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榛
麵包坊的這個時候一定是人最多的，各式各樣的麵包熱騰騰地出爐，奶油，芝士，起司，白糖，水果的味道交織在一起。
一張圓圓的臉貼在櫥窗上，貼得太近以至於變了形。
小榛睜大眼睛，嘴角已經是蜿蜒一線，低頭吮吮手指頭，想了想便跟著人流進了麵包坊。
快步走到牛角麵包的地方，圓圓的眼睛盯著那之烘焙出來的金黃色的牛角酥皮，小榛輕輕伸手往酥皮上面戳了一戳，酥皮面包上立刻出現一個小凹陷。
將手指放進嘴裏舔舔，小榛的大眼睛再也挪不開這只牛角麵包了。
周圍都是拿著購物籃子的女士，長長的裙擺飄過小榛柔軟的腦袋。
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趁人不注意，小榛用最快的速度將牛角麵包抓下，放在自己的懷裏，然後立刻轉頭就跑向門口。
“小朋友。”
一雙皮鞋擋在小榛的面前。
小榛驚訝：“啊！”
“你手上拿著的是什麼？”服務經理微笑。
小榛的圓臉頓時漲紅，說不出話來。
“要吃這個是要付錢的。”服務經理依舊微笑，“你媽媽呢？”
小榛抱緊牛角麵包，睜大眼睛看著服務經理似笑非笑的臉。
“好了，把麵包給我。”服務經理伸出手去。
小榛退後一步，更是將牛角麵包寶貝似的捧在懷裏使勁搖頭。
“把麵包給我。”服務經理又前進一步，伸手去抓那只牛角麵包。
小榛咬住牙，白白的小手死死地攥著牛角麵包，試圖與服務經理抗衡。
服務經理冷哼一下，用點力氣便將牛角麵包輕鬆地奪回來。
“我的麵包！”小榛跳起來。
“你在偷東西。”服務經理收斂笑容，面色有些嫌惡，“小卷毛，膽子不小，天天在外面視窗趴著看，現在想趁人偷麵包吃？”
小榛有一頭柔軟的黑色捲髮，服務經理自然叫他小卷毛。
一聽偷東西三個字，小榛的面色一變，小耳朵漲得粉紅，立刻拔起腿便跑出麵包坊。
麵包坊裏的客人清楚地看見這個偷東西未遂的小男孩跑出去的時候屁 股後面有個破洞。
“挺可憐的小鬼頭。”幾個客人說著，有意無意地瞟著服務經理。
服務經理冷哼一下，將手裏皺巴巴的牛角麵包扔進垃圾桶。
小榛一直跑到筒子樓下面，氣喘吁吁，兩隻小耳朵粉紅透明。
外公去工作了，家裏沒有其他人，小榛嘟起嘴，上樓從小口袋裏掏出鑰匙進去拿了個竹蜻蜓又蹦蹦跳跳地下來。
坐在樓梯口，小榛雙手揉搓著那個竹蜻蜓，輕盈的竹蜻蜓飛起來，小榛笑著去追，小身子搖搖晃晃的。
正開心著，一陣笑聲。
“露露榛！”
小榛頓時驚慌失措，轉頭一看，果然是他們，這個社區的小霸王大頭和戴豬。
大頭和戴豬在社區裏稱王稱霸，名副其實的孩子頭，長得粗壯，面色有光瓦亮，平素喜歡穿小西服充老大。
小榛立刻後退一步。
“露露榛，玩什麼呢？”戴豬笑嘻嘻地上前，微微低頭看看，“我當是什麼好東西呢，原來是破爛貨。”
破爛貨指的當然是小榛的那只竹蜻蜓。
話畢，大頭一步上前，一隻骯髒的松糕鞋重重地踩在竹蜻蜓上，清脆的一聲，如同樹枝折斷的聲音。
“我的竹蜻蜓！”小榛大嚷，一手指著大頭，“你踩壞了我的竹蜻蜓！”
“閉嘴！”
大頭健壯的身子逼迫過來，伸手重重一推，小榛便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幾個小男孩同時大笑，看著小榛狼狽的樣子。
“瘦猴，上！”戴豬一聲令下。
叫瘦猴的男孩絕對名副其實，身子和竹杆子細瘦，動作卻迅速而准，撲過去騎在小榛背上。
小榛大叫：“放開我！壞蛋！放開我！”
瘦猴嘴裏發出“蹬蹬”的聲音，騎馬似的。
“喲，露露榛的屁 股上有個洞！”眼尖的戴豬發現。
“哈哈哈，褲子都是破的，果然是沒有爹媽的野孩子！”
幾個男孩同時笑起來。
小榛圓圓的臉被壓在水泥地上，痛苦萬分，兩隻小手亂舞著。
瘦猴從背後抓起小榛的頭髮。
“露露榛的頭髮是卷的！和我們不一樣！”
“臉也特別白。”
說著捏起小榛臉頰上的肉，恨不得掰下一塊。
“瞧，肉鬆松的，和發糕似的。”
小榛痛苦萬分，大眼睛立刻溢滿了水汪汪的一潭。
幾個男孩輪流而上，將小榛當馬騎，玩了好一會，才滿足而歸，走的時候又使勁將小榛的竹蜻蜓踢飛到遠處。
小榛趴在原地，水泥地上是一灘水汪汪的東西，臉上，衣服上全是污漬，小臉頰又紅又腫。
夕陽西下，小榛就趴在那裏，嗚嗚地哭出來。
突然，他起身，站穩，拍拍小屁 股，又踉踉蹌蹌地去撿遠處那只破舊的竹蜻蜓。
竹蜻蜓早就破爛不堪，透過霧濛濛的眼睛，小榛小心翼翼地將竹蜻蜓塞進懷裏，寶貝似的藏好。
外公回來的時候，小榛便如同一隻小鳥般飛出來。
“外公！”
“小傢伙，今天乖不乖？”外公滿是皺紋的臉上笑笑，一把抱起小榛。
小榛拼命點頭。
“怎麼弄得那麼髒？”外公蹙眉看小榛的臉，上面還有小傷口子。
“外公，我好餓。”
“好，外公這就做飯去。”外公放下小榛，顫巍巍地進了廚房。
小榛的腦袋擱在桌子上，揉揉眼睛，現在的他是又累又困。
一碗拌面放在桌子上，小榛嗅覺靈敏的鼻子立刻讓自己蘇醒，睜大眼睛看著熱氣騰騰的面。
“快吃吧。”
小榛半跪在椅子上，小手抓起筷子撈起面往嘴巴裏塞。
“這孩子，也不知道燙。。。。”外公微微心疼。
