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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銀一兩 BY淺草茉莉

銀一兩 BY淺草茉莉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腐剎 您是第2378個瀏覽者
文案

她,銀一兩,要身世沒有,論背景一片空白,真要說有什麼,
也不過是和宮王爺府的小小廚娘一枚,清白乾淨得很,
但她家的爺就很威武,不僅權傾一時,更是眾人口中的皇上皇,
通常這種人怪癖極多,即使是冷酷霸道如他也不例外,
如果有人碰到他,必焚衣抓狂,不砍個頭落地誓不甘休,
可她一再犯忌,小腦袋還不是仍安好地擱在她脖子上;
楊棪織造欲獻給皇上的貢品,他亦親自挑選為她製衣,
主子想犒賞她的辛勞她是明白的,只是──
拜託,穿著錦衣華服殺雞宰羊的,這能看嗎?
最怪的是,打從她被派到爺的身邊服侍後,一堆人全找上了她,
今天是九門提督大人拜訪,明兒個是尚書大人求見,
這下連當今皇上的愛妃──搖妃娘娘都派人召她入宮談談心了,
問他們為什麼一個個找上她時,他們的回答卻令她傻眼,
哇哩咧,她不是個廚娘而已嗎?何時換了職稱她怎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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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金陵建朝起,這金陵首都城內孔雀大街北邊的名巷就開始大興土木,大規模興建金陵城內最大的「和宮王府」,工程之浩大,共徵召民兵千餘名,耗時兩年終於建造完成。

  這座府邸雕樑畫棟,佔地千頃,豪奢精美的程度足以媲美皇宮,更甚,朱漆大門直指皇宮朝陽殿,與之遙遙相對,似有挑釁之味。

  而在這天子腳下誰能這般奢華囂張、無視皇威?想來只有權傾一時、尊貴無比的七王爺朱戰楫有此能耐。

  當今皇帝朱竟璋共有皇子十二名,但幾經征戰與內鬥後,僅剩四名,除東宮太子外,就只有七皇子獲封和宮王爺殊榮,其餘二子仍未能加封,僅以皇子稱之,可見七王爺無可擋的權勢多麼令人眼紅。

  此刻豪邸主人俊容正一臉無聊地端坐上位,一身錦衣華服,腰間繫上一隻上等羊脂龍玉,身上罩著一件楊棪織造紫袍,袍上刺有怒龍升天之繡圖,看上去威氣逼人,讓人不敢造次地稍加仰視。

  朱戰楫左手不甚耐煩地輕彈一聲,左右隨即湧上四、五名隨從聽候指示。

  「上茶。」

  一聲令下,沒人敢怠慢,不一會功夫,上好碧螺春便已端至跟前。「爺,茶來了。」身旁的人小心奉上。

  「嗯。」他接茶就口,不過蹙了個眉,周圍人見狀立刻驚慌跪下。「爺,您不滿意嗎?」

  「今日誰擔這份工的?」

  「是……十一爺府裡送來專門為爺沏茶的……柳姬……」

  「是她嗎?專責沏茶卻連茶都沏不好,一無是處,可惜長得這麼標緻,可惜、可惜,斬了她吧。」他淡然的交代。

  「是……」底下人一臉死灰。又死了一個!

  王爺喜怒無常,殺人更是比捏死一隻螻蟻還容易,所以在王府當差人人心驚膽戰,個個無不提著腦袋在辦事,就怕一個不當心,就連沏茶這種小事都可能掉腦袋。

  朱戰楫驀然起身,負手持著鑲金邊玉扇,輕拍著背,似乎在等待什麼人到來。

  他神情譏誚,卻無人膽敢上前問上一句。

  「爺,太子求見,您見是不見?」王府總管來報。

  照理說,太子來訪,身為王爺的主子理當出迎,但當今世上誰人不知這太子不過是有名無實,僅是七王爺的傀儡罷了,而七王爺的勢力只怕連皇帝都不敢折其鋒,所以此次太子來訪,不是底下人瞧不起,而是主子與這太子向來話不投機,十次總有七、八次避而不見。

  「見,今天我若再不見他,怕他要尋死尋活賴著不肯走了。」他一臉諷笑。

  原來爺今天等的就是他!總管瞭然的應聲去將人請進廳堂。

  「七弟,你總算肯見我了。」太子朱戰淇一見他,立刻有如見到救世主一般巴上前。

  「太子,你說這是什麼話?七弟我怎敢不見太子尊容,這話傳出去可要失了太子的威儀了。」朱戰楫輕搖玉扇,笑容卻有著輕蔑。

  「呃……是是是,七弟說得極是。」太子乾笑,瞄了一眼這富麗堂皇新落成的府邸,比他的太子府還要講究上數倍,心下有些不滿,卻也不敢多言,瞧了廳中上位,自然就想坐上去,只是屁股才要坐上,就見僕人竟將為他端來的茶點置於主位下方的客座。

  他趕緊火燒屁股似的拉直身子,沒敢搶了主人的位子,尷尬地自行轉身就坐子僕人安排好的客座。

  朱戰楫唇角上揚,信步坐定主位,這才抬頭覷向太子。

  「太子,今日可是為了太子妃妻舅之事而來?」不想與他囉唆太久,他索性主動提及。

  「是啊……七弟,你也知道我那太子妃就這麼一個弟弟,寶貝得不得了,若有得罪,你大人有大量,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他吧?」太子硬著頭皮請求。

  日前,太子妃的寶貝弟弟仗著姐姐是太子妃,居然與黑官勾結幹起賣官掙錢的勾當,試問賣官掙銀哪一朝沒有?原也沒什麼,偏偏這小子不長眼,什麼官位不賣,竟將七弟計畫賞賜給昔日愛將的五品官職,賣給了金陵市集中稍有銀兩的屠夫,此舉無疑是公然侮辱了七王爺。其實有他這個太子姐夫撐著,侮辱誰都沒關係,即使得罪了皇帝也可能還有轉圜的餘地,但惹上七王爺,絕對是死路一條!

  因此在得知得罪的是七王爺時,他這妻舅當場嚇破膽子,直拉著太子妃來跟他磕頭,求他救他一命,他原先也不想蹚這渾水,可是衝著太子妃的眼淚,明知不可為,也只好硬著頭皮前來試試。

  「看在你的面子上?」朱戰楫無瑕玉面陰沉的露齒一笑。

  「七弟……」他幾乎要軟下腳來不求了。

  「說到面子,太子,七弟我可是給足了你面子,你可知多少人到我跟前碎嘴,這事若沒太子在背後撐著,小舅子敢這麼囂張嗎?」他氣定神閒的盯向來人。

  太子一聽,這還了得,連他都扯了進去!當下急出一身冷汗,情急之下拉住了弟弟的衣角,隨即又心驚地趕緊鬆手,就希望他不要注意到自己的舉動。「胡、胡……說八道!是誰?是誰敢造此謠言?我怎麼會唆使妻舅與七弟過不去,這這……七弟,你應該不會信此重傷之言吧!」

  「是嗎,我原也不信,但瞧你為妻舅求情不遺餘力,我不禁要懷疑……」朱戰楫神情不悅的盯住他所觸碰過的衣角,神色明顯轉沉。

  一旁僕役見狀,已先行入內為主子準備更衣焚服。因為誰都知道爺不愛被人觸碰,凡在不被允許之下受觸碰,事後他必更新衣、焚舊服。

  糟!七弟注意到了!這下太子更急,只得裝作沒事,就盼七弟饒他這回「觸身」之罪,否則兩罪相加,不死也半條命。

  「沒的事!七弟你可不要聽信讒言,被輕易挑撥咱們的兄弟情誼,不然這麼著,妻舅的事我為求清白,三哥我將親自徹查他的賣官罪行,倘若證實有違法證據,當即論罪絕不寬待,絕對給七弟一個交代。」為求自保,他也顧不得來時的目的了,只是如今救人不成,反成了執法劊子手,這大義滅親說得慷慨激昂,只怕回到府邸得面對那票姻親的鬼哭神嚎了。

  這日漆金華轎由十二人抬著,後頭跟著二十鐵騎一字排開,如此陣仗出現在陰雨綿綿的金陵街頭,全因朱戰楫剛下朝,忽覺心悶無趣,便命人在鬧街上逛逛,半掀著眼皮,圖有新鮮事能勾起他的趣味來。

  看來他閒太久了,自從四海無戰事,父皇登基以來,他已好久沒有用心專注過一件事了,唉,人生真是無趣啊!

  半垂著眼,轎子浩浩蕩蕩在一家面鋪前經過,突然在一陣意外的騷動後,轎子靜止不動了,四周皆駭然的沉默下來,因為發生了一件令眾人驚愕之事。

  人人倒抽一口氣,眾目全不敢置信的盯著一名丫頭手中的水桶──這丫頭竟不要命的朝大轎潑水!

  事出突然,一干隨從愕然當場,竟不知如何反應,就連朱戰楫也愣住了。

  只是闖禍丫頭猶不知死活,潑了水後連頭也沒抬就返身回面鋪去。

  「站……站住!」七王爺貼身護衛李少總算回魂,不敢回頭瞧爺的臉色,立刻怒喝出聲。如此不敬的舉動,不用爺下令,都該殺!

  這一喝,驚得那丫頭轉身抬頭,便瞧見一群人對她怒目相向,彷彿她犯了什麼該立即斬首的死罪,而一旁的左右鄰居也露出同情不已的目光,她不禁困惑。

  發生了什麼事嗎?「這位大哥,你方才叫的是我嗎?」丫頭指著自己,全然不解的問。

  「就是你,大膽刁民,竟敢對和宮王爺潑水,你要命不要!」李少怒斥。

  和宮王爺?誰呀?「真對不住,我剛來金陵,也是第一天到這鋪子上工,剛剛急著打掃,不知有人經過,一時不察弄髒了你們,至於什麼王爺的,都是我的錯,還請見諒!」她初至金陵,不知天子腳下的人物氣派這般大,不過濺濕轎身就像是犯了死罪似的,有這麼嚴重嗎?

  「你!」來人的氣勢像是要當場砍了她似的。

  她一驚,連忙再說:「這樣好了,我幫你們把弄髒的轎子洗乾淨,如果還是不行,連你們的髒衣服我一併洗淨,你說好不好……不、不不好嗎?這樣還不夠誠意嗎……好好好,我告訴你們,姑娘我沒什麼錢,賠不起你家主子那頂華麗嚇人的新轎子,如果想敲詐你們是找錯人了,不然這麼著,我上工的地方就是面鋪,若你們不介意,我請你們一人一碗我煮的面,就當是賠罪。」

  看來人臉色越來越臭,她只得忍痛做最後的讓步,瞧這群人包含坐在轎內不吭聲也沒露面的人加一加,少說也有三、四十人,經他們這一搞,不吃垮她才怪。

  敢情這丫頭還不知道自己闖了什麼禍,還道是人家藉機要訛詐她的錢!眾人皆哀歎地搖頭。她死期真是不遠嘍!

  「大膽!你當我主於是什麼人?吃得慣你的粗食嗎!」李少氣結。居然碰到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粗食?我做的面在家鄉可是有口皆碑,相信就是皇帝老爺吃了也要大讚不已,你竟說我做的面是粗食!」出乎意料的她竟大為光火,一反方纔的低聲下氣,氣焰高張的朝著他大聲咆哮。

  可惡!她這人什麼都好說話,可只要一有人批評她的廚藝,她可是會立即翻臉的,就連天皇老子來了也一樣!

  李少一愣,正要發作時,轎子裡的人卻出了聲。

  「李少,本王就吃她一碗麵吧!」

  「爺,您要吃她的面?」李少不禁怪叫一聲。爺怎麼了?竟紆尊降貴願意屈就平民粗食?爺可不是一般人,飲食、起居講究自不在話下,在王府裡,全國名廚少說也有二十名,每日精心烹調,仍難博得爺的一句好,如今在這簡陋面鋪內,爺竟願意委身就口,此舉不僅讓他,也讓其它一干人嚇了好大一跳。

  「不成嗎?」朱戰楫不悅的掀簾下轎,身上仍是一身錦衣華服。

  「不敢,既然爺要吃麵,屬下立刻去安排。」李少趕緊彌補方纔的失態。

  「不必,就你一人隨我入鋪即可。」他揮手吩咐,即緩步入內。

  他一出現立刻光芒四射,尊貴氣質更是不可言喻,讓這家簡陋的鋪子更顯寒酸。

  一入鋪他隨興而坐,漫不經心地掃了小鋪一眼,才將目光落在那闖禍丫頭身上。只見那丫頭年約十七、八歲,臉圓唇紅,皮膚散發著健康的紅潤,除此之外,唯一教他特別瞄上幾眼的是她的雙眸,倒不是說她的雙眼嬌媚含波,相反的,她兩眼炯炯有神,略帶英氣、不似一般姑娘嬌羞含媚。

  看來潑水灑轎她是無心的。「你叫什麼名字?」打量過後,朱戰楫開了尊口詢問。

  「我?」乍見轎子的主人,她驚得闔不攏嘴。好個俊美無儔的貴公子,在她的家鄉從來沒有見過這等教人眩目的大人物,這會她不禁瞧傻了眼。

  見她癡傻的模樣,一旁的李少揚聲喝道:「大膽,爺問話還不快答!還愣在──」

  「無妨。」朱戰楫揚手制止了李少,此刻他心情竟出奇的好,也不在意她的癡愣。「你叫什麼名字?」他難得好耐性的再問一次。

  「銀一兩,我叫銀一兩。」這回她總算回神,但回神後卻神情不悅地瞪向李少。「你這人脾氣真壞,該學學你家主子,瞧瞧他多慈眉善目,待人多客氣,脾氣好得沒話說。」

  銀一兩的話一說完,鋪子外的眾人又不約而同的倒抽一口氣。這普天之不敢說七王爺慈眉善目、好脾氣的人,這位離死期不遠的姑娘可說第一人。

  眾人等著見王爺的反應,哪知他竟仰天暢笑。「說得好,本王的心腸有多好,恐怕只有你看得清了。」他自我諷笑不已,難得沒有怪罪之意。

  「是嗎?那表示你朋友太少,少人能瞭解你。」她煞有其事的說。

  「是嗎……」他也煞有其事的沉思起來。

  眾人大氣不敢喘上一下,只能灰著臉,覷向主子的臉色,然後又一致的責怪那不知輕重的丫頭身上。

  爺已經是夠教人難捉摸了,這丫頭還來找麻煩!

  銀一兩愕然的睇向眾人責備的目光。怎麼,她說錯了什麼嗎?

  「你說你叫銀一兩,才初到金陵?」朱戰楫再開尊口。

  「嗯,是啊,怎知第一天上工就遇到這事兒,真對不住了!」她彎腰再次道歉。

  他蹙眉。「既然你初到金陵,自然不知規矩,恐怕連本王是誰也猶未聞吧?」

  「是啊,我才在想您是哪號大人物?瞧您這排場、這穿著,定非凡人,您要說您是皇帝,我也鐵定相信呢!」

  「這樣啊……」他但笑不語的把玩著從不離身的鑲金邊玉扇。

  面鋪外的眾人也頻頻點頭。這丫頭總算開竅了,眼前的人可是比皇上還要尊貴上幾分的人物呢!

  「銀姑娘──」他正要開口,卻遭她打斷。

  「公子不用客氣,叫我一兩便成,別姑娘姑娘地叫,怪彆扭的。」她笑起來露出兩頰的小巧酒窩,頓時增加了幾分爽朗俏皮。

  他有些怔然,然後低笑出聲。這丫頭果真不知他何許人也,放肆之餘倒也有趣,不枉他特地下轎來吃她一碗粗面,不過她既是老天派來讓他耍樂的,那麼他得好好樂上一樂了。

  「呃……一兩,」居然取這等低俗名字,可以確定她出身低下,父母大多跳脫不了一般的市井之流。「既然你弄髒了本王的轎子,自然得給本王一個交代,你說是不是?」

  銀一兩頷首稱是。

  朱戰楫見狀,滿意的接著說:「既然如此,你所說會做到的賠償都當真?」

  「自然,我會請你們一人一碗麵食。」她承諾的事自然會做到。

  「好,那你就煮上……三百碗麵,這樣應該足夠這些人吃食了。」他環顧自己帶來的人,加上看熱鬧的,少說應該也有三百人左右。

  「什麼?三、三……三百碗!」她驚叫出聲。不會吧,三百碗,這豈不是要她破產!

  「怎麼?反悔了?」他微變了臉。

  瞧見他乍變的神色,她吃了一驚。這人怎麼變臉變這麼快,好脾氣公子竟瞬間變得陰沉起來?

  還真有些嚇人呢!

  「反悔是沒有,不過這三百碗麵吃完後可會讓我一窮二白,更讓初入金陵的我夜宿街頭了。」她苦著臉。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是你答應要請所有人吃麵的。」三百碗麵換她一條小命,該是值得了,就算要她今後露宿街頭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好吧,既然公子硬要我賠我就賠,公子請稍坐,我這就煮麵去,馬上來。」她說到做到,立即神色認真的要煮麵去。

  「慢著!」他喚住她。

  「嗯?」銀一兩回身,聽他還有什麼吩咐。

  「你說過,你煮的面連皇帝老子吃了都要稱好,所以別忘了,若煮不出讓人稱讚的好麵食,本王可饒不了你,非要治你一個詐欺之罪不可。」

  「咦?」

  「害怕嗎?」他心懷不善地欺向她,撇嘴一笑。

  「怕?怎會,我做的面天下第一,您吃過便知。」她自若回笑,嘴角一扯動,酒窩又浮上雙頰,讓他一時間呆愣了。

  「是嗎……下去吧!」他迅速收回失掉的魂,也惱自己的失態,因此有些許的悶悶不快。

  銀一兩手腳頗快,不一會功夫便端出七、八碗香噴噴的湯麵,第一碗當然先請朱戰楫嘗,不待他評論,回身又趕緊為其它人煮麵,顯然對自己的手藝很有自信,不相信他會有不滿意的可能。

  他愕然的盯著眼前的湯麵,發覺它香氣濃郁,配料上的搭配色澤鮮美,看上去確實令人食指大動,看來她的自信不是沒有道理,要治她詐欺之罪恐怕不成了。

  接過李少呈上來的筷子,他竟難得有胃口的挑起麵條吃了起來。果真不錯,色香味俱全。「李少,你們也吃吧,面涼了就不好吃。」沒他的吩咐,底下的二十人無一敢動筷。

  「是。」這聲吩咐一下,眾人立刻大快朵頤一頓。邊吃邊暗想,想不到在這不起眼的鋪子內竟有如此上品麵食,難怪連嘴刁出名的爺都忍不住動了筷子,可見這碗麵真是絕品。

  三百碗麵煮得並不輕鬆,見銀一兩忙進忙出的煮麵端面,忙得她香汗淋漓,卻始終帶著酒窩笑容,認真的端上每一碗品質一致,不會因數量甚多而偷工減料的面,朱戰楫遠遠打量著,這笑容讓他覺得刺目。

  好不容易等她終於將整整三百碗麵端上,才累極的走向他,瞧人人皆將碗中面吃了個碗底朝天,大讚料多味美是一等一的好味,唯獨他一碗麵只吃了一半,她愣了愣。難道他不滿意?

  「不好吃嗎?」她口乾的探問。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

  「鐵定是不滿意,否則不會留下這許多──」

  「錯了,爺是滿意極了,否則以爺的習慣,餐桌之上同樣一道菜不會動上兩次筷子,你這碗麵已教爺破了戒──」李少在瞧見爺的臉色時倏然閉嘴。糟了,竟在爺面前多了嘴!

  都要怪這面太好吃,所以才會不忍煮麵人誤以為爺不喜歡而一臉難過,一時多嘴說出爺的習慣,瞧爺拉下臉,他這才知闖禍,立即低首躲回主子身後,不敢再造次。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公於是滿意我的廚藝了,那麼應不會治我詐欺之罪了吧?」安心後,銀一兩笑嘻嘻的問。

  「嗯。」朱戰楫淡然的點頭,似有些不甘願。「繼續下一件吧!」

  「呃?」什麼下一件?

  他慵懶的支著下巴,簡單提醒,「清洗轎子。」

  「什麼?還要我清洗轎子?」

  「沒錯,這可都是你自己說的,相信在座人人都聽得十分清楚,你可別賴帳。」

  「可是……」誰教她多嘴,這不可真要累慘了。「好吧,我清洗就是了。」拉長了臉,她只得振作起精神來打水洗轎。

  見她正直好欺,他心境一轉,那就欺到底吧,反正他正無聊得緊。

  「洗完轎,別忘了將我隨從的衣物一併洗淨,不可有一處髒污。」他又加上一句。

  「你!」她氣得轉身瞪視。

  他嘴角上揚,笑得好無辜。雙指輕彈,李少即刻躬身向前,聽候吩咐。「去,回府要人送上我的碧螺春,本王要在這打盹監視。」

  「可是,爺,您忘了,相爺正在府邸等著求見,您要是不回去,相爺豈不──」

  「叫他回去,有事明天再報。」他不耐煩的擺擺手,玩心正起的盯著賣力刷著轎子的身影,只見她個子嬌小,遇上轎面高處,卻踮著腳也要認真的擦洗乾淨。

  有趣!原來看人刷洗轎子也是一種樂趣。

  事實上,他和宮王爺的轎子每日固定有人清洗,再加上他的潔癖,轎子只要有一絲不潔,他絕不會登轎,而清洗轎子不力之人輕則鞭刑,重則摘下腦袋,至於刑責輕重完全按他當日的喜怒而定。

  這丫頭其實只須將潑到污水之處稍加洗淨就算完事交差,但她認真過了頭,這會竟連轎頂也要人幫忙扶著她,危險十足地爬上去刷洗個徹底,令他有些哭笑不得。這丫頭真是……有趣得緊!

  李少見自家主子多變的心思竟會專注在那奇怪的丫頭身上,便不再多嘴的轉身回府,執行主子交辦的任務。

  轉眼天色已黑,在銀一兩賣力盡心之下終於將原本就潔淨的轎子刷洗得更一塵不染,漆金雕面正對著月光閃閃發光。

  王爺分明是有意刁難,她卻做得這番賣力,人人都當她是傻丫頭,因為她實在是正直得過了火。

  她雖疲累,卻笑意不減的恭請正愜意啜著茶,吃著小點心的王爺移動尊駕檢查。

  「洗淨了?」朱戰楫展現難得一見的無比耐性,盯著她刷洗轎子的所有動作。

  「洗淨了。」她像完成了一件大事般,成就感十足。

  「你可知你花了多少時間清洗這頂轎子?」

  她側著頭,瞧瞧天色。「兩個時辰以上吧,花的時間是多了點,但成果保證您滿意。」

  「很好,那麼本王問你,眼下天都黑了,但這一干隨從的衣物卻連一件也還沒清洗,你說這該如何是好?」他斜睨她,眼光瞟向他早命人,包括他自己已脫下像小山高般的「污衣」。

  「放心,就算熬夜,我也會洗淨還您以及您的隨從們一身乾淨的衣物。」瞧瞧那座「小山」,明明一臉疲累,她卻依然笑著保證。

  他忍不住對她審視再審視,好像沒有人可以讓她不快,沒有事可以令她挫折,她可以樂觀認真的做好每件她承諾過的事。「好,你幹活去吧,你做多晚,本王就陪你多晚。」他臉上興味更濃。

  「咦?」這王爺還真閒,她正想建議他留下衣物,明日一早必將洗淨的衣物奉上,不需他辛苦陪伴的。

  「王爺,相爺到。」銀一兩未能開口,李少就指著門口道。

  朱戰楫皺眉。「他來做什麼?」雙眼瞥向無他旨意,正被擋在門外急得滿頭大汗的丞相。

  「稟爺,下午屬下回府時就見相爺似有急事要議,但屬下告知爺有事無法回府,請他明日再來,但相爺卻說今日一定要見到爺,願在府邸等您歸來,這會怕是等不及了。」

  「嗯,讓他進來吧!」他不耐的傳令。

  李少這才領著丞相進到面鋪。

  丞相躬身問安後,見七王爺竟在這破爛鋪子待上一天,不可思議的打量起這鋪子,想知道這裡究竟有什麼奇特之處。

  方纔就訝異的發現所有隨從全都衣衫不整的立於門外,見到七王爺後更是吃驚,他居然也褪去外袍,僅著中衣簡衫,在這與他尊貴的身軀格格不入的地方品起茶來,這……

  「什麼事?說!」一見丞相,朱戰楫開門見山的問,彷彿十年所有的耐性都已在這一天裡全數用盡。

  聽這口氣就知這趟前來怕是惹惱了七王爺,唉!要不是國事緊急,他何嘗願意來吃這頓排頭。「稟王爺,只河又潰堤氾濫成災了,大批饑民正等著朝廷開倉賑災──」

  「慢!開倉賑災不是一向由米倉司負責辦理,且賑災米銀早已撥發,這會怎麼會十萬火急的找上本王,難道丞相糊塗到不知這是誰該負責的嗎……慢!難道宮中又有人闖禍?」思緒一轉,他厲聲問。

  「這……」

  端看丞相欲言又止,他心中已然明瞭出了什麼事。

  「走吧,隨本王進宮。」他起身要走,卻又想起什麼的回頭。

  見他回頭,銀一兩立即上道的說:「公子不必理會剛才的承諾,儘管放心留下衣物,明日一早我就會將洗淨好的衣物親自奉上。」

  朱戰楫挑眉,睇了她一眼,沒有開口朝她說話便瞥向李少逕自交代,「帶她回府,命她今晚定要將所有衣物洗淨,你在旁陪著她,她工作多晚你就陪她多晚,一步也不許離開。」雖不是親自陪伴,但派李少陪著應不算食言!

