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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王子遊戲 BY 佐佐木楨子

王子遊戲 BY 佐佐木楨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aj4zj3 您是第3126個瀏覽者
王子遊戲 BY 佐佐木楨子

文案:
天然王子魅惑的致命吸引,連王者也無法抵抗! 
「讓我抱你,我們的帳就一筆勾銷!」——
大學生裕也擁有細緻的超凡美貌,以及不食人間煙火的天兵個性,因而得到「王子」的綽號。
單純的裕也將辛苦儲蓄的三十萬借給朋友,沒想到對方卻卷款潛逃!
正當裕也求助無門之際,擁有王者氣質的廣告公司董事長中山出現在他面前,並願意借錢給他,甚至積極邀他到自家公司打工。
接受這項提議的裕也依約前往打工地點,沒想到他的第一份工作竟是「裸體模特兒」!
沒辦法,為了還債只好咬牙硬拼了!
而後……

1

    『快還錢!不要太過分了,渾蛋!』

    及川裕也從包包拿出筆記本撕下一頁,用淩亂的字跡寫完後把紙條塞進公寓信箱裡。

    他雙手抱胸,一副氣憤的模樣。

    裕也借了三十萬給這個信箱的主人齊藤,對一個才二十歲的學生而言,三十萬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況且他也不是沒事存好玩的,而是為了考取駕照─可以的話還想買台中古車,才一點一滴存了這筆錢。

    把錢借給他一星期後,齊藤便從裕也身邊消失了。等到裕也發現他不見人影,覺得可疑打算和他聯絡時,手機跟家裡的電話就都沒人接了。

    裕也趕緊跑到齊藤獨居的公寓找他,但他卻不在家。公寓有保全系統,裕也根本無法通過大廳進到齊藤住的房間。

    光是在這邊想一點用處都沒有。

    於是裕也放下抱胸的雙手,小心地偷看自己放進紙條的三0一號房的信箱裡面。因為他突然想到,要是裡面堆了好幾天的郵件,那對方可能根本沒有看到自己寫的留言。

    可是裡面的信件看來大概只有一天的份量,而裕也寫的紙片就放在最上面。

    這已經是他這個月第十五次寫信丟進信箱了,但完全聯絡不到他的朋友,看來錢應該要不回來了。他也知道該想想其它方法,可是卻一點頭緒也沒有。

    這時,抱著貨物的宅配業者從裕也背後走過,按下電梯旁的對講機。

    一番對答之後,過去總是在裕也面前深鎖的門終於打開。裕也反射性地穿過宅配業者身旁進入大廳。

    雖然抵達了齊藤的房間,但門邊的對講機怎麼按就是沒有回應。也不知道是否真的不在,裕也只好抱著膝蓋坐在房前等了。

    借錢給齊藤已經過了一個月了。

    依照裕也的計畫,原本是預計要在這段大學課程比較輕鬆的時間去報名駕訓班,但申請入學手續的同時必須先繳交十二萬左右,現在的他只希望齊藤至少能先還他這急需的十二萬元。

    他曾詢問過一些朋友,但大家都說不知道齊藤的去向。這時他才真正體認到一個事實——齊藤充其量不過是「大學同學打工地方認識的朋友」,跟自己幾乎沒有任何交集,而事實上裕也對齊藤的背景也真的一無所知。

    裕也所知道的只有他打工的居酒屋、手機號碼、E-mail,以及住址和名字而已。齊藤看起來不像是模範生那種類型的人,不過感覺很八面玲瓏,在班上應該是個風雲人物。他不僅不像是會做壞事的人,反而令人覺得他「應該會闖出一番名堂」。

    當喝醉之後便大談自己的理想、說些大話——初次認識時就是這種感覺。

    不過對裕也來說,和那些毫無目標、平凡無奇的朋友相比,他反倒跟齊藤比較聊得來,對他也較有好感。他說他想拍電影,現在正打工籌措拍攝基金;還說學生生活對自己來說簡直就是浪費,所以正煩惱著到底要不要繼續。他需要的是生存下確的力量、技巧與金錢,而這些都是在學校學不到的。

    當他說這些話時,神情明耀閃亮。擁有理想的同齡男性,確實是非常耀眼。

    不過光這樣就相信對方,而且還借了三十萬出去的裕也,真是個笨到無可救藥且毫無防人之心的濫好人。這點他自己也知道,所以更不敢跟朋友說出借款的金額,只能謊稱「借了三萬圓給他」,但還是被跟齊藤同地方打工的大學同學笑說:「裕也真不虧是王子呢!」

    王子這個綽號,是進大學後第一次聯誼時女生們幫他取的。

    裕也知道自己的長相清秀,也常被別人說乍看之下感覺很纖細。即使不特別整理,他的眉形依然呈現弓型般的弧度,其下是一雙有著雙眼皮的細長雙眼。整個人看來相貌堂堂。

    說真的,假使是別人的臉他可能還會看到著迷,不過再怎麼看都是他自己啊!每天早上照鏡子都會看到自己的缺點,早就看膩了。這張有些女性化的臉,他雖不討厭,但也沒有特別喜歡。

    他只是覺得——即使這樣,也稱不上王子吧!

    一開始雖是因為容貌而被女孩們取了這個綽號,最後卻連男同伴也都這麼叫他了。而會這樣的原因全來自裕也的言行舉止,不過當大家發現他不食人間煙火的個性之後,也只能歎氣了。

    在那種情況下的裕也也只能在內心獨自感歎,自己其實並沒有故意要這麼做啊!

    在那些被他的王子個性打敗的朋友面前,裕也表現出一副自己當然不是無條件就借錢給齊藤的模樣,但與其說是擔保品,其實也不過是一顆乒乓球罷了。也不知道為什麼,當時齊藤就拿起手邊的乒乓球遞給他,並說:「沒有任何擔保品就借錢給我想必你也很不安吧!就用這個來做擔保品吧!」裕也笑著收了下來。雖然當時也有想說為什麼要拿顆乒乓球,可是這隨意的一個動作竟讓他頓時安心不少。

    那時他認為齊藤是一個性情很好的朋友,而他這麼做是在幫助朋友圓夢,所以沒有關係。

    結果——齊藤帶著他的三十萬落跑了。現在的他手邊只剩下一顆乒乓球,陷入獨自一人抱膝蹲坐在齊藤公寓門前的窘境。

    或許自己就真的只有王子的資質吧——一個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為國王的萬年王子。

    裕也歎了口氣,低頭把臉放在膝蓋上。

    「你為什麼在我家門口睡覺?」

    不斷回想一些沒用的回憶,裕也居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他感覺有人在搖晃他的肩膀、聽到頭上傳來的一陣聲響,因此猛然抬頭。

    他的視線往上移,映入眼中的男子的臉,讓仍在朦朧睡夢中的裕也瞬間清醒過來。

    如果說裕也長得像王子,那眼前這個人就是國王了。

    這是張充滿魅力、走到哪裡都可以吸引眾人目光的男人容貌——整齊往上揚的眉毛、放射出強烈光盲且帶著野性的雙眸、結實的下巴與緊閉著的威嚴嘴角。

    「誰?」

    裕也嚇了一跳地回問這個素未謀面的男子,對方一聽卻皺起眉頭。

    「這是我要問的吧。你在這裡做什麼?為什麼在我家門前睡覺?」

    「咦?你家門前?這裡……」

    裕也驚訝地慌忙回頭看著自己身後的門,確認屋子的門牌號碼。

    三0一號——三樓角落的房間,他曾來過幾次,這間確實是齊藤的房間。

    裕也慢慢起身重新看著這個男子。他的身高大概比一百六十八公分的裕也高上十五、六公分左右。

    裕也發現自己擋在門前後,他趕緊移動身子站到一旁去。

    「這裡……是齊藤家吧?」

    裕也彷佛見鬼般怯懦地問了一句。

    「齊藤?不,這是我的房間。我叫中山。」

    對方掏出鑰匙說道,並把鑰匙插進鑰匙孔裡轉了一下,門鎖發出「喀嚓」一聲。

    既然他都可以用鑰匙把門打開,想必應該真的住在這裡。

    「我是一個月前搬來的。我沒問過之前的住戶叫什麼名字,不過那個人大概就是齊藤。算了,進來吧!」

    「咦?」

    名為中山的男子肩膀頂住門扉,用下巴對他指示。

    裕也稍微猶豫了一下,中山乾脆伸手捉住他的手臂。

    「在走廊睡覺身體一定很冷吧!先進來再說。」

    早春的天氣,白天雖然開始慢慢感受到春天的氣息,但到了夜晚時分風依然寒冷。裕也站著想了一會兒,突然間,一股溫暖從被中山握住的肌膚傳進他冰冷的身體。

    被硬拉進玄關的裕也,就這樣迷迷糊糊地踏進中山的房間。

    中山用熟練的動作拉下領結,把夾在手臂下的公事包放到客廳的桌子旁,同時將一直拿在手上的一迭信件丟到桌上。

    「坐啊!」

    裕也聽了馬上端正地坐在沙發上。

    他發現桌上的信件夾雜著他從筆記本上撕下來寫的紙條,整張臉漲紅起來。

    「啊!這個該不會就是你寫的吧?」

    中山發現裕也的表情跟視線,在他對面坐下來問道。

    「是的。對不起,齊藤他……齊藤是我朋友,他本來住在這裡。我不知道他已經搬走,有其它人搬了進來,所以才會放這種信。」

    「是嗎?原來你就是及川裕也。」

    中山緩緩地笑道。

    微笑緩和了他銳利的雙眸——那是個令人感覺有器量與包容心的笑容。

    寫著「快還錢」的信都是用全名「及川裕也」署名,所以中山似乎已經記住裕也的名字了。說的也是,即使是不認識的人,連續寫了十五封信丟進自己家裡的信箱,就算不想記住也很難吧!

    「對不起。」

    裕也低頭道歉,但中山卻完全沒有反應。

    一陣沉默之後,裕也抬起頭來,卻只見中山正用認真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怎……怎麼了?」

    「你不需要道歉,因為我已經知道這封信是你弄錯了。你就是把錢借給那個叫齊藤的人嗎?」

    「是的。」

    雖然不知道跟初次見面的人說這些有什麼用,不過他應該也從自己所寫的信件裡推敲出什麼了吧。所以被他用這種閒聊般的口吻隨口一問,他就老實回答了。

    「真是傷腦筋啊!不好意思,沒辦法幫你,因為之前住戶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中山手指撫著下巴皺起眉頭。

    「你別這麼說,我才不好意思呢!沒經過確認就亂寫信,還自己跑進來……」

    「關於這件事情你完全不需在意。突然問你這麼深入的事情是有點冒昧,不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說說事情的詳細經過嗎?」

    「咦?這……」

    詳細經過——是指借錢給齊藤的經過嗎?

    「啊!不好意思,這是我的名片。」

    中山拿出名片放在桌上,朝裕也推了過去。

    「中山輝久……ADOCORPORATION……董事長?原來您是老闆?」

    裕也拿起名片仔細端詳。確實他看起來有一股不凡的氣質,不過實在看不出這麼年輕就已經是董事長了。還是他的實際年齡其實比看起來還大?

    看到裕也疑惑的表情,中山彷佛是為了要攘他安心般,更加深了笑容。

    「雖然是董事長,但也只不過是三個合夥人加上一個秘書的小公司罷了。簡單來說就是間PR公司。除了像廣告代理商一樣做廣告,還會接一些活動企劃或其它雜務的案子。」

    「原來如此。可是這麼年輕就當上董事長也很厲害耶!」

    裕也真的這麼想,這可不是什麼社交辭令。

    「二十八歲也不年輕了——當然還稱不上是老人家啦!況且要設立一家公司只要有印鑒,再加上一點資金就可以了。是不是真的厲害,應該要看這家公司能經營多久來判斷。」

    「你這麼說我是不太懂啦!不過還是覺得很厲害!畢竟才二十八歲……」

    雖然常看到「青年實業家」這個名詞,可是實際接觸到這類人才倒還是第一次。裕也一副感觸良深地自言自語,直盯著中山瞧;然而中山卻稍微退開一點距離,眼睛微微瞇起。

    「你才厲害呢!你的眼神跟笑容。」

    聽他這樣一說,裕也疑惑地歪著頭。

    「眼神?」

    裕也一反問,中山卻揮揮手表示沒什麼。

    「回到剛剛的話題。好歹我也是個董事長,雖然能力不多,但至少還有些餘力。先聽聽事情的經過,或許我可以幫上你的忙,你借了多少錢給他?現在需要多少?」

    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看起來雖然不像壞人,但若問說他是不是好人也還看不出來。

    「當然不可能沒有任何擔保就借錢給你。其實我正在找打工的人,如果你可以的話,要不要到我們公司打工?說是借錢給你,倒不如說是讓你先預支薪水,這樣應該會對你有所幫助。你覺得呢?」

    這提議聽起來相當誘人。聽他談到打工的條件,裕也想自己也必須先讓對方知道他目前的狀況,因此決定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訴他。

    「我借出去的錢有三十萬。」

    「咦?」

    中山有點驚訝地看著裕也。

    「那三十萬是我為了考駕照而存下來的錢。因為報名駕訓班時要把學費一次繳清,現在立即需要的大概是十二萬多。」

    「真厲害,就連普通上班族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借別人三十萬的。除非很相信對方,不然就是有什麼親戚關係……」

    中山雙手抱胸,低頭沉吟。

    「當老闆的人也是?」

    「嗯,董事長也是。我們公司很小的。」

    裕也想不出可以回答的話,只好拼命傻笑。如果告訴他其實自己跟齊藤並不熟,也沒什麼親戚關係,甚至連他的背景都不太清楚,初次見面的中山可能會當場愣住吧!沒想到自己會做出這種沒常識的事。

    「他一定是你很重要的朋友。」

    「嗯……是啊。」

    「看你寫的信,應該是已經無計可施了吧!好,我就借三十萬給你。」

    中山瞥了一眼桌上的信後說道。

    光想到信的內容,裕也又立刻紅了臉。

    「如果可以的話就太好了,但是真的可以嗎?」

    「嗯。對了,你幾歲?成年了嗎?」

    「是的,我二十歲了,現在是個大學生。你在找的工讀生是要做什麼工作?我有辦法做嗎?」

    「你可以的。老實說剛剛在玄關遇見你我真的覺得很幸運,可以請你當模特兒嗎?」

    「啊?」

    「現在我們公司正在找繪畫的素描模特兒,但是薪水並不是很高,所以如果要請專業模特兒擔任會比較困難。剛才看你睡在我家門前時,便覺得你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我嗎?」

    究竟是什麼樣的禮物?

    「手長腳長、身材好、長相端正。我接受到天神的訊息,祂告訴我說:『請用這個人當模特兒。』所以我才出聲把你叫醒。」

    「不會吧!」

    聽他一本正經的講,裕也笑了出來。什麼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天神的啟示,這也太誇張了吧!

    但是中山卻用誠摯讚賞的笑容直盯著他看。

    「你已經加入其它模特兒經紀公司了嗎?倘若你已經被發掘而加入經紀公司,可以不透過經紀公司就接我們的案子嗎?」

    「不,我沒有加入什麼公司。不過……」

    裕也一邊說著,一邊無意識地舉起手在眼前揮動。

    於是中山靠過來捉住裕也的手。

    「聽我說……」

    中山輕輕地靠了過來,逼近的雙眸直對著裕也眨眼。雖然他的嘴角依然帶著不變的溫和笑容,但眼神卻突然變得像猛獸一般。只不過被握住手盯著看而已,裕也的身體卻彷佛受到強烈的物理衝擊般整個僵住。

    中山的聲音帶著不容動搖的意志與自信,堅定地說道:

    「如果有你幫忙一定可以進行得很順利。你願意幫我這個忙嗎?」

    「這個……」

    「這工作一定會很有趣的。雖然金額不多,但我們還是會給你打工費,三十萬也會幫你準備好。這樣你就可以去考駕照了吧?如果拒絕的話就太浪費了。」

    說也奇怪,聽到中山這麼說,連他自己都覺得若是拒絕就真的太浪費了。模特兒是什麼樣的工作呢?繪畫的素描模特兒或許不用做什麼太複雜的事吧!

    簡直是催眠術。

    此刻的裕也就好像受到國王命令的僕人一樣——

    「謝謝,太好了。如果是我可以做到的事,請一定要讓我去打工。」

    就這樣,他當場接受了中山的提議。

2

    兩天后,裕也前往中山的辦公室。

    這是一棟一樓有著精品店的綜合大樓,而在精品店旁不顯眼的地方,有一道通往大樓內部的門。  

    一走進去裕也便開始在牆上的各樓層介紹中,尋找中山辦公室所在的樓層,而後在二樓找到了跟名片上寫的名稱一樣的公司,他才松了口氣。  

    裕也始終半信半疑,真的有這麼好的事嗎?自己會不會被騙了?  

    先預借三十萬現金給他,不用利息,但是必須接受打工去當模特兒。不過打工的時間以裕也的學業與其它打工為優先,而且還會付他工讀費用。借來的錢只要在裕也能力許可範圍內一點一滴慢慢償還就好。  

    簡直不可能!各方面條件都對他太有利了。  

    裕也走出電梯,站在那裡盯著辦公室的門看,這時有人從背後叫住他。  

    「裕也。」  

    他回頭一看,發現聲音的主人原來是中山。  

    只見中山穿著一套應該是訂做的高級西裝,全身散發出獨特的氣質。假使要叫自己當模特兒去走臺步,還不如請中山去比較有吸引眾人的魅力。他那傲然有磁性的眼神,以及帶著陽剛的緊閉雙唇——  

    「歡迎。來,進來吧!為了慎重起見,要麻煩你簽個合約書。沒有合約的話,不論是金錢借貸或是打工,總會令人感到不安吧!」  

    中山腋下夾著文件夾,大步走過來推開辦公室的門。  

    「請進。」  

    他一隻手撐著門,催促裕也進去。  

    裕也涉世未深,光聽到要簽合約就已經相信他了。不過抵達這裡之前的那股氣勢,此刻卻有些動搖。  
  
    中山應該是可以信任的人吧!  
  
    在辦公室裡的中山,無論表情或聲音,都透露出彷佛寫著「工作中」的嚴肅。裕也很喜歡他這種神態。  

    認真工作時的氛圍與神采飛揚的姿態,全都讓他好生羡慕——中山真是一個內外兼備的優質男。  

    「中山先生,你來的正好,二宮先生正在電話線上。」  

    才剛進辦公室,就有一個男子站起來對中山說道。  

    「好,我知道了。竹中,這是昨天我跟你提過的及川裕也,麻煩你跟他說明一下合約內容,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就請他簽名。裕也,詳細內容會在那邊的房間跟你說明,等會兒我講完電話就會過去。」  

    中山簡捷地指示後便接起電話。  

    裕也被帶到另一間房間,聽完說明後馬上簽了合約。替自己說明合約的竹中先生據說是負責行政與秘書事務,帶著眼鏡的他看來相當老實,所提到的合約內容聽來也沒什麼危險。而且他還說了當繪畫模特兒只要靜靜地坐在那邊就好。  

    手上接下了對方遞過來的三十萬現金,裕也卻突然愣住。真的借給我了!都還沒開始工作就拿了這麼大一筆酬勞,光想到這他便覺得頭昏眼花。  

    開著的門外傳來中山講電話應答的聲音。  

    「……宣傳帶的腳本已經確認過了。不過製作會議是後天,所以在那之前想請二宮先生再確認一次。嗯?啊,你說那個熱線號碼嗎?對方說要找個諧音寫上文案,這我不太在行,本來是打算把它丟給你的。說什麼啊,我哪有逼迫你……」  

    接著響起一陣低沉的笑聲。  

    聽來這通電話一時半刻是講不完了。  

    竹中已經把大致內容都說明過,他也簽了合約。而現在合約拿了,就連三十萬現金都已經在手。  

    看到這些忙得團團轉的人總令人覺得非常醒目。裕也聽著竹中的說明時,眼睛也不時瞥著中山的動作。  

    看著中山丟下他忙碌工作的樣子,裕也有種被冷落的感覺。  

    雖然不是很想離開,但一直待著似乎會妨礙別人工作。  

    「你們好像很忙喔?」  

    裕也對一臉抱歉的竹中說自己要去報考駕訓班,所以必須先行離開。取得竹中的許可後,他便站了起來。

    他走到還在講電話的中山面前停下腳步。

    「謝謝你。你好像很忙,今天我就先離開了。再麻煩你通知打工的時間。」

    裕也行了個禮離開中山的辦公室。

    曾經聽朋友說過關于繪畫模特兒打工的事情。聽說美術系的學生為了練習素描,也經常會找打工的模特兒。

    裕也認為自己要做的大概就是這一類的模特兒。

    當他接到電話時以為大概只是要開個會,所以悠哉的到了會合地點。沒想到對方卻叫他直接過去當模特兒,害他嚇了一跳。

    而且,這個模特兒的工作內容也和他所想的大相徑庭。

    「你知道草薙馨嗎?」

    聽到中山口中說出的名字,裕也點點頭。

    草薙馨是個新銳畫家,在商業插畫界頗負盛名,尤其以摹繪媚惑眼神的女性插畫最讓人印象深刻。會連不是很喜歡美術的裕也都知道他的名字跟作風,是因為最近有一位被稱為「女高中生流行指標」的偶像女歌手,曾經在雜誌上說自己是草薙馨的畫迷,還採用他的插畫當作自己創作專輯的封面。

    「你知道的話就好說了。草薙是我的朋友,從之前就一直在找新的模特兒。他已經跟我說了好幾次,請我如果有不錯的人選一定要介紹給他。所以從今天開始,我想請你暫時當草薙的模特兒。」

    「啊?」

    裕也手上原本拿著咖啡杯正想喝,一聽到他這麼說又放了回去。

    「我跟草薙說過你的事情之後,他也說一定要畫你。」

    「我沒辦法吧!一定要畫我……他根本沒有看過我啊……中山先生,你是怎麼跟他說我的事?」

    裕也身子前傾,詢問中山。

    雖然看到中山悠哉飄然的態度,他差點又要被騙了,但做不到的事情還是做不到。

    當草薙馨的模特兒?怎麼可能?這對裕也來說負擔太重了。

    「我只是把自己所看到的你跟草薙說而已。」

    中山含糊地回答。

    「你在電話中不是說今天一整天都有空嗎?等一下有什麼事嗎?」

    中山反過來詢問裕也。

    「不,沒有。只是我以為今天你是要告訴我必須做些什麼工作。再說,當草薙馨的模特兒我可能沒辦法。」

    仔細想想,中山確實沒說過今天只有要開會,這全是裕也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因為被問了今天的預定行程,而他也回答沒事,所以中山就說了「既然如此,那今天就出來工作吧」。

    把「出來工作」這句話自己隨意解讀,確實是裕也的疏失。

    「竹中沒跟你說要做草薙馨的模特兒嗎?」

    被這麼一問,裕也才覺得與其說是竹中沒跟自己說明,倒不如說是自己沒有詳細問清楚內容。一想到這,裕也又更加難過了。

    難怪大家都叫他不食人間煙火的「王子」。

    為了緩和心情,裕也開始吃起下午茶套餐的起司蛋糕。因為中山說:「想吃什麼就點吧!我請客。」所以愛吃甜食的裕也便點了起司蛋糕。

    但是起司蛋糕的味道卻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衝擊而變得無味了。

    「原來是會錯意了。確實是我沒跟你說清楚,上次也是交由竹中接待你,沒有直接跟你說明,當你要走時也沒有把你留下,說來都是我不對。」

    中山一道歉,反而讓他覺得很傷腦筋。裕也沒問,中山沒說,所以其實雙方都有錯,並不僅只是中山一個人的錯。

    不過中山還是很乾脆地道了歉。像中山這種自信滿滿,行為舉止彷佛天下掉下來的禮物的男人,竟然會向他低頭道歉——不知道是不是他以為這樣就有效果?還是自己真有被需要的價值?

    「今天方便直接到草薙那邊去嗎?還是等一下有事情?」

    「我等一下沒事,但這不是重點。我不是說了我沒辦法嗎?應該有更專業的模特兒吧?我不行啦!況且我還穿得這麼隨便。」

    「啊,這你不用擔心。因為是裸體模特兒,所以完全不需要穿衣服。」

    「咦?」

    「是要裸體的,如果是那些已經加入經紀公司、小有名氣的模特兒,就算是擔任當紅的草薙馨的繪畫模特兒,大家對裸體還是有所抗拒,所以我們才會找你。一切拜託你了!」

    「說、說什麼拜託……」

    裕也一時慌了陣腳,但卻也覺得「啊,果然如此」。

    從一開始就感覺哪裡怪怪的,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原來如此,原來是要找裸體模特兒啊!難怪沒人要做。

    「真的萬事拜託了,這個工作你一定適合的。」

    雖然嘴上低姿態的說著「拜託」,但他銳利的眼神與嘴角卻透露出「絕不許你拒絕」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他嘴上說的跟心裡想的完全是兩回事。

    而且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真是沒禮貌。有哪個男人聽到自己適合當裸體模特兒會高興的的?

    裕也的自尊心與好奇心,以絕妙的平衡提升、降落,並且——被玩弄著。有種被中山這般事業有成的男人請求的快感;也有被試探的感覺;更有被挑釁的感受——彷佛他是在說,你如果做得到就做給我看啊!讓我對你刮目相看!

    假使平常遇到這種傲慢、自我中心的男人,他一定會想要去反抗。但奇怪的是,中山所表現的傲然,卻散發出一股吸引力——至少對裕也來說也是這樣的。

    再怎麼說裕也也都向中山借了錢,而且兩天前已經用這筆錢去報名駕訓班了。

    現在知道事實,不知為合,反而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當他終於體悟何謂「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後,反倒有股真實感。

    裸體模特兒,乍聽之下是有些令人抗拒,不過那又如何?不管脫不脫,自己的身體都沒什麼價值,這樣的話又有什們好可惜的?

    結果一番對答之後,裕也沒有辦法拒絕,再度接受了這份工作——當然也包含裸露身體這件事。

    中山開的是外國車這讓他有點驚訝。裕也果然是平民百姓,只不過看到左駕車就大驚小怪。而且中山穩健的開車技術也讓他嚇了一跳。

    前面突然有台車硬是插進他們駕駛的車道,中山還一臉沒事樣地伸出一隻手擋在裕也前面。

    裕也往旁邊一看,只見中山一臉悠哉。他並沒什麼特別的意識,身體自然而然地做出一連串動作。

    「怎麼啦?有問題的話就趁現在趕快問。」

    那彷佛再捉弄他的微笑雖然一閃即逝,卻已足夠讓裕也胸口一陣騷動。那種感覺好奇特。

    是因為同為堂堂正正的男兒身,卻被他的男子氣概刺激而刺傷了自尊嗎?

    「不,目前沒什麼問題。」

    「你放心,草薙不是什麼可怕的男人。」

    中山可能以為裕也的安靜是因為工作前的緊張與不安。

    「他雖然是藝術家,卻不像一般人所想的有什麼怪癖,即使內心有很多想法,卻不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平常他都隱藏得很好。」

    「乍看之下看不出來,但是平常隱藏得很好。這樣聽起來好像有點奇怪耶!」

    裕也用輕鬆的語調反問他。

    「你還真是敏銳。」

    中山好像想到什麼事情般偷笑了一下。

    「嗯……也就是說……」

    「既然你知道他的畫應該會有所瞭解吧!反正他就是這種人。那個人也是……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的話……」

    他好像想起什麼,忽然歎了口氣。

    裕也腦海浮現他所知道的草薙馨的作品,印象中沒有什麼病態或晦澀的感覺,都是些一看就會被緊捉住視線、帶有好戰色彩的人物畫。他用嚴謹的線條一一描繪出那些作品,感覺得到對這方面有所偏執。

    「有點難搞、很會挑朋友、對於犯錯的人無法原諒。如果他再溫和一點,我也不用這麼麻煩了。」

    確實他的作風看起來就不是溫和派。只強調嚴謹,只考慮到往前進——這些他印象中的草薙馨作品一一在腦中陳列。總之,草薙馨是一位極為偏激的人物,瞭解到這點讓裕也臉色一陣發白。

    他發現中山一開始說可以放心的話,根本就是亂說的。

    聽到他的說明,裕也腦海中只浮現一個非常易怒、忽冷忽熱、有什麼不順心就會拿起手邊煙灰缸丟人的人物。

    要在這種古怪的男人面前裸體!

    裕也頓時心中一片黯淡。

    在草薙面前自己有辦法自在地動作嗎?能完全不犯絲毫錯誤嗎?

    「……這樣啊。」

    裕也默默地獨自低語。

    雖然心情已經跌至穀底,但表面上裕也還是跟平常一樣,露出一副沒什麼的表情。

    原來如此。由於經紀公司的模特兒確實做不來,所以裕也才會雀屏中選。

    不過會亂丟煙灰缸的好像不是畫家,而是一個有名的導演。算了,誰都一樣,只要小心不犯錯就好。

    「如果覺得不安的話,今天我會陪著你。之後倘若還要繼續,我也陪你一起來吧!我來當你專業經紀人的候選人。」

    「那就麻煩你了。」

    被這麼一說,裕也不客氣地重重點頭。

    所謂的人生就是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前方總是一片蒙矓。裕也知道沒有任何證照對就業會比較不利,所以才積極地想說至少要考個駕照而努力存前——沒想到在申請駕訓班之前把錢借給朋友,朋友卻帶著錢消失了。由於這個緣故,裕也才會踏進以前從未見過的環境,並打算當個模特兒。

    齊藤——就是帶著三十萬跑掉的那個人——如果知道了,一定會很想參觀裕也的模特兒工作吧!他是那種喜歡窺看不同世界、好奇心旺盛的傢伙。誰叫你要消失無蹤,現在看不到了吧!渾蛋!絕對要讓你後悔一輩子!

    裕也再這種無聊的小事上大罵了他一頓,好好發洩一番。

    反正齊藤一定也跟其它朋友一樣認為裕也是「王子」,所以才會覺得他很好騙,借了他的錢後便卷款潛逃。但齊藤還不是跟他一樣,像個大少爺般過著不知人間疾苦的尊貴生活。

    強壓下內心湧出的憤怒,裕也暗自決定再也不要被任何人叫做「王子」,再也不要受騙了。

    「嗯?怎麼了?臉突然變得這麼嚴肅?」

    中山奇怪的問道。

    「沒什麼,只是想到假使齊藤在的話,他一定會覺得很有趣吧?」

    「齊藤?你是說跟你借錢的那個人?」

    「對,剛好想到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馬上搶著要當我的經紀人,覺得挺有趣的。就因為他不見了,我才會來當裸體模特兒,不過其實他比我對這種與平常不同的工作環境更有興趣。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只是現在他不在我身邊,感覺有點怪怪的。」

    裕也現在心裡應該半是懊悔,半是寂寞吧!

    「總之,已經不見的朋友就不用再想了。像這種只會給你惹麻煩的朋友,還是忘記比較好吧!」

    聽完裕也的話,中山一臉不可思議的回道。

    一進入草薙家,連個像樣的招呼也沒打裕也就收到指示。

    「雖然有點快,不過可以請你坐在那邊隨便擺個姿勢嗎?」

    草薙馨帶著無框眼鏡,外表看起來是個很溫柔的男性。細長單眼皮下的眼眸,在鏡片後柔和的微笑著。

    草薙腳邊站了一只有著漂亮銀灰色毛的貓,那只貓正在用牠美麗的金色眼睛感興趣地看著他。裕也認為會寵愛動物的絕不是壞人,因此雖然現在就把草薙歸類為「好人」還有點危險,但至少覺得一起工作是可行的。  

    總之豁出去了。  

    而且,他那看著裕也下達指示的眼神,有種不尋常的銳利。  

    原來古怪的人就是這樣嗎?  

    看著迅速下達指令的草薙,裕也不禁產生疑問。  

    裕也可不想因為犯錯就被大罵一頓,所以他立刻乖乖聽話。  

    這時中山站到裕也的背後去。雖說是背後,裕也卻發現他考慮到草薙的視野,選了一個不會影響到他的位置。此時的裕也,才真正感覺到自己是要擔任草薙馨的模特兒。  

    窗臺盈溢陽光,陽臺擺放了幾盆綠色盆栽,外面是一片晴朗天空。貓咪優雅地伸個懶腰,漸漸靠近裕也,確認裕也的味道。  

    「王子,我正在工作,到那邊的房間玩。」  

    草薙用穩健的聲音說道。  

    「王子?」  

    裕也想也不想便脫口回問了一句。  

    草薙當然不知道裕也的綽號,所以依然一臉平靜。  

    「不好意思,是貓的名字。你等一下。」  

    他說著,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顆粉紅色的小球丟出去。貓咪的視線追著那顆球,當球在地上大力彈了一下時,牠便快速地追著球跑了過去。牠用前腳踩著球玩時,球卻彈開了。  

    貓咪一路追著球跑向隔壁的房間。  

    「你自己在那邊找個位置坐下吧!剛開始不用勉強擺什麼姿勢,先讓我畫個素描就可以了。」

    挑高天花板的廣闊房間中央擺了一張很大的畫布。裕也低頭看著散落一地的靠墊跟矮沙發,草薙則走向另一間房間去拿繪畫的工具。

    看著草薙高瘦的背影,裕也心想著倘若要畫現在不快點脫可不行,於是默默地把手放在自己的衣服上。

    他想反正都是男的,拖個衣服也沒什麼好害羞,若是拖拖拉拉,反而可能會被丟畫筆之類的。

    然而,裕也的手卻無法順暢動作。  
  
    一想到除了草薙之外還會被中山看到,他的內心便一陣動搖。比起草薙,他反而更在意背後中山的視線。  

    裕也往後一瞥,中山立刻撇開視線,假裝自己沒有在看。中山的唇邊帶著淡淡的微笑,感覺好像在忍住不要噗哧笑出來一樣。  

    裕也一想到被他嘲笑,臉頰便不自覺熱了起來。   

    讓同性看個裸體而以他就這樣扭扭捏捏,也難怪會被笑了。自己真的太過在意了。  
  
    難不成他是在想我會害怕草薙的存在?還是在笑我是個沒用的男人?  

    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但裕也就是覺得被中山嘲笑的感覺很不舒服。  

    裕也拋開猶豫,解開襯衫的鈕扣,咬牙脫了。當他把手放在牛仔褲腰帶上時,草薙剛好拿著畫具回來,頓時睜大雙眼。  

    「對、對不起,我現在馬上就脫。」  

    他不知道草薙的臉為什麼那麼驚訝,還張大了嘴——或許是因為本來應該要脫好衣服等他的,但自己卻只脫了上半身。於是裕也慌慌張張地開始解開腰帶。  

    這時,草薙一臉認真的跑向裕也,小聲說道:  

    「你不用脫衣服啊!」  

    「咦?」  

    背後的中山突然爆笑出聲。   

    草薙總算瞭解為什麼他低聲念了句「我就知道」,所以轉而瞪向中山。

    「我不知道他跟你說了什麼,不過我可不打算讓你當裸體模特兒,要脫的話還有別的模特兒可找。好啦,快把衣服穿上。」

    接著草薙把裕也脫下丟在一旁的襯衫撿起來,並遞給他。

    「中山先生……這……」

    裕也趕緊穿上衣服。這時不只臉頰,他連耳根都整個紅了起來。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裕也跟草薙一樣瞪著中山看。

    「反正你都已經答應要脫了,我當然不看白不看啊!你的身材果然跟我想的一樣漂亮。」

    中山雖被兩個人瞪著,卻還是一臉平靜。他強忍住笑,用打哈哈的語氣說道,並朝著裕也靠近,站定在他面前。

    裕也為了掩飾自己的狼狽,趕緊披上草薙遞過來的襯衫,開始扣扣子。

    「啊!我突然有了靈感,最上面那顆扣子可以不要扣嗎?」

    草薙突然說道。

    裕也打算解開已經扣上的第一顆扣子,沒想到手腳卻慌慌張張地不聽使喚。

    「不、不好意思。」

    只見中山突然把手伸向裕也胸前,一顆顆地解開裕也扣上的扣子。

    中山的手指碰到裕也放在鈕扣上的手。那雙看來手很巧的細長手指,指甲形狀卻意外地粗獷且方正。

    「草薙,這樣可以嗎?」

    他解開第二顆鈕扣問道。

    草薙笑著回答說道:

    「再免費贈送一顆吧!」

    「知道了。那這顆就是免費贈送……你穿襯衫時還真的每顆鈕扣都會扣上呢!」

    裕也頭上傳來一陣低語。總覺得他聲音中帶著愉快的嘲諷,裕也不服地抬頭,眼中寫著「那又怎樣」。

    中山頓時笑了出來。

    「你這點還真是可愛。」

    「可、可愛?」

    中山的手指一瞬間撫過裕也裸露的胸膛。這不小心的動作,卻讓裕也的心臟咚地跳了一下。

    「你真有趣。老是讓人看到從外表無法想像的一面。」

    這是誇獎嗎?

    「喂,再解開一顆可以嗎?」

    中山轉向草薙,有點得寸進尺的說。

    「你自己想看不要推到我頭上來。上面下來三顆已經夠了,而且我不需要裸體。」

    草薙老實不客氣的回答,並舉手指向門口。

    「你在這裡很礙眼,會讓模特兒分心的。快點回去!」

    「真過分,我可是裕也的專業經紀人呢!」

    「反正肯定是靠一張嘴騙來的。」

    「我可沒騙人。你看,草薙馨生氣時很恐怖吧?」

    中山笑著看向裕也。

    確實是蠻恐怖的。不過現在被罵的不是裕也,而是中山他自己。

    「這可不是在玩!你別鬧了!」

    草薙終於發作了。

    草薙罵人時的魄力讓裕也不禁瑟縮了一下。這麼瘦小的身體裡,居然蘊藏著這種氣勢。

    「啊,也對,這不是在玩。我也該去工作了,剩下的就交給你囉!」

    中山突然變回嚴肅的表情,彷佛有個切換開關似的。

    說也奇怪,裕也覺得自己好像產生了一種疏離感。

    他們全是有成就的成熟男人。中山嘴裡雖然說著不是在玩,但他工作時卻讓人覺得比玩耍時更從容與愉快。雖然只認識一段時間,但裕也卻已經有這種感覺了。

    談論工作時的中山,工作中的中山,全都非常具有魅力。當然他平常也散發出強烈的吸引力,但工作時的他卻使得那股魅力倍增。在這時候,他的傲然也變成他的武器之一。

    草薙應該也是同類的人。他們是在工作中品嘗喜悅的兩人。

    會有這種感受這並不是因為裕也是學生立場不同的關係,而是現在他仍舊一事無成,而且也覺得自己以後應該找不到可以讓他像中山或草薙一樣用心的工作。

    「結束後跟我聯絡一下,我來接你比較好,對吧?畢竟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經紀人了,有什麼事情都可以找我。」

    中山看著裕也向他確認,嘴邊浮出有如王者般,彷佛任何事情都會依照自己意思去進行的自信笑容。

    他騙了裕也又嘲笑他,卻沒有一絲歉意。

    「我會跟你聯絡並報告,但接送就不用了。我自己會回去。」

    裕也因為覺得懊惱,沒有多想就表現出這種態度。發現後他馬上偷看中山一眼,想著自己是不是太過失禮,還是太跩了?

    但中山卻像沒事般輕拍裕也的肩膀。

    「這樣啊,那你加油吧!我對你可是很期待呢!」

    說完,他迅速的走出房間。

3

    嘴裡說著不是在玩,但為什麼這些大人們在工作時的臉卻比任何時候都來得快樂呢?是因為工作比玩樂還要有趣嗎?

    自從看到中山與草薙的對話交流之後,裕也心裡便對這兩個大人產生憧憬。

    一天的模特兒工作結束後,他不再拒絕讓草薙畫他,或許也是因為想要試著跟他呼吸一樣的空氣生存下去吧!

