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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狂愛之病》作者：夢肚白 (出版書)【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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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愛之病》作者：夢肚白 (出版書)【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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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愛之病
作者：夢肚白
分類：限制級／小說
叢書系列：綠葉森林
出版社：鮮歡
出版日期：2009/12/3

文案：
明知對方只是利用他取暖，
那年，他還是深陷其中。
人海茫茫，尋尋覓覓，
換了一個又一個的情人，
他仍舊無法忘卻那個他曾付出狂熱愛情的人。
重新介入他的世界，他要求對方償還曾經的真心，
卻又用著溫柔的語調踐踏對方的自作多情。
他曾以為，愛情像流感，
時間過了，終將會痊癒……
可究竟，那份近乎病態的瘋狂之愛，
要交予誰的掌心才得已終結？

方塚望著林含時，眼底流露的情意。
呼吸不穩，胸口欲裂似的疼。即便多不想承認，現在卻悲哀地發現，竟連一個藉口都無法再幫方塚想出來。想到最近他的冷淡，幾乎要濕了眼眶，我閉上眼簾。
方塚，你說相信你，我也信了。可為什麼，越是信，不僅沒有快樂，反越是傷呢？
你給我的傷，不知道對你來說有沒有意義，但對我而言，已是天崩地裂。
我為你粉身碎骨。
原來你，是真的可以那麼殘忍的……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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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大中小發表於 2010-1-31 12:46 只看該作者

Chapter.1

「噯，你能不能愛我？」
他說，盯著我的褐色眼珠子轉呀轉，像水波一樣蕩著期待。
我眼皮也不抬，「無聊。」
他賭氣似的：「不要這樣嘛——你不愛我的話，我就要去找愛哦。」
無奈放下手上的書，抬頭堵上他碎碎念的嘴，在他咿咿呀呀的微弱抵抗下抱著他進了臥室。
充滿情欲的房間裏，汗水在他額下滑過，身子蒙著一股淡淡水氣，伴著粗重的喘息，疊在他身上的我輕吻他眼角的霧氣。
他半睜眼，汪汪的豆大淚珠掉落，不知道是我弄痛了他，還是他自己弄痛了自己。他捧著我的臉，緊咬的唇顫抖地說：「愛你，我愛……」
猛然地，我打斷他的話，加重力道。
他「啊」一聲，狂亂地摟上我，「玄、玄，我愛你——」

激情過後，他癱軟了身，倚在我身上。
「玄，我愛你。」
「嗯。」
「我真的愛你。」
「我知道。」
「你愛我嗎？」
「……」
「你，愛我嗎……？」
我低頭親親他的發絲：「累了就睡吧。」
他聞言頓了頓，而後抱緊我，呼吸漸漸沉了。
說什麼……愛呢？
黑暗中我睜著眼，看不見任何東西。
秘書恭敬地把行程表擺在我桌上。「經理，今天的行程。」
「知道了。」揮揮手，示意她出去。稍嫌疲憊，我舒舒眉心，望向落地窗外，是一片繁忙的世界，還有白茫茫的景色。入冬了嗎？我閉上眼，回憶起什麼。
冬天的話，是那小子生日呢。依稀記得，第一次與他做愛，也是在冬天。
他趴著喘息，又跟我說了他喜歡冬天，因為可以用怕冷的藉口緊倚著他人不放，感受一絲人類給予的溫暖。
我輕打了他的頭，說他幼稚。
那小子叫方塚，從小就沒得到關愛，上頭還有兩個優秀的哥哥，對於他的出生，竟然讓全家人都覺得麻煩，於是起了「塚」這個字。
方塚，方正的墳，一來是要他規規矩矩做好別人要他做的，至死都如同乖巧的傀儡。二來似乎是……字面上的意思，想咒他早死，免得將來分產還要算他一份。
所以即便我對他沒多好，他仍這般依賴我，恐怕就是這個原因。
雖然他表面上是個富家子弟，少不了的奢豪方家自然給的起，但從長輩、同輩那裏得到的愛實在太少，心理層面的生活，從小就這裏缺一塊，哪里也補不起。冷淡、譏諷，心機，他承受了太多。
他不過是個孩子。
於是當他第一次對我說，他喜歡冬天，只因為冬天就是他生日時，我悄悄記在了心上。我自認為，這算是我唯一給過他的好。
後來每次過冬，他總是緊粘著我不放。跟我在一起後，以往的冷漠和成熟消退了，成了一個符合他年齡的任性小孩。
「死小鬼……」我笑，帶著一絲苦澀。
跟他分開已經是第六個冬天了吧，他離開後，還留給我這個習慣，只要一到冬天就想起他。冬天對我來說，似乎成了方塚的代名詞。
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
某個冬天早上起來，身邊總是沉睡的人不見了，失去年輕的熱水袋，覺得身子有些冷。不疾不徐，我起身洗了澡，掛著浴巾走出來，餐桌上有準備好的早餐跟一張紙條。

玄：
玄，我愛你。
可是你不愛我。
所以我要在我生日的冬天裏去找愛。
我好需要愛，我也相信我能找到。
你能體諒我嗎？
塚

漂亮工整的字跡，卻稍透著雜亂，大概是前後塗塗改改多次，紙張有點濕，想必是哭著寫的。
我剛洗完澡出來，渾身發燙，甚至帶著點熱氣，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越來越燙。這讓我覺得頭腦發暈。
靜靜地看著那張紙條良久，我揉了揉丟進垃圾桶。
從那之後，他就這樣整整消失了六年，無聲無息。
我偶爾會想起他，但並不常。其實也沒什麼不好，他走了，說實在我沒什麼感覺。他小我近十歲，年輕人渴望愛戀這種東西才是正常。
待在這種不解風情的大叔身邊，難怪日子久了會受不了。
下班後，披上大衣，我獨自走在寒冷卻熱鬧的街上。聖誕就要到了。
撇撇嘴，這種洋鬼子的節日有什麼好過的？徒步走在人群中，儘量避免與任何人接觸。要不是今天車子拋錨加上捷運癱瘓，我絕對不會做這種跟一群人身體摩擦的事。
我有潔癖，很嚴重的那種。對物，對事都是，對人就更嚴重了。嚴重到就算一般禮貌性的握手都會倍感噁心。
任何人都應保持距離，不宜接近。身體和心靈都是。
也記不清這種偏激的潔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似乎從高中就一直這樣了，那時拼命讀書，不跟人來往，同學跟我講話，我甚至會皺眉，別人把我當怪胎，可我不怎麼在意，因為他們很噁心，而且也不重要。
嗯，不重要。那時候，好像什麼事都不重要，什麼都進不去心裏。但我記不起為什麼會這樣。
高中之前的事不是想不起來，只是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發生過的事情是不可能會忘記的，頂多是被壓抑在某個地方。
不過因為這種潔癖，自從方塚離開後，我沒再找過其他情人。
情人間的接觸是難免的，雖說我並不會特別親密，但一定的行為，接吻，觸碰，做愛，自然少不了。
況且，我挑情人的條件還算高。至少要白淨、纖弱……總之，是有一種潛意識的標準在的。
這種標準是從誰身上而來，並不太清楚，但在看人時，總有個影子。
那人是誰，若我回想，我想，是能有答案的。
但我不這麼做。
喧嘩夜裏，我吐了口氣，看看手錶，心想還真是不早了。大叔早早回家，不要在這裏跟年輕人擠，多沒意思。
於是我平靜走著，只是難免無聊，雖然瞅著街上形形色色的男女，心思早就飄遠到別處了。
雖說挑情人的條件高，但我也從不缺情人。不是因為我有魅力，而是沒有那方面的需求。
有條件構得上邊的人要與我交往，就接受；沒有也不去找。那種東西，我不需要。
方塚是我二十三歲就讀博士班時，實在缺錢所以兼職家教的學生。
從高中開始我就自己住了，是肥皂小說那樣半工半讀的窮苦上進學生。會有這樣的生活，原因我很清楚，卻又不是那麼清楚。我一直不願去回想，好像若是再次觸碰到了，整個人會分崩離析。
在旁人看來，我很堅強的獨自一路念到博士班。然而現實問題總是令人頭疼，看了存摺才如夢初醒——沒錢了。
我是學設計的，學費比其他科系相對而言高上許多，大學四年的開銷把僅剩的存款都給吃死。無奈之下，教到了方塚。
方塚是有錢人家的兒子，家裏開公司，五官漂亮乾淨，一臉超脫塵俗的樣貌，那時我想，任何人見了都會喜歡他的。記憶中他總對我笑臉盈盈，混血兒的他有褐色的眼睛和頭髮，纖細卻結實的身子。
剛開始他很有禮數，對我老師長老師短的，後來稍微熟了就直呼名字，我也不怎麼在意。
他是我的學生，我沒對他有非分之想，再加上我對情愛之事原本就不怎麼感興趣。
雖然不知道是本來就不感興趣，還是因害怕而逼迫自己不感興趣。
想到這裏，感覺眼皮跳動了下，也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冷，還是什麼預兆？我揉揉眉心。
接下來與方塚發生的事情，才真是讓人頭疼。
疼了一輩子。
那個時候，事實上除課業外，我自認沒跟他有什麼互動。頂多是覺得他能有份年輕人的傲氣與熱血，相當可貴可愛。畢竟在他這個年紀，我似乎什麼都不剩了。
偶爾方塚被家人冷落，被同學欺負，癟著嘴，分明難過卻又強裝堅強的時候，我會拍拍他的肩，說今天不上課了。
僅此而已。我對他，僅此而已，就如同我對其他人。
然而在方塚眼裏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我這麼對他，已經遠遠好過了別人對待他的模式。
然我卻不自覺，想著當他要上大學，便是我辭職的時候。
沒想到當我無意間說出口，他竟一把將我推倒在床上，眼淚不斷從顫動的濃密睫毛間滾落，那時候他的淚，透亮潔淨的像一流清泉，那麼清澈，那麼單純，只為了喜歡的人而源源冒出。我怔了。
「玄，喜歡，我喜歡你！」漲紅了臉，連話都說不好，方塚看起來很激動，沒章法的對我亂吼亂叫，還是頭一次。
我愣在床上，一時間沒有反應，趁著這個空檔，方塚硬生生地吻上來，嘴裏不斷說「不要走」。
被吻住時身體顫了下，潔癖讓我有些想抗拒。只是他纏得我無法掙脫，方塚趁機用生硬的手法挑逗我，我也愣得實在厲害，身體的反應早就遠遠超過心靈的呆滯。
直到他纖細的身子跨坐在我身上，慢慢將自己往下沉時，我才意識到不妙。
越了什麼界。真的不妙。
只是那個時候，我像被下了咒，僵硬著身子，無法移動。
「玄——」
那時候，他淒苦裏充滿愛意的聲音，至今我都無法忘懷。
之後，我們就正式交往了。
那年他才十六歲，在那之前我不是同性戀，有過幾個女友，也有正常的性生活。可我覺得方塚也沒什麼不好，我要求的條件他都有，甚至超越了，沒理由排斥，也就這麼答應了。
交往期間，我只能說方塚是個好孩子。我將要博士畢業，忙到沒時間陪他，他也不吵不鬧，一直都溫順地待在我身邊。
畢業當晚，他幫我準備了派對，我心情激昂，對他又親又吻，喝得爛醉。隔天早晨什麼也記不起了，卻依稀覺得過了一個美好的晚上。
然而從那晚後，莫名地，方塚似乎開始有了心事，眼底都是望不盡的心思，而對自己又比以前更好上幾倍。為此我不解，卻沒什麼興趣去探討。
畢業後，大學同學為繼承家業，當了自家公司的總經理，順便拉我進他公司。事業剛起步仍很忙，連休閒喘息的時間都沒有，但方塚還是笑著放手讓我去做。
他對我很好，好到我很不明白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並不怎麼值得，因為他投了這麼多錢幣，我卻從沒給他等價的回報。
可是每當我問他，他總是無辜地說：「因為喜歡你嘛。」
如此一來便更不解，我沒錢沒勢，長得也不是多帥，真想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喜歡我？但一來我不是個會拘泥於問題中的人，二來我也對這古靈精怪的小鬼沒辦法，只能順著他的意繼續這麼著。
我沒什麼能回饋他，待他也沒好，說真的，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愛過他。
談愛，似乎太可笑。
我對每個交往過的人都這樣想，似乎沒對他們任何人認真過，因為總覺得他們對我也不會認真。這種心態一直都存在，深刻到讓我覺得是種病。
而聽人家說，小時候的創傷很容易影響一個人。
我也這麼覺得。
涼風吹來，我笑了下，心裏酸澀得發疼。
沒去理會瑣碎的事，日子不斷地走，我與方塚就這樣交往了近五年。這期間過得很愜意，我們沒有戀愛中的激情曖昧，淡淡的得過且過。因為我一直都是這樣，跟方塚交往後，我不覺得有什麼該改變。
我們不過情人節、耶誕節那種所謂的浪漫節日，只因某次情人節他送我親手做的巧克力，我說了句「無聊」後，他就再也沒做這種事了；我們也沒去什麼遊樂園、看電影這種約會，只因我覺得那是小孩子才會做的事情。
但我卻沒注意，一直以來順著我，看似成熟的方塚，是個情竇初開的懵懂孩子。
是啊……孩子，我怎麼給忘了？他會想做這種戀愛中的事是必然，但那時我卻冰冷而生硬的拒絕，對他這樣做似乎比他的家人與同儕還要殘忍。也難怪這孩子最後會離開。
「……」寒冷的天氣裏，我終究抵不過心中煩躁，仰頭點了煙。
方塚離開前幾天，不斷說他愛我，問我愛不愛他。我從沒回應過他的愛，也沒給他想要的答案。
然後，他就走了。
果然是孩子呢。小孩子才會急著去證明戀人是否在意他、愛他。若是得不到回應，便天崩地裂，傷心欲絕地離開。
我不屑於這種愛情，那根本不叫愛。像生了病一樣。
我輕笑，突然覺得對不起那孩子，在我身上浪費這麼多時間。
很抱歉，活到這把年紀的大叔早就枯竭了，更或者說，一開始就乾枯了吧。
既不青春熱情，也不盲目熱血，更不相信什麼愛情。一路走來，都沒有辦法好好地瘋狂愛一場。好像有關情感的神經都被剪斷似的，毫無感覺。
不是故意要去踐踏誰，傷害誰，儘管每一次的戀愛都是不完美收場，但我不是存心，不是。
我沒這麼過分，沒這麼無聊，只是我就是這個樣子。
所以，真的很抱歉。
想到這邊，我苦笑一下，繼續往前走。離我所住的公寓不遠了，我的步伐又快了些。
「Beau，我想要那個，買給我好不好——」
甜膩的男聲傳入我的耳裏，我稍稍皺眉，覺得有些噁心。
「好，就順你的意。」低沉有磁性的聲音笑著回應，帶著濃濃的寵溺。
世風日下，這年頭同性戀都這麼倡狂嗎？歎口氣，我才剛從可憐的回憶裏恢復，就必須聽情人甜蜜蜜的對話。
再者，那是什麼名字？Beau不是花花公子的意思嗎？還記得當初上英文家教，我狠狠地告訴方塚千萬不准取這種名字，四處播種，多不要臉。
我回頭，想看是多雄偉的人，取這種雄偉的名字。只見個漂亮的男孩子，嬌小的身軀緊摟著身旁的人。在他旁邊的是一個高大的青年，柔軟的褐色發絲在寒風中輕飄，在穿梭的人群中特別顯眼。
忽然那個高大的青年回頭，正好對上我的眼。
我就這麼愣了。
這人也未免漂亮的太過分。
如果說那嬌小男孩是一百分的話，現在這個人的分數就是乘上十倍相信也不過分。
有些憂鬱的淡褐色眼珠襯在他幾近透明的肌膚上，就像鑲著顆寶石，在黑夜裏閃閃動人，五官立體而精緻，及肩的頭髮如絲綢般披散在他肩頭上，整個人就像天使一樣無瑕。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他旁邊似乎還籠著一層薄暈。
這麼短的時間內能想到這麼多辭彙來描述這青年的相貌，我也感到驚訝。那似乎是種超越性別的美。
不過，那種人不是我能高攀的，再者，單身的人都沒有興趣了，別人的東西更不用說了。於是我轉頭，正想走，腦子裏卻飄進一張臉，記憶與剛剛的青年重疊，我怔了，慢著，這張臉怎麼有些眼熟……
半信半疑地再度回過頭，穿著過膝的大衣，那青年不動聲色的緩緩步向我。在他修長的身軀下，身高一七五的我簡直像只小蟲，他整整高了我一個頭。
「你……」我張著嘴，卻只發出這個字。
「玄。」那人開口了，幽遠的聲音，好像從穀底浮上來那樣，很模糊卻讓人心醉：「好久不見了。」
——方塚。
那張放大的臉讓我險些腳步不穩。這小鬼什麼時候長得這麼大塊頭？還比以前更媚人。
「咳，嗯。」我退後幾步，跟他保持距離。愣了愣，又覺得不該這麼生疏，以前這樣，他會傷心的。於是便又提起腳步接近他。「沒想到你都長這麼大了。」
但他看起來卻不怎麼在意距離的問題，只笑了笑，嘴角勾起的弧度很好看，卻很制式化，沒什麼情感。
我稍愣，隨即也一笑。畢竟是個有年紀的人了，情緒管理還是做的很好的。
想像以前那樣揉揉他的頭髮，提起手才發現根本摸不到，我尷尬地反手摸摸自己的頭。
沒做什麼回應，他淡笑：「你還是老樣子。」
老樣子——老。
我抬眉，「唔」一聲當回應。知道他沒有惡意，只是最近對「老」這個字有些敏感。
真是老了，都三十三歲的人了。
再抬頭看看眼前的方塚，二十七歲上下，正當人生青壯呢。
「Beau——你在做什麼？不是要買包包給我嗎！」後方被冷落的男孩生氣跺腳，或許在別人眼裏很是可愛，可在我看來只覺有些不舒服。
「就來了。」方塚回頭對他笑道，然後對我說：「那就這樣，再見。」而後雲淡風輕地走向男孩。
「那個大叔是誰？」
「以前的老師而已。」
看著相摟的背影，我笑了一下，忽然間就覺得自己很孤獨。
是嗎，原來他早就忘了我啊。離開我後過得多彩多姿，有了本事，還取了個我再三告誡不准取的英文名字，真去當了風流一世的花花公子。
以前那個無論什麼事總向著我，為我打理家事，從無怨言，偶爾向我撒嬌卻很懂事的男孩，只愛著我一個的男孩——現在已經沒有了。
現在的我，對他來說只是以前的老師，亂糟糟的大叔。
我聳聳肩，覺得有些冷，繼續向前走。
沒什麼關係的，反正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一直都是我一個人，所以不打緊。早就習慣了，愛什麼的，輪不到我。以前都沒有幻想的權力了，現在這個年紀想再去想什麼也未免太過幼稚。
又抽了口煙，吐出來的煙霧模糊了景象，甚至刺痛我的眼。
清醒點吧，你這糟老頭。
隔天我仍去上班，像什麼都沒發生過。看見舊情人後乾柴烈火，那是小說裏才會發生的事，而且是年輕小夥子專屬的。像我這種早忘了戀愛心情的大叔，還是平淡過一生比較好，瀟灑才是成熟男人應有的態度。
於是今天還是認真負責公事，發揮所長，否則不知道像我這種人還有什麼用處？
不到一會，秘書敲了我的門，說：「剛剛總經理來電，說今天有事，沒辦法跟合夥公司簽約，麻煩您作代。」
「知道了。」我立刻起身披上大衣，韓境連一定又得罪戀人跑去陪罪，否則就他那不可一世的傢伙，才不會依靠別人說自己「有事」。
不過想想也好，那風流的傢伙最後能找到想定下心的戀人真是可喜可賀，可以減少情殺的人口數。
韓境連就是當初把我拉進公司的大學同學，也是這家公司董事長的兒子，人能幹又一臉帥樣，可惜愛拈花惹草，現在有了牽腸掛肚的人，也算是命吧。
可怎麼跟他同樣年紀的我就不能找到一個終身的伴侶呢？我歎了口氣，也對，雖然沒有壓力，但也該找個物件了。

照了電梯裏的鏡子，我長得也不是挺醜的，身材雖有些鬆弛，但也保持的不錯，經理這個位子也還罩得住，想物色物件應該是不難。
就怪沒去找，看來得安排幾場相親，早早找個能一起過下半輩子的物件，不要什麼要求，讓自己不寂寞就好。
乾笑幾聲，鏡子裏映照出的臉笑得難看。
什麼時候自己也變得這麼不挑了？
出了電梯，攔了計程車趕往要簽約的地點。
那是家飯店，去的時候對方的人還沒來，我安心地坐下點了杯咖啡。
「玄？」
聽到聲音的瞬間我被咖啡嗆到，不斷地咳，而後感覺到我背後有雙手溫柔地拍著。嗆得厲害，骨頭都快散了。等我順好了氣抬頭，那嗓音，果然是方塚。
「嗨。」我僵硬地笑了下，一定是因為被嗆到的後遺症。「怎麼在這？」
「來簽約。」他淡淡地說：「看來好像是你呢。」
我愣了，指了指他，「簽約，你？」這孩子不過二十七歲，是負責人？
「嗯，從國外留學回來後，我家老爺讓我接了總經理的位子，說自己年數不多要我趕快學習。」他微一笑，坐下，不再多談。
我「哦」一聲。也對，今天簽約的公司是國內勢力最大的方氏呢，我怎麼沒注意？
上下打量他，真的不能再把他當孩子了。從十六歲時我就知道他很聰明，似乎只是裝笨，根本不需要家教，很多事情他也懂。
方家老爺不是笨蛋，讓二十七歲的兒子當總經理，想必是對他有一定程度的瞭解跟信賴。看來出國這幾年，方塚已經將他兩個哥哥給擠下去，不再是個「傀儡墳墓」。
至於他是如何辦到的，就不得而知了。
方塚優雅地喝了水，清清喉嚨，開始談起公事，眼眸裏有種我不曾看過的神情，我不想去猜測那是什麼。
他不再是那個單純的孩子了，我知道。
簽約的過程很順利，方氏是專門為人代工製造產品的公司，不僅人力充足，技術和機械也是頂尖，水準一流。
這次我們公司設計了個新產品，韓境連跟我花了不少心思，等到各方面都準備完善後，韓境連親自跟方氏接洽有關產品代工的事情。
之前韓境連為了這個CASE已經下了很多工夫，這次我來只是確認罷了。
約莫過了一小時，我和方塚就將所有清單和製作流程確認清楚。
「那、我走了。」才剛結束討論，方塚便理了理衣服，準備起身。
「等、等等。」對這樣冷淡的他我有些不習慣，我喚住他，想跟他說點什麼。
他抬眼看了看我，又坐下。
我咽咽口水，把他留下又不知道要說什麼，身為長輩好像不該這樣，忽然覺得自己幼稚。我笑得難看，「你這幾年是出國啊？」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得胡亂搭句。
他挑了挑眉，顯然對於我無意義的問題有些不耐。「嗯。」
空氣一下凝結了起來，他卻不在意的喝著水。
這個空檔太過尷尬，我隨口慌亂地說：「你還取了Beau這名字，你忘了當初我說不要取這名字嗎？花花公子，多難聽……」
霎時我好像看見方塚握著水杯的手顫了一下，眼眸往我這裏一瞥，又瞬間拉回。
「我喜歡。」
講到這邊，又開始沉寂了，我心裏也漸漸有些不舒暢。
有必要這樣嗎？以前粘我粘得緊，雖說過了幾年，沒有愛戀了是正常，但何必這樣冷淡？就連給長輩的一點尊嚴都不肯留？前後也相差太多，以前對我言聽計從的孩子去哪了？
我都這樣放下身段說話了，卻還不領情，真有這麼絕情？
越想越悶，我火氣都有點上來了——而後突然一頓。
突然有點感到可悲。
一直以來心靜如水，從不知道有人可以挑起我心情的起伏。真多虧了方塚。
反正早就知道沒人會在意我的，何必作踐自己？不僅我累，別人也會累。
只是，有個問題我還是很想知道答案。
——「你，找到愛了嗎？」
像被我突如其來的問題嚇到，他又渾身輕顫了下，眯起眼，似乎刻意不讓人發現那瞳仁裏浮現的情愫。「什麼？」
「我說，你找到愛了嗎？」重複一遍，我倒在椅子上，「你不是一直想找愛嗎？離開我後這幾年，找到了沒有？」
這個問題現在看來似乎很幼稚，但是我卻一直忘不了。然而我拋出那句話後，雙方又沉默很久。好像過了幾個世紀那樣長，周遭只剩下我不規則的呼吸聲。
……
「嗯。」過了很久，他輕聲說，神情有些凝重。「我找到了。」
他望著我，又似乎不是，好像想透過我看清什麼東西。
「是嗎……」回避他清澈的眸子，我閉上眼，有些倦了。
「他很棒，永遠是全世界最棒的人，是我的愛。」他說，我再睜開眼，看見他掛著幸福的淡笑。
方塚垂下眼簾，眸中有著濃濃的依戀，像是看著最珍愛的人那樣美麗。「圓滿了我的愛，找到了愛，瞭解到那就是愛，我就回來了。」
「恭喜你了。」我說。
「嗯，謝謝。」接過我的祝賀，他嘴角更加上揚。
刻意忽略了心裏某塊地方，好像有什麼東西糾結了、壞了、碎了，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不過沒關係，只要不去在意就行，久了就會結疤，像以前那樣被遺忘。
「是那個孩子嗎？」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累。
他稍愣了一下：「誰？」
「昨天那個漂亮的男孩。」
「你說小揚？」他看著我輕笑：「不是，我跟他分手了。」
「什麼？」我很是訝異，昨天還那樣親密，今天說分就分？
看見我的反應，他似乎覺得奇怪，輕皺著眉，「只是打發時間而已，彼此玩玩，兩個人在一起挺好的，他要什麼我就給他，但現在膩了，自然就分了。」
我嘴巴張著，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青年，樣貌差距不大，心靈卻不如當初了。是我太古板了？跟不上時代的潮流？像他這樣有本錢的年輕人就是可以這樣玩是嗎？
若是這樣也難怪了，六年前他能從我身邊走的這麼徹底，現在當然是一點眷戀也沒有。
「那到底哪個才是你的愛？」我揉揉太陽穴，這樣看來，他情人肯定天天換，不知道是誰能讓他停留。
「嗯……」他用手抵著下巴，稍微歪了頭，像在學個天真的孩子。「秘密。」
「呃？」我愣了。
「我不想跟任何人分享他的事。」他眯起眼笑了，「像小揚那些人都是給我練習用的，我希望最棒的他，能得到我最棒的愛。」
真有這麼愛他？「臭小子。」我擤了擤鼻子，表示不在意。
這樣閒聊幾個小時，我們就分道揚鑣了。撇開以前的「交情」，像朋友一樣聊天，其實也挺不錯的。
又一個人走在街道上，點起了煙。也好，就維持這樣的關係，對彼此都好。那孩子能找到自己的愛，真的很好。我輕輕地笑了。
因為像我這種缺殘的人，不能給他愛。
他能找到，真的太好了……
隨著聖誕越來越近，身邊也跟著熱鬧了起來。路上滿是裝飾華麗的聖誕樹及周邊商品，聖誕老人逗著孩子玩，路上情人們臉上都露出幸福愉悅的神情。
我卻為了相親在煩惱。
同事知道我要相親，紛紛介紹適合的人選，把我搞得一個頭兩個大。還說什麼要達到耶誕節讓經理有個伴這樣無意義的目標，讓辦公室莫名其妙的熱血，我卻感歎，如果他們工作時有這種幹勁就好。
「嗨——親愛的林玄。」辦公室的門「碰」的被打開。
噁心的叫法加上無禮的行為，我歎，繼續批改公文，頭也懶得抬，「總經理有事嗎？」
「不要這樣嘛！親親小玄玄，好久不見，我都快想死你了喔——」
「你這句話可以吐槽的點實在太多，沒事的話請出去。」
「嘖，還是一樣沒情調。」韓大少像是玩膩了，收起嬉鬧的臉，往我辦公桌上丟了包東西，「聽說你在物色相親人選，我幫你找過了，這些都很不錯，也很適合你，裏面挑個吧。」
這人也算有點良心。「謝謝。」
「看你頂著張頹廢的老臉，完全看不出我和你是同一個歲數的呢。」他訕笑：「趕快用戀愛滋潤你吧，不然你真要變成中年男子了。」
我按下秘書通話鍵：「送總經理出去。」
他大笑幾聲後走出我的辦公室，獨留心情漸漸不好的我，籠罩著低氣壓。
韓境連就愛說些不中聽的話。我往椅背一靠，閉上眼。
不過他說的卻也是事實。
從以前韓境連的嘴巴就很毒，不過總能一語中的。
我的確是需要個伴了。鏡子裏的我越發憔悴，反觀有了戀人的韓境連則是容光煥發，再這樣下去恐怕我還沒過四十歲就一臉六十樣。
再次睜開眼，感到有些疲倦。我拿起堆疊的相親照片，一張張看著，卻沒怎麼合適的，雖然什麼類型的女孩都有，可就找不到順眼的。
瞥見韓境連給我的那包照片，雖然有些猶豫，卻還是打開了。
愣了幾秒，我「嘩——」一聲把照片全部灑在桌上。
「……這是什麼鬼東西？」我穩了穩氣息，險些失控。
韓境連那傢伙……竟然給我一堆男孩子的照片。
我蹙了蹙眉，裏面還附張紙條。