  他為人一向隨興,處世亦正亦邪,諾言這玩意他可守可不守,但瞧她賣力守諾,也不由得對她的諾言重視起來。

  「真小心眼,還怕我洗不乾淨嗎?」見他都要走了還不放過她,非要抓她進府勞役,還派個人監督,她有些不滿的嘟囔著。

  一旁的李少也苦著臉。這不表示他今晚也甭睡,得陪著做苦工?

  唉!都是這命大的丫頭害的!思及此,他不由得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她也雙手一攤,無辜的回他兩眼、三眼,不,四眼!

  要恨大家一起來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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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和宮王府內廳

  「燒了吧。」朱戰楫方由宮內夜宴回來,才進府就嫌惡的命左右為他更衣焚服。

  「是,爺。」總管應聲後,悄悄以眼神詢問同爺一起入宮的李少。

  李少眨了個眼,他便立即會意,八成又是皇上在宴中硬塞什麼美女貴婦要爺收下,這些狂蜂浪蝶一見爺,哪個不使出渾身解數要得到爺的青睞,今日定是這些美女們不知規矩,不小心碰到了爺身,難怪爺一回來便立刻焚衣。

  想必那觸碰到爺身子的美女,不知被爺怎麼個修理……想來今晚皇帝夜宴場面一定很好笑。

  但好笑是好笑,可瞧爺繃了一晚的臉,脾氣可是壞得很。總管在心中提醒自己今晚得格外小心伺候,免得小命不保。

  儘管他是少數幾個允許可以近身為爺更衣之人,但衣物一貼爺身,連他也不許輕易觸及。

  「慢著,這衣物……」正當總管取來乾淨衣物要為他換上,朱戰楫卻像想起了什麼,若有所思的盯著總管手中的衣物。「李少,你說說,這件衣服是否就是當日在面鋪時褪下的衣袍?」

  「咦?回爺,正是這件。」李少仔細看過後,心驚的回話。

  「是嗎?」

  糟了!經那髒鋪子座椅糟蹋過,又經低下丫頭觸碰清洗,這上等衣物早已形同「殘花敗柳」,不焚了它還教爺給瞧見,這不髒了爺的眼,若真穿上不又弄髒了爺的身?!「爺,屬下真是罪該萬死,這衣屬下立刻拿去焚燒殆盡,不會再髒了爺的……」

  他面無波瀾,揚手要李少住嘴。「這事我倒忘了,這是一個月前的事吧,說說,那丫頭後來怎麼著?」想起那丫頭,他興味又起。

  「咦?」以為爺日理萬機,那日面鋪裡的事只是一時興起,事隔月餘早忘了,訝異爺竟「睹衣思情」,還有興趣知道那丫頭後來的事!

  「啟稟爺,那日丫頭……銀姑娘隨屬下回府後,一個人賣力地清洗像小山一樣高的污衣,足足刷洗到隔日午時方才完工。」

  「她沒有偷懶嗎?」出口後朱戰楫有些後悔,問了不需要問的話。

  「偷懶?爺,不是屬不要說,這丫頭腦袋根本是石頭做的,不是屬下吹牛,在王爺的要求下,下人們由王府穿出去的衣物哪件不是乾淨並上漿過,更遑論爺的尊貴衣物,再說,當日污水只髒了轎子,並未濺濕到任何人身上,根本不用如何刷洗,只要輕輕搓揉就乾淨如新。

  「但這丫頭功夫不打折扣,定是要將每件衣服洗得潔白無痕,連內裡折縫都不放過的翻開來刷洗,末了還將每件衣物重新上漿,宛如鋪裡賣的新衣,累得屬不在一旁盯得腰都伸不直了。」他乾脆也為自己邀功抱怨一下。

  他並不意外,果真是這丫頭會做的事。「讓本王穿上。」他露出今晚第一次的笑靨。

  「穿上?爺,您不嫌髒,不焚了它?」李少驚異的問。

  「焚它做什麼?那丫頭洗得這麼工夫,這可是本王這些年來穿得最乾淨的一件衣物。」他反諷的笑說。

  「呃?是。」李少不解的瞪著總管仔細為爺更衣的手,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但就是覺得不對勁!

  今日早朝後,上轎前,朱戰楫特意瞥了一眼潔淨如新的轎子。

  過了這麼久,經那丫頭清洗過的地方依然潔淨閃亮,他不由得低笑,扯唇譏嘲地自語,「真是功夫了得。」

  「爺,您有吩咐嗎?」隨侍的李少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謹慎地趨前探問。

  他微惱地瞪李少一眼,嫌他多事。「起轎吧!」他逕自上轎吩咐。

  李少脖子一縮。他長年身為爺最貼身的侍從,在王府的地位僅次於總管,但近日卻發現老抓不著爺的心思,而且還常惹爺不快,於是他警惕自己得小心了,爺一向嚴以待人,翻臉無情,若自己再不小心伺候,怕多年苦心在王府經營的地位就要不保。

  轎子依然由十二人浩浩蕩蕩的抬著,身後的鐵騎數目不減,二十名訓練有素,整齊劃一的護衛盡責地保護轎內權勢勝天的主子。

  這般尊貴之人,敵人自然不少,要他命的人,恐怕多如繁星,故這二十名護衛身負重責,可不敢掉以輕心。

  這群人所到之處,照道理應該是十分引人注目,可這街上卻沒人敢抬頭仰視分毫,因為這是大大的不敬,裡頭坐的可是連皇上都懼之、畏之的和宮王爺,試問誰敢不避諱地仰頭瞧上一眼?膽大的,也只敢低著頭由眼角偷瞄那麼一眼,便算是滿足了好奇心。

  「七王爺,聖上有旨,請您留步。」街頭數十名宮中鐵騎快馬奔來沿路高喊,一群人在離轎五尺處就下馬躬身,單膝跪地的垂首傳話,「打擾王爺行轎,小的罪該萬死,但傳皇上口諭,『朕多日未單獨與愛兒暢飲美酒,前日回疆進貢珍奇佳釀,盼愛兒此刻進宮與父皇相聚飲酒』。」

  「嗯,知道了。」良久後,轎內才傳來懶洋洋的聲調。

  「那小的就即刻護送王爺再轉回宮去?」為首者喜聲道。那日皇上夜宴美女們惹惱了王爺,此次皇上有意賠罪,就怕王爺不賞臉,此番王爺欣然允諾,皇上可安下心來了。

  隨即一行人將轎身轉向,打算再返回宮去。

  「等等,李少,這街景有些眼熟?」轎裡的人經宮中鐵騎這麼一擾,由簾縫中不經心地注意著街上的動靜。

  「眼熟?」李少以為爺指的是有異動,立刻警覺地示意所有鐵騎圍住轎身,一副誓死護主的模樣,此舉也驚得百姓頓時驚惶失措,以為要發生什麼大事了。

  「蠢貨!你在做什麼?」轎內的人見狀,火惱低斥。

  「爺?您不是說……」見主子發火,李少驚愕得不明所以。

  「住口!本王是問這條街本王是否來過,覺得眼熟?去!要鐵騎們回歸隊形,不得擾民,至於你,哼!」轎內人明顯已有殺人衝動。

  誤會大了!方才要自己留心伺候,這會就捅出樓子。李少汗流浹背的先示意鐵騎歸隊,接著努力瞧著街景,力求補救的道:「爺,屬下想起來了,這街口轉角幾步就是銀姑娘的面鋪了。」

  「哦?」難怪覺得眼熟,原來是那丫頭的鋪子到了。朱戰楫托腮想了一下,腦海中不自覺浮出銀一兩頭那張帶著酒窩的笑臉。「李少,通知宮中鐵騎轉告皇上,本王今日有要事在身,不克前往,回疆美酒改日再飲。」

  「是。」李少立即傳話給後頭那一票宮中鐵騎。

  聞言,宮中鐵騎臉色黑了一片,雖然無法交差但也無可奈何,只得躬身轉身離去。

  「他們走了?」李少回到主子跟前覆命,轎內傳來問話。

  「回爺,他們臉色難看的走了。」李少好笑的說。

  「哼。」

  「爺,您方才說有要事要辦,咱們上哪去?」問清楚來好吩咐轎夫啟程,爺可是日理萬機,忙得很。

  「吃麵去。」

  「什麼!吃麵去?」

  「王爺爺爺……饒饒饒命啊!小的真不知她上哪去了。」面鋪老闆張著嘴、抖著唇,幾乎要發不出完整的音來。

  「金陵她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除了你這,她還有其它親戚嗎?」見主子特意來吃麵,便是有意要見銀一兩,他總算有點明白主子的心思,於是代主子追問。

  「聽說……沒、沒有……小的原也不認識她,是她自己找上門,說是手藝一流,要小的收她做廚娘,所以小的就答應她供吃供睡……」

  「這麼說來,她沒有其它地方可去?那她怎麼會離開你這間破爛鋪子?定是你欺她無依趕人?」李少怒指。

  「我我……小的也是不得已,她來上工的第一天,小的有事待辦剛巧不在,信任的將鋪子交與她照顧,誰知她不知感恩還將鋪子搞得亂七八糟,廚房材料更是用得精光,當晚人也失蹤了,小的以為是遭小偷了,直到隔日午後她才回來,掏出所有銀子說是要賠償小的損失,但現銀五兩哪夠賠所有損失,而那丫頭還大言不慚的說要做工抵債,小的想定是這丫頭偷了材料,拿去賣了變現花用去了,所以哪還敢收留她,一氣之下便收下那五兩,將人給趕了出去……」鋪子老闆頭也沒敢抬,只是氣憤的說道。事實上,沒報官將那丫頭以偷竊之罪關起來,已經算是厚待了!

  可此刻怎麼會有王爺找上那寒酸丫頭,難不成那丫頭又闖禍了?

  「爺?」聽到這兒李少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們害慘了那丫頭,這會她肯定真的露宿街頭,不知流浪到哪去了,這事他沒轍,得請示面色陰沉的主子。

  朱戰楫不發一語,起身出鋪進轎,李少趕緊跟了上去,主子這才探出頭來,唇角緊繃地吩咐,「拆了這家鋪子,將鋪主驅離金陵,終生不許踏進一步。」

  「是。」沒有多少訝異,李少以眼神指揮鐵騎去辦。爺喜怒無常,這鋪子主人動了爺的人,該死!

  既沒死,拆鋪驅離算是僥倖了。

  可爺的人……這個想法有些怪怪的,那丫頭算是爺的人嗎?

  「爺,那要屬下派人尋找銀姑娘的蹤跡嗎?」他揣測的問。

  「找她做什麼?身上沒錢還逞強行事,是該受到教訓,隨她去吧!」閉上眼,胸口升起一股說不出的悶熱,心忖也許該赴父皇的約,找找晦氣、出出氣,應該可稍解胸口的鬱悶。

  「七王爺,難得您肯賞光光臨寒捨,臣深感榮幸、深感榮幸啊!」原不期望七王爺會來,哪知卻見他出乎意料的出現,尚書季秋意笑得闔不攏嘴,趕緊讓出上位請他入座。這位人人巴結,不敢仰視的地下皇帝肯紆尊降貴出席他的壽宴,這就表示他的仕途到目前為止還算安穩,不怕失勢,於是討好地舉杯敬向才剛坐定上位的貴客。

  「尚書大人生辰,既發了帖子給本王,本王說什麼也要來擾上一杯壽酒喝喝。」朱戰楫給足面子的幹盡這杯酒。

  「謝七王爺。」季秋意大喜,使臉色命人不可怠慢的再為他斟滿酒。

  其它賓客見七爺今日心情似乎挺好,笑容可掬,於是眾人都把握機會爭相敬酒,就希望趁他心情好時能在他面前多增加些印象,因為只要受他垂青的人,飛黃騰達、拜官晉爵便可說是指日可待。

  朱戰楫的確有著好心情,雖不再乾杯,一一酌飲倒也爽快,待酒過一巡,他輕瞥剛回到他身旁的李少一眼,見李少點頭,雙眼微瞇,又接下了尚書季秋意斟上來的酒,微微仰頸,淺淺啜上一口。

  見他似乎對酒已失去了興趣,季秋意忙喚人端上小點佳餚,就怕怠慢了貴客。

  「七王爺,這些可是臣府邸的廚子精心製作,若合您口味就請多吃兩口。」素知七王爺嘴刁得很,就怕他一個不爽起身離去,因此季秋意親自捧著銀箸恭請七王爺享用。

  「嗯。」朱戰楫沒接下筷子,只瞧著菜色皺眉。這桌上佳餚少說二十盤,道道食材珍貴,看得出廚子用心烹製,但沒一道能引起他的食慾。

  一旁的季秋意捧著銀箸,暗急在心。難道都不滿意嗎?這一桌菜色他可是下了好大一番功夫,集合天下美食奇材,還特地聘請了十位名廚精心烹調出來的。「呃,七王爺,若這些粗食不入您目,臣要他們全撤下,重新再布上新菜,定讓七王爺您滿意。」

  朱戰楫揮手允他撤下一桌食物。「不用再上什麼佳餚了,就給本王下碗湯麵吧!」

  「湯、湯……面?」他沒聽錯吧?精緻美食七王爺不要,只要簡單一碗湯麵?

  是誰說七王爺嘴刁的?

  可是人人都不敢吭上一聲,因為自呈上那碗湯麵開始,七王爺就蹙緊眉頭,不發一語的緊盯著面瞧,也不動筷子。難道這麼盯著就會飽了嗎?

  眾人不敢出聲壞了七王爺「瞪食」的興致,只期待他趕快瞪完,好歹吃上一口,別嚇得眾人也跟著完全沒有,不,是不敢有食慾。

  良久,他才抬頭。「叫這煮麵的廚子出來。」

  「嗄?是是是。」季秋意臉色青黃不定。完了,定是這煮麵廚子哪裡烹調得不對,觸怒了貴客,毀了他的筵席,該死,真該死!他又急又氣地命人速將闖禍的廚子給押上廳來,等候七王爺的發落。

  「果然是你!」他胸口微微發熱,再見她竟有絲令他訝然的驚喜。

  「是你!」銀一兩教兩名大漢強押著走進宴廳,跪倒在地,一聽到耳熟的聲音,她愕然抬頭,與他驚愕對望。

  「大膽,竟敢直視王爺!」季秋意粗魯地上前將她的頭壓下,這才打斷了他們相視的目光。

  朱戰楫見狀,臉上有著微慍。「讓她站起來說話。」

  「站起來?呃……是。」季秋意眼尖,發現七王爺似與這廚子相識,這才趕忙說是,命人將她扶起。

  見她站定後,他才開口問:「面是你煮的?」

  「是啊,您吃過,這香味獨一無二,您該記得才是。」她笑瞇瞇的說,全無一絲忸怩懼色。

  意外見到她令他心情莫名大好。「是啊,這香味獨一無二,還未嘗,本王就知是出自你手。」

  銀一兩笑得更開心了,白淨的臉蛋又露出甜甜的酒窩。

  眾人望著她的酒窩,也是一致暗讚好個甜姐娃兒。

  但這一切全被朱戰楫瞧在眼裡,臉上頓時無了笑容,眾人發現暗驚,不敢再往廚娘臉上多瞧。

  善於察言觀色的季秋意原以為大禍臨頭,沒想到原來是天賜良機,立即趨前討好的說:「原來七王爺喜歡這丫頭的手藝。她是臣日前新聘的廚娘,若王爺喜歡,臣願割愛,讓您將這丫頭帶回王府,好好伺候您。」人人都說七王爺不近女色、不愛女娃,看來傳言有誤啊!

  「送予本王?」他持扇輕敲著桌面,沉吟半晌。多少人為巴結他,不知用了多少名目送上各色美人,他退回的次數遠大於收下的次數,且收下的心態多半帶有隨性與需求,但這回……

  「咦?大人,我才來您府上不到三天,難道您不滿意我?急急要將我送人?」沒人問過當事人的意願,這讓她有些生氣。

  季秋意尷尬的解釋,「呃,不是的,是王爺看上你的……手藝,要將你收進王府裡……」

  「收進王府裡?」她睜大眼睛。

  「咳咳!不是收進王府裡,是聘你進和宮王爺府邸當差,明白嗎?」這丫頭怎麼這麼呆傻耿直?他可是想辦法讓她有機會飛上枝頭當鳳凰,她卻不知好歹得連一點風情也沒有,他開始懷疑,就算讓她有親近七王爺的機會,瞧她這憨傻模樣,真能博得挑剔王爺的心嗎?

  「哦?」銀一兩側頭想了想。「和宮王府也供吃供睡嗎?」這是她最關心的。她可是實際的很!

  季秋意翻了翻白眼,確定她要得寵,恐怕很難!

  朱戰楫瞧著她的反應,大笑出聲,主動回答,「供,不僅供吃供睡,每月還有三十兩餉銀可領,你說如何?」

  「三十兩!」這下她眼都直了。一般廚工薪資不過十兩,較有名氣點的也才二十兩,這人卻願意付她三十兩,這可是筆大錢,不會是坑人的吧?「三十兩餉銀會不會多了點……」她小心的問。

  「你當差的地方可是和宮王爺府,在那裡當差的人個個不同凡響,所以付你這薪餉可不是白付的,你要好好伺候七王爺才行。」季秋意苦口婆心的暗示,就希望她開點竅,別再傻裡傻氣把大好機會往外推了。

  「領人錢財,好好當差伺候主子,這是自然。」

  季秋意聽到她的回答滿意的點頭,看來她總算開竅了,但接下來的話又險些讓他噴鼻血。

  「但說好,我只當差兩年,兩年後我要回鄉嫁人的!」

  「你!」季秋意登時血液直衝腦門,不敢再多說,由著七王爺愛要不要,甚至還擔心這丫頭倘若因他的關係進了王府,屆時闖了禍,說不定自己還得被累及陪葬,斷送了前程呢!

  「你是自由身,不須等兩年,若想嫁人隨時可離開。」朱戰楫出聲承諾,口氣卻出現一絲說不出的僵硬。

  「那真是太謝謝了。」不理會翻了白眼的眾人,她一個勁的歡天喜地,直說他是一個大好人,一定是個好僱主。

  「一兩丫頭,聽清楚了,你初進王府,很多規矩都不懂,很容易闖禍的,我是容嬤嬤,以後在這王府裡就是我指導你,有什麼事直接來找我,明白了嗎?」容嬤嬤正色地朝著乖乖站著聽訓的銀一兩說教。

  「明白了。」銀一兩受教應聲。

  容嬤嬤滿意的點頭,真是孺子可教也。「來,你負責的是廚房,但廚房已有二十名大廚,你才剛來,還沒有資格負責爺的膳食,就在一旁多學著點,幫忙廚務上打雜的部份,不可以隨便頂撞任何一位大廚,雖然你是爺親自帶進府裡的,但廚房有廚房的規矩,你還是要守的,懂嗎?」說完再一次問向認真聽訓的女娃兒。

  「懂,我會認真向每位大廚學習,不會惹他們不高興的。」她信誓旦旦的說著。大戶人家就是不一樣,她警惕自己不可太隨性,一定要與眾人和睦相處,好好當差。

  「很好,現在讓我告訴你一些王府規矩,你好好記住,千萬別犯錯!這府邸共分七大院落,爺不用說,就住在主院沁心院,其它院落分別是書院與客院,這些地方你得空時可以去逛逛,但唯獨爺住的沁心院未經允許,一般僕役隨從不得任意進出,若擅闖被總管逮著,你少說也會被剝掉一層皮,若遇主子情緒不佳,你更是小命難保!切記切記!」容嬤嬤不放心地一再叮嚀。

  「這麼嚴重!」她心驚。王府規矩果然不是一般尋常人家,動不動一個不小心就會掉腦袋,今後她還是小心為妙。

  「知道就好,王府的最內院不算是七院之一,是屬於咱們這些下人所居,與你同房的一共連你有三人,年紀都與你相當,你們應該會處得很好才是,晚些等你進房歇息時自會見到她們。」

  「太好了,這麼一來我可有姐妹了!」她喜交朋友,尤其聽聞年紀相當更是高興,期待早些進房見見她們。

  「嗯。」見這丫頭毫無心機,又受教聽話,做事更是認真,容嬤嬤不由得與她親近許多,好心的再提點幾句。「我說一兩丫頭,你在廚房當差,嬤嬤就說些爺的喜好,你聽著,爺的習慣是,餐桌之上──」

  「同樣一道菜不會動兩次以上的筷子。」她輕快的接口。

  「你知道?」容嬤嬤頗吃驚。

  「嗯,是爺身邊叫李……李少的人告訴我的。」想了一會才想起曾聽王爺叫喚那人的名字。

  「是李大人,記住,在王府階級很重要,李少是爺叫的,你不能逾矩,今後見了他要恭敬叫聲李大人。」容嬤嬤數落。

  銀一兩吐吐舌頭。「是,我會記住了。」

  「另外,我嚴重警告你,雖然你身份低下,碰到爺的機會不多,但若在府裡有機會碰到爺,千萬別碰觸到爺身,這是最忌諱的。」容嬤嬤好心提醒。記得上回有個新女僕,仗著有幾分姿色,藉著為爺布菜而輕觸了爺的衣袖,當下讓總管命人給拖出大廳,五十大板伺候,打得那女僕雙腳重殘,終年走路只能一跛一跛的。

  她皺眉。「這規矩也太奇怪了,這王爺難不成有潔癖──」

  話未說完,容嬤嬤大驚失色的摀住她的嘴。「主子的事,哪由得你多言!記住,在這王府裡人人都是小心翼翼,提著腦袋在當差,比在皇宮當差還要小心上萬分,你可不要當成玩笑,會丟命的,謹言慎行、謹言慎行!」容嬤嬤氣急敗壞的低斥。

  「好的。」銀一兩也嚇一跳的猛點頭,暗驚連多說一句可能都是死罪的規矩!

  看來王府這三十兩果真不好拿!

  朱戰楫就坐,對著滿桌佳餚興趣缺缺。天熱,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女僕,手持著孔雀羽扇,輕柔地為主子扇風,就怕這熱天氣壞了主子的心情。

  他懶懶的吐了一口氣,瞧著每餐按慣例立於右方的六位最高主廚,以及立於左方隨侍在側的總管與李少。「一兩呢?」他狀似不經意的問。

  「一兩?」總管揪起眉頭。好端端的主子要一兩銀子做什麼?他一頭霧水的看向李少,要他提點一下,畢竟他可是除了自己之外,最瞭解爺心思的人。

  李少蹙眉思索了會兒,這才瞭解主子的意思。「總管,爺說的是前日爺帶進府的一兩姑娘,她不是被總管安排進了廚房當差嗎?」他趕緊向總管提點。

  總管這才會意。「爺,屬下這就要人去把她叫來。」

  朱戰楫沒有吭聲,只是無聊的點個頭,對於滿桌的菜餚還是沒有動上一口的意思。

  好不容易銀一兩教人給領了來,她喘著氣,依舊笑嘻嘻的衝著他直問:「爺,您找我有事?」

  見她無一絲規矩,他也不惱,反而有些高興。「沒有事。」

  「咦?」沒有事,那還十萬火急的找她來?搞什麼?她看向總管,因為是總管要她放下一切工作急奔而來,這會卻只見他面無表情,好似沒這回事一樣。

  這王府的人包括這王爺,每個都奇怪的很!

  「既然來了就站到後頭去,別妨礙本王用餐。」他一副不耐的模樣趕人。

  「嗄?」見她還呆愣在原地,總管只得暗惱的將她拉至一旁,立於廚師的最末尾。

  「爺,可以用膳了嗎?」總管趨身探問。

  他眼角輕掃過她站立的位置後才頷首。

  「爺,請問您要先用哪道菜,屬下給您夾去。」總管笑問。

  「嗯,問問主廚,哪一道是一兩所做?」

  總管臉僵了僵。又關這個叫一兩的事?他只得轉身問向立於右側的第一人,也是廚房最高廚師,江師傅。「聽到了吧,爺在問哪道是銀一兩所做?」

  江師傅身材矮胖,年約五十,低首白著臉。「回爺,因為銀一兩尚才入府,屬下不敢貿然讓一個不懂事的丫頭負責爺的膳食,所以這桌上都是我們六位主廚之作,沒有銀一兩的。」

  事實上,王府規定只有廚藝高超之人,方可於爺用膳時隨侍於側,身為王府廚師這可是無上光榮,所以廚房近二十個廚師、五十個小廝,無不巴望能有機會為爺獻上一盤菜,最好能教爺吃上一口,那可就光宗耀祖了,但想要得到爺的青睞卻又比登天還難,光他們這二十個廚師每天彼此竟爭就不知有多激烈,可想而知,在這廚房內,就憑銀一兩初來乍到的身份就想有所作為的在爺的膳桌上佔上一席,若無神助根本就是不可能。

  「沒有啊……」朱戰楫食指敲著桌面,若有所思的瞄了銀一兩一眼,看不出任何情緒,更猜不出是喜還是怒。

  眾人卻莫不提心吊膽。

  良久,他起身。「太熱了,本王吃不下,這些都撤了吧!」說完便由總管與李少一前一後小心伺候著離廳。

  銀一兩聞言,一臉莫名其妙兼氣憤,「你們說說,這一桌子的菜一口都沒吃,豈不暴殄天物!」

  話落,眾人像是瞧見怪物般瞧著她!