    對,我所憧憬的只有草薙沒有其它人了——裕也在腦海中如此地辯解著。他絕對沒有受到中山的吸引。

    裕也對草薙有所嚮往——但對中山也有那麼一丁點興趣。

    不,結果他還是憧憬著這兩個人,這是他仔細觀看自己內心所得到的結論。

    這兩個人在裕也迷迷糊糊的日子當中吹進了一陣清新的風。

    中山跟草薙刺激了裕也的好奇心,給了他衝勁。

    或許當初自己就是想跟齊藤建立這種信賴關係吧!從草薙那邊回來的晚上,裕也拿著齊藤的乒乓球把玩,在房裡呆呆地思考著。

    裕也跟齊藤都是不知辛勞的現代小孩。雖然不是什麼大富翁,但也都過得像個少爺。就是因為這些相似之處,自己才會把齊藤朝夢想邁進的姿態跟自己重迭而跟著興奮起來。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一定要找到一個目標。

    就因為這種想法,裕也自己開始一頭熱,最後才會落得齊藤借了他的錢後便音訊全無的下場。結果裕也被留了下來,找不到下一個目標而在原地踏步。

    裕也就像是眺望著遠方縹緲廣闊的景色一般,咀嚼著爽快與曖昧的孤獨。他把乒乓球放在桌上,「叩」地一聲,乒乓球從桌上滾落在地。

    第一天工作結束後,裕也按照吩咐打了通電話到中山的辦公室報告。既然是工作,程式當然就應該分清楚。

    他問草薙自己有沒有幫上忙,草薙立刻回了句「那當然」,所以裕也才決定要接下這份工作。

    中山在電話裡問說:『你會繼續做吧!』一副覺得他理所當然會同意的口氣。但裕也原本就已經決定答應了,所以並沒有那麼不高興。

    因此他們最後決定,裕也在每天下課後都到草薙家拜訪。

    老實說遇也拿到鑰匙時有些驚訝。「時間事先確認好後,就自己拿著鑰匙進來吧!」雖然被這麼告知,但第一天他還是按了門鈴。

    當他看到草薙全身赤裸且滴著水滴走到玄關時,不禁嚇了一大跳——草薙正在洗澡。他總算知道對於不是上班族,每天照自己喜歡的時間過活的草薙而言,自己拿著鑰匙進門在客廳等,對他而言會比較舒適一些。

    所以之後裕也便固定拿著備份鑰匙進門,坐在客廳等草薙。

    通常草薙都會在裕也適度的消除緊張感之後進入客廳。或許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吧!

    而在等草薙的這段期間,通常都是王子跟他作伴。

    「王子!看!」

    雖然他不喜歡這個名字,但這也不是這只貓——「王子」的責任。況且這只貓看起來就很符合這個高貴的名字。貓王子很愛玩球,每次一碰到球就很興奮,草薙家裡到處是大大小小的球,隨便找找,就連靠墊裡也藏了球。

    *

    草薙在對著畫布之前的三十分鐘左右,會先用速寫本邊素描邊跟裕也說話。這三十分鐘或許是要讓裕也放鬆心情吧?也或許這只是草薙的儀式?不過這時的草薙通常話很多。

    「中山是一個怪人吧?那傢伙一開始跟你亂說了一堆我的壞話,沒想到你竟然還敢來當模特兒。」

    「說你的壞話……你怎麼會這麼想?」

    「看你一進來便立刻脫起衣服,也知道一定是他亂說些有的沒的。是他跟你說要裸體的吧?還真佩服你就這樣接了模特兒的工作。」

    望著草薙一副佩服的模樣,裕也只能乾笑。

    因為就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當初為什麼會接下這份工作。

    不僅如此,初次遇見中山時,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這樣進入素未謀面的男人家裡。而他就是在那天接下工作的。啊!這一切都是個謎呀。

    震攝于中山的強勢,他就像是被下了魔法般不知不覺地點頭了。

    仔細想想,草薙的畫給人的印象還真有點像中山。帶有堅強的意志,毫不考慮往前沖,全是些極具挑戰性的人物。

    「這個……」

    裕也含糊其辭。

    草薙想畫的不是裕也,而是中山吧?

    「我突然想到,草薙先生畫的人物不是跟中山先生很像嗎?」

    「哪裡像?」

    他一副很無奈的回問。

    「整個感覺。看到之後給人的印象——總覺得有哪裡非常相似。」

    「才不像。」

    他的回答簡潔有力。創作者都說得這麼斬釘截鐵了,再跟他爭論下去好像也很奇怪,結果當場陷入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草薙開心的雙眼開始骨碌碌地轉動起來。

    「不用說這當然會傳達一些訊息。但是我想不管看到什麼東西都不是我的問題,而是看了我的畫的你的問題。所以既然對你而言,看了我的畫有這種感覺——當然這也無法否認,不過……我的畫看起來有這麼任意妄為嗎?」

    話到最後,變得有點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這種發牢騷似的說法,讓裕也不禁笑了出來。

    「你笑了啊?既然你分享看了我的畫之後的感覺,那麼我也說說自己看到你的印象當作回禮好了。」

    鏡片後的雙眼彷佛更加細長了。

    「雖然無法看穿你的內心,不過看得出來你就像只高雅、對這世界很滿意的貓一樣。」

    「這是什麼意思啊?」

    「你的眼睛不錯。貓的瞳孔看到有興趣的東西時,就會擴張變得漆黑。你也是一樣,當覺得什麼事情有趣時,很容易就可以從你的眼神看出來,就如同一隻對任何事都很有興趣的小貓一樣。但是除此之外的時刻,你就像只高傲的貓,對什麼都感到無聊,瞳孔變得細長。」

    這到底是褒還是貶?真是微妙的說法。裕也帶著複雜的心情僵著臉,然而草薙卻笑了。

    「我喜歡眼睛有力量的模特兒。在這部分,中山或許跟我畫的人物有相同的共通點。但我敢說,像他那種以自我為中心的傢伙,是不可能在我的畫裡待得住的。」

    看著不斷點頭的草薙,裕也又笑了出來。說得還真過分,不過也確實可以理解。

    「你也是,眼睛帶有力量。」

    「是嗎?」

    裕也疑惑地回問。

    如果眼神有力、意志堅定,這種個性怎麼還會被朋友取了個「王子」的綽號呢?他確實是有點不知人間疾苦,渾渾噩噩的過著日子,所以自己也覺得名符其實。

    「是的。關於你的事情,我可聽說你是個『睡美人』呢!」

    「睡……」

    「是中山說的。他說有個前所未見的美男子睡在她家門前,還說由於睡臉太過於美麗,害他猶豫著要不要把你叫醒呢!居然有辦法讓這個男人猶豫是否行動,因此一聽他這麼說,我當然會很想親眼見見本尊啦!而且他還說這個睡美人一張開眼睛,整個給人的印象立刻完全改觀。老實說,你的眼睛老是忙著看東看西呢!」

    草薙合上速寫本,換了畫筆之後面向畫布。

    「請他帶你來是對的。」

    而後,時間就這樣靜靜流逝。

    *

    平靜的時間因為一個不速之客而結束。總覺得剛剛才看著窗外的夕陽,沒想到現在拉上的窗簾外已是一片黑暗。

    聽到門鈴聲,草薙放下畫筆,朝著對講機對來訪者說:「什麼嘛!是你呀!」之後聳聳肩走向玄關。

    而後跟著草薙一同走進房間的是——中山。

    「他來接你了。我不知道你跟中山有約,還把你留這麼久,不好意思喔!」

    聽到草薙說的話,裕也頓時睜大了眼睛。

    「有約?沒有啊!」

    「啊?這樣啊。你們沒有約好嗎?」

    草薙說著用手指推推鏡架,回頭看向中山。

    「我沒有特別跟他約,只是想說也該付打工費了,所以順便過來接他。」

    中山說道。

    「咦?打工的費用不是直接向草薙先生支領嗎?」

    被這樣一問,中山反倒一臉驚訝地詢問草薙。

    「是這樣嗎?」

    「我本來是這麼打算沒錯。」

    草薙正經地回答。中山聽了皺起眉頭,將視線由草薙轉向裕也。

    「這樣啊。不好意思,是開會的疏失。不過既然都來了,就一起吃個飯吧?」

    「這……」

    裕也一停頓,草薙馬上插嘴說道:

    「我也可以一起去嗎?」

    「不,我知道對忙碌的你而言,時間是非常寶貴的,所以你就不用費心了。快點把之後必須做的工作做好吧!瞧!就因為是朋友,所以我非常能瞭解你的辛勞。而且你不是還接了週刊的封面嗎?」

    中山拍拍草薙的肩膀,奸詐地笑了。

    草薙一臉被說中的表情,低下了頭。之後他緩慢地抬起頭用陰沉的表情對他說:

    「……你還真是個好朋友呢!知道了,你們兩個人去吃飯吧!」

    「草薙先生……」

    「沒關係,你們兩個人去吧!啊!不過如果中山欺負你的話,記得要告訴我。我知道這個人素性不良,所以你千萬別客氣。」

    *

    認識中山之後裕也的日子充滿了意外。剛剛還在擔任知名畫家的模特兒,下一刻卻已被中山拖上車了。

    「去哪裡好呢?」

    裕也警戒地看著坐在身旁獨語的中山。如果被帶去會坐到腰酸背痛的日本料理老店或高級餐廳,那可就傷腦筋了。

    之前中山曾經笑著說:「你知道我住的房子吧?是你以前朋友住的房間,沒什麼特別了不起的啊!」——話雖如此,但他卻穿著手工定制的西裝,開左駕車,朋友是新銳畫家草薙馨,而頭銜是董事長!

    「我想吃家庭餐廳的漢堡肉。」

    雖然沒人問他,不過裕也卻搶先說出口。

    「咦?」

    「我喜歡吃漢堡肉。」

    聽到這麼直接了當的話語,中山也只能苦笑。

    「遇到你我就會亂了步調。家庭餐廳的漢堡肉對吧?那有沒有哪家特別想去的店?有常去的店嗎?」

    面對中山有禮的詢問,裕也隨口說了一家大型連鎖店的名字。

    明明說了只要漢堡肉就好,但裕也卻被命令要吃甜點,硬是點了份蛋糕套餐。

    點完餐後店員便離開了。看著中山環顧四周的模樣,裕也問道:

    「你很少來這種店嗎?是不是從來沒來過?」

    「也不是,我還沒有錢到這種地步。而且既然你這麼想,幹嘛不讓我帶你去那些更氣派的店就好。」

    中山揮手笑著說道。

    「到那種店會讓我整個人很不自在。」

    中山說每次遇到裕也就會害他亂了步調,也就是說他拿裕也跟某個人比較。

    若是跟工作夥伴的話應該不會到家庭餐廳來,因此裕也腦中浮現的是中山約會時的影像。可以跟中山匹配的一定是個大美女。

    不知道他都跟怎樣的女孩子約會?

    因為沒親眼見過,裕也逕自幻想著跟中山相配的美女類型。而且想必不只一個人,中山的約會物件肯定有好幾個。

    「我喜歡顯得畏縮時的你。」

    聽到中山的話,裕也才發現自己完全沉醉在莫名其妙的幻想當中,於是趕緊拉回思緒。

    怎麼會想到這些事呢?

    中山把手肘放在桌上兩手交握,直盯著裕也看。就連裕也也聽得出剛剛中山所說的「喜歡」純粹是在戲弄他。

    因為覺得自己愚蠢的幻想好像已經被看透了,裕也頓時感到丟臉。簡直把人當笨蛋看嘛!他不知不覺湧現了想和中山對抗的念頭。

    *

    「老是讓你破費也不太好意思,今天這一頓就讓我請吧。」

    「也對,你還有打工費呢!那今天這頓就看你囉!謝謝。」

    原本以為他會反駁,沒想到這麼爽快就答應了,令裕也一下子泄了氣。

    也對啦!這又不是約會,況且在家庭餐廳爭著誰要請客也不太好看。自己究竟在想什麼啊!裕也在心底喃喃念道。

    「趁現在還記得先給你打工費。裡面有一張打工費領取收據,麻煩你回去確認一下蓋個章再還給我。這是公司的行政手續,千萬別忘了。」

    只見中山把信封放在桌上推了過來。

    不過還必須從這些錢當中撥出一些出來償還三十萬元的借款。

    「如果只要簽名,我現在就可以簽給你。還有我必須從這裡拿一些出來還借款。上次你說一次隨便還多少都可以是真的嗎?」

    「也不是多大筆錢,你幾千塊、幾千塊地慢慢還就可以了。反正你越拖越久,幫我工作的時間就越長,這樣我反倒更高興呢!」

    「那我改天再拿錢跟收據給你——啊!還是下次我去草薙先生那裡時交給他,再請他轉交?」

    平常當然不會帶著印鑒跟印泥到處跑,可是如果現在不交給他,又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了。

    「不管我再說什麼都是藉口,總之如果不是你直接還給我就沒有意義了。」

    「什……」

    「因為我想見你,所以才沒有用匯款或請草薙轉交給你。今天這頓你喜歡的漢堡肉就讓你請,下次你拿錢還我時再陪我去我喜歡的店吧!」

    他淡淡地說完後優雅地聳聳肩,聽起來就是一副根本沒有考慮過會可能會被拒絕的語調。

    裕也呆呆地凝視著眼前的美男子。

    原來草薙口中「自我中心的人物」就是這副模樣啊!

    然而最讓裕也傷腦筋的事實是,中山這種自信滿滿的態度,反倒是變成一種磁性,在在吸引著他。只要中山在他眼前從容一笑,裕也不小心就會頭昏目眩,完全認人擺佈。

    而且是因為同性,所以才更容易被吸引——這應該是對陽剛的一種憧憬吧!因為自己還年輕,從沒有像他這樣以堅定的意志體驗生活。中山曾說他是個「睡美人」,一方面是對他美貌的恭維,另一方面則是對他的一項指正。裕也被困在名為「青春」的愁霧森林,遊蕩在睡夢之中,尚未開始尋找自己的理想碎片。

    「男性崇拜」這個詞彙應該就是在表達這種情感吧!裕也在中山面前如此想著。

    或許原本就應該多崇拜在各方面都有優秀表現的男性吧!裕也持續在心裡想著。

    「中山先生為什麼想見我呢?」

    現在他努力想瞭解的是中山說出這句話的本意。

    裕也已經明白自己深受中山吸引的心情,但是中山想接近自己的理由他卻怎麼想也想不透。

    「好歹你也是我介紹的,總該關心一下你的工作狀況。」

    真是個沒有任何破綻的回答。

    「我很認真的在做。」

    裕也故作鎮定的答道。中山則小聲地笑著說了句「很認真啊」。

    *

    「我一直想問你是不是已經跟齊藤見過面了?你找到他了嗎?」

    裕也一時不知道中山說的是誰,疑惑地偏著頭。

    「你的朋友,就是之前住在我房間的那個人。」

    「喔……啊!」

    會遇到中山的主因就是因為齊藤的借款問題,不過最近他偶爾才會想起齊藤的事。雖說三十萬元是筆大錢,他自己也很捨不得,但反正也找不到齊藤,就當作是給天真的自己上一課的學費吧——裕也憤憤地想著,這些話要是說出口,恐怕只會被周圍的人說:「所以才說你是王子嘛!」

    或許在裕也心裡的某個角落依然相信,有一天齊藤會帶著他拍攝的影片回來對自己說:「我拍出作品了,全都是因為有你的三十萬。謝謝!」

    雖然自己是被倒債沒錯,但最令人生氣的事情卻是一句話也不留、被背叛的感覺吧!

    他很羡慕齊藤這種懷抱可能性與夢想的人。藉由借錢給齊藤,自己司乎也能稍稍品嘗到齊藤夢想碎片中的一小部份。沒想到他毫無通知便音訊全無,這才讓裕也發現原來自己根本就不曾是他的夥伴。

    直到眼前出現像中山、草薙這種成熟男性,他才明白自己內心的真正情緒。

    「你們見過面了嗎?」

    「不……不過總有見面的一天,到時再請他還我就好了。其實我也拿了他的擔保品,我會好好保存慢慢等的。」

    店員端來裝著漢堡肉的盤子,鐵板上發出讓食物更添美味的滋滋聲響。

    「好久沒吃漢堡肉了。」

    中山感慨地低聲說道,並用刀子切著肉問道:

    「你說的擔保品是什麼?」

    「雖說是擔保品,但也不過是在討論錢的事情時,被硬塞了一顆正好擺在旁邊的乒乓球罷了。」

    「乒乓球?你是說桌球?」

    「是的,一顆毫不起眼的乒乓球。拿乒乓球當擔保品借錢給別人,很好笑吧?」

    裕也以一種自嘲的心情問道。

    「不,一顆乒乓球總比什麼都沒有好吧。這跟我拿收據當作下次再跟你見面的藉口不是很像嗎?我都這年紀了,還真有點難為情呢!」

    中山用複雜的表情說道。

    看著陷入自嘲中的裕也,中山以輕快的口吻,藉由貶低自己來表達其實他也是一樣的。對中山這種體貼,裕也對他報以微笑。

    仔細咀嚼中山所說的話,裕也發現其實自己也可以說是收了乒乓球,打算以此獲得再次跟齊藤見面的藉口。不過要不要相信這套說詞,就是裕也本身的問題了。

    與其對消失的三十萬氣憤在心,還不如重新調整腳步,再次開始打工存錢——這次他不再把夢想投射在別人身上,而是努力尋找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東西。

    「中山先生,你想見我根本不需要找任何藉口啊!」

    「那就好。」

    中山答道。

    「反正我還清向中山先生借的錢之前,即使不喜歡還是得見面。」

    「那可不一定吧!你看起來可能會趁我不在時把錢放在辦公室就走了。」

    的確,裕也是覺得這樣比較省麻煩。完全依照自己方便的時間出門、回家,這樣最輕鬆了。

    「好了,我的事沒什麼好說的。你說有機會要叫齊藤還錢,有什麼具體想法嗎?」

    「沒有,不過他是個有理想的人,總覺得某天當他有所成就時會回來找我,所以我只要等著就好了。」

    「就像是放流小魚,等牠長大遊回來嗎……不過小魚通常都會在弱肉強食之下被吞食、淘汰,真正長大回來的只有極少數。你的齊藤回得來嗎?」

    裕也把自己跟齊藤視為一體,所以聽了中山的話不禁格外生氣。

    反正現在的裕也什麼都不是,而今後的齊藤會怎樣也還不知道。

    相對的,中山跟草薙卻擁有很多。

    「或許吧!」

    「或許?」

    中山用叉子叉了一口肉放入口中。

    「我相信他。」

    裕也逞強說道。

    「原來你的朋友這麼前途看好啊?還是他是你的男朋友?」

    「怎麼會!」

    壓根沒想到中山會問這種問題,裕也馬上就回答了。但沒想到中山卻臉色一沉。

    「反正你就是深信齊藤會功成名就對吧!」

    而後中山低喃著:「怎麼覺得有點嫉妒呢……」

4

    裕也接到電話,要他把簽名蓋章的收據拿去,是在家庭餐廳吃過飯的三天后。互相協調了兩人的時間,中山要求裕也直接拿到他家去,並說了句「反正你也知道我家的位置跟住址嘛」——確實是這樣沒錯啦!

    沒有拒絕的理由,裕也就這樣來到中山家拜訪。

    「還沒吃飯的話就一起吃吧!」

    「去外面吃嗎?」

    「不,在這裡。」

    室內充滿甘甜的芳香。裕也覺得奇怪而往四周一看,發現一個插著大朵玫瑰花的花瓶。嗯!愛花的獨居男子——裕也在心中兀自點頭稱道。

    「中山先生要煮嗎?」

    他該不會說出一堆聽都沒聽過,需一一用羅馬字母拼出來的菜名吧?那就是以精緻食材費時調理的成熟男人料理嗎?

    「不,不好意思,不是我要做。我的拿手是叫外賣。看要吃豬排飯、壽司、鰻魚或外送披薩,全都隨你點。」

    「那我就放心了。」

    裕也誇張的撫著胸口說道。

    「我不懂有什麼好放心的。」

    「因為……什麼都會的人還真有點令人討厭。你不覺得嗎?」

    「就當你是在誇獎我好了。」

    中山不禁苦笑。

    果然只有成熟男人適合苦笑啊!

    「這是收據,請確認一下……還有我已經吃過飯了,所以如果中山先生正準備要用餐的話,那我就不打擾,先走了。」

    中山接過裕也手上的收據說道:

    「我有好吃的蛋糕喔!你坐著等一下。」

    於是他轉身走向廚房。

    果然還是一樣,完全不聽別人說話。

    裕也沒辦法,只好在沙發上坐下,並對拿著蛋糕跟咖啡回來的中山說道:

    「住的人不同,整個房間給人的印象也跟著改變了呢!」

    他重新環顧曾經來過一次的房間,突然有感而發。和齊藤住的時候相比,整個房間的生活感淡多了。這是房客的喜好問題吧!房內完全沒有不必要的傢俱,擺飾著大朵玫瑰,就像是家飾雜誌上的照片一樣。

    房間比以前齊藤住的時候看起來大得多,也高雅許多。

    「你是跟誰比較?」

    中山把盤子跟咖啡杯放在桌上,坐在裕也身旁。中山一在他旁邊的沙發坐下,裕也就驚訝地轉頭看向中山。

    「因為跟以前齊藤住的時候完全不同。」

    中山用危險而充滿魅惑的眼神看向裕也,令他頭上的警示燈開始莫名閃爍。雖然說不上為什麼,但中山散發出來的感覺跟平常不太一樣。

    「你朋友住在這裡的時候你常來嗎?」

    「不,也沒有很常來。」

    他一開口,中山便淡淡地笑了。

    *

    突然一陣玫瑰的幽香襲來,是種令人覺得香甜的氣味。

    中山靠近裕也,用手環抱住他的肩膀。衣服布料接觸摩擦的觸感與聲音,讓他的肌膚頓時蘇醒過來。

    這在同性之間是很不自然的動作。裕也被抱住後心裡一陣悸動,連忙用手抵住中山的胸膛,想把他的身體推開。

    但中山卻更加用力地把裕也往自己的懷裡帶。他用手托住裕也的下巴,強迫裕也的視線與自己相對。

    「我不知道你跟那個齊藤是什麼關係,不過你應該非常喜歡他吧?」

    「喜歡……現在想想,那應該是種憧憬吧!」

    他一回答,中山便用一種看開的聲音低喃著「原來是這樣啊」。

    「這房間的前任房客欠你的三十萬就讓我來替他還吧。」

    「你……你在說什麼?」

    他突然說出這種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既然這樣,就用這三十萬把你賣給我ㄧ個晚上吧!」

    「這……」

    中山的嘴唇開始慢慢接近。

    當兩人唇瓣相接時,裕也明白了。

    當中山在他身旁的沙發坐下時,他就有會被親吻的預感了。

    但是——他卻沒有逃開。

    裕也同樣渴望中山的觸摸與親吻——他從心底深處如此企盼著。

    舌頭經過相接的唇瓣,鑽入裕也口中碰到了他的齒列。中山充滿欲望的雙眸近在眼前,裕也緩緩閉上雙眼。自己或許也是相同的眼神吧!他不想被看出來。

    舌頭在裕也的口中翻弄後退出。

    「不……要……」

    隨著歎息溢出的字眼,立刻被中山接收了。才剛離開的唇再次貼上。

    「你不討厭吧?」

    中山的手指溫柔地輕撫著裕也的肌膚。襯衫鈕扣被解開了,指尖的溫熱直接接觸到肌膚,令他的身體不禁起了反應。指尖輕巧的動作,讓他被撫觸到的地方益發興奮。

    在裕也胸口流連的手指,輕柔地撚住他因興奮而挺立的乳尖。

    「嗯……」

    裕也口中溢出甜美的聲音,感覺到胸口一股緊窒,不禁深吸了一口氣——那是混合了玫瑰香氣與中山氣味的味道。

    在親吻當中,裕也慢慢地被推倒在沙發上,用全身承受住中山的重量。貪婪熱切的吻與清濁般的吻反復交接著。中山按住他無意識中想反抗的手,並帶到自己嘴邊吻上了他的指尖。隨後又翻過他的手掌,輕輕咬舐著掌心柔軟的部份。

    「啊!」

    一種前所未有的刺激貫穿他的身體。

    「你真可愛。」

    中山低沉的嗓音鑽入裕也耳中。

    「哪……哪裡可愛?」

    中山在裕也掌心印下輕吻,而後按順序從食指親吻到中指。

    「哪裡嘛……比如說……這裡。老愛把襯衫鈕扣扣到最上面一顆的可愛手指。」

    他每落下一吻便看一眼裕也的反應。

    彷佛把全身重量都壓在裕也身上,中山將膝蓋擠入裕也的雙腿之間。

    就像被捕獲的獵物一般,裕也被困在中山臂彎裡無法動彈。

    自己會變成什麼樣?他從未想像過與男性有這種體驗。沒想到光只是親吻與溫柔的愛撫,就讓他這麼有感覺了。

    「不要,住手!」

    「裕也。」

    「住……手。」

    或許他斷續的話聽起來像是強烈的拒絕,因此中山放開手慢慢地從他身上移開。

    「也對,勉強要你這麼做,最後一定會後悔的。況且——這也不是金錢可以買賣的東西。」

    他自言自語的低喃著,裕也卻陷入一團混亂。這麼說他原本真打算用三十萬買自己一晚?不知道中山真正的心意是什麼?

    「我要回去了。」

    裕也低頭整理服裝說道。

    「是我太過份了,對不起。你吃完蛋糕再走吧!」

    中山一臉慈祥地以一副保護者自居的說法說道。

    蛋糕與三十萬——他以為自己是那種用甜點跟金錢就可以釣上的人嗎?中山一直都把裕也當小孩看待嗎?二十歲的年紀就是如此嗎?就像是給牠食物跟金錢就會高興得搖尾巴的小狗嗎?

    屈辱與悲傷使得裕也雙頰發熱。

    「不用了。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裕也一說完,看也不看中山一眼便立刻走出房間。

    *

    裕也的感情在那之後的幾天彷佛飄流在汪洋大海中的船隻一般,不斷隨波擺蕩著。他害怕窺探自己的內心,不敢面對中山親吻時自己所產生的感覺,而將自己完全封閉起來不去看它。

    即使如此,他還是會不經意地就會回想起兩人親吻的那晚。

    中山說他是拿收據當藉口。裕也拿著齊藤給的乒乓球在手上轉動——心裡想的不次是齊藤,卻滿滿地都是中山。

    他很不甘心被當成小孩子看待,但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還是個孩子。

    而且——搞不好中山是真的是喜歡他的。裕也不禁想把結論導向好的方向,並且不斷在腦海中重複播放與他相識之後的片段。

    我真是個笨蛋!他猛地驚覺回過神來。

    就這樣,裕也為了推敲中山的心意,把自己搞得疲憊不堪。

    為了不想接觸與中山有關的事物,他請了一天假沒去當草薙的模特兒。裕也只用電話聯絡,含糊地說了自己有事情,而草薙倒也乾脆的接受了他的說詞。不過也不可能就這樣不再當他的模特兒,所以當草薙問了「那你什麼時候可以來」之後,當下便約好下次碰面的時間。

    而且草薙還莫名其妙地要求裕也把乒乓球帶去,理由是「我聽中山說了有關乒乓球、友情與借款的事情,所以想要看一下。我想畫你拿著乒乓球的樣子」。

    他根本沒想到乒乓球也可以入畫,況且中山幹嘛連這種事都跟草薙講?裕也心中湧出難以言喻的不快。

    為什麼要講出來?

    真搞不懂,中山到底想怎樣!

    在不斷煩惱之際,一下子便到了要去草薙家的日子。

    裕也無可奈何的把乒乓球塞進口袋就出門了。感覺自己真像個白癡,而且還有點丟臉——總之他的心情實在很複雜。

    他跟往常一樣用備份鑰匙開門。當他把鑰匙放進口袋時,手指碰到了乒乓球。「真是的!」他自言自語地把手放在口袋裡,就這樣走向客廳。

    客廳的門開了一個縫隙,從裡面傳出說話聲。

    「……那中山你對裕也又是怎麼想的?」

    是草薙的聲音。裕也聽到自己名字嚇了一跳,心想真不應該在這時停住腳步的。他沒有存心要偷聽,但卻錯失了走進客廳的時機。

    「你說我對他的想法嗎?」

    草薙說話的物件是中山——那是一個他早已熟悉、有張力且低沉的聲音。

    「及川裕也大概是惡魔派來整我的吧!總之我只要跟他在一起,整個步調就全被打亂。他老是做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所以我……」

    一聽到中山激昂的聲音裕也便後悔了,他不該不小心聽到他們的對話的。因為他根本不想聽到這些話,不想知道這些事實。

    的確,裕也是對中山做了一些無法想像的蠢事——弄錯寫信的物件,像跟蹤狂一樣等在他家門口接受模特兒工作時也把他的捉弄當真而打算脫衣裸體。可是除此之外,自己還做了什麼?竟能讓他說出「惡魔派來的使者」這種話!

    是他相信中山願意先借錢給他,接受中山對他的縱容嗎?他這不知世事的迷糊學生,還一下子就相信了他的話,即使之前曾經懷疑過「真有這麼好的事嗎」,但每次依然只還幾千塊,而且還不算利息。一想到這,他的胸口便沒來由的一陣刺痛。

    他在口袋裡的手緊握住乒乓球。

    *

    裕也慢慢的往後退,一心只想快點逃離這裡。他想把剛剛不小心聽到的話全拋到身後,想要儘快忘記這一切。他小心翼翼地不發出聲音移動——但在他腳邊的貓「王子」卻發出叫聲。

    「誰?是誰在那裡?」

    當草薙隔著門叫喊時,裕也從口袋伸出手想把王子趕走,但乒乓球卻這樣掉了出來,「叩」地發出清脆聲響,在地板上滾動。王子的眼珠立刻變得漆黑,轉而追著球跑。

    「那是什麼?到底是誰隨便闖進你家?」

    裕也才想著中山的聲音越來越接近時,門就被整個打開。用力開啟門扉的中山驚訝地張大眼睛。

    「裕也?你怎麼在這裡?」

    「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對不起!」

    這對惡魔派來的使者而言,還真是一個最爛的理由。中山臉上彷佛說著「又整個被打亂了」,勉強擠出笑容回頭看著草薙。

    「草薙,你明知道裕也這時間會來,所以才把我叫來的吧?」

    草薙沒有回答,聳了聳肩,一臉不知情地從另一扇門走出客廳。

    「真是的。總之……上次的事情就是這麼回事。」

    中山態度一變,以淡淡的口吻說道。這種曖昧的說法倒也傳達了他的意識——中山不知道怎麼面對裕也。

    「是嗎?」

    他對自己沒有一點好感,卻吻了他、誘惑他,設計了一場遊戲。裕也不知道聽了這種話的時該如何回答才好。

    「還有,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跟你繼續那天晚上的事。」

    最後中山竟說出這麼一句話。

    意思是雖然沒有好感,但還是想抱他嗎?他搞不懂中山的這個要求是什麼意思。是認為一夜情比較有趣嗎?想抱他這種會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情、打亂別人步調的人,到底是為了什麼?是對自己有興趣?還是覺得好玩?

    好殘酷的男人!裕冶的胸口彷佛被人用利刃切開般疼痛。

    裕也嘗到這痛苦後才發覺到自己的愛戀——他愛上中山了。這幾天裕也故意視而不見的心裡,滿滿的都是對中山的思念,幾乎就要爆開來了。

    裕也深受自信滿滿又有點傲慢的中山所吸引,愛上工作時的中山,以及談論工作時中山臉上那種充滿樂趣的神情。中山老是牽著裕也的鼻子走,但裕也卻從沒真正厭惡過他。就連被親吻的那個夜晚也是,真正的拒絕或只是表面拒絕,看當時的氣氛就知道了。他也喜歡中山霸道又帶著纖細的部份。

    總之,他喜歡全部的中山。越深入認識他,就越發覺自己喜歡的不只是他的外表,還包括他的內在。

    「……我沒有辦法當中山先生的對象。」

    ——所以他只能這麼回答。

    因為他已經知道中山是怎麼看待自己的。裕也沒有堅強到只當他親吻與作愛的對象。

    「是嗎?那就沒辦法了。」

    中山乾脆地接受了。沒想到結果竟是這般複雜的心情。

    「可以問你一件事嗎?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是的。」

    「對方是男的?」

    為什麼要問這種事?還想再玩弄他的感情嗎?過了三秒之後——

    「是的。」

    裕也這麼回答了。

    「這樣嗎?我知道了。待會你還要當草薙的模特兒吧?」

    對他接連而來的詢問,裕也只點頭說了句「是的」。

    「我在這裡會打擾你們吧!那我先回去了,你幫我跟草薙說一聲。」

    面對中山溫柔的語氣,裕也強忍住心中的痛,硬擠出一個笑容。

    *

    自己的身體與心靈之間彷佛夾著一張薄薄的紙片。而薄紙的另一邊是感情,像是自己的感情,也好似是別人的。

    從知曉中山真正心意的那天晚上開始,日子的流逝就變得很不自然。每天只做些事務性且非做不可的事情。看了看月曆,原來已經過了一星期又三天。總覺得從那天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相當長的時間,沒想到卻只有一星期又三天。

    也就是說,今天又是去當草薙模特兒的日子。

    裕也茫然的想著再不出發就不行了,接著提起沉重的身子,手腳簡直像被灌入鉛塊一樣,光是動個身體就很難過。但畢竟是工作,再怎麼勉強還是要動。

    不僅老是犯錯,還被稱為「惡魔派來的使者」,所以至少請別人介紹的工作千萬不能請假。

    一想起來,他的眼眶便一陣發熱,懊悔與悲傷讓他熱淚盈眶。明明是已經過了二十歲的大男生了。

    但就是想哭——一想到被中山認為是沒有價值的人而遭丟棄就想哭。第一次知道失戀可以這麼令人難過,胸口的刺痛不是一星期又三天可以復原的。要到什麼時候這痛才會消失呢?到什麼時候……

    他帶著隱約模糊的灰暗心情到了草薙的住處。

    以草薙身為藝術家的敏銳,應該一下子就會看出他的感情吧!裕也打開門鎖,一邊想著倘若被問到時該怎麼帶過去。

    一走進客廳——

    「中山先生?」

    為什麼中山先生又出現在這裡?

    彷佛做夢般出現在眼前的男子,使得裕也呆呆地楞在原處。

    「草薙出去了。」

    中山用一副難以預測的飄然神情說道。

    「出去?」

    「所以今天的打工時間你自由了。」

    自由了?那又如何?他在心裡低語,那應該跟中山沒什麼關係吧!他的心又抽痛起來,趕緊低下頭眨著眼睛。

    「拿去。」

    就在裕也盯著自己腳尖看的時候,他的臉下方出現一張紙條。

    「你朋友齊藤大輔現在的住址。」

    他凝視著紙上的文字。上面寫著齊藤的名字、住址及電話。

    「聽說他借了學生貸款,結果卻周轉不靈,差點就要自行宣告破產了。不過幸好他父母出面先幫他把借款都還清了。之前回家待了一陣子,現在住在那裡。」

    「你幫我做了調查?」

    裕也抬頭問中山,中山悶著臉把紙條塞進他手中。

    「對,我去查出來了。依他目前的狀況恐怕沒辦法還你錢。不過我想比起毫無音訊,你應該至少想見他一面。這樣沒錯吧?」

    「……」

    這就是三十萬的價值嗎?

    只希望能再見一面、可以見面的話就很高興——對現在的裕也而言,那個人不是齊藤,而是中山。雖然是這麼地痛苦難過,但只要可以見面就讓他感到開心,光是說個話便讓他心跳加速。

    「還有這個。上次你忘了帶走,被王子拿去玩了。」

    中山把乒乓球遞過來。

    「這東西已經不需要了。」

    他用哭笑不得的表情說道,中山卻露出苦笑。

    「我明知道這件事跟這顆球對你很重要,卻還把你朋友跟擔保品的事情告訴草薙,我向你道歉。這確實是欠缺思考的行為。」

    情況突然變得有點滑稽——中山的體貼似乎搞錯地方了。只見他一隻手握著球站在那裡。

    雖因想笑而牽動臉頰,但裕也的胸口卻一陣痛。

    「今天晚上你自由了,而我剛好沒事。你看這位址也知道,齊藤現在住的地方開車去的話可以當天來回。」

    中山又是一貫唐突與霸道,捉住裕也的手臂便說道:

    「那麼走吧!」

    「走?」

    「我載你去,上車吧!」

    中山用的是命令句,而裕也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試過拒絕中山。

    當然,這次也不例外。

    *

    聽中山說齊藤為了償還借款,開始從事附有住宿的農活打工。

    「雖然他到處借錢之後跑掉的行為很不好,不過反省之後還算有點骨氣,打算努力用自己的力量償還,這樣我就稍微放心點了。」

    「為什麼中山先生會放心呢?」

    「為什麼嘛……」

    中山一副為難的樣子閉上了嘴。

    「上次對不起,讓你聽到不該聽的話。」

    中山突然改變話題——那是他最不想提起的話題。

    「沒關係。」

    痛苦的感覺又回來了,裕也的心頭湧上一陣苦澀。

    「我還以為經過上次的事情,你一定不會再上我的車了。」

    裕也突然看著中山的臉——那是張有如雕像般英氣凜然的側臉。明明就是他很霸道地硬把自己拉來的。

    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中山了,此刻裕也的心中只有混亂。

    「可是你還是上車了,由此可見你真的很想見你朋友,原來你那麼重視他。」

    這番話可以解讀成是因為中山感受到裕也和齊藤友誼的深厚,所以才願意開車載令自己沒轍的他來嗎?

    真希望此刻他可以告訴中山,其實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人是他。

    窗外閃過便利商店的招牌燈。

    自動販賣機前聚集了幾個年輕人。看到喝著果汁的年輕人,裕也發現自己的喉嚨有點幹了。

    「你渴不渴?要不要買點東西喝?」

    「你想喝東西嗎?」

    「是的。」

    其實這只是藉口。

    什麼都好,只要可以不抵達齊藤所在的地方什麼都好。真希望可以多一點兩人相處的時間。因為此刻乾渴的並不是喉嚨,而是他的心。

    現在的裕也,只不過是想多一點時間跟中山一起,而希望他停車而已。

5

    即使如此,最後他們還是抵達目的地了。

    時間已經超過十點,耕耘過的田地在月光照射的陰影下靜靜地躺著。

    中山帶著裕也前去按了農家的門鈴,報上名字後,農家的人馬上回道:「我去叫齊藤出來,請等一下。」

    不久,齊藤就從另一個方向出現了。

    可能還有另一個後門,只見他從院子邊探頭看了一下。

    「裕也!哇,真的是你!」

    齊藤大聲叫著跑了過來。

    可能是剛洗完澡吧,他濡濕的頭髮貼在額上,腳上只穿了拖鞋。

    「你特地跑來啊……不過對不起,現在還沒有辦法還你錢。」

    他不好意思的低頭道歉。齊藤比記憶中還要結實、強壯,可能是因為農活的身體勞動吧!

    逐漸接近的齊藤發現中山后有點驚訝,但還是輕輕的點了個頭。

    「啊……嗯。電影呢?」

    中山悄悄地從裕也身邊走開。

    原以為跟齊藤再見時可能會有更大的感觸,沒想到自己可以心平氣和的看著他的臉,沒有焦躁、沒有氣憤——有的反而是種懷念的感覺。

    「還沒拍……不,嗯,我一定會拍的。不過因為資金操作失敗,所以現在住在這裡幫忙農作。看來要等我打工的錢把借款還完之後了。」

    齊藤眨眼看向遠方,隨後又瞇起眼睛用一副傷腦筋的表情笑了。

    「真的很對不起,沒跟你說一聲就跑掉。我是有心想還你錢……但跑掉之後要再跟你聯絡就更困難了。」

    「沒關係,我等你。」

    裕也脫口而出,他說的都是真心的。

    「嗯。」

    齊藤似乎松了一口氣。

    「到時我一定會連同給你添麻煩的份一併還給你的。」

    齊藤說著這些話的時的神情,已經沒有以前那種天真。當時的他明明還是個學生,卻一個人在市區租房子生活。那些空有理想卻沒有資金的大話,也只有青澀的學生才敢說吧。雖然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或許他已經脫胎換骨了。

    啊——一看就知道齊藤有點長大了。裕也同時也瞭解,只要自己想要變成大人,隨時都可以往前踏出一步。只要往前就好。

    「對了,你知道我老家的地址吧?所以才會找到這裡來。」

    「……嗯。」

    其實裕也並不知道,不過中山手上應該有。這些事若要詳細跟齊藤說也很麻煩,所以他含糊帶過。

    「那就好。我不會再逃走了,雖沒辦法作為擔保品,不過你可要把我家地址記好。我打算到處去工作,可是仍會定期跟老家聯絡的。」

    「嗯,知道了。」

    裕也回答後突然想起來,說到擔保品……他把手伸進口袋,裡面有之前齊藤說要拿來當作擔保品的乒乓球。如果在這裡拿出來,處境可能會有些尷尬吧!真是微妙的心情。

    齊藤似乎誤解了裕也的猶疑,抓抓自己的脖子。

    「那個……讓你大老遠跑來真不好意思。可是現在我也是寄人籬下,沒辦法請你進來坐。從這裡走一小段路有可以吃飯喝酒的店,要去嗎?不過……我沒有錢。」

    「不用了,能見到你我就安心了。追到這裡來真不好意思。」

    對齊藤而言,裕也是從東京跑來要錢的人。再這樣對話下去,彼此都會覺得難堪的。

    兩人同時靜默下來。

    「我這樣說好像有點怪……但你究竟跑來幹嘛?說什麼安心,總覺得怪怪的。」

    齊藤吃驚地問,但看了一副語塞的裕也後又說:

    「不,對不起。以我的立場還說這種話真是厚顏無恥。嗯,其實我也知道的。」

    他歪著脖子搔搔頭。

    「之前我被很恐怖的黑道兄弟追殺,友情跟信用在一夕之間全部消失。所以我還以為裕也是來找我算帳的,而且我也已經有被打的覺悟了。不過裕也一點都沒變,真讓人驚訝啊!」

    「怎麼會?我不會打你的。你不是為了還錢才在這裡打工嗎?知道了這點,我只會給你加油打氣。」

    這是裕也的真心話。沒想到齊藤卻一臉驚愕。

    「難怪大家要叫你王子。」

    他笑出聲來。

    「現在想想,如果我是那種會特地跑來要債的人,當初就不會借三十萬給你。我很高興你沒有放棄。」

    「嗯,對不起。也謝謝你。」

    「當然我希望你能還我錢,但不用馬上還沒關係……」

    「嗯。」

    齊藤低下頭連點了好幾次。

    「那……這個。」

    裕也從口袋中掏出乒乓球。

    「啊,這個。」

    齊藤張大眼睛。

    「擔保品。我相信你有一天會還我的,所以我會繼續保管它。」

    氣氛突然沉了下來。站在不遠處的中山應該也聽到這段對話了。

    又要被笑說是濫好人了。對於已經是大人的中山而言,裕也他們不過是不知人間疾苦、只會做白日夢的小夥子罷了。

    這段對話突然變得難為情起來。然而,這份青澀的情感卻是真的。

    最後裕也說道:「加油!那我回去了。」並拍了拍齊藤的肩膀。

    齊藤抬起一臉靦腆的目送裕也離開。真是個奇怪的傢伙,突然跑來說幾句話就走了。果然是個名副其實的「王子」。

    沒辦法,這就是裕也的個性。或許有些天兵,或許是個濫好人,也或許只是個單純的笨蛋。

    可是齊藤心想,他絕不會永遠是個「王子」的,等著瞧吧!