小玄玄：
我知道你我是同掛的，從裏面挑個過聖誕吧！
愛你的摯友連

我心裏暗罵神經病，誰跟你這變態是同掛的，亂搞一夜情的狗。
心情糟透了，公文都看不下去，我決定讓自己清靜清靜。
出了辦公室，在外面留連了會，偶爾想到韓境連，就想問候他爸媽，可想想又覺得不好，於是改罵韓境連這個人。
走著走著突然想到，方才就這麼跑出來，若是有人有公事要找我可怎麼辦？
萬一出來這段期間，別的公司找我商討事情，萬一因此斷送了一份案子……
我頓時慌了，陰鬱也隨之消散。從小到大我一直是個看責任感比任何事物都重的人。
——最後還是回來了。
洩氣地坐回辦公椅上，我涼涼盯著出去時沒收拾的照片。
忽地眼睛一亮，似是鬼迷心竅，伸手抓起一張照片。那是個很漂亮的男孩子。頭髮是金黃色的，淺咖啡的眸子，白晰的臉蛋上有兩朵紅撲撲的暈。
雖然還差的遠，不過跟某個人的身影重疊了。
……哪個人？哪個標準？
我沒想多，照片背後是他的資料，沉默一會，打了電話過去。
今天就是聖誕了。歡樂的氣氛更甚以往幾天，我今晚跟那男孩約在某家高級餐廳裏吃飯。
那天像是中邪一樣，沒頭沒緒就打了電話，接起電話的是乾淨的男聲，我自我介紹了後他似乎有些緊張，稍微聊了一下就答應了我的邀約。
他叫做Adonis，多年的習慣讓我多看幾眼他的名字，涵義是漂亮，和跟他本人挺合。是個外國人，不過倒是說了一口流利的中文。
只比我矮了些，年紀是二十歲。
這樣也叫做相親嗎？我無奈地笑。不過罷了，有個伴就好，至少看起來不會太可憐，而且畢竟是自己順眼的。看看時鐘，已經六點多了，我套上大衣跟圍巾，開車前往會合地。
到了預定的餐廳，發現他已經先一步到了。看起來他有些窘迫，在柔軟的椅子裏不斷蹭著自己的身子。
我朝他微一笑，坐下。
他羞怯地抬頭：「你好。」說完，臉上兩團紅暈更加明顯。
用餐的過程還算愉快，他紅著臉微笑的表情很是可愛，看來也是個體貼聽話的孩子。即便沒有多餘的好感，但也沒有什麼可挑剔的。
「Adonis？」忽然，有點吃驚的聲音從我背後響起。
坐在我對面的Adonis愣了，臉龐更加無措，「Beau……？」
啊啊，怎麼回事，也真夠巧了。我苦笑，回頭一望，果然是那人。
那人看到我也是微愣，而後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以及一些我認為是錯覺的受傷。
「你怎麼在這？」
真是個好問題。我笑：「我為什麼在這？耶誕節有伴很奇怪嗎？」
方塚的表情立刻凝重起來，有些不快的樣子，Adonis則一臉要哭出來。
「Beau聽我說，我是因為你都不找我，所以……我跟這個大叔沒什麼的，別嫌棄我。」一講完，豆大的淚珠不斷滾落。
——這是什麼情況？
臉部微一抽搐。原來這Adonis也是方塚的情人之一嗎？真夠可笑，我竟然撿了小鬼不要的東西，還被打槍。
「你先走，我再跟你連絡。」方塚冷聲道。
我不知道他臉上越發的冷冽，是因為對面的孩子，還是因為我？而Adonis早如竄逃的小兔離開了。
我歎口氣，那孩子跑了。雖然沒怎麼遺憾，可總有些無奈。
「不太好吧，把我的伴嚇跑了，大叔是很孤獨的耶。」現在也只能自嘲：「剩下的也沒關係，懂不懂敬老尊賢啊……」
方塚聽到後只是對我笑了笑：「為什麼要找他？」
我想也沒想：「沒伴的大叔是很需要滋潤的……雖說他的美貌不及你啦，哈哈。」
說完，我卻覺得自己像調戲人的變態中年男子，頓時泄了氣，又喝了口水。
方塚聞言，挑挑眉，勾了嘴角，「既然這樣，我陪你喝一杯如何？」
「你沒伴？」我有些驚訝，沒瞧見他表情透著的詭譎。
他不是情人滿天飛的？再者，他愛的人怎麼辦？
然他只是笑而不答。
上了方塚的名牌車，沒怎麼交談，一路上沉默著到了酒吧，燈光昏暗，有些曖昧。我顧不得旁人，開始灌起酒來，想喝得痛快，過了今晚就沒事了。
「喝慢點，小心等等又醉了。」方塚輕撫我的背，「然後又要講出什麼不得了的話。」
「什麼——？」真的有些茫了，他說什麼來著？方塚的臉複製了好多個，頭快裂開了，怎麼這麼暈。我酒量本來就不好，以前醉了就什麼也不記得。
當然這次也不例外。
咚！
過不了多久，我一頭栽在吧臺上，最後清楚的記憶是方塚那張無害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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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MONMON要閉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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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大中小發表於 2010-1-31 12:47 只看該作者

Chapter.2

「惡——」意識很模糊，很想吐，所以我就吐了。背後有一雙手配合著我輕拍著，迷茫地想睜開眼，卻怎樣也使不上力。
「叫你不要喝這麼多了……」
方塚的嘀咕在耳邊迴響，不知怎地我的心情就舒暢了，他現在像以前只對我好的方塚，我抬頭對他憨傻一笑。
「傻子。」他揉揉我的頭髮。
「這是哪里？」我眨眨眼想看清楚，視線卻仍然一片蒙矓。
「我家。」方塚說：「先去洗澡。」
我點點頭，雖然醉了，可那嚴重的潔癖還是在，不希望自己粘膩臭人。
方塚拖著癱軟的我進了浴室，而後把我打橫抱起放進寬敞的浴缸。
「你說，這樣像不像以前？」暖呼呼的熱水讓神經瞬間放鬆了下，我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麼，一古腦地胡言亂語：「以前我們也會一起洗澡。不過為什麼是你抱我？力氣什麼時候大了？」
「笨蛋，那是六年前了。」方塚頓了頓，低沉著：「一切早就變了。」
——變了。
變了……都變了，什麼都變了。全部都回不來了。就像當初，一點痕跡也沒有。
連想找到那個人曾經存在過的證明都沒有，剩我獨自顫抖著。
「為什麼，為什麼變了！」腦中被這兩個字侵佔，我猛地抓住方塚，「說變就變，狼心狗肺！渾蛋！」
「什麼？」聽見我的話，方塚似是動怒，皺起眉，拍掉我的手。
「為什麼要對我這樣，我做錯了什麼，我……」臉皺成一團，腦中晃過的片段越發強烈，斷斷續續卻真實清晰。好像有個人，靠得很近，卻看不清楚。
那是誰，是誰……
可我明白，腦袋裏裝著的，一直以來，只有那個人。即便刻意塵封過往的記憶，但現在一古腦湧上來，卻仍唯有那人。只是不知剩下的情愫，是戀還是懼。
模糊卻變幻萬千的影子，讓我幾乎哽咽：「為什麼要留下我，要騙我，要讓我承受，我做錯什麼，做錯什麼……」
之前努力偽裝的一切在瞬間崩解了，借著酒醉，我毫無頭緒地講出壓抑的心聲。
連那時候，我都不在意的……不，我在意，一直都在意。否則不會影響自己至今，我只是假裝不在意。因為我知道，若是再去牽動那條線，整個人將會支離破碎。
「又想起了？」方塚臉色越來越難看，甚至身形僵硬。而後他深深歎了氣，撫著我，「真是……就是因為知道你這樣，我才這麼辛苦。」
「什麼？」聞言，我霎時從思緒中跳出，呆睜著眼看他，酒也醒了一半。
原來，他覺得這樣的我很討厭，是嗎？
也對，我該要成熟點，豁達點，瀟灑點，怎麼可以這樣幼稚。我必須要這樣的啊……否則，怎麼能獨自活到現在？
再怎麼痛，再怎麼難過，那些負面情緒，都不該展現出來。我搖了搖頭。
突然想起，之前在跟方塚交往時也常喝醉，隔天起床都發現方塚臉色怪怪的，我想，那時我一定也是像這樣無理取鬧。
他喜歡的該是成熟，不會鬧事的男人才對。看到我這一面，難怪他會說辛苦，難怪他會走。
「……對不起。」我滑落水裏，一片熱霧中睜著眼，找不到焦點。「我只是想有人陪，不想被丟下……我不是不會痛，也不是沒有心肝，你知道嗎？雖然從小就沒表現出來，但我會疼，會難受……直到現在，我都懷疑我是不是機器，是不是麻痹得連心都不要我了？」
好像回到孩童時期，把當時無法脫口而出，找不到人傾訴的話語斷斷續續的說出。也不知道是說給方塚聽，還是誰。
當方塚的手碰上我的手，我反射性地躲開，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好像在顫抖。
「不要過來了……」
「玄……」方塚的聲音感覺很遙遠，聽不清裏面的情緒。「我不是討厭，而是……」
「好了。」我打斷他的話，只怕下一句更是傷人，我禁不起。「你討厭也罷，無法接受也無妨。說穿了，我就是這樣的人。反正你我現在毫無瓜葛，大不了我去找個能接受我的人。」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這種話竟然能異常冷靜的說出，大概是被熱氣弄昏頭了。
「你說什麼？」方塚的聲音一下冷了。
「也不是找不到，我想還是有願意跟著我的人。就算最後也會走，就算只是要錢，就算不是真心……但能暖著被子，讓我不冷就好。」
我又開始亂說話，明知那種事是不可能的，但總忍不住嘲諷起來：「所以你——唔！」話還沒說全，嘴就被堵上了，打散所有胡亂的思考，只剩一片濕潤。
啊啊，我想起來了，以前我也常這樣對方塚。那時候不想聽到方塚的無理取鬧，只好用嘴堵住他的。
可這次竟然輪到我變成不可理喻的小孩子。在內心苦笑了，可能那時我不喜歡幼稚小鬼的原因，就是想偽裝自己假裝我是個大人。
雖然已經止住我的胡鬧，方塚還是不斷吻著。直到被吻得無法思考，頭昏腦脹，我啟了被蹂躪紅腫的唇，「不要再耍著大叔玩了……唔。」
又是一陣火辣辣的吻。
這次被吻得有些心癢，他什麼時候技術這麼高超了……以前不過是個只會接受的孩子。一定是因為小揚那群情人的關係吧。
他輕啄著，時而輕咬，惹得我一陣酥麻，過多的唾液沿著脖子流下。深情裏帶著挑逗的吻，禁欲已久的大叔可禁不起，下身的反應在清澈的水裏清晰可見。
方塚離開我的唇，盯著我的下腹輕笑了下。我感到有些窘迫，用手擋住，方塚卻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我掙扎的手固定住，穿著衣服跟著踏入浴缸。
「這樣就有反應？原來這麼簡單。」
我睜大眼，「你做什——呃！」
方塚伸手抓住我的下身套弄著，一時整個身體都軟了，也忘了反抗，逆來順受一直是我從小的處事模式。
兩個人在熱氣蒸騰的浴室裏緊貼著彼此，讓情欲一下飆到高點。不一會，我通體顫慄，在方塚的手中釋放。發洩過後癱了身子，無力地倒在方塚的懷裏。
「這麼快？」方塚情色地舉起手舔了一下，有點嘲諷的意味。
我被他講得羞赧，「沒做這種事六年了，這麼快是……應該的。」
「六年？」方塚有些愣了，「我離開這六年，你沒跟別人做過？」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潔癖。」
「自己用手呢？」
我微一怔，「……屈指可數。」
能講出這種答案，連我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一定是醉了。
方塚笑了，臉上似乎寫著「滿足」兩字。而後他伸手脫去我的衣物，還有他的。
我呆愣的不知如何反應，看樣子，他是想做那檔事了。許久沒做，似乎也找不到理由不做。如果現在他只是想泄欲的話也沒什麼不行，大人要有念舊之情，要有器量。
或許也是因為醉了，連心中那片疙瘩般的潔癖都暫時被壓了下，於是我任由他來，喃喃：「你想做也成，只是現在我老了，有點不中用……你不要太失望。」
「沒關係，我來就好。」方塚脫下自己僅剩的衣物，柔聲說道。
看著他年輕的軀體，我突然覺得有點自卑。
雖然方塚的臉蛋仍纖麗，身材卻不再纖細，腹部的肌肉都清晰可見，這些年來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練身體，連下面那玩意都讓我有股惡寒……這小子完全不一樣了。
正想別開眼，方塚就湊上來吻住我，雙手在我身上愛撫著。突然感到奇怪，以前這種事都是我在做，現在卻輪到他了？
或許是體諒大叔的身體不宜多費體力，前戲他做，後面時間會比較長。
「唔。」我蹙眉低吟，差點岔了氣。方塚在我的乳尖上不斷搓揉，見我如此，輕笑聲，低頭含住另一個。
愛撫中我輕歎出聲，原來這麼做是這樣舒服，以前從沒試過。我抱住他的頭，盡情享受，從未有的快感讓渾身輕輕顫慄著。
忽然，他的指尖來到我的後方，帶著情色不斷愛撫。感到不對勁，我有些慌了，被情欲沖亂的腦袋也稍微清醒了些，「你做什麼——哈啊！」
他惡意地咬了咬我的乳首，讓我無法說話，順便把一根手指放入我體內。
「這不成，你——」
又加了一根手指。
「方才不是答應了？」他在我耳際粗喘著，而後沿著我的脖子往下吻。
「這是反了——」身體癱軟了，嘴上仍在做最後的抵抗。
我可不想當承受的那方……我有預感，那將不僅是身體上的痛楚，心靈也會不堪負荷。至於這種想法是從何而來，我卻不敢深入探討。
不顧我微弱的掙扎，方塚無辜又無害地說：「怎麼，難道你現在這樣，再看我這樣，還想來壓我嗎？」又加了第三根手指。
「不是這個問題，我後面沒用過，會痛死！啊——」
不適的異物感逐漸擴大，臉糾結在一塊，他用三根手指不斷擴張。
「會壞掉，住手……」我沒了力氣，像死魚般微弱地喘著氣，癱在他身上。
聽見我的話，方塚的動作停頓了會，表情複雜。
而後開口，帶著我聽不清的情愫：「不會的，以前我就沒被你搗壞，我會好好讓你舒服。」他在我耳邊低喃，手指持續在體內攪動，滿臉嫣紅情欲。「軟得差不多了，雖然用我的你可能會受傷……」
「停下……唔唔。」嘴又被他含住，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被他扶著腰，緩緩地坐了下去。
「啊——」我猛烈慘叫，弓起身，緊緊抓著他的後背抽搐著：「痛、好痛——！」
巨大的撕裂感侵襲著每根神經，霎時腦子裏沖過好多片段，模糊的讓我恐懼，鬧得心慌，可是卻一樣也抓不住的逝去了。
「才進了一半呢，果然太勉強了嗎……」感覺我在發抖，方塚愛憐地親親我的臉，溫柔地挺身，想整個進入。
我哀號一聲，腦袋裏的混亂立刻被劇痛取代，「不要再動了……」連罵的力氣都沒有了，不斷發出哀求，手腳虛軟地想推開他，「不要這樣……」
然而體內的東西卻越發膨脹，這樣的求饒似乎是增加情趣的興奮劑，方塚更是賣力的逗弄著我。
「雖然這麼說不好……但你實在很可愛。」他開始上下擺動著我的腰，我全身被他搓揉的像水般軟化，他低低地說：「欺負你……不讓你這模樣再被他看見。」
誰？被誰？
我想問，卻被接下來的抽插弄得神智不清，方塚把細長的手指放入我的口中挑逗地攪弄，唾液沿著嘴角流下，嘴裏只能發出細細呻吟。
「舒服了吧？」他笑，扣住我的腰，達到前所未有的深度，又沉又深地撞擊，散著熱氣的水花隨著身體大幅度的擺動不斷四濺。
「哈啊——」我感覺自己在淫亂地喊叫，這樣的行為讓我腦子裏深沉的地方好像被什麼東西擊破，不斷撞擊著神經。
在無盡的快感與混沌中，我昏厥了。
疲憊地睜開眼，身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身下是軟綿綿的床鋪，有股淡淡的古龍水清香。我試著起身，卻發現全身酸痛的不得了。
「咿……」吃力地扶著腰坐起來，卻已經滿頭大汗。怎麼回事啊……
「起來了？」入耳的是方塚愉悅的聲音，我抬頭，見他一臉清爽地走向我，寵溺地搔了搔我睡得蓬鬆的發，「你該睡久一點的，我不介意家裏養只小豬。」
我拍掉他的手，對於他過於親昵的行徑感到有些詭異。頭很痛，應該是宿醉了。
「說什麼呢。」
方塚稍愣了下，隨即壞笑：「果然醉了就什麼都不記得，現在清醒了想賴帳？」
「啊？」
「你，」他指了指我，「昨晚跟我上床了。」
感覺頓時腦袋「轟」了聲，什麼也想不起來，頭是越來越疼，「開玩笑……」
這怎麼可能，我可沒肖想過現在的方塚。昨晚，只記得被那男孩甩了後跟著方塚去喝酒，然後，然後……
亂糟糟的，一點記憶都沒有。
還未等我思考完，方塚睨視我的身軀，「我沒說笑，看看自己的身子就知道。」
也對，全身酸痛很像是做愛完會有的現象。只是這種痛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強烈……是因為很久沒做又老了的關係？
不等我整理好混亂的思緒，方塚撇撇嘴，「明白了？」
我咽了口口水，看看他漂亮的臉蛋，沒來由就一陣慚愧。「對不住啊，我完全沒印象了……」
「少來這套。」方塚沉下好看的臉，冰冷的模樣讓我越發愧疚。「以為這樣說就沒事了？」
「那，看在長輩的分上……」
「不行。」他斬釘截鐵地說。
我有些惱了，宿醉加上昨夜惱人的行為，讓我把氣出在他身上，「方塚，我一直覺得你是乖巧懂事的孩子，怎麼這次就這麼任性？再說你不也有很多情人是玩玩的嗎？昨夜讓它過去，別追究，好嗎？」
方塚抿唇，扭過頭不再看我，一時間兩人沒說話，失了互動。
可想想的確是我不對，他都有愛的人了，我老牛吃嫩草對他做了過分的事，還以長輩的身分壓他。我只得歎氣，放軟聲音：「你說，我要怎麼補償你？」
方塚沒轉過臉，看不見他的模樣，只聽見溫溫的聲音：「我要你當我的情人。」
「呃，」我瞠目結舌，「我？」
他點頭，擠出一個鼻音：「嗯。」
稍微整理思慮，明白「情人」這兩個字對他來說的意義。
是情人，不是愛人。是拿來練習用的人吧，讓他在各方面更加熟練，好讓他愛的人以後獲得最棒的對待。可為什麼是我？同樣年紀的男孩接觸的多了，想換個對象試試？又或者想等到愛的人變成大叔的時候該怎麼對待比較好，所以找個人先實驗？
碰上這小鬼腦袋就會一片混亂，真是……年紀都不小的人了，再怎麼說，當人替身的事情——
我一個抬頭，看見方塚受傷的臉，張著嘴，怎樣也拒絕不來。
「……好了，我答應你。」反正，也不會對他產生感情的。
在看見方塚露出得意笑容的瞬間，我突然有股自己被賤價出售的感覺。
那天後，辦公室時不時出現鮮花禮物，看得我有些惱羞。以前從沒有過，我不幹這種肉麻的事，自然別人也沒對我做過。
「經理，」秘書敲門進來，捧著花束，「今天是藍玫瑰。」
連眼都懶得抬，我淡淡地說，「插在花瓶裏。」
秘書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為難：「……所有花瓶都被插滿了。」
我聞言抬頭，對呢，整個辦公室充滿花的味道，十幾種花香相同時竄入鼻頭，卻不會濃郁到令人難受，反而令人舒服而有些心癢。
可現在我是給人練習的，那花不是送給我，是透過我送給他愛的人。所以即便感到新奇，但一般認知裏，成熟大叔是不該喜歡的，我該給方塚這種訊息。
於是我又低下頭，「看誰要，再不行就拿去扔。」
「好。」
秘書出去後，我有些嫌累地倒在椅背上。
究竟想怎樣啊……以為這樣做大叔會開心嗎？怎麼把對付小孩的招數用在年齡差距這麼多的人身上？雖然每天聞著花香心情也挺放鬆的，況且它們很漂亮……
就在我被熏的全身軟下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我霎時驚起，連忙接起。
「玄，是我。」是方塚，聲音愉悅：「今天的花喜不喜歡？」
我愣愣，說：「我想，像我這種年紀的叔叔不會喜歡這種把戲的……你這次的方針錯了。」
方塚有些怔住，「真的不喜歡？」
我一頓，卻沒怎麼思考，「真的不喜歡。」
電話那頭沉默了會後開口：「對不起。」
「嗯？」這下換我怔了，「為什麼道歉？」
「我自作聰明害你困擾，不好意思。」
「沒事。」還是這樣替人著想，我不禁羡慕起被方塚愛的人。輕笑：「反正只是練習，說不定那人到了這把年紀，還會喜歡呢。」
「什麼？」方塚的尾音上揚，帶著疑惑。
我摸不著頭緒：「你現在不是把我當你愛的人來練習嗎？」
方塚又靜默了，我只覺這寧靜的時間十分彆扭。
過不久，他說：「也是，到了你那個年紀，他大概也不喜歡。」
「呃，這只是我單方面的感覺而已。」方塚的語氣聽起來憔悴，我有些心疼，果然剛剛語氣重了點。
「是嗎。」方塚的聲音夾雜疲憊，以及絲絲心疼：「其實那人從小就不相信愛這種東西，所以下意識去排斥戀愛中男女會做的事。我只是想讓他瞭解一下被愛的感覺。」
這孩子真是好啊，充滿愛意的那種青春——不知怎地有點鼻酸，心裏冒出一股淡淡的東西，曾幾何時，我也有過這樣……
記憶快要湧現，我閉上眼硬生扼殺自己的思考。那些被沉壓的東西，不該想起。
「那，撇開他，你對這些禮物的感覺是什麼？」方塚突然問道，語氣平板，卻好像帶著點掩不住的期待。
……方塚願意和我說這番話，或許代表他對我有些信任與看重，這麼一想我就備感窩心。於是我拋開思緒，不自覺地說：「其實就我的來說，收到這種東西……」
方塚催促著，像討糖的小孩，「嗯？」
我笑：「不討厭，反而有種被重視的感覺，很窩心，只是不習慣所以奇怪而已。」
「真的？」方塚的聲音立刻又恢復迷人的活力，我似乎還聽見他在電話那頭隱忍的愉悅笑聲。
「嗯。」感覺到他的恢復，自己似乎也被染上了喜悅，我笑答。
之後，接二連三的還是收到很多花束跟禮物。明白方塚的用心，我也漸漸不再排斥，反而有點期待他今天會送什麼東西過來，每次收到都有股甜甜的感覺。
好像真的戀愛了一樣。
腦袋裏突然竄出這個想法，我有點被雷劈到的感覺。
戀愛嗎……原來戀愛是這個樣子？
會去期待對方的行為，不時關心他，為了一點小事感到甜蜜。
這就是戀愛？
我不太確定。因為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
以往交往的女友總是冷淡地開始冷靜地結束，交往最久的方塚也是如此，沒有做過這種事情，也沒有這種悸動的感覺。
就連……那時候也是一樣，只是像個傻子追在他後面跑。也或許是曾經有過的，但要我說這究竟是怎樣的情愫，我也不明白。
儘管工作上得志，人生也還算順遂，但幾年來感情的空窗，再加上原本就極為遲鈍，我對於戀愛這檔事，真是一竅不通。現在一旦碰上了，還是跟以前截然不同的「戀愛」，平靜的情緒就被搞得一團亂。
愣愣地看向窗外，暮色已悄然掛上。今晚與方塚相約去他家裏吃飯，於是我趕忙結束工作起身前往。
方塚的家位於市區不遠的一棟小別墅，有一大片花園跟泳池，靜謐無聲，很是愜意，反觀我就只能住在稍微高級，卻吵又擠的公寓裏。
我下車按了門鈴，不一會兒方塚就打開大門，高大的身軀上還圍著圍裙，雖然有些可笑，但配上他的臉倒活像個主婦。
方塚一臉歡愉的模樣毫不遮掩地表現出來，熱情地拉著我的手往內走。
「玄，這桌菜還喜歡不？」他興奮帶我到餐桌旁，摟著我坐下。
一整桌的好菜，香氣撲人也很有賣相，十分精緻。我試吃其中一道，嚼了嚼，口感也挺好。
「好吃嗎？」抬頭，像女孩子做菜給心愛的人吃，方塚滿臉期待。
我淡笑：「嗯，你真的很會做菜，從以前就是。」
提到以前，方塚笑開的臉稍顫動了下，隨即又恢復了，快的讓我以為是錯覺。
「你喜歡就好。」
餐桌上的氣氛很輕鬆，即使我只「唔」、「嗯」的回應，方塚仍像個孩子開心地不斷開話題，不嫌累，不時還伸出手把我嘴角的飯粒拿掉，蕩著水波的眼柔情地望著我。
這樣很像以前還在交往的時候，卻又有些不一樣，可是我找不著哪里不一樣。綜合這些天來，心裏好像有個一直停擺的東西，忽然鼓動了起來。不明顯，卻又很鮮明，惹得我莫名心慌。
「玄，玄。」充滿寵愛的甜膩聲音把我從思緒裏扯了回來。
看見方塚朝我靠過來，太近的距離讓我有些不自在。
「你看，又沾到了。」他伸手撚起我嘴角的殘渣，放入自己口中，笑道：「嗯，玄好甜。」
我呆愣，臉有些燒紅。他在說什麼？這種親昵的舉動是前所未有，讓我很愕然。
方塚漂亮的臉越來越靠近，氣息吐在我臉上，讓人連心都癢了。
「飯不好好吃，處罰你。」說完，我還來不及張口，他就舔向我的唇，又吸又啃。
「你住——唔！」我張口，他卻靈巧地把舌放入我的口中攪和，讓我連心都亂了。
趁我意識迷茫的時候，他悄悄伸手探入我的上衣內。
我一驚，猛力推開他，茫然和不可置信，身體很燙。「你做什麼？」
「你是我的情人，這樣很奇怪？」他的臉也染上了紅暈，話卻說得明白，瞳眸中除了欲望，還染了幾分我看不懂的情感。
許是惱羞成怒，顧不得這麼多，我斥喝：「不是，方塚不會做這種事！」
以前方塚文靜聽話，從沒對我做出越矩或尷尬不快的事，總是我主動了他才順從的接受。方塚不是這種霸道無理的孩子。
「我該做什麼？」方塚的語氣冷了，臉上有絲絲的殘酷，「林玄，這麼多年過去，你該接受事物的轉變，不要老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封閉自己對你沒好處，懂嗎？」
他若有所指的，似在針對這件事，又好像不是，殘忍而不帶憐憫的責備讓我不知所措。他從沒直呼我的全名，看來他也是惱了。
「你這……」臉部糾結，很難看，很難受。我扯著衣領，呼吸有些不順。記憶被翻攪出來，亂成一片。
從沒被人這樣指責過，幾十年來，我自認完美的偽裝、成熟、理性、剛直、拘謹，一切都亂了。
他憑什麼自以為是的撕開我的傷？誰能理解我這麼做的背後，是為了隱藏那些血淋淋的噩夢……我痛苦地閉上眼。
方塚著急的上前安撫，語氣不忍：「對不起，是我不對……我太心急了。」
他不斷撫著我的背，輕柔的好像在呵護一個嬰孩。漸漸地，我強壓著心中的激昂，讓混亂漸漸消退，呼吸順了。我想，一切又恢復平靜。
然而接踵而來的，是凍結的沉默。
「……」
我與方塚之間的互動、言語都靜止了，只剩下時間不斷的流逝，還有滴答的鐘聲。
「方塚。」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先開口了。
「……嗯。」
「我能理解你這樣做的原因了。」
方塚霎時抬頭，那眼裏轉動的波光有著無限的彩，太過炫目又有些許不真實。「你懂？真的懂？」
我僵硬地點頭，「我會接受。」
「太好了！」方塚開心地抱上我，用力過度而顯得顫抖，我都不曉得他為什麼可以高興成這樣？
我只知道，不該跟個孩子計較。
這樣太不理智了，也不該因自己的私事而牽扯他人。
這不像我應該有的樣子。
「我會當個稱職的練習情人，剛剛是我毀約反抗你，不好意思。」我說，用盡全身的力氣那樣疲累，已經有點蒼老的臉現在或許又增添幾分皺褶。「你以後做什麼事我都會接受。」
說出的瞬間，我感覺抱在身上的手失去溫度。可是我刻意地忽略了。
「……是嗎。」沉默幾秒，方塚的手垂下，向後退了一步，精緻的臉上沒有表情。「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我被嚇著了，啞口無言，不過隨即調適。這孩子真的不一樣了，我心裏竟開始有些懼怕。
「那也無妨。」瞬間，他換上燦爛的笑顏，卻好像透著悲傷。「只要最後能得到一樣的結果，無論什麼手段、什麼方法、什麼途徑，我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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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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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

