以,最初給你看的那張把你吸引來的照片,是我和布蘭達事先商量好的。」
「……我可以揍你一拳嗎?」清美耷拉下了死魚眼。
尼科爾的眉角抽搐了下,「……可以先讓我把話說完嗎?」
眨了眨眼睛,清美給出了一個「請繼續」的手勢。
「但是,上到島上後,從那首死亡預告的歌謠開始,一切都和我同布蘭達事先約定好的不一樣,我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想幹些什麼。從來到利帕裡群島後,一切就都亂套了……」尼科爾對此也很無奈,然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清美一眼,「她甚至……還把你推下了山崖……」
清美下意識地別過了眼神,潛意識裡在逃避這件事情。
綱吉握住了她的手,想要給予她安心與力量。
尼科爾舉雙手發誓:「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了,全都告訴你了,其他的我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其他的……就由我來說吧。」
尼科爾話音剛剛落下,突然間又響起了一個聲音,那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近了!
三人立刻呈警戒狀態,而清美在聽到了那個聲音後,更是瞬間難以自制地瞠大了雙目,心臟瘋狂而又戰慄地跳動著。
那人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視野中……
那人每走近一步,清美便感覺自己的心臟一下窒息、一下狂亂,一下又一下,如此循環交替著。
「我這次所籌劃的一切,最終目的只有一個,我接到了一項任務……殺死愛理.維爾勒。之前本想給你一個稍微優美的死法,結果把你推下山崖後居然還有人能救得到你,愛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