  「總管,哪道是一兩的菜?」朱戰楫才落坐膳桌前,就低著頭把玩著袖褶問。

  總管有意的瞄了一眼乖巧立於廚子之末的銀一兩後才回道:「回爺,最遠那一道,銀牙雞絲便是。」經過上回的事他就知道主子的想法,這回他特意交代銀一兩煮上一道菜,安排立於六人之末,就等著爺問起。

  「喔,端至本王跟前來。」

  「是。」不敢遲疑,他立即將銀牙雞絲恭敬的呈上。

  只見朱戰楫對這道菜動了兩次筷子後,便放下筷子走人,其它菜餚一口都沒動。

  眾廚師面面相覷,心下皆惴惴不安。

  爺這是什麼意思?他們飯碗不保了嗎?眾目皆危機十足的怒瞪向銀一兩。

  爺只吃她的食物,這代表什麼呢?

  之後──

  「爺,前面三道是銀一兩所做。」朱戰楫才入座,不等詢問,總管就主動報告。

  照例那三道各食兩口,他又走人。

  「爺,前面七道是銀一兩所做……」

  「爺,前十道是銀一兩所做……」

  「爺,前十三道是銀一兩所做……」

  這日,膳廳右側隨侍的廚師就只剩銀一兩。

  「爺,這全部一桌子菜,共十八道都是銀一兩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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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銀一兩瞇眼盯著王府七大院落中的「濟心院」內牆上的一幅名家書法。

  她看得專注,越看越喜歡。「若有朝一日我也能寫出這麼漂亮的字,那該有多好啊!」她瞧得出神,自言自語起來。

  「不可能,這可是柳宗繼名作,你怎麼可能寫得出這一手好字。」錦兒悄悄來到她跟前。

  「是嗎……啊!錦兒你何時來的?」終於注意到身旁有人,她這才紅著臉不好意思的問。

  她進府三個月,錦兒是她的室友,兩個姑娘不負容嬤嬤所願,真成了好朋友。

  「來了好一會了,只是看某人瞧著一幅字畫咳聲歎氣,那表情好生遺憾,讓人不忍到了極點喲!」錦兒消遣她一番。

  「喂,別取笑我了,你真不覺得這字下筆蒼勁有力,是一手好字?」她再次如癡如醉的讚歎。

  「因為是大師之作,當然是好字,在這王府內可沒有低劣之作。」錦兒驕傲的說。

  「說得也是。」進府當差這幾個月,銀一兩就瞧清了這座王府的奢華,所有的排場與講究令人咋舌,絕非一般王爺府可比擬的,甚至可說比皇宮內院還要富麗堂皇,不由得讓她想起這府邸的主子,究竟擁有何等權勢,可以過著如此尊貴奢華的生活。

  「你想習字?」錦兒突然俏皮的問。她亦是個活潑的姑娘,所以和一兩處得很好。

  「我?習字?」她愣了愣。

  「是啊,既然你喜歡字畫,就習字啊!憑你認真的個性,說不定真讓你習出心得來。」

  「可是你方才不是說這可是柳宗繼名作,我怎麼可能寫得出像這樣的好字。」

  「誰要你像柳宗繼一樣好了,只要他功力的三分就足以當街賣錢,這樣你還不滿足?」

  銀一兩眼睛一亮。「真的有他的三分功力就足以當街賣錢了?」

  「你真想靠這維生?那你不當廚子了?」錦兒好笑的問。

  「當然不是,習字只是好玩罷了,不過多一項掙錢的技能也是不錯的。」她靦腆的說。

  「嘖嘖嘖,真是貪心,你的廚藝在短短三個月內就破天荒的受爺獨寵,現在已是王府中的最高廚師,相當於皇宮御廚,總管也已將你的薪餉調了兩倍,結果你還想靠寫字掙錢,拜託你留點機會讓你未來夫婿掙掙吧,否則他會看不起自己的。」要不是與一兩成了好姐妹,自己還真眼紅她的好際遇。

  「你說什麼呢!」提到未來夫婿還真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十月天的金陵雖無降雪,夜裡也是寒的很。

  男子僅著簡單薄衫,外頭罩著雪鵝披風,身邊難得無隨從隨侍左右。

  他踱步,悠閒的遊走於府內,驀地聽到一絲輕微腳步聲,知道是李少發現他的蹤跡趕來護衛,他只是揚手要他不必接近,只要遠遠跟著便成,他不想被打擾,因為今晚他突然想見一個人。

  負手往府中央的「齊心湖」走去,似乎早知道湖旁的涼亭內正縮著一個小人兒,這小人兒三更半夜冒著寒風,已連著一個月都出現在這兒了。

  朱戰楫舉步往涼亭上去,打定主意要瞧瞧她每晚到這來究竟在搞什麼鬼?

  才走近一看,差點沒笑出聲,只因他竟瞧見一個人裹著一件棉被,點著一盞昏暗燭光,姿勢滑稽的趴在亭內桌上認真地寫著書法,專注到連他出現都不知道。

  「你在做什麼?」靜默瞧了好一會,見埋頭習字的人還是沒注意到他,他有些不悅的出聲。

  他可不習慣被忽視。

  「嗄?」一聽這聲音,銀一兩猛然抬頭。他怎麼會在這裡?

  瞧見她的模樣,他的不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失笑。見她全身裹著被子只露出一張小臉蛋,臉上還有好幾處沾染上了黑墨,模樣煞是可愛。

  尤其在乍見他出現,她慌亂起身,不是向他行禮問安,而是當著他的面,手忙腳亂的將桌上才書寫好的宣紙迅速藏進裹著的被子裡,讓他就更覺好笑。

  「拿出來吧。」他逕自找個舒服的位置坐下後,諷笑的動動指頭,要她將藏在被裡的東西交出來。他今晚就是為這個而來的。

  她為難的緊抓著宣紙,有神的大眼骨碌碌轉動著,心想交出去好嗎?是否會被笑?

  見她遲疑,他微慍,輕咳一下催促。

  她皺皺鼻子。「王爺,您要看可以,可不准笑我。」她勉強說。

  「你這是在跟本王說條件?」看得出他的怒氣已逐漸在升高。

  「脾氣還真糟!」她低下首小聲咕噥。

  「什麼?」他蹙眉,像是聽到她的咕噥了。

  「沒有沒有。」她趕緊說,歎了一口氣。「好吧,要笑就笑吧!橫豎您一次笑個夠,可別笑我一整晚。」她嘟著嘴將懷中的「寶貝」掏了出來。

  他望了她一眼。這丫頭還真是不怕他,在他面前也太隨性了,但出乎他自己意料,自認識她以來,關於她的每件事,他既不氣也不惱,反而格外有耐性,甚至不由自主的注意起她的一切事情,所以才會發現她每晚都會出現在這裡。

  接過她遞來的東西攤開,他揚揚眉。「你在習字?」朱戰楫有些訝異。

  「嗯。」銀一兩不好意思的低下首,就怕見到他嘲笑的目光。

  好一會沒聽見他出聲,她這才偷偷抬起頭來,瞧見他正皺眉不已的瞧著她的「大作」。

  哎呀!還是逃不過被嘲笑的命運了。只能她硬著頭皮等他瞧夠再出言譏她。

  「你每晚冒著寒風就是為了習字?」他終於沉聲問。

  咦?沒笑她?「嗯。」她不自覺地揉揉鼻子,將鼻子上的黑墨揉暈得更大片。

  他忍住笑,盡量讓自己的臉緊繃,不明白明明她的動作很蠢,他卻感到可愛。自己是哪裡出了問題?

  「為什麼挑深夜來習字?」

  「只有這個時候我的活才幹完,而且夜深人靜的正好練習,也不會打擾到別人。」

  盯著她雖裹著棉被,但鼻子沒有沾到黑墨的地方依舊被凍得紅通通。「為什麼不回房練習去?」他低著嗓音,訝異自己竟然必須忍住衝動,才能阻止自己的手不心疼的摸上她凍僵的紅鼻子。

  「不成,房裡還有其她姑娘,我點著燈豈不妨礙她們睡眠?她們明天還有活要干呢,再說,我這手字怎好意思在她們面前展示,會笑掉人大牙的。」銀一兩無奈的吐舌。

  「這樣啊……」隨著她俏皮的吐舌小動作,朱戰楫心頭一陣抽緊。「告訴本王,為什麼想習字?」

  「沒什麼……就是羨慕別人寫得一手好字,惱自己別人行,為什麼我不行?」

  「哦!」真難得,還有求知之心。「有人教你嗎?」

  她搖搖頭。「這府邸大伙都這麼忙,誰來教我?我這是自習,無師自通。」她皺著鼻子打趣的說。

  他半瞇著眼,想著她方才認真習字的模樣。「我知道了。」

  「呃?」沒頭沒腦的,他知道了什麼?

  見他起身要離開,她忙喚,「等等,爺,您忘了我的書法。」銀一兩靦腆的指著仍握在他手裡的「大作」,怯生生的欲索回。

  「這書法就當送給本王了。」朱戰楫正經斂色的反將宣紙收入懷中,扭頭就走。

  「咦……爺!」她怔愣一會後又追上他。

  以為她不識相,堅持要討回書法,他臉色出現前所未有的陰沉,厲聲問:「還有事?」

  「呃……」瞧他突然變臉,她差點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只能斷斷續續、顫巍巍的問道:「您……沒笑我,難道……我的……字寫得好看?」終於期待的問出了她的疑惑。

  他直直瞪著她,久久才出聲。「不,寫得很醜,是我見過最醜的字!」

  「嗄?」

  直至返回寢室,他盯著手中的墨寶,瞧著宣紙內字型扭曲、筆觸雜亂得簡直一塌糊塗的歪斜字體生悶氣。

  攤著紙,他到現在也還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強索一張「丑字」在懷?無法理解,索性氣憤的將紙撕個粉碎。

  不行!他得好好教教她!

  「怎麼樣?總管召見你為了什麼事?」銀一兩一腳才踏進寢房,就教錦兒與容嬤嬤給拉到床邊,焦急地要問個明白。

  總管地位崇高,有什麼事吩咐一聲要人辦了就是,這麼慎重其事的召見一個下人還是頭一回,所以這讓她們緊張起一兩是否闖了什麼禍。

  銀一兩臉色怪異的不發一語,瞧見房裡除了錦兒與容嬤嬤以外,還有另一個大她與錦兒三歲的室友紫娟也在,正拉長耳朵,也好奇得很。

  「我說一兩丫頭,你發什麼呆,快說說啊?」容嬤嬤急促的推了她一下。

  她這才吶吶的出聲。「呃……總管說爺沁心院裡的上書房多了一張小桌子。」

  「嗄?這什麼意思?王爺沁心院裡的上書房多了一張小桌子,幹你這廚娘什麼事?難不成要你去打掃?可是爺的上書房可是王府重地中的重地,不是一般的僕役有資格可以進去當差的。」錦兒甩著手巾,一頭霧水。

  「不是打掃……」

  「不是打掃,那是做什麼?哎呀,我的好姐妹,你就快快說,別賣關子了。」錦兒沒耐性地叉腰大叫。

  「那張桌子……說是要給我用的。」

  「什麼?給你用的?」錦兒當場叫出怪聲。

  「一兩丫頭,你沒聽錯吧?」容嬤嬤也不可置信的再次確認。

  「總管親自帶著我進上書房,指著爺的大桌旁角落的小桌子說的,我想應該沒聽錯吧!」

  「……那就沒錯了,但為何有這麼奇怪的事?」錦兒瞄向遠坐一旁拉長耳朵的紫娟,只見她臉色一片繃緊。

  「是啊,這書房重地,憑一兩廚娘的身份怎麼進得去?更遑論竟還設了張桌子讓她用,這簡直前所未有啊!」容嬤嬤低呼。難怪一兩丫頭的臉色怪怪的。

  「一兩,總管有說那張桌子讓你做什麼用?」錦兒追問。

  「寫字用。」

  「寫字用?咦?一兩,該不會爺知道你夜裡偷偷習字的事?」錦兒驚呼。

  「嗯,王爺知道了。」

  「爺怎麼會知道的?」錦兒訝異。

  銀一兩羞赧的縮縮肩頭。「前晚他瞧見我在亭子裡習字,所以就──」

  「所以就派了張桌子給你,還是在爺的書房重地?」

  她點點頭。「不僅如此,總管還說從明兒起,爺下朝後的一個時辰會有老師教我習字,而這老師……就是爺本人。」銀一兩期期艾艾地說出另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一兩……你你……說笑的吧?」錦兒明顯的已經快昏倒了。

  「這事莫說你們不相信,連我自己聽了都不信,還再三的向總管確認,他連點三次頭我才相信。」她苦著臉,不喜反抱怨,「有老師教學當然是好,但如果老師是主子,那可教人頭痛了,若學得不好,豈不被炒魷魚?」

  「一兩丫頭,怎麼你腦袋轉的跟旁人不同,你擔心學習不佳被炒魷魚,咱們可擔心爺成了你師父,在這府裡不知要鬧出多少風波,再說,爺是什麼人,他可是人人聞風喪膽的和宮王爺,更是這國家的……」地下君主,這句話讓容嬤嬤硬生生住了口。

  「總之爺是國家支柱,平日有多忙碌是天下皆知的事,這麼尊貴的人肯在你身上花時間,你你……你這是走什麼運?這麼得老天爺眷顧?要知外頭多少皇親貴族極度渴望能有這麼一個機會每日見上爺一面,不管是什麼,只要能讓爺提點指導一二,都是榮幸無比的事啊!」她隨即才又繼續說道。

  「是啊,還記得上回皇上下旨,希望爺能指導一下太子的文采,聖旨才下就教爺給駁回了,爺連皇上的帳都不賣,居然對你這下人……」錦兒扯著手巾,心有些惶惶不安。爺為什麼會對一兩這般另眼相待?

  一旁的紫娟越聽臉色越是難看。

  「不只這樣,總管說了,自今晚起我得搬家了。」銀一兩垂頭喪氣的又說。這才是最叫她不捨的事,她與錦兒感情這般好,就像姐妹一樣,這會說搬就得搬,她當然會捨不得。

  「搬家?搬哪去?」容嬤嬤大驚失色。

  「沁心院內的小齋。」

  兩人臉色頓時大變,沁心院內的小齋雖是當初王府建造時,特意為爺的貼身僕役所預留的下人房,但沁心院無女眷這是天下皆知的事,爺讓一兩夜宿沁心院,這比讓她使用上書房還驚人。

  「說,銀一兩,你究竟用了什麼迷術讓爺這麼對你另眼相看?否則爺不會做出這許多不合常理的事!」紫娟終於忍不住衝向銀一兩跟前,指著她的鼻子怒斥。

  她雖也是一兩的室友,但與錦兒不同,對一兩總是極盡嫌惡,更是痛恨她的好際遇與好人緣。

  「我?!」銀一兩被她吼得睜大了眼,連忙退了一步。

  「喂,你發什麼病,爺對一兩好干你什麼事?要你在這大呼小叫的!」錦兒氣呼呼的擋在一兩身前,將她與紫娟隔遠些。

  「爺不會看上她的!」紫娟咬牙切齒的說。

  「你該不會是嫉妒一兩在府邸一路被破天荒的提拔,平步青雲吧?」

  「哼!爺自視甚高,不會喜歡任何人,也不會真心欣賞任何人的,更何況是像她這樣一個不起眼的丫頭,你最好叫她不要因為爺對她施些小恩就自以為是,看著好了,只要她在沁心院犯了錯立即就會被趕出來的,說不定以爺喜怒無常的性子,惱了爺連命都沒有了!」

  紫娟的這番話,說得三人面面相覷。沒錯,伴君如伴虎,爺的性子陰晴不定,誰也說不準,要一個不小心,掉腦袋可是輕而易舉的事。

  「嗯……一兩,你……今後……可要多加再多加小心了。」錦兒與容嬤嬤只能這麼說了。

  朱戰楫一手執著筆,久久未在公文上批上一個字,只是悠閒的轉著眼珠,露出一貫興味的笑容,視線正糾纏在一旁埋首寫字的人兒身上。

  銀一兩正式搬進沁心院已有月餘,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就愛這麼瞧著她,她的每個動作都可愛得緊,就好比此刻,她認真專注地寫著字,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左頰上沾了塊黑漬,長髮因低頭的動作,正整束可憐的浸泡在黑墨中泅泳。真是個有趣的姑娘!

  她就像是他的新玩具,所以他難得費了些心思將她拽在身邊,想要好好逗弄一陣子,不過事情有些失控,因為他似乎欲罷不能了。

  他瞇起眼,眼神轉為迷濛,再次不加掩飾地盯上眼前的丫頭。

  想起自己安排她進了上書房、小齋,還每日親自授課,做了些連自己都覺得不妥的事,卻沒有一絲勉強或後悔。

  不僅如此,甚至與她相處的日子,是他這些年以來心情最愉悅的時候。

  他暗忖著這新玩具有到底有什麼魅力,竟能不斷吸引住他的眼光。

  照理說,像他這般長時間大剌剌的審視,一般人都會發現而顯出不自在,偏偏這大姑娘,做任何事除全力以赴外,就是專注再專注,這也讓他有機會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再打量,並且樂此不疲。

  基本上,她是聰穎的,因此習字讀書學習都難不倒她,再加上她那凡事下工夫不打折扣的個性,學習起任何事來都好得出奇,難道就是這點吸引了心高氣傲的他?他也迷惑了。

  「爺,您的宵夜已備好,准許屬下端進來嗎?」總管低著身子在門外請示。沒爺的允許他可不敢貿然闖入。

  「進來吧!」思緒被打斷,朱戰楫微怒,口氣也不甚好的恩准。

  得令,總管立即揮手要人抬進一張小桌,桌上早備好了七、八樣小菜以及一碗清粥。

  一切備好妥當,總管及一干下人就快速躬身退下。因為聽出他的不悅,誰也沒敢多打擾主子一刻。

  朱戰楫低首,草草在公文上批了一個「誅」字,便放下筆來到桌前,逕自用起宵夜來,而那簡單一個字代表的竟是數十條人命。

  依理,他所有的膳食包含三餐與宵夜,都應由她這總廚來料理,但自從她習字後,在他的授意下便免去了她料理宵夜的差事,讓她有更多的時間習字讀書。

  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粥,自己不得不承認,對她真是格外恩寵,而且是不知不覺、變本加厲。

  習慣性地瞧向她在做什麼,剛巧她寫完了一個字也抬頭,目光與他對上,她不覺不敬,露齒就是一笑。

  他反倒一愣。

  「好吃嗎?」銀一兩隨口問問,像是在話家常。

  跟主子話家常?他又是皺眉又是感到不可思議。「你也餓了嗎?」出口才發現自己也隨著她閒聊起來。

  事實上,在這書房裡,他們的對話並不多,他只喜歡盯著她,還沒想到下一步要如何。

  「主子吃粥可沒奴才的份。」她嬉笑的說。

  「你說話的表情可不像有奴才的本分。」他回她一個不以為然。「若餓了,就過來吧!」他說。

  這倒輪銀一兩訝異了,與他共享上書房也有三個月餘,他一向獨自用膳,不曾開口邀請,這會卻要她一同用膳?「您是主子,與奴才同桌而食子禮不合,不好吧?」容嬤嬤經常對她耳提面命,要她進退有據,她多少還是受教的。

  他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本王有允許你同桌而食嗎?」

  「咦?方才您不是說……」難道是她會錯意了?

  「本王食畢,這桌菜賞你。」朱戰楫放下銀筷。

  「咦?」就說她哪有資格與他同桌啊!她心裡頭有些發酸。

  「總管在門外嗎?」起身朝外揚聲。

  「在。」只要他在府裡,總管向來隨侍,等待他隨時的召喚。

  「多備上一碗粥來。」

  「……是。」總管只眨了一下眼就領命處理去。

  自此,送至書房的宵夜總是多備上一份。

  「爺,聽說您兩歲能背詩,五歲時已熟讀四書五經,八歲就已經上知天文不知地理,十五歲時已手持兵符為當今聖上打天下,是個天縱英才的人物?」銀一兩開心的喝粥吃菜,見他坐於案前,並沒有立即批閱公文的意思,打算繼續與他話家常。

  府裡待久了,有關他的傳聞,多少聽聞一點。

  朱戰楫笑得陰惻惻。「你可有聽說本王三歲咬傷奶媽,五歲親手殺死愛馬,七歲就要人砍了左右僕役,只因他們不小心觸碰到本王的衣袖,十三歲為了爭權,命人誅殺了兩個反我的親兄弟,並且割下他們的頭顱,遊街示眾,十四歲生母病逝,本王一共下令宰殺九名僕役為母陪葬,十五歲領兵殺人,死者不計其數。」她要話家常,他就與她話個夠,希望彼此聊得愉快。

  「你!」她臉色發白。

  他喜歡逗她,見她嚇得不輕,竟暢快的想大笑。「怎麼,你喝不下粥了嗎?」她嘴裡那口粥在聽完他的話後,就怎麼也吞不下去了。

  「惡!」她將口中之物吐出。「你為什麼對我說這些話?覺得殺人很愉快嗎?」她忍不住質問。

  他詭異又陰狠的笑笑。「有時候是的。」他老實說。

  銀一兩倒抽一口氣。「你!」傳聞他為人絕情殺人如麻,但都不若他親口承認來得駭人。

  「你怕本王嗎?」很好,每個人都該怕他的。

  「你難道不覺得每個人的生命都有其價值,你不該以己之喜樂任意危害人命!」她與對他爭辯人命的重要性。

  「在我看來人命如螻蟻,若再無一絲智慧,就連螻蟻都不如了。」朱戰楫諷刺譏嘲。

  「你怎能這麼說,人生而平等,有些人生而聰穎,有些人生而駑鈍,但上天造人皆有其用,聰明的人發明鋤頭讓駑鈍的人勞役墾荒,如此你我才有稻米草糧可食用,所以你怎麼可以瞧不起人,甚至輕之如螻蟻,說殺就殺?」她好生氣憤的指責。

  他瞧她說到氣憤處便握緊雙拳,面紅耳赤,一副誓要與他爭出個道理來的模樣,臉色一沉。「所以你不怕我?」他突然說。

  「咦?」現在戲是演到哪一段?不是在爭辯人命的價值嗎?跟她怕不怕他有什麼關係?

  他趨身來到她面前。她依然面色泛紅,看來方才氣得不輕,這直率的丫頭又忘了誰是奴才、誰是主子了。

  他該惱她嗎?她是第一個敢當面與他爭辯的人,該辦她個以下犯上的大不敬斬了她,好證明自己殺人不眨眼?

  被朱戰楫陰邪的目光瞅著,銀一兩開始渾身發涼,這才知道害怕。她剛做了什麼?虎嘴上拔須?自尋死路!「……所以您要殺我嗎?」以證明他的人命螻蟻論?

  「你想死嗎?」該殺她嗎?不!留著她豈不更有趣,讓她見識什麼叫人性,什麼叫螻蟻,證明他才是主宰生命價值的人!

  高大的身子逼近她,幾乎要近貼到她身上。

  他聞到了她的氣息,帶著淡淡的墨香,深吸了一口,竟然覺得這墨真是上等!

  「我我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拚命搖頭。她可不想死!

  隨著她的動作,墨香散得更盛,他又趁機多吸一口。「不想死就住嘴!管你才能高低,就靜靜的看著權勢如何操縱人命,而人命又是何其廉價地供權勢把玩吧!」他突然想摘掉她身上的天真、眼裡的正義。

  她第一次這麼近看他,注意著他那令人膽戰心驚的話,臉上的細紋幾所未見,更發現他俊美得不似男子,睫毛翹長得比她還濃密。

  銀一兩啞了嗓子,一句話也說不出,愣愣的瞪著眼前的他。他可能沒注意到,貼得這麼近,他的身鐵定觸碰到她了,更慘的是,她發尾的黑墨正不知死活的沾染上他雪白長袍,這下他要焚衣還是殺人?

  出乎意料,他既沒焚衣也沒殺人,而是不顧染在身上的黑墨汁,傾身單指挑起她的下巴,毫不猶豫的貼了上去,也毫不留情地掠奪她未遭俗世沾染的嬌唇。他的吻並非輕柔,而是飽含霸氣與乖張,彷彿以桀驁之姿,奪取所有。

  銀一兩除了驚愕還是驚愕,完全生澀地不知如何反應。

  爺在吻她呢?

  可是親吻不是只有自己的夫君才可以做的事?

  爺為什麼這麼做?