什麼？
我怔怔的。他在說什麼？他難道不是因為我的反抗而生氣，才口出惡言？我分明說了隨他處置，怎麼反倒是他苦起臉來了？
「從以前就這麼想——只要能讓你感受得到。」
額前淡褐色的劉海遮住了眼，陰影一片。他靠過來，雙手撐在座椅兩側，把我鎖得死死的，無處可逃。
「你——」我才啟唇，他的便堵了上來，力道有些粗暴，把我的唇咬得紅腫破皮，血珠點點冒出，濕潤一片。
「很痛！」我推開他，擦擦嘴，皺起眉。
「是你說，我做什麼事都會接受的，不是嗎？」他笑，無害卻好像帶著絲淫邪，「可不許你再反悔。」
說完，他又立即將唇湊上來，粗魯地撬開我的嘴吸吮著。

疼——
被這樣粗暴的對待，腦袋雜亂的影像又浮現，好像回到當初令人害怕卻又不得反抗的情境下。心裏泛起驚恐的漣漪，我下意識想推開，不料才舉起手，便被擒住，力量大的嚇人。我驚惶地睜開眼，看見方塚冒著欲火的眸。
是方塚，不是他。心裏稍微平緩，卻發現方塚看來很生氣。
我愣了，腦袋也停止運轉，任由他在我嘴裏肆虐。
是啊，我才答應他無論他做什麼……不能一再食言。
反正，也只是暫時的。
無論如何，最終我都是那個不配得到愛的人。想到這裏，心裏突然有股衝動，我不知道是什麼情愫。垂下眼簾，不再掙扎。
方塚見狀，先是停頓了下，而後緊抱住我深深吻著，另一手摟住我的腰，我好歹是個不輕的男人，他卻輕鬆地將我抱了起來。
忽然離地，心一急，我反射性地纏住他的頸子，腳也圍著他的腰。卻發現下身被什麼堅硬的東西給抵住。
方塚這時離開我的嘴，帶著情欲的泛紅臉頰，我意志迷蒙，只聽見他說：「想做。」
他望著我的眼充滿愛意，我卻無法分辨其中的真實度。他將頭埋入我的頸間啃咬，吐著氣：「給我。」
不等我回應，他抱著我走進臥室，而後有些粗魯的把我扔在床上，壓了上來。
「嗯？」我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雖然被挑逗的有些頭暈腦轉，可看這情況，他想做TOP？
「不行？」像是會讀心，他笑，脫掉我的衣服，「是你說隨便我怎麼做。如果要當練習物件就徹底點，因為我想對我愛的人這麼做。」
我心一寒，胸口有些難受。
不是因為我還喜歡這小子，而是因為被當成替身難免會難過，一定是這樣。
也只是因為想到，就連方塚……也這樣對我。
不過，早該料到了。怎麼到現在還會疼？難道是還有所期待？期待自己在他心上會許特別一點？
也太過愚蠢。
心裏又一陣熟悉的苦澀浮上。每個人，都是一樣的。無論當下是多激情甜蜜，把整個人、整顆心都奉上了，卻還是能說丟就丟。
這就是那個人教給我的……相當受用。
到頭來，我只得酸澀地苦笑：「那你輕點，叔叔怕痛呢。」
方塚微愣，而後也掛著笑：「會的。」
俯下身，他沿著我的頸處往下舔吮，「真沒想到，你願意做到這種程度。」似乎帶了些諷刺地輕聲說，順便惡意輕咬了我的乳首。
我顫了下。不知道是心還是身。「答應了就該做到……」
這是我做人的原則。也好在以往跟方塚交往過，性事雖不多，卻也不是沒有。現在身體對他的潔癖並沒有相當明顯，接受應該也不成問題的。
他見狀，輕笑，似乎夾雜了苦楚，「也是，玄從來就是個認真的對待一件事後，就會死心塌地的人。責任感意外的重呢。」而後又更賣力地逗弄。
無法再去聽清他說的，第一次被人這麼挑逗，我只能喘息顫抖。
以往的性愛總是像例行公事，沒有什麼激情。於是這次帶著濃厚情色意味的性事讓我不知所措，像不經人事的少年一般羞澀。
……真丟臉。
「快點……」現在的愛撫刺激太大，陌生的感覺讓我感到意亂，只希望趕快結束。死命地咬住唇，我緊抓住他的手臂，生怕一不小心就發出丟人的呻吟。
「也好，我也快忍不住了。」他笑，拉開旁邊的抽屜，拿出了潤滑劑，俐落地倒在修長的手指上，「上次是因為有水，這次可要小心點。」
「什麼？」我神智迷茫，聽不清。
「沒什麼。」他說，把一根手指放入我的體內，在我耳邊低語：「別縮的這麼緊。」
突如其來的異物讓我身子一顫，感覺到他的深入跟攪弄，我感到一陣羞恥：「不要弄了，直接進來……」快點結束就好。
「嗯？才一根手指而已哦——」方塚拖長了音，又在我體內摳弄了一下，「不好好擴張怎麼行？」
「呃……」受不了這種感覺，我迷蒙地睜開眼，看向他，「快進來——」
霎時雙腿被拉到最開，巨大的硬物就這樣沖進我的體內。
「唔——」緊蹙著眉。好痛——！
伴隨著疼痛的衝擊，強迫著接納不該在自己體內的東西，強烈的不適感讓我內心深處好像也被什麼重擊了一樣難受。
我臉色煞白，雙手捂住嘴。幸好他沒有再動……我顫顫從眼簾的縫隙看著方塚。
「該死，都這樣說了怎麼忍得住……」方塚的聲音很低沉，帶著點隱忍，臉上的汗不斷落下，頭髮都有些濕潤，眼睛的水氣加上微紅的臉，看起來很性感。
除了被汗水浸得粘濕的襯衫，他整個人十分整齊，只有褲襠稍微拉開；相較之下全身脫光，雙腿被拉得死開的我，實在是很淫蕩的模樣。
「唔！」忽然，他架起我的雙腿到他的肩上，深深地抽插。
我睜大眼，空氣好像吸不進肺裏，但雙手仍遮著丟人的表情，將唇咬得死緊，堅持不肯發出一點聲響，身子輕顫。
「抱歉，太心急讓你難受了。」看見我的模樣，方塚的聲音帶了些歉意跟憐惜，低下身親親我的身子，哄小孩似的：「乖乖的，等等就舒服了。」
說完，他又開始在我體內律動。這次沒有粗魯，溫柔地緩緩推進，一邊親吻我的身體。
這樣持續了不久，我的身子漸漸起了變化。
「嗯——」一個不小心我發出呻吟，甜膩的讓我一陣雞皮疙瘩。而在同時，我竟然泄了。
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快感？第一次當零號竟然就——難道我是天生零號？還是天生被虐狂？
心裏很驚慌，可方塚的臉看起來很愉悅。
慢著，第一次？被虐？
「啊啊！不……」
「好痛、好痛啊——！」
腦袋欲裂，有什麼東西在掙扎著要衝破了，我死命地抵制著。片段記憶中壓在我身上的男人，表情猙獰可怖，然而卻是……我自願的？
我害怕地閉上眼。那種東西，不是的，是夢，只是個每天晚上會夢到的噩夢罷了……
「看來我讓玄很舒服呢。」大概沒注意到我滯然的臉，方塚笑得開心，將我的腿拉得更開，骨頭都咯咯響。「那我不客氣了——」
他加快速度，一瞬間承受不了，我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了，急忙捂住嘴。
方塚把我抱住抬高，以便更深入。這次不像方才一樣難受，反而有點舒服，反復深沉而溫柔地沉入。
隨著他的衝撞，我的身子也在床上大幅度的前後擺動，頭很暈，快要把持不住。
「嗯——上次喝醉比較開放，不過忍耐的玄也很可愛。」方塚臉上帶著笑，毫不費力的將我的雙手拉開，我因喘息而嫣紅的臉就這樣暴露在他的視線下。
看見我因忍耐而緊咬到紅腫流血的唇，他愛憐地用纖細的手指撫上，「我想看玄的表情，也想聽玄的聲音，不要遮著，嗯？」
語畢，他又開始在我體內抽送。因為雙手被固定住，身體癱軟失去力氣，我只能隨著擺動發出哼哼的細微呻吟，神智不清地任由他擺弄。
就這樣持續地抽插，體內的巨物卻還未有一絲消減的跡象。到底是怎麼回事，太誇張了……
我畢竟不年輕，呼呼地喘息：「停，我不行了……」
「可是我一次都還沒有呢。」方塚眨著眼，一臉可憐。
可我還是一個勁地搖頭。當然要停，這樣下去骨頭都要散了。
方塚盯著我看了好一會，終於歎氣：「這樣就不行，玄的身子還真是嬌弱呢……」
說是這樣說，他還是從我的身上退了出來。一片粘膩從我的股間流出，可是我連感到羞恥的時間都沒有，維持著大張的腿，軟了身體小口喘著氣。
方塚起身拿了櫃子上的衛生紙，又回到床上，細心地替我擦著腿間的粘稠液體，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探入體內摳弄。
我輕呼，身體又顫了一下。
「要讓它流出來才行啊……」方塚咕噥，像個嘮叨卻細心的媽媽，溫柔地擦拭著。
終於將我的腿間清理完畢，方塚把我軟綿綿的身子給翻了過來，開始按摩。
很舒服，原本身體的酸痛被他剛好又柔和的力道揉得有些消退。昏昏沉沉的，隨著他一直未停的按摩，我進入了夢鄉。
那天晚上，我睡了個好覺，沒有夢到任何東西，即便是那個男人，也沒進入夢裏，黑沉一片。
我想，大概是有個人在旁邊守護著的緣故。
很久以後，我才想到，那時的方塚還未得到發洩，可是他卻忍了這麼久替我做「善後服務」呢。
窗外如鈴的鳥鳴讓我迷蒙地睜開眼，眨了眨，有些愣。
我沒看錯吧？
再揉揉眼，眼前的景象清晰的映照在我眼裏。
——我沒看錯。
意識瞬間清醒，突然有股強烈的無力感席捲而來。
我正以一種極為不雅的姿勢，只穿了一件大襯衫，雙腿大張地趴在方塚的身上。
稍微抬起頭，下方的方塚看起來還在熟睡，濃密的睫毛微顫，粉淡的唇張開，陽光灑在他如玉琢的臉上，金黃一片，跟帶給人愛與幸福的天使一樣美麗。
——然後，很強烈的對比，他的手分別放在我的腰間跟臀部上，放在臀部上的手其中三根細長的手指還放在我體內。
我狠狠深呼吸幾次，體內的不適讓我掙扎想要起來，卻發現怎樣也掙脫不了方塚放在我腰上的手。
撐起身子，一陣酥軟，又無力地倒下，我喘著氣無奈地倒在方塚的胸膛。
不過興許因為方塚昨夜的按摩，身子不會酸痛，只是軟軟的，沒什麼力氣的酥麻。
「嗯……」似乎因為我的動作，方塚的睫毛顫動了，緩緩睜開眼簾，神情漾著一片迷蒙。看見趴在他身上的我，露出一個幸福的笑：「玄早安。」
我扯了個僵硬的笑，勉強地說：「手可以拿開嗎？」
方塚「哎呀」地驚呼：「不好意思，可能是下意識的動作呢。」雖然嘴裏說抱歉，語氣卻一點也沒有道歉的意思，手指還不安分地在我體內刮搔著抽出。
「嗯……」真會折磨人。我輕皺眉，汗水滴落。
「雖然很美味，可是我會努力忍著，不把玄弄壞哦。」方塚彎起眼笑笑：「乖乖待在床上，我去弄早餐。」
方塚輕啄我的嘴，而後蹭了蹭我的臉頰，把我抱起，輕柔地放在床上，便神色自若地伸了懶腰，神清氣爽地離開臥室。
躺在大床上，身下如羽般的輕柔像把人吸進去一樣凹陷。覺得有些涼，我扯過被單，沒有焦點地看著高高的天花板。
我沒有忘記昨天給過的承諾。
我不是傻了，也不是頓了，更不是真的老得神智不清。雖說是把我當成練習的情人，可也未免對我好過頭了些。
我實在不明白方塚這個人心裏裝的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好？是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還是說……如同那人，想狠狠玩弄一番再丟棄呢？
我眼皮一顫。
不是我愛去懷疑別人，而是很多事情，不是表面那樣單純，是平凡人無法思考的醜惡。更何況，感情之事，自古想破了頭，也無解。於是為了猛然變化的心境而有所警戒，也是應該的。
眼神濁了，混著不清的灰。這是我從小就堅信不移的事，絕對沒有人事物是純如白紙。
我絕對不會相信。
我只知道這萬物，必定有很可怕的那一層，充滿著——
「玄。」
突然被打斷緊繃的思考，回過神，香氣撲鼻的早餐呈在我眼前，以及滿臉堆著笑容的方塚。
那笑似乎點滴滲入心中，化了什麼東西，我的身體瞬間懈下，黯了眼眸，深深歎了一口氣，懶得再思考。
順其自然吧，總會有，看見真相的一天……吧。
「玄——」電話那頭的聲音太過興奮，刺耳的讓我皺起眉。「新年到了，你知道嗎？」
我無奈地按按眉間。這種事情誰不知道？滿街的大紅色，想裝不知道也難。就為了這點事開心成這樣？
「玄，我有準備新年特別獻禮哦。」方塚壓低了聲音，透著興奮，像是孩子掩著嘴在講悄悄話：「期待吧！」
我失笑應和。
自從我給過承諾後，我沒反抗方塚給予我的，於是就像戀人那樣，如影隨形。
每天好幾通電話，不是有什麼急事，只是想聽聽對方的聲音，講一些無聊瑣事；有時候的鮮花禮物，偶爾的小驚喜，假日時的出遊，心裏出現的漣漪。
一開始我還挺不舒服，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可久了，也慢慢養成了會想著「不知道方塚今天會做什麼事」的習慣了。
更別說什麼潔癖了，隨著感情的增溫，對於他的觸碰，我已經不再感到任何噁心，或想保持距離。
我不知道這樣是否是好的，但是身體與心靈，早已經無法克制地悄然中接受了方塚這個人。
又恍惚中感覺像被醫治了一樣。或許哪天，這種深植的病，能夠連根拔除。
這是怎麼回事？這代表了什麼？
像魔法那樣不可思議，令我覺得有點不真實。
「玄——這邊！」方塚朝我揮了手，嘴角上揚的弧度很美，褐色的眸裏像閃爍的星辰蕩著光彩。
他披了件亞麻色的長大衣，手還套上孩子的那種絨毛無指手套，周遭的豔紅染得他原本如瓷般白皙的臉印上一層紅潤。
天氣很冷，我慢步走到他旁邊，仰頭看了看他，就像個即將校外教學的興奮孩子，天真無邪。
這樣抬頭，脖子有點酸。盯著他微笑朝我眨眼的臉，我抽抽嘴角。近一點看，這種身高和體格，即便裝得再怎麼像，也完完全全跟孩子扯不上邊。
「走——吧。」方塚笑得眯起眼，故意拖了長音，用可以溺死人的甜音對我說，牽起我的手。
現在是春節，大街上擁擠的人潮，與鮮得刺人的大紅表示新年的氣氛蕩漾著。而我今天與方塚約好要執行他的「新年特別獻禮」。其實我沒去在意被他牽去哪兒，眼前的景物不斷在換，花花綠綠，然而我只自顧自地恍神。
一路上方塚不斷閒聊，例如他早上出門看見一隻狗，給了它一塊麵包，狗就一直跟著他，讓他很煩惱；上班的時候有女同事偷看他，實在很害羞……諸如此類一點意義都沒有的話題。
不過即使我沒怎麼回應，他仍很興奮，不斷講著，臉上的笑容沒有被寒冷的空氣凝結，握著我的手仍溫暖有力，不時轉過頭對我甜膩一笑，充滿信任和真摯的表情。
「……」我沉著一張臉。
方塚與剛見面時的冷淡簡直判若兩人，這人到底有幾面？他的目的是什麼？天底下永遠只有利與益，自私和己利。
不置可否的，我還是對他有絲戒心。畢竟這是我長久以來，得以生存的方法。
可是，最近好像有什麼變了。那是——
「玄——到了！」
回神，迷惘地往方塚手指著的地方看去。
一片漆黑裏，如星光爍耀，光芒點點，燦爛一片，有些規則的連著，有些散佈四周，如隕落的星，金閃流動。
原本擁擠的人潮消失了，空間靜謐得只剩我與他的呼吸聲，還有微弱的蟲鳴。遠離的塵囂，這裏像是不受污染的天涯一角。
我愣愣的，黑暗中什麼都看不清，映照在眼裏的儘是那星輝似的暈，晶亮的閃著。
「這是哪里？」身體動不了，只能睜大眼，心裏有東西在隨之流動。
「是山上哦。」方塚柔聲說，將雙手搭在我的肩上，把我按了下去，隨著他的動作，我呆呆地坐在盤腿的他身上。「無意間發現的，從這裏可以看到整個W城的夜景。」
他蹭蹭我，「以後想我就隨時來，這個地方永遠有愛你的方塚喔——」
這句話，我牢牢地記上了心裏。這裏實在太美，美到讓人覺得是夢。
流動的車身和人群，大樓的燈光和天上的星辰在一片漆黑中融成一體，熒熒燈點照亮蒼蒼天際，在黑暗中綻放閃彩。連心都被暈了開來，喜悅的氛圍飄進了。
「喜歡嗎？特別獻禮。」下巴抵在我的肩上，環著我的腰，他用頭髮蹭蹭我的臉頰，有些癢。
「嗯，很美……」我仍沒眨過眼，看著眼前一片點點密佈的晶光。
稍偏過頭，靜靜地看著在我身後的人，那人朝我笑笑，收緊了手。
他是，真心的想要把這片祝福賜給我。
我顫動了睫毛。
——是嗎？為什麼呢？
不應該是這樣的吧。不應該有這樣的吧……
腦袋很混亂，這與我一直以來堅信的不太一樣。有東西，有什麼東西，正在迅速萌生著。
不行，在還沒交出心之前，要趕快收回，否則一定會被狠狠扯爛、撕裂的——就像那個男人，即便裝得再真，最後仍然狡詐地去踐踏。
我驚慌著想要逃避。
「新年快樂。」方塚出聲，打斷了我混雜的思緒，他親親我的鼻子，「我不敢作出保證，往後的每個新年都與你一同過，但此刻的我是真誠的——」
他輕柔地牽起我的手，像聖品那樣，放在他的胸口。眼神裏載滿了一片晶閃，溢出漾彩似的，真摯的眸，竟比星辰還耀人美麗。
「真誠的，由衷的，為喜歡的人獻上最美的世界。」
——那個瞬間，心裏好像什麼東西，破了，化了，崩解了。
「為什麼？」我的聲音很空。究竟，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因為，這是戀愛哦。」方塚笑。
「戀愛？談戀愛？」我不解，即使這麼大的歲數，我還有不懂的東西。「我談過戀愛，可不是這樣。」
「你認為的戀愛，是怎樣呢？」方塚握著我的手，舉起來親了親，眼神柔的像水。
「忘了以前，也不要想太多。現在你與我，談的就是戀愛。
「並不是神聖的東西，它自私而醜陋，卻甜蜜的讓人捨不得放開。或許還不到愛的程度，更或者哪天會消失分開，但是那種喜歡也超越了很多東西。」方塚說：「感受到了嗎？這就是戀愛哦。」
我稍稍睜大了眼。原來，這是戀愛嗎——
之前一切不明白的情感，都可以用這句話帶過。因為這是戀愛。
一股很陌生的情愫浮上了心頭，佔據、填滿了。
跟以前認知中淡漠黑暗的東西不一樣，完全不一樣。曾經那個人是我的一切，他交給我的只有無盡的痛楚，而我接受了，並影響著未來。
封閉著，無限迴圈的，所有情緒被迫停留在那個時候，卻不覺是錯的，遲鈍而理所當然。
但現在頓時像找到了扇出口一樣豁然。那個時候，不叫戀愛。
若是情人，是不會分彼此的付出，即便沒有長久與未來，但當下，沒有心機、沒有算計、沒有利益。
跟那個時候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我可以欣然的接受情人所給予我的，因為即使只是練習，但這是「戀愛」啊。
我朝方塚笑了，很久沒有過，帶著些顫抖，是心裏那片喜悅使然。實在很感謝方塚所帶給我的那些嶄新，那些我所不知道的東西，於是不自覺地笑了。
方塚怔了下，也微微笑著，眼裏透著光，輕輕地將唇覆上我的。
那個吻很淡，很輕，很柔。風一吹就能輕易帶走。
可是我想，我大概一輩子也忘不掉。
那天晚上，去完了山上，方塚與我去餐廳吃飯，裏面人擠人。可方塚笑說沒關係，先前就訂了包廂。吃飯的時候，他仍說著無關緊要的事情，我也心不在焉地應付。
可今年的年菜，有人陪著，就好像特別好吃。那片喜氣的紅，似乎第一次真的進了心裏。
吃完飯後來到了方塚的家裏，一進門，方塚就把我反壓在門上舔吻著，我驚愕，睜大眼看著他迅速染上情欲的臉。
方塚一笑，粗重的氣息和低磁的音在我耳邊吹吐：「來做愛吧。」方塚半睜著柔情的眼，吻上我微張的唇。
我沒有抗拒。不知怎地，還覺得有些甜。
——許是因為，我是他的情人，我們在談戀愛的關係。
而後，所有思緒立刻被濃重的情欲蓋過。吻了一陣，方塚的火熱離開我的唇，牽著一條銀絲，喘息著。
他看著我笑了，又湊上來，手上仍套著毛茸茸的無指手套，就這麼探進我的衣內，隔著絨毛搓揉我的乳尖。
這種摩擦似乎比直接觸碰更刺激，我輕皺眉吟一聲。
「原來這樣玄比較有感覺。」方塚靠近我的耳旁，濕熱地舔了下，一手把玩著我的胸前，另一手情色地下滑，「只不過摸摸，這裏就硬了……」
我蹙眉。方塚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情色，講話也鹹濕了起來。
……不過，不怎麼討厭，反而更添情趣，因為方塚的聲音原本就好聽，這下反倒覺得他越發性感魅人。
接著我被方塚熟練的技巧給挑逗得不能自已，只能顫慄地癱軟在他懷裏低低呻吟。
直到方塚深而柔的插入，在我體內緩緩律動著，一切都讓我都覺得舒服至極，通體哆嗦著。
方塚總是時時刻刻考慮著我的反應與心思，所有摩擦到的地方都讓人快感奔騰。我恍惚間感覺，不僅身體，連心都赤裸裸地呈現在他眼前。
直到第一次解放後，我虛脫地喘著氣倒在方塚身上，方塚離開我的體內，將我翻了過來，細密地親吻著我的身子。
「怎麼……」我癱了身子，無力地讓他舔弄。
「想再一次。」方塚喘著氣，抬頭摸摸我的臉頰，憐惜地。「可以嗎？」
看他分明欲望高漲的模樣，卻仍詢問我的意見，心頭浮上溫熱。我垂下眼沒答話，他笑，雙手扶住我的腰將我騰空抱起，緩緩插入。
「環住我。」方塚像蠱惑似的在我耳邊低語，持續在抽送。
全身癱軟，只能神智模糊地溫順照做，無力伸手環繞他的脖子。方塚一手抱住我的腰，一手抬起我的腿，方便更加深入。
恍恍惚惚的，嗅覺被麻痹了。不是腥粘的臭味，方塚的身子很好聞，我從以前就這樣覺得。像古龍水那樣性感成熟的味道，不濃，淡淡的，像要麻痹人神經一樣誘惑著。
與我相反的溫熱的體溫緊貼著我的冰冷，熾熱強烈的眼眸像要把我看透似的火熱，不斷喊著我名字的低沉性感嗓音圍繞著空間。
樣樣都留給了我，在心裏，突然就忘不掉了。
指尖熱切的觸碰和身體間的碰撞，充斥著空氣裏的情欲味道和不眠的夜，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理所當然。
可是，我確信有些東西改變了。
過往存在心上的黑汙，似乎隨著方塚的望穿，緩慢地，一點一滴地劃開，膿流了出來。我想，好好消毒的話，或許有天，那個疤會消失得像不曾存在過
隔天起床的時候方睜開眼，就看見方塚直勾勾地盯著我。兩人躺在軟綿綿的床上，誰都沒動。
過了許久，方塚那眼眸像有光似的，沒有一絲污濁，比什麼都來得清澈。他湊了上來，在我臉上落下一連串細碎的輕吻。
溫熱地，柔潤地。我眯眼朝他一笑。
「經理早。」一進公司，就不斷聽到員工們的問候，我如往默默地點點頭，走進辦公室。
今天也與方塚有約。
離新年遠了，現在已經五月多，是春天的尾，暖呼呼的，有些花尚開得燦爛，十分炫目。
看著賞心，我心底也難免為了那些花起了點漣漪。可是自己卻也明白，春天過後，是夏天尾隨。
夏天有蟬聲，夏天有汗水，夏天有熱情，夏天有交織勾勒的情。
夏天有塵封的往事。
我心尖一緊，呼吸都有些困難起來。
每到夏日時分，我總不怎麼出門。夏天的世界，是灼熱到會融化一個人的。
尤其我莫名感覺，今年將到來的夏天，好像會把人給吞噬。
於是這段期間，我常失神，思緒飄離。直到方塚溫柔地喚了幾聲「玄」，我才能回過神智。
看著方塚，心想，或許今年夏天的炎熱，是因為方塚的出現，而帶來的熱情。
籲了口氣，只要這麼想著，連蟬鳴汗水都讓人安心了。
方塚當上了方氏的總經理，雖忙，可每天總會來幾通電話，只要一有空就會馬上來找我，只要有關我的事，他總是毫不推託，義無反顧地向著我。
我對他，開始有了一種淡淡的信任感，即便不多，我也知道是難能可貴的。該怎麼說才好，就像什麼事情都有他替我頂著，任何時候都能在我身邊。
心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有什麼東西都填不滿的空虛感。有東西，溫溫的，軟軟的，一點一滴地注入，即使不多，也能感受到那種平安心暖。
想著，我又微微一笑。
傍晚了。今天想早點到約好的餐廳，每次都讓方塚等待實在不好。這麼想著，就趕忙離開公司。
在餐廳旁的停車場停好車，我看看手錶，離約定的時間足足還有二十分鐘。
得意自己的早到，我一派輕鬆地下車，步入了餐廳。讓服務生帶位元就坐後，乏味地把玩著桌上的水杯。
原來，等人是這麼無聊的？方塚以前都等了我不下三十分鐘啊……
想著就有些愧疚，正想掏出手機打通電話給方塚，卻發現前方被人影擋住。
是方塚到了？
心裏有股雀躍，可沒想到一抬頭，等著我的，是那場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噩夢。
我呆睜著眼，看清前方的人，身體猛地一顫，手機就這麼掉在桌上，一聲清響，大概是腦袋糊了，霎時天地竟了無聲響。
這時我恍然大悟，原來，今年夏天特別的灼炎，是這個人將要出現的預兆。
眼前的男人，總是伴隨著夏日的氣息而來，出現在夢中糾纏牽絆。
而今，卻是真的出現在眼前了。