小榛迅速地吃完那碗面，又伸出小舌頭舔乾淨碗壁，打了個飽嗝。
“吃完去看看書。”外公叮囑。
“我想看動畫片！”小榛爬下椅子，圓鼓鼓的身子挪到電視機面前，大拇指很是靈活地一按。
螢幕上是灰太郎之類的動畫片，不一會，小榛便咯吱咯吱地笑出聲來。
“小榛，不許坐那麼近。”外公斥責。
小榛乖乖地挪了挪小屁 股，那破了洞露出肉的地方立刻黑乎乎的一塊。
外公看著，歎了歎氣。
這幾乎就是小榛簡單的生活，當然對小榛來說，能吃飽，睡好，有動畫片看，還有外公，這就知足了。
外公是看大門的，小榛和外公相依為命。
小榛的母親是個舞女，生下小榛後便跑跟其他男人跑了，小榛的父親是誰誰也不知道。
小榛長得很是可愛，一頭柔軟的黑捲髮，圓圓白白的臉，兩隻眼睛寶光黝黑，時常眨來眨去，睫毛和扇子似的，他難過的時候就會吧嗒吧嗒地掉眼淚，開心的時候會笑得在地上翻個小滾，疑惑的時候就吸吮小手指頭，憤怒的時候就伸出小手指頭顫顫地指著別人，譬如大頭，戴豬，有時候也會掄起拳頭，但小榛當然不是他們的對手。
這個世界很大，但對小榛來說很小，有這麼幾種情緒足夠了。
小榛喜歡畫畫，他的床前有一堆舊報紙，還有一盒破舊的蠟筆，小榛會在上面畫自己喜歡或討厭的東西。
譬如畫外公抱著自己笑眯眯的樣子，譬如將大頭，戴豬畫成一堆大便。
為什麼那些淘氣的孩子叫小榛“露露榛”呢？
因為小榛母親是個舞女，花名叫露露，於是大頭，戴豬，瘦猴便時常堵住小榛喊他“露露榛”
在他們眼裏，露露就是妓 女的意思。
快入冬了，晚上很冷，小榛便蜷縮起小身子依偎在外公的懷裏，外公也緊緊摟著小榛，笑笑稱小榛是他的小暖爐。
每天起來，外公的手背上總是濕漉漉的，是小榛的口水。
早晨起來，外公煮了糖燉蛋給小榛吃，小榛打個哈欠，睡眼惺忪地坐到桌子前，牙也不刷便開始吃東西，外公微笑地看他。
“今天要乖，不要到處亂跑。”外公出門前叮囑小榛。
小榛乖乖地點頭。
等外公出門不一會，小榛便跑出了門。
附近的小公園，小巷子都是小榛自己玩耍的地方，他有的是自娛自樂的辦法，這一帶貓很多，小榛最得意地就是抓住貓的小尾巴，嚇嚇它們。
今天非常幸運，草叢後面有一隻雪白的貓，琉璃般的瞳孔正和小榛對看。
小榛發現目標後躡手躡腳地走過去，那貓非常機警，刷地一閃便拋開。
小榛立刻追上去。
那貓往南邊跑，小榛在後面追，他從來沒看見那麼漂亮的貓，通體雪白，和雪團一般。
跑了許久，已經離剛才那廢棄地很遠，小榛的小臉漲得紅紅的，小鞋子上也沾染上泥土。
不知覺，面前竟然出現一幢靜謐的小別墅，連帶著一個歐式風格的小花園。
小貓嘩的一下不見了，小榛喘著氣左看右看，找到貓的影子。
一陣香氣飄來。
歐式花園裏有個洛可哥式的小餐桌，上面放著三層小點心。
小榛的眼睛陡然一亮。
左右看看，沒有一個人，小榛便快跑進小花園，來到那小餐桌前，三層的點心豐富多彩，各個精緻玲瓏，小榛的眼睛睜大，簡直到了童話世界一般。
“哇。。”
小榛將圓圓的臉湊近那些點心，英式松餅，鮭魚三文治，藍莓蛋糕，巧克力曲奇。。。。。
白白嫩嫩的手伸出去，還差一寸便可碰到那塊色澤油亮的巧克力曲奇。
“啪！”一下。
“啊！”小榛縮回手，看看手背，紅紅的一塊。
“哪來的小鬼頭？”
小榛抬頭，面前是一個頎長的男子，面容英俊，似笑非笑地看著小榛。
小榛慌張地將手擺在背帶褲後面，小手心冒汗。
怎麼辦？會不會又說他偷東西吃？小榛雖然年紀小，但知道偷東西三個字非常難聽，玻璃似的自尊心已經不能再受打擊了。
“怎麼？想吃這個？”那英俊的男子笑笑，修長的指頭落在那塊巧克力曲奇上。
“我才不要！”
小榛說完面色漲紅，轉身往回跑，卻不小心碰到一塊小石子，摔倒在地。
褲子上那個洞露出小榛雪白的屁 股。
“啊！”小榛的下巴也磕在石子上，痛得大叫。
男子快步走去，拎小雞一般拎起小榛。
少爺
小榛像小雞一樣被拎起來。
齊謙晃了晃，分量倒是一點都不重。
“放開我！”小榛飛著兩腿小腿，漲紅臉。
齊謙不理會，徑直走到小餐桌邊的搖椅上，將小榛放在腿上。
小榛立刻掙扎著要下來，齊謙的大手輕輕一勾，勾住了小榛的那條褲子，小榛使勁往前撲去，整個小屁股露出來，雪白的，猶如一個水汪汪的蟠桃。
齊謙笑起來。
小榛這才感覺屁股上涼絲絲的，原來自己的褲子已經被人褪去。
“我的褲子！”小榛的臉漲得通紅，趕緊伸出小手拉褲子。
“行了，我來。”齊謙撇嘴笑笑，又是一把摟住小榛，將他的褲子拔回去。
這才仔細看看眼前這個玩意，小卷毛，圓臉，大眼睛，兩頰上有泥巴沾著。
小榛也對視這個齊謙，見他相貌極其俊朗，古銅色的皮膚，高挺的鼻子，飛揚的眉，還有犀利的硬發。
“小鬼頭，你怎麼找到這裏的？”齊謙伸出食指頂頂小榛的鼻子，沒料到那雪白的小鼻子如此軟，輕輕一點便像要塌陷一般。
小榛立刻憤怒回瞪。
“想吃這個？”齊謙隨意拿起一片巧克力曲奇在小榛的眼前晃晃。
小榛的眼睛轉了轉，只見那誘人的抛物線在自己面前移動，便伸出黑黑的小手去抓。
齊謙舉高了手，笑笑，隨即將巧克力曲奇輕輕塞進自己的嘴裏。
小榛眼巴巴地看著他將那誘人的巧克力曲奇啃完。
“放我下去！我要回家！”小榛揮舞著小拳頭在齊謙的腿上抗議。