    裕也在心裡對齊藤與自己加油打氣——讓我們找到道路一同前進吧!

    *

    他快步離開,走到等在一旁的中山身邊,捉住他的手往車子走。

    「喂,這樣就夠了嗎?」

    中山被裕也拉著走,小聲問道。

    「對啊!原本我就認為他總有一天會還錢,打算慢慢等的。」

    裕也說完突然想到,這種說法聽來好像是說中山帶他來的行為是多餘的。

    但事實不是這樣的。因為中山帶他過來,所以讓他更清楚一些事情。

    明明該告訴中山這些話的,可是裕也卻開不了口。他已經對自己的惡劣行為看不下去了。

    果然,中山不悅地皺起眉頭,伸手把裕也手中的乒乓球搶了過來。

    「至少也要叫他親筆留下老家的地址吧?」

    中山說著拿出簽字筆,在乒乓球上快速地寫上地址跟電話號碼。

    「拿去。雖然不是齊藤那個男人的親筆字,不過這是他老家的住址。」

    然後一臉不高興的將手伸向裕也。

    「謝謝。」

    裕也低頭道謝。

    「對了,齊藤知道你的心意嗎?你有告訴他嗎?」

    「我的心意?」

    「你不是喜歡他嗎?」

    中山停在路邊的車門前站住,回問他。

    「喜歡?誰?」

    裕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跟中山一樣皺起了眉頭。

    「你喜歡你的朋友齊藤吧!」

    中山回頭用下巴指了指一直目送著裕也離開的齊藤。齊藤對裕也他們兩人大力的揮手。

    「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喜歡他,所以才會拿出三十萬讓他圓夢吧?上次我問你是不是喜歡他,你不僅沒否認,還說了對他很憧憬,對吧?」

    「我的意思是……」

    「你不是對他單相思卻無法告白嗎?」

    「對齊藤?我嗎?」

    本以為自己又被嘲弄了,沒想到中山卻是很認真地在問。

    「沒有,我沒有喜歡他。」

    裕也拼命的搖頭說道。他到底誤會了什麼?

    「那你喜歡的是誰?你說過對方是男的吧?」

    拉開裕也捉住他的手,中山反過來握住裕也。接著他把手放在裕也的雙肩上,站在他眼前仔細端詳他的臉。

    「該不會是……草薙?」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裕也不由得大聲答道:

    「我喜歡的人是你!」

    「我?」

    中山張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終於說出來了。

    裕也對自己這麼大膽的發言感到相當吃驚。他明知道中山沒那個意思,卻在這時候告白了。

    不過這樣也好,徹底被甩之後就可以死心了。如果中山老是這麼溫柔或帶著他到處跑,自己心裡難免會有所期待。

    完全豁出去了。裕也以平靜的心情等著中山接下來要說的話。

    中山深深歎了口氣,而後輕聲說道:

    「我也喜歡你,看來我們是兩情相悅。既然這樣,那我們現在到底在這裡幹嘛?」

    「咦?」

    「真是的!遇到你我就亂了陣腳。這真是個天大的誤會,還害我做了一堆完全不像我會做的事,就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中山的話重重地落在裕也心上,慢慢蕩起一波波漣漪。

    「上車!」

    中山打開副駕駛座的門推著裕也的背。

    「中山先生?」

    他慌張的回頭看著中山。中山嘴邊浮現苦笑,把食指壓在裕也唇上。他的舌尖嘗到中山的指尖,略帶點鹹味。但說也奇怪,這反而讓裕也對發生的事情有了真實感。

    不是夢,是真的。他也喜歡裕也——中山確實是這麼說的。

    「我再說一次,我喜歡你。喜歡到亂了步調,整個人都變得奇怪;喜歡到連工作時腦海中都會浮現你的臉而無法專心;喜歡到去找草薙那笨蛋商量你的事情。」

    中山將視線轉向後方,舉高手朝仍站在原地的齊藤揮了揮。

    「……喜歡到去嫉妒你那見都沒見過的朋友而焦躁不安。」

    「我也是……」

    什麼嘛!原來兩個人是一樣的。

    在關上副駕駛座的門之前中山又說道:

    「可以的話,陪我一個晚上!我要繼續上次未完成的事情。」

    *

    回家路上裕也一片茫然。但並不是因為無奈或悲傷,而是太過幸福以致無法思考。

    車子開進中山公寓的停車場。中山沒有問裕也的意思,便理所當然地把裕也帶回自己房間。

    裕也絲毫沒有想反抗的意念,幸福在他腦中不斷沸騰。

    中山好像怕他會跑掉似的,緊緊握住裕也的手不放。強拉著他的手勁完全符合中山霸道的態度。

    裕也彷佛看到他藏在內心裡的纖細,心裡一陣甜蜜的疼。

    中山胡亂地脫掉外套,鬆開領結,拉著裕也的手走過客廳進入裡面的房間。

    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寢室——那是裕也從未踏進過的地方。

    「中山先……生。」

    裕也一被抱住立刻緊張得全身僵硬。

    中山托起他的下巴吻上他,唇與唇輕輕相接、碰觸,舌頭趁勢鑽入彼此開啟的口中。中山的舌頭在裕也的口中舔弄,令裕也的頸項出現一陣快感。

    「等……等一下。」

    裕也趁接吻的空隙說道。

    「你還要我再等下去嗎?」

    中山一臉不悅。

    「我到現在還搞不太清楚。之前中山先生曾說我是惡魔派來整你的,我一直以為你很討厭我。」

    「你沒聽到在那之前說的話嗎?」

    中山像在逗貓一樣輕撫著裕也的喉嚨,用手指由下往上地搔他。裕也整個人軟綿綿的,只有一股舒服的感覺。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產生誤會。其實我那時候是跟草薙說,因為太在意你的事情而沒辦法好好工作,讓我非常傷腦筋。」

    「是這樣嗎?」

    這些話甜蜜地融化在裕也耳中。

    原來他並沒有被討厭。這是真的嗎?

    「是啊。沒想到向來冷靜的我竟被你耍得團團轉。」

    真是令人高興的話語!不只是他的話,就連他的視線、指尖溫柔的觸摸,全都讓裕也快樂得簡直要飛上天一般。

    「別人都叫你王子嗎?」

    「對啊……啊!」

    中山的唇吻上了裕也的肩胛骨,並輕咬了一下。一陣快感從被啃咬的地方迅速傳向下腹部,裕也不自覺地發出聲音。

    被中山這麼一笑,裕也馬上嘟起嘴。

    「你果然有聽到我跟齊藤的對話!」

    他不想讓人知道自己被稱為王子,還跟草薙家的貓同名。而且這綽號的由來也讓他覺得丟臉,丟臉到簡直想大叫出聲。

    「那當然是一定要聽的啊!我可是又嫉妒又氣悶地豎起耳朵聽呢!不過你還不是聽了我跟草薙的對話。」

    「對不起……」

    可是比起中山所說的話,他伸進襯衫內的手指動作更令裕也在意。中山的大手滑過腹側,輕撚著裕也的乳尖。

    裕也的肩膀不覺顫動了一下。

    「但那大概是草薙故意安排的吧!是他故意要讓你聽到的。我根本不曉得那天的那個時間你會到草薙家裡去。」

    中山的掌心撫過他的胸膛,陣陣快感從裕也胸口傳到身體裡,逐漸膨脹。

    「沒想到我們會掉入草薙的陷阱……只要是有關你的事情,我就沒有辦法冷靜應對。」

    「為什麼……」

    中山把裕也的襯衫撩高,在他裸露的胸膛上親吻著。舌頭舔弄他腫脹乳尖的濕潤,令裕也的肌膚頓時敏感起來。

    「因為你很可愛。」

    「怎麼說?」

    「看起來明明是個很酷又漂亮的現代年輕人,但卻意外地莽撞,令人覺得相當有趣。想事情的時候只朝著一個方向思考。而且,我喜歡你那濫好人又容易心軟的部份。」

    這些便是中山列舉出來「可愛」的地方跟喜歡的理由。他每說出一個理由,就在裕也的肌膚印上一吻。

    他嘴裡舔吻著裕也一邊的乳尖,另一邊則用手指撫弄著。這是裕也第一次被別人這樣愛撫自己的胸部。

    中山唇舌所經之處,會產生一陣快感蔓延全到裕也全身。當他用手指擠弄著裕也快感的果實時,裕也的身體彷佛要化掉一般。

    而後他拉開休閒褲的拉煉,遊走的指尖來到了裕也隔著內褲的挺立。他輕輕撫弄著因為興奮而向雕刻般挺起的部份。

    裕也承受不暸而扭動著身軀。中山卻猛然握住他的腰,把他拉近,並利用反動力將他推倒在床上。

    床墊因兩人的重量而下沉。

    *

    中山伸手把裕也的襯衫整件拖掉,手再次伸往裕也的下腹處,把他的長褲與內褲慢慢褪去,舌頭則隨著逐漸顯露的肌膚不斷舔弄著。

    濡濕的欲望在中山的視線中展露無遺,令人覺得好害羞。

    接著他的挺立也被中山吻上了。感覺舌頭舔上敏感的縐折與內側凹陷處,一陣甜美的酥麻感傳遍全身,令他不自覺地抬起腰。在此同時,中山將他的衣服與內衣整個褪到腳下。

    當中山舔弄著裕也已經堅挺的分身時,滿溢欲望的濕濡聲在室內響起。他以單手愛撫裕也的挺立,另一手則抱著裕也的大腿曲起他的膝蓋。

    中山移動身體吻著裕也曲起的大腿及膝蓋內側,並脫下他的襪子吻上了腳尖。先是右腳,而後是左腳。

    當他口中含住裕也的大拇指時,意外的感受讓裕也慌忙坐起身來。

    「……不要,中山先生。」

    中山用與平常無異的飄飄然態度回看裕也,裕也發現到閃爍在中山雙眸深處的欲望,頓時覺得心臟彷佛被緊緊揪住般。中山陽剛的臉龐,比往常還要耀眼動人百倍以上。

    「你呢?」

    「……」

    「我已經說了喜歡你的理由,那你喜歡我哪裡?」

    中山壞壞地笑著問道。

    「哪裡……這……」

    「請回答全部。說你喜歡我的全部,包含你還不瞭解的全部。我會告訴你的——關於我全部的事情。」

    說著中山把手放在裕也腰際,將他的身體翻轉過來。

    他用手掰開裕也圓潤的臀,吻上他的蜜穴。

    「啊!那裡……」

    裕也知道男同志之間的性愛是用那裡。雖然搞不太清楚,但他卻知道自己成了承受的一方。

    *

    舌頭探索著他身後的蜜穴,有點癢,有點不舒服,但卻有不可思議的感覺竄上他的頸項。中山的手指追上舌頭,被唾液潤濕的後面遭到手指侵入,在裡頭搔弄著。這種從未經歷過的體驗,令他全身僵硬。他的腳一使力,反而更意識到中山手指的存在。

    「……嗯,啊!」

    他還以為不可能會有感覺的,卻沒想到當手指在他體內搔弄時,自己自然而然地便逸出甜美的聲音。從未經驗過的快感,令裕也把臉埋進床單裡,緊咬住唇瓣。

    「……啊,可惡!」

    中山在他背後咋舌。

    「自從初戀以後,這是我第一次這麼不知所措。你真的讓我變得好奇怪。」

    接著中山插入的手指數增加了,裕也的大腿突然一陣痙攣。

    「……嗯,啊!」

    「不肯說嗎?說你喜歡我的全部,說你想知道我的全部。」

    「……歡,我喜歡全部的中山先生。」

    裕也以嘶啞的聲音回答。

    他一說完,中山就把手指伸出。盈滿體內的快感中斷,裕也不禁輕歎了口氣。

    中山吻上他的背,整個人覆在他身上,並伸手從床頭拿出軟膏。

    「如果就這樣進入你可能會痛,我幫你塗上這個。」

    說完他從軟膏將潤滑液擠在手指上,並移到裕也後面的蜜穴。已經鬆弛的蜜穴對中山的手指毫不抵抗,完全接受,而沾著潤滑液變得更加滑順的手指,再度刺激剛才讓裕也變得奇怪的地方。

    「……啊,啊啊。嗯……」

    這時突然傳來金屬摩擦的聲響,裕也模糊的意識到那是皮帶扣環的聲音。他扭腰回頭一看,中山正跪坐著,手忙腳亂的脫掉衣服。

    他在自己亢奮的堅挺塗上潤滑液,然後把手放在裕也的臀並壓在他身上。瞬間,他那炙熱的分身進入裕也體內。

    一點一點推入讓裕也發出微弱的聲音。

    「啊,不……要……」

    被貫穿的恐怖感一下便讓陶醉取代。中山的分身一點一滴地慢慢往內推進,進入後又抽出,再往更深的地方插入。貫穿淺處的快感跟更深處的快感全然不同,中山彷佛想要看川裕也身體渴求的是哪一種快感,不斷地重複進出。

    「啊……」

    比手指帶來的刺激更甚好幾倍的快感,讓裕也陷入忘我的境界。

    裕也想要逃離這幾乎要將他吞沒的快感而扭動腰部,而而這動作卻讓他的身體感到更加奇妙。

    「不……中山先生。」

    他想要知道中山的全部。不只身體,還有他的心,以及他所度過的每個日子。裕也想要知道更多更多。

    這個傲慢的要求讓裕也說出喜歡自己——包含已知與未知的全部——這個男人,裕也或許會越來越喜歡吧!

    *

    兩人急促的喘息,彷佛要淹沒裕也頭部的灼熱快感在他體內爆發。就在裕也到達頂端之後,中山也在裕也的體內射出他的白濁。

6

    想要多瞭解對方時該怎麼做?當然增加瞭解的機會是最簡單確實的方法。

    所以順利完成擔任草薙繪畫模特兒的裕也,接下來便毛遂自薦到中山的公司做些事務工作。

    忽然,秘書兼總務的竹中再敲著電腦時發出一陣哀嚎。

    「哇!我做好的檔案不見了!」

    在裕也第一天去打工的下午,便發生了一起意外。

    「可以讓我看一下嗎?」

    裕也說道,然後跟一臉驚訝的竹中交換位置坐在電腦前。

    「螢幕突然變得一片漆黑。」

    裕也對站起來說明狀況的竹中默默點頭,發現畫面果然一片黑。

    而後他「喀喳喀喳」地敲了幾個鍵,再按下「Enter」後,畫面就復活了。竹中看著重新出現的表格,不禁發出讚歎。

    沒想到裕也對電腦很在行。或許因為從小愛玩電玩的緣故吧,讓他很喜歡接觸機械類的東西。

    不知什麼時候,單手拿著咖啡的中山來到裕也身後。

    「哇,真厲害!你真的常出乎我意料之外呢!」

    「其實我很喜歡玩這些。」

    即使裕也已經極力掩飾高興的神色,但臉上還是一副驕傲的模樣。

    中山雖然說了「出乎意料之外」這種話,但裕也知道過去的自己經常都在中山的料想之中。這下子總算扳回一成了吧!

    中山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還真是可愛啊。」

    他單手撐住電腦桌,在裕也耳邊低聲說道。那是令人垂涎欲滴的美色與誘人的嗓音。

    裕也因小露一手而感到開心的心情,完全被中山看穿且嘲笑了一番。雖然想著沒關係,但他在心裡發誓,總有一天要打破中山那副成熟大人的態度。

    以後還有很多機會讓他驚訝。兩人之間已經不需要藉口,也不需要擔保品了。

    他們已經是成為戀人的兩人。工作時成熟的模樣,私底下撒嬌的臉龐,日後兩人還有很多時間可以互相瞭解,一同度過。

    *

    坐上指定車號的副駕駛座等著教練,及川裕也茫然地眺望窗外的景色。

    這是駕訓班的場內講習課程。現在時節已到秋天,街上的樹葉開始染上顏色。天空萬里無雲,一片晴朗。

    這種天氣最適合去兜風吧!

    裕也把上課用的教材放在腿上。雖然連臨時駕照都還沒拿到,但他卻已開始想像了。

    眼角瞥到後照鏡上自己的臉,裕也輕輕皺了下眉頭。

    那是張大家公認的「王子臉」。

    裕也被朋友們稱為「王子」。漂亮端正的輪廓,再加上不知人間煙火的天兵個性——這是周遭朋友對他的印象,也因此才有了這個稱號。然而裕也卻對這個綽號覺得不服。

    不過,最近他已經慢慢接受這個綽號了。反正再怎樣無謂的抗拒、偽裝自己都沒用,到最後還是會露出馬腳。因為真實的他就是天真又迷糊,既然如此,倒不如好好認清自己,慢慢改進自己的缺點。

    他知道自己還是個小孩,可是他想盡可能地成長為一個大人。

    讓他有這種想法的,是他的戀人——中山輝久。

    與中山相識是今年春天的事情。一切是起源於裕也借了三十萬給朋友齊藤,孰知齊藤卻帶若錢消失無蹤。由於那是裕也為了考駕照所存下來的錢,所以他來到齊藤住的公寓去討債信,並守在公寓門前等他回來。沒想到齊藤早已不住在那棟公寓。在房門前睡著的裕也於是被這房間的新房客中山給撿了回去。

    事後回想起來,當時他真的是被撿回去的。想想中山也真大膽,雖然裕也看起來一副無害的模樣,但中山卻把素未謀面的人給帶進家中,聽了他的說明後居然還提出「那我就借你這筆錢吧」。當然也不是就這樣隨隨便便借錢給他——為了擔保,裕也開始到中山的公司做些事務工作或幫忙中山公司企劃的一些活動,藉以償還三十萬。

    經歷了一番波折,中山與裕也現在成了相親相愛的一對戀人。

    就這樣,裕也每天上駕訓班,去大學上課,並到中山經營的活動企劃廣告代理公司幫忙,過著非常充實的日子。

    想想還真不可思議,兩個原本毫無交集的人,就這樣相遇在一起了。

    裕也正在心中感慨著,教練便來了,他坐進駕駛座。

    「早安!」

    對裕也的招呼,教練輕輕點頭當作回應。

    教練把車開到講習開始的地點,之後兩人互換位子開始練習,今天應該是要練裕也最不拿手的路邊停車吧。

    *

    隔天,月曆上的字是紅色的,也就是星期日,大學雖然放假,但中山的公司卻仍開著。

    在公司的辦公室裡,裕也把資料遞給中山。

    ADO  CORPORATION是中山跟朋友們合開的公司。名義上中山是董事長,兩個朋友是股東。另外還有一個助理,叫做竹中。

    「裕也,真不好意思,假日還把你叫來。」

    股東兼中山的好友增川一臉抱歉地說道。增川看來就像是體育系出身的人,魁梧的身材跟大嗓門是他的特色,看起來就像個標準的日本男子漢。

    今天另一個股東二宮不在公司。不知道他是休假還是因公外出,裕也也不太清楚。

    「希望不是中山硬把你拉來才好。」

    增川皺著眉頭擔心地問。

    「沒這同事,是我自己想多打點工才拜託他的。反正有打工費,而且我不多做點工作不行。」

    「是嗎?」

    公司裡的人完全不知道中山跟裕也的關係,所以看裕也連假日也常來公司幫忙都很看不過去。

    「人都已經來了說這些話也沒有用吧。如果他是硬被拉來的,難道你要叫他回去嗎?那才是浪費交通費吧!」

    中山斷然說道。

    增川嚇了一跳,對裕也使了個「不好意思喔」的抱歉眼色,所以裕也也回他一個「沒關係啦」的笑臉。其實這樣很好,因為放假來公司可以見到中山,這對裕也來說是件很開心的事。

    「有一個新的公益活動,是要募集女性收容福利機構設施的修繕費用,所以主辦單位想要辦一個服裝秀的義演。這是企劃書的原案。」

    「是那個名稱很俗氣的案子吧。叫什麼Happy  Selection  2006,是二宮目前正在談的案子。」

    增川點頭說道。

    「沒錯,就是那個。裕也,可以麻煩你整理一下宣傳提案的資料嗎?」

    中山俐落地交代裕也。依然是跟往常一樣的簡潔穿著,讓人看了不禁懷抱憧憬,希望自己也可以像他一樣擁有充滿男人味的容貌。

    「是。」

    在這裡打工之後裕也逐漸習慣文書作業。他精神奕奕地回答後,中山對他微微點頭,用溫柔的眼神回看著他,那雙充滿關愛的眼神還帶了些許的害羞。

    「宣傳提案?我記得當初他們是自己拿著企劃書來的吧。既然幾乎定案了,應該就不需要再重新提案吧?而且他們拿著案子來跟我們談時就已經沒什麼時間了,難道你又重新做了嗎?」

    助理竹中提出疑問。

    「嗯,對啊。」

    竹中追問著含糊帶過苦笑著的中山。因為他的手邊正在處理大量的檔,所以感覺有些咄咄逼人。ADO  CORPORATION裡的人個個都工作過量,所以才會把一些事務工作交代給裕也。

    「不是已經拒絕過一次了嗎?明明就說了我們還有其它工作忙不過來,對方還要硬插進來。主辦人就是那個掛著偉大頭街的人跟他太太嘛!他太太打電話來的時候還擺了個企業家姿態,跟我說了一堆什麼要透過慈善事業做些對社會有所貢獻的話——借我看一下。」

    情緒激昂的竹中,叨念著一把從裕也手上抓過資料兀自流覽著。

    「聽說他們原本不想藉助專業,要靠自己舉辦慈善服裝秀,但在中途發現自己能力不足以實行整個企劃,所以小決定不縮小活動,而是藉由我們的力量讓活動依照原訂企劃的規模進行。預算上逼得很緊,當初也有跟對方說了照這樣的話沒有辦法進行,可是你卻依循他們的規劃,按照我們能力可行範圍重新企劃了。」

    「也就是說,這完全是個替別人擦屁股的工作。」

    竹中毫不客氣的一口氣說完。竹中的個性其實滿樸質寡言的,不過有時候倒也會一針見血的指出事實。然而他本人卻毫無自覺。

    裕也在這裡工作之後,開始慢慢瞭解竹山的個性。有時候他私底下會覺得跟竹中頗有同感,也就是說兩個人是一樣的天兵。

    但竹中的天兵是基於敏銳的推測而一針見血,跟裕也不知人間疾苦、大少爺般的天真想法又有些不同。

    「董事長,你為了做這個削減了多少睡眠時間啊?」

    「做個企劃案而已。還沒難到需要削減睡眠。」

    只見中山一臉從容。

    「需要削減睡眠是從現在開始吧。根本沒什麼賺頭,而且對方又機車,當初說了那麼多次要你放棄,結果你還是接了。」

    竹中不斷地窮追猛打。

    「雖然眼前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收入,但是我預期做了這個案子後將可以擴充人脈,以後一定能拿到更好的案子,所以才接受的。沒關係啦,而且其它的事務工作也還有裕也在啊。不會全都丟給竹中你做的。」

    中山簡短的幾句話就讓裕也高興不已。一想到自己受到倚賴,他便感到很開心,更加覺得自己非努力不可。

    竹中看完企劃書後雖然還是板著一張臉,卻也只能點點頭了。

    「這不是我的工作量的問題……不過既然中山先生都說這樣可以擴充人脈……」

    這時在竹中背後——

    「竹中……你還真恐怖啊。」

    增川小小聲的說了一句。頓時只見竹中依然一臉酷樣,轉身在增川的肚子給了輕輕的一拳。

    *

    那一天,當裕也幫忙整理資料、列清單、做一些電腦作業時,中山則是到處忙得團團轉。星期天本來應該要休息的,卻因為業務量多到還必須上班工作。裕也知道這些,開始擔心起中山的身體。

    回家是中山送他的,因為中山說機會難得想要一起吃個飯。裕也考慮到中山的狀況,於是提出如果要去吃外面還不如在家慢慢吃的建議。

    但是裕也可沒有準備豪華料理的本領。

    所以兩人就到百貨公司地下樓去買了一些菜回家,兩人在餐桌上吃完飯後,中山接著拿出裝著蛋糕的盤子放在裕也面前。

    這也是在百貨公司地下樓知名商店買的戚風蛋糕。中山知道裕也愛吃甜食,總是會在飯後幫他準備甜點。

    「中山先生呢?」

    「我不用,這是裕也的蛋糕。」

    「那我就不客氣了。」

    裕也低下頭吃起蛋糕。他用叉子插進軟綿綿的蛋糕裡,把好吃的蛋糕切成一小塊後食用。

    當他高興吃著蛋糕時,坐在對面的中山則幫他把咖啡倒進杯子裡。服務非常周到。

    本來是他考慮到不要讓中山太勞累,沒想到一回神竟發現又是中山在為自己服務。真是糟糕!裕也在心裡想著自己果真是孩子氣又迷糊啊。

    因此他趕緊把插著蛋糕的叉子往中山嘴邊送。

    原本邊喝咖啡邊微笑著看裕也吃蛋糕的中山,被裕也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而張大眼睛。

    「來,張嘴,吃一口嘛。累的時候吃點甜的很不錯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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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笑了出來,張嘴把蛋糕一口吞下。叉子上的蛋糕一瞬間就消失了。

    吞下蛋糕後,他瞇起眼睛看著裕也。

    「怎麼了?」

    我做了奇怪的事嗎?裕也自問自答。難道太過唐突了?

    「沒什麼……只是你突然撒嬌讓我胸口跳了一下。」

    「是……嗎?」

    或許吧?

    「總之,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對我做過這種舉動。還說什麼,來,啊——」

    「我可沒這麼說。」

    裕也答道。原來這就是撒嬌的舉動,他心裡忽然有些動搖,想說自己是不是做了太過親密的動作了。

    同時他也想到——中山過去的戀人一定都是成熟的大人吧,頓時覺得胸口一陣刺痛,和成熟幹練的女性約會肯定更像一回事吧?她們應該都是些自然而然就會體恤中山辛勞的人吧?

    「不過如果你喜歡我這樣做的話,下次我就會叫你『啊——』。」

    裕也小聲的說道,半帶著自暴自棄。

    「我會很開心喔。」

    最好是開心啦。裕也在心裡反駁悠然回答的中山。

    「因為這種事對我來說很新鮮,所以令我感到很開心。兩個人一起去挑選玻璃櫃裡的配菜時也很好玩,以前約會的時候跟情人一起挑的不是衣服就是貴重飾品,根本沒機會認真去想過這個燒賣看起來很好吃,熏雞沙拉跟蝦子酪梨沙拉哪個比較好這類的問題。」

    「對不起……」

    「幹嘛道歉?跟裕也在一起我很開心呀!」

    一番對話後,裕也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這是什麼?這牽動胸口的痛究竟是什麼?如果可以讓中山開心就好。可是每次做了一些魯莽的行動而被笑,或被瞇著眼笑說自己真可愛時,他都會有點不耐,想回答才不是這樣。

    他的心裡有個念頭,希望中山可以看見到目前為止還沒看過的自己。

    裕也歎了口氣把剩下的蛋糕吃掉,然後朝一直微笑看著自己的中山問道:

    「中山先生,你沒關係吧?」

    「什麼?」

    「因為竹中有點擔心你,像睡眠時間之類的。你很忙吧,所以如果有我可以做的事情請儘量告訴我。雖然我可能沒辦法一下子就注意到。」

    「上次裕也不讓我睡覺的隔天確實有點雖受,或許臉色不太好看吧。竹中不知道我們的事情,所以才會瞎操心……」

    他摸著自己的臉頰說道。

    「中山先生,你說我不讓你睡覺?」

    「對啊。不過其實是我自己不睡覺,很開心地一直欺負裕也啦!」

    他想起來確實是有一天晚上沒睡覺。那天晚上他被迫說了一些丟人的話,還被弄哭了,真的很慘。

    「你那種勾人的表情是誰教你的?」

    中山突然說道。

    「咦……」

    「這種時候你應該立刻回答『承蒙您的指導』。」

    「我說不出來。」

    裕也悶悶地抿起嘴,中山則低聲笑了。

    他站起來移到裕也身旁。裕也感受到中山的體溫,頸子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很高興你替我擔心。但是比起我,反倒是你自己還好吧?」

    「我?」

    裕也愣愣地回問。中山的臉就近在眼前,那是擁有男人味的帥氣臉龐。中山曾讓裕也哭泣,也會說些壞心的話,或講些溫柔的語句讓裕也的唇上鉤,並輕輕啄吻他的唇。

    「我也有些不安,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太勉強你了。」

    中山抱著裕也的肩朝自己靠近,額頭抵著額頭低聲說道。

    「我沒有勉強。你還可以再叫我多做一點沒關係。」

    裕也很快的答道,中山慢慢地眨眼歎了口氣。

    「……你還真會讓我想入非非。」

    中山吻著他說道。裕也的舌頭被他糾纏住,越吻越深入,令他開始有點坐立不安了。

    想入非非……我不是那個意思啊。

    「啊……不是的,不是那樣,我說的是打工的事情。」

    中山隔著衣服揉撚著裕也的胸部。他的乳尖已經硬挺,在布料上微微突出。

    接著中山以舌頭描繪著他的唇型,令裕也的身體不禁開始顫抖。仿佛想要嘗遍他口中所有的滋味般的深吻他後,中山低喃著。

    「好甜。」

    那是鮮奶油的味道。沾在舌頭上的奶油,全都被他吃掉了。

    光是接吻與隔著衣服的愛撫就已經令他有感覺,裕也覺得相當丟臉,因此想推開中山的身體。但中山卻用力地緊抱住池,落下更多甜蜜的吻。

    「說……你想要我怎麼做?」

    中山壞壞地閃動著雙眸問道。最近中山老愛叫裕也把他的欲望化為露骨的言語。雖然覺得很色,但每次到最後還是會被逼迫而屈服。通常這種時候他都已經無法思考了——但當他發現自己正在講些色情的字眼時,也會跟受到那些話語的鼓動。

    因為羞恥而產生的快感,這是中山教給他的。

    不只如此,也因為中山,他更加瞭解自己是從身體的何處感受到快感。

    快感的體驗與自己身體的欲望——這些都從中山身上學到了。

    光是被親吻裕也的身體就起了反應,下腹部也慢慢熱了起來,他的喉嚨發出聲音。

    「中山先生……不要這裡……」

    他請求中山至少換個地方到房間去。

    「啊!對不起,原來不是這裡……」

    小山用舌頭舔弄著裕也的唇,低聲笑著繼續。

    「你是想要我親這裡嗎?」

    解開襯衫鈕扣,中山的吻落在裕也裸露的胸膛上。他用嘴唇挑逗著裕也挺立的乳尖,令裕也輕聲歎了口氣。光是中山厚實炙熱的唇在他的乳尖上舔弄,他就已經受不了了。

    「不……不是。」

    中山用嘴愛撫著一邊的孔尖,另一邊則用手指挾住,像在撚紙一樣的輕揉著。熱源漸漸在裕也體內累積,腰也自然而然地扭動起來。

    「不是?那是這裡?」

    愛撫的手掠過胸部來到裕也的下腹,褪下他的牛仔褲,中山把手伸進去裡面隔著內褲輕柔的揉捏著他。裕世的形狀透過布料顯現出來,身體感到一陣疼痛。

    他想要直接被觸摸,希望他親吻那裡,但是要照中山所教導的直接說出口實在太丟人了。中山似乎也看透了裕也內心的煩悶,壞壞地且誘人地笑了,露出仿佛正在思考該如何欺負裕也的表情。

    光是這樣被注視著。裕也就已經深受中山的挑逗。雖然他也不想老是被吃得死死的,但卻一點辦法也沒有。他老是被從容不迫的中山戲弄,沉溺在持續傳來的快感浪潮中。

    「中山先生……不要……在這裡做。又弄髒就不好了……」

    有一次他射在客廳沙發上的靠墊,後來簡直羞愧到無以自容。中山要他不要介意,反正本來就要換了,但之後那個靠墊就被丟掉了。

    他一說完中山的手就離開裕也的下半身,裕也才松了口氣,但同時又有些失望。怎麼這樣就結束了呀!雖然不想在這裡,但是如果回房間的話……

    可能他的想法在臉上表露無遺,中山看著裕也大笑出聲。

    「裕也真可愛,不要弄髒就好啦!」

    「咦?」

    中山把裕也下半身的衣物全都脫掉。沒有內褲的遮掩,他的堅挺直直地跳了出來。

    「真是年輕。」

    聽中山這麼一說,裕也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總不能用手遮住吧!這下子更覺得不好意思了。

    他全身上下都已經達到沸點,沒辦法一下子就冷卻下來。

    中山身體往下移,他的唇靠近裕也股間,先用舌頭來回舔著頂端,裕也倒抽了口氣。一股簡直要讓他麻痹的快感由下半身沖上腦門。

    中山舔著頂端並輕輕含住,用手指上下套弄裕也的分身。唾液與溢出的汁液混合在一起,濕濡了裕也的堅挺。

    有時中山的唇會離開頂端,上下舔弄著他挺立的內側。重複幾次之後,他來到裕也身後的蜜穴。

    「……嗯。」

    他吻著裕也的蜜穴,仿佛想把唾液推進蜜穴內。裕也的大腿因為緊張與快感而不斷顫抖。舌頭與手指同時進入他體內。四處搔刮著的手指感觸,讓裕也整個腦筋一片空白。

    「啊……不……」

    被中山的手指與舌頭如此愛撫,裕也無法抑制自己的聲音。

    中山慢慢地把裕也的挺立整個含住,用辱舌撫弄著,同時也加快了在裕也身後蜜穴的手指動作,用指尖搔弄著裕也的敏感地帶,有韻律的愛撫他。

    炙熱的挺立被他狹窄的嘴所包圍,後穴也同時接受愛撫——讓他忍不住了。

    一瞬間裕也的眼裡散發出光芒。

    裕也呆愣地用雙手覆住自己的嘴巴。原來中山說「不要弄髒就好」指得是這個。

    吞下裕也腥臭汁液的中山一臉平靜的說:

    「那我們到床上去吧。」

    對中山而言,夜晚才正要開始呢!

7

    一早期後——

    「可以舉辦個展,真是厲害耶!」

    受邀來到藝廊的裕也四處張望著。

    「說什麼厲害,全是因為接了週刊的封面,所以才會不同以往,作品量大增。畢竟速度不同了嘛,每週都在增加。」

    目前當紅的新銳畫家——草薙馨的個展,在入口處擺放了漂亮的花束及簽名簿。字跡潦草的裕也,眼角瞥到一旁的中山正俐落地簽下大名。他接過筆在中山的簽名旁邊寫下姓名與地址。看到自己醜陋的字跡就覺得煩。從這些細微的地方可以感覺到自己還是個孩子,很多事情都仍然不習慣,老是大驚小怪的。

    今天是中山邀裕來看個展的。

    他一貫簡潔的西裝,全身上下散發出男人味,完全看不出以前這位紳士,跟上星期才把裕也欺負到暈了過去的男人是同一號人物。

    裕也看著中山與周遭的男性逐漸學習。果然成熟的大人都有雙面性格嗎?雙面或多面?才想說原來他是這樣的人,一下子便發現他另一個完全不同的面貌,讓他的生活隨時都有刺激。

    不過如果要讓中山說的話,裕也才真的具有多面性。他常說裕也老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展現出完全不同的性格。

    不過裕也本人則是無法理解。

    「也對喔,每星期都會推出一幅作品,那也很厲害呀!」

    對裕也而言,當草薙馨的模特兒是第一份跟中山有關的工作,他這外行人來當名畫家的模特兒,怎麼想都覺得怪。

    剛好那個時候草薙馨接下週刊封面的插畫案子,所以裕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他的模待兒被刊登在封面上。

    他偶爾想起莫薙馨畫著自己時的認真摸樣,都會覺得感慨。要像這樣集中精神,每個星期都交出一幅作品,是多麼辛苦的事啊!

    「對啊!我也覺得很佩服,不過只在那傢伙工作的認真表現上。做為一個人類,他的扭曲性格可就有待商榷了……喂!幹嘛用那種眼神看我?」

    「沒有啊,你們是物以類聚。」

    裕也胡謅一通。中山小聲的笑了出來。

    「沒錯,我也很認真工作。」

    他自動把性格扭曲的部分省略掉了。

    為了要讓每幅畫都能突顯出來,因此將它們一一精心裝框,陳列配置在寬廣的空間裡。

    而其中最為顯眼的,是每星期推出作為雜誌封面的一連串青年系列,他們把所有的畫作流覽過一次後,又再次佇立于青年系列前。

    「如何?看到自己入畫有什麼感想?」

    中山在畫前問著裕也。

    「嗯……老實說我也不知道。」

    有時看了草薙畫的初稿,裕也總覺得草薙筆下的人物不怎麼像自己。看到的只是草薙把好的地方加以強調、美化後的另一個人物。

    「就好像聽了自己錄音的聲音也會搞不清楚,總覺得這真的是我的聲音嗎?」

    「跟那個好像又有些不同。我哪有這麼漂亮,這麼神秘。」

    著色加框後的畫裡的青年,散發出一種魅力。那是夏天的封面,在海邊散步的青年,被日曬灼傷的肌膚有一部分呈現泛紅色彩,既逼真又吸引人,像這種帶有透明感的男人,怎麼可能會出現在一般的生活裡。要說自己是模特兒也只會覺得是在騙人。

    「應該是身材吧。身高跟體型用我的尺寸下去畫,其它都是草薙先生用巧妙的技巧把腦海中的美男子畫出來的感覺。不過,也不能說完全不是我。」

    青年所散發出的吸引力,都是因為他的不成熟。不特別強調陽性的細瘦身軀與白色肌膚,尚未成熟的部分直接轉變為朦朧的魅力。這點就連裕也這外行人都體會到了。

    而這也正中裕也的痛處。

    自己內在的青澀與不知世事的部分就這樣暴露出來,被草薙看透了。看起來再怎麼吸引人,這青年的特色還是在於其柔弱與未成熟。而這點正好可以把青年系列與以往草薙筆下的人物做個區隔。

    過去草薙畫的都是完美的強者,看了個展中集中陳列的畫作後更加深了這層體認。

    只有青年系列顯露出獨特的脆弱。

    「因為有些部分讓人無法否認那不是自己。看到那些,讓我有種想抱頭大叫的感覺。」

    中山微笑聽著裕也輕聲道出自己的感想。

    是因為中山也瞭解裕也看到的自己是哪些部分嗎?他想問又不敢問。

    當中讓裕也覺得希望這模特兒展現出來的本質真是自己的部分——是青年所綻放出的生命力。畫中的青年雖然尚未成熟,卻顯露出勇敢向前的勇氣。

    即使依然有些懵懂、有些不安,但他的眼神卻透露出他正走在正確道路上的自信。

    「是嗎?依我看這畫掌握了裕也的氛圍。每一幅都是,把裕也的優點都畫出來了。」

    「優點?」

    「具體說來,若從外表來看就是眼睛。你的眼睛包含了力量,勇往直前不受到動搖。」

    被這樣深情注視著說出這些話,裕也不由得害羞起來。那種害羞的感覺令他不由得想拔腿逃跑。

    跟自己的親密愛人來到掛滿描繪自己畫作的空間,就已經是種令人害臊的行為了,直至此刻,他才突然發現這點。

    「沒想到竟可以向全世界的人炫耀我的愛人是這麼的美麗……看來我選一幅買下來好了。」

    中山雙手抱胸,手撫著下巴開始認真的欣賞起來。

    「你要買來做什麼?」

    「擺在家裡裝飾啊!不然還能怎麼用?」

    把自己身為模特兒的畫作擺在中山的房間……可是如果現在裕也叫他不要這麼做,中山可能真的會買下一幅,這便是中山的個性。跟中山交往久了,他也慢慢瞭解到中山的一些癖好了。

    中山瞄了一眼無言的裕也,然後好像很開心地選起畫來。

    不只裕也他們,來到藝廊參觀的訪客們幾乎都在這一連串的青年系列前停下腳步。

    兩個同行的女性中有一個不時地看著裕也,一定是在指責他一直擋在觀賞畫作的最佳位置吧!