「玄，是你吧？」眼前那人站得直挺挺，嘴角扯開，笑得兩顆可愛的小虎牙露了出來，平日不得見的酒窩也深陷。「好久不見了。」

明是一張人見人愛的臉，我看了卻作嘔眼花。
見著了他，幾個月來複合的傷口悄悄裂開，內心最深處的害怕與記憶無法制止地狂卷而出，最不願面對的真相被硬生生地扯了開來，再也擋不住。
霎時，鮮血四濺，滿目瘡痍。
吐不出一個字，我想告訴自己，那是假的，只是夜夜噩夢。
可是多看了那男人兩眼，心跳就失了兩拍。
不。不是假的。
他真的在眼前。
我失了平日的沉著，只得別過臉，緊抓著自己，扯得生疼，可仍無法克制地顫抖，餐廳冷氣開得很強，我的汗水卻不斷滴落。
頓時有很多東西梗在喉間，可現在我只想他立刻消失。
消失在眼前，消失在心裏。
我想拔出心頭那根刺，不顯眼，卻會致命得影響一輩子的刺。
內心的恐懼讓我無法出聲，甚至覺得呼吸困難，抓緊領口，我大口喘息著。
「從你一進店門，我就知道是你呢，因為玄到現在還是一臉嚴肅正直。」他說，笑著坐到我旁邊，翹起腿，伸出舌在唇邊情色地舔了一下。「還記得以前那些日子，每晚把這樣的你壓在身下時的興奮感……」
……
「走開……」我終於出聲，捂住雙耳，求饒似的說著。可他的聲音像從內心深處繞出，緊纏著神經不放，又是那種被他玩控於掌間的感覺。
周遭的景物越發虛幻模糊，感覺天旋地轉，腦袋瞬間湧上了無數的、最不願觸碰封塵已久東西，飛箭似的一閃而過，卻又是那樣清晰。
那是，組合我這個人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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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大中小發表於 2010-1-31 12:48 只看該作者

Chapter.4

「玄好棒，含含覺得好驕傲！」
「玄，要一直一直保護含含哦。」
「玄，永遠跟含含在一起好不好？」
「玄，你喜歡我對不對？」
「玄乖，把衣服脫掉……」
「玄好淫蕩喔，你看你這裏……」
「玄、玄、玄……」

「玄，抱歉來遲了……」
沉溺在往日噩夢中，忽然飄進一道清明的聲音，很淡很淡，細微的像一吹就會消失，可是卻絲毫不差地入了我的耳。瞬間，那些汙臭骯髒的東西隨風消散。
我緩緩抬起頭，看見一臉擔憂的方塚。
「怎麼了？」看見我的模樣，方塚漂亮的臉皺起，想要摟住發顫的我。
「別、別碰我！」反射性的，我瞬間拍掉方塚的手，就像當初掙扎地想逃離那雙魔爪，噁心的觸碰，作嘔的撫摸……
「到底怎麼回事？玄？你冷靜點。」方塚不放棄地伸手抵住我的肩膀，有些用力地搖晃著。
我愣，無意識地抬頭，看見的不是那張臉……方塚，是方塚。
像個神經兮兮的病患，四處張望了幾下後，發現那人已經不見了，就好像是場夢。
是啊……一切，都是場夢吧。不論是方才，還是以往。
都是場夢，是場空。
內心驚恐的波濤稍稍平復，隨著方塚的動作順了順自己的呼吸，抑制著聲音：「剛剛看見了熟人……」
「熟人？誰？為什麼你怕成這樣？」方塚不放心地追問，緊張的汗水從眉間滑落，心疼我的手也在微顫。
我又大口呼吸了幾次。我知道不該隱瞞方塚，他現在是我……信任的人。
從小到大，我沒相信過什麼，有時候連自己也不相信。可現在，我有了方塚，他給我的一切，幾乎讓我重生……我該告訴他。
只是，那段日子，不是夢嗎？
那麼虛幻糜爛而不真實……還茫然未找到出口，卻又一下子全部消失的，那段日子。
實在像場夢。像一個有精神疾病的病人幻想出來的世界。
……是啊，這種東西，沒什麼好說的。我嫌累地閉上眼。
沒有人會相信，也沒有人該相信，說了反而方塚要帶我去看醫生呢。
已經沒了驚慌無措的感覺，席捲而出的東西又悄悄沉入最底，心又靜得沒有一絲漣漪。
抬頭對方塚扯個笑，算是說個大概：「剛剛，遇到我哥哥……」
「哥哥？」方塚先是一臉疑惑，不久又像是恍然大悟。
我心裏奇怪，這事我沒對任何人提過，他有什麼好大悟的。看他皺起眉，自顧自地思索起來，我輕咳兩聲：「沒事，只是他以前……對我很壞，所以看到他就想到小時候的事，有點怕而已。」
方塚又愣了，呆呆地盯著我，而後那眼神灼熱的像在說「你說謊」。
被這樣看著，我突然覺得有點心虛，下意識想避開。可想想不對，有什麼好避的，反而有點火，就算是騙人又如何，也沒什麼義務要告訴他……他也不用直接揭穿我吧，多難看。
越替自己找了藉口，就越火大，可又告訴自己，自己是個成熟的大人，要平穩、沉靜才對。於是我順了順呼吸，收起東西就準備往外走。
「等等，玄要去哪？先吃飯吧？」方塚扯住我的手，仰頭看我，方才的眼神已然消失，從那個角度看下去他簡直像只被主人遺棄的小狗。
「不想吃了。」我試著甩開他的手，可是發現甩了兩、三次仍不成功，他的手像粘皮糖一樣死死地粘住我的手。
「先吃飯，好嗎？」聲音軟綿綿的惹人憐，方塚撒嬌似的說，可是手上的力道卻是大的嚇人。
「放手！」我威嚇地對他一吼，平常在辦公室這樣一喊，沒有員工不乖乖做事的。
這一吼，讓餐廳不少人偷偷往這個方向看，可方塚完全不為所動，反而更用力地握著我的手，眼神比剛才更溫柔，像一灘化不了的水。
——真的生氣了。好像聽到理智線斷裂的聲音。
方塚竟然這麼不給我面子，大概是惱羞成怒，氣到臉都微紅，也不管丟不丟人，開始用手把他緊抓著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扳起來。
可每扳好一根，上一根又貼了回去。如此反復約五來分鐘，我索性放棄，卻心有不甘，只得指著他罵：「你到底要做什麼？我就是不想吃！給我放手！」
這樣沒禮貌地罵著，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可沒想到我越罵，方塚的笑意就越深，伸手一扯把我整個人帶到他懷裏。
他親昵地揉揉我的頭，很滿足的模樣，聲音低低的，聽不清：「就是要這樣，有什麼不滿、不爽都沖著我來，打我踢我罵我都可以，就是不要悶在心裏。這樣強迫自己要有成熟的模樣，不僅你難受，我也難過。」
然後又輕輕在我耳邊說：「其實這才是真實的玄吧？愛鬧彆扭……真可愛。」說完後對著我的臉頰「啾」了聲。
我瞪大眼。什麼鬧彆扭什麼可愛？
尚未消化完他上一段話，聽到接下來幾個字，也不知道是被說重了，還是氣他胡言亂語，我咬著牙，就這麼一拳朝他像瓷一樣細緻的臉頰上打了一拳，他吃痛地喊了聲，我撇過頭，心裏亂成一片，不再看他。

後來因為我們實在鬧得大，不久就被服務生趕了出來，丟人丟到極致。
我林玄一輩子安分守己，不鬧事不吵架，溫溫儒儒，從來只有看人笑話的分，沒想到今天竟是給人取笑了。
可不知道是不是丟臉丟到一個極點的時候，就連面子也不重要了，反而覺得有些好笑。
出了餐廳，心情也不知為何好了許多，我從沒有一次在自己鬱悶的時候得以抒發，總是默默吞下自己消化。現在煩悶都消散了，大概是有發洩的緣故，也大概是——
「玄……」轉頭，看見方塚可憐兮兮地邊摸著被揍的地方，邊不死心地粘過來。
我笑，也大概是有這個人的緣故。
看來方塚以為我還在生氣，又哄又騙的把我拐到他車上，邊開車邊討好似地對我說：「玄想吃什麼？現在應該來得及。」
「說了不想吃。」即便心情好了，可仍然沒有食欲。我微側過身，將自己埋在軟軟的椅子裏。
「為什麼？」
我一愣，對啊，為什麼？
單純地想鬧彆扭？我不是這種人。沒食欲？那是為什麼沒食欲？
為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玄……」
我眼皮一顫。
啊……是他。
是因為他，所以不僅沒食欲，甚至有了反胃的感覺吧。避免再度想起，我將自己更埋在椅子裏一分。
「玄？」方塚有點擔心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我撇撇嘴。不予理會。即便得來結論，也不想跟他說。誰讓他害我丟人。
「玄——」
「安靜。」
這麼說了，我閉上眼想休息，耳邊傳來方塚邊發出低聲的不滿，邊開起音樂。
在輕柔的旋律下神智有些恍惚。遇上這小子什麼理智冷靜全沒了，好像回到內心最原始的本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從來沒有過可以讓我亂鬧一通的時候，平時憋著的那股氣就一古腦的全部發洩在方塚身上。小時候就被教導不可以做這個、做那個，一路拘謹走來，現在卻能放心的大吵大鬧，無理取鬧。
童年沒有的，現在被喚起了是嗎？
因為實在太安心了。無論做什麼，都有人笑著在背後守著。
從未有的感覺讓我不習慣卻喜歡的緊，我輕笑一聲。
方塚回頭詢問，我斜他一眼，「開你的車啊。」
他又摸摸鼻子自己嘟噥了起來。

時間過得太快，一下子又是幾個月過去。春天徹底過了。
隨之而來的是震耳的蟬鳴。
我從以前就不太喜歡夏天，蟬聲總是那樣吵，一群一群，永無止境似的，像要把人給震聾一樣。
可討厭的原因是什麼，每次要想到答案時，我總是硬生生遏止，不敢再去想。
只是今年的蟬聲，好像又更囂了。隨著那陣陣打來的刺耳，好像有誰趁著亂，偷偷讓我恍了心智。
那個人影，熟悉到讓我不敢憶起。
方塚見我發愣的時間越來越長，每每擔心地喚了我的名，我才回過神來，笑說，是蟬聲太雜了。
今年的夏天，確是太雜了。

幾個月來，我跟方塚相安無事地持續交往著，我發現自己對他越發依賴，原本些微的信任感也膨脹到令人不敢相信的程度，心裏有點慌，這樣下去會不會沒了他就崩潰？
可這股不安卻被我刻意壓下，就憑著我們之間的相處，日久見人心，我相信……方塚不會對我不利的。我相信，單方面相信，毫無依據卻又很相信。

工作告一個段落，正想喚秘書幫忙倒杯咖啡，手機就響了。
不慌不忙接起，聽見方塚那頭的吵雜，他近乎吼著：「玄，今天約會可能要取消了，公司有點事，暫時抽不了身。」
「沒關係，我今天很閑，去你公司等你。」
方塚停頓良久，當我以為是手機收訊不良，他就回了聲「好」。
我沒想多，下班就開車往方塚的公司去，沒想到路上塞車，心煩下打通電話跟方塚說晚點到。可掛了電話，路又通了。我愣，想還是不要再打過去吵他，繼續開車。
到了方塚的公司，對櫃檯的人說要找方塚，櫃檯小姐問了我的名，我一說，她就微笑地指示我上樓。
電梯門一開，方塚那部門靜得很，哪怕一個噴嚏都沒人打。像是沒看見我，寥寥數人頭也不抬地工作。
我撓撓頭，逕自往最裏面的那扇門走去，邊想方塚不會跟我計較敲不敲門這種小事。走到門前，微一笑，轉了門把就進去。
進了門裏，我隨即一愣。只見方塚坐在大椅上，一臉寵溺地看著坐在他辦公桌上的一個男孩，男孩似在向他撒嬌，有些無理取鬧，方塚卻不生氣，臉上笑意越深。
我一時沒了反應，只覺身體瞬間僵硬，心裏某處在犯疼。
那是什麼情緒？覺得被背叛了？生氣嗎？難過？或許是封閉自己太久，我用上腦袋裏所能想到的所有情緒，仍無法解釋自己的情感。於是就這麼呆愣地站在門口，直到方塚發現我的存在。
方塚看見了我，眼裏閃過一抹異樣，快得讓我沒察覺是什麼。他問：「不是說會晚點到嗎？」
我被問得不知該怎麼回答：「……掛了電話，路又通了。」
瞅了下那嘟著嘴的男孩，突然覺得很累。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管。儘管沒有溫暖的懷抱，我只想好好睡一覺。
轉身想走，方塚喚住我。「玄。」
我停步，以為他要跟我解釋，說那是工作的同伴，說是親戚，我想，無論他講出多麼肥皂的答案，我都會瞎著眼接受。
因為我是如此相信他，相信到即便他踐踏我的信任，都還會繼續相信下去。
我等著他說。更可以說，是在乞求他說。
他沉默了下，才說：「我本來就有很多情人，你也知道的。」我怔愣，他繼續殘忍地說著，我卻好像聽見他聲音有些不穩：「因為你比較特別一點，我儘量抽時間陪你，也不讓你瞧見其他情人，可沒想到今天……還是碰著了。」
同樣溫柔的語調，可聽在耳裏，我頓時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或者比那更痛。我不想回頭，這些我知道，真的。
只是，日子太舒適，太愜意，一時給忘了。
太沉醉在毫無破綻的親密行為裏，還以為我們是真的如膠如漆，還以為我終於能在心裏說，小時候的事只是噩夢，我也有人能真心誠意地對我，還以為我能有個伴，平淡而幸福地走下去。
可我錯了。
我終究只是練習情人之一，永遠配不上他，也及不上他所愛的人。
抱歉，我竟然擅自越線，竟然這樣自作多情。
我點點頭，「我懂。」頓了頓，又說：「謝謝提醒。」然後離開。
沒發現腳步越來越快，按電梯的手指也有些發顫，連車都開不好，乾脆用走的，風吹得我臉頰發疼，蟬鳴轟著腦袋。
還好，還不算太遲。趁現在早點清醒，我生來，就是給人踐踏的。
真是蠢極了，竟以為世界上有個可以信任的人……實在太愚蠢。
邊咒駡自己，腦袋又不斷閃過跟方塚在一塊的片段。
現在竟還會想著他帶笑臉扯住我，跟我講那是開玩笑的。我什麼時候也開始愛幻想這種東西了？著實像個白癡。
這些日子，為了「感情」而有所轉變的我，實在可笑。
吸吸鼻子，鼻涕快要流下，風吹過臉上也顯得濕涼。心臟無法克制地一抽一抽，又有些酸澀。我不懂那是什麼感覺，恐懼又想逃避。

沒有回家，我漫無目的地走，連自己在哪都不知道。第一次這麼瘋狂，這麼神經，也第一次這麼不在乎自己，在乎他人。
忽地幾個人擋在我前面，抬頭，看見像小混混的人，大概是勒索的吧。真是太老套了，我竟也遇得上這種事。
其中一個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我皺眉，他說：「大叔失戀啊？哭成這樣真不像男人，一臉要自殺的樣子。不如死之前拿點錢來花花如何？」
哭了？想自殺？我無語，不想惹事，若他們只是要錢也無妨。摸摸口袋，發現錢包在車上，歎口氣，真是不順。「我現在身上沒錢。」
「靠！少裝蒜，再不拿來，不用自殺，老子現在就扁死你！」
揉揉太陽穴，實在好累，連應付的力氣都沒有。以為我不在乎，小混混氣了，扯住我的領子想打。
忽然，小混混的肩上也搭了只手，硬是將他扳過，一拳打下去。
我一愣，還沒反應怎麼回事，小混混就一擁而上開始群毆。怒駡和混亂的畫面讓頭越來越痛，依稀看見在打架人群裏特別突出的人……是方塚？
好個英雄救大叔。可惜他不是武功蓋世的超人，或小說裏一打五十的男主角。方塚勉強撂倒三個，身上也負了不少傷。
眼看後面又是一個小混混手拿棍棒要往方塚頭上敲，不知怎麼心裏突然一緊，要窒息般難受，我反射性地喊：「方塚——！」
方塚眼眸一閃，手肘往後一頂，勉強躲過攻擊。

打了一陣，我的心臟怦怦地跳，很難受，真的很難受，跟方才的感覺不一樣，卻是相等的難受。害怕方塚出事，而那種害怕的感覺該如何描述，該拿什麼名詞套上，我卻不懂。
真的不懂，因為從以前我就是個連基本情緒都沒有的人。
圍觀人群越來越多，這時警哨聲傳來，小混混驚恐地逃開，方塚也扯上我開始跑。
風刮在臉上撕疼，許久，他終於放下我的手，我靠在路旁喘氣，眯著眼朝他看去。
方塚嘴角有血，身上似乎也挨了不少揍。心裏又開始不舒服，異樣的感覺讓我沖著他生氣：「你做什麼？多大的人了還打架！」
方塚也看我，眸子裏清澄的讓我恍惚，還轉著些情愫。
他嘴角微勾，對我一笑：「要記得這些感覺。」
我怔：「什麼？」
不等我明白，他又牽起我的手，溫柔的力道讓我陷入恍然。「我餓了，吃飯吧。」
我愣。他究竟在做什麼？從先前在辦公室，到方才的小流氓。我為他心裏又抽又緊，陌生又讓人心慌。可現在他竟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說要吃飯？
我被搞得糊裏糊塗。「這麼晚了，我要回家。」
方塚回過頭，眼神無害柔如水，想溺死人。「不行，你回去一定不會好好吃飯，胃空會疼。可我累了，沒法煮給你吃，我們找地方吃飯。」
這小子——我瞪大眼。

最後方塚簡單包紮後，我就被拖著去餐廳吃飯，想跟他理論，又怕聲音太大被趕出去，強忍一肚子不舒服，我悶悶地吃著。
吃完飯，他載我回我停車的地方，我想自己開車，他卻執意要載我，說我的車他會讓人開回去。我無言了會，只好拿了錢包和鑰匙上了他的車。
一路上我不斷想開口問他一些事，卻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方塚看我欲言又止，只掛了一抹很淺的笑，似乎還帶著哀淒。「你只管相信我。」
我身體一顫。明明是不怎樣的一句話，卻像融進心裏包覆一切傷疤。眼窩一熱，我扭過頭，聲音斷斷續續：「你把我當成什麼，你以為你這樣說……」
方塚打斷我，仍然笑著，聲音很低，很柔，卻很悲：「不是的，不是的……你相信我，只要相信我就好……我不會害你，我跟他，是不一樣的。你可以安心靠在我身上，你可以卸下心防來信任我。但現在就請你……忍著，來相信我。」
紅燈，方塚轉過頭看我，眼神裏有我從沒看過的堅定與認真，流轉著的，是無法言喻的光芒。
接著他開口，聲音微微發顫，像在下著全世界最重要的誓言：「我絕對，不會做出讓你失望心痛的事。」
我愣著，沒說話。
那聲音裏，承載了太多太多我不知道的東西，很沉重，卻讓人忍不住心安。
不用想太多，不用心煩，不用胡亂猜測。即使是什麼練習的情人，但我相信你是一心一意對我。
你為我做了這麼多，是好是壞，是喜是悲。而你要求的回報只有一件，那就是，只管相信你。
除了真摯誠心的話語，你用那雙眼睛流露的情意，告訴我了。
我相信，那份光波，不是假。
天塌下來也要相信你，活著死了，都要相信你。
因為你說了。所以我知道了。

方塚放我在家門口，乾巴巴地說句「不請我上去嗎」，我愣了下，終於破涕為笑，敲了他一記，他一臉可憐地湊上來親了我幾下，退開時眼神裏有著柔情與笑意。他沒說什麼，只是看著我許久，眼底收進兩人綿延細密的情。
等到我下車，他開車走了。
我長長地籲了口氣，今天可真發生不少事啊……沒想到一個平凡中年男子的生活，除了普通平淡外可以這麼刺激心臟。
不想再去想了，之後的事之後談。現在我只想泡個熱水澡，腦袋空空地睡一覺。
邊上樓邊摸索著鑰匙，好不容易摸到了，也正好走到家門口。我抬頭，準備開門。
「玄……」
身旁傳來某人的呼喊，我猛地一顫，雙腳定住，鑰匙掉落，連頭也不敢轉。
是他。
我感覺全身的壓迫感越來越重，像被千斤壓著。
夜晚的空間很安靜，只剩樹葉不安地沙沙作響，和不同于平時的吵雜，現在聽起來就像在尖聲哭喊的蟬聲。
他為什麼會來？幾個月前在餐廳裏他真出現了？他怎會知道我住在這裏？不對，明明消失了這麼久，現在出現是什麼意思？
果然，今年的夏天，特別熱，特別囂。
果然，那段日子，不是夢啊……
好不容易平靜的腦袋又開始一片混亂，連續幾個問題壓得我喘不過氣，方才車上的溫軟感瞬間消散無蹤，安心感隨之而去，獨剩驚慌。心裏想呼喚那人來救我，卻終究得獨自面對。
林含……我的哥哥。
「玄這麼冷淡？好歹我還是你法律上的哥哥呢。」見我沒動靜，林含乾脆繞到我前面，比我略矮的身高，也精細許多的身子擋在我前面。他穿的都是高級名牌，既時尚又高貴。
即便經過數十年，歲月仍未在林含細嫩的臉蛋上留下什麼，只更為清瘦，臉上也多了幾分成熟的痕跡，而且似乎是帶了妝的，粉鋪在他臉上，還掩蓋了當初那份清純。
可只看了一眼，就能勾起無數的回憶……
正對我冒汗的臉，他燦爛一笑：「而且還是舊、愛、人哦——」
刻意加重的字像是刺進心臟裏，我又一顫，不斷深呼吸想平復內心的波濤：「請離開。」
「真過分，虧我在國外一直念著你呢。」林含微翹起唇，又帶著點邪氣。「現在回來找你敘敍舊也未嘗不可吧？」
敍舊？腦袋有點恍惚，像被疙瘩粘住般混亂。總是這樣，光聽著他的聲音就神智不清了，我努力想喚回意識：「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什麼——？」林含一隻手貼上我被汗水浸濕的襯衫，我顫了下，他得意的像當初那樣，讓人心癢的咯咯笑了：「請我進去坐坐，好順便跟你——解釋解釋，嗯？」
解釋？解釋……
腦子再無法清晰，鬼迷心竅似的轉不過來。
我點點頭，緩慢地撿起地上的鑰匙，開了門讓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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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