  相較於她的怔愣,他則是吻得肆無忌憚,以佔有之姿狂掃過她的櫻唇。

  他可是好奇了許久這其中是什麼滋味,如今品嚐上,似乎更抽不了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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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七哥,瞧,這可是楊棪最新織造,是今年呈進皇宮的貢品,皇上特意要臣弟先送來讓您挑挑,挑中意就留下,其餘再送回宮讓其它嬪妃、太子及皇子挑選。」

  十一皇子,朱戰楫同父異母的弟弟朱戰縱涎著笑臉,命人將一箱又一箱的進貢針織錦繡送王皇兄跟前,供他挑選。

  每年年關將近,楊棪定有珍貴織造上貢,供皇家新年製衣,今年亦不例外,過年前一個月,貢品就以快馬送至金陵,以趕赴皇家制新年新裝。

  依慣例,織造一到定先往七王爺這兒送,待他挑足了,才輪皇上後宮嬪妃以及其它皇子挑選。

  意思是除了皇上以外,其它皇親國戚都得撿他剩下的穿。

  「嗯。」原本懶洋洋的以扇子撥選著昂貴精緻的織造,突然間他瞧中了塊料子。「總管,一兩人呢?」

  「回爺,這時間應該在廚房料理爺的午膳。」總管答話。

  「去,工作由別人做去,要她來見我。」

  「是。」總管忙示意手下前去叫人。

  「七哥,您不挑了嗎?」見他吩咐手下叫人來後,就逕自落坐準備品茶,似乎對眼前名貴繡品毫無興趣。

  「等等。」朱戰楫悠閒地又喝了口茶,接著微變了神色,「總管!」他聲音沉了幾分。

  「爺?」總管立刻上前。

  「茶味變了。」

  「變了?」總管低呼。該死,今日沏茶的正是他的親侄女,這下他可救不了她了,他有些心驚著急。

  「殺……算了,不盡心的人,趕她出府吧!」遠遠看見銀一兩手持著杓子衝過來,顯然才得令,手上工作不及放下就急乎乎的趕來,瞧她汗流浹背賣力奔跑著,他心情驀地大好,這殺字才出,又改了口。

  「謝謝謝……爺。」總管冷汗直流,為保住了侄女一條命暗呼一口氣,心存感激地瞧著剛跑進廳來就爽聲大問何事找她的銀一兩。

  朱戰楫失笑,盯著她氣喘吁吁的模樣,眼光不覺柔上幾分。

  「過來。」他朝她招手。

  她原本因急跑而泛紅的小臉突然更加紅艷起來,猛地想起昨天的事。昨天她莫名其妙地被吻得暈頭轉向,在她還搞不清怎麼回事時,他竟突然身體僵硬,臉色發白地未拋下一句話就轉身走人,留下她一臉愕然。仔細想想,該氣惱離去的人應該是她吧?好歹也知道自己被人輕薄去,她才是受害者啊!

  越想越氣,沒想到他竟還能當作沒事人一般對她召喚,因此她未聽話地朝他走去,反而是站在總管身梭,語氣不善地問;「爺找我什麼事?」

  她的態度著實大不敬,讓總管為她捏了把冷汗。

  朱戰楫不以為意,也不勉強她到身邊,逕自吩咐說;「瞧見眼前的織布沒有?去,去挑個幾件。」

  「要我挑選?!」銀一兩愣了一會後,苦惱地盯著眼前一匹又一匹的織布。「我又不懂織造的優劣,爺要我挑,有些為難我吧?」她挑眉地瞄向主子。他該不會是又出什麼惡點子要整她吧?越想越有可能,尤其經過昨夜後,她更加確定他不懷好心。

  「傻瓜,這上頭全是上等織品,哪有劣貨,爺要你挑出適合爺穿的花色布料,不是要你分辨其中優劣。」總管好心地在旁提點。這丫頭算是他的恩人了,他不照顧她要照顧誰?再說,以爺對她一路的恩典,任誰都知道對這丫頭巴結著點有好沒有壞。

  「是嗎?」她懷疑地看向主子。他明明一臉的無害,為何在她瞧來卻是賊兮兮的?

  「快挑吧!」他催促。

  「等等,七哥,你當真要叫個丫頭為你挑選?這丫頭的眼光信得過嗎?」朱戰縱撇撇嘴,不以為然地阻止。一個低下丫頭懂什麼?七哥八成是在開玩笑。

  朱戰楫臉沉了沉。「你說的也是有道理。」輕輕頷首。

  「是吧,就知道七哥是在開玩笑,堂堂一個王爺多嬌貴,衣衫講究,品味自是獨到,若信由一個丫頭拿主意,傳出去怕七哥有失顏面了。」

  況且那丫頭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丫頭,方才聽總管說她不過是個廚娘,剛剛還可笑地持了把杓子就衝進來,說話、舉止更是一點規矩也不懂。

  素聞七哥府規嚴謹,僕役個個訓練有素,進退有據,他這會兒瞧這沒規矩的丫頭,不禁也要懷疑傳言是否有誤了。

  「一兩,聽到了吧,你的眼光不成,來吧,跟著我一塊挑保險些。」朱戰楫突然說。

  「咦?」銀一兩一臉不解。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見她還呆杵著,總管輕輕推她一把。「這不跟上去?爺正等著。」他朝爺的方向暗示地努了努嘴,要她跟到爺身絰去。

  順著望過去,果然瞧見朱戰楫已經踱向那些布匹前,她只得不情不願地跟上。

  回頭見她總算跟上,朱戰楫滿意地點頭。「你瞧這匹如何?」他隨手用扇子指苦一匹粉綠色帶碎花的布匹。

  「這合適嗎?」他的品味還真奇怪!這明明是適合姑娘家的花色,他竟問她如何?

  他不置可否,繼續又指著另一匹布,布料質地輕盈柔軟,作為女子衫裙最為飄逸。「這匹又如何?」

  「嗯……有些怪怪的。」銀一兩委婉地暗示。還是不妥當,一個大男人若罩上一身輕紗,那畫面想來就可笑。

  「這件最適合了。」他眼睛一亮,撫著一匹靛藍織錦。這織錦質地光滑,具蝴蝶繡面,巧奪天工。

  漂亮,真是漂亮!她敢說這匹布是所有裡頭花色最漂亮、織工最細緻的,絕對適合一位高貴的娘娘來穿,而不是一個雄武的王爺。「王爺,您喜歡就好。」想不到王爺竟是娘娘腔之人!她嫌惡地搖搖頭,不敢多嘴。

  「這匹也不錯。」這回他以目光詢問她,但不等她回答又轉身東挑西選,挑的全是一些粉色花草圖案,選的淨是一些秀氣織絹。

  銀一兩不禁懷疑他找她來做什麼,真的需要她的意見嗎?

  隨意挑了好一會後,他才朝朱戰縱道:「方纔本王所點過的布匹留下,其餘的送回宮去吧!」

  「七哥,我怎麼覺得您的品味變了?」朱戰縱臉色怪異。

  他可是驚異了好久,七哥什麼時候愛上了女兒裝,又是從何時開始變了性向?

  可瞧他戾氣依舊,也不像啊!

  朱戰楫臉色微厲。「我說過這是本王要穿的嗎?」

  「嗄?不是七哥要穿,但七哥府上又沒女眷,那這些名貴布匹要給誰穿?」朱戰縱驚異地問。

  他森然冷笑,指著銀一兩。「這還用問,當然是她要穿。」

  「嗄?」朱戰縱訝異得張大嘴巴。一個廚房丫頭要穿進貢皇宮的極品?!

  令他傻眼。

  「咦?」別說十一皇子傻了眼,當事人銀一兩更是莫名其妙,不知其然。

  誰來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

  「爺,您這是在捉弄我嗎?」她還沒找他算輕薄的帳,他竟然先戲弄起她來。挑完織布後依照往常,王爺用膳時,銀一兩一定隨侍在側,但平時她不會在用膳時打攪他,可這會兒她實在忍不住大著膽子,非要問個明白不可。

  他看了她一眼,沒搭話,繼續吃著他的飯。

  「爺。」她乾脆心急地跑到他跟前盯著他的臉問。今天若沒問個明白,她不會罷休的。

  「總管,要人夾那道銀心卷讓本五嘗嘗。」朱戰楫當做沒瞧見她急迫的小臉,逕自吩咐。

  總管立刻命人呈上那道銀心卷,送菜的人卻在半路讓她給擋著,自動地繞路至另一側為爺上菜。

  想來也只有這丫頭敢如此大膽,在爺面前放肆也不會受罰,所以其它人最好識相地當她不存在,隨她在爺跟前做些什麼。

  他嘗了一口,愉悅地點頭。她的廚藝又精進了!放下銀筷,命人取了碗茶水漱漱口,才道:「年關要到了,本王犒賞你,也當是捉弄嗎?」他終於理會她了。

  見他肯開金口與她說話,銀一兩忙說:「可是我聽說那是皇宮貢品,是皇親貴族才有資格穿的,若要我穿上豈不犯了殺頭罪?」

  「皇宮貢品又如何?是本王要你穿的,誰敢要你腦袋。」

  「可是,我是個廚娘,天天幹些粗活,穿著這麼嬌貴,豈不要糟蹋了一匹匹珍貴好布?」

  朱戰楫一臉無所謂。「不就幾匹料子,隨你穿著幹活,糟蹋了就糟蹋了,還是我將這些布匹製成你的廚巾,每日圍在你身上好方便你幹活?」他惡意地大笑。

  就猜想他不懷好意,果真沒錯。

  她忍不住翻白眼。她到底哪裡得罪他了?非要對她又是佔便宜又是欺侮的,真是氣死人!

  結果那些錦織珍品,真成了一塊塊的廚巾。

  和宮王府果真是當今世上最為奢侈的地方,一布一巾皆是珍貴無比啊!

  銀一兩恨恨地瞪著手中的廚巾,靛藍織錦,蝴蝶面繡,巧奪天工。

  可惡,真是個任性的傢伙!

  **********************************

  年關將至,和宮王府宴客可是件大事,來的人全是穿金戴銀的大人物,馬虎不得,銀一兩身為廚房總廚,自當天一早起就開爐忙得暈頭轉向,好不容易順利呈上佳餚,打算好好喘口氣地與容嬤嬤以及錦兒偷些小點心至齊心湖賞月喝酒,快活一番。只是才與錦兒嘻嘻笑笑地偷了御賜梅糕,正打算走人,就傳來主子有令,要她至前廳等候。

  銀一兩飆著熱汗趕到前廳,先到總管跟前報到後,在等著總管向王爺通報的空檔,趁機瞧瞧這豪華夜宴。

  瞧花彫廳上擺了個大圓桌,座上貴客共有七、八名,其中幾名常來府裡,她也見過,有太子、十一皇子、尚書人人、相爺,還有一個遠遠望過一次的九爺,至於其它幾位她就沒印象了,不過席中倒有一名豐姿綽約的貴婦,不知道是誰?

  總管微傾身子,輕聲稟告正端坐主位與人對飲的主子。

  聞言,朱戰楫放下杯子,轉頭句她微微招手。

  知道今天的場面不同,不容她擺臉色,於是銀一兩乖順有禮地抹抹汗,快步來到他的身邊。「爺。」只是她依然抬頭挺胸,不若一般奴才見了主子般躬身低首。

  「嗯,一旁候著伺——」

  「喲,王爺,你這奴才當真沒規矩,竟敢抬頭挺胸直視主子,該罰。來人啊,把這丫頭拖出去打耳刮子。」說話的是當今聖上最寵幸的搖妃娘娘。她年約三十,風情艷麗,今日代表日前狩獵墜馬受傷,不克前來的皇上。

  「咦?」銀一兩低首一看,發現自己已叫兩個護衛一人一手給架了起來。

  「慢著。」朱戰楫才輕輕一瞪,搖妃帶來的那兩個護衛即刻鬆了手,他們一鬆手,李少立即機伶地輕拉銀一兩躲至主子身後。他與她私交不錯,趕緊為她解圍。

  這場面只有主子救得了這丫頭了,而且瞧主子的表情想來也是會救。

  「王爺,本宮為你教訓家奴,你不高興嗎?」搖妃仗勢自己得寵,不悅地說。

  朱戰楫冷睇向她。「兒臣不敢,只是掌嘴似乎不夠嚴懲,這丫頭可是丟了本王的顏面啊!」

  「嗄?」以為他要救她,原來是要整她!銀一兩呆呆杵在他身後,與李少愕然對望。

  她死定了嗎?

  搖妃眉開眼笑。「這還不容易,再要人打她板子,包準她三天下不了床。」

  銀一兩當場綠了臉。

  只見那該死的主子還嫌不夠慘似地搖頭。

  「那就再賜這丫頭釘板伺候,跪她三個時辰,恐怕今後再也不良於行。」夠狠毒嚴厲了吧!一旁的九皇子朱戰基幫忙出主意。

  「她不過是個不懂事的丫頭,老夫瞧還是算了」,還是丞相仁慈心軟,為她說上一句。

  「不成,在我看來,殺了這丫頭還不更乾脆?」最後居然連太子都參上一腳。

  銀一兩聽到這兒,不用釘板就已經站不住了。她在廚房待得好好的,主子居然找她來尋開心受死,這算是今晚的餘興節目嗎?

  「是嗎?這丫頭目無法紀,就這麼處死太便宜了。」朱戰楫卻嫌娛樂性不夠,還要加料。

  「那七哥你打算怎麼罰?」十一皇子朱戰縱探問。別人可能不知,可是上回他送楊棪織造到府時,得知這丫頭深得七哥歡心,他不相信七哥真忍心殺她。

  他有些懷疑,但話又說回來,七哥行事多變,喜好無常,今日疼若至寶,明日可能棄若敝屣,說不準真拿她開刀也不一定。

  朱戰楫森冷低笑。「她雙眼不馴,先挖了她的眼,見了本王挺身不屈,斬了她的腿,挫了她的骨,其性莽撞,割了她的舌,剝了她的皮。」他惡狠狠地站起身。

  天啊!這麼殘暴,還不如一刀讓她死了乾脆!

  眾人聽聞全都噤若寒蟬。果真其心毒辣!

  銀一兩聽得臉色發黑。不會吧,自己當真要莫名其妙的死得這麼慘?

  「……另外,本王最恨醜事外揚,今日當眾被一個奴才所辱,顏面盡失,就算殺人滅口也應該在所不惜,你們說是吧?」肅殺之氣立時瀰漫。

  言下之意是他們都該死,而且死不足惜!眾人皆是毛骨悚然,個個登時驚惶失措,面面相覷。

  「呃……照我說……方才什麼事也沒有,這丫頭才來伺候能闖出什麼禍?方纔的不敬是搖妃娘娘看錯了,娘娘,您說是不是?」七哥明顯要保這丫頭,卻又不明說,偏要嚇破眾人的和膽。

  朱戰縱只得忙補救地眨眼暗示。若想活命,搖妃可要識相配合,否則七哥真會殺人的。

  搖妃也不是傻子,趕忙附和道:「是啊是啊,是本宮眼花,這丫頭好得很,好得很。」她乾笑。

  朱戰楫輕笑了一陣,才輕蔑道;「既是如此,本王就當什麼事都沒有。一兩,來,為本王斟酒。」他果真當無事一般坐下,繼續飲酒作樂。

  只是經此一鬧,眾人險些魂飛魄散,個個臉色古怪,哪還有飲酒之氣氛?

  見狀,朱戰楫也不以為意,逕自讓銀一兩心不甘情不願地斟了兩杯酒。誰要他方才嚇得她腳軟,以為自己就要命喪黃泉了呢!

  喝盡兩杯「帶怨」的酒,他才緩緩道;「今日宴請各位,賓主無歡,不如談些正事。外圍邊疆民族不斷內逼,且暴虐無常,太子,你認為如何?」他驟然提及邊關亂事。

  太子心驚。七弟為何於今突然提及此事?

  「呃,這事有些棘手,外族入侵,多少圖謀向外擴展,以逐鹿金陵……我想咱們不可不防。」太子小心謹慎地應對,就怕讓他聽出個什麼端倪。

  「嗯。」朱戰楫沒有再多著墨於此事,狀似無心,又轉口問向落坐於正前方的皇叔燕親王。「叔父,西週末造,以幽王無道,廢嫡立庶,破壞宗法傳統,以致朝政腐敗,是以天災地變,民怨沸騰,你說若在今朝,父皇也來個廢嫡立庶,你說天不是否會再亂一次?」

  太子聽聞大驚失色。「七弟,你!」

  「我怎著?不過當閤家團圓地閒聊,我想叔父不會多想,叔父,你說是吧?」

  「是是是。」燕親王雖素來與太子交好,這時也只能笑得尷尬,豈敢說不。

  「哼。」這些軟骨頭!他不屑的臉轉朝尚書季秋意開口:「尚書!」

  這回輪到他倒霉了!季秋意嚇得只差沒由椅子上直接跳起。「是。七爺。」無處可逃,他只得硬著頭皮應聲。

  「你與九弟治水也有一陣子了,怎麼國庫也教你們挖空,卻一點成績也沒有?這白花花的銀兩都用到哪去了?」

  季秋意吞了口口水,看向九皇子朱戰基,要他相救,只見他苦著臉以手遮面,來個相應不理。

  敢情宴無好宴,今日怕是一場清算大宴了,這會兒七哥問的是尚書,他沒必要自尋死路地跳進去找死。

  「這個……」季秋意無奈,只好支吾以對。

  「丞相,你說說,當初這只河治水,是九弟自己請命要和尚書一起完成這工程的,有這回事吧?」朱戰楫無意讓人置身事外。

  「當初確實是九爺自己請命治水的沒錯。」丞相為人老實,實話實說,沒瞧見有人對他吹鬍子瞪眼。

  一旁的銀一兩瞧得好笑,差點沒又闖禍地笑出聲來。

  知道她憋笑,朱戰楫瞥了她一眼才道:「可如今九弟的妻妾是一個一個地娶,宅子是一棟一棟地蓋,只河堤防卻是一截一截地崩塌,你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言下之意就是指他九皇子貪財好色,貪污了工程銀兩成了娶妻本。

  「沒的事,七哥,你要相信我,我絕無貪一毛錢,絕無!」朱戰基慌了手腳,忙指天立誓地喊冤。

  朱戰楫挑眉,俊邪的臉龐帶著冷笑。「是嗎?」他不置可否地喝著酒。

  「當當……當然是。」明白七哥智若孔明,什麼事能逃過他的耳目?當下心虛膽怯,否認也理不直氣不壯了。

  瞧這氣勢,大伙心知肚明。看來九爺是貪了,而且還貪得不少,這回就屏息以待,瞧七爺怎麼發落了。

  一片死寂下,朱戰楫居然說:「難得今日聚首,不該談些讓人掃興的事,素聞娘娘平日寫得一手好書法,不如今晚露一手讓大伙瞧瞧,來助助興。」

  原以為他會大開殺戒,誰知他話題一轉不再追究,其它人立刻鬆一口氣,朱戰基更是九死一生,重重吁出一口氣。

  「是啊,七哥提議得好,搖妃娘娘的書法師承名師,青出於藍更勝於藍,連父皇見了娘娘的墨寶都愛不釋手,這會兒有幸讓大伙瞧瞧,也好開開眼界。」朱戰縱藉機打圓場敲邊鼓,難得七哥肯結束大伙的酷刑,他得趕緊把握機會將氣氛炒熱。

  「當然好。」說到書法,搖妃可驕傲了。她自小便習字,這套書法功力少說練有二十年以上,每每有展現的機會,她素來不會放過,更何況還是在王爺跟前,更要把握機會好好表現。

  於是總管立刻命人備來文房四寶,供搖妃大展身手。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此倚闌干。

  一首詩文寫下來確實陰柔有致,一瞧就知出自女子纖柔手筆。

  銀一兩對書法學習也有一段時間,自然看得出這確實是一幅好字,她如癡如醉地希望娘娘再露上一手多寫幾個字,也好讓她觀摩觀摩。

  「啊!妙啊,瞧這筆觸柔中帶勁,正好突顯娘娘柔美纖細的特質。」季秋意首先討好地擊掌讚歎。

  「一點都沒錯,娘娘真不愧是父皇的愛妃,光憑這手字就足以迷倒父皇,再加上國色天香的嬌顏,果真才貌雙全,天下無雙。」太子也忍不住讚歎附和。

  「才女,娘娘真是天下少見的才女啊!」燕親王讚美不落人後,也大大美言上一句,誰教她是當今皇上最得寵的妃子。

  搖妃嬌笑,會大受讚賞本在她意料中。「承蒙各位爺看得起,沒有譏笑本宮手筆不登大雅之堂,也就不枉我苦練這麼多時。」

  「娘娘謙虛了,想世間女子再無書法可與娘娘相比了。」季秋意再拍上一記馬屁。

  見她傲然驕氣,也不推托,當是欣然接受,受之無愧。

  「不巧,本王府裡正好也有一女子的墨寶,也許可與娘娘比較比較。」朱戰楫終於開口。

  語才落,就見總管像是早備好似的,命人小心捧出一件作品來。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咦?」這字好眼熟……啊!不就是她昨日所寫的名詞?

  銀一兩愕然地盯著眼前的字。不會吧?

  再瞧瞧一旁的搖妃娘娘,臉色明顯不佳,似乎不喜有他人爭鋒。

  七王爺不會又拿她當餘興節目出來丟人吧?她一臉奇怪難解地以眼神詢問跟前慵懶就坐的主子。

  他沒理會她的詢問,逕自邀請地說:「丞相,你先來評評。」

  「哦,原來七爺府裡也有高手。」丞相瞧著字,讚賞得一再點頭。「這書法較之娘娘的陰柔,蒼勁有力多了,但剛中帶柔,若出自女子之手,此女必帶英氣。」

  「嗯。」朱戰楫難得地含笑點頭。這丞相眼光倒准。

  「來,讓我也瞧瞧……七哥,這字體勾勒頓挫有據,寫字之人功力不淺啊,應與娘娘一般習字多年吧?。」朱戰縱仔細瞧過後評道。

  搖妃一聽,這才要人攙扶著,心高氣傲地勉強上前,輕視地瞄上一瞄。

  就不信有女子比得上她的一手好書法!

  可這一瞄,她有些訝異,只見字體清秀,乾淨有力,確實是上等之作,甚至比她的作品多了幾分伶俐之氣。

  莫非是哪位名家的作品?

  「娘娘,如何?」朱戰楫含笑地問。

  「呃……確實不錯,有幾分實力。」無法睜眼說瞎話,只得勉強應聲。

  「才幾分啊……」他顯然不太滿意。

  「不只幾分而已,娘娘說得有些保留了,能讓皇侄取出獻寶之人,定是有十成功力,否則豈下丟了皇侄的臉。」燕親王忙討好地說。

  見旁人讚譽有加,銀一兩的臉色自是由古怪轉為竊喜,沒想到卻又聽見主子開口:

  「那可不一定,這書法人人會寫,不是本王一人說好就算數,也得眾口鑠金都說好,才是真價值,否則狗屁不通,全成了趨炎附勢、逢迎諂媚的工具了,娘娘,你說是不?」

  朱戰楫言下之意,譏得眾人面紅耳赤,道盡他們的醜態,末了也要挫挫搖妃的自以為是。

  一時之間,大廳又是一片死寂。

  唉,今日這場宴會可真難挨啊——人人皆在心中叫苦。

  「就不知這書法出自何人之手?」搖妃不甘鋒頭被搶,又無故遭受譏諷,非打破沉默問個明白。

  「娘娘想知道?」朱戰楫笑得頗富興味。

  「請王爺告知,本宮也想會一會這名大師,說不定是哪家名媛閨秀之作,若有機會可召她進宮切磋切磋。」她咬牙。

  「那好吧,總管你告訴娘娘,這手書法是誰寫的。」

  「是,回娘娘,這書法為府裡廚娘所寫。」總管刻意壓低聲音,因為也怕不小心露出笑意。

  「什麼,廚娘?!」乍聞,她登時忘記身份地尖叫出聲。「荒唐!你這該死的奴才竟胡言亂語,敢拿本宮之作與一個奴才相比,戲弄本宮,你不要腦袋了嗎?」搖妃怒不可遏。

  「娘娘饒命,這確實是府裡廚娘之作,奴才不敢胡言。」總管不安地看向主子。

  「大膽——」她還要發作。

  「娘娘,總管說的沒錯,這手字確實出自本府廚娘之手。」朱戰楫終於開口解釋。

  「真真……真是廚娘之作!」搖妃這才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不相信自己會輸給一個廚娘。

  「廚娘……莫非?」朱戰縱猛然看向一直呆立七哥身旁的丫頭。就他所知,她就是王府裡的廚娘!「總管,這廚娘莫非指的正是她?!」他心驚地指著銀一兩怪叫著。

  「是她?」大伙也不住驚叫起來。

  所有的注意力霎時全瞪向銀一兩,害她頓時感到全身發涼。糟了,又該她倒霉了嗎?

  「這是你寫的?」搖妃沉著臉,力持鎮定。

  「嗯。」銀一兩乾笑以對。

  「本宮不信,憑你一個奴才怎麼寫得出這一手字?」她拒絕相信。

  「不信可以要她當場揮毫啊!」朱戰楫又涼涼地開金口。

  「對,要她當場寫,這就騙不了人了。」朱戰縱也附和。

  「好,就叫她寫,但話說在前頭,若這丫頭寫不出方纔那帖字的實力,本宮絕不輕饒,定要她的腦袋以消本宮平白受辱的怒氣,屆時,希望王爺可不要護短再保她。」搖妃下了恐嚇。

  「當然。」朱戰楫笑得自在,旁人卻瞧得猶如芒刺在背。

  銀一兩不禁心想。她這是招誰惹誰?怎麼禍事一件接一件,最可惡的是王爺,老拿她的腦袋尋開心,難道很好玩嗎?有朝一日若真是被砍腦袋也會被嚇死。

  她心底低咒不已,在眾人虎視眈眈、搖妃咬牙切齒之下膽戰心驚地提起筆,握著筆的手竟有些微微的發顫。

  此時朱戰楫竟移動尊駕地握住她發顫的小手。「好好寫,否則你又要見識到人命如螻蟻,只不過這回的螻蟻可是由你充當。」

  可惡!她氣炸了,他又來挑釁,好!他要她做螻蟻,但她偏死不了,偏不!