    裕也正打算小聲地告訴中山差不多該走了時——

    「妳看……那個男的像不像這幅畫裡的人?」

    「咦?真的耶!」

    聽到她們小聲的竊竊私語,裕也頓時停下動作。

    居然會有人說很像畫中人——不過他是模特兒,像也是應該的。草薙畫下的青年有種脫離現世的感覺,他還以為不會有人把本尊跟畫作聯想在一起。裕也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反應,於是當場定在那邊。

    中山也感受到女性的視線,小聲說道:

    「裕也,走吧。」

    「嗯。」

    說完兩人便離開了畫廊。

    一走出畫廊他們就遇到草薙。

    「你們也來啦。謝謝!」

    秈往常一樣柔和的眼睛在鏡片後微微瞇起。外表看來溫柔而認真,但草薙畫出的畫卻是剛硬而堅強。透過充當草薙的模特兒,他慢慢瞭解這些全部都是草薙個性的一部分。草薙也是個多面體,隨著不同場合曝現出不同自己的成熟男人。

    「你們要走了嗎?難得來了就讓我請你們喝杯茶吧?那裡有一家氣氛不錯的咖啡廳。」

    裕也正打算拒絕,但一旁的中山卻開口了。

    「既然如此,那就連蛋糕也附上吧!」

    「可以啊……」

    草薙有點摸不著頭緒,帶著裕也他們到咖啡廳去。

    一打開門,咖啡的香味便撲鼻而來。店內播放著令人渾身舒暢的低沉爵士樂。

    才一坐下,中山便馬上打開菜單上的甜點頁放到裕也面前。

    「啊!原來如此。就覺得奇怪,想說中山怎麼會突然說要吃蛋糕,原來是裕也喜歡吃蛋糕啊。我們往來這麼密切我卻都不曉得,早知道應該跟你多交流才對。」

    中山一臉不悅的看向微笑說道的草薙。

    「你這傢伙還真惹人厭。」

    裕也想到點蛋糕的可能只有自己,但若不點待會兒肯定又會被說東說西,所以便懷著感恩的心點了。看著中山跟草薙因為感情好而互相對罵的模樣,令他不禁在內心感歎,希望自己也能這樣流暢地與人交談。

    送上來的三杯咖啡擺在桌上,再加上起司蛋糕。

    只有裕也面前的杯盤看起來很豐盛。

    「我很高興你們來了。裕也,有沒有引起騷動啊?畫中的模特兒來到藝廊,沒有被其它訪客發現嗎?」

    「嗯,是有一點。」

    小山喝著咖啡答道。

    「所以我們才出來的,自己感到驕傲的戀人受到矚目雖然很高興,但卻又有點讓人嫉妒,這是個很好的經驗。」

    「聽起來好像變成我幫你增加了經驗值,真是討厭。」

    看了老大不高興的草薙,中山不禁噴笑出來。

    「不過……是個很好的展覽。雖然你的人我覺得不怎麼樣,不過倒還挺喜歡你的畫。」

    雖然嘴巴很壞,但可以看出中山是真心的讚美,草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謝謝!」

    可以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深厚情誼。真好,裕也又陷入好像被冷落在一旁的寂寞感當中了。

    他沒有插嘴,默默地吃著蛋糕。

    「說到謝謝,對了,中山,謝謝你的花,我請人把它裝飾起來了。」

    也就是說擺飾在藝廊裡的花,其中一個是中山送的。說到這自己卻是空手前來,像這種時候至少也該帶束花吧?可是現在想到已經來不及了。

    況且還讓人家請吃蛋糕!

    「裕也等一下也要陪中山嗎?我聽說中山都盡情的使喚裕也,你沒問題吧?」

    草薙突然把話題轉到裕也身上。

    「不……我沒有被使喚。我向中山先生借錢不還不行,所以才硬拜託中山先生介紹打工的機會給我。」

    「借款?是這樣嗎?」

    草薙意外地張大眼睛,裕也點頭答了句「是的」。

    「我借錢去上駕訓班,在還完錢之前不努力工作可不行。」

    中山聽完裕也說的話,馬上接著說道:

    「……都說了不用急著還沒關係,但裕也卻很老實,怎麼都說不聽。有錢再還就可以了,反正也才三十萬。」

    「原來如此,裕也看起來確實一副老實樣。」

    草薙說著仔細端詳裕也。老實或許是讚美的話,但在裕也耳裡聽來好像是在說自己太過認真、不知變通,讓人有點不太舒服。是自己想太多了嗎?

    「那個……我等一下學校還有課,差不多該走了。」

    「喔。對喔!那我就不留你了。個展還有十天左右才結束,如果你有時間再自己來看吧。」

    「不行不行!裕也如果要來一定要找我。」

    「我可沒叫你來。」

    草薙冷淡的對中山說道。

    「吵死了!我還會再來選一幅畫的。」

    「哪幅?」

    「我想要那幅在海邊散步的青年或是坐在向陽椅子上的青年。」

    「喔,你說那幅啊!」

    草薙暸解的點點頭。

    「不過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再另外畫一幅給你吧!就用裕也當模特兒。」

    「那真是太好了!可是你有辦法畫嗎?」

    「嗯?」

    「我聽說你現在遇到瓶頸,每星期還硬要擠出一幅作品,每天的臉色看起來都不太好。」

    草薙一時安靜下來,接著用苦澀的表情詢問中山。

    「真是糟糕。你聽誰說的?」

    「畫商。那個女的——馬淵小姐。」

    「啊——」草薙歎了口氣垂下肩膀。

    「馬淵小姐還真多嘴。」

    「不過她是個好人吧。就因為注意到你陷入瓶頸,所以才幫你開個展的!她說想讓你感受到訪客來看你的畫而深受感動的模樣,或許能讓你內在的創作精神再度復活。」

    「有這麼好的事嗎?」

    草薙苦笑著喝下咖啡。

    「咦?受到你的畫作感動而打算要買畫的客人正坐在你面前呢!你怎麼還這麼說。」

    「因為青年系列是我自信的作品啊。」

    「那是因為有好的模特兒吧。」

    那個模特兒就是裕也。坐在自信滿滿說著話的中山身旁,裕也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頓時縮起他的身體。

    *

    大學、駕訓班、在中山的公司幫忙,時間就這樣流逝。

    感覺應該要更加賣力工作。

    做到筋疲力竭或許會有什麼變化也說不定。

    裕也心中有種淡淡的期待,仿佛只要持續動著自己就會有所變化。

    日常生活改變,裕也的心境也跟著變化。不同於過去每日往返學校與家裡的平淡生活,現在的他跟許多具有魅力的大人們相識、交談,且被守護著——沒有人要求他改變,但自己覺得不改變不行的想法卻逐日增強。

    只是他現在還看不清這第一步要往哪裡跨出去。

    閱於這點不安仍舊跟過去一樣。到現在他還是持續跟自己自問自答,到底自己想做的究竟是什麼呢?話雖如此,即使每天依然迷迷糊糊的度過,但跟以前隱約著急地覺得不做些什麼不行相比,現在的他反而有種船到橋頭自然直的希望在手邊閃耀著。

    所以——今天裕也也來到ADO  CORPORATION幫忙。學校跟駕訓班都結束了,時間已是晚上十點多,竹中仍在加班。

    一想到這個時間公司的電話還響個不停就令人覺得可憐。這些努力工作的大人們真辛苦啊。夜晚街道上大廈的燈光,是為了努力不懈的大人們而點亮的嗎?最近他深深的感覺到,連夜景真漂亮這種玩笑話都說不出口了。

    不過他們看起來卻顯得很愉快,大家都在歌頌著工作這件事。

    裕也很憧憬他們這一點。

    竹中從桌上拉出文件。

    「不好意思老是麻煩你,要請你打的是這本。」

    「好的。」

    一拿到檔,裕也立刻轉向電腦。只需對著機器工作輕鬆多了。

    「謝謝你!真是幫了個大忙。」

    中山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中山從裡面探出頭來。

    「裕也你來的正好。」

    中山的臉瞬間一亮。裕也帶著疑惑回望中山。

    「裕也文書方面的能力比我強多了,派遣他到其它公司做行政工作也行了。」

    竹中說道。

    「你捨得把我們家的寶派去給別人嗎?」

    中山走到兩人身旁。

    看著竹中桌上堆積如山的資料和帳冊,裕也伸手拿了其中一本問道。

    「竹中先生,這個也交給我做吧?」

    「不、不用了。那個有點麻煩。我自己來就好。」

    竹中笑著說道。

    「對啊,麻煩的事都交給竹中就好。」

    中山也輕聲附和道。

    他們兩人好像都顧慮著裕也,裕也聽了回答臉色一暗。

    比較麻煩的事情不能交代給他,擺明瞭他的程度只可以做些最簡單的工作。他明明已經很努力了,本來還以為自己可以幫上一些忙的。

    此刻的心情就仿佛前方已經看見光芒,卻突然被蕾絲布簾擋住視線般。

    「所以裕也,你去參加服裝秀吧。」

    「什麼?」

    中山拉了張椅子在裕也旁邊坐下,看著他的臉問道:

    「咦?我沒說過嗎?我們負責的那個關於女性收容福利機構設施的慈善服裝秀。」

    「啊……有。我知道,那個企劃書還是我打的。現在究竟是怎麼回事?」

    「現在模特兒不夠。因為是公益活動,沒辦法請大牌來,所以現在正打算用便宜的打工費用找一些從事兼職打工且長相漂亮的男女。前一陣子大家篩選了一下,卻突然發現我們這裡就有適合的人才了!」

    「適合的?」

    「裕也,你已經習慣當模特兒了吧?之前不是在草薙那邊做過了嗎?」

    聽到中山的說法,裕也更加沮喪。難道他在這裡做的行政工作只是來湊湊熱鬧嗎?頂多只能充當助手?

    「在草薙先生那裡做得順利,是因為草薙先生只挑好的地方畫。基本上那根本不是我,我只是擔任骨骼興體型的模特兒而已……」

    「裕也,才沒有這回事呢!對不對,竹中?」

    中山把話題丟給竹中,竹中停下手上的工作。

    「對啊!我覺得那看起來就是裕也本人啊。那系列真的很捧。把裕也那隱約沒有顯現的優點都呈現出來了。一看到就覺得很安心。雖然有些疲累,但卻不要緊;即使有些迷惑,但總還是會有好事發生——令人覺得受到鼓舞。」

    「隱約嗎?」

    裕也心頭湧上一陣苦澀。正因為自己也瞭解,所以被這樣一針見血的道出他的痛處——而且還不能不強顏歡笑,只讓自己覺得痛苦。

    「你看,這是在稱讚你耶,怎麼說呢?總覺得好像看到以前的自己。外表的美麗是很重要的,光是你的存在就足以治癒周遭的人。」

    中山說出更大的恭維詞句。

    「也就是說,你現在是在誇耀自己過去也曾是個美少年囉。」

    竹中從中打斷中山的發言。

    「竹中……」

    「你現在看起來依然很迷人啊,是個中年美男子。倘若繼續保持下去,說不定還會變成有魅力的美老人喔。我可以跟你保證。」

    「用不著你保證。竹中……我看你是工作太累了吧!快點繼續做你的事,不好意思剛剛打擾你了。」

    中山一臉不好意思的說道,竹中則推推眼鏡轉向桌子。

    「那麼模特兒就拜託你了。對了,還會有拍賣活動,所以一定會引起話題。我們真的非常需要裕也的説明。」

    「拍賣?」

    「這基本上是個慈善活動,不募款就沒意義了……因此當中還會有拍賣活動。我們已經商請草薙捐出他的畫作,所以更加希望裕也也能參加,你看,『目前引起話題的青年系列模特兒就是這個男子!』很具有話題性吧?」

    什麼嘛,結果還不是要跟草薙的畫配成套。當然他並不因為自己的美貌被拔擢而雀躍,但是草薙畫的不就是他的外表嗎?為了要突顯出草薙的畫,才需要請模特兒登場製造話題。

    裕也頓時有種空虛的感覺。

    但是也沒辦法怪誰——確實就是沒辦法。裕也再不高興也只能怪自己。

    這些模模糊糊、無法用言語表達的焦躁與煩惱,沉澱在裕也心底深處。

    「如果可以引起話題,那我就參加。」

    至少要抱持正面的想法,畢竟托草薙的福,才給予現在裕也的存在添上了附加價值。

    「太好了,謝謝!」

    裕也以苦澀的心情看著中山開朗的笑容。竹中猛然從桌上抬起頭來。好像想起什麼。

    「……對了裕也,你的駕照考得怎樣了?」

    「順利的話,下星期就可以參加臨時駕照的考試了。」

    「啊……那現在正是重要的時期呢!不過學會開車很開心吧?你搭公車的時候會不會不知不覺挑看得到駕駛座的位置?看著司機的動作便仿佛覺得是自己在開車一樣。」

    「咦……不會耶。」

    竹中「哎呀」一聲,扭扭自己的脖子。看著他開心的笑容,裕也也跟著笑了。

    「我還沒到這個地步,不過開車真的很好玩。有時候會突然想起踩踏著離合器的感覺,無意識的反復練習。」

    「嗯,這我瞭解……不過裕也現在很多事情要做,很難安排時間吧?」

    知道竹中是在擔心自己的時間調配和身體,裕也趕忙搖搖頭。其實竹中根本用不著這麼擔心他的。自已明明就很想幫忙,但卻老是讓其它人擔心。

    「沒這回事!如果有我可以做的事我都要做,請讓我做!」

    「OK,那模特兒的工作就非你莫屬了。你一定要來!」

    中山馬上接下裕也的話回答。等裕也想到自己搞不好是被這兩人一搭一唱地騙了時,卻大勢已去,已經太遲了。

    *

    一星期後,裕也到了指定的服裝秀會場「Happy  Selection  2006」。明明是為了募集女性收容福利機構設施的募款,為什麼要叫「Happy  Selection  2006」?是要祈求幸福的意思嗎?他漫不經心地翻閱剛拿到的手冊想著。

    中山說要去接他,但裕也卻拒絕了。中山身為負責人,一定有很多事要做,所以他告訴中山自己的事情他自己會處理,請中山放心。

    裕也完全沒有彩排,而是直接上場。不過在這之前已經把身高、體手及身體其它部位的尺寸資料都測量過了。

    他不知道沒有進行彩排是因為公益活動經費刪減的緣故,抑或是因為設計師動作太慢,或服裝秀本來就是這樣進行的。

    「啊!這裡、這裡!」

    報上名字領了後臺證後,裕也在通往後臺的途中突然被一個不認識的人拉住他的手。

    「咦——」

    「你是模特兒吧?先來化妝弄頭髮。啊,在那之前先脫衣服。嗯……你穿的衣服是三號跟十號,然後……」

    他看著手上的檔案夾開始滔滔不絕,整涸情況混亂,裕也簡直要昏頭了。看著周圍的模特兒,大家好像都很熟練似地,一點都不害羞,光明正大地換著衣服。女模特兒也都不在意男性的目光。

    除了自己以外,全都是專業或半專業的模特兒,據說完全沒經驗的只有裕也而已。

    裕也還在心中感歎時,身上的衣服一下子便被扒光,穿上寫著三號的衣服。

    煩惱著與其自己隨便動手,是不是乾脆順著對方比較好的裕也,就這樣隨便任人處置了。

    「今天每個人都會穿三套衣服。這件,還有……」

    衣服穿得差不多之後,裕也對正在檢查衣服的女生說道:

    「那個……初次見面。我是第一次做這種工作。還請妳多多指教。」

    對方終於正眼看了裕也的臉,她有點驚訝的圓張雙眼,而後笑了出來。

    「對不起,因為看你一副很習慣的樣子,我還以為你是模特兒經紀公司的人。」

    他不是習慣,而是搞不清楚所以隨便別人處置,沒想到對方卻誤會了。

    「我也算是第一次。我是服裝專門學校的學生,這次活動被臨時叫來當定裝師。」

    「定裝?」

    「就是走秀時負責替模特兒穿脫衣服的人。」

    她轉動著穿好衣服的裕也說道。全身都檢查完後,她拿了一件前開很像浴袍的東西掛在裕也肩上。

    「這是為了預防弄髒衣服,化妝時記得蓋在衣服上。好,髮型跟化妝在那邊。」

    裕也才剛被推著後背,一下子卻又被其它人拉走了。

    簡直就像自動化工廠裡的商品,裕也的頭髮與臉全都任人擺佈。

    「裕也。」

    後面有人叫他。裕也想著接下來又要被拉去幹嘛時,一回頭便發現出聲叫他的是中山。

    「情況如何?」

    他的聲音跟表情都透露著「工作中」的嚴肅。裕也就是喜歡他這種神態。

    對這種熱衷工作的男人的氛圍與威風,裕也覺得非常欽羨。不只外表,他是連內在都很酷的男人。

    「還好。」

    裕也一說完,中山便稍微偏著頭用冷靜的眼神看著他。

    那眼神就好像是在選購商品的眼神,讓裕也的心臟頓時縮了一下。

    此時輕快的音樂流瀉而出,響起司儀對著來賓說話的聲音。

    「好,依照順序排在舞臺邊。前面的人從舞臺中央到伸展台的時候,就換下一涸人出場。」

    司儀推著裕也的肩膀,舞臺的燈光讓裕也的視線一片白茫茫。

    他用力地眨著眼睛。裕也前一個模特兒轉身正要從伸展台走回來,手腳細長,姿態美麗。他看著模特兒的動作整個人呆住了。

    走秀的模符兒骨架不是也很重要嗎?像裕也這種算是矮小的男生可以襯托出衣服的特色嗎?

    他是因為相信沒經驗也可以,為了湊人數才答應幫忙的。怎麼現在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伸展台感覺很寬、很長,他的腳都軟了。

    「裕也。」

    後面是中山擔心的聲音。然而裕也的腦筋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只有「完蛋了」。

    緊張的裕也慌張的踏出步伐。

    明明想要順著節奏走。但手腳卻不聽使喚。

    而日跟前一個模特兒擦身而過時,為了怕撞到對方他的腳還絆了一下,整個人在舞臺中央很難看地踩空,令他滿臉通紅。

    由於距離很近,他甚至還可以聽到對方倒抽口氣的聲音。

    不過對方畢竟是專業,馬上若無其事地走過裕也身邊。

    裕也只能拼命告訴自己至少不能因此停在這裡,所以繼續往前走。但是他卻無法控制臉上的表情。

    他覺得自己很丟臉,整個耳根都紅了,也不敢看臺下的來賓,只是走在舞臺上,明明沒多久的時間,卻有種要走很久的錯覺。

    或許是因為著急步伐變得很快,裕也緊接在前一個模特兒後面走下舞臺。

    裕也前面的模特兒一走下舞臺立刻開始脫衣服。剛才說她是定裝師的女性正在幫其它模特兒著裝。

    裕也注意到中山單手拿著文件夾,站在不妨礙到大家的位置。

    一想到剛才在舞臺上絆倒的樣子被看到了,他的心情便直直地往下沉。本來是努力要幫忙的,沒想到卻幫了倒忙,他感到非常失望。

    裕也將視線從中山身上移開。

    寫著十號的服裝已經整理好放在旁邊,讓人一目了然地吊在那裡。

    裕也想到剛剛那個人說自己要穿的衣服是三號跟十號。雖然另一件的號碼他沒聽清楚,不過他很確定有十號。

    因為看到定裝師正在忙,所以他想乾脆自己穿好了。腦子裡想著這或許還可以挽回一點剛剛絆倒的失誤。

    於是他伸手拿起衣服穿上,花不了多少時間。

    播放的音樂由輕快轉為柔和。剛才第一件穿的衣服是有點運動休聞風,第二套則使用帶有光澤的布料,是套極具設計感的襯衫與長褲。

    不知道為什麼,襯衫的布料表裡相反。閃耀著光澤的那一面應該是在外面才對,但卻奇怪地被翻到裡面去了。

    裕也用手觸摸布料,質感非常柔軟且摸起來相當舒服。他用手指摸著絲滑的布料把它反過來穿上,並扣好鈕扣。

    定裝師幫其它模特兒穿好衣服馬上跑到裕也身邊。

    「啊……那個!」

    定裝師看到裕也的穿著表情暫態一變。

    「不好意思,請你快把衣服脫掉!」

    「咦?」

    「你穿反了,這塊布有光澤的那面是在裡面。快脫掉,沒時間了。」

    聽到她驚訝的叫聲,裕也急忙把衣服脫掉。依照定裝師的指示伸出手。讓她幫裕也把穿反的衣服修正過來。

    聽到她這麼說。裕也再仔細看了一下。剛剛以為是表面的布料其實只是閃著光澤而已,但另一面則是更棒的顏色。乍看之下雖然有點樸素,不過搭配內側的顏色卻仿若微微帶著光芒的寶綠色。

    剛才怎麼沒注意到呢?

    原本打算幫忙的,沒想到卻失敗了,讓裕也更加沮喪,抱歉與羞赧交織混合,讓裕也一瞬間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這裡做什麼。

    然而定裝師卻沒有露出難看的臉色。

    「穿好了,好!」

    她幫裕也把衣服穿好後,拍拍他的肩膀便走向下一個模特兒。

    裕也覺得要是自己可以就這樣消失就好了。他真的很想拔腿逃跑。現在的他好像喝了鉛一般,胃裡一片沉重。汗水滲進他的掌心與背後。

    而最令他感到難堪的是——他一個外行人自行胡亂判斷,反而造成別人的困擾。如果他沒有多事就好了;如果沒有自己拿起來隨便穿就好了。一心只想著要補救剛才在臺上絆倒的過失,簡直真是個笨蛋,這些糗態假使被中山看到,他一定會很失望的。

    想著想著,裕也又開始搜尋中山所在的位置。

    不過,中山早已看到了慌慌張張的裕也與定裝師。

    裕也全身的血液迅速流失。

    自己所犯的疏失從頭到尾都被中山看到了,這令他非常痛苦。

    然後——中山快速地走向裕也。

    中山站在裕也面前,裕也想要掩飾自己的狼狽,因此無意識的扯緊襯衫的前襟。

    沒想到中山卻笑了。

    為什麼?

    「這件襯衫要打開前面。穿得像是披上去的感覺。設計師的理念就是要你不吝露出美麗的肌膚,來襯托出這件衣服的魅力。」

    他撫著裕也在胸前交叉的雙手說道。裕也的手被慢慢地拉開,兩手垂在身側,襯衫前面並不整齊,就像是剛剛中山所說的一樣裸露出胸膛。

    「你是新人,不用像那些模特兒一樣注重腳步沒關係,也不需太在意會跌倒。」

    中山笑著告訴池,並拉著他的手護送他到舞臺邊。

    中山手心的溫暖更令裕也感到悲傷。他對自己這麼好,讓裕也覺得自己一點價值都沒有。真差勁啊!自己。

    「跳跳舞也可以啊!不需偽裝,只要表現出原本的你就好了。」

    原本的自己——這是對自己有自信的人才能說出的話語。

    如果他相信現在的自己可以跟別人一決勝負的話,就不會在舞臺前腿軟了。

    「怎麼可能表現出原本的自己就好……」

    裕也帶著絕望低語,中山回頭看著他。

    此時裕也的內心充滿了負面思考與厭惡,因為他一點都不想被推上臺。反正自己本來就是草薙畫作的附屬品而已。重點不在於他是被描繪的模特兒,而是來自草薙的功力,只是這個附加價值剛好也為他帶來好處罷了。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自己怎麼可能以這種方式受到肯定。

    裕也被推上舞臺時,依然緊緊地握住中山的手。

    中山原本以為裕也會在適當時機放手,沒想到他就這樣迷迷糊糊地拉著他的手走上舞臺。

    「啊——」

    中山慌張的張大限睛,待他回過神來,人已經在舞臺上了。

    走在伸展臺上的模特兒用驚訝的表情看著中山跟裕也。

    中山一瞬間浮上苦笑,接下來把掛在脖子上的文件夾拿下來重新拿在手上,牽著裕也的手帶他往前走。

    裕也這時才注意到發生什麼事而想放開手,但中山卻緊緊握住他。

8

    中山就像在對待淑女一樣,小心翼翼的拉起裕也的手,帶著他轉圈圈跳起舞來。穿著西裝的他,隨著音樂的節奏數拍子。明明是毫無計畫被突然硬拉上來的,但他卻仿佛一開始就計畫好這段演出一般,平穩的帶著裕也。

    看吧,就說可以吧!沒問題的。

    中山注視著裕也的眼神仿佛這麼說著。

    裕也前面的模特兒在伸展臺上走著臺步,突然對臨時上場的中山拋了個媚眼。中山一臉平靜,為了不影響到擦身而過的模特兒,他拉起裕也的手轉了半圈。

    好不容易終於走完臺步,一走下臺——

    「被你整了,你還真是個冒冒失失的王子啊。」

    中山露出潔白的牙齒笑道。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剛剛……」

    「如果我也嚇到呆在那邊動不了的話,你打算怎麼處理啊?」

    中山溫柔的戳了下裕也的額頭。

    「對不起。」

    接著他又對垂頭喪氣的裕也說道:

    「下次你一個人跳吧!況且剛剛不也沒事嗎?還是你等一下還要一起出場?」

    「不,不要。」

    裕也抬起頭堅定的回答——怎麼可能!那怎麼行!千萬不能再這麼依賴他了。

    中山滿意的點點頭,把抱在手上的文件夾掛回脖子,轉身離開。

    「來,快換衣服!」

    定裝師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幫裕也換衣服。

    裕也看著走在伸展臺上的模特兒,心想反正自己是外行人,再怎麼臨陣磨槍也不可能辦到而感到畏縮。然而中山不是模符兒,硬被裕也拉上去他還是冷靜地辦到了。

    除了更加佩服中山之外,更有一股既然中山都做得到,那他自己也可以的不服輸精神湧現出來。

    因為至少要有這種精神才能辦到,他半自暴自棄地打算豁出去——之後就沒有再犯錯了。好像意識突然被切換過來,不再去思考多餘的事情。

    當他再度出場走在伸展臺上時,還配合背景音樂轉了個身。

    什麼嘛!這不是辦到了嗎?

    裕也的心臟歎通作響。他的腳上好像長了翅膀一樣,配合音樂動作挺起背脊,不想輸給注視著自己的視線。他要用心讓這件衣服看起來更漂亮。

    聚光燈下自己的影子照映在伸展臺上,光與影的對照灼熱了眾人的視線。

    第三次——也是今天最後一次上場,裕也總算可以給自己打個及格分數。走下舞臺時,裕也安心地吐了口氣。

    *

    在後臺,裕也拿了一件已經被整理好的衣服。那是件觸感很好的衣服,這是一個專業女模特兒所穿的。最後人家站在舞臺上,獻花給設計師,設計師被模特兒包圍,並接受來賓的鼓掌與喝采。

    裕也想著今天自己淨是失敗,還是不要有太大關聯才好,但卻有個不認識的模特兒扯著他的手上臺。

    舞臺上非常亮,燈光還是一樣讓裕也的視線一片白茫茫。歡呼聲包圍著眾人。站在裕也旁邊的模特兒抱著他的肩膀,在他耳邊笑著說了句「辛苦了」。很不可思議的,裕也竟感受到自己跟大家是一體的。那是種祭典之後的激昂感覺。

    站在舞臺上雖然很害怕,但或許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他低頭看著手上的衣服,細細品嘗現在所感受到的情感。

    「啊,你在幹嘛?快走吧,走了!」

    定裝師過來搶過他手上的衣服。

    「咦?」

    跟剛剛在後臺準備時一樣迅速,而且她手上還不知道拿了什麼東西。

    「要去慶功宴了。快點!走了!」

    無視於裕也的感傷與驚訝,她催促著裕也到後臺去。

    *

    裕也曾聽說服裝秀之後有個小小的慶功宴,還要在慶功宴會場舉行拍賣活動。

    但是看看周圍的人,怎樣都不像是會來出席「小小」慶功宴的人,而且年齡層也頗高的。

    他環顧四周,雖不想加入華瞪的模特兒群裡,但卻也無法接近那些「看起來應該是企業家」的人。

    裕也注意到在這群盛裝赴宴的來賓當中,自己普通的穿著好像有點不搭軋,於是他單手拿著玻璃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

    雖然想著如果可以找到中山或ADO  CORPORATION的其它人就好了,但自己剛剛在舞臺上的失誤卻又讓他頓時心情沉重,不知道該拿什麼臉見他們——即使剛才中山對自己笑了。

    這時有個穿著紅色華麗禮服的妙齡女子,單手拿著酒杯走過裕也面前。她好像喝醉了,腳步有些踉蹌。裕也怕有危險,因此跟隨著她移動視線。那飄搖的腳步與服裝,讓她看來簡直就像蝴蝶一般。

    走了幾步女子便停住了。

    此刻在她面前的是中山。

    裕也心想,原來中山在那裡,可是怎麼這麼近卻沒跟自己打聲招呼呢?不過他沒發現對方卻希望對方來注意自己,也真是太任性了。

    「辛苦了,能順利結束真的太好了。」

    「乾杯!」舉起酒杯的女子高興的說著。

    但中山卻顯得很冷靜。

    「不,還沒計算收支總和,是不是真的順利結束現在還不知道。可以募到多少款項才是問題所在。」

    「是因為這個晚宴超支?」

    對著嗤嗤笑著的女子,中山從容的笑著答道。

    「不,我們公司對這種簡單的計算是不會失誤的。所以田中小姐請不用擔心,盡情享受這個晚宴。」

    「也對……我一開始也想說不知道該怎麼辦。以前辦了那麼多慈善活動通常一開始就可以預知一定的收益,而且還有募款名單的資料,從那裡便可以大概計算出能募到的金額。只要一通電話就完全搞定了。」

    說著那個女子——田中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後又笑著聳聳肩。

    「不過這種服裝秀我以前沒有辦過,真的傷透了腦筋。我老公說提起女性就想到流行,所以要募集女性收容福利機構設施的修繕費用,乾脆就辦個服裝秀好了。那個男人啊……」

    由她說話的內容便可以得知,這個像蝴蝶般的女子,就是這次慈善活動的主辦人之一。

    「只是大概做個企劃,剩下的小細節便一概不管,全丟給我……做得好就說是自己手腕好;做不好還不是推到我頭上來。那個人真的是——啊,那跟你沒有關係喔,失禮了。」

    「沒關係。」

    中山沒什麼表情,只是有禮地聽著她說話。

    「總之真是太好了。如果沒有你的幫忙,一定沒辦法把這場秀辦得這麼成功。而且還算朋友價給我……」

    「這部分已經拿妳幫我介紹的人脈來相抵了,如此一來,我們公司的業務範圍將更加廣泛,對我們而言可是個非常難得的案子。倘若以後有機會,還請妳多多引薦我們公司。」

    「聽你這麼說真的非常感謝。你果然有一套!」

    田中佩服地說道。她看著這涸值得信賴的男人,投予讚賞的眼光。

    「而且你竟然還採用完全沒經驗的模特兒。雖然中途出現了一些小插曲,但仔細想想,那也為這場慈善活動增添了一些值得回味的地方呢!你出場的時候我真的緊張了一下,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不過那也是演出的一部分吧?難道沒人跟你說怎麼不乾脆你自己出場充當模特兒就好了嗎?」

    「不……這個嘛……」

    中山苦澀的笑了。

    「剛在那邊有人跟我說非常喜歡這種像是手工打造的活動。對了,跟你一起出場的那個男生是新人吧?所以你才會跟他一起出場。」

    有意無意的聽著他們的對話,沒想到話題居然轉到自己身上,裕也頓時有些慌張。他又不小心偷聽別人說話了。

    而且主辦單位果然被自己的失誤嚇了一跳。

    不趁現在快點離開,稍一不注意又會聽到中山的回答了。裕也心中有兩種心情在相互拔河,一個想聽中山究竟怎麼回答,另一個卻又不想聽。

    「不是的,我不是因為這樣才上臺。其實是……」

    中山顯得有點傷腦筋,視線遊移。如果告訴她其實這是場意外,可能會因此被主辦人指責。還好這次成功了,倘若失敗的話……

    裕也到現在才對自己愚蠢的莽撞行為感到害怕。

    中山遊走的視線捕捉到了裕也。

    他露出仿佛說著「啊!原來在那裡的微笑」,使了個眼色叫裕也過來。

    「啊,在那裡。引發出來賓那種感想的主角就在這裡。過來,裕也。」

    中山都已經向自己招手了,他也不能再假裝什麼事都沒有就走掉。

    於是他慢慢的接近,跟轉過身來的田中打招呼。

    「田中小姐,這位是及川裕也。」

    「哇……沒有化妝也這麼漂亮。雖說是新人,不過看到這張臉任誰都會想延攬吧!初次見面,我是這次活動的主辦人之一,我在來賓席看了你的表演,大家都非常樂在其中喔!」

    很難判斷她說的到底是場面話還是真心話。

    身為新人他也沒辦法——不過走到哪裡都被這樣對待,令他心情覺得很苦澀。早知道不要來參加就好了,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裕也什麼也不能做,只好含糊的點頭道歉。

    「初次見面!您好,我表現得不是很好,實在很抱歉。」

    「不,我也才剛在說這件事。其實有個不熟悉的人在反而有種新鮮的氣氛,還有人說仿佛感受到手工打造的溫暖呢——對了,中山先生,這麼漂亮的男生你去哪裡找來的?」

    中山笑而不答。

    「剛剛田中小姐一直說他是新人,但裕也其實有很棒的模特兒經驗喔!」

    「是這樣嗎?」

    「是的。妳知道草薙馨嗎?他是個畫家。」

    田中點頭表示「知道」,並說出草薙擔任封面繪畫的週刊名稱。

    「沒錯,那個封面的模特兒就是他。」

    「咦?」

    田中用一隻手遮住嘴巴,又重新由上至下打量裕也一番。

    「是嗎?真的耶!真是的,難怪總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怎麼沒有早點告訴我呢?」

    「等一下的拍賣活動會出售草薙馨的作品。如果田中小姐也是草薙馨的畫迷,請務必要參加競標。」

    「他的畫也會出售嗎?」

    田中再次仔細端詳裕也並問道。

    她那種眼神不像是在看人,反而像是在觀看一件商品。她不是在看裕也這個人,反倒像是把他當成貼上草薙馨模特兒標記的商品在檢查,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被這樣直盯著看,並當成商品換算成金錢,任誰都不會有好心情吧!

    「田中小姐,活動前提出的企劃書裡就有拍賣物品的清單,妳沒看到吧?」

    田中的臉突然漲紅,高聲笑著想敷衍過去。

    「可見你們相當信賴本公司的工作表現。謝謝妳!」

    中山露出有禮的笑容,輕輕點了頭。

    「啊,對啊。沒錯。」

    她含糊的答著不成句的話語。

    「很可惜那個青年系列沒有得到草薙的拍賣許可——說是草薙,其實是草薙長久以來配合的畫商,是他們不同意。如果妳個人想要收藏的話,我可以介紹那個畫商給妳。」

    「這樣啊……我先看拍賣的畫怎樣再考慮看看好了。如果拍賣的畫不錯,會想買也說不定。」

    「草薙馨的畫每一幅都很棒,相信拍賣的作品妳也一定會中意的。」

    田中轉頭看向裕也。

    「既然你都當了草薙馨的模特兒,難道沒有加入經紀公司嗎?」

    「是的。」

    「如果只參加這次的活動就太可惜了。依你的外表一定會大受歡迎的,怎麼不請中山先生幫你介紹模特兒公司?這也是一種緣份。你說對不對啊,中山先生?」

    話鋒轉到中山身上,但他沒有太過吃驚的表情。

    「是的,我正在考慮要幫他介紹經紀公司及其它的委託工作。而且目前也已經決定要再請他繼續擔任草薙馨的繪畫模特兒了。」

    中山說得一副理所當然。

    「咦?委託工作?而且還是草薙先生的?」

    裕也沒聽說過這件事,因此立刻回問。

    「其實現在已經有幾家經紀公司來跟我打聽,也有人說想找你拍廣告。」

    「這麼說,這孩子很快就會成為名人了?」

    田中說道。而後,中山立刻以他慣有的圓滑口才答道:

    「沒錯,所以要請他簽名最好趁現在。」

    跟田中一番交談、她被別的客人叫走後,裕也立刻捉住中山西裝的衣袖移到不顯眼的牆邊。

    「這是秘密幽會的邀請嗎?」

    裕也瞪了泰若自然的中山一眼。

    「我怎麼都沒聽說——關於要當草薙先生的模特兒,以及經紀公司和廣告的事。」

    「嗯,因為我剛剛才告訴你啊。」

    「為什麼……」

    「看也知道裕也最近很忙,所以我本來是打算等這次模特兒走秀結束後才要告訴你的。如果大家知道草薙馨的繪畫模特兒是個新人,肯定會大受矚目。而且假使聯絡視窗只有我們公司,這樣人家全都會主動跟我們聯絡的。」

    又是草薙馨——以及身為草薙模特兒的自己。

    真是煩人。

    都已經親眼看了今天自己在服裝秀上腿軟、跌倒的表現,為什麼中山還一直說要他當模特兒呢?是因為草薙的畫引起話題,所以趁現在話題正熱,像裕也這種小有姿色的男生擔任模特兒的畫也有可能賣出嗎?

    「那個……我真的沒辦法。像這次就因為我是新人才會失敗,我知道自己並沒有幫上忙。」

    裕也馬上拒絕,然而中山卻有點壞壞的笑了。

    「在今天的活動中,也有模特兒經紀公司跟想找你拍廣告的導演來接洽喔!你可是大受好評呢!」

    「為……為什麼?」

    中山是裕也的監護人嗎?為什麼連一聲都沒問過他就開始籌畫了?

    「裕也,你可以對自己更有信心一點。你真的很美麗,並不是因為你是我的戀人我才這麼說的——更何況你是我的戀人,我其實更想把你占為己有不讓別人欣賞。我做這一行很久了,這是我的直覺反應。我知道裕也一定會越來越往上爬,而且大家都會搶著要你。」

    裕也戰戰兢兢的抬起臉,中山則一臉認真的繼續說道:

    「你一定願意幫忙吧?沒關係的,你很適合做這一行。」

    雖然中山這麼保證,但裕也心裡還是很複雜。

    「這一行是指哪一行?」

    「不只是模特兒,我說的是演藝圈。選一家經紀公司,四處參加試鏡,你的世界一定會更寬廣。」

    世界更寬廣?

    那又怎麼樣?找一個自己想做的工作,盡全力生存下去不也很好?

    「不過要當走秀模特兒我的身高又不夠。」

    「也對。」

    「雖然當了繪畫模特兒,可是除了草薙先生以外應該也沒有其它人需要繪畫模特兒了。況且草薙先生畫我的時候,我並不用特別擺什麼姿勢。所以我不認為這行得通。」

    「啊,那確實是比較特殊。畢竟這種工作很少。」

    「而且要當偶像明星也過了那個年紀了。」

    「喂,我可沒說要叫你去當什麼偶像喔!」

    中山朗聲笑了出來。

    然而,被笑的裕也只覺得心痛。

    對中山而言那或許是玩笑話也說不定,但裕也可是很認真的。

    「再說我也不會跳舞。」

    「就說了我可沒要叫你跳舞或當什麼偶像的。」

    「……也不會演戲。所以說這種工作我根本做不來。」

    「嗯……」

    「我到底哪裡適合了?」

    裕也直接了當地詢問,希望可以得到足以令他接受的答案。

    「你散發出來的氛圍,還有你的眼睛。只要站在那裡,就會有故事在你背後發生。看了草薙筆下的你,你不覺得自己的氛圍很有神話性嗎?」

    「就跟你說那——」

    他真想大叫「那都是草薙的力量」,但要跟中山說這些卻又令人覺得悲傷。

    「嗯?」

    「如果是這樣,還不如說因為辦公室的資料整理跟打字很快,叫我到ADO  CORPORATION當正職員工我還比較高興。」

    「這不是高不高興的問題。」

    「……剛剛……走秀的時候很對不起,給中山先生添麻煩了。那時候如果不是中山先生從容的帶著我走,整場秀一定會被我破壞的。我一點都沒有注意到這些,只憑當場的感覺做了那些事,真的很對不起。」

    裕也低下了頭。

    「……裕也?」

    「我不覺得自己適合模特兒之類的工作。如果說是中山先生的話,反而還比較能理解。」

    不只是模特兒,如果是中山先生,他應該什麼都辦得到。就是這麼一回事。有能力的人做什麼都行,沒能力、沒用處的人什麼都做不好。

    「裕也,你光是外表就已經是一項很好的武器了,為什麼要一直否定自己呢?」

    中山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沒有勇氣嗎?在害怕著什麼呢?一個人老是退縮,想著反正自己沒有用,雖然因此而不會受到傷害,但只要下定決心踏出一步,周圍的眼光就會看向自己。還是你害怕的就是這個?你是在害怕他人的評價,會比自己退縮時更加傷害自己而變得傷痕累累嗎?」

    裕也不知不覺屏住氣息。

    中山說的話每字每句都狠狠刺著裕也的胸口。

    「還沒做之前就已經開始害怕失敗與他人的批評,這不像你。裕也看來就像是在朦朧睡夢中,但有一天卻會突然闖出一番大事業來嚇我。你是這種人吧?」

    「我……」

    「你可以考慮看看嗎?」

    「不要,我不想做。」

    「裕也,那至少先做看看草薙的模特兒吧!你應該知道上次有提到草薙正陷入瓶頸。如果當他的模特兒可以幫助草薙的話,你應該願意幫忙吧?」

    「這個嘛……如果我可以幫得上忙的話……」

    說到一半裕也又停住了。他老是因為想幫忙而請中山給自己工作,但實際上真的有幫上忙嗎?不都反倒造成別人的困擾嗎?