齊謙撇撇嘴鬆開了手。
“啊！”小榛一個不穩，便又倒在地上。
骨碌碌，一隻小鞋子掉到遠處。
“有意思，真有意思。”齊謙索性托起下巴，看著小榛的狼狽相。
小榛立刻起身，端著身子向外跑，連小鞋子也不要了。
“羅伯特。”齊謙悠悠地叫了一聲。
那只叫羅伯特的貴狗立刻抖著尾巴出來。
齊謙指指那只小鞋子。
羅伯特是條特聰明的狗，立刻咧嘴笑，屁顛屁顛跑去叼起那只小鞋子，朝小榛追去。
小榛本揮舞著小拳頭正使勁地往前跑，忽然聽到背後異物的聲音，本能回頭一看，是一隻龐然大物正在追自己。
小榛嚇得臉色都變了，啊啊地叫起來。
羅伯特立刻撲到小榛身上，壓住小榛。
小榛閉著眼睛大叫。
齊謙慢慢走過來，吹哨一聲，羅伯特便又咧嘴向主人撒嬌。
再看小榛，滿面淚水四溢，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鞋子不要了？”齊謙踢踢那只小鞋子，笑笑。
小榛還是哭。
齊謙走近小榛，正欲俯身，小榛瞬間彈起，穩穩地站住，拍拍自己的小屁 股，面上雖還是淚，但十分倔強。
“小可憐。”齊謙打量著一身殘跡的小榛，掂了掂手掌裏的巧克力曲奇，“要不要。”
小榛倔著臉不說話。
齊謙將曲奇餅丟給小榛。
小榛向後退一步，那曲奇餅掉在地上，然後抬起圓鼓鼓的小腿，重重踩碎。
“我才不稀罕呢！”
說完，小榛有些恐懼地看了看羅伯特，立刻轉身就跑。
“哪里來的小東西？”齊謙自言自語。
傍晚，外公回來，看見小榛趴桌子前手握著小蠟筆畫著什麼。
“畫畫呢？”
外公探頭一看，小榛畫的是一隻很醜陋的狗，並且在狗的頭上畫了一泡糞。
“好了，來吃東西。”
小榛聽到吃，立刻兩眼發光，笑起來，手也不洗便打開外公帶回來的外賣。
其實不過是兩隻燒餅。
小榛照樣吃得有滋有味。
“外公，有沒有巧克力餅乾？”
外公搖搖頭：“是什麼東西。”
“是黑黑的，香香的。”小榛立刻筆劃起來。
“沒有見過。”外公笑笑，指指燒餅，“怎麼？燒餅不好吃嗎？”
小榛一臉惋惜的樣子，低頭歎了口氣，又吃燒餅。
吃完東西，小榛又是雷打不動地坐在電視機前看動畫片，外公在一邊抹桌子，心裏有些焦急，九月快到了，小榛要去讀小學了，學費是個問題，能不能和同學相處好又是個問題。
正擔心著，小榛又是對著電視機裏的灰太郎哈哈大笑。
“小榛。”外公走過來，摸摸他的腦袋，“去看點書，寫點字。”
小榛立刻撅起嘴巴，十分不情願地關了電視機，去小桌子上寫字。
桌子上有份晚報，小榛一巴掌拍上去，湊近臉看，上面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
“外公，這是什麼字？”小榛雪白的大拇指點住那兩個粗體字。
“哦。”外公眯起眼睛笑笑，“這兩個字讀yingxiong ,英雄。”
“英雄是什麼？”小榛睜大眼睛問。
“英雄就是很勇敢的人，不會被人欺負，是要去保護弱小的。”
小榛費力消化了外公的話，心裏暗自發誓自己要成為英雄。
躺在床上，小榛依舊鼓起腮幫子，他覺得自己今天很窩囊，被一個討厭的人欺負，還被一隻狗追，連可愛的小鞋子也被叼走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其實是很想吃那個曲奇餅乾的。。
隔天早晨，外公出門前瞟了瞟門口。
“小榛，你的球鞋怎麼少了一隻？”
“啊？！”小榛立刻伸手捂住嘴巴，支支吾吾的。
“又玩丟了？”外公表情很失望，歎了歎氣，推門而出。
小榛低頭，只覺得一團小火在胸口泛著，太氣了，自己不能這樣窩囊。
於是，鬼使神差地，小榛又來到那座漂亮的小別墅前。
偷偷摸摸地四顧盼盼，小榛躡手躡腳地走近小花園。
下午的小花園很是靜謐，和昨天一樣，歐式小桌上有三層小點心，小榛這次不聞不問，直接走近大門，大門是虛掩的，一推便開。
小榛剛伸腿要跨進去。
“你是誰？”一個胖乎乎的菲傭拿著一隻雞毛撣子站在門口，眼神淩厲。
“啊！”小榛嚇了一跳，隨即鼓足勇氣大聲說，“我是來拿我的鞋子的！”
“什麼？哪來的髒東西！快走快走！”菲傭很是嫌惡小榛，揮動著雞毛撣子。
小榛退了兩步，還是漲紅臉嚷著：“還我鞋子！還我鞋子！”
“誰在吵鬧？”齊謙一身睡衣，慢慢走出來。
“少爺，這個野孩子。。。”菲傭解釋。
“哦，是你。”齊謙笑笑。
“還我鞋子！”小榛瞪大眼睛，看到兇犯一樣。
“鞋子？什麼鞋子？”齊謙問。
“是我的鞋子！”小榛在原地跳了一下。
“哦。”齊謙像是想起來一般，懶懶地叫了聲羅伯特。
那只黑鬃毛的狗立刻訇然而出。
小榛大叫一聲，立刻退後十步遠。
“羅伯特，將他的鞋子拿出來。”
羅伯特很是聰明，立刻轉身去叼出來那只小鞋子。
小榛渾身發抖，伸手迅疾地從羅伯特的嘴里拉下自己的小鞋子。
那鞋子已經是乾癟，還沾滿狗的口流水。
齊謙打了個哈欠，慢慢踱步到花園裏，坐下，吩咐菲傭端上咖啡。
小榛將小鞋子捧在懷裏，偷偷地瞄著齊謙看。
“過來。”齊謙朝小榛笑笑。
小榛一臉正義，一動不動。
“膽子那麼小。”齊謙笑起來，“那樣怕我。”
小榛立刻小跑過去，揚起圓圓的腦袋。
“誰怕你了？”
“要不要吃？”齊謙舉起一塊櫻桃慕斯。