  見她眼裡的怒氣,他笑得更是暢快惡意,悄悄放開他握住的手,又坐回他的主位。

  他在激她嗎?她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正命人呈上暖茶的主子。

  他真是奇怪得很,有時似在戲要她,有時又別有用意地幫她。

  到底要她生還是要她死?

  目前為止他似乎樂在其中,讓她一頭霧水!

  唉,暫時不管了,先過眼前這一關才是,不然真要成了螻蟻了。

  努力定下心神,銀一兩大筆輕揮,字體依然秀氣,卻工整有力。

  這帖字一出,馬上贏得一陣讚歎,唯獨搖妃臉色翻青。

  她輸了,而且是輸給一個小丫頭,一個低下的奴才……瞇著眼。她好恨啊!

  「姑娘習字多久?」丞相愛才,不理搖妃怒火地詢問。

  「數月左右。」銀一兩答。

  眾人吃驚。數月就有此等功力,這丫頭不簡單啊!

  搖妃聽聞更是將翻青的臉再深一色,黑成一片。

  「師承何處?」丞相大呼神奇地再追問。

  她不答,只是瞄了一眼主子。

  「嗄?」眾人登時恍然大悟。

  這也就難怪了。

  「七哥,這不公平,誰不知道您文采天下無雙,書法更是當今一絕,您若要有心收個徒弟,只要稍加指點,哪個不成材?難怪她短時間能寫出這等字來,我們可不服。」朱戰縱抗議道。

  人人點頭稱是。

  「話可不是這麼說,天才蠢人也要看資質,若本王有心教導,遇上蠢才也是枉然,這手字的好壞全憑你們評斷,與本王無關。」他撇清功勞,短短幾句肯定銀一兩的實力,更暗喻她有天才之質。

  銀一兩聽得暈陶陶。不會吧!這小氣鬼在稱讚她嗎?隨他習字數月,知道自己已有精進,但他從未證過一句,只是逕自將她的作品命人收起,自她習字的第一張作品到目前為止,不管優劣,一律不許損壞丟棄,她當他是收集她所有作品,打算日後來個總檢討,這讓她忐忑不安,認為自己的書法依舊不值一提,今天他當眾稱讚,怎能不教她喜上眉梢,也不枉她日夜努力認真練習。

  想想今晚的驚險萬分,幾次差點掉腦袋,這會兒又備受肯定,活像洗三溫暖似的,忽冷忽熱。她心甫定,露出她欣喜的笑容。

  朱戰楫語才落,眾人豈會不明白他有意藉由書法當眾力捧這丫頭。於是眾人再無置喙,滿是深意地瞟向朝著七王爺眉開眼笑的女人。

  而狀似悠閒的朱戰揖,眼中竟露出難得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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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爺越來越奇怪了,不僅吻了她,對她的態度也越發令人不解。

  銀一兩在上書房側著小腦袋,想著自進王府以來所發生的事情。現在王爺對她的教學不再局限於書法功夫,連四書五經,甚至記賬也都在他的教學範圍內。

  另外,只要她喜歡,有興趣學習的,他從不阻止,好比一日她上街巧見一名姑娘虎虎生風地騎著一匹快馬從她身旁呼嘯而過,模樣好生颯爽,當下羨慕,回頭就向他暗示要求騎馬,他依舊沒當面應允,但隔日就有一名馬師牽著馬至廚房問她何時能開始練馬。

  實在不解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哼,也不是全然的好,他不僅多次戲弄她,有幾次還差點讓她小命不保,最最最可惡的是,他竟然奪走了她的初吻,而且事後連一聲道歉也沒有,看她的眼神也一次比一次奇怪,書她現在每次與他在上書房獨處時,都會覺得有些發毛。

  她越來越迷惑了,也不得不承認他真是個令人難以捉摸的人,有時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與他相處?

  想不通,結果就不知不覺趴在案上睡著了……

  「啊!」銀一兩醒後驚叫,發現自己竟然睡在上書房裡,七王爺專屬的金面銅鑄軟榻上,身上還蓋著他專用的蠶絲薄被。難怪昨夜她睡得如此舒服,可是,是誰抱她上榻的?她明明記得自己最後是趴在桌案小睡片刻的,最後怎麼會睡在這軟榻上?

  如有人抱她上楊,那又會是誰呢?

  她敲敲腦袋,怪自己睡得太熟,才會連是誰好心抱她上榻都不知道,這下她向誰道謝去?

  「哎呀!不管了,還是趁沒人發現前快開溜吧!」她腳尖才要伸下地板就聽到開門聲,嚇得她火速又將腳收回。

  「七弟,真是抱歉,一早就來打擾,你——」太子已經與朱戰楫一腳踏上書房,也一眼看見愕然縮於軟榻上的銀一兩,神情不禁有些訝然。

  「爺,太子……我……」這可糟了!太子和主子議事,她這奴才竟在上書房裡睡大覺,成何體統?她趕緊起身打算告罪,只是才要出聲就聽到太子先開口揶揄。

  「七弟,你府裡的廚娘還真是特別,敢情您這書房重地成了她的寢房了?」早知道七弟寵這丫頭,但不知容忍她成這模樣,連父皇前年御賜的金面銅鑄軟榻,都讓這丫頭糟蹋。

  聽太子這麼說,登時嚇得銀一兩一動也不敢動,張著大眼不知如何是好。

  只聽聞朱戰楫冷冷地低笑,瞄了一眼軟榻上發抖著急的人兒。「這軟榻本王已轉送於她,這丫頭愛怎麼用隨她去。」

  送給我了?她震了一下。什麼時候的事?她怎麼不知道?

  「送給她了?七弟,你還真是慷慨啊!」太子越發驚異。開始深思地打量起軟榻上抖動的身子。

  不喜她被人盯著,朱戰楫不著痕跡地走至她面前,將她身上的蠶絲薄被拉好,蓋住她的身子,扯了扯她因剛睡醒而凌亂的髮絲,出奇溫柔地以眼神示意她安靜待在軟榻上不必怕。

  有了他的護衛,銀一兩咬咬唇,這才停止發抖。

  他轉身隔開了太子打量的視線,淡漠地道;「說正事吧!」

  「在這丫頭面前說?」太子驚叫。

  朱戰楫聳聳肩,輕描淡寫地問:「有何不可?」

  「可是,這可是國家機密,怎能讓一個丫頭……萬一……」他張口結舌,有些不可置信。

  「本王說過,有何不可!」他不耐煩地再次重複,口氣不容質疑。

  「呃……那好吧!」太子不敢再堅持,只得含怒地瞪了一眼榻上的人。這丫頭不僅沒有對他這個太子行禮,也沒有即刻下榻的意思,一個廚娘還真的想待在這裡聽國家大事,她真是好大的膽子。正想要怒斥一頓,卻轉身瞧見七弟的臉色,暗吸一口氣,也就不敢發作了。

  罷了,他現下連個丫頭都不如。壓下熊熊怒火,敢怒不敢言,窩囊地直接提重點。

  「七弟,你幾日沒上朝了,上回所提邊關作亂之事,事態緊急,父皇要我在上朝前先問問七弟的意思,看是要戰要合,父皇也好在朝上有所主張。」明著皇帝是這皇朝的主子,但天下都知道他七王爺才是這皇朝幕後真正的掌權者,連皇帝要施行新策都要先請示過他方能算數,所以自己在這受點窩囊氣算什麼。太子自我安慰著。

  朱戰楫涼涼一笑。「要戰要和,父皇與你不是早有主張了,何必來問我?」

  太子心驚。「哪有的事,若沒七弟指示,我與父皇哪敢自作主張?」他汗涔涔地否認。七弟該不會發現了什麼了吧?

  「是嗎?那本王若是說要和呢?」

  「要和?呃……若七弟是這個意思,我會轉告父皇的。」太子低著首,連拳都握不緊,只能任雙手抖著。

  「哼,轉告父皇,這事不急著商議,過幾日再說。」他不急著表態,還有事要確認呢!

  「……我會轉告父皇七弟的意思。」太子頭也不回地急奔離開和宮王府,直奔皇宮朝陽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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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好吧?」太子一離開,朱戰楫馬上收起冷笑,轉身朝著軟榻上無措的人兒走去,見她臉色發白,似乎真的受到驚嚇。

  其實他是故意領太子來的,明知道她正在他專屬的床榻上睡得香甜,就是忍不住想看她驚惶失措的表情,想來自己還真是變態。

  「你要做什麼?」一見他走近,下意識裡她忙摀住嘴。

  他見狀失笑。「你這是做什麼?」

  「我怕你……又想……欺負我。」銀一兩反應直率。

  她的行徑讓他又好笑又好氣,本來沒這打算的,如今反被她三言兩語燃起熊熊慾火,看來他不順勢一親芳澤是對不住自己了。

  他徐徐走近,她則像是老鼠般忙著要下榻竄逃,但哪由得了她,貓捉老鼠總是輕而易舉,才一個步,他已經將她定在軟榻上。

  「你你你……又想做什麼?」上回被輕薄去完全是因為他出其不意,這回她可是有防備了,說什麼也不能再吃虧,可瞧這情勢,似乎對她很不利呢。

  「我想做什麼,你瞧不出來嗎?」他那佈滿情慾的雙眼這會兒讓她呼吸急促,猛嚥口水。

  自己是怎麼了,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反應7

  「你不要靠近我——」銀一兩氣虛地說,手更是抓起薄被將嘴兒覆得緊緊的。

  「好大的膽,竟敢命令本王?」他雙眼的慾火轉沉,伸手不過稍加一扯,薄被已然飛至牆角。

  「啊!」眼看薄被不保,她急急伸長手臂要救回被子,朱戰楫則趁機攔腰將她抱起,迅速將她壓在身下。

  這會兒兩張臉幾乎要貼在一起了,眼對眼的,連嘴也即將要對上,銀一兩杏目圓睜,連呼氣都不敢。

  他笑得越發邪氣,而且發覺這麼近看著她還真是一種享受,尤其她睜著大眼,迷人的酒窩也因驚惶而隱隱若現。他迷惑了,心跳第一次亂了序,不得不承認這丫頭到底是抓住他了,只是她顯然還不明白自己對他的魔力有多大。

  朱戰楫支手定住她掙扎的身子。「不許動!」他輕喝。

  在他的威喝下,她居然真的一動也不動。「爺……

  雖然喜歡上這樣的丫頭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決定不再抗拒自己的心意,不再有一分的遲疑,他輕柔地吻上她青澀的唇,更異於第一次時的粗暴,他要她享受這個吻,分享他此刻紛擾不安的情感,這就算是對她的表白吧!

  他大膽地品嚐她的鮮美,她那似蜜桃色的唇瓣在經過他細膩專注的潤澤下,顯得更加鮮紅欲滴。

  熱吻逐漸軟化了她的防備,不知不覺中發出嚶嚀聲,掙扎的小手也已經改為緊緊抓住他的衣襟不放,他的唇勾出一道柔和的弧度,呼出鼻間的氣息,就像是寵溺的喟歎。

  一陣天旋地轉後,清風拂來,銀一兩不可置信地仍教他強鎖在懷中,呆傻的腦袋完全不管用,無法思考、無法運作,更無法想起自己方才幹了什麼事。

  「一兩,好好記得這份心,明白嗎?」朱戰楫由激情中緊急控制住自己的身體變化,此刻要了她不是不可以,只是她是他難得想珍惜的人,他不想嚇壞她,只得由著自己受苦,也難得用心良苦地暗示。

  「明白什麼?」激吻過後,她竟還呆傻地問。

  他哈哈大笑。「看來我還要再調教上一段時間不可,但不急,就由著你再傻上一陣子吧。」

  爺是什麼意思啊?她茫然不知,沒有發現鎖住她身子的手,始終沒有放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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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河今年第四度淹水,搞得民不聊生,朱戰楫心情煩悶。

  話說只河流水含沙量高達百分之五十至六十,且自中游大轉彎入下游處,地勢驟降,進入平原地帶,河水流速隨之驟減,河床淤塞日益嚴重,沿岸居民唯有築堤自衛,然沿岸雨季過度集中於夏季,故只河往往一再潰堤氾濫成災。

  朝廷幾次修築堤防治水皆敗,追究其因,一是尋不著治水人才,二是官吏多次貪污工程銀兩,才使得堤防一再潰堤,枉費朝廷耗費大量金錢人力。

  「爺,九門提督刑大人來訪,說是有事求見。」李少傾身稟告。

  正煩,他不耐地揮手。「這事叫一兩處理打發去,別來煩本王。」

  「是,爺,可是……一兩姑娘不在府裡,與錦兒上街去了。」李少回稟。

  眾人眼尖,瞧銀一兩日受倚重,雖然在王府仍是一名廚娘,但不知何時起,總代表爺處理大小事務,地位早超越在爺身邊服侍多年的他和總管,於是大伙早悄俏改了對她的稱謂,不敢造次。

  「上哪去了?」

  「聽說為爺挑選春茶去了。」爺好品茗,對茶尤其講究,由茶葉本身至沏茶功夫火候,稍有不如意便殺人治罪,銀一兩為求王府安寧,這一年來「捨身冒險」的都是由她親自挑茶煮水,以免再有人為此喪命。

  「嗯。」他應了一聲算是知道。

  由於朱戰楫沒進一步指示,就表示那位刑大人還是得干候著,等銀一兩回來打發。

  **************************

  這日,朱戰楫皺著眉與丞相在前廳議事,總管悄悄附耳道:「爺,容嬤嬤方才來報,說是一兩姑娘出事了。」爺議事原不許人打攪的,但事關一兩姑娘,還是事先稟告一聲的好,以免出事。

  「出什麼事?」他眉頭蹙緊。

  「聽說被押進衙門裡去了。」

  「什麼?」他揚高聲調。「是哪個混帳東西找的麻煩?」他怒氣頓生。

  「稟爺,聽說是在金陵府城的第三衙門。」

  「好大的膽,去,去把人給本王帶回來,要是少一根寒毛就叫那小小府衙提頭來見!」他大怒。

  「是,奴才這就去。」總管懾於他的怒氣,低首快步而去。這府衙要倒大楣了。「

  「慢著,還是本王親自走一趟。」他喚住正快步離去的總管。因為不放心,決定親自前往,他倒要瞧瞧誰這麼大膽,敢押了他跟前的人!

  以爺的身份親自去府衙這種小地方要人?總管意外之餘實已見怪不怪,只要事關銀一兩,事情發展總會出乎眾人意料之外。

  *********************************

  一見和宮王爺大駕親臨,府衙大小官員全嚇得跪地不起。

  「哇!」銀一兩托容嬤嬤回府求救,竟見爺親自出馬,一陣委屈油然而生,原本跪在地上受罰的,馬上拔腿奔向他,抱著他嚎啕大哭起來。

  眾人愕然,隨侍的總管與李少以及在場所有人皆當場傻眼。她、她、她竟敢不經允許,犯了大忌地觸碰爺身?

  不僅不知死活死命抱著爺,小臉更是埋在爺的胸前哭得死去活來,像是受極了委屈,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那痛哭流涕的嘴臉,正弄髒爺一身高貴無瑕的紫緞錦袍,瞧爺的臉色死白,這下誰還救得了她?

  「你受傷了嗎?」朱戰楫緊繃的臉異常冰冷。她讓人動了刑嗎?

  「沒有……哇……可是……哇……」她哭得正厲害,只顧著搖頭,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他明顯地緩下頰來。

  可是……哇……咳咳咳……」

  「甭說話了!」瞧她哭得上氣下接下氣,越是急著想說話越是發不了聲,他惱得低斥。

  總管見狀,硬著頭皮輕扯她的衣袖,擠眉弄眼地提醒她——你犯了大忌,還不快快離開爺的身子!

  可銀一兩哭得專心,哪有心思注意到總管的暗示,再說觸碰他身子對她而言,也不是什麼禁忌了。她有事要報啊!扯著朱戰楫,她抽抽噎噎的想說話。

  他眉皺得更緊了。

  這回輪李少為她心急,乾脆附耳提醒,「你犯了忌啊!」著急暗示地瞄向她還扯著爺不放的手。這下她該懂了吧!

  「犯了忌?啊!」頓了一會後,銀一兩這才像鬼附身似地彈跳開來。對了!之前都是爺自己主動碰她,所以當然沒事,這會兒可是自己急昏了拽上他的,這下甭說急著救人,恐怕連自己都九死一生了。

  「總管。」王爺喚的是總管,她卻驚跳地猛退一步。

  他是要總管命人殺了她嗎?不要啊,嗚嗚……

  「爺,一兩姑娘她不過一時心急……」爺的命令向來不容人置喙,總管生平第一次逾矩地違背求情。

  「手巾。」朱戰楫不耐煩地朝他伸出手。

  「咦?」總管愣了一會。不是要人拿下一兩的小命嗎?瞧著爺伸上前的手,他這才會意,忙由懷裡掏出乾淨的手巾恭敬地遞上去。「爺!」

  他先慢條斯理地擦淨被弄髒的胸口後,若無其事地再將手巾轉遞給銀一兩。

  「咦?」她錯愕地盯著手上的巾子。爺的意思是要她用這個上吊自殺嗎?但這手巾也太短了點吧?

  「要擤鼻涕、擦眼淚,弄在這上頭,別再弄在本王身上了。」他如是說。

  「嗄?爺……不殺我嗎?」她指著自己的鼻子,呆呆地問。

  爺反常了嗎?

  如果眼神可以灼傷人,她大概被爺的眼神燒死了。

  她說錯什麼了嗎?趕緊轉向總管與李少求救,也見兩人一臉訝異,因為爺的行為與他們的想法背道而馳,一時也沒了主張。

  只見朱戰楫無視跪了一地的官員,逕自朝著府衙主位挪身坐了上去。

  「好了,現在可說了,出了什麼事?誰欺負你了?」第一次瞧見她哭得這般激動,他的心沒來由地緊揪,一股怒氣油然而生。

  「沒人欺負我,被欺負的人是錦兒。」這時她才想起還趴在地上被打得半死的人。

  「錦兒?」他蹙眉。

  「爺,您要救救錦兒,她是冤枉的,還教人給打得半死。」想到錦兒的慘狀,銀一兩鼻子一酸,又要哭出來。

  他沉下臉,瞧了眼堂下正趴著一個被打得昏厥的人。「你也受刑了?」聲音更顯得嚴厲,方才問她沒受傷,並不表示沒受辱。

  「府台大人……命人打了我一耳光,不過這不是大人的錯,是我不肯他們對錦兒動刑,大人才治我妨礙公務——」

  「你教人給打耳光了?」他的神色陰沉至極。

  「是啊,不過不疼了,倒是錦兒她快被打死了。」她不關心自己,只是一個勁擔心錦兒的情況。

  「你就為她才哭得這麼上氣不接下氣?」

  「……」她吸了吸鼻,羞赧地點頭。方才就是見錦兒被嚴刑責打,以為她要被打死了,才會急瘋了地大哭大叫。

  朱戰楫臉色更加難看了。

  「府台,告訴本王,這是怎麼一回事?」這時才想到以頭叩地,不敢起身的府

  「啟稟七七、七爺,堂下人因偷竊被人指證,微臣正、正在審問。」這號大人物怎麼可能親臨在這小小府衙?當人來報時他還不敢相信。他這府台不過是地方小官,第一次見到皇親貴族,而且還不是一般人物,而是人稱皇上皇的七王爺!瞧他一到這小小的府衙即被一千護衛親兵給包圍得水洩不通,見這王家氣勢,他如臨大敵地猛吞口水,聲音不爭氣地怎麼也發不全。

  「你說本王府裡的人偷竊?」他的聲音益發森冷。

  府台驚得再叩一首。「微臣該死,絕無此意,再說,微臣並不知道堂下人就是七爺您府上的人啊?」

  朱戰楫瞟向銀一兩,「錦兒已昏厥,你替她說說,怎麼回事?」見她在堂下抱著昏迷不醒的錦兒,臉上依舊掛著淚,哭哭啼啼的教人不忍,他灼人的眼光更熱上幾分。

  「是,爺……」她又啜泣幾聲才說:「今日是我的壽辰,錦兒、容嬤嬤與我說好要出府玩樂為我慶賀一番,途中經過市集,錦兒遇上一個陌生同鄉,與之聊了幾句,哪知那位同鄉竟是位偷兒,偷了市集上不少人的財物,數人指證錦兒與那偷兒交談過,就認定錦兒與偷兒定是同夥,便將我們扭送府衙,這府台大人又不分青紅皂白就將錦兒打得半死硬要她招供……嗚嗚……」說著又委屈地哭了。

  盯著她的淚半晌。原來她很會哭,是水做的嗎?「別哭了。」他僵硬地下令。

  她嚇了一跳,臉漲得通紅。爺不愛人哭嗎?她努力吸回鼻涕,為了救錦兒不敢再放肆哭出聲。

  見她雖硬止住淚,但委屈的神情,通紅的鼻子,卻在在令他不滿。

  於是餘下的怒氣自然就發洩王府台身上。「府台,那小偷目前可有消息?」

  「回七、七、七爺,沒有。」府台至今仍叩著首跪地,看來王爺一點也沒有要他起身之意,他跪得雙腿發麻。

  「無用的東西,真正的犯人逮不著卻拿本王的人治罪,你要命不要!」他怒拍案堂。

  「七、七、七爺,饒命啊!」這下府台叩首到連額頭也瘀青一片。

  「爺。」主人叫喚立即應聲。、

  「去,傳我口諭,要刑部派員緝拿,一個時辰內給本王拿下這名小偷,否則刑部一干頭頭全都提頭來見。」刑部一向只處理重大刑案,如今這等宵小竊盜案竟動用到刑部,可見他氣得下輕。

  王爺口諭一出,果真不到一個時辰,刑部就有消息傳來,而錦兒也在銀一兩的要求下先讓總管遣送回府療傷,不到一刻,刑部一干最高官員就誠惶誠恐地親自押送一名小賊前來交差。

  朱戰楫哼著聲,尚且滿意他們的表現,將人交給了府台,「如今人犯已到,堂下的罪人本王可以帶走了嗎?」他聲音薄涼,教人不寒而慄。

  這聲罪人差點讓府台嚇破膽。「七爺明察,小的不敢了。」他連番求饒。

  「不敢?你可知無故責打王府丫鬟,驚嚇本王廚娘該當何罪?」正事辦完,該要秋後算賬了。

  萬萬沒想到堂堂一個王爺會為幾名奴才親自到府衙出頭,府台驚惶失措得不知如何是好。

  「來人,掌嘴。」他厲聲下令。

  李少會意,也不假屬下之手,親自為銀一兩出氣。爺有仇必報,這仇又是因銀一兩而結下的梁子,當然輕饒不得,這幾下子耳光他自然得親自出手。

  敢動爺的人,該死!李少是練武之人,手勁不小,才幾下耳光府台就已牙崩吐血。

  「夠了。」銀一兩不忍,低聲阻止。

  李少停手看向主子,見主子點頭他才退向一旁。

  「一兩,你要幫這東西求饒嗎?」朱戰楫高坐堂上,目帶寒光。

  「爺,他年紀不小,禁不起李大人的手勁,再打下去會打死他的。」

  「說的好,本王就是要打死這混賬東西。」

  「不要,府台大人雖然遇事不察有錯,但罪不致死。」

  「你怎知他罪不致死?在本王看來他其罪當誅,百死無惜。」

  「爺?這又是您的人命螻蟻論嗎?」銀一兩不滿地問。

  他一愣,繼而輕笑。「不,這會兒本王可不是要印證此論,本王可是第一回要肅清昏宮,為百姓除害啊!這狗官為地方父母官,處事不公,昏庸無能,如何為百姓辦事?朝廷要他何用?不如早早除去,還可為國家省些糧餉,用以賑只河之災,如此說來,你說該殺不該?」

  「……話是沒錯,但一條人命總是——」

  知道她又要提人命可貴,勿輕易殺生這無意義的話語,他眉頭深鎖。

  罷了,今日她已受夠驚嚇,不願再見她梨花帶淚,於是勉強道;「夠了,今日就饒過這狗東西,他日再有人伸冤投訴,本王定要摘他的腦袋,絕不輕饒。」

  銀一兩霎時破涕為笑,連連謝恩。

  博得她的一笑,他似乎心情轉好,臉上殺氣頓時柔和不少。

  府台保下命來,不住稱謝,不禁老淚縱橫,哀歎好生驚險。

  *****************************

  出了府衙,銀一兩跟在主子身旁服侍他上轎。

  「上轎。」朱戰楫低喚。

  「咦?爺,您要我上轎嗎?」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狐疑地問。往常她若陪他出門,她一向隨轎跟在身旁走著,今天怎麼要她上轎與他一起坐了?兩人獨處,這好嗎?他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色魔呢!