    「不……可是我還是不行。我……那個……我很忙。而且我想草薙先生應該還有其它想畫的人吧!」

    中山浮現出疑惑的表情,他沒有想到裕也會這麼堅決地拒絕吧!

    只見他重重地歎了口氣。

    「我不想強迫你,但是你想要還我錢吧?那就好好去當草薙的模特兒,知道嗎?」

    中山一說完,他們的對話也就到此結束。

9

    結果,因為要償還借款這句話而做了最後決定。雖然他一點一滴的還,但還剩下二十萬左右。確實不還不行,裕也本來就沒有立場挑工作,應該要照著中山說的話去做。他的腦袋很清楚這件事,但心卻在不斷地抗拒、拉扯。

    「原則上是跟以前一樣,依照你喜歡的方式做就好。」

    草薙把素描本放在膝上,坐在沙發對裕也說道。

    「好。」

    「都跟以前一樣就可以了。」

    話雖然怎麼說——不過這樣根本沒有一點進步。如此一來,他有辦法走出瓶頸嗎?或許該由自己做些以往不同的事吧!

    活動後慶功宴上的對話成為事實,裕也又開始擔任草薙的模特兒。找出上大學跟駕訓班之間的空檔,每天在草薙家度過幾個小時。裕也跟草薙互相配合,自由調配時間。

    「跟以前相比,裕也已經比較習慣,而我也更能放鬆,應該可以畫出不同的畫。草薙可能感覺到裕也的疑惑,因為做了補充說明。

    「不過真是太好了,裕也又來當我的模特兒。中山跟我提出你想要當模特兒時,還真讓我覺得光榮。曾經畫過的模特兒提出希望能再被畫,那種感覺實在很棒。」

    聽了草薙的話,裕也心裡一陣刺痛,原來……原來是這麼回事!是他自己提出來的,而且還讓草薙這麼高興。既然如此,他就不能顯露出不情願的臉來。

    「不用太過在意沒關係,自然一點。如果學校有什麼書要念也可以,想看自己喜歡的書也行。假使想吃什麼就自己弄來吃。」

    明知道是在畫自己,要不去在意實在很難。

    「那……不好意思,請讓我寫報告。」

    所以裕也也找了件事集中精神,動作才會比較自然,這是上次學到的。接著他打開整理報告用的筆記與教科書坐下來。

    草薙家裡依然沒有改變,時間慢慢地流逝——說起來著也是草薙家的特色之一,與慌亂喧鬧絕緣,是個非常沉靜的空間。

    草薙視線的感覺也沒有變。即便被一直盯著看,也不會令人產生不自在的感受。

    擔任草薙的繪畫模特兒工作,時間彈性大,薪水又高,對裕也而言是份難得的好工作。

    誰都沒有打開電視,兩人默默地埋首於各自應該做的事情當中。裕也寫著學校的報告,讓草薙畫他,而草薙則是專注地畫著裕也。幾乎聽得到始終秒針走動的聲音。

    「啪」地一個聲響,裕也嚇了一跳抬起頭來。

    草薙的愛貓「王子」,一聽到聲音也從捲曲睡著的椅子上抬起頭來看著四周。

    「——咦?」

    發出聲音的是草薙。

    「啊,對不起,剛剛有點……」

    注視著草薙的裕也眼裡看見了他為難的臉。

    草薙好像是不滿意素描本裡的畫,突然撕下一張丟掉。他的腳下散落著被丟棄的紙頁。

    這粗魯的行徑一點都不像草薙,裕也不禁疑惑的偏著頭。裕也所認識的草薙,是不會在他面前那麼大聲撕下素描本裡的紙的。

    「這只是自然的動作罷了,對不起以前狀況好,所以你可能沒看過我這樣。」

    草薙用手指推了推眼鏡,繃著臉說道。

    原來他是真的陷入瓶頸了。也對,人類不可能隨時隨地都保持良好的狀況。

    聽了他這麼說,裕也又是覺得胸口一緊。

    如果自己早點注意到就好了。怎麼老是這樣,真討厭!

    可是現在道歉也很奇怪。裕也安靜若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反倒是草薙先打破沉默。

    「你照平常的樣子就可以了。我希望你舒適自在一點。」

    草薙好像擔心他般笑著對他說道,裕也反而更加氣餒了。

    怎麼變成草薙在鼓勵他啊?

    貓王子在草薙身旁優雅的伸了個懶腰,瞥了裕也一眼後用前腳洗著自己的臉。那模樣仿佛是在示範給他看,所謂舒適自在的姿勢就是這樣。

    裕也靜靜地吸著氣沉澱心情。總之,現在他可以做的事情只有當草薙的模特兒,在草薙面前呈現最自然的動作。

    於是裕也再度投入學校的報告,草薙也把視線拉回到手邊的素描本上。過了一會兒,草薙又把紙撕下來丟掉,這次裕也沒有被嚇到,假裝毫不在意。

    時間很快便過去了。

    「時間也差不多了。」

    草薙看起來好像很專注,但其實對時間很敏感,從來沒有畫到忘記時間。如果裕也事先告知接下來的預定,草薙總是比裕也還腰注意時間,在時間到之前就會合上素描本。

    他很遵守時間,待人又親切——跟當初裕也所想像的藝術家形象完全相反。

    「我來泡杯咖啡好了。」

    說著裕也站了起來。夏天在這裡當模特兒的時候,已經很習慣在草薙家活動了,有時還會自己泡茶。

    「啊,不用了。你不用做這些事沒關係。不如——這是今天畫的,你想看嗎?」

    草薙敲了敲已經合上的素描本封面問他。

    「咦?讓我看沒關係嗎?」

    「可以啊,不過看完要告訴我感想。」

    「我對畫不太在行,恐怕說不出什麼值得參考的感想……」

    「喜不喜歡總看得出來吧?照你看到的講就好,我還沒柔弱到被批評就會受傷。偶爾也是會想聽聽模特兒的意見啊!」

    於是他打開本子遞給裕也看。

    裕也靠近草薙,跟草薙筆下的自己對峙。

    「啊,不過你如果說得太難聽我可能會偷哭喔。」

    他開玩笑的加上句。

    「哪會講什麼難聽話……」

    裕也邊回答邊仔細看著畫。

    像這樣看到草薙筆下的自己,還是會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嗯……我應該不是這樣的吧……好像太過美化了。」

    「你在專家面前這樣說很失敬耶!就因為你是這樣的青年,所以我才會畫成這樣。」

    倏地,裕也的頭被輕敲了一下。

    「也對喔。」

    畫裡的裕也在寫報告的筆記本前思考,嘴巴微張,表情宛如小孩子一般。再怎麼毫無防備也太過頭了吧。

    「哇!怎麼看起來這麼呆啊。」

    「不過,就因為你是這樣的青年,我才畫成這樣哦。」

    草薙再次點頭強調。

    「草薙先生……我已經知道了啦。反正我就是一臉呆樣。」

    「不要說什麼呆樣,要說天真無邪。」

    「換個說法這張臉還是沒有變啊!還是一樣看起來呆呆的。真是的……這種地方用不著畫出來啦!」

    草薙笑了出來。

    「不過也算是畫處一幅畫了吧?」

    他回問道。

    「是的,這部分只能說你不愧是個專家。」

    裕也歎了口氣回答。老實說,雖然看起來有點呆,不過卻也帶著纖細。天真無邪跟一臉呆樣只在一線之間嗎?

    不過可以這樣被畫還真是有趣。裕也當了草薙的模特兒之後,才瞭解什麼是意識到他人視線下行動的緊張感。這種約束自己的感覺讓他覺得很舒服。

    草薙沒有看著自己的時候。他也回突然思考著其它人到底是怎樣看自己的。在路上玻璃裡看到自己倒影時,也常常會再次挺直背脊,既然要當草薙馨的模特兒,不保持美麗可不行。尤其是在個展裡,看到被集中起來的自己的畫之後,更是加深這種感覺。

    他想要試著變成畫裡的自己。即使還是會顯露出真實的自我,但卻有種情感湧現,只有點點也好,多少要裝扮一下自己。

    有時候他會覺得自己超級自戀而紅了臉。

    「其它還有什麼高見呢?」

    草薙突然恭敬地問道。

    「也不是什麼高見啦……但是倒想看看自己閉上眼睛的樣子。希望你可以畫我睡覺的樣子。」

    裕也猛然想到便提了出來。裕也覺得草薙應該時個天才,因為就臉對繪畫一竅不通的他也能感受到草薙畫作所放射出來的能量。

    如果是草薙,應該可以看到潛藏在裕也裡面的某些東西,並把它畫出來吧!之前他畫的一系列雜誌封面的畫作,暴露出裕也內在的青澀與無知。就連因為無知爾感覺自卑的這種羞恥感,也一併被畫出來了。

    人家都說裕也的眼睛很好很有力量。

    也被說過睡著時的臉跟清醒時不一樣。

    既然如此,閉著眼睛的自己看起來到底是怎麼樣呢?

    草薙好像被攻其不備,頓時長大眼睛,之後溫和的笑著說道:

    「睡美人?」

    「不,沒那麼了不起。」

    「說到這,一開始中山也曾經說過你是『睡美人』。你還有多少內在沉睡著尚未清醒呢?」

    被這樣問裕也也無法回答,他反倒還想問草薙呢。

    自己內在沉睡著的是什麼?究竟隱藏了什麼?需要發掘出來琢磨的東西又是什麼呢?

    這些問句如果說出來,可能會被罵說不要太過依賴別人,自己的事情要自己想清楚吧。

    而後草薙偏著頭帶著惡作劇的口吻說:

    「那你不找一天在這裡睡不行喔!看著清醒的你是沒辯法畫出睡臉的。」

    他往來草薙家已經一個月了。雖然說要人家畫自己睡覺的樣子,但也沒辦法在別人家說睡就睡呀。如果很累的話或許還有可能,既然睡不著就表示自己還不夠累。

    還真像是裕也的想法呢!

    日子就在他的自問自答中度過。

    練習開車、去警校上課、在中山的公司幫忙、吃吃喝喝,裕也拼了命的想把模糊沉澱在心裡深處的想法挖出來。

    這不像你——雖被這麼說,但裕也不知道什麼樣子才像自己。一無可取、沒用自信、懵懵懂懂,像王子一樣的樂天逍遙才像他嗎?

    不可能因為樂天就無所畏懼吧?

    不,不是的。

    說起來以前或許真的不知道害怕。

    因為那時自己還一無所知,根本不懂何謂害怕,甚至光明正大的做了很多毫無章法的事情。從不曾煩惱如果出現不好的結果該怎麼辦,總是不在乎的往前走。

    比如說——明明還不太認識對方,就相信別人借錢給他;才剛認識的人提出的打工條件,他一下子就接受開始工作。

    裕也想著,以前自己很平常就能辦到的事,現在或許已經沒辦法辦到了吧。

    他現在已經多少會慢慢地去注意自己的四周了。因為開始觀看周遭,所以也知道害怕、也曉得要退縮。

    「你跟中山處得不好嗎?」

    裕也手撐著臉頰胡亂思考著,草薙卻丟了句話問他。

    今天他也來到了草薙家擔任模特兒,草薙打開畫布,開始認真的畫起裕也。裕也沒有詳細問他,但是草薙好像已經找到脫離瓶頸的出口,因為也不會長時間停著筆不動了。

    裕也照著草薙的指示,在窗邊撐著臉頰,越過玻璃窗眺望窗外。

    貓王子動也不動的坐在他身邊,同樣眺望著窗外的景色。

    「咦……」

    裕也有些動搖,吞吞吐吐的。

    其實從慈善活動的走秀之後,他就跟中山處於冷戰狀態。

    雖然中山有約他出去,但裕也卻堅持不像以往那樣回應他。只寫了封「我很忙」的mail,之後就不再理他了。後來中山還打了兩通電話給他,他也都沒接。

    然後裕也就這樣被中山擱置著,只告訴他要繼續到草薙那裡去。

    就算有時在公司遇到,也只講些必要的話。

    是因為自己對他冷淡,所以中山也變的冷淡嗎——還是有什麼其它因素?

    一拉開明距離之後要再次縮進,就令人感到很害怕。

    而且模特兒經紀公司的事情,上次他叫自己回去考慮,哪天一定會再來問答案的。

    「我看了裕也就有這種感覺,好像在煩惱著什麼事情,所以就猜了一下到底怎麼了……」

    「藝術家的眼睛還真是厲害。」

    「可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厲害,因為時我才厲害。」

    草薙乾脆的說了。他偏著頭來回地看著裕也跟畫布。

    裕也笑了——隨即便發現這不就變成默認草薙所說的話了。不過已經來不及了,現在想補救也沒辦法。

    「如果只見到其中一方可能還不知道。剛好最近也常跟中山碰面,兩人看起來都是一副煩惱的臉,那應該就是吵架了吧。所以才想說直接問你,而你的答案也全寫在臉上了。你還真是老實啊。」

    裕也只能無奈的笑了。沒想到被隨便問,自己就講出來了。

    所以他到現在還是「王子」,還是一樣沒出息。

    「你最近常跟中山先生見面嗎?」

    「嗯,前一陣子不是有拍賣會嗎?他來請我拿畫出來義賣,所以常為這些事情碰面——裕也不是也有參加活動嗎?」

    「嗯……對了,那天草薙先生沒有去參加。」

    「又不是要賣我,我的畫有去參加就夠了。」

    他聳肩酷酷的說道。

    「……是這樣嗎?」

    草薙畫的作品才是全部,跟本人沒有關係,能夠說出這種畫的草薙有點讓人刺眼。裕也可是因為草薙的畫才順便出席活動的。

    「對啊。基本上我不太喜歡跟人交際,所以這種正式的場合都盡可能不去參加。我跟中山或裕也不同,可是個樸素的男人喔。」

    裕也聽了忍不住辯駁。

    「草薙先生才不樸素。」

    「是嗎?可是我長得又不像裕也或中山這麼好看。」

    「才不會呢!像我才是草薙先生畫作的附屬品。感覺好像因為我是草薙馨作品的模特兒,所以才得以參加。」

    ——終於說來了,這個讓他悶悶不樂的想法。

    草薙停筆直盯著裕也看。

    被這樣靜靜地凝視著,裕也才猛然警覺自己說了很失禮的話。這樣說好像是很不滿意來當草薙馨的畫作模特兒一樣。

    「啊……當然這也沒辦法。可以讓草薙先生畫進去畫裡面是很光榮的事情。我也很喜歡草薙先生的畫……嗯,只是……」

    「原來如此。」

    草薙把筆放在一旁,調了一下眼鏡走近裕也身旁。

    他站在裕也面前,鏡片後的眼睛眯起,仿佛在檢查裕也全身一樣的凝視著。

    「怎……怎麼了?」

    「在活動上有人這樣跟你說嗎?」

    「沒有。不過這種事不用別人說也知道。」

    草薙雙手抱腳,從鼻子輕出哼聲。

    「我沒有辦法畫出謊言。如果我的畫有吸引力,那就表示你具有吸引力。為什麼你要否認呢?對我的畫有什麼不滿嗎?」

    「沒用,哪有什麼不滿。」

    裕也慌張地兩手在面前揮動著。真糟糕,說了失禮的話惹草薙生氣了。

    他討厭這樣的自己,像個孩子一樣老是不經思考而疏忽一堆事了。

    「我沒有生氣,你不要一臉害怕。」

    草薙輕輕地笑著繼續說道。

    「煩惱會讓人變得更美麗喔。」

    「啥?」

    「裕也跟中山都是,最近變漂亮了。」

    「漂……漂亮嗎?」

    怎麼突然講出不相干的話。

    「那個以魄力生存的中山,居然會迷惑及尊重對方的意志?裕也或許無法理解,但我可嚇了一大跳。這半年來我看多了坐立不安,苦思煩惱的中山。在一旁看著變得軟弱的中山可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呢!」

    「有……有趣嗎?」

    「有趣啊!因為是別人的事情。」

    草薙很乾脆地說了出乎意料的話。因為是別人的事情……真棒的一句話。

    「看得出來中山非常喜歡也很重視裕也,而在無意識中把中山耍得團團轉的裕也毫無自覺的樣子也很厲害喔——如果我可以把那些也畫出來的話就好了。真想在我的畫中畫出裕也的無厘頭。」

    「草薙先生……」

    這絕對不是讚美的話。但是草薙帶著天真的笑容說出來,裕也也沒辦法生氣。

    「真好,談戀愛。」

    草薙大吐了口氣把手放下,轉身又走回畫布前。

    看著草薙的背影,裕也滿腦子都是他剛剛說的話。也就是說最近中山也在煩惱囉?是有關什麼事情?跟他有關聯嗎?

    他很無厘頭嗎?把中山耍得團團轉嗎?

    裕也以為自己膽小、容易受傷、愚蠢——但卻被人說了完全相反的話,現在的他很混亂。裕也才是被中山耍得團團轉吧?自己怎麼可能耍他……

    「看著裕也就覺得迷亂……會湧現出一股創作欲望。」

    「咦……太好了,可以幫上你的忙……」

    「你儘量煩惱,儘量成長,儘量的變漂亮吧。在裕也內在沉睡的東西,總有一天會通通跑出來的。真是令人期待啊!因為,非跟各種不同的人交流不可——可以請你再擺出剛剛的姿勢嗎?」

    草薙轉向畫布拿起筆說道。

    「好的。」

    裕也再次撐起臉頰看向窗外。

    旁邊的王子抬起頭朝裕也一瞥,從窗邊跳到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如果可以像它一樣輕巧俐落地變換位置的一話定很輕鬆。跳上跳下的。

    想著這此事情的自己是哪裡無厘頭了?

    「你的臉上充滿問號喔!之前你不是說過嗎?叫我畫你睡覺時的臉。那就好像是叫醒睡著的小孩一樣。原本的自己並不是這樣,因為隱約知道差不多要轉變了,所以開始做準備,就好像蟲蛹孵化一般。中山應該也感覺到裕也這種跡象了。」

    蟲蛹孵化——那他們在蛹裡面都在思考些什麼呢?對於孵化後新世界的不安?對於嶄新的自己的希望?它們是躊躇著,抑或是滿心期待地孵化呢?

    這個比喻讓他有些納悶——孵化前的蟲蛹的煩惱。

    昆蟲不需要思考就會自然的開始轉變,為什麼人就要如此不斷思考呢?然而人是沒有辦法全部概括在一起的,這只是裕也個人的問題吧!

    「可是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

    「你有很多面貌。我很想多看看你的其它面貌,想必中山也很期待裕也的無限可能性。」

    「我才沒有那麼多面貌,我很單純,因為……我還是個小孩。比起我,草薙先生或中山先生才真的有很多出乎意料的一面,讓我很羡慕。」

    「裕也你太不瞭解自己了,有人稱讚你時只要開心接受就好。你再這樣一直堅持已見我可要欺負你了喔!畢竟我可不像中山那麼溫柔。」

    沒想到草薙斷然說了這種話。

    跟中山說的話一樣銳利的一擊。然而他卻老是堅持己見,淨煩惱些沒用的事,對草薙說一些廢話。

    「對不起。」

    對著中山他說不出口,但在草薙面前卻可以自我反省地說出來。

    這樣的自己很可恥,備重要的戀人指出缺點說中要害便生氣耍性子。

    現在回想起來——他真的很慚愧,到頭來不對的不都是自己嗎?

    中山很溫柔,而且好到願意當面指出裕也的缺點。

    他知道,這些他已經知道了。

    然而裕也扭曲的心卻無法當下感謝中山。他被自己的自卑牢牢困住了。

    「嗯,這種坦率也是你的優點。」

    草薙笑著說。

    但裕也在中山面前卻一點也無法坦率。

    「其實中山應該也優一部分希望裕也就這樣不要改變吧!畢竟他是個佔有欲很強的傢伙。」

    「這個……」

    是這樣嗎?不過他倒覺得中山是希望自己改變。

    尤其是現在,對於老是往後看又膽小的裕也,中山焦急地踢著他的屁股往前走。

    「你儘量高飛到讓中山擔心的地步,讓我看看中山戰戰兢兢,軟弱的樣子吧!讓我更享受一點。」

    草薙不知道裕也跟中山現在的狀況,所以說出了這種文不對題的話。而草薙說出來的話,卻每字都刺在裕也的胸口上。

    不能一直這樣——再這樣下去會讓中山厭煩吧!

    「對了,裕也,你還是沒辦法在我家睡覺嗎?」

    「就一點都不困要怎麼睡——」

    「這確實是勉強不來的。不過我很想畫你的睡臉,找一天試試看吧。」

    說完草薙斂起神色開始繼續作畫。

    *

    「大家都說不想逼我,不會勉強我……」

    裕也回到自己家中,待在房裡繼續思考。不知不覺又歎起氣來。

    打開桌子的抽屜,他拿出乒乓球注視著。這是中山寫上他朋友現在聯絡方式的那顆乒乓球;是裕也借了三十萬給朋友,對方拿來當作擔保品的乒乓球。

    裕也緊握著乒乓球又歎了口氣,而後整個人趴在床上低喃著。

    「幹嘛不乾脆硬逼我就好了。」

    一說出口,裕也馬上發現自己的狡猾。

    如果硬被命令「去做這個」,那麼即使結果不好,也還可以把錯推到硬逼他的那個人頭上。

    自己明明不想做,全是被那個人硬逼的。不是我的錯,我可沒說過會成功——他在心裡想著常出現悲慘結果時的藉口。

    「那也沒辦法呀!」

    裕也自言自語著。

    差勁!

    裕也一味的逃避,變成淨是思考逃避責任手段的孩子。原本他很想變成大人的,變成像中山或草薙一樣的大人。

    「哇!還有……」

    他看著手上的乒乓球更加陷入苦思了。

    裕也向中山借的錢還沒還清。中山看裕也很困擾而好意借給他的三十萬,現在他就是用那筆錢在上駕訓班。

    雖然邊打工邊還,但還有餘額沒還清。

    而且打工的工作還都是中山幫忙介紹的……

    「可是我卻忘了要感謝中山。任性妄為,還以為他寵自己是應該的……」

    無論何時在中山懷裡都非常舒適。中山已經是大人了,自然而然會照顧裕也。他被當成小孩看待,老是讓人擔心,只會接受別人的好意,雖然因此感到自卑——但他卻不知在何時也放棄努力去跨越了。

    腦袋裡很多條思考的線再度糾纏在一起。

    不過當中有一部分的線已經解開——讓裕也察覺到自己的傲慢。草薙所說的,無厘頭、把中山耍得團團轉等,都只是裕也習慣接受中山的溫柔,覺得自傲而已吧?

    把難以說出口的話以溫和的方式乾脆地指出來,草薙這個人的善良——不,或許可以說是邪惡,讓裕也佩服不已。

    怎麼辦?

    「……好像也沒什麼辦法。」

    總之先做現在自己做做到的事情吧。

    裕也起身,開始計算接下來還必須歸還中山的借款金額,以及自己手上現有的金錢。

    「這樣夠嗎?」

    草薙一臉複雜的表情,把眼鏡拿下來重新戴上後問道。

    為了賺取足以還款的金額,裕也在幾番考慮之後主動跟草薙聯絡,表示自己想要盡可能的工作。

    他重新想了一下自己時間分配的效率。

    適當的安排時間,把空檔分割填滿,看起來學校、繪畫模特兒跟駕訓班應該可以充分的安排。

    以前草薙那邊的工作都只排在白天。因此現在只要晚上住下來,就多了很多時間可以安排模特兒的工作。

    因此——裕也今晚要在草薙家住下。

    「以目前的步調來看,很難把錢還清。我想再努兒點把向中山先生借的錢全部清償。所以……」

    他打電話給草薙,向他探詢是否可以增加模特兒的工作量。草薙很乾脆地說了「那樣的話就太好,」馬上應允並敲定好時間。

    實際去住宿後,裕也跟草薙談到詳細的事情,令他嚇了一跳。

    「突然聽你說要增加打工時間我嚇了一跳。該不會之前中山說等你有錢再還,現在突然反悔了吧?」

    草薙調整了一下眼鏡,懷疑地問道。

    裕也不想因為自己的關係破壞草薙跟中山的友情。這不是他的本意。

    「怎麼可能。中山先生什麼都沒說,只是我自己覺得不早點還完,公私沒辦法區隔開來,所以……」

    「好了,夠了。」

    草薙舉起一隻手阻止裕也說下去。

    「咦?」

    「一講到他的事情你還真的停不下來耶!你不用那麼拼命替中山辯解沒關係啦。」草薙低頭笑了出來。

    又來了,又被嘲笑了。

    裕也想不出該怎麼回話,只能定在那邊。

    「不過,確實有種把柄落在他身上的感覺。恕我直言,那倒挺像是中山的作風的。或許這也是中山的精打細算之一。迷糊的裕也跟中山兩個人算是平分秋色吧。」

    裕也很想問他迷糊是什麼意思,不過問了會更顯出他的愚蠢,所以他問不出口。

    草薙以從容的微笑回看裕也,然後開始準備畫布與畫具。

    現在他正在畫的是眺望窗外的姿勢。

    草薙稍微調整了裕也的姿勢。靜靜地動著畫筆的草薙充滿了獨特的氣魄,裕也不知不覺就震懾於草薙的認真,很自然的把心情切換過來。

    只是到了晚上,窗簾被拉上,看不見外面的他只能一直凝視窗簾的布料。

    就連總是和他一起坐在窗邊眺望窗外的貓王子都棄他而去了。

    雖然不是受到貓的影響,但裕也卻越來越沒力。

    「差不多也該停筆了。先吃飯好了,吃飯!」

    草薙察覺到裕也的注意力已經開始渙散,因此出聲說道。草薙他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也有點懶洋洋與無力,他放下畫筆伸了個他懶腰。

    看著草薙細長身形的輪廓——

    「好的,嗯,那個……」

    裕也整個肩膀放鬆,答完之後才開始想起關於晚餐的事。

    本來有稍微想了—下,是不是找個適當時機自己再去買個便當來吃——不過現在的氣氛看來有點小適合。況且想要先到家吃過飯再在來不太好就出口。

    其實裕也原本以為草薙會什麼都不說的讓他離開,或叫自己先去吃個飯再回來。所以想說乾脆自己先去外面隨便吃點東西,一個小時後再回來就好。

    由於草薙什麼都沒說,所以裕也一開始是這麼打算的。而當他才在想著該怎麼辦時——

    「來作飯吧!你來幫我。」

    草薙快速的收起畫具跟他說道。

    「咦……好。」

    裕也立刻回答,站起身來。

    沒想到草薙的廚藝很好。不過他時長期一個人居住的單身漢,廚藝好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就裕也看來也未免太過厲害了。

    草薙穿上料理用的圍裙,還拿出新的圍裙叫裕也穿上,讓他嚇了一跳。而且還說他聽說裕也喜歡漢堡肉,很順手的便從冰箱拿出洋蔥切了起來。他使用菜刀的精准與快速,讓裕也看傻了眼。

    裕也按照草薙的指示動作。他揉捏碎肉做成漢堡肉的形狀,並用尊敬的眼神看著身旁拿出甜玉米罐正要做玉米濃湯的草薙。

    一邊做著料理,草薙一邊打開啤酒倒進玻璃杯裡。

    然後一副理所當然地朝裕也手邊遞過去一杯倒滿啤酒的玻璃杯。

    「我不用。」

    他急忙在面前揮動著手。

    「咦?你不能喝酒嗎?」

    「不,不是的。不過再怎麼我說是因為工作才來的。」

    讓他做飯給自己吃就已經覺得受寵若驚,再喝酒的話就太誇張了。

    「那沒有關係的。我平常晚上也都一個人喝酒,你陪我喝吧!」

    「咦……」

    他才猶豫不決地同答,玻璃杯就已經遞到他面前了。

    「我總是邊做晚餐邊喝餐前酒,吃飯的時候也是沒有酒不行!」

    「可是如果喝醉了話怎麼辦?」

    「我不會喝到那麼醉。裕也你到底喝不喝啊?」

    聽到他厭煩的語氣,覺得自己再這麼拒絕下去好像就直的很不識相了。要陪他喝個幾口嗎?

    「還是裕也你很喜歡喝酒,所以覺得餐前酒喝啤酒不夠痛快?」

    「哇!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就更應該喝了!」

    他說著看裕也接過玻璃杯,滿意的點點頭把自己的杯子靠近裕也的,做了個乾杯的手勢。

    「接著來煎漢堡肉吧。」

    草薙放下玻璃杯,把油倒進平底鍋點火。放進裕也捏好的漢堡肉後,發出好吃的滋滋聲響。

    「裕也,你的漢堡肉要用和風口味?還是你喜歡香醋跟番茄醬?」

    料理中的草薙看起來比平常還要開心。從他興致勃勃的口氣跟態度可以看得出來他很愛做菜。以前都不知道,又是新的一面。

    「我兩種都喜歡。在外面吃的時候覺得嘗試新風味也不錯,所以有時候會選和風……但是在家裡我媽喜歡做番茄醬汁。草薙先生呢?」

    「我也是都可以,我們還真合呢!」

    草薙笑著說。

    「那就不要番茄醬好了,來做和風口味,再加點蘿蔔泥。可以幫我磨蘿蔔泥嗎?」

    「我也很喜歡吃番茄口味喔。」

    他以為草薙是顧慮到自己,沒想到才一說完——

    「你不要因為不喜歡蘿蔔泥就故意逃避。我才不像中山那麼寵你,我可是斯巴達式教育。總之就是愛情的差別啦。好了,快去磨蘿蔔泥。」

    雖然草薙說他不寵自己,但自己卻覺得備受寵愛。

    裕也想著,不用草薙說他也很清楚知道,相較之下中山對自已的寵又是不一樣的。

    「裕也,你聽到到中山的名字表情就很僵硬耶。真是敗給你了!畫畫的時候也是一樣,不能隨便跟你討論中山的事。」

    「啊……對不起。」

    草薙很俐落地翻著漢堡肉。

    「這種事不用道歉啦。不過你表情硬真的很讓人傷腦筋,因為我現在想畫的你不是你這種臉。」

    「是。」

    裕也露出垂頭喪氣的臉說道。

    「裕也,你要認真一點。」

    草薙說道。這是裕也第一次被這樣說,所以他的心臟重重地跳了下。草薙邊看著漢堡肉邊淡淡的告訴他。

    「我自己也是受到中山的激勵,沒有後路可退了。他跟我說,現在不是說什麼瓶頸之類的時候候。瓶頸是那種更死氣沉沉的天才在說的話,你只不過是想撒嬌而已。」

    「咦……」

    「最傷腦筋的是,還真的被中山說了個正著。我比誰都還能夠察覺得到,所以被中山這樣一說,自己也著急起來了……只不過一、兩幅畫受到好評就得寸進尺,就想要耍性子。仗著自己稍有才能的假像,根本還沒到達那種死氣沉沉的境界就喊著遇到瓶頸,真的是太狂妄了。被中山這麼說的時候,真的很像被拿桶冰水從頭上倒下來。」

    「……草薙先生。」

    裕也想表明自己也曾經被中山說過類似的話——不過他又把話吞了下去。倘若把自已視為同層次的人就太過不要臉了。什麼都還沒有做的裕也,跟已經奮鬥鞏固地盤到某種程度的草薙是無法相提並論的。

    「被他這樣說雖然很不甘心,不過那也成了我奮鬥的動力。我想捕捉出跟過去不同的裕,畫出讓中山嚇一跳的畫來。你願意幫我嗎?」

    裕也只能點頭說:「是。」

    做好的料理非常美味——吃著雖然不是很精緻但充滿家庭風味的料理,兩人配著紅酒,做菜時草薙說的話牽引著裕也的心。草薙也跟裕也一樣困惑,迷惘。當然他的方腦是比裕也還要更高層次的。

    吃完飯,兩人喝著剩下的紅酒。

    「裕也,你看起來很困哦。」

    草薙看著裕也笑了。

    「啊,對啊,有點。昨天睡得不太好。」

    「你是為了要讓我畫你的睡臉所以整晚做準備嗎?」

    「對啊。」

    裕也對充滿惡作劇眼神的草薙如此回答。其實他只是要想的事情太多睡不著罷了。不過這種事跟草薙說也沒用,草薙也有他自己的煩惱、痛苦,正在努力著呢!

    正經面對這樣的草薙,對現在的裕也是很必要的,他要讓自己蘇醒過來。

    睡眠不足的腦子跟酒精渲染得恰到好處。

    「我吃飽了。很好吃,我來收拾吧。」

    而後裕也站起來開始收拾餐具。

    結束後——裕也再次在草薙面前擺好模特兒的姿勢。聽著草薙流暢揮筆的聲音,不知不覺間,他就睡著了。

尾聲

    距離上一次裕也主動跟中山聯絡已程很久了。裕也聯絡中山,互相協調兩人都方便的時間,同時問著自己,是不是已經把受邀約會這件事視為理所當然了。

    由自己主動採取聯絡讓他有點緊張,心臟好像快要從嘴裡跳出來一樣。

    他知道中山平時很忙,所以也假裝他這星期應該是沒空的——沒想到他居然騰出了半日白天兩人都有空的時間。

    明明都已經做好可能會被拒絕的心理準備了……

    大學下課後,中山開著車子來接他。

    「對不起,突然把你叫出來。」

    他打開副駕駛座的門看著中山的臉說道,好久沒見面了。雖然有時候在公司曾碰面,但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兩人單獨會面。

    光看到他臉的瞬間就覺得難過。

    「裕也想見我當然隨時歡迎啊。」

    中山照例又跟裕也說了甜言蜜語。

    「你這樣不太好喔,中山先生。」

    「嗯?什麼?」

    「這樣會讓我得意忘形的,不太好。」

    明明他是很認真的說,沒想到中山一聽卻大聲笑了出來。

    裕也無視中山的反應,從包包裡拿出準備好的信封。信封裡是他借款的餘額。他要求草薙的模特兒費用變更為不經由中山而是直接向草薙領取,並向他預支。東拼西湊總算湊齊餘額。

    「嗯……這個。」

    「什麼?」

    「這是向你借的錢。雖然沒有利息,不過總算可以全部還清了。謝謝你。」

    他將信封遞給中山。

    不把借款還清,他沒有立場嫌棄中山介紹的工作。可是裕也對其實寅只有感謝,而非因此而急躁。

    「這段時間真的非常感謝你。今天就是為了還你錢所以才想跟你見面。」

    裕也擔心如果被拒絕怎麼辦,因此臉上表情僵硬。假使被問到是怎麼存到這筆錢而他回笞是跟父母借了部分,中山可能會就用不著這樣而拒絕。

    不過這是裕也自己的堅持。

    他甚至已經考慮過,倘若因此讓中山厭煩而被拋棄的話,那也只好認了。

    籌措手邊的錢,增加打工量努力下來感覺到的是——過去中山對自已是如何的寵愛。

    明明還欠他錢,約會時卻都讓他請客,而自己還只選自己喜截的工作做,每次只還一點點錢,裕也頓時察覺自己的天真,那程度連自己都覺得驚訝。

    如此一來,被討厭也只得認了。

    「……這樣啊,你很努力呢。不過這就表示是我讓裕也這麼拼命工作囉?你也累了吧?老是逼你做東做西,抱歉。」

    中山沉默了一下之後,如此說著慰勞裕也。

    「沒有這回事。我很高興,也很感謝,況且工作也很開心。」

    裕也低著頭回答。

    對了,除了服裝秀讓他異常擔心,害怕如果失敗該怎麼辦以外,其它的工作他都非常愉快。

    但是為什麼只有那個工作讓他這麼彆扭?

    現在回想起來還真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那時的意識納悶強烈呢?是不喜歡被認注視嗎?

    還是因為重視外表而覺得痛苦?為什麼他會那麼害怕失敗?因為當了草薙的模特兒自己才受到評價,所以自尊心受傷嗎?

    可是他也沒什麼自尊好受傷的。

    還是——其實是有的?只是自己太過自負?

    會覺得模特兒這個工作是負擔,是因為意識到這個工作比其它工作都還需要積極向前嗎?

    「一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一直擔心是不是逼你逼過頭了。」

    他也感覺逼得太緊了嗎?意思是說他也設定了裕也有可能無法通過的障礙?是在說上次走秀模特兒的事嗎?

    他討厭抱持這種想法的自己,根本自我意識過剩。

    裕也沒有回應中山所說的話。

    「中山先生,這個我放在這裡。」

    他打開置物箱把信封放進去。

    然後——就結束了。這樣一來中山跟裕也之間的「約定」便不在了。

    裕也不知道接下來還可以說什麼,不覺靜默了下來。

    「那麼,嗯……謝謝。這麼忙還請你特地跑來不好意思。」

    他點了個頭,打算關上駕駛座的門。

    「裕也,你該不會只是為了還錢才把我叫來的吧?」

    中山伸出身體,捉住裕也的手臂問道。

    那是一股很強的力氣。

    「……是的。咦……嗯。」

    他支支吾吾的回答。中山浮現出帶點苦澀的微笑。

    裕也則有點難為情,咬著嘴唇。

    怎麼辦……

    模特兒經紀公司的事情他還沒有考慮,只不過終於可以還錢罷了……

    「上車。」

    中山冷靜地說。

    「咦,可是今天我……」

    「我有話要跟你說。我知道你最近都在避著我,所以突然跟我聯絡我也思考了一下。今天就是想跟你好好談一談才來的。你給我上車!」

    聽他認真的語調——裕也心想這搞不好是最後的道別,於是點點頭坐上副駕駛座。

    這麼讓人不舒服的兜風,這還是第一次。兩人淨聊些表面話,裕也整顆心都懸在空中。

    雖然說還好已經把錢給還清、不這樣做的話他自己沒有辦法劃分清楚等,但他的行為其實就像是分手前的準備。

    裕也還是無法跟中山道歉——關於上次的事情,對不起。因為中山先生的指責正中痛處,所以才生氣回嘴……

    明明是很簡單的一句話,但他卻說不出口。

    自已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種頑固逞強的個性呢?

    被問到駕訓班的事情,大學的事情,他都一一回答。中山提問問題,裕也回答。兩人仿佛在偵訊一般。

    斷斷續續,毫不積極熱絡的對話令人感覺很空虛。

    雖然中山說有話要跟他說,但卻都不提到重要的事情。

    中山淡淡的問著裕也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不過依舊不改的溫柔態度卻刺痛著他的心。倒不如生生氣、愚弄他一下還比較好。

    「再一下子就會到達目的地了,再忍耐一下。」

    柏油路在中途切斷,附近蒼鬱的樹林映出黑暗的陰影。

    「這地方還真壯觀。我們要去哪裡?」

    中山只是用笑容回答沒有說話。

    走在顛簸的石子路上,視野突然一開,令他嚇了一跳。

    「咦……」

    車子停下來,裕也沒有說話環顧著四周。

    他們抵達的地方是郊外的山腳下。

    不知道為什麼山腳下有駕訓班的車道。除了斜坡、平交道,連路邊停車的位置都有。

    「裕也,你說已經拿到臨時駕照了吧?」

    「是的。」

    「那麼就來駕駛看肴。換位子,下車吧。」

    說著中山停下引擎,打開車門下車。

    「咦?」

    裕也嚇了一跳,但中山已經繞到副駕駛座來敲著車窗,他只好先下車。

    「這裡是私有地,都是普通道路。」

    「不是普通道……應該說就是整個駕訓班車道吧?」

    「啊,從這裡看得到的範圍都是。往那邊去會接上比較寬點的彎曲道路,開起來有兜風的感覺。好,走吧!」

    中山輕拍裕也的肩膀,把裕也推向對面,然後自己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了進去。

    「可是我只有臨時駕照……」

    裕也顯得慌張不已。

    「所以說這是私有地啊。這是我朋友的土地,你不用在意,我已經取得他的同意了。這裡不是公共道路,在交通法規外即使無照駕駛也不會被逮捕,你不用在意這些小細節。快點,開車、開車!」

    中山揮著手對裕也做出「快到那邊去」的動作。

    車門砰地被關上,裕也沒辦法只好往駕駛座移動。打開門坐進去,系上安全帶,他恨恨地看著準備妥當的中山。

    「中山先生?你說這是私有地?」

    「嗯,還不就是有錢人的玩意,為了要給兒子考駕照特地做的。等小孩拿到駕照後就一直放著,所以我才請他借給我。」

    「你向人家借的?」

    「對啊。他就隨時都可以自由使用,所以你不用在意儘管開就好。」

    「儘管開……」

    沒想到會突然聽到這句話。

    「反正都已經特地來了,如果到了這裡你還要拒絕的話,我的好意就白費了。知道嗎?」

    被這樣一說——就覺得好像真是如此,中山這一點很巧妙,還是只是裕也太單純容易控制?