那殷紅可人的小櫻桃在小榛的瞳孔裏放大了幾倍，小榛吞了吞口水。
“給你。”齊謙將小慕斯放在小榛的手上。
“是你給我的！”小榛大聲地說。
齊謙笑笑。
小榛轉了轉眼睛，轉過身，死死盯著看櫻桃慕斯，趕緊張大嘴巴將小慕斯吞進去。
齊謙看著小榛的背，以及他因咀嚼搖晃的腦袋和發出的聲音。
最顯眼的還是小榛小屁 股上露出的那塊雪白肉。
吃完後，小榛轉身，睜大眼睛看著齊謙，嘴巴邊沾滿了慕斯。
“好吃嗎？”
小榛點點頭。
菲傭端上濃香的咖啡。
齊謙很是優雅地抿一口。
小榛看著，不知道那香香的東西是什麼，趁齊謙不注意，便伸手去抓桌子上的蘋果派
“小東西，吃東西倒是很快。”
小榛剛想將蘋果派塞進嘴裏，聽到這話，臉頓時耷下來，將蘋果派重重擱回去。
“小東西自尊心倒是很強。”齊謙打趣道，“吃吧，我允許的。”
“少爺，這。。。”一邊站著的菲傭疑惑。
“有你什麼事。”齊謙冷冰冰地瞟了一眼菲傭。
菲傭打了個寒戰，立刻聰明地搬過一張小椅子給小榛坐。
小榛也不客氣地坐下，開始啃蘋果派。
“你叫什麼名字？”齊謙問。
小榛瞪大眼睛，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回答。
“你沒名字？”
“我有的！我叫小榛。”小榛大聲地說。
“哪個榛？”
小榛紅著臉，他不想承認自己不會寫字，也不認識幾個字。
“榛果的榛？”齊謙笑，“倒挺形象的。”
小榛哼了一聲，一隻蘋果派入肚，又伸手去抓另一隻。
“人小胃口不小。”齊謙低語。
吃完東西，小榛很滿足，從沒吃過這麼可口精緻的點心，還可以吃那麼多，整個胃裏全是幸福，頭上的小雲朵也和棉花糖似的。
摸摸圓鼓鼓的肚子，又抬頭看齊謙。
“我這些東西不是白白吃的。”
小榛心一慌，小臉一白。
雞毛巫婆
“我沒有錢！”小榛後退一步，大聲說。
齊謙哈哈笑起來，伸手一把拎過小榛，穩穩地放在膝頭。
“叫我一聲哥哥。”
小榛瞪著眼睛，不理會，嘴角的蘋果醬汁一滴滴流下來。
挺倔強的小東西，齊謙心裏琢磨著，伸手摸摸小榛雪白鬆軟的臉頰。
下一秒，小榛趕緊躲開。
“怎麼？碰碰都不行？”齊謙眯起眼睛，湊近小榛的臉。
距離太近，小榛屏住呼吸。
“你不叫我的話，這些東西。”齊謙指指桌子上風卷雲殘的小盤子，“吃完要付錢。”
小榛怒了，伸出小食指顫巍巍地指著齊謙：“是你說給我吃的！”
“我說過了嗎？”齊謙故作沉思。
雪白的小食指繼續顫抖，小榛的胸腔一起一伏。
齊謙對視著怒氣騰騰的小白臉，只是笑。
“羅伯特。”
羅伯特立刻吐著舌頭很是興奮地出來。
小榛看見這個龐然大物，本能地往齊謙的懷裏縮了縮。
羅伯特就守在那邊，小榛想溜也溜不掉，瞬間沮喪，低下頭像是在思考利害關係，兩隻大眼睛有些慌張無措地轉了又轉。
齊謙垂眸可以看見這小東西蓬鬆柔軟的捲髮，有一股清香。
驀的，小榛抬起頭，蝶須的睫毛抖了抖，有些不甘地喊了聲哥哥。
齊謙滿意極了，大手摸上小榛的頭髮，小榛跨著臉，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瑪莎。”
齊謙喊菲傭。
菲傭端著胖乎乎的身子，一臉媚笑。
“給他打包一盒點心。”
菲傭一愣，隨即陰著臉進屋準備去了。
小榛吮著指頭轉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菲傭蓬蓬裙下的大臀。
不一會，一隻精美的盒子出現在小榛面前。
“這是給你的。”齊謙淡淡地說。
小榛兩眼發光，睜大眼睛，雙手摸著那只大盒子。
“是什麼東西？！”
“你拿回去再看。”齊謙笑笑。
小榛也不客氣，立刻抱起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盒子，身子踉蹌了一下，十分快樂貌。
“喜歡的話明天還可以來。”齊謙俯身對著小榛的眼睛說。
小榛的腦袋歪了歪，他開始覺得這個大哥哥也並不壞，至少讓自己飽餐一頓，還帶了一大盒禮物。
齊謙還是用含笑的眼睛看著小榛。
可憐的小榛微微淪陷了，慢慢點著頭。
回去的路上，小榛是邊跑邊笑，從小到大都沒有收到過禮物的他第一次抱著這麼大的盒子，用鼻尖嗅嗅，還有香氣，十分幸福，簡直想唱小曲子。
“露露榛！”
小榛頓時驚慌失措，停下小腳步一看，果然是大頭，戴豬他們，人手一根冰糖葫蘆在啃。
小榛有不好的預感，趕緊抱住盒子。
這一明顯的舉動讓大頭歪了歪腦袋，斜眼道：“露露榛手上抱著的是什麼東西！”
戴豬搖搖頭。
“瘦猴，上！”
又是一聲令下，瘦猴立刻快步走向小榛，將他推到在地，奪過那個大盒子。
“還給我！”小榛急著起來，紅著眼睛嚷。
瘦猴非常敏捷地將盒子拆開，裏面精緻可口的點心，藍莓慕斯，巧克力白朗寧，蘋果派，焦糖布丁。。。。。。。。
戴豬的口水立刻流下來。
“露露榛竟然偷了這樣的東西！”
“我沒有偷！是我的！還給我！”小榛暴怒，掄起拳頭砸向戴豬。
戴豬笑嘻嘻地躲開，小榛撲到在地上。
大頭隨意撈起一個點心塞進嘴巴，大口大口咀嚼。
“味道真是不錯！”
小榛正要起身，瘦侯一腳踩在他的背上。
小榛動彈不得，一時大受委屈，眼淚打轉。
三人將點心吃完，扔下空盒子，愉悅走人。