  「上轎!」這次口吻可不耐煩多了。

  她嚇了一跳。算了,就看在他今天救了自己和錦兒的份上。不敢再遲疑,她趕緊爬上轎去。

  「爺,出發了嗎?」李少訓練有素,雖然覺得古怪,但也當見怪不怪地探問。

  「嗯,上孔雀大街。」他由轎裡如是交待。

  「嗄?不回府嗎?相爺還候著呢!」方才急於出門,打斷爺與相爺議事,這會兒相爺定還在府裡等著爺回去繼續商議。

  「派人回去說一聲,要丞相明日再來一趟。」朱戰楫簡短交代。

  李少領命而去。

  轎裡,他瞇眼盯著銀一兩,惹得她一陣發毛,「爺,您上孔雀大街……想做什麼?」這轎子雖寬敞,但畢竟封閉,與他這麼近相處,這熱熱的氣氛讓她渾身不自直。

  「今日不是你壽辰嗎?」

  「咦?」

  「痛嗎?」輕托起她細緻的臉龐,果然留有細細的掌痕,心下更是惱怒不已。不該心軟輕饒,真該要殺了那不長眼的混官的!

  她咬牙搖搖頭。「早不痛了。」見他目光泛著心疼,心頭起了一絲絲奇異,小臉不自覺跟著泛紅。是轎子太熱了嗎?怎麼自己渾身發燙,不會是病了吧?

  「以後不許再這麼哭哭啼啼,有事為什麼不提王府?要讓人這麼欺著?」只要提起他的名諱誰敢給她氣受?偏偏這丫頭放著金字招牌不用,讓人這麼打壓受氣!思及此,他心裡便不甚痛快。

  她扁起嘴又是委屈。「這和宮王爺的名頭沒爺允許,我哪敢私用,就怕人說王府的丫頭沒規矩,仗著七王爺在外狐假虎威。」

  「你怕弄壞了我的名聲?」朱戰楫覺得不可思議。他行事向來為人爭議,我行我素從不顧世人眼光,尤其這所謂的名聲,以他殺人如麻、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事風格,早蕩然無存,而她卻情願受辱也不願污他名聲?

  好個傻丫頭!跟著他這麼久,還改不了這剛直的笨性子嗎?

  「爺,其實我知道您對我好,不在意什麼名聲,但我去世的爹常告誡我,為人不可仗勢欺人,一切評理行事方是正道。」銀一兩說得正經。

  原來是家訓……他諷笑地搖搖頭。這就難怪了!

  「你也知道本王對你好?」剛毅的臉龐柔上幾分。

  她靦腆地偷瞄他一眼。「爺對我總是格外的容忍,不少恩典我是知道的,不過……」

  「不過什麼?」他邪笑不已。不只是她一個人明白而已吧,恐怕全王府都知道他對她是有心栽培,至於如何的栽培法,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不過你老是欺侮我。」她忍不住嘻著嘴。

  「哦,我怎麼欺侮你了?」

  「你還說呢,你欺侮了我兩次……」銀一兩越說越小聲,連臉都紅了。想起他兩次偷襲她,上回還莫名其妙說了令她不解的話,這會兒還敢裝糊塗,厚!真是吃人夠夠。

  「只有兩次嫌太少了是嗎?」朱戰楫含笑地拉過她的手,就是戒不掉逗弄她的樂趣。

  「你!」她氣得怒瞪他。

  他歎了口氣。「真不明白你讀書習字樣樣天資聰穎,可為何這事你就是遲遲不開竅,換做別的姑娘早就樂不可支了,偏偏你——唉!」這恐怕是他人生以來第一次的挫敗。

  「開什麼竅?為什麼別的姑娘會樂不可支?」她還傻傻地問。

  他呻吟了一下。覺得自己有些蠢,怎麼會看上這麼一個遲鈍的丫頭?

  「罷了,來日方長,日後我會加快腳步讓你明白為什麼別的姑娘會樂不可支。」朱戰楫決定今天暫時休兵,他可不想再繼續品嚐自己難得一見的挫折。

  她則是一臉迷茫。什麼嘛,爺總是這樣教她摸不著頭緒!可看在他方才救命的份上,她就不再理會了,但有一件事她可是好奇得很。

  「爺,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銀一兩側著頭小心地問,發現爺握著她的手始終沒放開過。

  他雖沒有出聲,但點個頭算是恩准丫。

  她這才大著膽子問;「方纔……在府衙我一時不察……主動碰了爺的衣物,您怎麼都沒發火?」瞄向她始終被握著的小手。爺似乎特別喜歡觸碰她,莫非外界傳言誇大了,其實爺並不是這麼「潔癖」的人,眾人以訛傳訛,這才將爺的忌諱說得這般嚇人吧?

  他斜眼瞟向她,喟歎。再次氣虛啊!「你居然質疑我為什麼沒發火?」

  「嗯。」這件事不只她好奇,恐怕連總管以及李少他們都好奇不已吧!

  朱戰楫唇角揚起了漂亮的弧度。「誰說我沒發火的,這會兒我正打算好好懲罰你!」

  一見到他邪氣的笑容,銀一兩馬上驚惶地發覺自己又成了籠中鳥,才想逃就被困在轎內的一角,他更是毫無避諱地將她牢牢鎮在胸前,精準無誤地欺侮了她第三次。

  十二人豪華大轎一路招搖過街,轎子一路搖至金陵第一貴賓酒樓含悅樓,七王爺帶著廚娘包下全樓,找來歌舞助興,當晚滿席珍饈,他龍心大悅還連飲幾杯,恩賜所有隨從縱情狂飲。

  未了,還帶著她大搖大擺地進了以金玉聞名的寶芳齋,親自挑選稀世玉釵相贈當祝壽賀禮,這才帶著酒興由廚娘攙扶著悠哉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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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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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戰楫輕手輕腳,目光溫軟地盯著軟榻上的人兒。自從把御賜軟榻送給她後,她就老喜歡睡在書房,是喜歡上這軟榻的舒適嗎?

  這幾日朝中有事,回府的時間少了,也不知這丫頭可有闖禍?

  夜深,皇上幾次慰留宮中,他都不肯,就是不放心她啊!

  見她睡得香甜,對週遭的事渾然不覺,眉目如畫,模樣清純可人,他心念微動,靜坐榻緣,不知不覺陪了她一夜無眠。

  **************************

  自從上回爺自府衙將銀一兩領回後,她又多了一件新工作,那就是從今而後,爺的衣物都得經由她手,替他挑衣至隨侍更衣,只有她一個人得以觸碰,連總管也不得接近爺的貼身衣物。

  瞧,這會兒她就趕在爺上朝前睜著矇矓愛困的雙眼,起身為他仔細著裝。一面為他繫上龍爪錦帶,一面說;「爺,後日是宏福公主的誕辰,您不打算去吧?」她理所當然地為他下結論。

  宏福公主是爺的皇姑,今年是七十大壽,照理是要熱鬧一番,這帖子早送進王府,雖然知道爺厭惡這些繁文縟節,但禮數也不敢少,誰教爺權傾朝野,放眼天下哪一個人不仰爺鼻息求生存。

  「嗯。」朱戰楫輕應一聲算回她了。

  「就知道,那我會要人備好賀禮先行送過去,反正您也不去……真無禮,連自己姑媽的人情都不理……」她自行碎碎念。

  他挑眉。這丫頭在她面前越來越大膽了!不過他還是由著她念,沒說什麼。

  「下朝後早些回來,我寫了一手新字,請爺給我評評。」她突然轉口,手下沒停過地繼續將他的衣褶子整好,力求完美。

  喔?這會兒又命令起他?

  他還是沒說什麼。

  「對了,爺,九門提督刑大人又來找我,約我今天下午會他。」銀一兩忽地想起。

  「他找你做什麼?」他開了第一次金口。

  「不知道,要見他嗎?」她請示。

  「……見不見隨你。」

  「真不明白,我不過是個丫頭,堂堂九門提督見我做什麼呢?」她苦惱地嘟著嘴。

  「見了不就知道了。」朱戰楫冷笑。

  「還有尚書大人也要總管約了我幾回,要見嗎?」

  「……除了尚書還有誰要見你?」

  「呃……兵部的錢大人,還有陝西的府台大人,這些人都托人說要見我……還有太子前日命人送來玉鐲,只說是要為我補壽,但太子怎知我何時生辰?還有,九爺也托人送我柳宗繼的書法名作,連搖妃娘娘也由宮裡派人來說,想召我進宮切磋書法。爺,您說我何時變得這麼搶手了?這還真透著古怪。」

  他反常地哈哈大笑。「不怪,一點也不怪,這些人眼真尖啊!一兩,今後這些人隨你想見不見,但送什麼你就收什麼,不用客氣,聽明白了嗎?

  「咦?」

  ******************************

  「銀姑娘,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啊!」九門提督刑景天見了銀一兩的面,二話下說就哀求起來。

  「我?我能幫你什麼忙?」她一頭霧水。她不過是王府裡頭的一名廚娘,能幫一個朝廷大臣什麼忙?

  「這個……只河賑災的餉銀,在運送的途中教人給劫了……」他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然後呢?」還是不明白,賑銀被劫關她什麼事?

  「事情是這樣的,七爺好像懷疑是我從中下的手……」

  「這怎麼可以!據我所知,災民等這批賑銀等得都望眼欲穿了,你竟幹出這等事……」不等他說完她就怒火中燒,劈哩啪啦地大罵。

  「沒有,我沒有,會做這等事的是別人!」刑景天急於澄清,情急之下便脫口而出。

  「別人幹的?是誰幹的?」銀一兩立即好奇地問。

  「這個……我暫且不方便說,總之,不是我幹的。」

  「不是你幹的跟我說也沒用,誤會你的人又不是我。」她奇怪地看著他。

  「……我是希望……銀姑娘幫我向七爺澄清。」

  「我?我連誰幹的都不知道,怎麼幫你澄清?」

  「這個……我也知道……不過這陣子七爺都不見我,老派姑娘來打發我,今日我特別請姑娘一定要幫我,向七爺說說情,請他見我,讓我有解釋的機會,否則下官含冤莫白,會死得不明不白啊!」他心急地說。

  經打聽才知自己有眼無珠,原來老被派出來打發他的丫頭是七爺的新寵,只要她肯在七爺面前說上一句,可抵得上他磕上上百個響頭來得有用。再說,這事已急如星火,聽說七爺近日就要就此事開鉚了,想必他死期不遠,再不求救,只怕無救了。

  「可這會兒爺不在王府裡啊,他派人回來說下朝後皇上留膳,晚些回來。

  「這麼巧!那可怎麼辦?」千算萬算沒算到七爺竟不在府裡,於是又不死心地說:「那我在此等他,等到他回來為止。」

  「要等是可以啦,但我告訴你,我家爺見過皇上後心情一向都不大好,你若有事只怕適得其反。」銀一兩好心地提醒。

  「啊!」刑景天立刻垂頭喪氣。難道真是天要他亡?哭喪著臉垂下肩膀,只好步出王府等死去。

  她同情地看著他的背影,也無可奈何。

  「一兩姑娘,尚書大人來了。」總管來通知。

  「告訴他爺不在,要他改日再來。」她不假思索地說,腦子還想著刑人人離去的可憐模樣。

  「可是他不是要見爺,是要見你的。」

  「見我?」

  「沒錯,大人指名找你?」

  「喔?我知道了,他在哪?」

  「就在門口。

  「讓他進來吧!」她想了一會才決定。

  「好的。」

  季秋意一進來,立刻臉色沉重地問道:「銀姑娘,方纔我見到刑大人由這兒出去,他找七爺嗎?」

  「不是,他先找我,才要見爺。」銀一兩老實回答。

  「可惡,這小子也知道要找上你,算他機伶,那他見到七爺了嗎?」他心急地問。

  「沒有,爺在宮裡還沒回來。」

  「哈哈,算他倒霉活該。」他模樣有些幸災樂禍。

  她蹙了蹙眉。「他為什麼活該?他說他是無辜的啊!」

  「無辜的?他向你說了什麼?」他大驚。

  「他說賑銀不是他搶的,是另有其人。」

  「什麼?他竟敢這麼對你說,他有說是誰幹的嗎?」

  銀一兩奇怪地看著他。他為什麼這麼激動,這事與他有關嗎?

  瞧她神色不定,他更緊張了。「那老小子是否朝你胡言亂語,指責是我幹的?千萬不要相信他,這老小子想找替死鬼,所以誣陷我。」

  「原來是你幹的!」她或許涉世不深,生性單純,但也不是笨蛋,再加上跟在爺身邊久了,自然耳聰目明,多少懂得識人。

  「不不……不是我。」季秋意嚇了一跳,趕忙否認。

  她懷疑地直視他心虛的賊眼。「這事爺自會診斷,你去向他解釋吧!」

  聞言,他更嚇得全身發軟。「不要啊,求你姑奶奶一個字也別向七爺提呀,否則他會懷疑我的!」他大呼不可。七爺善猜疑,只要稍有懷疑,他鐵定死無葬身之地。

  她冷眼睨著他心急的模樣,心裡益發反感。「大人,你找我何事?」乾脆臭著臉,急著打發他。暗忖私下不再見他,反正爺說了以後見不見客隨她。

  「我……也是因只河之事而來的。」他支吾地說。

  「怪了,這事兒跟我這個廚娘有何關係,要你們一個個找上我?」

  「我……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務必要姑娘幫忙。」他尷尬不已地乾笑。

  「你說賑銀與你無關,那又有何事?」

  「賑銀是與我無關,但築堤工程款項就有關係了。」季秋意老臉漲紅,似火燒屁股。

  銀一兩眉頭不展。「你貪污了?與九爺一起?」

  「嘿嘿……」他低著首,看都不敢看她。

  「你找錯人了吧?貪污的是你和九爺,要幫忙也該找九爺幫你才是。」

  「別說九爺了,他自身難保,別要我一個人背黑鍋就不錯了。」他氣憤地說。那傢伙黑心得很,出事一律不認賬就罷了,還擺了他一道,將罪全推向他頭上來。

  「那我也幫不上你什麼忙。」無心理他,打算走人。

  「幫得上幫得上,只有你姑奶奶幫得上我的忙了!」他大呼。

  她眨眨眼。「是嗎?」那就聽聽看他接下來要說什麼好了。

  「呃……銀姑娘,你可記得當日是我推薦你入王府的,若非我將你送給七爺,你也不會有今日這般錦衣玉食的光景,這麼說來我對你也有知遇之恩,是吧?」

  討人情?「那又如何?,」她反感地睇著他。

  「……如今我出事,希望姑娘能盡力相救。」

  「怎麼救?」銀一兩好笑地問。

  「認我做乾爹,求七爺饒我一命。」他終於一口氣說出所求。

  「什麼?」她感到荒唐。「你怎麼以為成了我乾爹,爺就會饒了你?」真是異想天開。

  「當然,你是七爺最得寵的寵妾,只要我成了你的乾爹,自然是七爺的丈人,爺多少會留情面,饒我不死才對。」他自以為是地說。

  「慢著,誰說我是爺的寵妾?」她嗔目怪叫。

  「咦?你當然是七爺的寵妾,難道你自己不知道?」他比她還吃驚。

  「我是廚娘啊!」她驚恐地大叫。

  「姑娘,我倒問問你,你若不是七爺的寵妾,在府裡,憑一個廚娘可住上沁心院的星月小閣嗎?」

  「你怎麼知道我由小齋搬到星月小閣?」星月小閣是沁心院的精緻客寢,她去年就由爺的指示搬進去了,但這事除了王府的人知道外,外人應該不知道啊?

  季秋意笑而不答,在來王府前他都打聽清楚一切了。「還有,七爺上書房裡的金面銅鑄軟榻為皇上御賜之物,但聽說七爺將它轉贈輿你,如此貴重之寶若非極寵,又怎會輕易贈與一個小小低下的奴才?」

  「連這事你也知道?」

  「哼,再想想你一個廚娘,居然穿得比內宮娘娘還要講究,我問你,這身衣物可是由你每個月的月餉中買的?」他上下打量著她。

  「當然不是,王府給的餉銀雖高,可我想還是買不起這身綾羅綢緞吧?」

  「既是如此,這身衣物可是王爺相贈?

  「這是楊棪織造,皇上御賜給爺,爺命人為我縫製的。」自她來的第一年起,所有衣物都由爺命人特別打理。

  「那我再問你,現在平日你身邊共有幾個丫頭服侍你?」

  「服侍?沒有人服侍我,只不過每天都有七、八個人跟著我,陪我聊聊,若忙碌時幫我點忙罷……。」

  「是嗎?七、八個人跟在你屁股後面只是聊聊天、幫幫忙?」

  「還有,七爺所有的貼身事務由誰打理?」

  「我嘍!」銀一兩指著自己說。

  「眾所皆知,七爺好潔,也不近女色,你幾次犯了他的大忌,他不僅不惱,還將你收在身邊,專責打理他的生活,你說這種種恩典,除了證明你是七爺的寵妾,還能是什麼?!」

  「咦?」季秋意的話如五雷轟頂打向她的腦門。

  是這樣嗎?可是明明不是啊!雖然爺確實對她做了不少逾矩的事,有時還以捉弄她為樂,可她還是府裡的廚娘,從來沒人告訴她職位變了啊!

  瞧她臉色千變萬化,他心中暗笑。

  「你還在懷疑嗎?雖然以你的出身當不成正宮娘娘,但以爺對你的寵幸,你的造化已羨煞天下所有的女子了啦!」

  銀一兩瞪大眼睛。

  「哈哈哈!」不知何時,朱戰楫翩然來到,由她身後大手一撈,摟住了她。

  「啊!爺,你回來了?」她驚呼他突來的動作。

  「回來好一陣子了。」他心情大好。

  爺當眾抱她,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啊!難道他吃錯藥了嗎?她驚疑不定。

  「所以您聽見尚書大人所說的話了……」她驚惶失措得羞紅了臉。這種話怎能讓他聽見!

  「一字不差。」他笑得更加開懷。

  「爺……」這下只要哪裡有地洞,她都想鑽進去了。「爺,您不要誤會,他、我、我們不、不是,哎呀,是尚書大人誤會了!」她語無倫次,不知該如何面對窘境。

  「誤會什麼?」瞧她可愛著急的模樣,他又忍不住逗弄她。

  「誤會……就是那個……可惡,不理你們了!」銀一兩急得跳腳離去。這種事教她如何啟齒解釋?!

  真是氣死人了!

  見她氣呼呼的身影,他寵溺地低笑,再低首,發覺失去溫度的懷抱,不覺又喟然而歎。

  「七爺,屬下……」見銀一兩已離去,靜默的季秋意這時才敢開口提醒王爺自己的存在。

  「嗯。」朱戰楫將眼光調回他身上。

  「爺,微臣該死,對一兩姑娘說了不該說的話,還請七爺賜罪。」季秋意趕忙請罪。

  他依舊保持著笑臉。「尚書,老實說,在今天之前,本王確實是想要了你的腦袋。」見對方頭一縮,他又好笑地說:「但這會兒你幫了本王一個大忙,將一顆冥頑不靈的腦袋敲開了一個洞,本王不僅不殺你,還要賞你啊!」

  季秋意又將頭伸出來,喜出望外。「謝七爺,只要您饒了微臣,微臣就感激不盡,哪敢還要七爺的賞。」他因禍得福了!

  「喔,你倒識相,好吧,這貪污之事本王雖不追究,但你府上的前朝陶瓷,該繳的還是得繳!」

  「前朝陶瓷。」季秋意當場變了臉,咚的一聲跪下地,「七爺……您知道微臣這陶瓷……」

  朱戰楫笑得不屑。「當今天之下的事逃得過本王的眼睛嗎?要不要本王順道告訴你,這陶瓷藏於你府中何處?」

  「啊!」他不禁癱倒在地。

  欲哭無淚啊,想起前年他壽辰時,七爺竟然大駕光臨,那時他就覺得得意外,只是不知這意外竟是七爺明察暗訪來了,他還當自己受寵,沾沾自喜,猶不知死期不遠。

  「七爺,為什麼當時您沒有立即拿下罪臣,讓罪臣苟活這麼多時?」

  朱戰楫一哂。「因為你當時送了本王一件禮物,所以一時興起,饒你不死。」

  「一件禮物?啊,是銀姑娘!您為了銀姑娘放了微臣?」季秋意人為吃驚。

  他冷哼。「本王給過你機會,不過你受恩不感,仍與九弟串通貪污工程款項,這貪污的錢九弟拿去飲酒作樂抱美人,你尚書人人卻是拿去資助前朝餘孽,想要反我,本王不殺你成嗎!」手持玉扇,他嚴厲地指著直打哆嗦的叛徒。

  「七爺,饒命啊,微臣……不,罪臣立即就將陶瓷擊碎,取出前朝玉璽呈給七爺,請您高抬貴手放我一馬!」季秋意雙手張開,大力跪拜。

  「哼,無用軟骨,你既對不起前朝遺民,也枉食我朝俸祿,不過是個小人,本王留你何用?」

  「七爺,您答應放過罪臣的,您還說過要賞罪臣,就請賞我一個壽終正寢,讓罪臣告老還鄉,安享晚年吧!罪臣求您了……嗚嗚……」為求保命,他嗚咽出聲。想不到他兩次死裡逃生,皆靠同一名丫頭的因緣相救,他欷吁不已。

  「本王是說過饒你不死沒錯,但望你能將功贖罪,至於能否安享晚年就看你的表現了,你該知道本王的意思吧?」

  「七爺是要我窩裡反,協助拿下所有前朝亂黨」季秋意心驚。

  他滿意地點頭。「孺子可教。」

  精明啊精明,罷了!眼前這男子聰明蓋世、機關算盡,乃是世間少有,要與他相鬥,無疑是以卵擊石啊!

  *******************************

  銀一兩至和宮王府當差,轉眼一年半,日子越過越舒服,但她卻越來越苦惱。

  「一銀,兩年一到你當真要離開王府,回鄉成親去嗎?」錦兒與她在齊心湖岸旁席地而坐,悠閒地吃著剛由皇宮送來的金紫葡萄。此等品種葡萄,既大且甜美多汁,好吃極了,讓她們一口接一口,吃得不亦樂乎。

  不過這麼珍貴的東西在王府也只有銀一兩能夠當成己物,大搖大擺地享用。反正她在廚房,又受寵,取用任何山珍海味沒人會說上一句,而錦兒跟在她的身邊,好處自然少不了她。

  「嗯,不回去不成的,我爹答應人家了。」她皺皺小巧的鼻子。

  「你可見過你那未婚夫君?」錦兒好奇地問。

  「見過,不過當時他還小,長得頗清秀,就是不知多年後可有變化?」

  「一兩,我記得你說過,你那未婚夫君小你三歲?」記得一次兩人閒聊時,她曾提過。

  「是啊,我都快二十了,今年他應該有十七了。」銀一兩不文雅地又丟了顆葡萄進嘴。

  「你就是為了等他長大成人,才會耽誤青春,快成了老小姐了。」錦兒頗不以為意。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教我未婚夫一家當年有恩於我爹,為求回報,所以才訂下這門婚約。」她無奈地聳肩。

  「那你愛他嗎?」

  「愛?」銀一兩像看怪物一般看著錦兒。「我才見過他幾次面,況且他又是小孩子,哪提得上什麼愛啊?」她搖搖頭。

  「說的也是,不過你要離開,我和容嬤嬤一定捨不得,至於爺更不用說,以他對你的恩寵,真懷疑兩年一到他會放你走嗎?」

  「不用擔心,當初說好我是自由身,在王府當差不限期限,隨時可走。」想起當初爺是這樣承諾她的。

  「爺真這樣答應你?」錦兒不樂觀地搖頭。就她的觀察,爺對一兩寵愛有加,雖然一直沒有明說,但將來要立她為妻妾也是可能,再說,現在王府上下哪少得了一兩,連總管凡事也都先問過她才能拿主意辦事,一兩儼然成了王府的當家主母,此事大家瞧在眼裡,心照不宣,就她一個人搞不清狀況,還真當自己只是王府的一名普通廚娘。

  真不知該笑她沒心機,還是罵她豬腦袋來得妥當!

  「是呀,當初他若沒答應我,我不可能來王府當差的。」嘴上如是說,可心裡卻沒來由地湧起一陣酸意。時間一到自己真的得嫁人嗎?真嫁了人誰來伺候爺呢?

  「這樣啊,那我就等著屆時瞧爺怎麼說了。」錦兒涼涼地看著她。

  「他為什麼不讓我走?我們說好的。」

  「為什麼?你自己想想吧!」錦兒頭痛不已。這丫頭學習任何事都聰明一等,唯這等事卻魯鈍得超乎常人。

  想想?錦兒要她想想?

  她側著首想起上回尚書大人所言的爺的寵妾,小頭不覺一陣急速加快。

  最奇怪的是爺的態度,他居然任由尚書大人胡言也沒有出言澄清?

  「咦?一兩,那不是爺嗎?他何時下朝回王府了?」錦兒注意到湖對岸涼亭上的新客。

  銀一兩順著她的目光眺望向涼亭。皇族錦織的身影傲然尊貴,不是他是誰?