    「好了,先發動看看。」

    裕也受到催促,轉動插在上面的鑰匙。傳來引擎的聲音與震動。

    「說來也奇怪,要去考駕照的那段時間,可能是人生中最想開車的時期吧。等到習慣開車後,反而覺得坐在副駕駛座比較輕鬆一點。」

    身旁的中山淡淡地說道。

    『或許吧。』裕也沒有出聲在心裡回答道。他總算在駕訓班拿到臨時駕照,可以開始在道路上練習了。裕也確實很樂在其中。

    「那我要開了。」

    「喔,儘管開。開車就是要越開才會越順手。」

    裕也踩著油門,車子順的移動。

    方向盤的感覺、煞車的效果,全跟駕訓班的車差很多。一開始他還小心翼翼地開在跟駕訓班類似的車道上,漸漸地也掌握到車子的性能了。

    如此一來,心情也逐漸愉快起來。

    結果就如同中山所說——現在或許是裕也人生當中開車最愉快的時期。

    他先按照中山的指示在車道上走了一會。在同樣的地方轉圈,爬上坡道,暫停。

    「……唔!」

    車子突然在坡道上熄火了,裕也有點著急,不過馬上拉起手煞車重新再來。

    瞥了眼坐在副駕駛座的中山,他很平靜。是因為他知道在封閉的私有地車道上不會有別人來,所以才安心的嗎?可是坐在沒有駕照,還在學開車的裕也身邊,他還真鎮定。

    若是立場相反,裕也一定沒辦法安靜的坐著,肯定會叫出聲或是緊張得使力用腳撐住。

    「……可惡。」

    裕也不知不覺小小的罵了聲。

    這個男人把沒有駕照的裕也帶到個安全的地方,完全相信他,牢牢的坐在他身旁,並把車鑰匙交給他。看起來一派輕鬆,他周到的計畫萬無一失。

    裕也對中山這一點徹底的沒轍——不管是好的方面,還是壞的方面。在覺得喜歡的同時,又想著他實在很狡猾,居然用這種手段來表示對自己的信任,讓裕也走在精心準備,設定好的路上,緊緊守護著他。

    但是裕也對此覺得得愉快——而且心跳加速。

    然而他卻無計可施。

    裕也再次感覺到被中山拉著跑,經驗到的各種事情,對自己來說都是非常新鮮而愉快的。現在也是,當草薙的模特兒也是,事務工作也是。

    「嗯?」

    中山聽到裕也的聲音露出奇怪的表情。

    慈善活動的走秀模特兒——雖然食物而令裕也自暴自棄,但卻也非常開心。因為豁出去而放膽一試,第三次走上伸展台的時候,燈光打在自己身上,他的影子隨之擺動。

    那時候裕也的心臟不停鼓勵——其實是因為他感受到樂趣吧?

    丟掉害怕與猶豫,輕快動作的瞬間,在伸展臺上的他感覺到自由。那時他的身體變得輕快,不去在意注視自己的眼光,心情振奮的原因是……

    裕也帶著複雜的心情重新啟動踩著油門。

    他想看一直認為裕也不會亂來的中山慌張的模樣。

    於是他較快速度行駛,越過車道後果然如中山所說,前方連著一條較為寬廣的道路,連綿著鋪著柏油的小彎道。

    他看著儀錶板,時速五十公里……六十……七十……

    他從來沒有開的這麼快過,這種逐漸加速的感覺是種快感,在半緩的彎道上,身體左右交互擺動著,中山神色自若,用愉快的神情回望著不時偷瞄中山的裕也。裕也覺得中山好像在測試自己,心中頓時覺得不快。

    眼前的道路突然中斷。

    「啊……」

    裕也緊急踩下煞車,車子頓了一下。

    前面已經沒有路了。眼前的景象很不可思議,裕也心裡忽然湧起一陣障寂寞感覺。像是被切斷一樣中斷的柏油路前方,蒼鬱的山巒景色綿延。

    這情景好似才正加快速度開得好好的,卻突然被神明說了「好,一切到此為止」一樣,硬生生地被停下來的感覺。

    人工製作的車道到此為止,如果還想要再往前進的話,就必需靠裕也自己的力量了。

    前方的道路——

    「開得不賴嘛!」

    中山從旁邊伸出手揉揉裕也的頭髮。

    「中山先生?」

    總覺得好像明白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但現在的裕也無法用言語清楚說出——走在既定車道上的輕易與輿以高速穿越它的快感,還有道路在中途中斷時的失落感與不安。

    「裕也。」

    中山的手離開裕也的頭平靜地說道: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不試試看就不會知道的事,不持續就不會進步的事情。先不要去想適合或不適合,正因為還年輕,所以更應該掌握手邊的機會。」

    「就像開車一樣?」

    裕也一問,中山馬上答道:

    「沒錯,就像開車一樣。」

    而後他小聲地笑了。

    中山就是想要告訴他這些才帶他到這裡來的。為了打開他捂住的耳朵,以及聽不進中山說話的心。

    中山打開置物箱拿起裕也放進去的信封。

    「欠款我確實收到了。另外……我也有東西要給你。總之你先收下。」

    接著他把裝著借款餘額晌信封收進懷裡,從置物箱裡取出另一個信封遞給裕也。

    「這是?」

    A4大小的信封、有點厚度,裡面放著像是資料或小冊子之類的東西。

    「這是GLOW  AGENCY的資料。不過光這樣說你可能不懂吧。」

    裕也一邊聽著說明,一邊把信封裡的東西抽出來。小冊子裡刊登一些連他都知道的人氣演員與模特兒的照片跟檔案。

    「這是業界無人不知的經紀公司。不只模特兒,連個性派演員、搞笑藝人、政治家等都在他們的旗下。其實是GLOW主動跟我們聯絡,說一定要跟裕也簽約的。」

    「……咦?」

    他抬起頭看著中山,中山很快接著說下去。

    「當然最後決定的還是裕也。而且他們會直接到裕也家去跟你父母討論,包含契約的事情我都不過問。這是GLOW跟裕也和你父母之間的事情,我只是個橋樑——但不要現在就把資料還我,至少先看看過一遍。」

    深色的雙眸凝視著裕也,中山平靜地告訴沉默的裕也。

    「你回去想想看吧!」

    *

    在回程的路上,草薙打電話來通知畫已經完成了。

    同程的車裡中山的突然手機響起,駕駛中的中山確認來電者後說:

    「是草薙打來的。不好意思,可以替我接一下看他有什麼事嗎?」

    然後把手機遞給裕也。

    『咦?裕也?』

    裕也一接起電話,草薙就驚訝地喊道。裕也告訴他自己現在正好在中山車上,中山正開車,所以才替他接電話。

    『原來如此。那正好,你的畫已經好了,我就是要通知這件事。本來打算跟中山講完後也要聯絡你的,沒想到這麼剛好。』

    「畫已經好了嗎?」

    中山聽到裕也的話,用眼神詢問裕也。

    『畫好了,沉睡的青年。前一陣子畫得很順,一次就完成了。如果有空的話你跟中山一起過來看。』

    「好的,稍等一下——中山先生,草薙先生的畫已經好了,他說叫我們過去看。」

    「是裕也的畫?」

    「是的。」

    「知道了。你跟他說我們現在直接過去——裕也可以去吧?有時間嗎?」

    耍跟中山一起去看草薙的畫令他有點抗拒,但並不是對草薙的畫不滿或不安。本人都已經親自聯絡他們過去看了,想必是他很有自信的作品。

    就是這樣所以才更害怕。

    如果看了草薙畫中淺顯易懂的自己而變得沮喪該怎麼辦?

    可是——裕也看向放在膝蓋上的模特兒經紀公司的信封,剛才中山叫自己考慮一下。

    現在這個時機,他更應該跟中山一起去面對草薙的畫吧。

    中山說持續駕駛的話就會習慣,開車的技巧也會進步。他為了要真實傳達,特地借了場地而帶他去。他暢快賓士的私有地路面、突然中斷的道路,以及在那裡被切斷的感情歸處。寂寞——

    裕也領悟到除了駕駛以外的某種感覺。

    有些景色是不鼓起勇氣踏出腳步就看不到的吧?

    這些景色每個人都不一樣——裕也有裕也的道路,中山有中山的道路,草薙也有草薙的道路,但都要往前邁進才能看到。

    置於膝蓋上裝在信封裡的資料變得沉重。

    「是的。」

    裕也告訴草薙現在就過去,然後掛斷電話。

    草薙用驕傲的神情把作品交給裕也他們。

    在畫布染上色彩,描繪出沉睡的青年。緊閉的眼瞼,看起來與其說是在沉睡,還不如說是拒絕張開眼睛。在假寐中顯得相當安寧,好似飄遊在睡夢當中。緊閉的眼瞼裡,仿佛隱藏著什麼。在剛硬的美貌中,青年究竟藏著什麼東西呢?

    「睡美人——沉睡的王子,是一幅傑作吧?」

    草薙沒有問「怎麼樣」,對成品很有自信。從草薙堂堂的態度,可以看出他比任何人都還要滿意這幅畫作。

    「嗯,很好的畫。」

    中山眯起眼睛視線專注在畫上點著頭。

    「這個是……我?」

    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上映出陰影。無邪,頑固,像是青色花蕾的青年。微微強開的唇瓣,彷佛可以聽見呼吸聲。

    「這就是你。」

    草薙回答。

    「很漂亮的男子吧?」

    沒錯,確實是很漂亮的男子。

    是個彷佛背後帶著什麼故事的男子。有著赤子般的睡臉,只看得出無瑕與聖潔的微笑。通常沒有人繪想硬把赤子叫醒聽他說話。可是這個男子的睡臉,帶著同樣美麗的微笑——

    卻讓人祈求他能夠張開眼,望向這邊對自己說些什麼。他會讓人想要問問他究竟做了什麼夢。男子的睡臉好像訴說著『碰觸我,把我拉出去』,然而全身看來卻搖晃著,想要拒絕他人的介入。

    懷抱著希冀雙重價值的男子,擁有兩面性的美麗,顯現出來的自己不再只是個孩子,而是在持續成長著。

    「我……」

    裕也覺得害羞,猶豫地來回看著中山跟草薙的臉。

    這就是現在的裕也嗎?真是糟糕。

    「很好的畫,但是其實有種討厭的感覺,因為草薙的視線——很色情。」

    中山不悅地低聲說道。

    「瞭解了嗎?看到裕也香甜地沉睡的模樣,會想把他叫醒。看起來美麗又純真,讓人猶豫能不能去觸碰,但又抑制不住想去碰觸的衝動。這是種想要污染純淨東西的欲望!畢竟我也是個男人啊。」

    「你是個男人我早就知道了,看也知道。」

    中山含糊地念著。

    「雖然有這種衝動,但我都把他表現在畫筆上了。因為這是畫作。」

    「這我知道,所以才能放心。不過……以後你跟裕也絕對禁止在繪畫以外見面,知道了嗎?草薙。還有,聽到了嗎?裕也。」

    「咦……我?」

    他嚇了跳回問。草薙爽朗的笑出聲,中山則苦著臉瞪著草薙。

    然後中山轉向裕也,真誠的告訴他。

    「裕也,經過上次的事之後我想了很多,走秀模特兒的活動,是因為我覺得你很適合才勸你去的。在看了你當草薙的模特兒之後——也就是止看著草薙筆下的你,有很多經紀公司都跟我聯繫,問我那孩子是誰。個展的時候,我也看了你全部的美,當時就確信你一定很適合適這個世界。」

    「中山先生……」

    「從頭到尾你都沒有那個意思?這我知道。但我希望你能有新的體驗,所以才請你幫忙那個活動。看著退縮的你,我發現自己太過著急了,也反省了是不是太過急切。真的很對不起。不過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克服失敗的。我希望你能再次好好考慮,所以才又請你當草薙的模特兒。現在我看草薙的畫,再次覺得你真的很適合走這一行。你……要不要試試看?」

    「我……」

    「就像你自己說得,要當走秀模特兒你的身高不夠。但儘管如此,你還是深深吸引著眾人。你自己比你身上的衣服還要能吸引眾人目光。而且也有攝影師說想拍你的照片,聽說是想用在具有傳遞性的宣傳廣告上。這是因為你具有衝擊性,以及好感度極高的外表。」

    「咦?好感度……」

    「所謂的好感度不是努力就可以得到的,這個特點相當難得,應該好好運用。我覺得你的容貌跟身體很適合去表現出某種東西。」

    「用身體表現是什麼意思?是說演戲嗎?」

    「演戲?現階段還沒有考慮到。你有時還挺自傲的嘛。」

    中山笑了。

    「不,不是自傲,遲早會有電影或戲劇來找你談的。撇開我對你的偏愛,你在動作的時候很吸引人家的目光,尤其無意識動作時,反而比你有意識時還要更好。即使身高不高,但腰的位置很高,整體顯得相當均衡,這是因為運動神經好吧!而且當你處在緊急的時候,有時會突然發揮出實力。來詢問你事情的人,都是些製作特殊風格作品的能手。你要跟不同的人接觸、磨練,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可以找到自己到底是誰。」

    裕也看著中山,又看向草薙,還有被描繪出來的自己。

    捉住自己不停動搖的曖昧情緒,鞭打自己老是受到寵愛的心。

    不清醒不行了!

    「我想聽看看中山先生介紹的經紀公司的事情。」

    裕也告訴中山。

    老是害怕、裝睡也不是辦法。

    總之先張開眼睛,踏出一步吧!未來就從這裡開始。

    *

    「恭喜!」

    中山用手指敲敲手邊的男性流行志彩頁對裕也說道。

    「謝謝!」

    板著臉,看起來不甚可靠的裕也的臉就印在紙上。這是裕也在平面媒體的第一份工作,他經由經紀公司介紹參加試鏡而被錄取了。

    裕也說服父母,跟中山所介紹的經紀公司簽了約。他以為加入的公司沒那麼容易接到工作,沒想到第一次參加試鏡就獲得雜誌模特兒的工作。而且已經順利完成拍攝,成品就擺在書店裡,裕也買了一本來向中山報告。

    「我真的很感謝中山先生。如果不是中山先生勸我,我一定會想著『反正就是沒辦法』而無法完成。而且就算長相再怎麼受到好評,身為男人假使沒有內涵是很可恥的。」

    「是嗎?」

    拍著裕也屁股逼著他前進的中山,用平靜的臉聽著他的感謝。一副好像要回說你在說誰的撲克臉。

    「比起我,應該說是托草薙畫作的福吧?總覺得你是看了那幅畫之後才立刻決定的。」

    「啪」地一聲,中山合上雜誌放在身旁,平靜地笑著說道。

    「那真的是一幅好畫。聽說那幅畫刊上封面的時候,有很多讀者不是稱讚週刊的內容,而是寫明信片去誇讚封面。」

    草薙又拓展了個新境界,之前說的瓶頸彷若一場謊言,最近的他正精神奕奕地工作著。

    「確實那幅畫也幫了大忙。不知道其它人怎麼樣,但是草薙先生卻可以完全看見我。不只是外表,而是包含內在都描繪出來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堅持。」

    裕也單純的想要試著信任這些看見他內心某此東西的大人們的眼光。自己或許是只有美麗外表的空箱子,但正因為如此,他才更加希望自己能夠製造出這種珍貴光輝的美麗,並把它關在裡面。

    因為沒有內容而產生的猶豫,借由製作出的內容塞進去而消失了。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令人生氣!」

    中山突然說道。

    「啥?」

    「雖然我承認草薙的畫很棒,但被那幅畫所觸動的部分卻讓我很不爽。我是個嫉妒心很重的男人。」

    中山靠近裕也,猛然用力緊抱住他。

    「什……中山先生?」

    「我又不會畫畫……啊——可惡!」

    在裕也唇上印下一吻的中山鬧著脾氣,臉上帶著很小孩子氣的表情。他好像真的在嫉妒草薙,裕也輕聲的笑出來。

    「你笑什麼?」

    「中山先生……真像個小孩子。」

    「我雖然是大人,但只有在你面前的時候會變成小孩。裕也總是用令人驚訝的方法測試我,扯下我的大人面具。從一開始我就說了,只要跟你在一起,我的整個步調都會亂掉。」

    中山說著露出靦腆的笑容。

    *

    儘管如此——裕也最後還是被中山牽著走。每次結果都是如此,這就是彼此之間經驗的差異嗎?

    「呼……哈,啊,中山先生。」

    熱烈的喘息。只有兩人的寢空裡,裕也被中山玩弄著。胸前那因舌頭與手指愛撫拇而變得

    堅硬的敏感乳尖,因為太有感覺甚至感到疼痛。

    「不要……」

    這是好久不見的夜晚——中山突然對裕也宣告今晚不讓他回去,而後便一直在房間裡折磨著他。這種甜蜜的壞心眼,化作眼淚由裕也眼角落下。

    「嗯……夠了……中山先生。」

    他強力地握住裕也已然挺直的分身,彷佛要阻擋他一般,裕也焦急地扭動著腰部。

    「還不行。」

    裕也淚眼朦朧的視線中映著中山狡猾的笑容。這種時候的中山看來直的非常興致勃勃。

    「只要你說出想要我怎麼做,我都會完全照辦哦!」

    「又來了……這種事情。」

    他一轉開臉,中山就把手指插入他的後穴。用潤滑液潤滑過的地方,柔軟地擴張接受中山的手指。而且仿佛是在說著還想要更多,小心的把他的手指整個吞入穴中。

    「嗯……」

    裕也把手指放進口中,想阻止嗚咽聲溢出。中山輕輕的咬舐著裕也的那裡,令他無法喘息,超過他的極限之後——中山看著裕也的表情,取出他口中的手指。

    他親吻著裕也的指尖與手指,舌頭舔舐著手掌的觸感,既搔癢又甜美。

    「讓我聽聽你的聲音。」

    在裕也想把臉藏起來而扭動身軀的瞬間,手腕順勢被中山壓住,按著身子被翻轉朝下。

    在他體內的手指維持在原處,但因為身體翻轉的動作,一股尖銳的快感傳到他身體深處。

    挺立的頂端摩擦到床單,讓裕也不禁全身顫動。

    「——夠、了……啊!」

    「那你想要我怎麼做呢?」

    中山由後面覆住裕也的身體,輕咬著他的耳朵,並在他體內增加手指的數量。沒入他體內的一根手指,在裡面不規律的動著來回搔刮。張開的手指搔弄著裕也那裡的皺褶,他的身體因為快感而緩緩顫抖。

    裕也用嘶啞的聲音罵著中山。

    「色……老頭……」

    這是他以前就覺得的事情。做愛的時候,中山會露出擅於奸計的年長男子本色,弄得裕也疲憊不堪,仿佛置身夢中,讓他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這種整個意識渙散的快感,只有中山才能讓他領受得到。

    中山邊笑著邊吻上裕也的肩胛骨。

    「這是很棒的讚美。」

    明明就不是在讚美他——不,這變成讚美了嗎?

    「中山先生……我……」

    「嗯?」

    不想每次都只讓他為自己服務,裕也也想對中山……

    「我也想要……中山先生的……」

    ……他低喃著想要舔他,令中山露出驚訝的表情。

    裕也扭動著身體把手伸到中山股間。中山總是讓裕也哭泣的欲望極度熾熱、滑溜,因此裕也用指腹摩擦他跟自己一樣淫潤的頂端,中山微微呻吟。

    「裕也……你不用勉強。」

    中山皺著眉頭說道。這句話令裕也振奮。他沒有勉強,只是深愛著的戀人對他所做的事情,自己也想有所回報。

    裕也轉過身體。中山埋在他體內的手指夾住他皺褶的部分,令裕也稍微提高了音調。

    「中山先生……讓我……我也想……」

    中山從裕也體內抽出手指,裕也則面向中山把臉埋進他股間,張大嘴巴把中山的分身吞進去,就像他總是對自己做的一樣,來回舔弄。動作雖然笨拙,但他已經把自己的熱力全數灌注,仔細地品嘗中山。

    中山配合裕也嘴巴的動作,緩緩的上下擺動他的腰,漸漸地,已經不知道是誰在為誰服務了。嘴巴也是分身之一。只見中山分身的凹陷處,刺激著裕也敏感的口腔,令他背後一陣顫慄。

    「你含著我的表情還真是嬌豔呢!」

    中山由上往下俯看著裕也輕聲說道。

    「裕也,謝謝。已經夠了。」

    「可是……還沒……」

    中山輕握住裕也的下巴,粗野的吻上裕也。急切地彷佛要互相咬噬的親吻,把中山的饑渴傳達給裕也。

    「已經夠了,我比較想……」

    中山抱住裕也,將他推倒在床上。他把裕也的腳大大地張開,將身體埋入裕也當中。在用手指與潤滑劑充分探索過的地方,中山深深的往更深處探去。

    「啊……」

    熱切的聲音自然地從裕也嘴巴瀉出。中山把自己的欲望插入裕也體內的同時,伸手握住裕也夾在兩人身體之間的挺立,並觸摸著他勃起的分身,用指腹來回撫弄著他敏感頂端的縫隙。

    那裡已經因淫潤而變得黏滑了。

    「……啊,啊啊!」

    中山在淺處時扭動腰肢,當裕也屏住氣時,便用力往內貫穿。中山已經熟知裕也敏感的部位,裕也輕易的就受到他的技巧玩弄。

    怎麼會這麼有感覺——怎麼會這麼令人迷亂。

    身體的每個部分好像都要融化了。

    與中山合而為一——裕也陷入白濁的夢境當中。

    「……唔!」

    裕也噴灑出的汁液弄髒了中山的手跟床單——而中山也隨後在裕也的體內到達頂端。

    當中山告訴裕也自己有東西要給他看時,已經是隔天早上了。就像他不讓裕也回去的宣言,裕也果然在中山家裡度過一夜。身體到處都是快感留下的痕跡,令他感覺無力、疼痛,連腰都挺不直了。

    中山有時會變成暴君,有時像個小孩,而有些時候則是個色老頭。這種多面性裕也並不想瞭解——不過,一想到中山這種多面性給其它人看到的情景他就覺得悶,所以裕也認為這樣其實也不錯。

    該怎麼說呢?總之,這兩個人就是一對傻情侶。當兩人獨處的時候,彼此就是世界上最強的甘味料保持劑,那甜度足以融化所有事物,恐怕連最有名的牙醫師都要拔腿逃跑了。

    「……中山先生,那是?」

    漫無邊際、恍惚想著事情的裕也,看到中山開心地拿出來的東西不由得張大了眼睛。

    在中山手上的是一幅畫。

    那是草薙馨的畫作——青年系列未發表的作品。什麼時候畫的呢?這個大概是……

    「因為是朋友,所以硬跟草薙要來的。這可是全世界僅有一幅的原創作品。」

    畫中是個半睜著眼的青年,跨越睡眠——青年看起來仿佛正要由睡眠中清醒。那半睜著眼的輪廓,有點像佛陀冥想時的表情,帶著溫柔與孤獨感。從眼角滑落一滴眼淚。刻在青年唇邊的淡淡微笑,與落在臉頰上的一滴淚,呈現出不可思議的對比。

    「你要掛起來嗎?」

    裕也怯怯地問著。然而中山卻笑了。

    「怎麼可以!這只能偶爾拿出來像這樣欣賞,我可沒辦法忍受別人也看到這幅畫。光看到裕也讓草薙畫你這種剛睡醒的表情,就已經夠讓人不爽了。」

    中山突然停住話,嘴角浮現出壞壞的笑容。

    「不過這跟裕也在我懷裡達到高潮時的表情一樣……什麼!不要打我,喂!」

    「這種時候的表情不用看啦!」

    裕也的抵抗被中山的反擊制止了。

    「我其實是很愛嫉妒的人,可是我最愛的戀人接下來可能會捕捉住全日本女性的心。所以當我嫉妒的時候,就一個人看著這幅我的戀人只在我面前顯露的表情來讓自已開心下。這點你就原諒我吧!」

    「這種事情……」

    中山瞥了眼放住床邊的雜誌。雜誌什麼時候跑到這裡來了?是裕也睡著的時候,中山一個人又拿來重看嗎——看著裕也擔任模特兒的那幾頁。

    「謙虛固然是美德,但若過於否定自己的長處就非常愚蠢了。請相信我說的話,再過十年,不,五年左右……那時候裕也可能就變成不遮住臉就不能到處跑的名人了。為了到時候跟裕也一起吃飯不要被人指指點點,我也要努力大大公司。況且光是同性的戀人就會引發緋聞了,假使對方還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老闆,可能會被裕也的經紀公司禁止來往吧!」

    不知道中山說的有幾分真,裕也悶悶地回嘴。

    「如果是隨隨便便就被被緋聞打倒的名人,那我到時一定立刻退出。」

    「也就是說……你打算成為讓大家覺得有緋聞也無所謂的超級巨星囉?目標是進攻好萊塢嗎?」

    「咦……」

    在慌忙想否認的裕也唇上輕輕一吻,中山繼續說道:

    「我就喜歡你這點。我愛你!」

    這個人真是的,就只會捉弄他。這個擅長甜言蜜語、讚美他人的戀人。

    裕也對中山既沒轍——又感到驕傲。

    所以這次他不再謙遜,要抬頭挺胸。才剛踏出腳步的這個人生,事實究竟會如何變化他不知道。還有中山所看出、潛藏在裕也體內的某個東西,接下來他希望可以在自己體內漸漸夠構築。

    「我的目標是成為隨時可以匹配得上你的戀人。所以如果中山先生越來越壯大,那我也會跟進,最後真的會進入好萊塢也說不定喔?」

    「說不定裕也真的具有這種能力喔!你可是很可怕的,知道嗎?」

    中山笑著緊緊抱住裕也。

後記

    大家好。或者是——初次見面,你好。

    我是佐佐木禎子。

    這次的故事是曾經在雜誌上連載的《王子遊戲》主角的後續生活。

    《王子遊戲》一書我寫得很開心,因此非常高興有這個機會可以寫續集——但續集卻很難產。

    主要的原因就是主角裕也。

    不,與其把錯推到主角頭上,倒不如說是我的錯。

    明明是我創作出來的角色,但我卻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這讓我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因為是我創作出來的角色,所以他的體內應該也會有我的基因才對。可是……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我掌握不到他喜怒哀樂的重點?

    根本搞不清楚他到底為什麼煩惱。

    在我還是二十歲的年紀時,好像也曾像他一樣,沒有目標,懷抱曖昧的苦惱與不安——但那都已經是遙遠過去的夜空中浮現的煙火。

    碰!是火球!劈啪劈啪劈啪。哇!好漂亮——

    啊,覺得好像是在看著美麗耀眼的東西。

    裕也所懷抱的不安,變成了現在我已經無法清晰回想的情感。而這股感受讓我覺得寂寞。

    因為年紀大了以後,已經不太會煩惱了!

    頂多只有「今天中午吃什麼好呢?」這類的小煩惱。

    像是被路旁石子絆倒般的歲月已經忘了。

    絆倒時在意旁人眼光的緊張與小心也早已失去。

    就算在被看到的地方跌倒,也是哈哈一笑就過去了。真是臉皮厚啊!

    即使有辦不到的事情,「哎呀,沒關係啦!沒辦法啊!反正我的程度就只到這裡,算了吧。啤酒真是好喝。好,再一杯!生啤酒!」一手拿著啤酒杯,「唉」地歎口氣就全都煙消雲散了。

    由於做不到的事情太多,已經變得很擅長放棄了。

    也變得很會敷衍了事。

    再這樣下去可不行,畢竟這是一部反省現在的自己的作品。

    必須再更有衝動、更努力一點吧!

    而在上了年紀的現在應該要做到。

    這些,一定都是在作品中的中山或草薙看著裕也時所感受到的事情。中山他們覺得裕也很可愛,對於因為自卑而畏縮的裕也,不知道他要煩惱這有的沒的到什麼時候,所以開始著急起來。我完全清楚的瞭解這種心情。

    *

    對了,現在突然想起幾年前我決定「要學會頂球」而持續每天踢足球。

    那時我很努力,可是最後還是因為做不到而不了了之。

    這樣不行啊……只能低喃著且微弱地笑了的自己。唉!

    因此,非常感謝對於無法掌握主角而弄得一團糟的我給予建議的編輯們。「我覺得裕也這時候應該不是生氣,而是失望吧。」這樣一句話終於讓我捉到裕也這個角色的尾巴。現在想想,當遇到像山一樣無法超越的東西時,我筆下的角色們好像通常都會生氣的罵說:「渾蛋!」可以像這樣寫出跟我不同的人物時,自己會覺得很開心。感謝畫插畫的鳴海有希老師畫出可愛如王子般的裕也。我現在可是非常期待鳴海老師續集部分的插畫喔。真是承蒙您照顧了。

    然後,是把這本書拿在手上的各位,我衷心感謝。

    謝謝大家!

    只要有一小部分能受到您的喜愛我就非常高興了。希望可以多少為各位日常的樂趣帶來點貢獻。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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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不錯看的
只是裕也有時都會自我貶低
明明有這麼完美的一切
卻總是如此
不過幸好與中山結局是完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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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罰我愛上你》作者:風過無痕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aj4zj3
第一章


  「留下住院觀察兩天,費用二百八十塊。去前面收營台付費。」伊籐頭也不抬的開出藥方,遞給眼前衣著時髦的女孩子。
  
  「二,二千八?這麼貴?」女孩子抬起頭,一臉不相任的盯著伊籐,「可,可不可以便宜點?」
  
  「要治就這麼貴,要麼就別治。」伊籐抬起頭,冷冷的注視著猶豫不決的眼前人,不耐煩的說,「沒時間,沒精力,沒錢你養什麼寵物?病都都快死了才發現不對?早點時候幹什麼去了?我告訴你,這只是前期觀察的費用,兩天後要是不能好轉的話,就可要動手術了,到時候費用肯定不止這麼多。你要麼治要麼你現在就給他打針安樂死。這一針只要一千塊,你自己選擇吧!」
  
  「你,你幹什麼這麼說?你明明是醫生怎麼可以說出這麼冷血的話?簡直太過份了!」女孩一聽這話,頓時哭出聲來,抽抽答答的瞪著伊籐,「我只是這幾天出差不在家,要不然怎麼可沒發現我家太郎有什麼不對勁?我只是問你能不能便宜點,怎麼可能不治它?」
  
  「行了,行了,小姐,要治就去收營台付費。」伊籐皺起眉頭用筆敲了敲桌子,「再廢話帶去別家治。」
  
  「你……」女孩還想再說什麼,無奈自己的寵物還等著眼前這位雖然長相俊美,但是性格可惡至極的醫生去診治,所以只得乖乖的閉上嘴。誰讓這位冷血醫生的治療水準在寵物界是有口皆碑的一流呢?
  
  「小蘭帶這隻小狗去吊水。」剛說完這句話,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極為嘈雜的聲響,脾氣極壞的伊籐「啪」的一聲摔下手裡的筆,「霍」站起身,「外面什麼事?怎麼這麼吵?」
  
  「今天隔壁的房子有人租下來了,好像就是今天搬家。」抱著小狗的小蘭小聲的說。
  
  「搬家?搬家要這麼吵嗎?」伊籐脫下身上的藍大衣,皺著眉頭衝到門外,邊走邊說,「我去警告他們給我輕一點。」
  
  「伊籐醫生……」小蘭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要是知道隔壁的房間是租給人家做跆拳道館,以後整天都得摔摔打打吵個沒完,這位脾氣暴躁的伊籐醫生還不知道得氣成什麼樣子呢。其實伊籐就是脾氣壞,寵物醫院其實聲音哪裡小呀?偏偏他就是聽不得別的地方有半點聲音,真是難伺候的要死。脾氣又壞得不得了,簡直和他的長相極端的不符。初見到伊籐的人都會被他驚人的美貌給折服,可是相處不到一分鐘,馬上就會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伊籐他說話刻薄不算,脾氣還暴躁的要死,一句話不合馬上跳起來拍桌子。
  
  「麻煩你讓一讓。」
  
  「借過,借過。」
  
  伊籐握著拳頭邊走邊發牢騷,不知不覺走到隔壁的房門口,只看到走來走往,搬東西的搬東西,進進出出鬧騰的不得了。
  
  「你們負責人呢?」看著人來人往,伊籐抓住一個正抬東西的人問道,「知不知道你們這麼吵很影響別人?」
  
  「老大,有人找!」抬東西的人沖屋裡一個背對著外面的高大身影叫了一聲,輕易就擺脫掉了伊籐繼續抬著東西往裡走。
  
  「誰找我?」屋裡的人轉過身,他的樣子著實嚇了伊籐一跳。
  
  一件應該是本白的T血,被掉色的衣服染成亂七八糟顏色。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居然配了一雙赤腳拖鞋,特別是那鬍子拉薦的下巴看得真是讓伊籐倒足了胃口。活了二十六年,這麼邋遢的人,伊籐還是第一次看見。
  
  從懂事起伊籐就很清楚自己的性向,他喜歡的是男人。可是,高於一般水準的眼光和輕微的潔癖使得伊籐從來沒有喜歡過什麼人。更別提和什麼人發生超友誼的關係。在伊籐的心裡,與其和男人發生關係,還不如自慰來得更方便更乾淨一些。就算如此,伊籐身邊也從來不缺一些條件良好的男性追求者。像男人這麼噁心的男人,伊籐還是頭一次見到。
  
  看著來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過來,伊籐突然感覺呼吸困難,甚至有一種想撥腿逃走的衝動。
  
  「你找我啊?有什麼事嗎?」來人很友好的沖伊籐微笑,一口潔白的牙齒稱得這個笑容陽光燦爛。
  
  「你還有沒有自覺啊?你知不知道你們搬家有多吵?」伊籐深深呼吸一口氣,不受控制的話脫口而出,「你到底幾天沒刮鬍子了?怎麼會有你這樣不修邊幅的男人?真讓人受不了。」
  
  男人開始被伊籐的言論嚇了一跳,隨後哈哈大笑, 「搬家又不是做賊怎麼可能一點聲音也沒有?」
  
  更誇張的是說完還伸出大手毫不在意的摸向伊籐胯下,「男人邋遢點又不會死?你是個帶把的吧?怎麼像個娘門似的說的什麼話呀? 」
  
  「你……」伊籐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氣得差一點昏了過去。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男人?他用力推開男人的手,大叫道,「你給我住手!」
  
  看著伊籐一張失氣得通通紅,剛才來的氣勢全都不見了,不禁是眼前邋遢的男人,連同剛才搬家的一群男人全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已經氣到快爆炸的伊籐趁著男人不注意的時候用力的飛起一腳直踢男人要害,他這一手曾經成功的擊退很多對他有企圖但是他看不上眼的的男人。
  
  哪知道眼前這個邋裡邋遢的男人卻在他腳快碰到的時候,身子往後一退,靈活的用手抓住伊籐的腳,順勢一拉把伊籐掀翻在地。
  
  「動作還可以,還算靈活。不過想要對付我可就差著遠囉!」 不修邊幅的男人臉上全是自信滿滿的笑容,「想傷到我目前來講是根本不可能的,不如你跟我來學跆拳道吧!」
  
  一點便宜也沒撈到的伊籐飛快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心裡恨恨的想著,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這下他和那個邋遢鬼的仇可就結大了。
  
  「喂,我叫鷹取,你叫什麼呀?」男人友好的伸出手,「以後就是鄰居了,多多關照啊!」
  
  「你去死吧!王八蛋!」 無視男人的友好,伊籐頭也不回的離開。
  
  ……
  
  
  
  
  
  第二章
  
  伊籐回到寵物醫院,臉色發黑的坐在位置上,耳朵裡聽著隔壁「叮叮鼕鼕」搬東西的聲音,氣得雙拳緊握,渾身發抖。那個混蛋的邋遢男人居然敢用他的髒手摸他,他居然敢摸他!他一定要把他摸他的那隻手掌給切下來泡酒,否則他就不姓伊籐。而且,他絕對不要和這樣的混蛋做鄰居,絕對絕對不要。
  
  想到這裡,伊籐毫不猶豫的拿起電話撥通房東的號碼,聽到電話那頭熟悉的聲音響起來,立刻顧不得禮儀的大聲說道:「小百合小姐,你快把那個混蛋給我趕走,你的房子為什麼要租給那樣的男人?那樣不修邊輻又不懂禮貌的混賬傢伙?那個混蛋簡直無恥卑鄙加下流到了極點,你怎麼可以讓那樣的男人做我的鄰居?」
  
  「小司你為什麼要這麼激動呀?」聽伊籐罵了一大堆話,小百合才慢悠悠的開口,「我不覺得鷹取是你形容的那種男人啊?我不可能不加調查就隨隨便便讓別人租下我心愛的房子的,小司你看人不要光看表面哦!鷹取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有點大大咧咧的,可是事實上他是個非常體貼的好男人哦!而且他是開跆拳道館的,身材可是一流的好哦!」說到這裡小百合發出一長串恐怖的笑聲,「哦嗬嗬嗬。我可是專門考慮了很久才決定讓他住在小司你的身邊的哦,有他保護你,我也就不用擔心小司會被隨便什麼人給吃掉了哦!」
  
  「小百合小姐請你不要開玩笑了!」聽到小百合那熟悉的恐怖笑聲,伊籐只覺得血液更加上湧,「我絕對有能力保護我自己的,你雖然知道我的性向,但是請你不要隨便亂做媒人好不好?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上那種像猩猩一樣毛絨絨的傢伙?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幾天沒刮鬍子了,想想就覺得噁心的想吐了。」
  
  「我沒想把他介紹給你呀!」聽到這裡,小百合趕緊澄清了一下,「事實上鷹取不是同性戀的說,那個傢伙的心裡只有跆拳道和食物兩樣東西,他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居然有男人喜歡男人這種『奇怪』的事情的。我根本沒有告訴過他你的事情呀?我當然知道他絕對不是你喜歡的那種類型,你那麼愛乾淨,鷹取又那麼不注意小節,我怎麼可能會糊塗到把你們拉成一對?我只是覺得鷹取是個很好的人,你那麼容易招蜂引蝶,有他做你的鄰居,萬一你遇到什麼麻煩的人他可以保護你嘛!」
  
  「小百合小姐你用的這是什麼形容詞呀?什麼叫招蜂引蝶?我是男人好不好?我有能力保護我自己。靠那個混帳,我寧可死了算了!」想起剛才被那個混賬摸了下體的事情,伊籐氣得幾乎快昏過去,可是他又不能把那麼丟臉的事告訴小百合,心情鬱悶可想而知。
  
  「反正你快把那個混賬安排到別處去吧!要不然我搬也可以。」
  
  「那怎麼可以,我和你和他都分別簽了五年合約,解約金可是很高的哦!」電話那頭的小百合似乎還在氣定神閒的慢慢品茶。
  
  「那我怎麼辦?非得和那種混賬做鄰居嗎?」伊籐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可是違約金的確不是個小數目,小百合雖然有時候脫線的厲害,可是這種原則性的事,她還是個相當認真的人。
  
  「小司如果實在不喜歡鷹取的話,可以不理他嘛,誰規定做了鄰居就一定要很要好的?我沒想到小司會這麼不喜歡他,這件事對不起了。」
  
  伊籐捏著電話,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小百合那麼乾脆的道歉又讓他不能說出什麼更過分的話,只是一想起必須和那種混賬一起呆上五年,他的心就像被貓抓一樣,難受的想吐。
  
  「小司就忍耐一下吧!我要去睡個美容睡了,BYE!」電話被「啪」的一聲無情的掛斷了,伊籐聽著刺耳的「嘟嘟」聲,氣得真想摔了電話,殺到做事不考慮別人感受的小百閤家裡,把電話的碎片扔到她笑瞇瞇的臉上。
  
  「伊籐醫生,請問……」小蘭正想問伊籐關於治療的事情,見他面色發黑,知道他肯定吃虧了,立刻乖乖住了嘴。
  
  「有話就說吧!」工作歸工作。
  
  「那個,小狗已經掛好水了,請伊籐醫生過去看一下。」
  
  「我就過來!」伊籐站起身一邊套上手套,一邊往房間裡走過去。卻因為太過於生氣,一不小心把手套給拉破掉了,只好重新又找了一副戴上。
  
  看著他的背景,剛才小心翼翼的小蘭終於長呼一口氣,「看來醫生氣得不輕啊?」
  
  「我看也是。」正給其它小狗洗澡的木下湊過頭來搭了句腔,「不過醫生的脾氣也實在不太好,人家搬家,吵點也是難免的嘛!本來我還想吃到他們搬家的糕點呢!被他這麼一鬧,不知道還會不會送來啊?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的吃了?」
  
  「應該不會那麼小心眼的吧!」 小蘭認真的想著,新搬來的是跆拳道館,怎麼說也是一群很有男子汗氣概的男人,不可能會因為醫生的壞脾氣就生氣到那個地步吧?再怎麼說畢竟他們可是無辜的啊!
  