小榛臉上全是淚水，看著那個空盒子，淚水吧嗒吧嗒掉在地上。
但還是將空盒子撿起來帶了回家。
外公回來的時候發現小榛一聲不吭地看著灰太郎，沒有一點平日的笑聲。
“怎麼了？不開心？”外公問。
“沒有。”小榛倔強地否認，他從不把自己被欺負的事情告訴外公。
雖然年紀小，但小榛有自己的自尊，與生俱來。
隔天，小榛又去了那歐式別墅，只見花園裏依舊是那三層點心架，心裏頓時小花盛開，立刻跑過去。
菲傭凶巴巴的臉出現在小榛面前。
“不要碰這些，不是你的！”菲傭用蹩腳的中文警告。
小榛不管她，直接伸出白白的小手去撈點心。
啪嗒一下，菲傭手上握著的雞毛撣子重重砸在小榛手背上，那手背立刻有了紅色印記。
“好痛！”小榛瞪大眼睛，“你打人！”
菲傭十分得意而詭異地笑開。
小榛感到不妙，立刻喊哥哥。
“少爺不在，你省省吧。”菲傭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以後別讓我看到你這個野東西！”
小榛怒極，整個人撞在菲傭的蓬蓬裙上。
“哎呀呀呀！”菲傭立刻舉起雞毛撣子拍打小榛的屁 股，邊打邊開心著，這小東西的屁股有彈性，打起來很是過癮。
小榛忍著火辣辣的痛，小腦袋直往菲傭肚子上頂，菲傭笨拙地挪動，一個不穩倒在地上。
小榛見好就收，立刻拔腿就跑。
跑了一半，小榛便沒了力氣，只感屁 股上火燒般地作痛，終於忍不住痛，掉下眼淚，使勁抹抹眼淚，一路跑回家。
這一刻小榛想起齊謙來。
騙人的！全是騙人的！他說讓自己再去的卻又不在，害得自己被雞毛巫婆打了。
小榛忿恨地握著蠟筆在舊報紙上畫了一張扭曲的，胖胖的巫婆臉，再重重地打上一個叉，十分傷心地躺回自己的小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齊謙回到家，菲傭立刻笑著迎上來。
“你的額頭怎麼了？”齊謙瞟了她一眼。
菲傭的額頭正貼著一OK繃，是剛才滑到的時候被椅子角磕著的。
“謝謝少爺關心，不小心摔了一跤。”
齊謙看她越來越圓的身材，不禁莞爾。
“今天那個小鬼頭來過沒有？”齊謙脫下運動衣，隨意地問。
菲傭立刻搖頭，十分心虛地說沒有。
“我餓了。”齊謙說。
菲傭立刻端上菜，翡翠白玉，多寶魚，紅酒羊扒。。。。
齊謙夾起一隻小蝦球，靜靜看了會，腦子裏浮現出小榛那張圓圓的倔強的臉，忍不住笑起來。
日近九月，小榛快要上學了，外公很欣慰，小榛很鬱悶，他不想去上學，尤其是看著大頭和戴豬的爸爸媽媽給他們買的新文具，新書包，更是有些難受。
一路踢著小石子，小榛雙手插袋，小腦袋懨懨的，不知不覺中來到了麵包坊。
這個噩夢一般的麵包坊。
可是。。。
還是忍不住趴到窗前，眼巴巴地看著裏面金燦燦的麵包。
身後有笑聲。
小榛回頭一看，竟然是他。
齊謙一身運動服，剛從球場回來，坐車轎車懶懶地倚身開窗外，突然看見那團熟悉的東西，正踮著腳，對著麵包房的窗戶。
“小鬼頭？又看吃的？”齊謙俯身看著小榛。
“哼！”
小榛撇過頭去不理他。
“裝不認識？你吃我東西的時候可是很乖的。”齊謙笑。
小榛想到自己被打的事情滿腔憤怒。
“你說話不算話！”
“哦？”齊謙饒有興趣地看著小榛瞪大的眼睛。
小榛伸出顫顫的指頭。
“你說過我可以去吃那些點心的。。為什麼又叫雞毛巫婆打我？！”
雞毛巫婆？
齊謙聽不懂。
“誰打你了？”
“雞毛巫婆。”
齊謙想了想，突然明瞭這小傢伙說的是那個常手持雞毛撣子唱著卡門的菲傭。
“是瑪莎？”
小榛搖搖頭，又奮力點點頭。
“好吧，我給你補償。”齊謙英俊的面上浮現誘人的笑容，隨即伸手拍拍小榛的屁 股，“進去。”
小榛一個踉蹌，被推進麵包房。
大象橡皮
麵包房裏熱氣騰騰，小榛躲在玻璃門邊的小角落裏不出聲。
“怎麼了？”齊謙笑，“你不是在外面眼巴巴地看了很久？”
小榛依舊不語，小手絞著衣角。
“想吃什麼就拿什麼。”齊謙說著遞過一隻盤子，上面擱著一個取麵包的夾子。
小榛眼睛轉了轉，心裏一陣驚喜，常常看見買麵包的人拿著購物盤很是恣意地挑選著，今日自己也可以了？
齊謙露齒的笑容明示小榛這不是假的。
小榛踮腳接過盤子，迅速地奔向麵包取，小身子挪了挪，從兩個長裙女人中間鑽進去。
牛角麵包，當然是要的。
法式長棍，也是要的。
蘋果派，是不能少的。
藍莓夾心麵包，要嘗嘗。
。。。。。。。。。。。。。。。。。。
“小朋友，你的盤子已經滿了。”一個女士笑著看直到自己腰部的小榛，好意提醒。
小榛的頭從麵包堆後鑽出來，憨憨地笑。
齊謙倚在門口，雙臂抱胸，只是看著那小鬼頭端著盛滿麵包的盤子挪來挪去。
結賬的時候，小榛排在隊伍的最後，客人都紛紛看著這個小鬼頭，有趣地笑笑。
“小卷毛。”
熟悉的，驚悚的聲音。
小榛回頭，果然是那個服務經理，標誌的金框眼鏡，黑色領結，白襯衣，以及一抹似笑非笑。
“今天拿了這麼多？”服務經理面帶微笑，心裏嫌惡地不得了，剛剛在角落裏用方巾擦拭眼鏡片，突然瞟到隊伍最後的那團東西，那不是偷東西吃的小卷毛嗎？倒登堂入室了？！算什麼玩意？！
小榛咧嘴笑：“我每個味道都要嘗嘗。”
“是嗎？”服務經理冷笑，下一秒，迅疾地奪過那盤子。