  「還真早啊?」今日爺比平日早上一個時辰下朝。聽說近日朝中有事,他留在宮裡處理正事,一日比一日晚,今天真難得這麼早就回府了。「我去問問他要嘗嘗我新做的花糕嗎?」

  「等等,又有一個人進亭了。」錦兒像探子一樣報告最新情形、」

  她停下腳步。錦兒說錯了,進亭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七個人,看來是一個主子帶著六個女婢,好大的陣仗。

  「那姑娘是誰啊?」錦兒脫口問。「看她穿著不似我族人,有點像邊關金人,再瞧瞧這排場竟與爺平起平坐,搞不好是金國公主也說不一定?」她推敲苦。

  「金國公主?若真是如此,她來王府做什麼?」

  「笨蛋,當然是爺邀請她,她才得以進王府作客,這還用問?」錦兒笑罵。

  「喔。」銀一兩呆呆地點頭。

  「你不是要爺嘗嘗你新做的花糕嗎?還不去問?

  「……我瞧,晚點再問,爺有客人……」她望向亭子。只見那姑娘生得花容月貌,神氣十足,對著爺說說笑笑,再瞧瞧爺,他含笑相對,但那唯我獨尊又滿不在乎的調性中似乎有著一絲不耐,若隱若現。

  她有些訝異,誰能讓爺耐著性子應付?

  *********************************

  事情果然讓錦兒言中,那涼亭上的嬌客正是金族公主,她正代表金國國王特地前來簽訂兩國友好條款。

  身為皇朝第一人,王爺無可推托,理當負起地主之誼,對金國公主略加款待,但這公主似乎喜歡上王府的氣派,十天內就連番造訪王府四次有餘。

  今日朱戰楫正為某事而略顯煩躁,手中的公文便成了他的出氣筒,連連批了數個「駁」字。

  不一會他放下公文,眼眸輕飄向軟榻上的緞面斗篷。昨夜那丫頭又夜寢上書房了,他命人去她房裡取來斗篷讓她暖睡,這會兒她人醒了,斗篷還留在榻上,瞧著他親自要人為她訂製的斗篷,眼神不覺放暖,人也不若方才煩躁。

  「總管,一兩人呢?」

  「回爺,姑娘這會兒正在廚房忙著,今日公主說是要留膳,所以她親自下廚為公主備著。」總管上前回道。

  「公主用膳,要她瞎忙什麼!」他不悅地低斥。

  「要奴才去請她來嗎?」總管小心地問。爺今日心情似乎不佳。

  「不必,讓她忙去吧!」眉宇之間有些無奈。「公主來了?人呢?」

  「回爺,公主來了好一會,此刻——」

  「王爺,我找了您一陣子了,原來您在上書房啊!」說著說著,公主已一腳踏進房來。

  朱戰楫臉色無波地睨著公主。「公主好興致,又來拜訪本王。」語氣中聽不出惱意。

  「本宮初來金陵,王爺卻不願意帶我四處參訪,本宮只好自己來叨擾王爺清幽。」她杏眼清明,人顯得十分爽朗。

  「公主是在怪本王失禮了?」他含笑地問。

  不敢,本宮怎敢對王爺有微詞,不過本宮對王爺這座精緻府邸有興趣得很,恐怕逛上二天三夜都不膩呢!」她說著說著,人有些羞赧起來。

  「喔,還真承蒙公主看得起啊!」他隨口應付。

  「啊,好美的斗篷!王爺,這斗篷是府上女眷的嗎?好秀麗的針工。」公主瞥另軟榻上的斗篷,愛不釋手,竟然逕自取來將它披在身上,左右瞧個明白。「太美了,王爺可否告知是哪位師傅製造?改日回國前定要訂上個幾件順道帶回。

  她越看越喜歡,穿在身上幾乎捨不得脫下。

  朱戰揖臭著臉向總管使了個眼色,總管立即代主回答,「回公主,這件斗篷是爺請南京最有名的裁縫師傅特別設計訂做,全金陵城僅此一件,公主要仿製恐怕不成。

  「哦?王爺為誰如此訂製?」金國公主悶悶地脫下斗篷,心下不甚痛快。

  「王爺是為了一兩姑娘。」

  「她是誰?」她口氣已經有些僵硬。

  「公主,你何時這麼關心本王的私事了?就連一件斗篷為誰而制都要追問個不休?」朱戰楫不耐地開口。

  她臉色立刻臊紅。「本宮不過……」

  他緩下頰來給了她台階下。「本工知道公主只是可惜這件斗篷,並無意探問本王的私事。」

  「呃……是呀。」公主勉強幹笑。

  「本王還有事交代總管,如今晚膳時間已到,公主不如先到飯廳稍後,本王隨後便至招呼。」他巧妙地將她遣走。

  公主這才訥訥地先至飯廳,回首再見那榻上斗篷,心下惴惴不安。

  「爺?這斗篷……」總管,指著斗篷請示。

  他嫌惡地瞧上一眼,擺擺手。「燒了它!」

  「是!」唉!總管可惜地看著這上好的緞子。外人不知,府裡的人可都知道,除了爺的衣物不可隨意觸碰外,現在銀一兩的所有也不許旁人輕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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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晚膳時刻,膳席上的貴客不只公主一人,連太子與九皇子朱戰基也不期而至,銀一兩照例於晚膳時候列位隨侍。

  「哎呀,銀姑娘,這滿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你的手藝又精進不少,今日當真有口福,有幸太快朵頤啊!」太子人才入席,還不及向公主打招呼就先朝著立於朱戰楫右後方的銀一兩大讚道。

  「是啊是啊,這道醬燒黃魚果真風味一絕,姑娘,你的手藝真是好得沒話說,難怪七哥無你不歡。」朱戰基涎著笑馬上接口。

  「謝謝幾位爺的讚賞,若合口味,今晚就多吃點。」銀一兩笑笑說。

  「這是自然,姑娘親自所烹調的佳餚,哪有不多嘗幾口的道理。」太子客氣稱道。

  「今日叨擾七哥,還有幸大啖美食,可見我要走運了,呵呵呵……」朱戰基循笑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公主,用膳吧。」朱戰楫朝被忽略已久的公主禮貌地說,並要人主動呈上兩碟菜到她跟前。

  「呃……是啊,公主多吃點,這中原食物與金國大漠的口味大下柏同,公工正好藉著出使我朝之際,多嘗嘗中原的食物。」朱戰基這才想起自己有多失禮,連忙招呼。

  「好的。」公主僵笑地應聲。人人皆忽略了她才是主客,反而對身後的廚娘讚不絕口,諂媚得過火,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公主,你此次為兩國和議而來,打算在金陵待多久?本太子也好命人為公工安排參訪金陵城的行程。」太子說。

  公主悄悄地低眉瞧向朱戰楫。「和議內容遲遲未定,本宮也不知何時才是回國!」

  「是嗎……」太子冷眼瞧著公主的反應。原來是這麼回事!「和議之事由七弟主持,他還沒有個決定嗎?」最後一句是問向態度漠然的朱戰楫。

  「喔,但聽說公主來了近十天,一無進展,金王似乎有意要再派金國皇子前來阻止和談,是否有這回事?」太子忍不住進一步地問公主。

  公主神色一凜。「確有其事,父王確實有意再派王兄前來。

  「你王兄何時到?」他暗喜心急。

  「不知,本宮才到沒多久,王兄就算隨後趕來也要再遲幾天才能到。」

  「這樣啊……」太子一臉算計。瞧公主的注意力又教端坐在主位的七弟給吸引。

  再瞧銀一兩正在為七弟布菜,七弟雖然一臉冷漠,但態度親密,就連銀一兩緊貼身旁,詢問哪道菜最合她胃口,也有問有答,無一絲不耐。

  太子小眼轉動,朝著公主問道:「公主冷艷動人,堪稱金國第一美女,不知道婚配與否?」

  「父王有所考慮,尚未為本宮指婚。」她的臉頰頓時火紅了起來。

  「這是一定,金王若無物色到人中龍,怎匹配得了公主的絕代風華。」朱戰基道。越瞧越覺得這位公主真是國色天香,美不勝收啊!

  「不知公主有無意中人?若有,本太子可為公主做媒。」太子試探地說。

  大漠公主原本豪爽,遇到女兒家事,也是一陣忸伲。偷偷又瞧上正由廚娘伺候用食的王爺,一顆心怦怦跳。

  「是有……就是不知對方有意嗎?」不知不覺脫口而出。

  太子當作不明白,心下暗喜。「這幸運的人是誰呀?」

  公主發現自己竟無意中透露出心事,嬌羞得低首不語。

  「哈哈哈,既然公主不方便說,那本太子也不方便問了。」太子說得故意,轉向銀一兩,「銀姑娘,不如你也一起坐下來用膳,七弟應該不用你伺候才是。」

  「這怎麼成!」見話題又轉向她,銀一兩忙搖手推辭。

  太子瞄一眼朱戰楫,見他並無反對,大著膽又說:「怎麼不成,就坐在七弟身邊吧,這樣你一樣可以一面用膳,一面伺候七弟吃食。」

  他才說完,公主的臉色立即一變。皇族王僕分際嚴謹,竟允許一個奴才同桌而食?

  她不由得再次打量起正拚命推拒的人,這才注意到這廚娘一身裝扮不輸給如公主之尊的她,模樣清純,眼神略像她大漠女子,隱隱有些英氣。


  她不是一般廚娘嗎?

  「太子,您饒了我吧,我站著就行了。」銀一兩苦著臉說。這太子又找她麻煩了,跟一干主子同桌而食,分明要折煞她嘛!

  「莫非你在吃七弟的醋?」太子語不驚人死不休地突然冒出這句話。

  「什麼?」她愕然叫道。

  這會兒連始終一副置身事外的朱戰楫,也挑眉看了太子一眼,末了,嘴角揚起瞭然的冷笑,等著瞧他可以攪和到什麼地步。

  「太子,您說吃什麼醋?這丫頭憑什麼吃主子的醋呢?」倒是公主忘了顧及身份,沉不住氣地質問起來。

  「公主有所不知,銀姑娘可是七弟的心頭肉,對她恩典有加,這回公主來訪,定是忽略了她,讓銀姑娘有些不高興了。」太子表情曖昧十足。

  公主臉色拉下,慘白一片。那上書房的精緻斗篷,原來是那廚娘的!

  「哪有這樣的事,太子,您別胡說!」銀一兩急得直跳腳。

  太子見狀更火上加油。「瞧,急成這模樣,沒吃醋誰相信?」

  「太子您!爺,太子就愛逗弄我,我不在這兒伺候了,恕我先退下。」銀一兩惱得想走人。

  「姑娘別走,你不怕走了,七弟讓人給佔了去?」太子還不罷手,有意無意地朝公主看去。

  「太子!」銀一兩紅了俏頰,受不了太子的逗弄,不顧身份地低喝。太子今天怎麼了,淨說些讓人難堪的話?「爺,您瞧太子他欺負人,您也為我說說話。」拿太子沒轍,這才想到要主子為她出頭。

  哪知主子不但沒為她說話,還笑得邪惡地再問:「你吃醋了嗎?」

  「你!」她氣結。連爺都跟著起哄!

  「說,你吃醋了嗎?」這回他神色專注,是真想聽聽她怎麼說。

  「爺!」

  「不許隱瞞,你有吃醋嗎?」再次,他以不容違拗的口吻問道。

  銀一兩眨眨眼,瞧著主子一臉正色,公主則是泫然欲泣,她不由得揪起心。吃醋?坦白說她確實是挺在意公主三番兩次的造訪,但以她的身份有資格吃醋嗎?

  「爺,您為什麼要這麼問?您是主子我是奴才,公主更是金枝玉葉,我怎麼會吃她的醋?爺您問這話不是奇怪了嗎?」她心頭亂糟糟,怯怯地按捺下不安的情懷說。

  才答完,就見他臉色陰鷙得嚇人,她說錯了什麼嗎?

  「退下吧!」他眸中的怒火清晰可見。

  「嗄?」一愣之後,她這才頗受驚嚇地退出飯廳。

  這可是爺當眾第一次對她發火呢!

  「王爺,本宮也累了,這就回府歇息,王爺不必相送!」見銀一兩離去,已明白是怎麼回事,公主也起身拂袖斷然離去。

  「公主!」朱戰基好色,整晚就猛瞧著美人,見她發火,迅速討好地追出去。

  「七弟,那三哥也該回府了。」攪亂一池春水後,太子打算快快逃命去。

  「太子,你別以為攪壞了我與公主的關係,這議和之事就會生變,你回去告訴父皇,金國主子一到我就會下決定,至於決定如何,不見得會如你們的意啊!」朱戰楫輕蔑地瞪眼。

  太子打什麼主意他會不知道?會由著他作亂,只不過也想知道一件事,如今得到了答案卻又更加惱怒!這丫頭難道都不長知覺的嗎?

  太子難堪地低下首。「三哥知道了,會如實稟告父皇的。」說完匆匆離去,兩眼發怒,卻敢怒不敢言。

  不一會追著公主出去的朱戰基又垂頭喪氣地回來,顯然吃了公主的閉門羹,這會兒又眼巴巴地來到朱戰楫跟前。「七哥,其實……我今日來……

  「不必說,貪污的銀兩以及搶去的賑銀七日內繳回,少一兩剁你一指,十指剁盡就換你的腦袋了!」他疾言厲色。

  朱戰基縮著十指,哆嗦不已,再聞十指剁盡人頭落地,更是嚇得抱緊腦袋,膽戰心驚地離去。

  ******************************

  午膳過後,銀一兩認真地在上書房揮毫,正寫得精彩,容嬤嬤便與錦兒踏進房來。

  她抬頭瞧她們神色有異,連紫娟也來了,瞪著半晌才問:「又有人要見我?」

  每天都有一堆莫名其妙的人登門求見她這廚娘,有的送禮,有的說些不著邊際的話,更多的是要求她向爺說些什麼,一開始來的都是些大臣,她不好意思回絕,到後來這些大臣的親娘兒女們也一個個有事沒事找上門,說是談心又是敘舊,擾得她煩不勝煩。從前爺總喜歡派她代表去打發些他不想見的人,現在見她疲於應付,也不再支使她見客了,她也乾脆一個都不見。

  錦兒僵笑的點頭。

  「不管是誰,都回了他,我不見客。」她不假思索地說。

  「可是這個你非見不可。」說話的是紫娟,臉上有些藏不住的惡笑。

  銀一兩微驚。「為什麼非見不可?

  她不解的詢問滿臉苦笑的容嬤嬤與錦兒。

  「因為她說的是你的未婚夫君!」容嬤嬤與錦兒相視後一同指著她說。

  「什麼?」

  *************************

  金國公主又來訪了,那日晚膳後她確實是氣呼呼地離席,但回去一想,自己已折服於七王爺的傲然風采,對手不過是一名王府下人,就算王爺有意收她人房,自然也在她之下,當日她又何必不顧風度地拂袖而去?想想有些難堪,於是之後又數度來訪,雖然沒有再見到銀一兩,但對王爺卻也越纏越緊,希望他能多留意自己。

  這日她才來不到一刻,就教朱戰楫以要事待辦為由,早早打發了她。

  公主走後,他才露出厭煩不耐的表情,要人為他備茶。

  「爺,一兩姑娘不在,這茶換人沏行嗎?」總管上前小心地問。爺的茶都是由銀一兩負責,也只有她能負得起這項重任,旁人不小心就要腦袋搬家了。

  不巧,爺偏偏這時候提早回府,還吩咐上茶,這可嚇得一干人嘴角下垂,連連喊糟。

  「她上哪去了?」晶燦眸子加深了幾分。

  「她又和未婚夫出遊去了!」主子問的是總管,捧著果子進來的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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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你就是段小宗?」俊顏半垂,讓人看不見問話人的情緒。

  「我、我……我就是段小宗。」趴跪在地上的人已然得知端坐椅上的貴氣男子是何許人也。

  「大膽,敢在本王面前稱我!」一道子怒斥陡落。

  「是是是,草民叩見王爺。」段小宗差點嚇得魂飛魄散。

  朱戰楫冷笑一聲。「你認識一兩?」

  一兩姐?只知她在王爺府裡當差,莫非就是這位王爺?但王爺為何會問起他與一兩姐認識與否?「……認、認識。」

  「如何認識的?」

  「我們從小就訂有親事。」他抖著聲,據實以告。

  朱戰楫呼吸加沉。「你們一共出遊幾次?」

  「嗄……此次上金陵共與一兩姐見過四次面。」

  「每次見面都聊些什麼?」他聲音明顯緊繃。

  「聊……聊些家鄉事……聊我……草民的婚事……」

  「婚事!你打算要成親了嗎?」暴怒之兆,清晰可聞。

  「草民今年已十七,父母說可以成親了。」

  「才十七!」她竟想嫁給一名娃兒!「打算何時成親?」朱戰楫按下怒火,身邊百年瓷瓶已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一兩姐說,此番回鄉後,草民隨時可以娶親。」

  「什麼?她就這麼迫不及待要嫁人!」到此他已全然失控,燃燒的怒火足以燎原,一掌便劈向跪地之人,幾次掌擊後段小宗當場噴血趴地,但他仍止不住怒火,第一次動手污了自己雙手。

  「爺,請息怒啊!」隨侍的李少趕緊進言。任爺冷漢薄情,遇上男女情事,也更狠狠喝上一口酸醋不可。

  「你這次來是要帶她走的?」揪住段小宗帶血衣襟,聲音暗啞,似要撕了他一般。

  「不……不是。」口吐鮮血,胸口劇痛,至今還不明白,為何王爺要為他的親事發這大的火,大有將他剝皮拆骨之勢?

  「不是?你不是急著成親嗎?」

  「草、草、民……是急著成親,若王爺不許……那草民就不……娶親了。」咳著血,猜測是成親惹的禍,雖然不知為什麼。

  「不娶親了?」

  「是,不……不娶親了。」

  「咦?你們在做什麼?」銀一兩端著小點心踏進花廳。

  所有人一驚,朱戰揖更是臉色難看地怒視總管。不是報她晨騎去了,怎麼早早出現在花廳?

  總管縮著膀子,一臉無奈,哪知銀一兩才上馬就發現馬蹄子損傷,要人帶回療傷後便打道回府,也就撞見了不該撞見的畫面。

  「啊,小宗,你……你怎麼受傷了?」她終於發現倒地快死的人,趕緊上前扶起他。「誰?是誰幹的?」她又急又怒地問。

  「是本王干的。」朱戰楫一臉的殘酷不在乎。

  「爺?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蔑笑。「本王做事還要理由嗎?」見她急切相護,他的怒火又起。

  「你!小宗做錯了什麼?爺罰我好了,我願代他受罰!」她咬牙。

  「你願代他受罰?」他瞇上殘酷雙眸,熊熊烈火即將再次引爆。「好,你願與他做同命鴛鴦,本王就成全你!」

  「爺,哇哇哇——」殘酷的狠話才落,她鼻一酸,大哭了起來。

  朱戰楫錯愕微怔。

  「爺,我不過要救我同鄉,您就要我一道送命,您好狠的心啊!哇哇哇——」

  「同鄉?不只同鄉吧?他不是你的未婚夫婿嗎?」他撇嘴冷諷。

  「爺怎麼知道?」銀一兩收了淚問,不記得告訴過爺小宗的事。

  「哼,你急著嫁人,眼裡還有我嗎?」所有的醋勁一時全湧上了。

  「誰說我要嫁人的?」

  「這小子此趟來找你不就是為娶你來得?」口吻已是極度憤怒,再差一步,她懷中的未婚夫就要自人間消失了。

  「誰說小宗是來迎親的?」她呆呆地問。

  「不是嗎?」瞧她的眼神並非惺惺作態。

  「當然不是。」

  「那他是來?」

  「小宗是來退親的!」

  此話一出,眾人錯愕。敢情搞了半天,竟鬧了個大笑話!

  只瞧朱戰楫愕然之後,暴怒的表情瞬間煙消雲散,又要人取來新衣,這回他自行更衣,沒有勞煩還抱著傷員正氣憤的銀一兩,悠哉更完衣後,才神色自若地又出現在花廳。

  「爺,這段……公子,怎麼處置?」李少忍著笑,上前請示。想不到爺的醋火這般驚人!

  可惜這醋喝得冤枉,而這姓段的身上的傷更是冤枉。

  朱戰楫輕瞄了一眼傷痕纍纍的段小宗,不理會氣得牙癢癢的女人。

  他輕描淡寫地問道;「為何退親?」

  段小宗忍著痛也不敢哀嚎半句,只能低低地回道:「……草民與一兩姐雖自幼訂親,但並無真正相處過,年紀又相差三歲,如今草民已十七,在家鄉有一位相交多年的紅粉知己,草民想娶那位姑娘為妻,又不願耽誤一兩姐的青春,於是專程上金陵求得一兩姐諒解。

  「幸得一兩姐成全,原本早早就要回鄉,但幾次上王府要告別一兩姐,王府的人都推說不見,好不容易昨日終於見著了一兩姐,也禮貌地告別,今日就要回鄉,哪知……」就遭到惡棍強押,只是接下來的話不敢講。

  「爺,您真是太過分了,怎麼可以無緣無故將人打傷?」銀一兩越想越火大。

  「無緣無故?本王可不是無緣無故。」他不以為然。

  「他又沒犯錯,當然是無緣無故。」

  「昨日告別時你送他什麼東西?」他為人物屬性極強,不容許她的心思摻著雜念,特意備禮贈舊人,此等情意惦記在心,他也是不允的。

  「不就是一副我自己繡的小錦囊。」

  「你親自繡的?」

  「嗯。」她渾然不知大難又要臨頭。

  「在哪裡?」

  「什麼在哪裡?」

  「在這裡!」一兩姐是白癡他段小宗可不是,趕緊顫巍巍哽咽地掏出錦囊,遞給眼冒戾氣的王爺。

  他沒親手接過,而是由總管接去呈了上去。

  恭喜覓得良緣。錦囊上繡著這六個字。

  朱戰楫心情立刻轉好。「總管,領他下去療傷,再贈千金,就當一兩祝他覓得良緣的禮金。」

  總管二話不說,命人將段小宗抬出廳,就當不曾有事發生,輕擊幾次手掌,眾人又各自回到工作崗位,神情自若。

  銀一兩看得目瞪口呆,雖然在王府已待上好一段時日了,但對府上一干奴僕訓練有素,裝模作樣的功力,還是相當佩服的。

  「爺?」

  「嗯。」他一貫懶洋洋地整襟搖扇。

  「方纔您是在吃醋嗎?」

  「……你終於知道我不是無緣無故了。」

  她終於開竅了!回頭決定再多贈那小子百金。

  ****************************

  這陣子銀一兩皆不與朱戰楫說話也不理他,心中還氣著段小宗之事。

  他也由著她,任她對他發脾氣,但經過李少又總管提點,為討好她平息怒氣,他不知從哪弄來一匹千裡寶馬,此點子果真奏效,她一見寶馬立即愛不釋手,每天奔馳數裡,心情大為好轉,又恢復笑臉,成天跟著他有說有笑,還吵著要學音律。

  於是他將宮中名師延請入府,有空就教她彈琴作曲,初學時,王府整日魔音亂舞,吵得人受不了,他完全不置一語,但一個月後,隨時可聽見音律協調,仙樂裊裊,看來這丫頭不學則已,一鳴驚人。

  可這日府裡卻整日無音律傳出。

  王府眾人臉色凝重,誰也不敢先開口。

  就見爺下早朝,聽聞總管呈報後,陰鷙地等待九門提督到來。

  不一會兒功夫,九門提督就抱著烏紗帽趕來。

  「七爺聽說銀姑娘失蹤了?」

  「嗯,由早晨層騎至今毫無消息。」代為開口的是總管。

  「要臣立即派兵搜索嗎?」

  「廢話!」朱戰楫終於暴怒地開口。

  「是是……臣這就緊急派人搜查,就算將整個金陵城翻遍,也會為七爺將姑娘找回的。」他嚇得趕忙說。

  其實就算不是因為七爺,他也會努力找人,因為他至今烏紗帽還在,全虧了銀一兩為他說項,讓他在七爺面前有申訴的機會,這才證明清白,保下老命。

  「退下快去!」朱戰楫怒催。生平初次嘗到手心冒汗,惴惴不安的感覺。

  「是!」

  只是刑景天才要退出就有人來報,銀一兩現在人在太子府!

  ****************************

  太子瞧著重傷呻吟不休的銀一兩,登時肝膽俱裂。

  「我不是叫你綁了她做人質,你居然將她弄傷!」他顫抖著雙手指著床上人,一臉的不可置信。這下他死定了!

  金國主子不屑地冷笑。「弄傷又如何?不過是個丫頭嘛,還要勞煩本主子親自動手,活該她要企圖逃跑,死也不足惜。」

  「你!唉,你壞了大事了!」太子氣結。

  「壞了什麼大事?橫豎我們聽從你的建議將這丫頭綁來了,不是嗎?」他不以為意地反問。

  「我是叫你綁人,可沒叫你傷人。」

  「有何不同?」

  「你有所不知,這丫頭十足是那惡魔的心頭肉,是他近年來唯一中意的玩具,現在你傷了他的玩具,你說我們還有命嗎?」

  「你就這麼怕你弟弟?」金國主子生性剽悍,眼神中有些看不起地說。

  「你若見過他,你也會知道什麼叫害怕的!」

  他不以為然。「既然你這麼怕他,怎麼還敢唆使我綁人?」

  「那是權宜之計,若沒綁了這丫頭,他怎麼會出兵攻打你金國?」

  「他真會為了這丫頭出兵?」金國王子不禁懷疑的看著昏迷在床的人,她生的俏麗,但非絕色,連王妹的五分姿色都不到。這樣的一個平凡丫頭,真能讓男人發狂大動干戈?