  「說起來,我真的很想吃對面街角那家糕點師傅做的糕點啊,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送來一些啊?」
  
  「是啊,對面街角的師傅糕點做的真是非常好吃啊!我最喜歡那裡的杏仁酥。」
  
  「我也是啊,那個滋味真是一流啊!又香又酥味道就像化在舌頭上一樣啊。想起來就讓人忍不住流口水啊!」
  
  單純的小蘭很容易就被木下的話給拉了過去,兩個人的對話已經明顯偏離了初衷,變得莫名其妙起來。
  
  而此時此刻的伊籐卻還得黑著臉替那只生病的小狗治療,看著身邊滿眼含淚的女孩子一個勁對著小狗說「對不起!」伊籐不爽的心情一下子忍不住全都發洩了出來,「與其假惺惺的道歉,倒不如找一個能好好照顧小狗的人把它送掉。如果不能負責寵物的生老病死,根本就不配做主人。以為只要給動物吃一點喝一點,高興的時候逗逗他玩,沒事的時候拉到人前去炫耀一翻,說你家的狗如何如何聽話,你家的貓如何如何的高貴就是養寵物了嗎?還不如從一開始的時候就不要養,或者趁動物還沒有死心塌地跟著主人的時候就把他拋棄掉。你以為一隻狗的壽命有多少年?經得起幾回這樣大病的折騰?你又知不知道生了這樣的大病就算治好了也根本不可能再像以前那麼乖巧靈活了,與其到那個時候再丟棄它,還不如現在就索性讓它死掉算了。」
  
  「太過分了,真是太過分了!」女孩子忍無可忍捂著臉哭著跑了出去。
  
  小蘭和木下都嚇了一跳,看著她的背影又轉過頭看了伊籐一眼,彼此交換一個眼神,都乖乖住嘴不再說下去了。
  
  伊籐板著漂亮的面孔,乾淨利索的抽出導管,與他嚴肅表情相反,用非常輕柔的動作把病得有氣無力的小狗放好,轉過頭問小蘭,「它主人錢付過了沒?」得到肯定答案之後,接下去說,「那你接著替它掛水,還要注意觀察,有什麼問題記得及時告訴我。」
  
  安排好一切,這才脫下手裡的手套扔到腳邊的垃圾桶裡,接下來整個一天心情都極差,害得小蘭和木下連說話聲音也不敢太大,生怕無謂做了出氣桶。
  
  ……
  
  
  
  
  
  第三章
  
  好不容易下了班,伊籐換好衣服安排好木下值班,看到白天那個混賬鷹取也從門口走出來,對於討厭的人,伊籐當然選擇視而不見。仰著頭自顧自的向停車場走過去。
  
  也不知道那個鷹取的臉皮是什麼做的,伊籐明明已經表現出十足十的厭惡之情了,可是他居然還是很厚臉皮的跟了上來,並且主動的打招呼說,「白天你來我那裡,我摔了你一跤,對不起了!你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吧?」
  
  伊籐根本不願意理那個人,一個徑往前走。誰知道他居然緊跟其後,伊籐身材屬於纖細型的,雖然也有一米七八,可是那個個鷹取更是人高腿長,所以無論伊籐故意走得有多快,他總是不費吹灰之力的緊跟其後,一個徑的自說自話。
  
  「我是新搬來的,按照道理應該給鄰居買點糕點之類的,不知道你們喜歡吃哪家糕點屋做的糕點呀?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以後還要請你多多關照啊!」
  
  因為伊籐很想擺脫掉那個男人,所以他只用了平常一半的時候就走到了停車場,按了開鎖正準備坐到車裡去,鷹取居然還不知趣的死跟著他。伊籐終於忍無可忍的轉過頭,「糕點什麼的你給我算了!我根本不想吃你送來的任何東西!也不想和你說話!如果不是因為有不能搬走的原因,打死我也會願意和你這種人做鄰居的!你人粗魯又邋遢,我連和你多說一句話都難過的想吐,要我吃你買來的糕點,我怕我會食物中毒!所以就算我們是鄰居,也請你不要隨便打擾我,我根本不想和你這種人說話。」
  
  「喂,你給我差不多一點了吧!」再好脾氣的男人聽到這種話也會生氣,鷹取怒不可遏的睜大雙眼,「哪有男人像你嘴巴這麼壞的?男人有什麼必要非得把自己弄得娘娘腔似的那麼乾淨?髒點又死不了?再說我不是天天有洗澡啊,我身上又不臭,你幹什麼說話說得這麼難聽啊?我說送你們糕點是基本的禮貌好不好?你以為我多愛討好你啊?糕點是糕點師傅做的,你就算討厭我,幹什麼說吃了糕點會食物中毒這種話,你怎麼能把認真做糕點的師傅的心意這樣無情的抹殺掉?太傷人心了吧!真是個一點也不懂替別人著想的自私的傢伙。」
  
  「所以我說了呀!我們兩個人彼此看不順眼,拜託你以後離我遠點,這次可不是我要找你說話的,是你自己恬不知恥硬貼過來找我說話的好不好?糕點師傅做的糕點本來是沒有問題的,可是被你的臭手拿過送過來之後,我吃了肯定會食物中毒的,所以為了辛苦做糕點的師傅著想,你不用送過來了。」伊籐原本就是個刻薄的人,面對自己討厭的傢伙更加是不留口德,一翻話說得鷹取鼻子都快氣歪了。
  
  「你這傢伙想挨揍啊!專門講這種欠揍的話!」
  
  「果然是一隻隻會暴力的單細胞生物,枉我還浪費口舌在這裡和你講道理,我真是瘋了。」說完伊籐趁鷹取沒反應過來之前飛快的用力踩了鷹取一腳,「這腳是你害我摔跤的報答。」緊接著趁著他抱腳呼痛的瞬間,飛快的打開車門坐了進去,發動車子一溜煙的開得人影也不見。
  
  「那個混蛋,真是我見過最討厭的人!臭屁什麼東西呀?」留在原地的鷹取氣得簡直說不出話來,真覺得一番好意的自己像個白癡似的被人耍了一把。
  
  一路上,伊籐開著車,心情簡直好到了極點,他覺得自己生了一天的氣,終於發洩掉了。自己的計謀簡直太成功了。他先一番毒舌把鷹取氣個半死,趁著那個單細胞的傢伙腦子發熱的時候,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報了白天被摔了一跟頭的仇。他簡直太天才了。一想到從後視鏡裡看到鷹取那氣極敗壞的樣子,伊籐開心的都快笑出聲音來了。
  
  他想,和那個單細胞做鄰居就做鄰居。以後只要他再敢來惹他,他一定會狠狠的報復回去。然後看著他氣得跳腳的樣子,一個人哈哈大笑。
  
  ……
  
  回到家,伊籐打開門,還沒來得及開燈,三塊花就從陽台上衝了過來,先是討好的「唔」叫了幾聲,緊接著拍馬屁的替他叼來了換的拖鞋,然後一臉期待的看著他。
  
  「拍什麼馬屁?等我換好衣服再說。」伊籐穿好拖鞋,走進浴室,先乾乾淨淨的洗了個澡換上浴袍,一邊擦乾頭髮一邊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拿出鮮奶給自己倒了一杯,滿意的喝了一口,這才挖了一碗狗糧倒進三塊花的狗食盤裡,洗乾淨手開始準備晚飯。
  
  冰箱裡有他買回來的各種食材,伊籐是個著近乎偏執習慣的男人,他總有外食不乾淨的錯覺,所以他的食物一向都必須自己親自做好,包括中午在寵物醫院他也是自己帶飯盒過去的。隨便挑了幾樣,關上冰箱門就發現三塊花一臉可憐巴巴的看著他,根本動都沒動狗食盆裡的狗糧。
  
  「不行!」伊籐皺起漂亮的眉頭,指了指狗食盆,「只有那個,不許討價還價。」
  
  「唔……」三塊花顯然不太死心,唔嚥著爬過來,試圖磨蹭伊籐的腳。卻被他立刻制止,「不許過來,我已經洗過澡了!你敢過來,我連你狗食也沒收!」
  
  三塊花只好可憐巴巴的留在原地,繼續用黑漆漆的眼睛看著伊籐。
  
  一人一狗對持了大約五分鐘,見伊籐沒有一點心軟的跡向,三塊花大概覺得請求無望了,終於搖了搖尾巴心不甘情不願的開始吃它的狗食。
  
  伊籐這才鬆了一口氣。說起來都怪他自己不好。因為伊籐是一個凡事都力求完美的男人,所以他的廚藝絕對不是一般人所能夠比擬。有一次因為天太熱,他把沒吃完的飯丟進垃圾桶沒來得及扔掉,結果那香味吸引著三塊花去翻了垃圾桶,嘗過伊籐的手藝,從此之後三塊花就不愛吃狗糧了,每次他做菜,它就會一臉可憐加討好的看著他,試圖能再吃一次非狗糧所能比擬的美味。
  
  伊籐自己是寵物醫生,當然知道狗不能多吃人類食物的道理。所以除了那次不小心之外,他一次也沒有妥協過,可是每次三塊花還是不死心,於是乎,每天晚上這一人一狗都得上演這麼一出。當然最後勝利的都是伊籐。
  
  看著三塊花一邊吃一邊發出不甘心的抱怨唔咽聲,伊籐狠狠瞪了那只聰明得不像話的狗一眼,語帶威脅的說,「別太得寸進尺,以前做流浪狗的時候你可是根本不可能吃得飽!現在有這種高級狗糧吃還抱怨,當心遭到天譴!」
  
  狗畢竟是狗,被伊籐這麼一嚇,馬上乖乖的吃起狗糧再不敢發出除了咬碎食物以外的其它聲音了。伊籐這才開始安安心心的做飯。
  
  ……
  
  
  
  
  
  第四章
  
  美美的吃完晚飯之後,伊籐坐在高級沙發上看電視,三塊花安靜的趴在他的腳邊上。
  
  電視裡放的是一個喝醬油比賽,獲勝的是一個人高馬大的年輕人。他一臉激動的握著主持人的手發著豪言壯語,說著什麼一定要把喝醬油做到最好之類的話。
  
  看得伊籐嗤之以鼻,「就跟白癡一樣,還好意思和他電視機前的爸爸媽媽打招呼,我要是有那種兒子早就推進河裡淹死算了。真是太丟人了。」
  
  換了個頻道放的是言情劇,依舊不對伊籐的胃口,再換了個頻道放的是訪談類節目。本來對這類節目完全不感興趣的伊籐又準備換,卻無意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眼睛一瞄電視裡那張臉居然和那個讓他討厭的幾乎吐出來的鷹取有十分的相似,仔細一看正是那傢伙。
  
  主持人介紹他的時候說他是日本最有天份的跆拳道選手,破例在二十四歲的時候考到跆拳道黑帶三段,是史上最年輕的跆拳黑帶三段選手。
  
  節目大概是不久前拍的,裡面的鷹取和伊籐見到的完全不一樣,鬍子刮得乾乾淨淨的,穿著得體的服裝,那張臉居然倒也能讓人看得下去。鬼使神差的伊籐居然沒換台,抱著雙腿蜷在沙發上看著那個讓他噁心男人的另一面。
  
  體育頻道的主持人開始問的問題都還挺正常的,什麼時候開始學習跆拳道呀?是不是對跆拳有著非常人的愛好才會堅持練習之類的。
  
  鷹取那傢伙說起跆拳道居然是一臉嚴肅的表情,雙目也炯炯有神,莫名其妙的就生出一股讓人不敢輕視的氣度。伊籐才不管那些,一邊看一邊忍不住繼續口出惡言,「就算穿得人模狗樣的,其實根本就是個繡花枕頭,還說什麼跆拳道是一種精神力量,明明是個莽夫,居然還在這裡裝有文化,電視台的人真是瞎了眼了,居然都沒人揭穿他。」
  
  說到後來,主持人隨口問了一句,「不知道鷹取先生除了跆拳道之外還有什麼其它愛好。」
  
  剛才還一本正經的傢伙居然一下子雙眼放光,用非常大的聲音回答說,「好吃的!除了跆拳道之外,我熱愛一切好吃的東西。特別是拉麵,日本的拉麵是一流的好吃啊!」聲音之大,連主持人都嚇了一跳。
  
  沒想到事情居然會如此峰迴路轉的伊籐一時沒防備,一下子從沙發上摔了下來,指著電視機捂著肚子狂笑,「真是太丟人了,果然白癡就是白癡啊!這個節目做得真是太好了。」態度快的根本忘記了前一秒鐘還在罵人家是一群瞎了眼睛的傢伙。
  
  第二天,伊籐剛進診所,就看到小蘭一臉星星眼的和木下在討論昨天電視裡的鷹取,一見到伊籐立刻乖乖的住了口,禮貌的和他打招呼。
  
  伊籐面無表情的走進自己的房間,換好衣服出來,果然聽到小蘭興奮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我昨天看電視才知道原來鷹取先生這麼有名的說。」
  
  「是啊!我也嚇了一跳呢?最年輕的跆拳道黑帶啊!身邊居然有一個上過電視的人做了鄰居,感覺好奇妙啊。」
  
  「鷹取先生其實很帥呢!而且給人一種很安心的感覺,好想嫁給那樣的男人哦!」
  
  「我就很帥呀,也給人一種很安心的感覺呀,你怎麼不想嫁給我呀?」
  
  「木下先生又開始討厭了。」
  
  聽到這裡伊籐從鼻子冷哼一聲,心想,那個男人帥個屁!對著電視鏡頭大喊,『日本的拉麵是一流好吃』的那種笨蛋都可以稱得上帥,那陰溝洞裡的老鼠也可以迷死人了!所以他不喜歡女人,女人想法實在太奇怪了!
  
  哪裡知道小蘭接下去說的話更加讓伊籐難以忍受。
  
  「特別是鷹取先生對著電視鏡頭說最喜歡吃拉麵的時候,我覺得他好可愛好可愛哦!好有勇氣,好感人啊!」
  
  「那,那還真需要一點勇氣才行呢!」
  
  「我想鷹取先生一定真的很喜歡吃拉麵才會那樣的吧!」
  
  「那叫白癡行為!?」再也無法忍耐下去的伊籐決定現身,「對著電視機大喊,『日本的拉麵是一流好吃』,智商超過三十的人都幹不出來這種事的好不好?我當時看得幾乎快笑死,我相信有我那種反應的人全日本絕對不會只有我一個!我要是那傢伙的親戚肯定會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恨不得從來沒有和他認識過!我警告你們,雖然那傢伙的確是我們的鄰居了,不過,你們最好少和那個白癡接觸,聽說經常和笨的人呆在一起,慢慢的人也會變笨的。有那樣一個鄰居已經夠讓我頭痛的了,要是你們兩個也變成白癡,我絕對會毫不猶豫的踢你們出去!」
  
  「是!」
  
  「對不起了。」
  
  就算他們道歉了,伊籐的心情也沒有變得好一些,他知道他們只不過是嘴上說說,事實上並沒有真的覺得他的話有道理。一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全都是因為對面那個混帳男人,伊籐的氣又莫名其妙的急速上湧。
  
  正在這個時候,對面出來一個穿著跆拳道服裝的男孩子,手裡拎著一隻很漂亮的食盒,很有禮貌的敲了敲門,「你好,我是新搬來鷹取道館的弟子,我師傅讓我過來送糕點。」
  
  「哈,那個人還真是……」伊籐剛要說話,男孩子馬上有禮貌的沖伊籐鞠了一躬說,「你是伊籐醫生吧!打擾了。我們搬家的時候給你造成了很多的不方便。師傅特意讓我送糕點來賠罪。他還說,因為你說吃了他送來的糕點會食物中毒,所以就不準備你的份了,請你不用發表意見。這是師傅的原話,我是做弟子的,不能隨便更改師傅的原話。雖然我並不想這麼說,但是還是請您原諒。」
  
  「那個混賬?我很稀罕嗎?用那種方法來對付我?以為我像他一樣只知道吃嗎?」伊籐氣得要命,拉住送食盒的弟子的衣服,飛快的說,「你回去告訴你們師傅,他昨天晚上的白癡表演我看到了,真是太搞笑了。那個只知道跆拳道和食物的傢伙送來的東西就算求我吃我也不會吃的。勸他沒事的時候別光想著跆拳道了,最好找個腦科醫生好好看看腦子,測一下智商,要是實在太低了,就動個手術植入動物園裡大猩猩的腦子進去,估計就不會白癡到在電視機前面大叫『日本的拉麵是一流好吃』那樣的話了。」
  
  伊籐的聲音很響,而兩間房子靠的又很近,所以他表面上是叫那個弟子傳話,其實就是故意說給鷹取聽的。
  
  果然,話音未落,穿著一生跆拳道服的鷹取就怒氣沖沖的衝了過來。
  
  「要不是我怕一拳頭就把你給拍扁了,我早就揍你了!你說誰的智商不如大猩猩?」
  
  「你智商果然有問題,我不是清清楚楚說了是你嗎?」
  
  「媽的,你當我真不敢打你啊?」
  
  「你也就有兩斤蠻力氣。」
  
  鷹取越是生氣,伊籐越是要說個不停,眼看著兩個人真的快要打起來了,大家嚇得趕緊把他們拉開。
  
  「醫生,你少說兩句吧!」
  
  「師傅,你別衝動,你要動手了,伊籐醫生肯定會被你打死的。就算不死也會殘廢,不殘廢也會毀容的啦!」
  
  「你別拉著我。」
  
  「我為什麼要住口,事實明擺著就是這樣的。」
  
  這場面真是混亂到了極點!要不是那個年輕的弟子用力的抱著鷹取的腰,鷹取真有可能會衝過來直接把伊籐揍倒在地了。偏偏那傢伙還是不怕死的一個勁的說個不停。
  
  「明明就是超級搞笑,居然還不准人家說!說什麼日本的拉麵是一流的好吃?你以為你是拉麵店請來的廣告代言啊?也不看看自己長的那個德性,只怕凡是看過昨天電視的人都再也不會想吃拉麵了,全都被你噁心到了。」
  
  「你找死啊!」暴怒的鷹取掙脫弟子,只聽見「啪」的一聲,旁邊一張桌子成了他盛怒之下的犧牲品。
  
  大家都被這一下給嚇住了,剛才還喋喋不休的伊籐也嚇得一下子住嘴了。要是換了他站在桌子那邊的位置,挨這一下,非得在床上躺上個十天半個月不可。
  
  發洩了怒氣的鷹取顯然冷靜得多了,他深呼吸了一下對伊籐說,「雖然你讓我非常的生氣!但是我是不應該對不懂跆拳道的人動手的,我居然不能控制怒火對你出手了,這是對跆拳道的污辱。我太衝動了,我會反省的。桌子的事對不起了!我會賠償的。」
  
  那麼乾脆的道歉,讓原本嚇了一跳的伊籐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反應才好。只能眨著眼睛愣在那裡。
  
  長眼睛的都看得出來,事情明明是他不對,要不是他拚命的挑釁說那麼多難聽的話,鷹取也不會被氣到失去理智,繼而動手。結果道歉的的反而是他!剛才那一下也讓伊籐看到了鷹取的力量,那個男人有著足夠撕碎他的力量,卻那麼乾脆的道了歉,就算伊籐再討厭他,也不由的對他有點刮目相看。
  
  鷹取和他的弟子離開之後,小蘭開始收拾桌子的殘片,伊籐坐在窗口發呆。
  
  小蘭看了他漂亮的側面一眼,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不敢再和他多說什麼話。寵物醫院裡的小動物叫聲此起彼伏和對面跆拳道館的呼喝聲相應成趣。
  
  
  
  
  
  第五章
  
  過了沒幾天,鷹取派人送來了一張新的桌子,伊籐雖然不高興但是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就這麼收下了。兩個人雖然離得非常近,不過伊籐每次和鷹取碰面的時候,總是一副鼻孔朝天拽的不得了的樣子,鷹取自然也不會高興到哪裡去。兩人自然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盡量不碰頭。免得又再打起來。
  
  可是伊籐是個極度小心眼的人,雖然表面上一副拽拽的樣子,可是暗地裡他還是會偷偷的觀察著鷹取,老想看到那個混帳出洋相的樣子,然後自己一個人哈哈大笑。加上他的位置剛好可以從百葉窗裡偷看到鷹取道館的一舉一動。觀察那個白癡就成了他生活中的樂趣之一。只要看到鷹取倒霉,他就會不由自主的高興。
  
  可是事實卻不是很如他的意,基本上,鷹取除了有點不修邊輻和貪吃之外,基本上沒什麼地方可以讓人抓得住他的痛腳。
  
  事實上他是個相當負責任的人,教弟子跆拳道的時候也很嚴肅認真,而且相當有耐性。有些動作伊籐看都看會了,還有些很笨的弟子就是筋搭錯似的怎麼都學不會,要是換了伊籐來教肯定會毒舌的把那個很笨的傢伙痛罵一頓,然後讓他一個人呆到牆角自己練去。可是鷹取完全不是這樣,對那些很笨的弟子,他也相當有耐性,經常會反覆的做示範,直到那個笨蛋完全明白為止。而且經常掛在伊籐嘴上的諸如「笨蛋,傻瓜,白癡」之類帶污辱性質的詞,即使面對的是再蠢的弟子,鷹取也一次沒有用過。
  
  在不上課的時候鷹取經常會咧著嘴哈哈大笑,也沒有什麼架子。看得出來他的弟子都很喜歡他,也很尊敬他。而且他的跆拳道的確是相當的厲害,除了上次在寵物醫生那「暴怒一腳」之外,連外行的伊籐都看得出來,那個傢伙身體裡有著野獸般的本能,直覺遠超常人的准。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非常的流暢到位,勇猛異常,而且反應像動物一般的靈活準確。雖然不願意承認,可是事實上鷹取的確是個相當有天份的跆拳道高手。
  
  每次他們吃東西的時候,就是伊籐心情最好的時候,因為那個時候的鷹取的吃相正是他取笑的最好素材。鷹取的食量超大,一個人常常要吃四五個人的訂飯。而且速度極快。伊籐很懷疑他都不用咬的,簡直就像直接吞進肚子裡似的,一盒飯用不了三五分鐘就解決掉了。經常看得伊籐邊搖頭邊罵,「真的和禽獸沒有區別呀?也不知道他生牙幹什麼的?都不用來咬東西!」不過奇怪的是,經常看著那樣一個胃口奇好的人吃飯,連伊籐都忍不住會多吃幾口飯。
  
  時間就在這種不知不覺中飛快的過去了,不久之前送進來的小狗在伊籐的精心照料下已經有了明顯的起色,不用再動什麼大手術了。伊籐叫小蘭打了電話讓那個女孩子過來領它回去。結果打了半天電話,怎麼樣都聯繫不到人。
  
  小蘭淚眼汪汪的看著小狗忍不住責備說,「還說什麼很喜歡小狗的,結果現在人影子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大概又想把它留在我們醫院了。小狗還眼巴巴的盼著主人領它回去呢!真是太過份了!」
  
  伊籐面無表情的說,「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麼好奇怪的?再等兩天吧,要是主人還不來就把它送人,要是實在找不到人送就送去動物保護組織。」
  
  「我記得醫生有一個朋友似乎很喜歡小動物呀!」小蘭忍不住認真考慮小狗可能的去向,「經常看到他帶一些受傷的小動物過來找醫生醫治,能不能請他收留小狗?」
  
  「你說小田切嗎?」小蘭一說伊籐立刻知道她說的是誰。那男人是一家很出名企業社長的兒了,家裡很有錢,人長得也很帥,一米八十幾的個子,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看起來很斯文溫柔,品味各方面也相當不錯。
  
  他們是在一次酒會上認識的,伊籐去參加高中同學的訂婚儀式,他是女方的朋友,小田切是男方的上司。小田切也是圈中人士,對伊籐一見鍾情,很是傾心。
  
  伊籐也有試著交往看看,照理說小田切各方面條件都沒什麼可挑剔的,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伊籐就是沒有辦法接受他。他們曾經試著接過一次吻,可是感覺非常不好。有輕微潔癖的伊籐總是忍不住想小田切在接吻之前吃過什麼東西,而且當小田切把他的舌頭伸進伊籐嘴裡的時候,那噁心的黏黏的感覺讓伊籐幾乎吐了出來,他毫不猶豫的重重咬了小田切一口,讓那傢伙整整一個星期話都說不大清楚。
  
  可是小田切實在是被伊籐的美貌給迷住了,吃了那麼大的虧之後,還是一如繼往的繼續追求伊籐,知道伊籐是寵物醫生就經常找來一些受傷的小動物請伊籐醫治。其實伊籐對他這種做法相當厭惡。伊籐一向認為如果不是真心對動物好就不要假裝對動物好。說了他好幾次,小田切都不聽,那個人已經差不多被伊籐自動劃為拒絕往來戶之例了。可是小田切卻是大有越挫越勇之勢,隔三叉五的就過來。讓伊籐去拜託他,那除非是天下紅雨。
  
  「不可能的。那傢伙根本不是真心喜歡動物的。」伊籐一口拒絕小蘭的建議,「他對小動物好是另有目的的。不用考慮那傢伙了。找別人吧!」
  
  「那我在我朋友裡問問看吧!」小蘭摸了摸小狗的頭,沖它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放心好了,醫生一定會讓你找到那主人的。」
  
  「那也得看它的造化了。」伊籐面無表情的看了小狗一眼,揮了揮手,「你先出去。」
  
  「是!」
  
  小蘭走到門口,看見鷹取領著弟子從山上進行了體能訓練回來,趕緊點頭打招呼。
  
  事實上,除了鷹取和伊籐兩個人相互看不對眼之外,小蘭和木下和鷹取道館的人關係還是相當不錯的。
  
  因為是伊籐診所門口,鷹取不便久留,只是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就直接往自己家道館方向走過去。
  
  小蘭突然想到什麼的叫住他說,「鷹取先生,我能拜託你一些事情嗎?」
  
  「什麼事情?」鷹取停下腳步,兩個人就站在中庭說起話來。
  
  鷹取剛從山上回來的時候,伊籐已經聽到他們「呼呼喝喝」的聲音了,小蘭叫住鷹取他更是透過百頁穿看得清清楚楚。
  
  小蘭個子不高人很清秀,說話細聲細氣的很容易討男生喜歡。鷹取雖然邋裡邋遢不修邊輻,可是其實長得還是人模人樣的。高高大大的鷹取加上嬌小秀氣的小蘭,兩個人站在紅楓樹下的樣子居然莫名的生出一股和諧之美。那一瞬間,伊籐突然覺得簡直有什麼東西在心裡狠狠的刺了一下。
  
  「叛徒!」伊籐氣呼呼的放下百頁窗,坐回椅子,心情鬱悶到了極點。
  
  ……
  
  
  
  
  
  第六章
  
  回到家裡伊籐把自己扔進沙發,三塊花討好的趴在他腳邊上看著他。奇怪他怎麼連澡也不洗?
  
  捏著鑰匙伊籐「霍」的站起身,奔進房間裡,打開電腦,開始搜索「跆拳道」。瀏覽器一下子跳出無數個和跆拳道有關的網頁,其中也有不少一部分和鷹取勇人有關。伊籐一條一條的打開來仔細的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心態,居然就這麼翻看那個混蛋的新聞連晚飯也不吃,匆匆忙忙給三塊花倒了點狗糧,自己喝了口鮮奶就這麼看到半夜。
  
  第二天,伊籐頂著兩隻黑眼圈去診所,小蘭和木下都被嚇了一大跳。
  
  「醫生,你昨天晚上沒睡嗎?」
  
  「我看了部很好看的小說。」要是被人知道居然是看那個混蛋鷹取的新聞看到半夜,伊籐寧可自殺算了。
  
  「什麼小說這麼好看呀?最近我好無聊哦,告訴我書名我去借吧!」小蘭似乎心情很好,話也多了起來。
  
  「講碎屍的恐怖小說,你要看我把名字告訴你。」伊籐壞心眼的開口,惡毒的想,要是小蘭說要看,他就講一部最近剛看的,噁心的差點想吐的書名給她。那本書連他都翻不下去,不要說女孩子了。小蘭如果翻過一定會哭出來的。
  
  「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隨便問問。」小蘭趕緊搖了搖頭,嚇得像兔子一樣逃了出去,「我先去做事了。」
  
  木下張大嘴巴看著伊籐,剛想說什麼。伊籐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你要不要?」
  
  「不用,不用。我也去做事。」木下隨手拿起一隻空籠子,「我先去把籠子洗一下。」
  
  人都逃到外面去了,屋子裡只剩下伊籐一個人。他重重的靠坐在椅子上,從百頁窗的縫隙中偷看對面的鷹取。恨恨罵道:「真是越看越討厭。那個男人真是髒死了,身上穿的衣服明明就是昨天穿過的,上面還留著昨天中午吃炸醬麵留下的醬油痕跡,這麼噁心的男人真讓人受不了。」他也不想想,又沒有鬼拉著他的眼睛,躲在窗子底下偷看那個「噁心的讓人受不了」的男人的人,可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
  
  「醫生,請出來一下。有只小貓請你過來看一下。」外面小蘭的聲音打斷伊籐的抱怨。
  
  「來了。」伊籐整好衣服走了出來,剛一出來,就看見小田切微笑著站在門口,「好久不見了。」
  
  伊籐看了他一眼沒高興理他,轉頭問小蘭,「小貓怎麼樣?」
  
  「不太好,好像被什麼重東西給壓倒了,情況很危險。」
  
  「立刻準備手術。」伊籐戴上手套摸了摸小貓的身體,小貓情況非常不好,呼吸都已經相當微弱了。
  
  「我開車經過一家廢棄的工廠,聽到裡面有慘叫聲,結果過去看,就發現它被太在一堆木頭下面。」小田切跟著伊籐轉,「你能救活它的吧!費用我來出,請你一定能夠要救活它,否則就太可憐了。」
  
  「你先出去,現在正在手術,請不要影響我。」「刷」的一聲伊籐拉上簾子,沒功夫理會小田切的絮絮叨叨。
  
  「小蘭,給我麻醉藥。」
  
  「是!」
  
  「木下,給我消毒。」
  
  「是!」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伊籐額頭上的冷汗都出來了,昨天晚上睡的不太好,使得他有些眼花。偏頭在肩膀上胡亂擦了擦汗,伊籐換了手術工具,小貓傷得很嚴重,很多地方都要縫合。花了整整兩個小時,手術才結束。
  
  「行了,大家辛苦了。」脫下手套,伊籐深深呼了一口氣。
  
  「醫生,你沒事吧?」見伊籐臉色發白,小蘭有些擔心的問。
  
  「有點辛苦,沒什麼大事。休息一下就好了。」伊籐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對木下和小蘭說,「好好照顧它。順便叫小田切把錢交了。」
  
  「放心好了!醫生好好休息一下吧!接下來的事交給我就行了。」
  
  小蘭推著小貓出去,伊籐脫下藍色的外套剛準備坐下,小田切就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問道:「伊籐你沒事吧?」
  
  伊籐抬頭看了他一眼,冷冰冰的說,「這個時候你不是更應該關心一下小貓才對嗎?」
  
  「你知道我所有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被人揭穿了用心,小田切也不辯解,「事實上,我為了找能接近你的借口,派人到處去找受傷的小動物。請你不要拒我於千里之外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歡伊籐你呀!」
  
  「可是我一點也不喜歡你。」伊籐甩開小田切握著不放的手,皺緊眉頭說,「我們不是試著交往過一段時間嗎?結果發現我們彼此根本不合適。再繼續下去也不會有什麼變化的。小貓的事,雖然你不是出自真心,但是還是謝謝你了。畢竟要不是因為你,它很有可能就不能再活下去了。」
  
  「我不逼你!」小田切極有風度的站起身,微笑著說,「不過,我是不會就這樣放棄的。我有心理準備,要得到伊籐這樣美人的心,不負出點比常人多一倍的耐力是根本不行的。我有做長期追伊籐的準備呢!」
  
  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伊籐真不知道怎麼解釋小田切才會聽得明白,他並不是自抬身價故意做出一副欲拒還迎的動作等著別人來追他。事實上,他是真的對小田切一點感覺也沒有。本質上伊籐是個極冷血的人,他決定的事,根本不可能因為別人的故意討好遷就就會有所改變。因為感動繼而喜歡上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在他這裡發生。
  
  「不是這樣的。要我說多少遍你才會懂,我不喜歡你,就算你對我再好,我也不會喜歡你。我絕對不會因為你對我好就感動。要是有一天我喜歡上別的人,我也是一點也不會因為你對我很好我卻喜歡上別人這種事而對你感到抱歉!我就是這種自私的人,所以你做再多的事也沒有用。信不信由你。」
  
  「好了,伊籐不要說了,好好休息一下吧!動了兩個多小時的手術,你很累了呢!」小田切還是一如以往的溫柔,金邊的眼鏡在陽光下微微泛著一絲亮光,擋住了他的眼睛。
  
  「反正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要繼續留下是你的事。」伊籐靠在沙發上瞇起眼睛。反正他該說的已經說過了,小田切自己非得要對他體貼百倍,他也沒辦法。而且自私的個性也讓他覺得這樣也蠻不錯的,有一個不求回報很「方便」的人在身邊,多多少少也能滿足一下他的虛榮心。反正又不是他逼他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根本不關他的事。
  
  ……
  
  
  
  
  
  第七章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睡著的伊籐突然被一陣嘈雜聲給吵醒。睡眼朦朧的他打開門,就看見那個混帳鷹取正氣極敗壞的到處翻他的東西,睡意頓時全消了。
  
  「混帳東西,你亂翻什麼?這是我的醫院。你偷東西也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啊?」
  
  「你這家破醫院有什麼好偷的,你醒了正好,快帶好消毒藥水跟我過來一趟。」鷹取也不管伊籐願意不願意拉著他就跑。
  
  「放手,放手!」伊籐用力的拍打鷹取拉著自己的手,試圖掙脫。無奈那混帳傢伙的手勁大的足以把他的手腕折斷似的,根本掙不開。
  
  「你不會因為我前面幾次說了你幾句,現在就想綁架我吧?你這個人心腸怎麼這麼毒?」伊籐跌跌衝衝的被鷹取拉著往他道館走過去,嘴裡不停的罵道,「還好意思罵別人娘娘腔,自己還不是小心眼的一心就想著怎麼報復我?真是個混帳東西。」
  
  「你給你差不多一點了吧!我綁架你回去幹什麼?天天聽你毒舌自虐啊?」鷹取三步兩步半拎半拉的把伊籐拉進自己道館,「我有個弟子受傷了,你不是醫生嗎?快點過來看一下!」
  
  「你智商有問題啊?我是寵物醫生!」拉拉扯扯之間伊籐已經看到了傷者,腿好像被什麼砸到了,血流不止的樣子。木下和小蘭居然也都在。
  
  「廢話,我當然知道你是獸醫,現在不是急嘛!反正原理都差不多,你快點給我止血吧!」鷹取一副自己還很有理的樣子。氣得伊籐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種情況應該送醫院吧!居然隨便拉個寵物醫生過來,你真是我見過最沒有常識的人!」伊籐轉過身,「我去給你打電話叫救護車。」
  
  「喂,你才是沒常識吧!」沒等伊籐走上兩步,鷹取就像一座山似的攔在他面前,皺緊眉頭惡狠狠的盯著他,「原理根本沒差的,我就不相信你不能治?真是太冷血了!眼看著別人受苦,自己明明有能力卻不幫忙,就算你和我不對盤!怎麼可以遷怒到無辜的人身上?你快點給我過去!要不然別怪我下手無情!」
  
  「你還真是人頭豬腦!我說了不是我不治,是我不能治。你怎麼了?是不是我不治你又準備打我了?」伊鷹都快氣瘋了,幾乎又要開始口不擇言的開罵。呆在傷者身邊的小蘭趕緊跑到伊鷹身邊拉住他,一臉著急的說,「醫生,拜託你了!先替他看一看吧!」
  
  果然和白癡在一起就會變笨。怎麼可以讓寵物醫生給人治病?伊籐剛起拒絕,突然看見鷹取一臉惡狠狠的樣子,念頭一轉想看他出洋相的想法一下子冒了出來,說,「要我治也可以,不過拜託人就得有拜託人的樣子,你得向我行禮拜託我。」
  
  他這麼說其實就是故意要讓鷹取難堪,伊籐是個非常小心眼的任性傢伙。對於別人給他的難堪他一向是眥牙必報,他處處和鷹取作對,有這種好機會當然更不可能會浪費掉。而且他也吃準了鷹取不會在他的弟子面前低頭,到時候他也可以反咬一口,不是他不願意治,是因為鷹取死要面子。而且為了面子不肯向他低頭的人有什麼資格說他是冷血無情的人?
  
  可是事情的發展又一次出乎伊籐的想向,那個叫鷹取的男人的神經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他連一分鐘也沒有猶豫,居然很乾脆的的向伊籐低頭行了禮。
  
  「拜託你!」
  
  連同身後所有的弟子一起向他鞠了一躬,整齊的大聲說,「拜託了!」形勢逆轉,馬上變成了伊籐騎虎難下。
  
  「知道了。一群沒常識的人。」嘴裡抱怨著,伊籐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查看那個人的傷勢,好在沒有傷到骨頭,只是樣子嚇人一點,血流的比較多。
  
  「小蘭去把消毒藥水拿過來,還有紗布。」
  
  「是!」
  
  「木下,你也別愣著,去看看還有什麼消炎的藥可以用的,也找一些過來,還有止痛的也要一些。」
  
  嘴裡雖然抱怨著,可是伊籐畢竟還是一個很守信用的人。馬上把眼前的傷者當作一隻大型犬進行了急救。途中還很習慣的摸了摸傷患的頭以示安慰。沒想到會有這樣特殊待遇的傷者露出一副感動到幾乎快哭出來的表情,他又哪裡知道這只是伊籐的習慣,安慰受傷的小動物他一向是這麼做的。
  
  處理完傷口之後,伊籐轉頭看了眼鷹取,不管怎麼說那傢伙當著那麼多弟子的面拜託了自己。心裡不禁有些洋洋得意。
  
  「你沒事吧,松井?好點了沒?」 鷹取根本沒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只顧眼睛的弟子傷勢如何。
  
  「好多了,師傅」
  
  看著剛才還痛得臉色發白的弟子現在明顯好多了,鷹取這才放下心來,「下次搬東西一定要當心點。」
  
  「是,師傅。」
  
  「拜託你再給他開些藥。」鷹取儼然已經把伊籐當成了主治大夫了,「他是個很有天份的選手,千萬不要讓他的傷勢惡化,拜託了。」
  
  「我不是說過了,我不是大夫,我是寵物醫生,你這麼怕他的傷口出事,不是應該送去正規醫院好好看才對吧?為什麼要找我來看?」
  
  「不要任性,之所以不去當然有不能去的原因。剛才你不是做得很好嗎?」鷹取馬上又板起面孔,絲毫不像開玩笑的說,「請你給他開藥吧!就算要我再拜託你一次也是可以的。不要再說這種你不能治的話了。」
  
  同樣的技量再用兩次就沒有意思了,伊籐垂下眼睛面無表情的說,「知道了。他的傷口不重,只是血流得比較多,看起來嚇人,這幾天不要讓他傷口碰水,吃些普通的消炎藥就可以了。不用太緊張的。」
  
  「這樣就太好了。謝謝你!」鷹取鬆了口氣,很乾脆的道歉說,「剛才我太著急了,態度很不好,抱歉了!」
  
  「哈!」伊籐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我根本沒指望動物能懂人的禮儀。」
  
  又是明顯的挑釁,鷹取顯然聽到了,可是他只是黑著臉沒回嘴。
  
  伊籐頭一仰,很酷的離開。心裡暗爽著哈哈大笑。自己是剛治那個弟子腿的人,就算是因為鷹取的拜託才這麼做的,可是怎麼說鷹取也欠了他一個人情,以後他遇到那混帳傢伙再怎麼罵他,那傢伙也只能聽著了。總不能和恩人對罵吧?只要一這麼想,伊籐就覺得自己的心情好的幾乎快上天了。
  
  「其實,那傢伙也挺有趣的。」回到自己醫院,伊籐還是忍不住想笑。他已經決定了,以後每次見到鷹取都要故意臭他幾句,然後好好的欣賞他忍到內傷的表情。
  
  ……
  
  
  
  
  
  第八章
  
  伊籐的確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仗著自己替鷹取的弟子治過腿那點點芝麻大的功勞,他還真是每遇到鷹取就會開始得意洋洋的挑釁。他嘴巴刻薄的要命,幾乎每次都會把鷹取氣個半死。可是又不能對他說什麼,每次都得忍著。他越是這樣伊籐越是高興說得話也就越來越刻薄。
  
  其實吵架根本是兩個人的事,如果你罵出去的話別人一點反應也沒有也是一件相當無趣的事,而鷹取剛好是一個非常合格的對手。他的反應每次都會讓伊籐大有成就感。再加上又不能回嘴,只能忍著,伊籐佔了百分之一百的上風自然會變得更加肆無忌憚。
  
  因為有鷹取這樣的存在,所以伊籐這一陣子過得相當的春風得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他心情的影響,所有的事情都變得順利了起來。
  
  小狗太郎的主人居然回來接它了。看那個女孩子很誠懇的道歉,加上淚流滿面的保證,心情很好的伊籐破例沒怎麼說她,只是叮囑她以後要好好的照顧太郎。小動物也是很有靈性的,老是被拋棄的動物其實是非常的可憐的。
  
  小田切送來的小貓也恢復得相當好,雖然還是很怕生人,不過偶爾也會貼著經常餵它小蘭撒撒嬌。
  
  就在一切都似乎很順利的時候,事情突然發生了一點戲劇性的變化。
  
  就在某天早上伊籐如同日常工作似的毒舌了鷹取一番之後,看著他臉色難看的回到自己的道場,得意洋洋的回了寵物醫院。一直呆在旁邊的小蘭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跑到他面前對他說,「伊籐醫生,能不能拜託你以後不要老是罵鷹取先生了?」
  
  「關你什麼事?」一聽小蘭的話,伊籐直覺的覺得心情暴不爽!他的事什麼時候輪到小蘭說三道四了?再說了鷹取又是她什麼人?要她出來阻止?
  