“我的東西！為什麼搶我的東西！”小榛跳起來。
“你的東西？好，你拿出錢？錢知道是什麼嗎？小卷毛？想渾水摸魚？啊？摁？小卷毛！小卷毛？！”服務經理惡狠狠地諷刺道。
小榛面色蒼白，被節節逼退。
齊謙倚在門口笑。
小榛立刻將目光放向齊謙，誰知他完全沒有相救的意思。
一顆心落到底，小榛轉身便小跑向門口。
“等等。”齊謙攔腰抱住小榛。
“放開我！你個騙子！”小榛張嘴露出貝齒，往齊謙的手背上咬下去。
齊謙像被蚊子叮了口，一點感覺也無，慢慢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幣。
“你拿這個，再去排隊。”
小榛看著眼前這張紅色的，偉大的，可以生殺予奪的紙幣，有些猶疑。
“男子漢，別和女娃似的。”齊謙撇嘴笑。
小榛自尊心被挑起，立刻奪下那一百元，咚咚跑過去，又排在隊伍最末端。
服務經理正打著哈欠，突然揉了揉肉眼睛，又是這個小卷毛！
小榛勉強鎮定自己，揚起一百元。
“我要剛才那些麵包！”
服務經理蹙眉，仔細一看，的確是貨真價實的紙幣。
“我要剛才那些麵包！”小榛漲紅臉，重複。
女收銀員笑起來。
“經理，那真是錢。”
服務經理皮笑肉不笑。
“小卷。。。小朋友，哪來的錢。”
小榛這才放寬心，面露得意，咧嘴笑笑，伸出白白的食指點上點下，點左點右：“那些，我都要。”
滿載而歸，小榛出了門，便迫不及待地打開袋子將腦袋深陷進去。
齊謙和小榛坐在廣場中心，微風吹過，那裏擁簇著大量的白鴿子，雪海的一片。
小榛坐在椅子上，晃蕩著自己的兩條小腿，左手握著藍莓夾心麵包，右手拿著法式長棍，笑得眼睛成了小月牙。
齊謙看看眼前的白鴿，又看看坐著自己身邊的小東西，不禁莞爾。
“你家住在哪里？”
小榛拿起法式長棍指指廣場南邊的方向。
“你這東西天天跑來跑去的，爸爸媽媽不擔心？”
小榛一聽齊謙虛說爸爸媽媽，頓時一滯，兩腮鼓著兩團麵包，瞪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問你呢。”齊謙伸手捏捏小榛的臉頰，“小嘴巴裏竟然可以放這麼多？”
小榛撇過頭去，垂下頭，不去理齊謙。
齊謙再看看這小東西，褲子是破的，小毛衣上起了小球，白色的鞋子上暈開兩團黑，倒像是沒有媽媽管的。
“小可憐。”齊謙低聲笑笑，便不再問。
小榛摸摸自己鼓出來的肚子，轉了轉大眼睛，從椅子上跳下來一手握著麵包，小身子搖搖晃晃地跑向那鴿子聚集處。
撲棱棱，鴿子齊飛，像一把把小白傘子，漫天飛舞。
小榛急了，立刻將手中的麵包丟給它們，鴿子仍舊有些驚嚇地躲開。
“小鴿子！”小榛跺腳，又是笨拙地掰下一大塊丟過去。
齊謙坐在那裏看那小東西很是著急地跑來又跑去，追逐著白鴿，有一隻白鴿盤旋在小榛的捲髮上，輕啄他的卷毛。
真有意思，齊謙眯起眼睛。
小榛累了，氣喘吁吁，漲紅著臉回來，額頭上都是汗，劉海濕漉漉地粘住。
“你在吃什麼！”小榛驚訝的指著齊謙手指間夾著的東西。
“煙。”齊謙索性吸一口，輕輕地吐在小榛的臉上。
小榛的小臉立刻皺起來，猛嗆。
“好臭！”
“味道很好，你要嘗嘗嗎？”齊謙將那煙遞過去。
小榛好奇地湊近，研究這根長長細細，頭上還冒著星星的東西。
齊謙起了捉弄的心思，迅疾地將煙塞進小榛的嘴唇裏。
“啊！”小榛只覺得濃烈的辛辣撲鼻，完全不是糖果甜甜的味道，立刻明瞭是上當，怒目瞪齊謙。
“這可是好東西，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男人必備的。”齊謙笑笑，“男人，懂嗎？”
小榛瞪大眼睛，立刻挺直背，倔著臉說：“當然，我就是男人！”
齊謙笑起來，搖搖頭。
“你笑什麼？！”
“你不照鏡子的麼？你就是個小女娃。”
“不是！我是男人！”小榛踮起腳，妄想自己看起來高些，他最討厭別人說自己是女娃。
齊謙伸出食指很是輕薄地摸摸小榛的臉。
小榛鐵著臉。
又摸摸小榛的小脖子，小胳膊，慢慢下去。
小榛立刻後退一步，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小小榛”
齊謙大笑起來。
“大庭廣眾之下，你不臉紅？”
小榛的小臉早就飛上紅霞，這才小心翼翼的挪動眼神，果然不遠處有幾個小孩子在嬉笑自己的動作。
齊謙起身，拎起小榛。
“不早了，送你回家。”
“我自己可以回去的！”小榛嚷著。
“不想坐小轎車？”齊謙誘哄。
小轎車三個字立刻蹦到小榛的腦子裏，眼睛陡然發亮，又是不由自主地淪陷下去。
司機在那裏等候多時，一看少爺來了，立刻開了車門。
小榛吮著手指頭，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個豪華的龐然大物。
“上去。”齊謙又是拍拍小榛的屁 股，小榛的身子往前一傾，鑽進車子後座。
齊謙也坐進去。
“來，坐這裏。”齊謙指指自己的腿。
小榛沒聽見，他正樂呵呵地將臉貼在車窗上，看著外面的風景。
攔腰一抱，小榛便落在了齊謙的大腿上，穩穩地坐著。
車子開動，司機華叔覺得很奇怪，少爺怎麼抱著一個男孩進了車子。
小榛開心地拍起手來，不顧手上全是麵包沫。