進了家門，林含就嘖嘖兩聲：「玄，我不在的時間，你就住這破地方？」
我也呆呆地隨著他的視線上下打量我的公寓。不算破啊，這裏很貴的，也挺乾淨……
林含自顧自地坐在沙發上，一派輕鬆，朝我招招手，「過來坐啊。」
像著了迷一樣無法反抗，我乖乖走了過去坐在他的旁邊。
「玄，這麼多年，想不想知道哥哥去了哪里？」林含一手環過我的肩膀，親昵地問著。
聽他這麼一說，覺得心頭發顫，多年糾結的問題……我小心地點頭。
「唉，當初我不是真想丟下玄的。」林含歎口氣，感覺我身體一抖，他更用力地摟緊，「都是爸爸逼我這麼做，要不然我也……」林含感覺相當氣憤，咬牙切齒：「不過好在，那個老不休終於死了。」
我一驚：「死了？爸爸他……」
林含接著說：「對，不久前。」聲音很平靜，更可以說是夾雜了喜悅，「所以，現在沒什麼可以分開我和玄了。」
「什麼？」心志又開始飄忽不定。從小林含對我來說像是魔力一樣，能麻痹我所有可以運轉的神經。「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和我和好吧，玄。」林含扳過我的臉正視他，看著他的眼，我越發驚慌地想躲開。在他面前，我簡直像被人剝光似的毫無地方隱藏。
他甜甜一笑：「我們可以像以前那樣。」
像以前？
趁著我心慌，林含撥撥我的發，往我耳邊湊上來：「我愛你。」
耳朵癢癢的，帶著熱氣的聲音有些模糊。而後意識到他說了什麼，我整個人猛烈一顫，幾乎失衡摔倒。
他愛我？
忽然間，心尖像被什麼包住了，緊窒到似乎連一絲氧氣也吸不進肺裏。
以前，從未從那片薄薄嘴唇吐出的，連奢望都不敢的……林含愛我。
可現在聽聞這句話，卻不是欣喜，反而是沉重，像被什麼利器給要脅束縛住。
看我呆若木雞，林含失笑，含住我的耳垂，雙手不規矩地撫上我的身子，「和我在一起吧……玄。」
和他，和林含，在一起……
腦袋停止運轉，耳裏嗡嗡一片。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清楚而強制地入了眼。
我看見林含脫下我的衣服，見我沒反抗的呆愣模樣，他一笑吻上來，比起以前更有技巧的愛撫，一下子就讓我的下身硬挺了。
被他觸碰到的瞬間，我猛然顫動。先前被方塚醫治好的潔癖猛然復發。
或許因為，當病的根源出現，再怎麼強的藥劑，都會毫無幫助。
我低喘，驚恐地想推開林含，可是心靈的束縛讓我無法移動分毫。
或許旁人看來不明白，但是我明白。太過明白，明白兩人間那條岌岌可危，卻又密不可分的羈絆。只要稍一撩撥，別說是反抗，連呼吸都困難。
而後林含放大的臉在眼前飄移，嘴巴不斷動著在說，可是進不去我耳裏。然後他把我往下壓，我看見他同樣勃發的下身，他又拉著我的頭靠近了點，我反射性地張開口含住，憑著以前的記憶，開始機械式地吸舔著為他口交。
恍惚中聽見他粗喘的聲音，他粗魯地翻過我的身子，硬生生將他的下身擠了進來，粗暴抽插。
我痛苦地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一切一切，都像當初那樣，令人感到熟悉與絕望。
記憶追溯到與方塚做愛時……是，我不是第一次，不是第一次……在與方塚做過之前，我早就不知廉恥的給男人上過了。
原來是這樣。以為已經遺忘封閉的，以為根本是夢一場的回憶，原來一直都還在。
一切都是真實的。
感覺身體和心靈都被狠狠束縛，在林含無情地肆虐下，我閉上眼，悲哀地發現過往仍然清晰。

林含大我兩歲，是與我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
父母從小就離婚，爸爸再娶，林含是隨著他媽媽嫁來我家的。第一次看見林含，他小小的手緊抓媽媽的裙擺，害怕地躲在後面。
看他比我大卻膽小瘦弱的樣子，我露牙一笑，跑過去牽住他的手，「哥哥！」
那時林含愣了愣，而後對我像花一樣甜美地笑了。
我們曾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健壯的爸爸，賢淑的媽媽，林含和我。
可在四個月後，媽媽外出時意外身亡，葬禮上，人來人往的朋友親戚，黑黑的衣服，黑黑的天空，一樣樣在眼前晃過來晃過去。
當時林含縮著身子，原本就怯怯的眸子更空洞無神，脆弱的像什麼人輕輕一碰就會粉碎。
我還記得，那時我緊握住林含發抖的手，明明心裏也害怕，卻大聲對他喊著，就怕沒人聽到：「含含不要擔心，我不會死掉，我會一直一直陪在你身邊！」
從那次開始，我不喊他哥哥，喊他含含。讓他知道，我與他沒有血緣關係，我不是弟弟，而是個他可以依靠的人。
那時旁人對我指指點點，林含卻只呆呆看著我。過不久，他怯懦地反握住我的手，冰冰涼涼的觸意，許久都退不去。
於是我跟林含是由爸爸一手養大的。但爸爸忙於工作，我與林含相依為命的成長，誰也少不了誰的共生著。
分明沒有血緣關係，我卻覺得他對我來說，比任何人還親，有比血還要豔濃，怎樣都劃不開的感情。

林含從小就比一般人矮小纖弱，常生病，長得也女孩子氣，時不時就被同級生欺負，而我總會為林含挺身而出。
每次被打得渾身是傷，林含跟我就會偷偷摸摸跑回家，見爸爸還沒回來就松了口氣。林含則會一臉感激地握著我的手，「含含知道自己沒用，謝謝玄。」
見他這麼感動，我也跟著咧嘴笑了。爸爸不在，再加上對林含有一股強烈的責任感，認定了他後，我總覺得要負起照顧這弱小哥哥的重擔。
我想，我的責任感就是沖著他來的。
為了不讓林含受到傷害與對我失望，我強迫自己提早成熟，壓抑小孩該有的舉動，不撒嬌、不吵鬧、不開懷大笑，功課名列前茅，樣樣運動都學。
我的童年就是沒有童年。
人人都對我讚譽有加，但我都不在乎，只期盼林含偶爾對說上一句：「玄好棒！含含覺得好驕傲！」
這樣我就會覺得，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為我的一切都是因他而來。

林含最喜歡夏天，因為夏天讓病懨懨的他充滿活力。
夏天時，我們會一起到後院的空地玩耍，一起看那顆又大又紅的夕陽，一起把對方弄髒再一起洗澡，一起到山上抓那些吵死人的蟬，一起看著彼此而後開心地笑。
他從小喜歡畫畫，總是畫了他和我，雖然像是亂塗鴉，我卻仍是高興地抱著他笑。
偶爾聽見可怕的鬼故事，林含晚上會抓著我睡，不斷說：「玄睡了嗎？含含好怕。」
而後即使想睡，我仍會撐著眼皮拍著他的背直到他睡著。
林含身子虛，三天兩頭就生病，那時我會晝夜不分地忙進忙出，只因為想聽隔天早上他打起精神，朝我笑說：「玄，有你真好……」
林含，你可知道，我才是覺得，有你真好。
你似乎是我這個人存在的意義。如果沒有你，我不會想做個在人人眼中都這麼棒的孩子，如果沒有你……或許我就不再是我了。
一直到林含國小畢業，我們都如膠似漆，無論到哪都是兩個影子。那段時間過得好不快樂，我只有林含，林含也只有我。
記得畢業那天，林含站在花瓣紛飛的樹下，雙手大開，笑得燦爛，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臉紅紅的咯咯笑了。他最喜歡這樣笑，我也最喜歡他那樣笑，像個未經人事的孩子，單純潔白地笑著。
他邊笑，邊對我說：「玄，要一直一直保護含含哦。」
林含被落花渲染，像要消失在粉豔的漩渦裏。那時候我覺得，林含好美。
感覺臉也燙燙的，對他用力點了好幾次頭，認真發下誓言：「我會永遠、永遠保護含含的！」
然而，等我上了國中，林含已經上高中了。他漸漸不愛跟我玩，不再不分彼此的分享與聊天。我們之間無形的距離開啟了隔閡，我驚慌地想填補。
於是那幾個夏天，我費盡了工夫想再討他一笑，抓了好幾只好大好大的蟬給他，他以前最喜歡這種大聲鳴叫的蟬，可是不知怎麼了，如今卻嗤之以鼻。
那時我突然覺得，夏天的太陽也不這麼亮了。
林含上高中後明顯抽高許多，又白又纖細，卻也有種貴公子的氣質。我發現有女孩會寫情書給他，林含也開始帶女孩子回家了。
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心裏抽抽的，不舒服。
林含離我越來越遠了，我害怕地想。為了讓自己不去想這件事，我開始比以前更認真讀書，從小成績就好，現在更是每次都考全校前幾名。
爸爸對此很開心，說要讓我出國好好栽培，我笑一笑，沒什麼興趣。因為我說好要一直保護林含的，怎麼可以丟下他去國外呢？
即便他現在或許不需要我了。
而某天回家，許久沒有談天的林含卻叫住我，我有些怯怯的，很久沒有跟林含好好相處了。林含坐在床上，那張比以前更可愛的臉朝我一笑，讓人感覺心跳漏了一拍。
「玄，永遠跟含含在一起好不好？」
我愣了。突如其來的……我抬頭，呆呆地看著林含的臉，林含對我燦爛一笑，像花一樣漂亮。我著迷了，對他點點頭。
林含笑得更開心，兩個酒窩在粉臉上像月彎兒似的深深露出，我卻沒發現狡詐已開始萌發。
「絕對，不能背叛含含哦——」
後來過了幾天，我在家旁邊的巷子瞧見林含跟個女生在接吻，毫無間隔的擁抱。
我沒來由的覺得難受至極，沖上去硬是把兩人分開，那女生又羞又氣，對我劈頭就罵，林含則是睜著大大的眼對我眨呀眨，沒說話，牽著我的手就回家。
他把我帶進他房間，讓我在床上坐下，也跟著坐在旁邊。我心裏忐忑，怕林含一個生氣就不理我了。沒想到沉默不久，林含問：「玄，你喜歡我對不對？」
我嚇著了，臉一下燙紅，手腳局促，支支吾吾的。其實也不清楚自己對林含的感情，被突然一問也一時無法找到答案。
我窘迫的模樣都被林含收進眼底，不等我整理好思緒，林含對我甜膩一笑：「這樣很好啊，我也喜歡玄哦，如果兩個人彼此喜歡的話，就永遠不會分開了。」
我怔怔地張著眼，「真的不會分開嗎？」
即使知道不可能，即使知道或許是謊言，但只要想到，我和林含能一直在一起，我似乎就什麼都願意。
於是憑著對他的信任，我相信了他。只對他全心的信任，掏出所有。
瞧我沒反應，林含湊上來，在我的唇上「啾」地親了一口。
第一次接觸這種事，而對象還是林含，我羞到耳根都紅了，而後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林含推倒在床上。
林含急躁地撕扯我的衣服，沒什麼前戲，林含就進入了我的身體。
「啊——！好痛，好痛——！」我慘叫。
林含卻沒有停止，粗魯地捂住我的嘴，惡狠狠地說：「不許讓任何人聽見！」
於是那天晚上，我緊抓著林含的後背，張著嘴，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可是，真的很疼很疼，連心臟也在犯抽。
事後林含起身，瞅了一眼目光呆滯的我，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感情：「玄不要怕，我們以後永遠不會分開。」
聽著這句話，身子一顫。從那天開始，我的身心徹底迷失在林含這個人裏，一點也不剩。
這也是為什麼，最後他走了，我被留下，卻也跟著走了。
往後每隔兩、三天，我跟林含就會做這種事情。因為一開始很陌生，我有些不情願，林含卻說：「這是證明喜歡的表現，如果玄這樣都不願意，我們就要分開了哦。」
聽到這句話，我便二話不說脫光身上的衣服，林含一笑覆了上來。
因為我的身子有些肌肉，比林含高壯許多，林含纖細的身板顯得有點吃力，所以我偶爾會扳開自己的腿壓到胸前，或是跨坐在他身上讓他進入，讓他輕鬆的多。
即使感到羞恥，覺得自己背德，可是只要林含肯開口，無論是大大的蟬，替他挨揍，更或者這種事情，無論是什麼，我都願意給，真的願意。
到了後期，林含越發變本加厲，每每都把我折騰的起不了身，說話也越來越露骨，少了七分愛意，多了八分下流，讓我抬不起頭。恍惚中覺得，自己現在對他而言，似乎只是供發洩的人……更或許，不是個人。
除了林含想做，我們通常不會見面與說話，然只要他開口，也不管我的意願，不管時間和地點，壓了就做。
反正只要他說了句「玄乖，把衣服脫掉……」，我就會像著魔似的自動送上門。
做愛的時候，林含偶爾會在我耳邊低語：「玄好淫蕩哦，你看你這裏……」
「不是……」
林含冷笑，捏住我挺立的下身，「這樣都有感覺，玄真是天生就要給男人操的小傢伙呢……在人前倒是挺正直的，嗯？」
「我沒有……」我覺得天旋地轉，頭暈的想吐。
不是的……我沒有想給男人操，我沒有淫蕩。因為是你，我才會願意，才會有反應。因為是你啊……
咬緊唇，除了林含舔吻在臉上的唾液和精液，好像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從我的臉頰上滑落。
這樣的關係一直到我國三為止。
某天晚上在廚房裏作菜，林含從背後抱住我，啃咬著我的頸子。我一驚：「爸爸快回家了……」
林含沒有停，反常的溫柔：「乖，自己脫掉。」
沉默幾秒，關上爐子的火，低頭脫掉身上的衣服，一邊想著在廚房大概是跪趴比較好進入，腰也比較不會痛……
「今天你插我。」林含說。
我猛然一顫，抬頭疑惑地望著林含，林含卻一笑，露出兩個好久不見的酒窩，「不想嘗嘗含含的味道嗎？」
他粗暴地撕下自己的衣服，若隱若現的白晰身體讓我倒抽口氣，平常他總是只解了褲頭，第一次看見他近裸體的身子，讓我渾身像著火一樣燒燙。
他坐在餐桌上，雙腿大張，媚惑一笑：「玄，過來。」
我顫顫走過去，他一把扯過我，「聽話，粗魯點，盡情幹我。」
懵懵的，我不知該怎麼做，可林含的眼神像冰霜一樣冷冽，我抖了抖，俯下身往他細瘦的身子上吻，他壓下我的頭，「用咬的。」
我聞言，輕啃著在他的胸前落下幾處斑紅。
林含呼吸急促：「進來。」
我一愣，平常如果林含直接進入我，會很痛，會流血的。
我想幫林含做點前戲，林含卻不領情，急促地說：「直接進來，快！」
我被他喊得著急，不敢不從，儘量溫柔的將他的腿分開些，試圖想擠入。
「呃——」他皺眉，我緊張地停下動作，他卻說：「快進來！」
我急忙又往他體內頂幾下，林含未開發過的下身太緊窒，捅了幾下就開始冒血，林含臉色慘白，下身一片豔紅粘稠，看得我心驚膽顫，慌張的不知該不該繼續，林含纖弱的像輕輕一折就會斷了。
我心疼地想抽離，卻看見林含眼眸裏閃過光，而後聽見林含虛弱地說：「不要……玄，不要這樣……」
我愣，林含兩條細白的腿還架在胳膊上，身上多處吻痕與撕裂的衣服。只見林含虛軟地推著我，痛苦地喘著，甚至掉了兩行清淚。
「不要這樣對哥哥……」
我無法反應過來，忽然聽見後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身子被人猛然扳過，臉上「啪」地被狠狠甩了一巴掌，機械轉過頭，看見一臉怒氣的爸爸。
爸爸將我甩到牆上，一掌又一掌的打，我呆愣的任由自己的臉紅腫，歪了一邊又一邊，腦子被打得混亂一片。
恍惚中聽見爸爸憤怒地吼：「畜牲！我沒有你這種兒子！」
然後林含撲了上來含淚說：「爸，不要，玄只是一時糊塗……」
當時被打得失去意識，昏沉中什麼也感覺不到，腦袋像要爆炸似的轟亂。
「玄、玄、玄……」
那晚，林含的聲音一聲一聲，像迷藥。我分不清那喚我的嗓音裏，到底是什麼感情。無法思考，也不想思考。
只知道像迴響一樣，蕩在腦子和心裏，怎樣都消散不去。
隔天睜眼，起床的時候已是下午。躺在床上，我知道他們離開了。他們什麼也沒有留給我，我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
身邊很靜很靜，靜得外孩子嬉鬧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夏日朝陽的味道也入了鼻，震耳欲聾的蟬聲也沖著我的腦袋。
呆愣地望著熟悉卻又陌生的天花板，第一次覺得它白亮的刺眼。沒有生氣，沒有惆悵，沒有茫然，沒有失望，沒有難過。
不想去想是怎麼回事，也不敢去想，腦袋空蕩一片。
我沒有起身，輕輕闔上眼，睫毛一顫一顫，又沉沉地睡過去。
我想，從此在心裏上了鎖。忘了沒有歡笑的童年，忘了我曾在男人底下求歡，忘了林含，忘了這十四年。已經全部被掏光的我，不知道如何信任，不知道什麼是愛。
心碎了很多片，顫抖地想拼上，卻只會割傷自己的手，於是只好任由它持續破裂。
偶爾依稀想起，我把他解釋成一場夢。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又嚇人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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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MONMON要閉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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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大中小發表於 2010-1-31 12:48 只看該作者

Chapter.6

多年後碰見林含，心裏亂糟糟的。其實，我有好多話想說，好多事想問他。
問他好不好？去了哪里？有沒有被人欺負？冬天有沒有加件衣服？感冒有沒有好好吃藥？會不會晚上怕黑又扯著人睡了？
問他當初……為什麼這樣對我。
喉間肚裏都脹滿著東西，可怎樣都開不了口。光聽他的聲音，見他一個影子，都足以讓我動彈不得。他給的恐懼與陰影，足以讓我一輩子無法在他面前抬起頭。
現在，我只希望他消失，消失在我眼前，消失在我的生命裏。如果可以，我希望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人。
因為如今，我有了方塚，有了希望，有了能填補我傷的人。
我不希望再見他，不希望再粉身碎骨。
然而早晨起床，在昨夜被林含粗暴的侵犯後，身子像散了一樣發酸。讓我知道，不是夢。
勉強起身，下身緩緩流出粘稠的液體。一愣，真像當初一樣。
我想笑，洗了個澡，四處晃晃，林含已經不在了。想去冰箱拿點東西喝，卻發現上頭留著紙條。

玄：
乖乖等我回來。
含含

我愣在冰箱前。含含……他還記得，我是那麼喊他的。
心裏悄悄激起漣漪，再看看紙條，思考著等他回來是什麼意思。難道說，他昨天說的，要和我在一起……
我搖搖頭，先不去想這個，上班比較重要。

我來到公司，熟悉的環境與人事讓我略感安心，籲口氣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只要進入工作，就可以暫時遺忘心煩的事物。
木然地看過公文，沒去思考林含的事，邊想著要不要約約方塚。我需要他，需要能讓我安心鎮定的他……我吸口氣，想到他都心頭溫暖。
這時門外的秘書敲了門進來。
「經理，關於新產品宣傳，人事呈上的企劃書韓總經理已經過目了，但他認為都不可行。總經理說他有適當人選，那人是設計商場上的新人，剛從國外得了獎回來，市場的接受度頗高，創意也很引人注目，總經理還說……」
秘書頓了頓，學起韓境連的口氣：「這些垃圾企劃書你就掩人耳目隨便看，等等拿去回收。我告訴你，那小子的企劃我是要定了，跟你講是給你面子，哼哼……」
說完，秘書窘迫地笑了。
我接過秘書手上的一疊紙，目光同情，「我知道了。」
秘書點了頭離開，我隨意翻過，果真是沒可行的方案，個個籠統死板。
這次公司新出的產品是給方氏代工出產的，然宣傳廣告的部分由我們公司負責，可我也沒想到部下們呈上的企劃書這麼不值一看。
不過，那個能讓韓境連感興趣的人……真想見識一下。

到了窗外掃進濃豔的橙光，我才知道已經傍晚。今天方塚沒有打過來，原本想找他卻也覺得累，我想，不需要像年輕人死纏著對方，讓彼此有個喘息的時間都好，所以下班後沒去哪逗留，直接回了家。
可到家門前，卻猶豫了，腳步躊躇。
那個人，不會在裏面吧？如果他發現我沒有在家，他會生氣嗎？
不對。我愕然驚醒，被這愚蠢的想法嚇到了，我不是當年的我了，不需要害怕他，不需要討他歡心，不需要。
邊安慰自己，邊想那人沒有鑰匙，怎麼可能在裏面……安心了，打開房門。
「玄可回來了。」林含慵懶地坐在沙發上笑著，身上V領的寬鬆衣服，大號的名牌衣飾卻意外襯托另一種設計感。
我傻在門前，「你怎麼進來的……」
他起身聳聳肩，「腦袋怎麼越來越不靈光？我記得你小時候很聰明的。」他在我面前一晃，見我不易察覺地抖了下，他樂得咯咯笑：「趁你還在睡的時候翻了下，拿了備份鑰匙。」
以往最喜歡的那種笑聲，現在聽來隻覺心寒。
我吸口氣，想讓他把鑰匙還來，可抬起頭看見他的臉，張著口就發不出聲音。
快說，快說啊！快說不希望看到他，說自己有了情人，過得很好，說讓他走——
怎料越催促自己，越發不出一個音節，越來越慌張。
林含看著我呆愣的模樣，嗤笑：「玄別淘氣了。昨天不是說要重修舊好？」他走到我旁邊，環住我的腰，在我耳旁呵氣：「我愛你——」
身體又一顫，半點移動不了。又一次聽見他像開玩笑地說出那句話，仍震驚的無以復加。
我脫離不了他曾帶給我的……真的沒法。
小時候，我跟林含說過一個床邊故事。有只小象，從小被拴在木樁上，拼命掙扎也動不了，後來就知道，木樁是束縛它的東西，永遠也掙脫不了。直到小象長大了，力氣無窮，可總是會被乖乖拴在木樁上。
因為心裏的恐懼與陰影，即便事實上已經能掙脫了，心裏卻還是覺得，不能脫逃。
那時說完這個故事，林含也睡了，我拍著他，慢慢入睡。
現在莫名想起這個故事，突然覺得一陣可笑。笑的點在哪里，我很明白。
我是那只象，而林含就是木樁。
一生一世無法從之掙脫。
「就不計較你沒在家乖乖等我了，現在好餓，煮點東西吧。」林含下巴抵在我的肩頭上，近乎撒嬌地說。
腦袋一瞬間閃過方塚的臉，他也很愛對我這樣做的……只不過，不是要求我煮飯給他吃。我心一暖，卻想到現在的處境。
「那你……放開我。」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困難地說。就像當初，跟他說一句話，都覺自己像要死掉似的。
林含卻也很乾脆地放了手，我有些手腳不協調地往廚房走去。

打開冰箱，卻發現沒什麼食物。好像是……自從林含跟爸爸離開後，我就不怎麼煮飯了，因為面對空蕩蕩的房子，怎樣也吃不下。這段日子也都是方塚煮給我，再不就在外面解決，好久沒在家裏做飯了。
苦惱著要煮些什麼，更苦惱煮不煮得出來，冰箱裏可以說是空的，雞蛋也只剩兩顆……
大概是我在廚房裏太安靜了，林含探過來，看見我對著空蕩蕩的冰箱發呆，忍不住笑道：「沒食物了嗎？沒關係，沒有東西吃的話——」林含兩三步走過來，咬上我的脖子，我驚嚇回神，他邊咬邊說：「那就吃了玄。」
緊張地想推開他，手腳卻又開始不聽使喚，內心似乎憑著對林含的記憶行事，動也不動的任他亂來。
林含大概對於我乖巧的反應感到滿足，將我轉過來吻上。
我害怕地顫抖，好想見方塚，好想讓他拯救，好想讓他驅逐滿腦子的林含。
然而卻仍只能獨自面對，我無力地癱軟。
——林含很甜。
以前就這麼覺得，他甜得讓我沉溺，讓我沉醉，讓我只要一碰上就會上癮。
似乎連舌尖都沾了蜜，他將舌探入我口中，輕咬了下我的，我皺眉，似乎流血了，林含卻又溫柔地來回舔吮冒血的地方。
被吻得頭昏，腦袋也沉沉的，無力地由他擺弄。模糊的視線好像瞧見林含狠狠地進入我，我張開口喘氣，依舊沉默地承受他帶給我的劇痛。
沒有前戲，沒有善後，與方塚完全不同，一直以來都是，他不曾施捨給我溫柔。林含似乎認為，比起溫柔的對待，痛苦更能長久的植入人心。
並且，他做到了。他給了我世界上任何言語，都不能表達的痛苦。
——即使是這樣，我仍覺得他是甜的。
林含是種糖，蠱惑人心的糖，會害死人的糖，讓人痛不欲生的糖，是種明明知道不該接近，還是無法抗拒的糖。
是種已經甜到整顆化在心頭上，用手撥，用刀割，卻怎樣也去不掉的糖。
我開始懷念方塚的柔情，想歎息著去珍惜。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林含正窩在我懷裏，卷翹的睫毛輕顫。疲倦地看看床頭旁的時鐘，淩晨一點。
身下一片粘膩，我想起身，卻發現林含疲軟的下身還留在體內，這麼一動就把林含吵醒了。
「玄起來了？」林含也一臉迷茫，看看時間後又把我壓回去，「還早，繼續睡。」
牙一咬，努力平靜地出聲：「不行，我身上不乾淨……」
我的潔癖，是你一手造成的。因為你，我害怕得對任何人事物都敬而遠之，保持距離。只不過你一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罷了。
好在，如今有個能將有溫度的東西，放入我警戒內心的人。我垂下眼，想著那人如天使般的容顏。
林含又睜開眼，一臉委屈。我別過臉，他環上我的脖子，「好吧，那我也一起洗。」又在我頸旁呵氣：「抱我去——」
什、什麼？我睜大眼。被折磨的是我，還要抱你去洗澡——我看向林含仍精細的身子和白嫩的肌膚，嬌弱又可憐。
本該受人愛護。
咬了咬唇，什麼也沒說，想先將他抽離自己的體內，卻聽見林含可憐地說：「我想待在裏面，暖呼呼的很舒服。」
被他講得臉上一陣紅一陣青，也不知該怎麼辦，反倒是林含自動將雙腿纏住我，「就這樣抱。」
我不敢拒絕，於是成了一個極為詭異的姿勢，我把他抱了起來。