  「那是我和鷹取先生的事吧?我就是討厭那個傢伙。」
  
  「可是,鷹取先生是因為你治好他弟子腿傷的事才無限制忍受醫生的任性的。他其實是個非常好的人。鷹取先生那天之所以不能送松井去醫院是因為松井家裡實在太窮了,又沒有醫療保險,根本負擔不起醫藥費,才不得不找醫生替他治腿的。還有太郎的主人之所以會回來領回太郎,也鷹取先生幫的忙。我想他上過電視可能會認識電視台的人,所以拜託他拜託他的朋友替太郎發了個尋人啟示,這才找到太郎的主人的。說起來,鷹取先生其實也幫了我們忙的,而且就算一直被醫生說那麼多刻薄的話,鷹取先生也沒有把原因說出來。相反因為治好了松井腿,醫生就老是故意找鷹取先生的麻煩,實在是顯得太孩子氣了。」
  
  「就算這樣那又怎麼樣?」伊籐是那種打死也不認錯的類型,就算小蘭說的話很有道理他也不可能因為有道理就聽得進去。
  
  「就算那傢伙是這樣的人又怎麼樣?那也應該松井和太郎對他心存感激,難道要我對他心存感激嗎?事實上我可沒有求他替太郎找主人,反而是他拜託我去治松井腿的,怎麼說也是他欠了我的恩情。我既然是他的恩人就算說說他又怎麼樣?他不滿意大可以罵回來?我又根本沒有阻止他。他自己要忍著,關我什麼事?難道他不回嘴也要我負責嗎?說不定他還正因為有我這樣的人可以幫助他提高一下他跆拳道的精神修為而要感謝我也不一定呢!」
  
  「醫生……」
  
  伊籐根本不容小蘭開口,接下去說,「還有,你什麼時候成了那混帳一國的了?你別忘記你身上穿的制服,上面掛的牌子可是『伊籐寵物醫院』,不是『鷹取道館』。居然還敢說我孩子氣,真是莫名其妙。簡直是就是胡說八道!怎麼能這麼和年長的人說話?真是太不懂禮貌了!」
  
  小蘭哪裡是伶牙俐齒伊籐的對手,說不上三句就立馬敗下陣來,只能低著頭連連道歉。
  
  伊籐又忍不住痛罵了她一頓,可是心情卻因為這樣再也好不起來了。剛才那得意洋洋的感覺一下子全跑光了,取而代之的一股揮之不去的鬱悶感。
  
  「都是那個混帳東西惹的禍。」透過窗子看著鷹取一臉嚴肅的教著跆拳道,伊籐恨恨的罵道,「也不知道這傢伙給小蘭灌了什麼迷湯,居然連一直乖巧的小蘭也幫他說起話了。又不是他女朋友,要她管這種閒事。」
  
  話一出口,自己嚇了一跳。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可能,難道小蘭真是那混帳鷹了的女朋友?所以才會跑來替那混帳求情?他們什麼時候已經好到那個地步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一下子讓伊籐的心「嘩」的一聲落到了谷底。
  
  「沒可能的,小蘭怎麼說也跟著我好多年了,不可能那麼沒眼光看中那種笨蛋的說。」仔細想了一下,伊籐安慰自己,「那傢伙又髒又貪吃,只有白癡才會喜歡上他的。而且長得跟又難看,脾氣也不見得有多好,小蘭那麼溫柔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會喜歡上他呢?不可能,不可能的。」
  
  嘴裡拚命的說不可能,可是心裡卻不僅動搖了起來。鷹取長得難看!(是這樣嗎?其實那傢伙稍微收拾一下還真是人模狗樣的說。)貪吃(可是他那種健康開朗的形象不是最容易討人喜歡的嗎?)不修邊輻(試問有幾個人像自己一樣有潔癖?)脾氣不好(好像鷹取只有對著他的時候才會黑臉,他們十次吵架有十一次也是自己拚命挑釁的吧!)越想越是不對勁,剛才還自信滿滿的覺得小蘭不會這麼沒眼光喜歡上那只猩猩,結果越分析到後來,漸漸變成會喜歡上那傢伙也不是沒有可能,最後竟然成了,那傢伙其實非常的討人喜歡,小蘭根本就已經喜歡上他了。他也知道小蘭是一個非常好的女孩子,如果小蘭喜歡上了那個混蛋傢伙,說不定他們就很快就會走到一起了。而伊籐的心情卻在這一步步分析之下,越來越難受越來越生氣,最後幾乎要哭出來一般。
  
  「要是他們在一起了,那我怎麼辦?」
  
  
  
  
  
  第九章
  
  「要是他們在一起了,那我怎麼辦?」
  
  這句話一問出口,伊籐簡直就是被嚇壞了。他怎麼會問出這句話?難道他在不知不覺之中居然喜歡上那個白癡男人了?這怎麼可能嘛!他怎麼會這麼沒眼光?那他不是變得比白癡還要白癡了?難道真是因為他太毒舌了,所以老天故意開這種玩笑來懲罰他不成?
  
  從百頁窗看出去鷹取明明還是一副討人厭的樣子,自己怎麼可能會喜歡上那種不對胃口的傢伙呢?這想法太可怕了,以至於伊籐整整一天都過得相當的混混鄂鄂。
  
  回到家裡,伊籐坐在沙發上愣了足足有半個鐘頭,連做飯也是心不在焉的隨便做完,隨便吃了兩口。洗過澡之後他終於忍不住翻出幾盤網絡上訂來的特級同志A片準備發洩一下。
  
  他的想法很簡單,他想來想去覺得只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自己一定是因為太久沒有發洩過了,所以一時之間有點飢渴。雖然伊籐不願意承認這個詞用在自己身上,可是比起喜歡上那個混帳鷹取的超級恐怖事件來說,伊籐寧可自己只是太過於飢渴所產生了幻覺。
  
  做好準備工作,關上房門,拉好房間的窗簾,電視裡的情節已經轟轟烈烈的上演了。A片不用細細討論什麼情節了,跳躍式的小攻和小受已經完全進入了狀態。太久沒有發洩的伊籐自然也隨著電視畫面興奮了起來。小受叫聲性感入骨,伊籐的情緒很容易就被吊了起來,電視裡小攻抽插越猛烈,他手下的動作也不由跟著越激烈。情緒就像做雲霄飛車似的被吊了最高點,整個腦子如同被電流擊過,「呼」的閃過一道白光,身子一顫頓時射了出來。
  
  伊籐裸著下體倒在床上,看著手上白濁的精液,心裡莫名生出一股空虛的情緒,再回頭看電視裡小攻和小受交纏在一起已經換了動作,小攻從背後攻小受,兩個人交合的地方發出淫蕩的聲音,小受被攻得淫叫連連。伊籐有些忍不住試著伸了一隻手指到自己的後穴之中,因為混合著精液,過程相當順利,也沒有什麼噁心不舒服的感覺。於是他又試著送了第二根手指,抽抽插插之中也不知道碰到了什麼地方,身子一麻突然生出一股想射的感覺,舒服得厲害。於是又繼續增加了一根手指繼續做。
  
  伊籐自慰時並不是沒有玩弄過自己的後庭,只是一覺得有點噁心,二覺得太麻煩。所以經常玩了一半就放棄掉了,從來也沒有借後面達到過高潮。可是這一次他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了,居然覺得玩後面非常的有感覺,整個人被撩撥的敏感到了極點,連一直壓抑著的呻吟聲也不有些控制不住的逸了出來。而且情緒越漲越高,嘴裡不由的隨著電視裡的小受一起發出一聲令人臉紅心跳的話語。好像他不是在自慰,而是和誰一起在做愛似的,感覺越來越好。到了最後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倒底伸進了幾根手指,只知道整個人蜷成一團拚命在被單上摩擦自己的性器,而手指不停的在後庭之中抽插,嘴裡叫出來的居然是,「勇人,勇人……」
  
  等第二次到達高潮之後,伊籐呆呆的躺在床上就著剛才射精的動作一動也不想動。被單上有他剛射出來的精液,手上也粘呼呼的,可是他一點也不想動。他只想哭。眼淚就像關不住的自來水似的,嘩嘩的流了下來,不一會兒就弄濕了枕頭。
  
  「怎麼會這樣呢?我不要喜歡上那個白癡啦。」伊籐就像小孩子似的講著不負責的話,然後一邊痛罵鷹取有多壞一邊哇哇亂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否認掉自己的感情。可是他越否認,喜歡上鷹取的那種不甘心的情緒就越明顯。以至於到了後來,他把自己整個埋進被單當中哭著睡了過去。
  
  到了半夜,鷹取被凍醒了過來,四週一片黑暗。他赤裸著身子拉開窗簾,外面的燈光隱隱的透了進來照在他雪白的皮膚上,地板上很涼,房間裡很冷。伊籐拉過被單披在自己身上,抱緊手臂就這麼坐在了地板上看著遠處的燈光發愣。
  
  睡了一覺之後,整個人似乎清醒點了。喜歡上鷹取的事實也變得不像原來那麼難以接受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怎麼樣莫名其妙的喜歡上鷹取那個白癡傢伙的。可是,這一刻,他就是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喜歡上了。雖然不甘心,可是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如果說以前他的心是空空的,那麼在不知不覺當中鷹取那個笨蛋的身影居然就這麼填補了整個空蕩蕩的心房。
  
  伊籐想,一定是他有什麼地方做得讓老天爺非常的生氣。才會這樣的來懲罰自己去喜歡上鷹取那樣的傢伙。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的關係。在明白自己喜歡上鷹取的那一瞬間,似乎以前看不順眼的毛病在伊籐眼裡全都變成了優點。就連以前最不能容忍的不修邊輻不刮鬍子,似乎也沒有那麼噁心了。甚至胡思亂想到了後來,伊籐居然會想,如果讓那毛茸茸的鬍子吻在自己身上,自己一定會敏感的射出來吧!繼而興奮了起來,就這麼在地板上又忍不住的又自慰了一次。
  
  「我真想去死。」伊籐低下頭埋進自己的膝蓋,差一點點又想哭了出來。
  
  明明曾經是那麼討厭的人,現在卻變成了自己喜歡的人,這種感覺真是差到了極點。而且他還記得小百合小姐說過,鷹取不是同性戀。換句話說鷹取也根本不可能會喜歡上他的。更何況按照他們以前相處的模式,鷹取會對他有好印象才怪。
  
  喜歡上不是同性戀的人已經夠悲慘的了,偏偏還是個根本不會喜歡上自己的傢伙。偏偏那傢伙還是自己看不上眼的那種人。伊籐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世界上最悲慘的人。一下子莫名其妙就掉進了地獄的深淵。雖然他努力的想回頭,可是他的心被如果被留在一個四周全是迷霧的孤島上擱淺了一般,再也走不出去了。
  
  ……
  
  
  
  
  
  第十章
  
  第二天伊籐神情灰敗的去寵物醫院上班。鷹取剛好帶著弟子正準備上山做體能訓練。他手下的弟子因為伊籐曾經救助過松井,所以都很有禮貌的和他打著招呼。帶頭的鷹取更是一臉的精神煥發。看得伊籐心簡直都快氣炸了。他在家裡因為居然喜歡上那樣的傢伙而痛哭流涕的時候,那混帳鷹取沒事人似的又能吃又能睡,還一臉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樣子。
  
  一想到這裡,伊籐忍不住狠狠瞪了那個傢伙一眼,臉上的表情簡直可以用哀怨來形容。只可惜神經大條的鷹取怎麼可能會想到伊籐瞪他那一眼背後有那麼多的原因?當然還是自動的理解為伊籐還是看他不順眼。既然他不想和伊籐吵架,當然只能裝做沒看見了。
  
  憑良心說鷹取的態度實在要算是很有忍耐力的表現了,可是心情暴差的伊籐對於鷹取的不理不睬心裡卻更加的難受,這種難受加上不甘心和委曲全部一股腦的轉化成了毒舌的挑釁。
  
  「你這混蛋為什麼不和我打招呼?」
  
  話一出口,鷹取和所有弟子都不由的停下了腳步,整齊的回過頭看著一臉憤怒表情的伊籐聽他繼續說下去。
  
  「我說你這傢伙為什麼不和我打招呼?我不是救助過你弟子的恩人嗎?你就那麼不懂禮貌,居然不和我打招呼?」
  
  「早上好,這總行了吧!」
  
  「什麼叫這總行了吧?你這什麼態度?太敷衍了!」
  
  「你這傢伙有完沒完?我不是已經在忍你了嗎?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啊?「相對伊籐的近乎無理取鬧,鷹取也已近忍耐極限。
  
  「什麼叫我有什麼不滿意?我根本就是什麼地方都不滿意你好不好?自以為事的傢伙!」
  
  有一句話叫做會咬人的狗不叫,會叫的狗不會咬人。伊籐現在就完全屬於後面那種狀態,他叫得越凶其實心裡面越虛。他越是在乎鷹取越是不甘心也越不想被人查覺出來。所以只能拚命的用挑釁來掩飾自己其實動搖得一塌糊塗的心。
  
  而且越是緊張就越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越說出難聽的話心裡又會變得越是緊張。這樣一個惡性循環下來,伊籐的話自然就越講越難聽,鷹取的臉色也就很自然的越變越難看。
  
  「混帳東西,你別太過份了?我真的會忍不下去的!你給我快點住口!」
  
  「你才是混帳東西。過份的是你!」要不是你這個傢伙,我又幹什麼要躲在家裡一個人哭?都是你這個混帳的錯。我為什麼要喜歡上你這種奇怪的人?
  
  「我懶得理你!」伊籐完全不講道理,已經完全沒有再說下去必要了。鷹取大手一揮,「繼續跑步!」
  
  所有的弟子「呼呼喝喝」的一股腦跟了上去,處於一級備戰姿態的伊籐,高度緊張的神經頓時一下子疲軟了下來,卻又一下子跌進了悲慘的谷底。這下子會更加被討厭了吧!伊籐悲慘的想,為什麼自己非得要說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呢?有時候他真的恨死了自己的口齒伶俐。看著鷹取的背影,拚命忍住幾乎要掉下來的眼淚,伊籐吸了吸鼻子,轉過身裝出一副什麼事也沒發生的樣子,很拽的往寵物醫院走了過去。
  
  就這麼心情亂七八糟的過了一上午,到了吃中飯的時間,大家都興高采列的拿出飯盒開開心心的吃起來。因為伊籐一直板著臉,大家都知道他心情不好,小蘭和木下當然不可能會過來和他說話做替死鬼出氣筒。而且鷹取道館那邊吃飯的人又多,大家一起熱鬧氣氛又好,所以他們很自然就湊了過去。整個寵物醫院就只有伊籐一個人躲在房間裡不出來。
  
  從百頁窗裡看過去,鷹取道館越是熱鬧,越是顯得自己這邊冷冷清清。雖然是非常好吃的料理,可是伊籐卻一口也不嚥不下去。眼睛只顧著盯著那個吃起飯來狼吞虎嚥的傢伙。越是看得久,越是覺得那傢伙其實相當可愛。雖然整張臉看起來不是那種精緻類型的漂亮,可是其實也能算英俊的。
  
  而且鷹取的眉毛長得相當整齊,眼睛也很亮炯炯有神的樣子。鼻子高高挺挺的,嘴略有點大,可是配在他那張臉上卻顯得剛剛好。雖然那傢伙經常鬍子拉叉的,可是牙卻非常的白,笑起來的樣子也顯得非常的開朗。為什麼以前自己會那麼討厭他呢?同樣的一張臉又為什麼會這麼樣的喜歡他呢?伊籐弄不清楚,只是覺得這樣反常的自己非常的悲慘。
  
  特別是看到鷹取和小蘭坐在一起談笑風生的樣子,伊籐覺得簡直就像有什麼東西在慢慢的鋸自己的心一般的疼痛。胃裡面也升起一股酸酸痛痛的感覺,噁心的想吐。
  
  那傢伙果然還是會喜歡上像小蘭那樣溫柔可愛的女孩子吧!伊籐悲慘的想著。自己既不溫柔也不可愛,當然更不是女孩子。果然是沒有希望的吧!
  
  「好精緻的料理啊!」小田切幽靈似的突然冒了出來,嚇了伊籐一跳。
  
  他收回眼神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冷冷的問,「你怎麼來了?為什麼不敲門就隨便進人家房間?」
  
  「好冤枉啊?我明明敲門的啊?」小田切很優雅的遞上一束鮮花,笑瞇瞇的說,「送給你,我來看小貓,順道想邀請你一道共進午餐。」
  
  「我有自己帶便當。」伊籐接過小田切的鮮花看也不看直接丟進垃圾桶,冷冰冰的說,「別拿一堆植物屍體送我,這只會影響我的食慾。」
  
  「可是我看你好像不太想吃的樣子。我有一家相當不錯的料理店,一起去嘗嘗吧!」用不倒翁來形容小田切也絲毫不為過。面對伊籐給他的難堪,他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居然還能臉不紅心不跳的繼續發出邀請。連伊籐都忍不住佩服他超過常人的神筋和修養。可惜小田切越是這樣,他越是不想理會他。伊籐的觀點就是,修養好的不像話的人要麼是聖人,要麼就是變態。他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聖人。
  
  「我不會去的,不用白廢心機了。」
  
  「好吧!那我一個人去了。下次如果你改主意了,我隨時等著你電話。」小田切流轉花叢,分寸感把握也算到位。按著伊籐的個性再纏下去,他肯定要說出難聽的話了。不如抽身改日再戰!
  
  「別忘了看小貓。這可是你來這裡的『理由』!」伊籐放重理由兩個字,提醒小田切。
  
  「有你照顧它,我很放心。」拋下這句話,小田切很斯文的轉身離開。
  
  伊籐看著他的背景,忍不住皺起眉頭。比起花言巧語的小田切還是一點就著的鷹取要可愛得多得多了。 只可惜他覺得可愛的那傢伙只會讓他越來越悲慘。
  
  
  
  
  
  第十一章
  
  接下來的日子,伊籐簡直如同生活在地獄之中一般。每天他都如同自虐似的會不由自主的去挑釁鷹取,然後在挑釁完之後拚命的後悔。然後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偷看那傢伙的一舉一動,然後在看到最後強忍著幾乎哭出來。
  
  特別是眼看著小蘭和鷹取每天中午的時候就一起談笑風生。伊籐真想自己索性瞎了算了,省得非得看他們在一起開開心心的樣子。心裡雖然這麼想,可是每次到了最後還是會強忍著胃痛心痛繼續看。
  
  一直到小蘭和他分開回寵物醫院。伊籐就會壞心腸的沒事找碴,亂罵小蘭一頓。其實伊籐也知道自己這樣非常的不好,簡直就像童話故事裡那個虐待白雪公主的惡毒皇后一樣。可是嫉妒心吞噬了伊籐僅有的一點點良心,明知道這樣做不好,可是一回到家只要一想到他們在一起情景就會痛哭出來的自己,難道不比小蘭還要悲慘上幾千幾萬倍嗎?
  
  只是一愣神的功夫,透過百頁窗看過去,剛才也不知道兩個人說了什麼,一副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有什麼話說得那麼開心?真讓人看不下去。」放下百頁窗,伊籐皺緊眉頭恨恨的從鼻子裡發出冷哼。
  
  可是嘴裡說著看不下去的人眼睛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圍著那兩個說得很開心的人轉來轉去。
  
  剛才談得很開心的小蘭突然從身後拿出一隻超大盒的料理盒子,然後遞給鷹取。說是謝謝他幫忙的回禮。
  
  看到這裡,伊籐已經完全受不了了。他氣得恨不得跑過去把那只飯盒從鷹取的手裡奪過來扔掉。或者乾脆來一次大地震,把那兩個讓他看了生氣的傢伙給震死算了。轉念一想,還是算了,要是他們死在一起的話,自己只會更鬱悶。
  
  當然那麼天災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因為伊籐的想法而真的發生,鷹取還是很開心的打開了小蘭的飯盒。裡面的東西在伊籐看來簡直太普通不過了。普通的炸排骨從顏色上看就知道只是一般的口味。可是鷹取卻是高興的吃著,還連連稱讚小蘭的手藝出色。
  
  「拉肚子,吃了一定會拉肚。」明知道不可能伊籐還是恨恨詛咒著。
  
  回到家後越想越恨的伊籐把冰箱裡的東西全都拿了出來做了許多的好吃的,然後自己一邊暴飲暴食一邊拚命的流眼淚,嘴裡還不停的罵著,「混帳東西,我做的東西明明比小蘭好吃多了。你就個混帳東西根本沒有資格吃我煮的那麼好吃的東西。你這個混帳不配吃我煮的東西。不配,不配,不配。我倒給狗吃也不給你吃。」
  
  越是越想越生氣,第二天伊籐真的說到做到,帶了三塊花到了寵物醫院。還故意把它栓在門口,把自己辛辛苦苦做出來的非常好吃的料理倒在狗食盆裡。然後自己一個人躲在房間裡生悶氣。
  
  不過時間剛過了五分鐘,伊籐就後悔了。他這種做法就像兩口子吵架,打孩子撒氣一樣的毫無道理可言。怎麼能因為為了報復毫不知情的鷹取就拿三塊花的健康做交換呢?枉費他還經常口口聲聲罵別人不是稱職的主人。一想到這裡,伊籐馬上衝了出來準備收走狗食盆裡的東西。誰知道他一出門卻看到了令他大吃一驚的一幕。
  
  那個不修邊輻的傢伙正拿著一盒高級狗糧在遊說三塊花和它交換他面前的食物。
  
  「喂,我說你給我差不多一點了吧!狗狗就應該吃狗狗應該吃的東西。你碗裡的東西是給人吃的,你知不知道?我這裡有高級的狗糧,是專門給你吃的,我給你換。你別吃了呀!」
  
  三塊花理都不理他,換了個方向屁股朝他繼續拚命吃碗裡的東西。
  
  「喂,我說你這狗,吃多了這種東西對你的身體不好的,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麼會來寵物醫院呀?一定是因為身體有不舒服是吧?為什麼你身體會不舒服呀?就是因為你吃多了人類吃的東西呀!喂,你別吃呀!你吃這個呀!」鷹取毫無形象的把三塊花的狗食盆拿走,取而代之裝滿狗糧的狗食盆。可是三塊花也不是吃素的,它好不容易在N次革命了之後能再吃到伊籐的好手藝,試問它怎麼可能放棄?
  
  「哇,汪汪!」三塊花目露凶光,死死的盯著鷹取拿走的狗食盆。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把那個還給我,我才不要吃你給我的狗屁狗糧呢!我好不容易有機會能吃頓好的,你過來搶,做夢。
  
  「這麼凶幹什麼?狗狗就應該吃狗糧!」鷹取毫不示弱的揚了手臂,「再叫我揍你。」
  
  「你還有完沒完?」再也忍耐不下去的伊籐揮著手臂衝了出來,他要再不出來那個邋遢的傢伙就真的會吃狗食盆裡的剩菜了。
  
  「你幹什麼欺負我的狗?」伊籐狠狠瞪著眼前這個讓他又喜歡又討厭的傢伙。
  
  「你,你的狗?」鷹取想了一下,點了點頭,「怪不得這麼固執,果然是物似主人形。」
  
  「和我的狗搶東西吃,你還真是有出息呀?鷹取師傅!為了吃東西,你連自尊心都不要了嗎?」伊籐心裡對鷹取是忍不住生氣,一想到他和小蘭那有說有笑的樣子,他就忍不住會說一些難聽的話。
  
  「拿這麼好吃的料理給狗吃,枉費你還是寵物醫生,你還有沒有常識啊?」鷹取覺得自己很有理的大聲說。
  
  「關你什麼事?我的狗,我做的料理,我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你自己還不是吃小蘭做的料理吃的一臉的開心,我做的料理比小蘭做的好吃一千倍,可是我寧可倒了也不給你吃,誰叫你惹我的。後半句沒說出來的話,其實才是伊籐的真心。只是他那種死面子的個性,會說得出那種話才有鬼。
  
  「你這人真是……」鷹取被氣得簡直沒話可說,但是一想到話裡的關鍵,他馬上改變了態度,「等一下,你說這料理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難道不可以嗎?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麼笨嗎?我那麼聰明的人會做上等的料理有什麼奇怪的?」伊籐有些氣急敗壞的揮著手,因為說話太快臉都忍不住有些紅了,狠狠瞪著鷹取的眼睛水汪汪的。就算再討厭他,鷹取也不得不承認,這傢伙長得真是很漂亮。
  
  「原來你會做料理呀?」被這個消息嚇倒的鷹取愣了一愣,嘴巴不由自主的問道,「那麼拉麵你一定也做得很好吃羅?」
  
  「當然了。」伊籐鼻孔朝天傲慢的說,「無論是拉麵,烏冬面,涼面,拌面我做的都是一流的好吃。」隨後又朝笑他似的加了一句,「全日最一流的好吃。」
  
  「能做好吃拉麵的人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這是我爸爸說的。」鷹取一聽到有好吃的東西吃,馬上覺得伊籐的毒舌其實也不是那麼不可以忍受,「喂,我說,我們和好吧!雖然我這個人是挺不愛乾淨的,不過,要是你肯做料理給我吃,我一定會叫弟子過來給你幹體力活的。你們醫院以後有貨物要搬只要說一聲就行了,怎麼樣?還有以後我保證對你罵不還口,打不還手,怎麼樣?」
  
  沒想到事情居然還可以這樣發展的伊籐突然有種峰迴路轉的感覺。不過死要面子的他依舊嘴硬的回了句,「誰稀罕?」
  
  
  
  
  
  第十二章
  
  能用料理收買的男人真是太單純了。鷹取就是這樣的人。只是吃過一次伊籐板著臉帶過來的料理之後,他就徹底把伊籐當成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死要面子的伊籐為了掩飾自己喜歡上鷹取的這個事實,反而會經常更加變本加厲的對鷹取惡言相向。反而鷹取因為抱著能做出那麼美味東西的人一定不是壞人的理念,就算伊籐講出再難聽的話,他也沒怎麼生氣。只有在伊籐講的太過份的時候說他一句,「喂,別太過份了,否則連朋友也做不成了啊。」
  
  對於鷹取這樣的態度,伊籐是又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他們的關係已經由原來的相看兩厭變成了由料理維持的朋友關係,難過的是他們的關係僅僅是朋友。而且伊籐常常會越想越生氣,自己在鷹取心裡居然還比不上一份好吃的料理。
  
  在伊籐茅盾掙扎的時候鷹取直來直往的個性已經完全把伊籐當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了。撇去伊籐講話刻薄這點之外,其實鷹取對伊籐也漸漸有了改觀。雖然的確是個任性到讓人幾乎討厭地步的傢伙,可是有的時候又會說一些非常孩子氣的話。讓人有點哭笑不得的覺得他其實也蠻可愛的。
  
  特別是只要說想吃,無論多難做的料理,第二天總會在帶來的盒飯裡看到。鷹取覺得能這樣對朋友這樣毫無保留的傢伙就算講話惡毒點,也是完全可以忍受的。
  
  「喂,快到冬天了,什麼時候一起出去吃火鍋吧!」鷹取瞇起眼睛對眼前一臉沉默的伊籐發出邀請說,「一想到那種熱氣騰騰的有各種好吃的丸子的火鍋,我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吃完火鍋還可以去唱歌什麼的。」
  
  「我不愛吃外食。唱歌什麼的我也沒興趣。」伊籐看了眼一臉興奮表情的鷹取,「你以為你還是小孩子啊?年紀一把了居然喜歡那種幼稚的東西。」卡拉OK裡總是會有年輕的女孩子做陪的,沒想到鷹取看起來老實,居然也會有那種心思。伊籐氣得幾乎連飯也吃不下了。
  
  「怎麼幼稚了?我上次去覺得很好玩呢!我一個人拿著話筒連續唱了好幾個小時呢!不過他們聽到後來全都跑光了。我唱的不太好聽到是真的。」鷹取哈哈大笑,一臉的陽光燦爛,「你唱歌是不是也很難聽,所以才不喜歡去那種地方呀?」
  
  「我唱歌比你好聽多了。聽你的嗓子膽子小的人晚上都會做惡夢,連唱好幾個小時,那裡的客人沒被你嚇跑才奇怪。」伊籐放下筷子,心裡的話再也忍不住的脫口而出,「我不喜歡去那裡是因為那裡有那種亂七八糟的女孩子。」
  
  「什麼嘛,都是些很可愛的女孩子啊!」鷹取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見伊籐正準備合上飯盒,問道,「你不吃了嗎?」
  
  「飽了。」氣都氣飽了。
  
  「不吃給我吃,別浪費嘛!」鷹取接過飯盒大口劃進嘴裡,「伊籐的手藝真是一流的好吃啊!你要是女孩子,就算你嘴巴再怎麼壞,也會有人願意娶你的。又是美人又會做料理。」
  
  「你閉嘴!你要是女人肯定也沒人願意娶你,長得像只熊又不修邊輻,而且又能吃。」
  
  「我要是女人那還能看嗎?我可不像伊籐是美人的說。」鷹取合上空飯盒遞給伊籐,不以為然的伸個懶腰,「吃飽了,要去活動一下了。」
  
  「笨蛋,隨便你。」伊籐低下頭,表面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心裡卻不由為鷹取的話而感到有點高興。幾次三番被說是美人,可見那大白癡也不是瞎子的說。
  
  「喂,你要不要一起來?」鷹取轉過身向伊籐發出邀請,「吃了你那麼多好東西,我教你跆拳道吧?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不是踢過我一腳的嗎?其實,我發現你還是很有天份的,如果我再教你注意練習一下,也許你也能成為一個很不錯的跆拳道高手也不一定呢。」
  
  對於鷹取的熱情伊籐的回答顯得相當的無情,「沒興趣。」
  
  「喂,我是誠心邀請你的啊!你不考慮考慮?」
  
  伊籐管不住自己嘴的脫口而出,「你那種白癡有什麼能教我的?」話一出口,伊籐就後悔了。跆拳道是鷹取最尊重的運動,事實上鷹取也的確是個相當不錯的老師。就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伊籐更不想被鷹取發現,自己其實是承認他的。哪怕只有一點也不願意承認。
  
  「真是個任性到不懂體貼別人心情的傢伙。」鷹取做出一個捏碎的動作惡狠狠的說,「你要是我的弟子,敢對我說出這樣的話。我一定會重罰你空手辟一百塊磚。然後再把你狠狠壓在地上重揍一頓的。」
  
  「你不動手還不是怕打死了我沒人給你做吃的東西?」伊籐恨恨的說。
  
  「是差不多這樣沒錯啦!」鷹取哈哈一笑,「不過,跟你處久了,倒也不是不能忍受你的講話刻薄。畢竟你比那些口是心非的傢伙還是好很多的啦。」
  
  這算是讚揚嗎?伊籐幾乎不敢抬頭看鷹取的表情,心臟如同裝進了一台超勁馬達「砰砰」跳的幾乎破胸口而出。
  
  「我去練習了。明天的好吃的也拜託你了啊!」鷹取衝著伊籐咧嘴一笑,很開心的離開了。
  
  「真是越看越討厭的傢伙呀!」看著鷹取的背影,伊籐咬著嘴唇笑了起來。
  
  說起來其實伊籐是個相當卑鄙的人。利用料理他居然很輕鬆就取代了小蘭在鷹取身邊的地位。鷹取那傢伙果然是只對跆拳道和好吃的感興趣。好像他對小蘭還沒有其它的想法。不過如果繼續讓他們一起的話,相信他們成為一對應該是遲早的事情吧。可是,這麼幹的他一點也不覺得內疚。反而看到為此而有些傷心的小蘭,心裡居然會覺得莫名其妙的高興和痛快。
  
  明明一樣是喜歡著同樣的人,可是伊籐惡毒的想著,就算自己不能和那個笨蛋在一起,也絕對不允許別人得到那笨蛋的心。萬一將來有一天那個混蛋喜歡上別的人的話,自己一定會哭著殺了那傢伙,然後自殺吧。在此之前,他是死也不會先說出來自己喜歡上那個傢伙的。輸人不輸陣,喜歡上那傢伙已經夠沒面子夠悲慘了。要是再被他拒絕掉的話,自己一定會死的很難看的。
  
  「火鍋嗎?」回到醫院一想到剛才鷹取說起火鍋那種雙眼放光的表情,伊籐忍不住仔細考慮起鷹取的建議,「自己做倒也不是很麻煩,就是不能帶到這裡來吃了。聽他剛才的口氣似乎很喜歡吃丸子的樣子,果然笨蛋就是笨蛋。」就算喜歡上了,伊籐也死也改不了刻薄的毛病。
  
  
  
  
  
  第十三章
  
  當天晚上回家,伊籐就去了附近的超市買好了煮火鍋的材料。雖然他是個嘴巴很惡毒的傢伙,但是初次喜歡上別人的他其實內心還是相當純情的。
  
  看著冰箱裡堆得滿滿的火鍋材料,伊籐忍不住發愣,要用什麼方法叫那個傢伙過來吃火鍋呢?
  
  冷冰冰的對他說,「喂,你要來要來我家吃火鍋?」還是裝出一副不經意的問,「我這幾天剛好也想吃火鍋,一個人吃覺得沒什麼意思,你要不要一起來?」或者是做出一副施捨的樣子對他說,「看也想吃火鍋想的挺可憐的樣子,我就做點好吃的火鍋給你吃吃,讓你知道什麼叫好吃的火鍋吧!」
  
  幾乎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細細的想了一遍,但是一想到要主動去邀請那個傢伙到自己的家裡來,伊籐就有一種直覺的抗拒。他心裡不是不想鷹取來他家,甚至他很期待能有機會和鷹取單獨相處。哪怕只是一起在同一間屋子裡吃吃火鍋這樣的小事,只要想起來依舊讓伊籐心裡興奮不已,甚至忍不住心跳加快。可是要他開口邀請,他就不願意。
  
  「萬一那傢伙拒絕的話,那我不是太沒面子了嗎?」伊籐關上冰箱門,拉下圍巾站在廚房生悶氣。而且他很清楚自己的個性,如果鷹取如果拒絕的話,他一定會講出很難聽的話。儘管他們目前的相處方式就是這樣,可是伊籐還是很努力的試圖改進一下自己的態度。並且也常常為自己的口不擇言而後悔。
  
  想給喜歡的人留一個好印象,是人都會這樣想。只是每次面對著鷹取,拚命掩飾的後果就是一個勁的毒舌,說一些毫無道理的刻薄話。然後一個人的時候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誡自己,下次一定不要這樣了。就算罵他也要找些的道理的話說。
  
  正在胡思亂想的當口,客廳裡的電話突然響了。知道他家裡電話的人最多也不會超過十個人。伊籐把圍巾扔在沙發上,拎起電話。小百合小姐誇張的笑聲頓時傳入耳朵裡。
  
  「哦嗬嗬嗬嗬,小司啊,是我哦!」
  
  把聽筒拿開一點,伊籐面一臉受不了的回答說,「小百合小姐,能不能請你以後,不要笑得這麼誇張?」
  
  電話那頭的小百合絲毫不理會,又繼續發出一長串可怕的笑聲,然後才慢悠悠的開口說,「小司啊,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幹什麼用怨婦的聲音對我抱怨?是不是最近慾求不滿啊?」
  
  伊籐頓時就有掛電話的衝動,可是他又很清楚那個女人的報復心實在不比自己少,要是敢這樣掛了她電話的話,很有可能她會半夜衝上門來找自己理論。到時候就算兩個人對罵半天,互相不吃虧,也要浪費不少時間。
  
  「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不久前你不是打過電話和我抱怨鷹取的事情嗎?現在想問一下,你們最近處的好不好啊?」電話那頭的小百合聲音依舊輕鬆愉快,似乎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剛才說了多讓人受不了的話。
  
  「一般啦!」對於暗戀的事情,伊籐根本不願意有第二個人知道,特別是一向有大喇叭之稱的小百合。
  
  「小司你騙我吧!」電話那頭的小百合又開始肆無忌憚的大笑,「我聽說你們最近經常一起吃料理啊!小司不是最討厭鷹取那傢伙的嗎?為什麼要給那傢伙做好吃的料理啊?鷹取可是一個徑的在我面前稱讚小司的料理做的如何如何的好吃哦!」
  
  「不是你叫我和那傢伙好好相處的嗎?」伊籐一想到那個沒神經的鷹取居然嘴快的把他們事告訴了小百合,心裡就恨不得狠狠抽那傢伙幾個大耳光。雖然他也清楚,神經大條的鷹取哪裡是狐狸般狡猾的小百合的菜?可是,一想到小百合這通電話的目的,他就忍不住頭痛了起來。
  
  「小司,不是我提醒你哦!」電話那頭的小百合已經收起了玩笑的態度,改用很正經的聲音很嚴肅的說,「鷹取不是同性戀哦!我有問過他,如果一個長得像鈴木保奈美的男孩子和一個像相撲運動員的女孩子,他會選哪一個。他毫不猶豫的告訴我說會選女孩子。你可不要喜歡上那傢伙哦!」
  
  「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上那種傢伙?小百合小姐你究竟在胡說什麼呀?」伊籐拿著電話的手已經開始發抖,可是他還是很不屑的嚷了回去,「小百合小姐不用操這種心了!」
  
  說完伊籐「啪」的掛上電話,然後毫不掩飾的坐在沙發上哭了起來。他早就知道鷹取不是同性戀的事實,可是小百合不打這能電話之前,他是極盡可能的不去想這個問題。說他自欺欺人也好,說他逃避也好。每次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性,他就粉飾太平的跳過去。
  
  可是現在小百合的電話簡直就像挑破他逃避的面紗,逼他直視血淋淋的事實。寧可選長得如同相撲運動員似的女孩子也不喜歡男人的鷹取,當然更不可能會喜歡上空有一張漂亮面孔的自己了。除了料理之外,自己大概沒有一樣東西是那個男人看得上眼的了吧!為什麼偏要喜歡上不是同性戀的男人呢!
  
  ※※
  
  第二天中午,伊籐拿著做好的飯盒遞給什麼也不知道的鷹取,默默的看著他大口大口的吃著東西,心裡難過的什麼也吃不下去。
  
  「你怎麼了?不舒服啊?」鷹取看著狠狠瞪著自己的伊籐,嚇了一大跳,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沒熱度呀?幹什麼用這麼可怕的眼神看著我,這樣影響我食慾的啊!」
  
  「沒什麼!」伊籐低下頭,晚上想的好好的,不要見面的話見了鷹取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雖然很想乾脆的斷了念頭,可是卻又捨不得那好不容易能在一起相處的片刻時光。
  
  「看你的樣子就像我欠了你錢似的。」鷹取咧嘴哈哈大笑,伸筷子到伊籐飯盒裡夾了只炸蝦,好吃的眼睛也瞇了起來,「能吃到伊籐的料理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伊籐抬起頭看了鷹取一眼,心裡一個惡念頭瞬間滑過。一起死了就好了!要是能和這個男人一起死了就好了!明明知道這個男人不會喜歡上自己,可是又捨不得放手。那就一起死了吧!
  
  「喂,你在想什麼呀?表情好可怕,又好可憐的樣子!」鷹取伸出大手蓋住伊籐的臉,「你今天到底出什麼事了?怎麼一句難聽的話也不對我說了?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伊籐拉下鷹取的大手,默默的看著鷹取半天,突然開口問道:「喂,你想不想來我家吃火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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