“那邊。。。那裏。。。。。這裏。。。。不對。。。。。是的。。。。。。。不是的！”
小榛指揮著司機華叔，華叔心裏低咒了這個小鬼頭一百遍，終於繞來繞去到達了小榛的住所。
很簡陋的筒子樓。
“你就住這裏？”齊謙問。
小榛點點頭。
華叔下車開門，小榛很不舍地下車，一步三回頭，大眼睛看著齊謙。
“開車吧。”齊謙吩咐華叔。
車子離筒子樓越來越遠，齊謙不經意間回頭，看見小榛還傻乎乎地站在那邊，一動不動。
“少爺，這個孩子是誰？”華叔問。
齊謙笑笑不說話。
小榛很是失落地回家，躺在床上，連灰太狼也忘了看。
外公回來的時候便看見趴在床上，踢著小腳的小榛。
“小榛，鞋子怎麼這麼髒？今天又去哪里玩了？”
“外公，我今天吃了很好吃的麵包，還去廣場玩了小鴿子！”小榛立刻跳下床，雙手環著外公的腰，抬起有些髒髒的臉嘻嘻笑。
“你這孩子，怎麼還不收收心，快開學了，以後不能那麼頑皮了。”外公歎了歎氣。
小榛一聽開心，本能地有些不開心，又光著小腳躺回床上。
“我不要開學！”
“為什麼？”外公問。
“我沒有可愛的書包和文具。”小榛垮下臉。
“小榛，不能不懂事，讀書是學知識，不是攀比這些的。”
小榛依舊撅起嘴巴，悶悶不樂。
外公隨他去，進了廚房做飯，他當然知道小榛雖然懂事但畢竟還是個孩子，總是希望和別的孩子一樣擁有精緻可愛的文具，可家裏的經濟情況真的不能滿足小榛。
九月快到了，外公給了小榛一筆錢讓他買些文具。
小榛雀躍地來到本市最大的文具店。
推開門便看見許多小朋友和父母一起挑選著開學要用的文具，簡直是一派闔家歡，小榛撅起嘴巴，沖進人群。
小榛蹲下身來看一排排的筆和橡皮，七彩玲瓏和糖果一樣，伸出小手摸摸看看，可是價格都很貴。
有一塊小榛非常喜歡的橡皮，香草味道，大象的形狀，小榛嘻嘻地看著大象橡皮頑皮的鼻子，準備買這一塊。
剛探出小手，卻被另一隻大手拿去。
小榛的小手停在半空中。
“是這個嗎？”溫柔的聲音，是一個母親，正笑著看自己的兒子。
“嗯，是這塊。”那兒子點點頭。
“好的。”母親將大象橡皮丟進購物籃，摸摸兒子的頭髮便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那是最後一塊大象橡皮，小榛垂眸，面色黯然，心裏酸酸的。
“我。。。才不稀罕呢！”
小榛揉揉眼睛。
無疾而終的暗戀+兩紅雞蛋
金燦燦的九月，梧桐葉子飛揚，一片悄然落下，不偏不倚地落在小榛的捲髮上。
此刻的小榛正背著書包走在路上，左手拎著一隻小水壺，右手執著一把小雨傘。
向日葵小學今日開學。
眾多小朋友都興高采烈地聚集在學校門口，由爸爸，媽媽牽著小手進去。
小榛雖然只有一個人，但依舊很開心，買了新的書包，換上新的背帶褲，還有加菲貓的小水壺，這一切讓小榛的心情很好。
向日葵小學一年三班。
“。。。。。。”戴眼鏡的年輕班主任看看名冊上的名字，提聲：“唐小榛？”
“是！”小榛立刻站直，挺起背，小手舉起敬禮。
“你的座位是那邊。”班主任指指窗口的那個位置。
小榛立刻小跑過去坐下，將書包放好。
四顧，全是孩子，衣著鮮亮，一股香甜。
上午班主任講了小學生的規章制度以及本學期的任務，小榛開始時很是認真地聽著，到後面便垂下頭，懨懨的。
課間的時候，小榛拿著小水壺到教室最後打水，盛滿水後慢慢走回來，忽然耳朵邊聽到一個甜美的聲音。
“這是我爸爸從義大利帶來的巧克力喔。”
小榛聽見巧克力三個字本能地朝聲源方向看。
只見一個水蜜桃臉的小女孩正眨著大眼睛，一手握著一面鏡子，一手握著大梳子，梳著頭髮。
她是靚采，進教室的那一刻兩隻大眼睛便搜索著教室，一遍過後很有把握地點頭確定：沒錯，自己是這裏最美的。
靚采微微撇過頭，挪挪鏡子檢查頭上的緞帶蝴蝶結有沒有歪掉，突然看見鏡子下角落一張圓臉。
回頭一看，一個捲髮小男孩正癡癡地看著自己，靚采朝小榛笑笑：“巧克力要吃嗎？”
小榛從未見過像靚采這樣美麗的女孩，尤其是她烏黑油亮的麻花辮。
“巧。。克力嗎？”小榛笨拙地開口，一臉不可置信。
“給你。”靚采將一塊圓鼓鼓的巧克力遞給小榛。
小榛低著頭，小臉瞬間飛上紅暈，小心翼翼地伸手接過那溫熱的巧克力，還觸碰到了靚采香香軟軟的手。
“那個。。。。謝謝。。。巧克力。。”小榛有些語無倫次了。
“叫我采采就好了。”靚采一邊笑著，一邊手裏把玩著自己的辮子。
小榛將那塊義大利巧克力塞進小馬褲裏，上廁所的時候拿出來看一眼，小圓臉紅紅的，腦子裏又浮現出采采的那張水蜜桃臉。
就這樣，采采成為小榛第一個朋友，但貌似也是最後一個，班上其他同學都不願意搭理小榛，小榛迷惘過，但隨即又嘻嘻地笑，只要有采采一個就夠了。
小榛總是跟在采采後面，采采去哪小榛就去哪，一刻不離，有時候傻傻地吮著手指頭看著采采穿的碎花小裙，還有裙子下那雙紅色的圓頭皮鞋。
“小榛！”
采采突然回頭，整張水蜜桃臉對著小榛。
“啊？什麼東西？！”小榛驚慌失措，臉上不爭氣地飛上小紅霞，吮著的手指頭也忘拔下來。
“為什麼跟著我？”采采問。
“我。。。。我。。。。。”小榛漲紅臉，一個字也說不出，兩隻小手拼命比劃著。
采采又嘻嘻地笑起來，小榛愣住，他覺得采采的笑容是仙女的笑容。