還好林含比我瘦小，還不算吃力……我將林含抱進浴室，輕柔地把他放進浴缸，放了水。身上的酸痛讓我一陣疲累。「你先洗……」
林含卻扯住我，硬是將我扯進根本擠不下兩個男人的浴缸。「幫我洗！」
我只得強忍疲倦，在手上弄了洗髮乳，在霧氣中找到林含模糊的身影，抹上他的頭開始替他洗頭。
——就像小時候。我們總是玩得髒髒的，回到家，林含扯著我的衣袖，帶著可愛的笑：「玄，幫含含洗澡嘛。」
那樣純真，那樣令我著迷。
心臟一痛。跟他這麼近的距離讓我很不舒服，真的很不舒服。可以說是，林含離我十公尺的地方就會覺得，心臟很不舒服。那種感覺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現在林含對於我到底算是什麼，是僅存的親情與愛情？對他的感覺是害怕？恐懼？噩夢？不敢反抗？
我對於林含又是什麼……
我不想去想。可他就這樣回到我的生活裏，真的好嗎？我該趕他走的，再不然，我該自己離開……我還是比較想，讓那個男人填補我的傷口，一起共生。
想及此，又是一陣溫熱酸澀。實在很想他，尤其在這種情況下。可也不是很久不見，怎麼就擋不了如潮的思念……
「玄在想什麼？」林含忽然一張臉清楚地蹦在我眼前，我驚嚇地向後一滑，跌在浴缸裏，吃痛地皺眉，林含卻咯咯笑了起來，而後將我拉起來，朝我臉上一陣「啾啾」的親，搞得兩人的頰上都沾了些泡沫，好不滑稽。
他滿意地拍拍我的頭，「玄是我的！永遠跟含含在一起吧！」
我睜大眼，肌肉緊繃。
永遠跟含含在一起。
這句話是魔咒，是可怕的魔咒。
明知是他隨口說出的話，我仍無法自拔地陷入了。好痛苦，真的很痛苦。就像是整顆心被揪在一塊，撕裂扯爛。扭曲著想掙扎，卻一個音節發不出，一步逃不掉。
這就是，林含帶給我的束縛。
又在浴室裏折騰一番，好不容易把身體洗淨，我疲累地往床上一躺就想進入夢鄉。
沒料林含精神抖擻地纏住我的身子，「玄不要睡了，我們來聊天——」
我睡眼惺忪地眨眨眼，勉強想打起精神，林含卻不等我清醒，自顧自說了：「這次歸國，好多公司找我去工作……你說怎麼辦？」
我困倦，可即使在這樣意識不清的情況下，身體像是對林含有記憶，反射性地不敢對他稍作越矩。所以我沒說話，身子有點緊繃，耳邊不斷傳來林含的聲音，到了後面，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林含似乎氣了，在我臉上「啪啪」打了好幾下，「不許睡！誰讓你睡了！」
我被嚇醒，對，林含最討厭我反抗了……點點頭，不睡覺。
於是林含開心地笑了：「我也沒想到到了國外會這麼順利，你也知道，我從小就愛畫畫……」他一頓，而後聲音兇狠：「可別說你忘了！」
我急忙搖頭。怎麼可能會忘？從小他愛亂塗鴉，常把我跟他的畫像到處亂畫，大人看了都生氣，他被罵得癟著嘴像快哭了，我就邊安慰邊陪他一次次刷掉那些圖案。
其實他不知道，我很不想刷掉那些畫。因為是林含畫的。
我淡淡笑了，帶著些甜，帶著些苦。關於林含的一切，我一樣也忘不了啊……
林含滿意地輕哼幾聲：「小時候鬼畫符，沒一個人看好。可沒想到出國學了設計後，一下得了這個獎又那個獎……」又頓了頓，他笑幾聲，我聽不清那笑裏帶著什麼。「本來該是你要去國外的，你可知道？」
我身體一繃，沒有說話。
林含哼笑：「這些不重要，反正都過去了。」他抱住我，「好了，我也想睡了。」
過了不久傳來林含均勻的呼吸聲，看來是睡了。黑暗裏我卻不知道怎麼睡意全消，腦子裏晃過好多片段。
沒錯，當初爸爸的確跟我說過，他生意上有需要，或許會出國，說想帶上我去深造……可那時，我只想待在林含身邊，哪兒都不想去。
而後的事情一幕幕在腦袋裏快速播放，太快了，太雜了，一樣也抓不到。
這是，圈套嗎？
我閉上眼，腦裏轟亂一片，就這樣淺淺睡了。
一片靜謐裏，我好像聽到轟然的蟬聲，孩子們歡笑的汗水，和夏日濕粘的空氣。
隔天早上起床，林含又消失了。
明明睡了，我卻覺得比沒睡還要累。可即便這樣，班還是得上。於是我拖著疲倦不已的身子去公司，沒想到一進門，櫃檯小姐就對我說：「韓總經理請您去他辦公室。」
我又覺得更累了。一大早就要見到玩世不恭的嬉皮笑臉……我幾乎累倒在電梯裏，真的很不想看見他。
可現實終究是現實，電梯仍到了韓境連的辦公室。我哀怨地走到他辦公室門前，門外的秘書對我點點頭，我扯了個大概很醜的笑，禮貌性地敲門，聽見韓境連在裏頭興奮地說：「親愛的小玄玄快進來！」
我深呼吸一口氣，打開了門。
剎那間，韓境連快得幾乎看不清身影，沖來緊抱住我喊：「噢小玄玄，你知道嗎？Jeff說考慮替我們產品做宣傳企劃！有了他還怕東西賣不出去嗎？更重要的是他等等就要來了，我興奮到要射了——」
我冷淡地推開他，真的不懂他為何私底下會是這種樣子。「是嗎，恭喜恭喜，衛生紙在那，您請便。」
原來是Jeff。韓境連看好的那個人。
那人在國外的確是小有名氣，在設計的領域上出道不久就一連得了幾個獎，似乎是看准了最近的趨勢才紅的。
可那人一向神秘，報章雜誌上從沒出現過他的照片，連年齡家世背景也是一片空白，甚至得獎時替他拿獎的都不是本人。
現在那人竟然親自來我們公司？這也未免太……詭異了。
「我知道你想什麼，我也覺得奇怪，Jeff為什麼會答應露面呢？以往他接案子都是透過別人……」韓境連看透我的心思，「或許因為我太有魅力……」
我用力咳了聲，打斷他發花癡的自戀：「他真說要親自來？或許他是騙人的，隨便找個人代替……」
「不，應該不是這樣。如果要找人代替根本也不必騙。」韓境連難得一本正經。
我思考了下：「這倒也是。」
反正再過不久他就出現了，何必想多。
正當我這麼想，門就被敲了，那人淡淡地說：「我是Jeff，可以進去嗎？」
韓境連看起來真興奮得要高潮了，聲音都走了調：「請進、請進！」
我卻越發覺得門外那聲音怎麼聽怎麼熟悉，心裏的不安在一圈圈擴大……
然後門打開了，我愣了，僵直身子，背脊一陣發酸。當下，我有種想從這幾十樓高的地方往外跳的衝動，只為躲離他。
那個人見我慘白的臉，笑得露出兩顆虎牙，酒窩印在臉上，燦爛至極。
林含那張漂亮的臉就這麼出現在韓境連的辦公室裏，身上穿著絨毛的鵝黃大寬衣，襯著他纖細的身材。
我的臉色一片慘澹，林含越發清爽的模樣，韓境連則是傻了。
「你是Jeff？」
林含眨眨眼，「是啊，有什麼不對嗎？」
韓境連愣了下，轉轉腦袋，又露出笑：「不，沒什麼。因為你很神秘，不知道你的年紀跟長相，今天一看有點吃驚。」接著又掛上不恭的笑：「原本以為會是個老頭來，沒想到是個美味的男人……」
林含也不在意韓境連對他言語上的「吃豆腐」，笑：「也對，我從來不露面的。」又說：「不過請不要懷疑，我就是Jeff本人。」說完，又似有意的朝我看來，惹得我一陣輕顫。
韓境連豪邁地大笑：「好，看來我們會合作愉快。」而後走向一旁的小會議室，「請進吧。」
林含朝他笑著點頭，舉起步伐走過去，經過我的時候瞅了我一眼，我撇開頭，刻意跟他保持一段距離，跟在他後面走進會議室。

林含他……就是Jeff？他會選擇跟我們公司合作，親自來這裏，都是因為我？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小說情節啊……我突然覺得又疲倦又頭昏，揉揉眉心，歎口氣。
「小玄玄怎麼了？」韓境連對我挑挑眉，「一直心不在焉的唉唉唉，根本沒在討論嘛，對Jeff太失禮了。」巴拉巴拉罵了陣，最後還不忘再調戲，「小心再這樣，晚上就處罰你哦。」
對於韓境連這種只會耍嘴皮子的傢伙我早就看透了，不在意地撇撇嘴，拿起水杯喝了口。無意間看見林含的右眉挑起。
「兩位是情侶嗎？」
我「噗」一聲被水嗆到，止不住地咳，韓境連則是大笑：「不是，不是。像這種死板的老傢伙怎麼可能是我愛人呢？偶爾調戲一、兩下倒是還可以，久了可就乏味了。」
我皮笑肉不笑：「多謝誇獎。」
林含則是收起有些失禮的臉孔，又笑著：「我覺得林先生這樣很可愛啊。」
我渾身一顫，手裏的水杯險些掉在地上。
韓境連也是一愣，而後笑開：「沒想到Jeff也是同道中人，不錯不錯，我們家小玄玄比起我愛人是遜色些，不過也差不到哪去。只可惜小玄玄他已經有情人了，成天混在一起，可甜蜜的呢。」
林含又是一挑眉，「哦？」
我聽得心驚膽顫，也不知道在怕什麼。有了方塚當情人，韓境連知道我不意外，方塚三天兩頭跑來找我，一開始公司的人知道我是同性戀多少吃驚，久了也不好說什麼。
現在韓境連講給林含聽，其實也沒什麼，可為什麼……我小心地朝林含的方向一看，發現他正盯著我瞧，眼神冷冽。我急忙收回視線，冷汗直冒。
明明沒做錯什麼，可一看到林含這模樣，心裏就有股不安。
我很不安，不安于林含對方塚不利。我想是這個原因。畢竟，林含已經毀了我，若是連方塚都讓他毀了……那我不知道，我還能否生存。
好不容易在黑暗中找到一束光，如此難能可貴，我想緊緊握住，不想讓它灑在地上溜走。我得守護他，如同他守護我。我緊蹙眉思考著。
這時林含出聲：「林先生的情人是怎樣的人呢？」
「這個嘛……其實我也不太清楚，聽小玄玄那個部門的人說，那人天天打電話給小玄玄，一個禮拜要有四、五天約會，常送些鮮花禮物，偶爾還來公司找他，看起來有頭有臉的，似乎也是個挺有門面的人物。」
韓境連也沒想多，一口氣把他知道的全部送給林含，而後轉頭對我說：「我說得對不對啊，小玄玄？」
我不知該說些什麼，方才在心裏做的決定讓我連點頭都不敢。不能承認，不能被林含發現……卻覺得盯在身上的視線越發灼熱，看得我胃都犯疼。
「日子過得還真幸福呢，林先生。」
林含那語氣冰冷的讓我想哭。
「好啦，小玄玄的戀愛史也沒什麼好談的，Jeff若有興趣私底下再研究好了，現在該談談正事了。」韓境連說完後看向我，「小玄玄，我看你真的臉色不對勁，要不去躺躺？」
這句話對我來說無疑是天上掉來的一顆閃亮的星，第一次覺得韓境連帥得發光，我立刻點頭，也不管那兩人是不是有話，像有人追債，打開門就跑。
飛快地走出韓境連的辦公室，我擔心再多待一秒都要窒息。連招呼都不對門外的秘書打，拼命按著電梯下樓，等電梯門一開，我又奔進去猛按電梯關門。
直到電梯銀色的門完全關上，秘書難堪的臉消失在眼前，方才不斷劇烈跳動的心臟終於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乖乖，看來真的老了。可我們還是要好好相處，真是對不住啊。」拍拍心窩的位置，裏面的東西真的苦了，跟了我這主人這麼久，什麼衰事沒遇過，尤其這幾天來又是抽又是緊的，也不顧它意願，一堆不明白的情愫一古腦兒裝進來，肯定吃不消。
我想平復內心，讓它安穩地休息。而我知道，能做到讓我心安的，只有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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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大中小發表於 2010-1-31 12:48 只看該作者

Chapter.7

到了我部門的樓層，遠離韓境連跟林含，我舒心，長長地吐口氣，走出電梯，臉上又是平日的嚴謹。
經過的員工跟我打了招呼，我朝他們點頭，兀自走向我的辦公室。
進辦公室前特別吩咐了秘書，中午前不讓任何人進來打擾。秘書愣了愣，第一次聽到我這樣的要求，過幾秒才回答好。
一進辦公室，就全身無力地倒在門後，歎口氣，神經瞬間鬆懈了下，連思考都不想，只感到想睡，於是懵懵地閉上了眼。
可這時口袋裏的手機響了，那鈴聲現在在耳裏聽來格外刺耳，有點想忽略它，但是讓它這麼響著又煩心。
有可能是公事，如果漏接的話……
一直以來強烈的責任感讓我失去睡意，眼皮半張地拿起手機，勉強打起精神，卻仍有氣無力：「喂？」
「玄？」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模糊，卻又是那樣熟悉。含著溫柔和包容，一瞬間我竟然想哭。
「方塚……」才一、兩天沒聽見他的聲音，今兒入了耳，無法制止的思念傾巢而出。幾日來身心俱疲，加上想到林含可能對他做出什麼事，頓時心慌意亂，幾乎想飛奔到他身邊，跟他說我們一起走，往後永遠只聽他，只看他。
真的很需要他，需要能讓我鎮定心情的他。
「玄，你很累？」方塚柔聲問。他總能輕易發現我的異樣，再用他所及的一切讓我再度開心地笑出聲。
我心窩一熱，卻聽他一問，想到林含，心裏開始不舒服，「不，只是昨天睡得不太好……」
我該跟他說嗎？說林含的事。說他出現了，說我的過去，說林含再度進入我的生活，甚至再可能加害于我、於他……
我閉上眼，不敢往下想。寧願逃避，寧願永遠找不到答案。只因若是想出結果，可能會崩潰的想死。
聽著我的沉默，方塚也默然了，空氣凝結了幾秒。而後方塚又發出很有精神的聲音，講起這兩天他發生的事。
昨天他爸爸跑來叫他相親，他這才發現沒跟他爸說他是同性戀，為了這件事失眠一個晚上，隔天只好打哈哈混過去：又說今天出門時遇見一個賣菜婦人，他靠過去，婦人親切地跟他談起話，聊呀聊的沒想到上班就遲到了，後來還跟婦人買了一大堆自己不會吃的菜才離開……
他綿延不絕地講著這些瑣事，我一貫地偶爾出聲回應。
就像平常那樣。是如此的普通，又如此的讓人安心。
嘴角掛著笑，聽他講著，心裏漸漸穩定下來，驚慌和恐懼都沉澱了下。感覺很倦很倦，很想靠在他的懷裏好好睡去。
他沒談之前我去他辦公室時發生的事，聲音聽起來是這麼平常，我也覺得只要相信他就好了，只要有他就好了，怎樣都沒關係。
他與林含完全不同，不逼我，不打罵，不威脅利誘，把我捧在心尖上，對我溫柔、呵護、包容、關愛。
不同于對林含的害怕、恐懼，我對他只有放心、安心和一種歸屬感。
我是如此渴望他所帶給我的，無論什麼都好，只要有他，就足以讓我覺得能舒心的喘口氣，放下所有沉重的東西，全世界都為我寧靜。
對於林含這個人，我找不到答案。對於方塚這個人……我微愣。
是啊，方塚對我來說，又是什麼呢？
那兩個人，都是我心上所放不掉的，卻又截然不同。
我努力想在那兩人之間找到答案，卻越想越覺得心寒害怕。實在不敢往下想，垂下眼簾，好累，什麼都不想管。這麼大歲數的人，要花腦筋去思考從未有過的問題，實在太複雜，太困難了。
放過自己一次，就先讓它去吧……
似乎發現我沒應聲，又或是講到個段落，方塚那頭頓了頓：「玄，今天可以見面嗎？」
我一聽，回過神笑了：「好啊，我想去你家，吃你煮的海鮮，讓你替我剝蝦……」
然後，想躺在你的身邊，睡上一個沒有雜像的夢。
請你，繼續守在我身邊，為我注入體溫。
這麼想著，方才的煩心就被壓了下去。沒錯，不要管這麼多，船到橋頭自然直——

「碰！」
門突然被撞開，靠在門上的我瞬間向前倒去，跌在地毯上，吃痛地叫出聲，方塚擔心的聲音即刻傳來：「玄怎麼了？」
我跌得眼冒金星，晃了晃腦袋，對電話那頭在窮擔心的方塚談：「沒事，不小心跌了一跤……」
安撫幾乎嚇得想沖過來的方塚，我往門口看去，看見一臉為難的秘書和……林含？
「經理，這位先生硬是要進來，我擋不住……」秘書苦著臉，無可奈何。
我努力平復驚慌，面色難看地擺擺手讓她出去。
秘書離開後，林含一臉理所當然地走進來，將門帶上，上了鎖便朝我走來。
「在跟誰講電話啊？」林含對我笑笑，拉起坐在地上的我，我反射性地想離他遠一點，卻緊張地動彈不得，任他抱住我將頭埋在我頸間磨蹭。
「玄？」通話還在繼續。
不好！
我稍稍低頭，果真看見林含挑著眉：「誰？」
困難地吞咽口水，不敢回答，不敢讓他知道……是方塚。壓迫感越來越重，幾乎快斷了氣。
看我緊張的臉色慘白，林含繼續追問：「誰？」
我將唇抿成一線，沒出聲。見我如此，林含原本嬉笑的臉瞬間刷地面無表情。
心裏越來越害怕，只見林含冷冽的唇不斷開闔，拿著手機的手在發顫，卻怎樣都無法回應。
「玄？你還在嗎？」電話又傳出方塚擔憂的聲音，溫儒的話語進了耳裏，讓我梢梢清醒了點。
可突然，林含伸手想拿過手機，白晰的手朝我越來越靠近，像是要扯過我好不容易築起的一切。
不，不要……我不能，再讓你毀了我的世界。再這樣下去，真會一無所有。
我也有，想守護的東西。
恐懼在心裏不斷擴大，最後我渾身一顫，閉上眼按下結束通話鍵。
「嘟嘟嘟……」
我張著嘴顫抖，林含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空氣一下凝結，凍得像要將我吞噬，我被混亂恐懼的內心逼向崩潰。
這是我生平以來，第一次反抗他。
仍在發抖，林含抿唇思考著什麼，冰若寒霜的模樣緩緩消退：「是你那個情人？」
聽到這句話，心臟像被針刺到一樣，驚得幾乎跳起，手足無措地直冒汗。
「瞧你嚇的。」林含輕笑，同樣冰冷的手撫上我冰涼的臉，「就算是又如何？」
他又向前一步，我打個抖，卻不敢向後退。
「現在你是我的，懂了沒？我不許再有這種情況發生。」
這種情況，應該是指我反抗他的行為吧……
林含字字清晰地說，我想逃避，卻字字完整進入腦袋裏。聽見他的命令，如同被下蠱，反射性地想點頭，卻又想到方塚。
如果答應了林含，那方塚他……
「又在想什麼？」發現我的遲疑，林含扣上我的下顎，兇狠地咬牙切齒：「不允許你有一絲猶豫！」
不，不……張著嘴，僵硬地搖頭，弧度小的連自己都沒發現。
不要這樣逼我，為什麼要這樣？已經被你掏空了，到底還想要什麼？連如今僅剩的束光也想毀掉嗎？而為何即便如此，我仍無法放下你？
腦袋越來越混亂，太複雜、太沉重了，好想全部丟掉……
林含見我漸轉呆滯，鄙夷地笑：「算了，看你那樣子也快給我逼急了。」頓了下，又掛上大大的笑：「可下次再讓我發現，我是不會放過你和他的哦。」
我愣，還來不及消化他的意思，他緊接著說：「不想知道我找你做什麼？」他一笑：「我已經答應韓境連給的Case了，不過有個附帶要求……」他眯起眼，嘴角勾出邪誘，靠近我的臉頰吹吐：「讓我跟林玄經理一起共事……」
聽到他講的話，我終於回過神，嚇了一跳。一起共事？同用一間辦公室的意思？
「這次回國接到一堆公司聘請，又非常碰巧地發現其中一家就是你上班的地方，所以我才願意來這小破地方工作。」咯笑幾聲，對我露出討喜的模樣，「感動吧，玄？」
感動？我想自己現在只害怕的發顫到想哭。
「給些獎賞吧。」他說，在我臉上親了口，開始解我身上的衣服。
我嚇著了，僵直身子沒有動作，發出破碎的聲音：「你要做什麼，這裏是公司……」
「意思是不在公司就可以？」林含沒停下動作，我的襯衫掉在地上。林含抬頭看我，帶著戲謔的笑。
我呆愣了好幾會。是啊，我說這話的意思是，不在公司裏就可以隨他亂來？
不對，不該是這樣。無論在哪里，我都該反抗的。林含對我來說不過就是——
——是什麼？
這個想法瞬間晃過腦袋。問過自己無數次，仍找不出答案。我痛苦地閉上眼，真的好累。
多想不再去煩惱，我想要平穩，想要安心，想要那人溫暖的體溫。
然而現實是林含已褪下我身上的衣物，靠近我的耳邊啃咬，一手往我垂軟的欲望惡意地緊握，我吃痛出聲，他又咯咯笑了。
他將我翻過身，把勃發的欲望擠入我體內。我痛，咬緊下唇，幾乎要滲血。
插入又抽出，感覺身後粘膩，恐怕又是出血了。兩個身影不斷前後搖晃，夾雜著喘息和淫靡的水聲。
腦子卻只能想到方塚，想見他，好想見他。
我想告訴他，有個人欺負我，有個人讓我的潔癖復發，還越來越嚴重，讓我想推開，卻又嚇得不得動作。我想讓他快來替我趕走他。
吞吐著別的男人的性器，尤其是這個惡魔的，我感覺自己背叛了那道光，我想吐，吐到精疲力竭，吐到體內再無那人一絲氣息。
但卻無能為力，於是自私地想讓方塚撫著我，替我趕走這場噩夢……我想著，呼吸困難，努力抓著沙發椅的扶把，怕自己被頂得摔倒。
「玄的身體真不錯，跟幾十年前一樣哦。」他拍拍我的臀部，我緊張地一縮，他輕歎：「這樣夾，想害我早洩？」而後更用力地衝刺，我喘息連連，他笑：「玄，老實講，這些年有被人插過沒有？」
聽聞，我慌了，往前一傾，立刻被林含向後拉，欲望更進一寸，更增一分痛楚。
「真的有？是那個情人？嘖嘖，沒有我日子還過的這麼好？」
他這麼說了，撫上我微挺的欲望，狠勁一壓，我立刻喊出聲，他殘忍地說：「沒想到有人可以滿足你，你是喜歡被這樣對待的吧？不管我多過分，你仍能勃起呢。不過一想到你在別人身下呻吟，我就想現在把你操死。」
林含越講越失控，最後殺紅了眼加快速度，胃一陣翻攪，不知道是因他的動作還是他的話。
一片混沌中胡亂思索著，他說的沒錯，即使他這樣對我，我仍能勃起，能興奮，能射精。
這是為什麼？以前是因為對他有情，那現在呢？

在林含激烈的律動和諷刺的言語下，腦裏又陷入一片渾濁。隨著抽插頻率越來越快，幾乎在同時間，我和他都射了。
昨日可說沒有睡眠，再加上精神摧殘，我幾乎要昏厥。可林含還不滿足，直接翻過我的身子正對他，我被弄疼了，皺眉唔唔的喊著，林含喘著氣沒說話，過沒多久，半硬的欲望又開始在我體內緩緩律動。我渾身虛軟，連開眼的力氣都沒有了，任他亂來。
恍惚中時間好像一分一秒在過，然每一秒鐘都讓我痛苦得想自殺。想昏過去，意識卻意外清醒，身體在強制我去感受這個人對我所做的一切。於是林含的每一下退出、插入、撫摸，像刀劃在心坎上，深刻接收了。
之前方塚總是小心翼翼地與我做愛，若我不適他就會即刻停手，連自己的欲望都能為我壓抑下，我也能安心地耍任性，身體和心理都能放心地陷入昏沉。
反觀林含，別說拒絕，就連暈厥的權利也沒有。害怕和恐懼已深深佔據，慘痛的記憶讓身體根本無法忘卻，於是任他盡情摧殘發洩，帶給我的痛更是格外清晰。
與方塚交往這段期間，小心築起來的那些，似乎在林含一次又一次毫不留情地撞擊下消失殆盡。
將要一無所有，那些斑點光束將穿越指縫間，落在黑暗裏，一點餘光不剩。
太過悲慘。我緊緊皺眉，幾乎想死掉。
在暴行中我困難地睜開眼，窗外打入的光線讓白軟的地毯染了橙色，看來是下午了。
好倦……我又闔上了眼。
可在這時，掉落一旁的手機響了，劃破這個充滿濃郁情色的空間，像衝破所有訂好的規則似的，格外刺耳。
我被惹得心頭一顫——是方塚。
沒來由的，直覺告訴我是他。他也能，替我衝破黑暗，不顧規則地拉著我的手，一齊找到出口嗎？
瞬間感到一陣溫熱的窩心，自己也沒察覺地松了氣，下一秒卻又想到林含，於是害怕地望向林含，發現他也正看著我，冰冷異常。
我一顫，驚慌別過頭，心臟猛烈跳動。我害怕林含會接起電話，害怕他說我們的事，害怕他說我與他正在……
我不敢想，閉上眼，身體仍在接受著林含，羞恥與愧疚讓我無法面對現實。
似乎聽見林含輕佻一笑，重重衝撞幾下後射了，抽離我的體內。
接觸到空氣的下身格外冰涼，我猛然顫抖。而後往旁一看，看見林含彎下腰撿了手機，朝我走來，帶著異常興奮的笑，我害怕的不得了，似乎連血液都變成冰涼的。
林含走到我面前，臉上帶著詭譎，「接。」
讓我接電話？我愣，維持著雙腿掛在椅把上，渾身淫靡的模樣。
林含不等我大腦運轉，硬是將手機塞到我手上。手裏拿著電話，腦袋仍空空的，耳邊鈴聲轟然大作，跟記憶裏的蟬聲重疊，林含一個不耐煩，上前替我按了通話鍵。
「玄？」一接起電話，那頭即刻傳出聲音。果然是方塚，聲音帶著嘶嘶的模糊聲，淡淡的責怪與濃濃的擔心：「早上你怎麼突然掛電話……」
「有點事……」聽見方塚的聲音，身體一下子疲軟下來，可是瞥見一旁的林含，又緊繃了。
內心被扯過來扯過去的，放心又驚慌，把我搞得精神崩潰。真的好累啊……
方塚似乎還是有點擔憂地說：「那今天晚上的見面……」
「那個……唔！」
「玄？怎麼了？」方塚立刻警戒起來，我能想像他那頭焦急的模樣。
握著電話的手在發顫，身體也在抽搐，大大的張著口卻好像吸不進空氣。
只因林含又瞬間的把他的下身撞進我體內，讓我喘不過氣來，急忙捂住嘴，不敢相信地望向林含，他卻扁扁嘴，動作越來越大，用口語朝著我：繼續講啊。
「玄——！」方塚高聲喝叫：「到底怎麼了？」連著早上我都詭異的沒有回話，方塚必定是著急的快要發瘋。
為平定他的心情，我咬牙，試圖讓聲音正常些：「沒、沒事，不要擔心。今天晚上——啊！」
聲音瞬間變調，痛苦地高聲叫喊，林含猛然兇狠地撞進來，力道幾乎要將我折成兩半，臉上帶著可怕的狠勁。如果說方才是折磨，現在他就是想把我毀掉。
「玄——！」意識沉浮間，手再也沒力，任由手機掉在地上，卻清楚聽見方塚的嘶吼，像是心碎一樣在喊我的名字。那一聲叫得我心寒，叫得我想哭。
不只身體痛，心臟的地方也很疼。我沒有資格再去緊抱他，因為如今我比過往更加殘缺。
我也不想要這樣。好想死掉算了。
痛苦地皺起眉，整個身體像是分散在各個地方不聽使喚。好像聽見林含冷笑幾聲，持續抽插了陣就泄出，他退出我的身體，瞬間一片白紅粘液流出，綿延不絕。
席捲而來的痛楚連眨眼都困難，神智漸漸模糊，看見林含拿起手機，方塚在那頭還不斷叫喊我的名字，林含卻面無表情按下結束通話鍵。
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困難地喘氣，林含抽起面紙替自己清理，而後又幫我隨便擦擦，套上衣褲。
在苦楚中我仍吃驚，受寵若驚的程度讓我幾乎忘記身上的痛，心裏泛起一股莫名的感覺。
他從來不曾替我善後的啊……
一直都是，只要林含替我稍微做一點事，我都會感動的想痛哭流涕，恨不得為他去死。這真是可笑又可悲的發現。
林含將虛軟的我放在沙發上，燦爛一笑，兩顆白白的虎牙露出，卻不像以前那樣讓我心癢了，因為不再單純。「準備接待客人了，得衣冠楚楚呢。」
什麼意思？呆愣地看著林含沖了杯咖啡，悠閒地往我旁邊一坐，哼著歌不搭話，兩人在投射黃昏溫和光線的辦公室裏相望坐著。
思考著，腦袋時而空白時而複雜，心好像被什麼給攪和成一團漿糊。
而很快的，我就瞭解那句話的意思了。

「碰！」
門又突然被人大力撞開，我嚇得不輕，卻沒有跳起來的力氣。這扇門真是多災多難，改天讓人修一修……
「玄——！」
太過熟悉的溫柔嗓音透著無限焦急，心臟狠狠跳了一拍，抬頭，看見滿頭大汗的方塚，漂亮白淨的臉上極盡扭曲，應該是很狼狽地跑過來，而看見我穿著整齊，傻愣地坐在沙發上後，臉部似乎是稍稍放鬆了。
心窩一熱，被什麼東西化掉了一樣。
看見他，怎地就感到一陣想睡，精神緊繃的狀態一下就鬆懈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潔癖也煞時消失，此時安心地只想倒下。
現在天塌也無所謂，因為有他在啊……
「方塚……」我迷迷糊糊地喊了他。
方塚朝我走來，臉上掛著無限溫柔。我像是找到家的孩子，舒心地朝他眯眼一笑。
「嗨。」忽地眼前一黑，林含擋在前面，也硬生擋住了方塚的無限柔情。
看不見前方，看不見林含和方塚的表情，放鬆的心又緊了，卻只能軟綿綿地倒在沙發上聽著他們的談話。
「你是？」不同於方才柔和的語調，方塚的聲音冰涼又警戒。
「我？」林含仍逗趣地說：「我是林先生工作的夥伴，Jeff。」
似乎也知道Jeff這個人，方塚籲了口氣：「你好。」
而後林含繞到沙發的後面，我視線恢復，晃晃腦袋，看清眼前方塚對我微笑的臉。先前拼命在心中呼喚他，如今他一來，卻感覺好不真實，像夢一樣……醉醺醺地，腦袋昏沉昏沉。
身後的林含環住我的頸子，面前的方塚臉好像僵住，林含笑嘻嘻的說：「除了Jeff，我的本名叫做林含。是玄的哥哥哦——」
那個刹那，我看見方塚的臉瞬間刷白。
我用力眨眨眼，又搖搖腦袋，眼前的方塚臉上掛著淡笑。似乎是錯覺……是了，神智不清的時候什麼都看的亂七八糟。方塚怎可能沒來由就對林含產生敵意？傻了我。
「這樣啊，你好。」方塚對林含的笑比剛剛更深了。
林含驕傲地輕哼幾聲，曖昧地伸出手在我頸間摩擦，我不安地抖了抖，林含稱心笑了：「不只是法律上的兄弟關係，我跟玄……」俯下身，啃咬我的耳，「做過愛了。」
好像聽見「轟」一聲，腦袋像是被重擊，瞳孔劇烈收縮著。
林含他，竟然說出來了——這種事情——！
「是嗎。」方塚立刻平靜回道，臉上仍掛著漂亮的微笑，一絲沒有動搖，好像林含講的那句話一點兒也與他無關。
林含似乎也被方塚冷淡的反應給愣住了，空氣僵結幾秒，就這樣對望著。
三個人，三種心境，誰也猜不透誰。
太靜謐了，只剩我粗重的呼吸聲，實在難受，卻聽見林含開懷笑著：「先走了。」而後手插著口袋，雀躍地離開辦公室。
現在只剩我跟方塚。我越發緊張，手心不斷冒汗。
方塚知道這件事會作何感想？他知道我竟和我哥哥做這種事……他會看不起我吧？他會覺得我噁心吧？他會……想離開我吧。
對於突然冒出的想法感到驚恐，「他會離開我」五個字讓內心慌成一片。
我不想要方塚離開，我不想。如果他離開了，他帶著曾經賦予我的那些離開了，我恐怕就要回到空蕩黑暗的世界裏。
不，我不要——感覺周遭的光線都微弱了起來，從沒想過他離開後的世界會是多麼恐怖，如今思考下來，恐怕會比林含離開時還要令人心傷。
可是，如果他執意離開，我也是，完全沒法啊……就跟林含當初一樣，即便我再怎麼悲傷痛苦，也根本連一點邊都抓不住。
驚怕的不知該如何是好，連方塚走到我面前都沒發現。
「玄。」方塚輕淡地喚了聲，我抬頭，臉很是猙獰。
方塚朝著我微笑，原本是熟悉的，我卻突然覺得裏頭混雜了敷衍。
什麼拯救，什麼給予，之前所想的一切都不算數，如今我只驚慌的想問一句：「方塚，你會離開我嗎？」
聽我這樣說，方塚一愣，表情隨即複雜起來。他自己似乎沒發現，但我清楚地看見了。
「不會，我不會的。」他走向前，一如既往溫柔地拍著我的背，像是想安撫我，但我卻發現那手顯得僵硬許多。「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離開你。」
是嗎。是嗎……
無論如何，你都不會離開嗎？即使知道這樣的我，仍不離開嗎？
全身一松，垂下眼。可如果這樣的話，那為什麼，看著我的表情不再柔情了？為什麼，撫著我的手不再溫柔了？
果然是，嫌我髒了吧……
疲倦地抬頭，看見方塚一雙清澈的眼，似乎染了點雜。
用力晃晃腦，再睜開眼看，那抹雜消失了，仍是又純又淨的眸子，勾著笑意望向我。
……不會的，我在想什麼呢？一定是因為最近被折磨的精神緊繃，對什麼事都神經兮兮。方塚不是說過，我只管相信他嗎？他說不會離開我，就絕對不會的。
他跟別人不一樣，他不會騙我，不會的。
不要煩惱了，有方塚啊！有方塚啊……
方塚這兩個字之於我，就像鎮定劑，溫暖而令人心靜平和。只要有方塚，只要有他，就什麼都不必擔心，什麼都不必害怕了。
這麼一想，頓時輕鬆許多。抬頭看著方塚的臉，朝他笑了。朦朧中看見方塚頓了頓，而後也對我漂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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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大中小發表於 2010-1-31 12:49 只看該作者

Chapter.8

後來方塚並沒再提晚上約會的事情，我也不好說什麼，他將我送回家後便離開。沒有想多，也沒精力去想了，儘管今晚沒有那人守護般的懷抱，現在也只想沉沉睡個覺。
一開門，就看見林含翹著腿在看電視。我看看他，身子顫了顫。這人實在太過可怕，竟想用那種話來挑撥我跟方塚。
害怕地打斷思考，我轉身想逃離林含去沖個澡。
「玄回來了？不打個招呼？」
聽見聲響，林含轉過頭，我瞅見他對我眨眼，驚得不敢再看，忙走進浴室。
進了浴室，立刻將身上的衣服脫了，打開蓮蓬頭，讓熱水嘩啦嘩啦地沖在身上，雖然有些疼，可這樣洗得乾淨，也容易清醒，怕太舒服就這麼睡了。
很累，很想這麼睡著，可林含在外面，可能隨時進來……想到這裏，又猛然睜開眼。即使疲倦到稍微靜下就會睡去，但只要林含在眼前，就一刻無法安寧。
似乎除了死，否則沒辦法逃離林含帶給我的任何點滴。
所以沒有睡過去，可卻也不敢出去。不想去面對林含……於是最後我累倒在浴室裏。
地板冰涼地透著寒意，卻還是睡了。
隔天起床時仍在浴室裏，是被磁磚的冰涼冷醒的，身上卻濕粘一片。興許是夏天太熱了，也可能是昨晚雜亂裏帶著可怕的夢使然。
因為睡在浴室裏，全身僵硬，腦袋很疼。林含不是方塚，他不會半夜起床看看我睡得好不好，不會在我勞累時替我按摩，不會在我頭疼時替我拿連自己都分不清的藥，不會替我打點好一切。
雖然早就知道，可仍忍不住一陣酸苦與譏諷，也更加懷念那人溫暖的照顧。
……別想了。揉揉眼睛，試圖讓昏沉的意識清醒些，雖然是不怎麼好的睡眠，可疲累感有稍降了。
我不是什麼嬌貴的公子，再怎麼身心疲倦也得上班。於是清洗一番後走出浴室，瞥見林含仍躺在我床上，嘴唇微張呼呼睡著，毫無防備，似乎把這裏當成一個安心的家。
襯著晨光，漸漸的將他與記憶重疊，好像看見以前那個有著天真顏面的含含，心裏不知怎地泛起了一股又酸又甜的感覺。
可是，畢竟不是當初了。
而林含究竟有沒有真心對我過，說的話有沒有哪一句是真的，也無從得知。
但都不重要了。現在即使與他斷不了關係，卻還是有個能支撐我的人，這就夠了。
垂下眼，來到衣櫃前默默替自己套上衣服，準備好公事包後來到門前，握著門把的手轉到一半，頓了頓，小心地回頭又看了林含一次。
搖搖頭，不敢再想，開了門就出去。
莫約七點到了公司。最近新產品宣傳的事情韓境連下了指令，於是工作如火如荼地展開，部門鬧哄哄一片，大夥都忙得焦頭爛額。
給我的工作自然少不了，進了辦公室，才剛坐在椅上，秘書就匆匆進來擺了一堆檔。苦笑接過，準備又一天的疲勞轟炸。
一個早上都在跟企劃與文字搏鬥，腦袋的結很多，一向有條不紊的腦袋也必須一步步按部就班地把結打開來。還好這期間沒人打電話給我，也沒人進來辦公室打擾。
「碰」一聲，才剛這麼想了，門就被大力打開。抬頭，看見一臉神清氣爽的林含，露出大大的笑：「玄——早安啊！」
……差點給忘了，今天開始必須跟他共事。突然覺得席捲而來的疲倦，比看了幾個小時密密麻麻的無字天書還要多好幾倍。
稍稍移動眼珠看看時鐘。十二點四十分。林含現在才來，少了半天相處……
不過不管幾點來，只要與他共處一室，哪怕一秒都讓我怕得心驚膽顫。
無視我有些微僵的表情和姿態，林含笑著走過來，親昵地坐在我椅邊上，一條腿磨蹭著我的。心中恐懼越來越大，他該不會還想在這……？
即使沒有脆弱到會發燒生病，身體仍僵硬酸痛的不得了，於是極力想阻止，卻怕反抗他一個不開心就做出什麼事。
看我像死屍一樣，林含乾脆含住著我的耳垂，意圖越來越明顯，被逼到要崩潰，終於開口：「要工作……」短短幾個字，卻顫抖的幾乎無法分辨。
「嗯——是喔。」林含說，一隻手探往我的領子裏。
果然還是無法阻止他。
難過地閉上眼，是對自己無法反抗的心態感到難過，對林含這樣的行為感到難過，更為方塚……感到難過。
想到他，心臟似乎被狠狠一掐，難受至極。正當我以為又要陷入濃稠的痛苦時，桌上的手機響了。眼皮一顫，螢幕上顯示著「方塚」兩字。
看著，心頭也顫了。有些害怕地朝林含看去，卻看見他平淡地盯著我的手機，不發一語。
手機不斷響著，可沒有林含的允許，我連碰都不敢。於是手機響了又停，停了又響，我和林含也維持著同樣的姿勢沒有移動。
不知輪回了幾次，林含終於退開我的身子說：「接吧。」臉上帶著笑，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
我聞言，終於顫顫的伸手拿過手機，按了通話鍵。
「玄？怎麼這麼久才接？」方塚擔心地問，可問完卻停頓了下。我不好開口說什麼，於是兩人靜默了會，方塚才又開口：「今天一起吃晚餐好嗎？」
聽他這麼一說，方才的陰霾散去，看來昨天的事是不會影響我們的。可以見到他，可以像以前那樣相處，心裏被一片喜悅蓋過：「好啊……」能跟方塚在一起，是多麼令人感到愉悅的事情。
「然後，」然而這次很反常的，方塚沒有像以往開心回應，淡淡地回：「我想請你哥哥一起來。」手上一僵，突然想起林含還站在我旁邊，突然一陣寒意就從腳心涼到腦袋。剛剛我的愉悅一定很明顯，林含是否注意到了？是不是又要生氣……不敢轉頭，臉上冷汗一片。
當下只想到這個，而似乎因為我太久沒回話，聽見電話那頭的方塚說：「方便嗎？」
我回神，這才想到，方塚為什麼要邀林含呢？頓了頓，勉強從口中吐出：「我幫你問問看。」
「嗯，那先這樣了，再見。」
還沒反應過來，就只聽見電話掛斷的嘟嘟聲。方塚今天，似乎太過冷淡了。
該不會，因為昨天那件事，他仍然……
「說了什麼？」
身體一彈，林含的聲音突然蹦出，被打斷了思路，我呆呆地說：「他說……今晚想請你一塊用餐。」
林含不會想去的吧……
「好啊。」
林含很快回答了，讓上一秒才有的念頭被打散，我愣。讓方塚跟林含見面？
意識到或許是個嚴重的問題，我瞬間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見我發慌，林含咯咯笑了幾聲：「我也想見識見識，我們家玄的情人究竟是怎樣的人。」
夜晚很快來臨，下午我回了電話給方塚，於是約好時間與地點，現在我和林含正開車前往。
很久沒載過人了，因為都是讓方塚載，今天林含理所當然地上了我的車後，我還有些發愣。
「玄——」坐在副駕駛座的林含突然出聲粘了過來。
被他嚇一跳，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歪了下，後面立刻傳來喇叭聲和叫駡聲。
「唉，怎麼這樣。」林含皺起淡眉，不悅地說。
惹他生氣了……我硬著頭皮繼續開車。
沒過幾秒，林含又靠過來，「玄，說說你的方塚，是怎樣的人吧？」
他笑嘻嘻的，聽不出什麼異樣。
一聽見方塚的名字，心裏放鬆，籲了口氣，緩緩說：「他是個很好的人。」
林含似乎對這個答案不滿足，追問：「怎麼個好法？你說清楚點。」
既然他這麼想知道，我也只好回答了，否則等等他又生氣……
「他對我很好，其實我們幾年前有交往過，後來分手了，現在又在一起。」想到方塚對我做的一切，臉上不自覺勾出淺笑：「他有時候很調皮，可從不讓我傷心難過。貼心又溫柔，善解人意。一想到他都覺得開心……」
「小心給他騙了。」林含涼涼地說。
「不！不會的。」我立刻回道。
即使在一起的原因是我給他當練習的情人，可是至少，交往這段過程裏，他是絕對不會虛情假意的騙我的。我堅信。
林含冷笑幾聲，我從思緒中被拉回，林含語氣冰涼：「是嗎。」
我又緊張了，胃開始犯痛。都如他所願地講了，為什麼還生氣？難道是因為我太得意忘形了？
無視我的難受，帶有些調侃的意味，林含說：「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是那樣的人。」
我沒去在意他的話，一心一意只想快點到達餐廳，好見到方塚的臉讓自己放鬆安心。
到了餐廳，看見方塚已經坐在位置上，仍然一張漂亮無瑕的臉。我朝他招招手，他見著我和林含，笑著站起身，那樣溫柔。我也對他一笑，可卻發現，他熟悉的柔笑，似乎不是朝著我……
「快請坐吧。」方塚笑著上前，被他寵溺的聲音喚回神智，卻看見那溫軟不是對著我。他正替林含拉椅子。
我一愣，呆呆看著他們。林含對方塚一笑後坐下，方塚也回應著，勾著溫柔的笑，漂亮的淡眸裏有著無限的情。
那些舉動，那些神韻，怎麼看起來這麼熟悉？
「玄怎麼了？」林含做了個詭異的表情，我這才發現自己傻愣地站在一旁。
方塚沒搭理我，拿起功能表，笑臉對著林含，「想吃什麼？」
「這裏我沒來過，你看什麼好吃就幫我點吧？」林含說，笑得燦爛，酒窩像是花一樣炫目，漂亮極了。
方塚一臉像被勾了魂似的，輕笑幾聲：「好啊。」
我仍愣愣地看著他們，他們之間融洽的像只有彼此，仿佛我與他們處在不一樣的次元裏，完全是個不相干的外人。
為什麼會這樣？
他們怎麼會處得這麼好？他們在想著什麼？並不是說他們該大吵一架或冷戰以對，只是這樣實在……跟想像差距的太遠了。
混亂的幾乎連思考都不能，直到喚來了服務生、上菜、吃飯，這些過程我都像看戲一樣，傻傻地看著眼前兩人。
他們動作親昵，東南西北地談天說地。方塚的眼神至始至終沒正眼瞧過我，死盯在林含臉上的眼神很是柔和，像當他是個全世界僅有的寶物。
腦袋裏閃過一些可能的畫面，我立刻全身發毛。
不，不會的，不管現在腦中想到了什麼東西，都是假的，全部都不會是真的。不要胡思亂想，相信方塚，無論他做什麼一定都是為了我好，我要相信他……
邊安撫自己的情緒，儘量避開眼前的兩人。吃了幾口飯，聽見傳來的嬉笑聲，卻覺得反胃。「我去一下洗手間……」
那兩人似乎沒聽見我說的話，仍在侃侃而談，好不快樂。

幾乎是用沖的進了洗手間，還撞到幾個人，他們罵了什麼卻聽不見，像音軌壞了的電視，只見一張一合的嘴和模糊生氣的臉。他們見我呆愣的沒反應，大概以為遇到了傻子，摸摸鼻子走了。
一進洗手間，不管旁人驚訝的眼光，我立刻對著洗手台吐了。
「嘔——」痛苦地皺起眉，胃不斷犯抽。這幾天都沒吃什麼東西，似乎連胃酸都要吐出來，喉嚨火燒般灼熱。腦袋刷過方才兩人相依而笑的身影，又開始作嘔。
最後吐到什麼東西都吐不出來了，雙手撐著洗手台，胸膛劇烈起伏的不斷喘著氣。
不要想太多……
我不斷對自己這樣說，可是思緒一個個不斷強制從腦袋裏播放，像跑馬燈一樣快速閃過，怎樣都無法制止。
方塚對林含有意思？他要拋棄我了？我連當練習的情人的資格都沒有了？原來他對我，可以冷淡的連一眼都不給嗎？以前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我一個人傻傻地死守著？
畫面是那樣雜亂、那樣可怕，恐懼到讓我覺得昏天暗地。手指在發顫，慢慢的是手腳，最後全身狂顫。
不要再想了！對自己內心狂吼，試圖震喝住焦躁而毫無章法的心臟。
「啪！」終於，我顫抖地一掌打向右臉頰。「啪！」又一掌，毫不留情。
洗手間裏不斷傳出清脆的掌聲，我一下又一下抽著自己。很快的臉紅腫起來，嘴裏有淡淡的腥膩，可相對的混亂內心也較平靜了。
深深呼吸，長長吐出。疲倦地睜開眼，看見鏡中蒼老又狼狽的自己。淩亂的頭髮參差幾許白絲，兩邊泛紅的臉頰，嘴角滲著血絲，胸前衣服沾著一片方才吐出來的水漬。
怎麼看都像是個有什麼精神疾病的中年人。
看著看著，卻笑了，帶著些不易察覺的苦。突然覺得，這樣的人……就算全世界都負了我，我似乎也沒什麼可怨的。
我闔眼。
——「你只管，相信我。」
猛然眼皮一跳，不知怎地腦子飄進這句話。還清楚記得，方塚說出這句話時的語氣和表情，也還記得，那句話帶給我多大的溫暖和救贖。
心裏想著這句話，一遍又一遍，漸漸覺得舒服安心，方才的悲哀散去。好似躺在一個最溫暖的懷抱裏，不用擔心任何苦難與醜陋，恬然地睡了個長夢。
方塚對我來說，真像個天使一樣。一個賜予我好多好多東西的天使。
是啊，不要想這麼多，不需要想這麼多。把自己搞得為了無意義的事情焦慮，難看極了。
方塚帶給我的，那是這短短吃飯的一、兩個小時就能抹去的？一個人若是欺騙，是不可能那樣真誠的。就算現在他看也不看我一眼，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真是的，都是因為一下子相差太多，反應不過來才會那樣混亂。怎能因為一點小事就懷疑他呢？
我閉上眼。
只管，相信他。
只要有他那句話，就夠了，就夠了……儘管是騙人的，也心甘情願。我笑了，卻帶著悲傷。

後來我在裏面發呆許久，等到臉上的紅腫消退，清清身上的髒亂，才走出洗手間。一出去，就看見仍在開心交談的方塚和林含，方塚甚至寵溺地揉著林含的發絲，臉上無限柔情。
但這些已經無法打擊我堅定的抉擇，但也興許是麻痹著心去看待眼前。
林含看見了我，朝我揮手，我走過去，他們看來是用餐完畢，只等我從洗手間出來就準備回去了。我點頭，跟在他們後頭出了餐廳。
那天晚上的蟬鳴特別大聲，震得頭都暈了，也特別熱，眼前的景象隨著溫度扭曲成一片，汗水粘著衣服，濕膩的讓我覺得身心都一片糊亂。

過了幾個禮拜，方塚都沒有找過我，沒有電話，沒有簡訊，沒有小驚喜和禮物。我這才恍然發現，若不是方塚主動聯繫，我們實在是就這麼斷得乾乾淨淨了。
原來，我跟他是這麼淡的關係？淡的好像一個不注意，一個不小心，就這麼消失的無影無蹤。
為了不讓自己心煩，這幾個禮拜來，我讓自己埋首於工作，告訴自己他很忙，過一陣子，一切就會好起來的。
累的時候，想他的時候，就看看他以前傳來的簡訊，寫的卡片，送我的禮物。看著看著，就又感到被人呵護般安心，有了精神，繼續奮鬥。韓境連與員工們看我這麼拼命，都震驚地感到慚愧，我只笑說他們平時太懶散。
這些天林含也不怎麼愛粘我了，每天按時上班，做好分內的事，準時下班離開，連晚上回到家也不一定會看見他的身影。
他的企劃的確很有特色，新舊融合的藝術連外人看了都想讚歎，更別說我們了。韓境連異常興奮，不斷說他有預感新產品絕對會非常成功。
除了工作上的需要，我與林含說話與接觸的次數越來越少，他對我的態度也少了幾分調侃，多了幾分淡漠。
不用連日夜身心飽受摧殘，為此我在心中大大松了口氣。卻不知怎麼也同時感到心臟某塊像是被剝掉一樣不完整了，很不舒服，像要喘不過氣，我卻強硬地去忽略。
林含看起來很忙，一天到晚接電話，時小時桌上會多了些鮮花禮物，每天都會報備今天又要去哪里約會，看來挺有人氣的。
明知他離開了是對自己好，卻不知道為什麼感到一陣惆悵，像突然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可林含偶爾有意無意地朝我這裏瞅上幾眼，我仍會感到發毛的一顫。
果然，自己對他的感覺還是只有無盡的畏懼，畢竟曾經被剝奪得一絲不剩，如今也不知道他還要再搶什麼。