“來，我們一起走。”
采采主動邀請小榛和她並排走。
小榛幸福地要飛起來，趕緊上前，穩穩地站在采采左邊，鼻尖立刻縈繞起屬於采采的水蜜桃味道。
一起進了食堂，排隊打飯，輪到小榛的時候，他急著伸出兩根小指頭：“我要二兩飯。”
打飯大媽看著小榛揚起的下巴心裏覺得很是可笑，忿忿地在小榛那只洋鐵飯盒裏打上兩團。
拿著飯盒又是非常幸福地坐到采采的身邊，采采正將菜上的肥肉挑在盒蓋上。
“這個，你不吃嗎？”小榛點點那些肥肉。
采采撅起嘴巴：“這些好油，吃了會胖的。”
小榛睜大眼睛看著那些肥肉。
采采突然笑了：“你要吃就給你吃，反正我吃不下的。”
小榛的心裏瞬間如同繁花盛開，看著采采將肥肉都夾到自己的小飯堆上。
本來不喜歡上學，但因為采采，小榛每天背著書包走在上學的路上心情都是非常雀躍的，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會傻傻地笑。
小榛發現采采的小手很是漂亮，根根分明如玉，指甲又是淡淡的粉色，不經意觸碰到的時候那股柔軟讓小榛瞬間覺得自己觸摸到了天上的小雲朵。
如果可以和采采拉拉手的話。。。。。。。。小榛陷入了小幻想中。
“小榛？！”采采搖搖小榛的肩膀，笑笑，“你怎麼啦？發什麼呆？”
小榛圓圓的臉佈滿紅暈，撓撓自己的小捲髮，笨拙地否認：“我沒有想什麼！”
“你是個小傻瓜。”采采伸出漂亮的食指戳戳小榛的鼻子，小榛幸福地要暈過去了。
因為采采送了小榛一塊指頭大的義大利巧克力，小榛一直在想自己該回什麼禮好，翻箱倒櫃後在斗室找到一筐紅雞蛋，細心地挑揀了二個，握在手裏看了又看，心裏不斷矛盾著：采采會不會喜歡呢？會不會呢？應該會的，這個味道很好。。。。於是小心地藏在書包裏。
隔天放學的時候，小榛約采采到操場上。
夕陽西下，采采人在操場。
小榛覺得金色的餘暉撒在采采的臉上，簡直是漂亮得挪不開眼，於是傻傻地看著。
“小榛，什麼事情啊？”
“啊？哦。”小榛回神過來，俯身從書包裏拿出兩隻紅雞蛋，握在小手裏遞給采采，“這個，送你！”
“啊！”采采後退幾步，像是看到了不能看的東西，趕緊蒙上眼睛，“誒呀，這是什麼東西呀！”
“是紅雞蛋。”小榛急急地解釋，不知這兩隻圓圓的紅雞蛋哪里嚇到采采了。
“可是。。。。好丟臉。”采采小心地挪開手指，從細縫裏看小榛表情真摯地緊緊握著兩隻紅雞蛋。
“這個很好吃，我很喜歡吃的！”小榛上前一步，將兩隻紅雞蛋塞在采采胸口上。
采采不要。
小榛漲著臉，只是將紅雞蛋往采采的胸口塞。
突然身後一個響亮的聲音。
“放開她！”
小榛還未來得及回頭，便被一個肥嘟嘟的男孩一手拎起。
“啊！”小榛大叫，兩隻紅雞蛋滾在地上。
只見一個身穿格子西服，梳油背頭，戴著金框眼鏡的頎長男孩悠悠地走來。
“老大，怎麼處置？”肥原一手輕巧地拎著小榛，一臉諂媚地看著那個男孩。
那個男孩叫昊天，小名天天，名字取得有氣勢，長得也是玲瓏精緻，頗有架勢地負手，一臉煞氣地看著小榛。
“給他點教訓就好。”
肥原接到命令立刻晃了晃手上的小榛，遠遠一拋，丟垃圾一樣丟在旁邊的沙坑上。
小榛的屁 股穩穩地落在沙坑裏，只覺得一股灼痛，正要起身，卻看見面前一雙亮得發光的小牛皮鞋。
“小卷毛，我的人你也敢碰？！”
天天摘下眼鏡，拿出一條史努比手帕輕輕擦拭，擦拭完畢又戴上，睥睨小榛。
“你們打人！”小榛怒嚷，剛要起身，肥原已經迅疾撲過來，將小榛的兩隻小手臂反折，牢牢地鉗制住。
小榛痛得眼淚都要掉下來。
“天天哥哥！”
采采淚花閃爍，飛奔到天天的身邊，天天也很有風度地拿著史努比手帕為采采擦拭眼淚：“有我在，不用怕。”
小榛的心一下子碎了，大眼睛不禁溢出淚水，隔著模糊的視野，是采采輕輕依偎在天天的肩膀上的情景。
“小卷毛，我早就看你不爽了，整日纏著我的采采，也不照照鏡子！”天天俯身，嫌惡地掐起小榛的臉頰。
好痛，小榛的淚水滾滾而來，卻不肯發出一點聲音，咬著牙瞪著天天。
“原子，再給他點教訓！”天天吩咐道。
肥原很是興奮地點頭。
夕陽西下，天天很是瀟灑地摟著采采走了。
肥原又伸出粗壯的腿踢了小榛幾腳，拔了拔小榛的捲髮，捏了捏小榛的圓臉，最後很是開心地仰天大笑。
小榛趴在沙坑裏，小鞋子落在一邊，兩行清淚緩緩流出，浸濕了土黃色的沙子。
操場的那棵樹下，兩隻紅雞蛋依舊落寞地落在那裏，幾隻螞蟻慢慢沿著圓弧爬上來。
外公回家的時候發現小榛正抱著小膝坐在筒子樓下面，表情非常倔強。
“怎麽了？”外公溫柔地摸摸小榛的捲髮。
“外公！”小榛起身，撲進外公的懷裏，緊緊地抱著外公。
外公歎歎氣，立刻明瞭小榛又是被欺負了。
從此後，小榛在學校一句話也不說，一個人默默地去食堂打飯，一個人默默地在操場角落裏撚著地上的螞蟻。
大家開始嘻嘻笑笑地說小榛的閒話，說小榛對采采耍了流氓，說小榛是沒有父母的孩子，說小榛和他們不一樣，頭髮是卷的。。。。。。
“我才不稀罕呢！”小榛眼睛濕濕的，坐在操場上，小手指又撚下一隻螞蟻，十分落寞地看著遠處踢球的小夥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