伸伸懶腰，左右活動一下筋骨。看了時鐘，已經是下午五點。林含已經走了，走之前他說：「今天我要去看電影。」
每次對我說今天要去哪的時候，他炬熱的目光與寒冽的語氣總讓我懼怕。不明白他的用意，只得顫顫地點頭。他笑笑離開。
林含下班了，一直僵直的身子也舒展了開，卻發現差點抽筋。這把年紀的人了，果然長久的工作對身體很不好。這麼想了，起身想出去巡巡辦公室外面的員工們都在幹些什麼。說不定看看年輕人的東西，自己也會青春點。
被自己的想法給逗笑了，走出辦公室。
「呐，今天我男友說要帶我去高級餐廳吃飯！」才剛出了門，就聽見嬌氣的女聲，話裏聽起來有無限驕傲，好像情人是全天下最棒的男人。
我不禁想笑，最棒的男人嗎？這種天真的情操……
「我家那死東西，不懂得情調，每次好好的情人節就被這樣糟蹋！」跟她聊天的另一個女生邊塗著指甲油，氣呼呼的。「再這個樣子，遲早甩了他！」
她們倆似乎是最近才來打雜的工讀生，一搭一唱地聊著天，我也忍不住想聽聽這些像水做的女孩子聊的話題都是些什麼，於是我湊了上去。「你們在聊什麼？」
她們顯然是被嚇到了，驚呼了聲，兩人一齊朝我看來，刷得卷翹的睫毛一眨一眨，臉上有兩朵畫上的紅暈。
兩個女孩笑著向我問好，我點點頭。
短髮女孩繼續說：「我們還以為經理虐待自己，給昏在辦公桌上了呢。」
兩個女孩都遮著嘴吃吃笑了，原來我在員工心目中是這樣的工作狂。
我也一笑：「這不就出來了嗎？」
短髮女孩比較健談，又說：「您該不會是來看我們有沒有好好工作吧？」
另一個女孩小小哀號：「經理今天就饒過我吧，我家那口子正等我去陪他過情人節呢！」
我愣了下，「情人節？」
那女孩又說：「是啊，經理不會不知道吧，今天是七夕情人節啊！炎熱夏天裏的情趣呢！」
短髮女孩嗲嗲地笑了：「經理不會是那種不懂情趣的男人吧？會被人家嫌棄的哦。」
我在兩個女生嬌滴滴的笑聲中陷入沉思。今天是情人節？
以往我從不過這種節日，可今天聽到她們這樣一說，腦袋瞬間閃過方塚的臉。是啊，之前的節日都是與他一起過的，他總是會主動打電話邀約，給我一次又一次令人沉醉的驚喜。
這次是，情人節啊……
即使他沒有約我，我也可以約他吧，這麼一來，就有可能可以見到他。心裏有股莫名的雀躍，我決定去打電話給他。說不定他也在加班呢，給他來個小小的突擊也不錯。
不想再當個沒有情趣的男人，我笑著跟兩個女孩道聲謝，轉頭回辦公室。

拿起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沒有未接來電，沒有新簡訊，眸子黯淡了下，隨即打起精神。得趕快打電話給方塚才是。我翻著手機裏的電話簿，翻了好久才找到「方塚」兩字。這才恍惚中想起，主動打給方塚的次數可說是零，難怪要找這麼久了。
愧疚油然而生，按下撥號鈕，帶著緊張和喜悅，心臟撲通撲通地跳。第一次約他，該說些什麼呢？還沒想好臺詞，電話那頭就出了聲，心頭一喜，正要說話，卻聽見：「您撥的電話未開機，請稍後再撥……」
沒開機？愣了愣，倒是沒想過會有這種情況。大概是沒電了吧，沒關係，等等應該就打的通了。
於是我在辦公室裏等著，每十分鐘就給方塚打一次電話。這樣等呀等的，等到辦公室外的最後一個人離開，關上了燈，等到太陽的餘暈都消失，窗外的天空染上一片黑蒙，等到路燈和店家都開啟白亮的燈光，一閃一閃的。
就這樣等著。對我來說，好像過了很久很久，方塚卻仍然沒開機。拿著手機，抿著唇，睫毛一顫一顫，又一次按下撥號。
等待接通的那幾秒實在太長，閉起眼，像是在等待著裁決。怕又是聽見機械的女聲帶來殘酷的訊息，而不是方塚柔和的聲音。
明明是幾秒鐘的時間，我卻覺得過了幾個年頭。
「喂？」終於，那頭的人接通了。是方塚，聲音聽起來很疲倦。果然是加班了吧？又忘了給手機充電，一定是這樣。
所有悵然在聽見方塚的聲音後瞬間消失，我笑道：「方塚，是我。」
方塚在那頭愣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回道：「喔，是你。什麼事？」
聽見他的冷漠，我眉心一抽。工作太累了嗎？「怎麼沒開機？沒電了？」
「在看電影。」
這下換我愣了，好幾秒才開口吐出字來：「看電影？哦，這樣啊。也對，看電影是不能開機的呢……」
你自己去看電影嗎？還是跟誰去看了？
那我呢？在這裏像白癡一樣等你接電話的我呢？我想問，話到了喉嚨，卻堵在那裏。我怕他會講出跟想像不一樣的答案，怕他連個謊言也不給，怕他太過殘忍。
因為這些天來的疏遠，我竟開始害怕方塚對我作出的回應了，想到這裏，忍不住笑出來。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
感覺一陣酸澀，我強忍著：「你應該知道吧？今天是情人節。」
你應該也還記得吧？我是你的情人，就算只是個練習的。這是第一次，我想約別人出去，不斷打電話給你，不斷替你找藉口，你卻在別處逍遙。
還是說，你找到了更好的練習物件，更或者，根本就是在這情人專屬的日子裏，跟那個你愛的人告白，所以不需要我了？所以根本也不用像以前費盡心思對我一笑，討我再多一點信任？
所以說，以前對我好，絕對是真，現在對我冷淡，也絕對是真。
心臟很痛。閉上雙眼，即使工作一整天都仍有精神，現在卻瞬間感到一陣疲累。
不是愛去猜測，而是方塚最近實在太過冷淡。所以逼不得已的，也不再想對他講出所有的心思。
靠著信任一點一滴建築起來的東西，好像在一塊塊崩落。
拋出這句話後，我等著他的回答，並且不斷建設自己的心理。還好他想藉口的時間還算長，現在無論他給怎樣殘忍的答案，我想我都可以笑著回應。
我很謝謝他帶給我的，真的很感謝。他讓我懂得許多即使活到這把年紀，都不懂的東西。
所以現在即便他說要走，我想只要稍微整理一下情緒，仍然能放開的……儘管再怎麼需要他，我仍不能只顧自己的任性而束縛住他。
畢竟我想，自己只是太過依賴他，卻仍舊無法給他愛。我很殘缺，缺到任何東西都無法填滿。
自己是絕對比不上那個他愛的人的，當初看他談著那個人，臉上春風滿面的表情，我就知道，那是任何人也無法取代的位置。
是的，是的……我必須，讓他去尋他的愛。
我深深吸了口氣，心裏無限感慨，想著他離開，眼前的世界幾乎都黑沉一片，但咬緊牙關，這次仍必須獨自面對。
這個世界，這個人生，沒有人是能依靠誰的，我再次深深瞭解，卻忍不住傷悲。因為曾經以為，能跟他走下去。
電話那頭卻沉默了，久到讓我以為，他已經對我厭煩到連個解釋都不想給。
良久良久，他終於幽幽說道：「……情人節快樂。」說完，即刻掛斷了電話。
我在這頭抓著手機傻愣了。明明已經作好所有準備，作好接收任何殘酷或是不帶感情的話語。可為什麼，他給的是這句話？
那句話裏的感情，或是我太笨，或是我太遲鈍，但我實在聽不出。
那嗓音似是漲著快溢出的情緒，各式各樣的都裝在裏面。那樣甜蜜，那樣淒苦。
方塚……
你究竟怎麼了呢？你還不想與我了斷嗎？那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還能夠再相信你嗎？
深吸一口氣，脹在胸口，卻吐不出，只覺欲裂。
我一個人，是絕對找不到答案的，這點你也很清楚。我一直很笨很笨，笨到你必須無時無刻不擔憂著我，對我無微不至，所以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所以，求求你回答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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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ungmon

MONMON要閉關了~

助理壇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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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級: 23 - 爐火純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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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大中小發表於 2010-1-31 12:49 只看該作者

Chapter．9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放下手機。合眼從鼻間籲出氣，而後看見牆上時鐘的短針指著數字十。
原來已經十點了。起身收收東西，離開辦公室。
沒有回家，因為回到家也只是面對冰冷黑暗的空間而已。已經不想再讓自己處在靜謐的地方，安靜的只能夠思考，我想我應該會瘋掉。
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聽見叫賣與人囂，吵雜的聲音終於讓我覺得有種自己還活得好好的感覺。左右看了看，充滿了依偎的小倆口，無數粉色，春色無邊。
今天是情人節啊……
第一次在這種節日感到心酸，決定即使沒有情人可以過節，這麼辛勤地過著日子，也該找個地方好好犒賞自己。
於是來到一家高檔的牛排館，雖是情人節，到處充滿人潮，但這家店昂貴的程度並不是什麼人都吃得起的，所以放著柔和音樂的店裏並沒有許多人。
然而在服務生親切有禮地問道「兩位嗎？」時，實在尷尬的不得了，對他搖搖頭比了一。以前不在意的時候就覺得沒什麼，現在一想，果然，情人節一個人還是亂淒涼一把的。
小聲歎了氣在座位上等著上菜，這時旁邊突然站了個人，一瞅，想著才剛開始等呢，就這麼快上菜了？
「嘿，你是方塚的情人吧？」明明是男生的聲音，卻甜膩得緊，雞皮疙瘩瞬間起了一身。這嗓音和感覺，怎麼這麼似曾相識呢？
等到我注意他說了什麼，這才愣愣轉過頭，「你說什麼？」
那是個十分漂亮的男孩子，化了濃妝，嬌小的身軀讓他看起來像女生一樣。唯一證明他是男生的大概只有他突出的喉結，微低的嗓子與平板的胸部了。
我上下瞧了幾秒，這人怎麼越看越熟悉？在腦袋裏思索自己是否曾經認識這人。又想著他說的話，大概與方塚也有點關係……
「Beau，我想要那個，買給我好不好——」
啊——是他！當初相隔了六年，耶誕節在街上遇到了方塚，他是那時跟方塚在一起的那個男孩。
「小揚？」我說。
看見他一挑眉，「你竟然知道我。」而後逕自坐在我對面，「方塚跟你說的？他還跟你在一起嗎？」
竟然就跟方塚以前的情人聊起來了，還真是有些好笑。不過看他也不怎麼在意，落落大方的看起來挺好相處。這種孤單的時候找個人聊聊也不錯。
這孩子也曾是方塚的情人之一呢，漂亮又個性的男孩也被他甩，看來方塚真的是有著很愛的人。
我自顧自地思索起來。
只聽小揚輕咳：「我說，你還跟方塚交往嗎？」
聽他這麼說，微一愣，苦笑：「這個……」
「被甩了？」小揚似乎並不驚訝，把玩著桌上的餐巾，「也是，方塚就是這樣，到手了就丟。」
「呃？」說話是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方塚的為人？那也難怪被他騙去了。」小揚皺皺畫得漂亮的眉，「那時在國外，他在我們圈子裏可火紅了。可明知他是個大爛人，我還是愛上了他。看來我比你還笨呢。」
我沒說話，靜靜聽小揚說。
沒錯，方塚與我分開的六年，一點消息也沒有。以前沒怎麼對別人的事感興趣，現在聽小揚一講，卻很想知道，他這六年都幹了些什麼？
「當初方塚是出了名的愛到處找情人，胖的瘦的，漂亮的普通的，幼齒的年長的，各式各樣。而且越搭不上手的，他越愛追，可當那人對他死心塌地後，他便會甩了他尋下個目標。遊戲人間，花花公子。」
小揚繼續說：「第一次遇見他是在朋友的派對上，那時他跟我好朋友在一起，一雙漂亮的眼卻盯著我瞧。過了幾天，他就和我朋友分手，跑來追我了。」
服務生來上菜了，退開後我卻沒吃。
小揚喝了水，帶著些譏諷，繼續說：「還記得當初信誓旦旦對朋友說，自己怎樣也不會喜歡上那種爛男人，讓他放幾百萬個心。可是後來，我還是愛上了他。」
小揚垂垂卷翹的睫毛，「我背叛了自己要好的朋友，放棄了和我在一起長達四年的戀人，無怨無悔地跟了方塚。
「方塚他實在太細心，太善於心計，似乎能夠看透所有人，找到最每個人心中最脆弱的地方，往那個方向猛攻。這樣下來，用不了多久，我就完全的迷上他了。
「可他終究也是對我玩玩的，當初他是看我難追，才覺得新奇。」小揚說，眼眶微紅。
「我一直以為他是愛我的，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他對我的溫柔、蜜語，對我做的一切，讓我真以為他是深愛我的……」小揚低下了頭，又哭又笑，「我實在很蠢吧？竟會以為自己是特別的……」
說著說著，小揚哭得一塌糊塗，看來他對方塚的情仍在，而且重的根本忘不掉。客人紛紛往這裏偷看，店員猶豫著要不要將我們趕出去。
我知道自己現在必須安慰小揚，說些話讓他好受點，讓他停止哭泣，可是我沒辦法。我做不到，因為現在連自己的內心都一片焦亂，甚至毛骨悚然，背上濕涼一片。
我似乎在小揚的故事裏看見了熟悉的東西。那情境與感情，太過眼熟，眼熟到讓我覺得，根本就是自己的翻版。
而如今，我也成了那個被拋棄的人了？他也只是覺得，跟個心死的大叔交往，騙到手很有趣？長久以來方塚對我做的這些，都是在逢場作戲，只有我自己沉浸在裏面無法自拔罷了？
原來曾經也有無數個人以為，自己對方塚來說是特別的。
不只小揚，我也太過愚蠢。
然而，讓他拋棄我的物件是誰？他對我膩了？為什麼不說明白？他真與他愛的人在一起，才甩了我？
——腦中突然晃過林含的臉。
林含最近成天接電話，桌上總是出現花束與禮物，每天下班都被人約了出去。
心臟猛然一縮。
那不是……之前的我嗎？
第一次在辦公室遇上林含時，新鮮感就來了，於是我立刻成了過季商品？
不，不會的……況且再怎麼樣，都不可以是林含，怎麼可以是林含……
他是，毀掉我的人啊，他還想毀掉我們的感情，我是多麼想守護，然而卻落得如此下場。
方塚望著林含時，眼底流露的情意，雖然不如看著我時那樣深沉，但是或許時間久了，他與林含，也能培養出深厚的情感。
那麼到了那時，我與方塚，就算是真正斷了線了。
呼吸不穩，胸口欲裂似的疼。即便多不想承認，現在卻悲哀地發現，竟連一個藉口都無法再幫方塚想出來。想到最近他的冷淡，幾乎要濕了眼眶，我閉上眼簾。
方塚，你說相信你，我也信了。可為什麼，越是信，不僅沒有快樂，反越是傷呢？
你給我的傷，不知道對你來說有沒有意義，但對我而言，已是天崩地裂。
我為你粉身碎骨。
原來你，是真的可以那麼殘忍的……
後來沒吃幾口東西，迷迷糊糊走出牛排館跟小揚分手後回家。
家裏真是漆黑一片。慘澹地冷笑幾聲，在期待什麼呢？卸下東西後放了水躺在浴缸裏，舒服地洗了澡。很久沒有這樣放鬆了，可卻怎麼覺得特別哀傷。在熱氣奔騰裏恍然想著，寧願不要有這種平靜。
林含與方塚，都將離開。而且是，一起離開。難受地閉上眼，將身子又往水裏沉了一分。

洗好澡，在頸間掛條毛巾走了出來。沒有方塚溫柔的撒嬌，沒有林含惡意的調戲，原本冷調的房間顯得更加冷清。在空蕩蕩的房間晃啊晃的，以前很嚮往這樣的安靜，現在卻覺孤單。
愣愣地發呆了下，發現床旁的櫃子最底層，似乎壓著什麼。像是沒事情做，也似是鬼迷心竅，低下身子，伸出手用力將那東西抽了出來。
——是相簿。
一本本相簿。我拍拍上頭的灰塵。最上面那本似乎是最舊的，年代久遠，而越下面也就越新。
靜了許久，看著泛黃的相簿，愣了下。都是很久以前的照片，搬家時都會帶上，卻一直封沉在最底。
以往像下意識逃避，怎麼也不敢打開那些記憶。
顫動眼皮，小心地翻開其中一本。

相片幾乎都是黑白的，有些甚至破損的看不出輪廓。一張張看過去，不外乎都是我和林含。
破碎的照片裏熟悉的身影，眼角每看過一張，就覺心中有無數畫面播過，清晰的記憶千言萬語也無法形容。
我們一起習字，一起畫圖，一起唱歌，一起蕩秋千，一起堆沙，一起捉小魚，一起捕蟬。照片上偶爾生氣的臉，偶爾難過的臉，時常一起笑的臉，全部全部，都是那樣熟悉的臉。
相簿最後缺了頁，只剩林含畫的半張圖，是我和他。蠟筆的顏色幾乎褪去，歪歪斜斜的臉也分辨不出誰是誰，那時小小林含還特別用箭頭標示了，偷偷夾在相簿裏，還神秘兮兮地說，噓，玄不要說出去，這張圖我們二十年後，一起打開。
林含，我的含含。
我們一起親密的相依相伴，一起過了數千個在我心中散不去的日子。看著看著，心中無限悵然。心臟好像瞬間化了一片，像水一樣。
林含，你可知道，我不再逃避對你到底抱著什麽情愫。我終於明瞭，無論你對我做了什麼，無論是你變了多少，在我心裏，你永遠是那個含含。
永遠。
你可知道？你可知道……
現在若是對你有多少懼意，就是對你有多少勾不斷的羈絆。
你可知道？你從來不知道。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紅了眼眶。
可即便如此，對林含的情感也僅止於此。現在，似乎有更重要、更值得我守護的東西……那份責任感，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悄然轉移。我必須為了他而掙脫木樁，踏出嶄新的一步。
我希望未來能跟他站在太陽底下，一起走。然而卻不知道還有沒有那個機會。
我吐口氣，而後忽然想到什麼，拿出最下面的一本相簿，這是方塚塞給我的。
之前和他來往的那段期間，無論什麼時候他總愛拍照。後來拍成厚厚一本，在某個節日裏送給我，難得認真：「很多事情，我怕到時候會被遺忘，所以一定得拍下。以後，我們老了，可以一起坐著，一起回憶，一起想當初是多麽辛苦，才走到這一步。」
我那時笑他笨，說他又不是先知，怎麼知道我們會一起到老，可他只是淡笑說：一定會的。
現在我想狠狠罵他，就他不守信用。然而卻只能笑。
當初拿到相簿時很感動，可之後沒怎麼有興趣與時間看，就這樣塞在櫃子底下跟其他相簿放著，久了也就忘了。
小揚談到與方塚交往時好像有說到，方塚在國外也很愛跟情人拍照。總是一個表情，一個動作都拍了好幾遍，只為找出他認為最漂亮的角度。
那如今，我也跟他們是一樣的嗎？
伸出顫顫的手指翻開那本相簿，是乳白色的，精細又漂亮，純白的就跟方塚一樣。
翻開第一頁，愣了幾秒。
「紀念方塚和林玄，愛的證明。」方塚在第一頁寫上幾個大字，下面還寫了日期，
工整又嚴謹，看起來是很認真地寫下。
心頭一麻，又翻下一頁。
那是一張照片，旁邊有方塚的字跡：「林玄和方塚兩個人在遊樂園裏！」
那天方塚神秘兮兮地說要給我驚喜，後來竟去了遊樂園。剛開始我哀怨說這是小孩來的地方，方塚卻興致衝衝地扯著我在摩天輪前面自拍了張照片。
即使我一臉臭臉不願配合，方塚這一拍，仍像拍了幾十次一樣，找到很棒的角度，精准記錄下那時所有的景物，和我們。
後來，畢竟從沒去過，我記得我玩得比方塚還瘋。
再翻過一頁，「林玄和方塚在看煙花，很漂亮喲！」再翻，「林玄和方塚去看演唱會，很吵卻很High 」、「一起看日出，並肩靠著時莫名的很感動呐！」
一張又一張地翻，與方塚的回憶不斷浮現。不知怎麼心裏越來越酸苦，最後竟有些想哭。
終於翻到最後一頁，那是我的睡臉。躺在方塚床上，普通蒼老的臉看起來安詳舒服，嘴角還掛著一彎淺笑。
「我的愛。」照片旁這樣寫著，紙張皺皺的，字跡很淡很淡，又有些模糊，似是反復寫上，又反復擦拭。
我愣愣地看著，久久不能自已。
方塚……
你究竟怎麼了？我實在看不透你這個人。我還要，再次把信任交付給你嗎？你會不會，像他一樣毫不留情的踐踏，在傷口上更添一刀呢？
如今從相簿中一幕幕播放出我們的回憶，那些差點被我忘記的東西再度憶起，我又更明瞭發現，你所帶給我多少初次，多少感動，多少我所不知道的東西。
心中不斷念著他的名字，念著念著，一片苦澀。
……
這樣沉靜良久，我忽地睜開眼，含著堅定。方塚，我相信你不是對我虛情假意，絕對不是。
你說過要相信你。
我會相信你，無論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會相信你。我信你，信到了底，那樣深綿，那樣緊密，即便沒有幸福，仍然要信。
對你，不是想信，而是已經不能不信。
你已經在我心裏佔據了太多太多的部分，我想讓你負責任，也想讓自己負起責任。
我不會放手的，就如你曾緊握過我的手。
我們可以一起相知相惜，一起到老了，再來回憶當初的辛苦。
這樣想著，心頭的緊窒就緩慢地放鬆了。我默默合上相簿，放在一邊。
而後，腦中除了方塚，又浮現了林含的臉。
林含，方塚，林含，方塚……
思緒不斷纏繞著這兩人打轉，我這個人的七情六欲，我這個人的靈魂，我這個人的全部，或許都是那兩人所給的。
那兩個男人，都實實在在地影響了我的一生。
以往一邊倒的情勢已然改變，他們誰也無法取代誰，他們在我心中的分量與地位是無法比較高低的。
若是哪天，哪邊高了一些，不平衡了，或許對我來說，世界就是顛倒的了。
在夜晚中看著那些照片，一遍又一遍，不曾間斷。直到林含走進房間，我才從思緒中驚醒。手裏還拿著相簿，愣愣看著林含。
林含像是有些累了，抬抬眼皮看我，調侃地笑笑，卻帶著些聽不明白的情緒：「你究竟知不知道，我跟你情人方塚在交往？每天明顯給你這麼多暗示，還不明白？怎麼，腦子現在就開始退化了？」
身體一顫。我是知道的，在牛排館裏就猜到了……只是不太想去相信。如今聽林含直接地說，還是負荷不了。
林含繼續殘忍地說：「我們今天吃了飯，看了電影，做了一堆事。」
心跳似乎漏了幾拍，極其難受。原來，方塚是跟林含看了電影，是和林含過了情人節……
閉上眼簾，在七夕情人節這天，我孤單一人，並且失去了兩個對我來說都是那樣重要的人。他們離開，一起離開。
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閃一閃的，世界在慢慢一塊塊崩解，慢到連求個解脫都不能，抽絲撥繭地承受著痛苦。
失去意識前，好像聽見林含說，明天要送我一個大禮物。

我知道自己在做夢。一個很沉，很沉的夢，夢境是黑黑的，暗暗的，什麼也沒有。
沒有林含，沒有方塚，然後，沒有他們兩個，也就沒有我。空間靜得嚇人，一點聲音也沒有，一個光點也沒有，什麼也沒有。
似乎連意識都在緩緩流失。
猛然地睜開眼，夢境的餘韻只停留幾秒，瞬間腦袋清醒，隨即愣了。
這是哪里，似乎跟剛剛的夢有些類似，卻又不一樣。看了看，光線不充足，也只能勉強讓四肢動一動，頭上好像有東西在飄，還有類似樟腦丸的味道。
「喀」一聲，還來不及思考，眼前一線垂直的白光讓我不得不眯上眼。
「終於醒了？」是林含的聲音。
我困難地睜開眼，外頭的光線打了進來，終於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
一個衣櫃，而且是個非常熟悉的衣櫃。
是方塚家裏的衣櫃。還記得以前在方塚家裏過夜，隔天起床，總會看見他在這衣櫃前挑著衣服，回頭見我盯著他瞧，就笑得一片柔膩。
呆愣呆愣的，林含扯動臉部肌肉，「好好在這裏待著，我給你份大禮。」
他將衣櫃的門半掩，走了開來。從外面看不清衣櫃裏面，我卻能清晰看見外面發生的事。
林含躺在我曾經與方塚纏綿的床上，主人似的隨意。過了不久，門外就走進了人。
是方塚。穿著浴袍，似乎剛洗完澡，身上一層粉紅的薄暈。他對床上的林含柔情一笑，跟著上床，在他臉上甜蜜地親了幾下，不慌不忙地探進林含的衣領。
我眼皮一顫，張開了口，卻還是靜靜看著。
林含喘了幾聲，卻沒有阻止，柔順地讓方塚在身上肆意逗弄。後來被舔弄得呻吟不斷，林含喘著說：「我們的第一次，我想做TOP……」
方塚頓了頓，緩緩抬頭，「好，都聽你的。」
而後他起身拿了潤滑油和保險套，小心替林含勃發的下身套上套子，又向後替自己擴張了陣，躺在床上張開修長的雙腿，帶著幾乎快滿出來的柔意。
大禮？
這就是，林含要給我的禮物？
讓我看見他們之間毫無間隔的甜蜜？讓我看見對我殘酷粗暴，卻對方塚乖順溫柔的林含？讓我看見對林含做出如此讓步，仍一臉愛意的方塚？
眼睜得欲裂，動也無法動地看著眼前的兩人。一時間，所有理智全飛。
春色無邊的畫面，互相傾吐愛戀的兩人，環著對方的手臂，像連一點縫隙都找不到的緊密。
——離開了。
好像聽到內心最深處，什麼東西破了的聲響。又脆，又刺。
他們，徹徹底底地離開我了。想離開我的人，想離開我的心，想離開我的生命。
他們想當我不存在，想當我不曾存在。儘管他們是我所有的一切，我對他們來說卻根本什麼也不是；儘管我再怎麼努力想擠進他們心裏，哪怕小小的一角都滿足，卻還是連旁邊碰不上。
若是現在把自己的心和肝都著急地掏出來，恐怕他們連抬個眼也不願意。原來自始至終，我是個對任何人來說，都完全沒有意義的人。
耳邊傳來陣陣吟叫，竄入我的耳裏、我的腦裏、我的血裏、我的神經裏、我的心裏。
霎時天搖地動，暈眩的失去一切能運轉的神經，恨不得現在立刻瞎了、盲了、啞了、殘了，甚至死掉，什麼都好，只要能逃離眼前這想把我生吞活剝的事實。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他們這樣對我。
內心被狂風吹亂，僅剩的一絲理智都隨之消散。儘管隱忍又隱忍，克制再克制，但如今，最後的防線也被衝破。
被束縛得緊，如今放飛，是誰也攔不住。
絕不允許——驚慌失措地想挽回，想阻止這一切發生。無論用什麼方法，一定要阻止。混亂中瞥見落在地上的鐵衣架，斷裂而鋒利。
伸出顫抖卻堅定的手將它撿起，我推開半掩的衣櫃，搖搖欲墜地朝在床上纏綿的兩人走去。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只能用渾沌兩個字來形容。
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只記得，我好像瞎了眼睛，也聾了耳朵，看不見他們的臉，聽不見他們說的，只管舉起手上的利器，朦朧視線中，朝著那白皙的肉身刺下。
只要這樣，一切就能停下，就能阻止。
於是一次又一次，鮮血飛濺，肝腸寸斷，瘋狂的行為似乎永無止境。
我想結束這場像夢一樣的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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