  「應該會。」太子保留地說。七弟行事想法往往與他猜想背道而馳,會不會為這丫頭出兵他也沒有十足把握,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丫頭目前為止還是他的心愛玩具、唯一弱點,但他能為這玩具做到何等地步?誰也說不準。

  「那不就好了,人都綁了,是死是活已不重要。」

  「誰說的,這人要是死了,他一抓狂,未出兵我已人頭落地!」太子魂飛魄散地說。

  「啊!那你說該如何是好?」這膽小無用的太子,與他合作當真丟臉。

  「這!」極度慌亂下,一時間他也沒了主張。

  「這還不簡單,就直言是我幹的,本主子不怕。」

  「你幹的……對,就說是你幹的!與我無關,我這就要人通知他這丫頭在我這兒,就說我無意間救了她,把她帶回太子府療傷……這麼一來,我成了這丫頭的救命恩人,他應該不會懷疑我才是。」他心一橫,繼續推演發展。

  「至於你……我要人假意追趕,你快快趁亂回國……我想,他定會為此怒極出兵,你回國後立即整軍推翻你父王、奪取政權,等朱戰楫的兵力一遠離金陵,我就可以一舉反他,奪下實權,這時,他定會急調遠赴金國的兵將速返救駕,那麼金國的危機也解除了,而返國的士兵也遠水救不了近火,待士兵回朝,我已砍下他的腦袋,安坐龍椅。」

  「好個毒計!」金國主子這下子對他刮目相看。

  *******************************

  「誰傷的?」朱戰楫盯著銀一兩,見她胸口一條又粗又長、令人沭目驚心的鞭傷,後腦勺也腫了大大一塊,至今人未甦醒,心下狂怒又氣急敗壞,但臉部表情卻一片平靜。

  「七弟,這事是金國主子干的,他原想綁人卻被我撞見,我極力救下銀姑娘,可惜金國主子卻教他給跑了,不過你放心,我已派人追緝,不會讓他跑掉的,一定會抓他來給七弟賠罪。」太子照著劇本滔滔不絕。

  「金國主子為什麼要綁一兩?他們有仇嗎?」他神色清冷地說。

  瞧他臉色不急,也無惱意,太子不禁有些遲疑,難不成,銀一兩失寵了?他們下錯賭注了?

  太子益發心急。「他們素不相識怎麼會有仇?有仇的人恐怕是七弟你啊!」

  「喔,怎麼說?」

  還是不慍不火?「七弟你想想,他們會想綁人無非想挑釁你,也料定你不敢對金國出兵,要不是我及時救下姑娘,只怕此刻她已成為一具屍首。」太子極盡挑撥之能事。

  「你怎麼這麼巧,有幸救下一兩?」

  「呃……我是正巧路過程江大道,知道姑娘一向有晨騎的習慣,就想上前打聲招呼,沒想到撞見金國主子強行擄人,這才驚險出乎相救,但可惜為兄到時已晚,姑娘已重傷昏迷,不過不要緊,我已召過御醫為她診治,雖然目前尚未清醒,但並無生命危險,相信再過一刻便會甦醒。」太子垂下臉來虛偽相應,不敢與之對視,就怕露了馬腳。

  「這麼說,本王還要謝謝你的湊巧相救了。」

  「哪裡的話,這丫頭是你的心肝寶貝,為兄說什麼也要捨命保下——」

  「捨命?」朱戰楫笑得不屑至極。

  「七弟?!」太子難堪得面紅耳赤。

  「總之,本王謝過你了,李少,要人備轎,本王要帶一兩回府。」說完,他親自抱起依舊昏迷不醒的人兒,準備走人。

  「呃……七弟,等等,難道你不惱金國主子?不給他們一點教訓?」太子愕然道。怎麼完全與他預期相反?他並無一絲惱怒,更無派兵攻打的打算,這豈不亂了他所有的劇本?

  「你不是已經派人追緝了嗎?記得抓到的人有重賞。」朱戰楫似笑非笑,包藏險心。

  「可是……」太子錯愕連連。

  「太子,本王只奉送一句:禍福無門,唯人自招!」臉色倏地下沉,抱著銀一兩翩然離去。

  太子身軟跌地,心神恐懼。

  「李少,傳我口諭……」才出太子府,朱戰楫已愀然變色,殺氣騰騰,再無一絲冷靜。

  *****************************

  太子一步錯,全盤皆輸。

  朱戰楫下令李少親自追捕金國主子,最後於近金國邊境前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主子的頭顱砍下,再連夜送回金陵讓他當球踢,接著就以毒殺皇帝,罪證確鑿的罪名將太子以及共犯燕親王拿下,送上斷頭台。

  但朱戰楫怒火不熄,一聲令下,全軍又攻打金國,頓時一片腥風血雨,殺得敵人血流成河,金國從此歸順金陵皇朝,而公主也被迫下嫁皇朝戰國將軍,長居金陵做人質。

  至於銀一兩呢,經過數月療養,才一康復就急著騎上他所贈之神駒,總管見狀也不阻止,有了前車之鑒,怕她又被擄走,使個眼神立即有數人隨側,一道狂奔而去。

  一個時辰後,她才痛快回府,一進廳就看見他已閒憩地在等著她。

  「野丫頭回來了。」他朝她招招手,心情甚好。

  她蹦跳入懷。「爺,今天這麼早,要我沏茶嗎?」

  「不必,晚些再說。」拉著她的手直接進寢房。

  「爺,才申時不到,您就要就寢了嗎?」

  他低笑一聲,由懷中拿出一隻羊脂玉盒,旋開盒蓋,立即飄出一股藥香。

  「這是什麼?」她探頭來看。

  「藥膏,治療你胸口傷痕用的。」他含笑解釋。

  「我傷口早好了,不需要治療。」

  「誰說傷口好了,還留有疤呢!」他不悅地說。這瓶藥膏是他千方百計要人至民間尋來的特效偏方,定能讓她身上那道刺目傷疤消失殆盡。

  「原來是治疤用的,好,晚些我會自己上藥,給我吧!」銀一兩開心地伸手取藥。

  他手輕移,沒給她。

  「爺?」不是讓她上藥嗎?

  「我幫你擦。」朱戰楫緩緩地說,不容拒絕。

  「可是……」她傷在胸口,怎能讓他上藥?!光想那畫面就足以教她臉紅心跳,羞不可當。

  他果然是行動派的,反對無效,逕自伸手解開她的前襟。

  她也無力阻止,只得紅著腮幫子讓他將外衣褪至腰下,僅著貼身淡綠褻衣,羞怯地低下頭。

  見她嬌羞模樣,脫衣的手頓在空中,微微發顫。

  「爺?」見他發愣,她才不解又好奇地抬起頭。

  「呃……」他難得失神。「來,我為你上藥。」雖然他倆同榻而眠多時,除了親吻,他尚守禮節,並無侵犯,如今美人在抱,又怎能裝作毫不心動。

  朱戰楫低首看著手中的藥,沾在指腹,輕柔地為銀一兩上藥。

  其實這傷痕,他夜裡翻看多次,卻仍每每抑鬱。雖然殺了金國主子、收服了金國上下,但怎麼也撫平不了她這身原無瑕疵,如今鞭痕沭目的嬌軀。

  這恨讓他惦記著難以開懷,又見她表現得不在意,他就更加氣憤,非教人用盡所有神膏妙方,定要還她一身無瑕。

  來回輕撫,愛意更濃,他情不自禁吻上那道傷痕。

  「爺!」她驚呼。這太親密了。

  他抬起情慾充斥的雙眸對上她的驚愕,俊邪一笑。「一兩,時候差不多了。」

  「什麼時候差不多了?」她杏眼茫然。

  「要你的時候差不多了。」原早就想要了她,偏偏先是遇到她未婚夫來攪局,後是金國主子擄人受傷,休養了好久,一次一次打攪了他的好事,這會兒他再也按捺不住,非要一口嘗鮮不可,可容不得她虎口逃生。

  大手一揮,褻衣登時軟軟地躺在一旁。

  她傻了眼,連反應都來不及,就成了他嘴上肉。

  褻衣下的她苗條若柳,幾縷髮絲輕垂額際,美得就像是一幅丹青仕女圖,只是這幅仕女圖此刻身無寸縷,秀麗無雙,竟不似人間所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氣質簡直美艷不可方物。

  她轉動一雙水靈靈的眼珠兒,他霎時心頭一緊,竟如青澀男子一般無法招架,手有些發顫地撫上她纖細的足踝,來回性感的摩挲,直至她羞澀呻吟,他立即湊上前吻住了她逸出聲的紅唇,甜蜜地引導她感受激情的滋味,輕柔覆上她那粉嫩的蓓蕾,惹得她輕顫不已。

  他等待得夠久了,無人開啟過的處女地,將是他今夜的戰利品。

  猛虎出怦,當然是直至雞啼方知罷休。

  天色全亮,總管謹慎地輕敲危嚴。「爺。」

  「嗯。」他雙眼微睜輕應一聲,低頭瞧著累極睡得嬌憨的人兒,不想驚動吵醒她,為她輕拉上被,覆蓋住她一身的赤裸雪白。

  「爺,尚書大人緊急求見。」門外總管放低聲地稟告。今早爺比平常晚起,就連好動的銀姑娘也一併未起,他就猜測爺昨夜定是一夜春風,一償宿願,終將人給吃了!

  其實,兩人同枕共眠已數月,爺拖那麼久才下手,早急壞王府裡一干人,這會兒見事情圓滿,總管喜不自勝。

  今起該改口叫聲一兩夫人了,說不定再過一陣子,就可改口稱娘娘了。

  **************************

  「嗯,說吧,什麼事這麼緊急?」朱戰楫神清氣爽地出現在上書房。

  相較於他的清爽,季秋意滿是憂愁。「七爺,您交辦的事,事跡有些敗露,微臣有危險了。」照理已是冬至,天氣轉寒,尚書卻不住地擦著汗。

  「無用的東西。」他低斥。

  「是是,微臣無用,還請王爺指示。」汗流得更凶了。此人將老父軟禁宮中,連親兄弟都殺,整個金陵皇朝再無反對勢力,內憂已除,再來就是外患,只要他有心,誰還能與之為敵?

  「他們最近有何動作?」半垂俊臉,漫不經心地問。

  「他們有意起事。」

  「何時?」

  「微臣尚未查出。」

  「蠢貨。」當下摔下杯子。

  水花濺得季秋意一身狼狽。「微臣……」

  「再去查,三日後回報。」

  「是。」季秋意再次猛擦熱汗。

  「還不滾?」見他還杵著,怒問。

  「七爺,微臣的安全……」他大著膽子問。已有兄弟懷疑上他,相信不久後他這個內奸就會被拆穿,屆時……他顫抖一下,不敢設想。

  朱戰楫不耐煩地握手。「放心去吧!」

  季秋意這才心安。只要有七爺這句話,定可保他平安。

  ****************************

  「奴婢銀一兩,見過搖妃娘娘。」銀一兩第一次進宮,謹守宮規,對著搖妃行大禮。

  今天一早王爺入朝後,搖妃娘娘就命人領她入宮,她連推拒都不及,人已經站在搖妃面前了。

  「什麼奴婢?!一兩,你這不折煞本宮了嗎?咱們都已是一家人了,還行什麼大禮。」搖妃心急地親自扶她起來。說穿了,這丫頭才是正宮娘娘,若受她大禮讓某人知道了,只怕將來日子不好過。

  她異常熱情地拉著銀一兩的手,一路送她坐上主位,還命人送上珍奇茶點,熱情地囑咐她多食多嘗。

  「娘娘找我來有什麼事?」銀一兩勉強吞下兩顆蠻族進貢的醃漬果子後問。

  「呃……不過是多次邀你人宮切磋書法,都教王爺給擋了,這回本宮是想,自從前年王爺府宴過後,咱們一家人就沒再聚過,再過一陣子就是過年了,想與你聊聊,一家人總要常聚才不會生分。」搖妃一再強調一家人,意圖拉近彼此距離。

  「這樣啊!」銀一兩怯怯地點頭。說真格的,她並不喜歡搖妃,總覺得她為人過於做作矯情,雖然看來熱情,卻無半點真意。

  「對了,本宮聽說你最近在學棋弈,可有進展?」搖妃努力找話題,就是想讓她放輕鬆。只要能拉攏這丫頭,就算要她使出渾身解數也在所下辭。

  連她最近的興趣,搖妃都打聽清楚,這讓銀一兩有些訝異。「才剛學,還稱不上進展。」

  「喔,一兩你一向聰穎,相信很快就能成為高手,本宮特地要人精製了一副黃金打造的棋子,正適合你使用,回頭就讓人送進王府,讓你每天練習時使用。」

  「謝謝娘娘。」她有禮地說。

  搖妃怔怔地看著她。這丫頭蛻變了,第一次見她時,還帶著一絲土氣,今天一見,哪還有什麼土氣?一身氣質宛如皇家公主,燦爛得讓人不敢逼視,看來王爺真是用上心了,將這丫頭調教得比她還貴氣。

  「娘娘?」見搖妃失神,銀一兩低聲喚回她的注意力。

  「嗯……一兩,以年紀來說,本宮就像是你的姐姐,但論倫理,本宮也算是你的婆婆,本宮有一件事一直放在心底,不知該不該講?」搖妃一面一臉為難的搖頭,一面偷瞄她的反應。

  搖妃今天可是奉了皇上的密令,對銀一兩探消息來的。

  「娘娘,有話直說無妨。」

  搖妃這才裝腔作勢地愁容滿面。「一兩,皇上年歲已大,又經太子的刺激,對皇位早已不留戀,但是日子仍過得膽戰心驚,你可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人人都說皇上深居宮中,頤養天年,日子過得清幽不是嗎?」

  她露出無奈的笑。「沒錯,皇上是深居宮中,但可不是頤養天年,日子過得更清幽不起來。」說著就要委屈得泫然欲泣。

  「娘娘是說,皇上深居宮中是被逼的?」銀一兩頗為吃驚。

  「本宮不敢這麼說,但是皇上終日悶悶不樂,卻是不爭的事實,皇上不開心,身為皇上嬪妃的本宮又怎麼開心得起來?」又是一臉哀愁。

  「……皇上為什麼不開心?」

  「一兩,本宮當你是自己人,才告訴你一些體己話……其實,皇上他是怕不得終老啊!」

  「什麼?娘娘,為什麼這樣說?這可是大逆不道的話啊!」銀一兩大驚失色。

  見她驚惶,搖妃暗喜。這丫頭終究單純,絕不是她的對手,她得好好利用。

  「所以本宮說這是私下話,說給家裡人聽的,聽聽就算了,誰也別傳出去……不過皇上的日子過得真是苦呀,嗚嗚……」搖妃真嗚咽地哭丫起來。

  「皇上為什麼怕會不得終老?一切有爺撐著不是嗎?」

  「就是有他,皇上才夜不得安枕。」搖妃脫口而出。

  「娘娘是說,爺逼迫皇上,讓皇上夜夜不得眠?」她兀自心驚地問。

  搖妃落淚不語,但是眼神滿是委屈。

  「爺沒有理由這麼做,皇上是他的父皇啊!」她為王爺辯解。

  「說得好,皇上是他的父皇,但他可有顧及父子之情,竟將皇上軟禁奪權!

  「軟禁奪權?」

  「沒錯,就是軟禁奪權。皇上每天生不如死,還得擔心王爺什麼時候要將他趕下台,甚至像對付太子一樣將他送上斷頭台。」

  「不會的,不會有這樣的事,爺不會弒君殺父的。」

  「本宮也相信也會,可皇上擔憂啊!所以要請你幫一個忙。」

  「什麼忙?」

  「回去探探王爺的意圖,瞧瞧他究竟有何打算?真想奪權篡位嗎?」搖妃一口氣說出兜了一圈的算計。

  「我——」

  「娘娘,有話直接問本王,要一兩傳話,她恐怕說不精確啊!」不知何時,朱戰楫已來到銀一兩身後,將她擁入懷中。

  搖妃驚跳起身。「王爺,本宮……本宮只是……」

  「只是怕有朝一日父王若當真下台了,娘娘的榮華富貴、尊榮身份都將煙消雲散,一點不剩吧。」他替她接口。

  「你!」心事被當眾揭出,她羞憤不已;

  「哼,娘娘,你貌慈心毒,一兩心純不適合與你多相處,以後若無本王允許,希望娘娘不要再擅自邀請一兩進宮,就算一家人要說體己話,也當知分寸。」

  搖妃臉色一白。原來銀一兩一到,他人已在,她們之間的對話,他已一字不漏地聽進去。心下更加不安,張著嘴無言以對,只能眼巴巴瞧著他擁著銀一兩,連招呼都不打就逕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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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銀一兩一個晚上目光不曾離開過朱戰楫,眼光中注滿深思。

  「爺?」

  「你終於瞧夠了?」他放下手中的密函,處理公事之餘還得另外分心注意著反常的小佳人。

  「爺,你當真想自己當皇帝,君臨天下嗎?」她忍不住問出。

  「……一兩,我問你,你想當母儀天下的皇後嗎?」他反問。

  「我?我哪有資格,我不過是一個農家女,是王府的廚娘罷了,什麼都不懂,怎麼可能當個母儀天下的皇後?」她忙搖首,想都不敢想。

  他低笑。「你當真認為自己什麼都不懂,只是個廚娘?」

  見她居然點頭,朱戰楫忍不住暗歎一聲。

  「一兩,這些年來你認真學習,除了廚藝之外,還習琴棋書畫,甚至騎馬、射箭,天文地理,哪一樣不精?若真要說資格,你比那些整日惺惺作態的大家閨秀要強上百倍。」

  「可是,這些都是爺讓我學的啊?」

  「那也要你肯學,學得來。再說,你以為我讓你學習這些做什麼?」

  「……爺好心,不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所以肯讓我多學習。」銀一兩理所當然地說。

  「是嗎?我是這麼好心的人嗎?怎麼王府裡其它的人沒這個待遇?」

  「這個……他們沒向爺要求學習,不像我老纏著您要求東要求西。」

  他斜睨她。「你以為就算他們要求有用嗎?」

  「沒用嗎?」

  朱戰楫笑得輕蔑,輕晃首。「我是個寡情、實事求是之人,若覺得不是人才,就一點心思也不會浪費,相反的,若是讓我相中,那人再也插翅難飛。」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她,那模樣充滿侵略。

  「我讓爺相中了嗎?」  她撲哧一笑,天下人都怕他,但就她越來越無懼於他,也許是知道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她吧。

  「相中多時。」他說得乾脆,眼眸顯露出赤裸的情感。

  「爺,您喜歡我嗎?」銀一兩問出疑惑。人人都道爺是疼她的,但爺自己卻從沒對她說過一句露骨的話。

  他支手托住她的下巴,目光如炬地說:「我愛你!」這是他首次在她面前表露出最明白的情意,當然在床笫間除外。

  她由呆愣轉為欣喜,兩個最教他迷戀的酒窩登時扯動了出來,主動熱情地抱向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爺……」

  他抓下她環著自己的手,表情認真,不若外人見他時那帶著面具高深莫測的表情。「我問你,我苦心栽培你多時,你可已深深地愛上我了?」他強調深深兩字。相處多時早知她心中有他,但他要索取的不是淺薄的愛,他要他愛她多深,她就得回他多深,方才罷休。

  但這陣子,自信的他卻嘗到不安的感覺,這是前所未有的。他聰穎過人,料事如神,面對這個魯直丫頭逐漸轉變成一位大家閨秀,他竟開始懷疑她愛他嗎?像他一樣愛她嗎?不是因為他的強取豪奪,不是因為他的身份地位,更不是因為畏於他的殘暴無情?

  越是細思,心中越是忐忑,這想法令他這陣子變得更暴戾了,在朝上不少人遭他牽怒所傷,但回到王府卻捨不得對她動一絲怒氣,發覺自己對她的喜愛是無法言喻的加深,他也越來越害怕,這只他手中的鳥兒,有朝一日再也不需要他,振翅飛走。

  她竟搖搖頭,他心倏地往下一涼。「你?」

  銀一兩微微一笑。「爺,我承認一開始不喜歡你,因為你老繃著一張臉,還喜歡拿我尋開心,常常把我嚇得半死,又動不動就殺人,經常跟我強調人命螻蟻論,激得我跳腳,但是,我知道這兩年你雖然不改其性,對違逆你的人還是毫不留情地宰殺,但是對小事你不再隨心所欲,隨便就要人命,你有些改變了,雖然你自己不承認。」瞧見他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她笑著說。

  「對於我,爺,自從小宗事件後,我才發現爺對我真是特別,開始想著你為什麼這麼做?真的喜歡我還是捉弄我?想到後來,竟沒骨氣地發現,不管爺是喜歡我還是捉弄我也好,我都不想離開爺,如果小宗不來退親,而是要來迎娶的,我該如何是好?幸好他已有意中人,這讓我足足鬆了好大一口氣呢!這之後,我便越來越著迷爺了,爺對我也真如外人所說疼若至寶,我受傷時爺細心照顧,衣不解帶,我想這輩子您都是被小心伺候著,一定沒有照顧過人……」

  見他悶哼,她低笑地又繼續說;「總之,我好感動好感動,爺,我也愛您,若有朝一日您不要我,我大概也活不下去了。」她皺皺眉頭。

  「傻瓜,我怎麼可能不要你,這輩子都別想!」他一把抱住她,縮緊雙臂像是要將她擁進骨子裡。

  她也愛他,深深地愛他呀!

  激動地一掃多日的不安。他在她耳邊輕喃,「我們成親吧!」他要昭告天下,讓天下人皆知,她銀一兩是他唯一的愛妃。

  「成親?」她吃驚。

  「你都是我的人了,還不願意跟我成親?」他挑眉。

  「我說過了,我不過是個農家女,出身不足以匹配你,能像這樣待在你身邊就很滿足了。」她紅著臉說。

  「你沒想過當我的王妃,甚至是當上皇後?」

  銀一兩堅定地搖首。「從沒有,我是爺的廚娘,專屬的廚娘,這就夠了。」

  「你很容易滿足嘛,若是你不願意成為我的妃,這王府裡總不能沒有女主人,我若再另迎新妃,你會如何?」

  「我……我會盡心伺候王妃的。」她咬牙說。早有打算,他有朝一日會迎新妃入府。

  「又倘若,新妃不喜歡你,你又當如何自處?」

  「若有這麼一日,只要爺一句話,我會離開王府的。」她悶悶又哀傷地回道。

  「離開,你說離開?」朱戰楫突然暴怒起來。

  「爺,是您要我——」知道他喜怒無常,不過這會兒也變得太快了一點吧!

  「住口,永遠不許說這個字!我明白告訴你吧,我早已決定,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罷,我都已決定於十五天後成親,今年過年你就正式以王妃的身份在王府過節,聽明白了沒有?」他不可一世地說。

  「可是……」

  「聽明白了沒有?」他以不容違逆的口吻再次問著她,表情含著不容拒絕的怒氣。

  受制於他的淫威,銀一兩只得法怯地點頭。就如他所言,他決定的事誰也反駁不了。

  「很好。」他露出得逞的好笑。「接下來該要慶祝慶祝了,你說是吧?」他神情轉為深幽,一隻不軌的手指悄悄地伸上她前襟撥弄幾下,接著一掌下客氣地覆住他專屬的玉峰,俯下身,這一次不但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需求,也是為滿足身下人兒的渴望。

  *************************

  「爺。」李少近身來報。

  「嗯,如何?」

  「爺,這是尚書大人最後一封密函轉交爺您的。」李少掏出懷中信件。

  朱戰楫接過展讀,劍眉微蹙。「地點是在金閣寺,明晚,準備準備。」他沉聲交代。

  ****************************

  「七嫂,你瞧,這就是金陵最有名的金閣寺,多熱鬧啊!聽我的話出來瞧瞧沒錯吧?反正這會兒七哥不在,你早該出來走定,不然多悶啊!」九皇子朱戰基上王府見七哥,正巧他不在,就強拉著才風光成為王府當家主母的銀一兩出門,說是要帶她逛逛,熱鬧熱鬧去。

  「是啊,真的好熱鬧。」銀一兩四處張望,覺得有趣。

  隻身來金陵兩年多,如今已貴為王妃,但始終無緣逛逛這座名寺,今天托九爺的福才有機會到這參觀參觀,果然建物壯觀,佔地也頗廣。

  「這兒平日香火就鼎盛,但適逢年關將近,參佛的人更多了。」一面介紹,一雙不安分的眼也四處瞄……有了,標緻,漂亮,真漂亮!他瞄到一名姑娘提著香籃嬌笑地由他眼前經過,色眼一瞇,魂都飛了。

  「這位不是九爺嗎?」一名僧侶由他身後拍著他的肩膀。

  「誰這麼大膽……哦,原來是主持上人,好久不見。」本想瞧是誰狗膽敢打擾他瞧姑娘,惱怒地轉頭才發現來人原來是這座寺的主人——金薄上人,他這才笑著臉問好。

  「九爺今天怎麼有空上寺裡來?」金薄上人含笑問。金薄寺位於城外,離城內有幾裡之遙,若無重大法事,很少見得到九爺的面。

  「今日我是特地帶我七嫂來參觀金閣寺的。」他指著銀一兩說。

  「七嫂?」金薄上人眼神微斂,投向了他身旁的女子。

  「是啊,你可要好好招呼她了,她正是才成為和宮王妃,又蒙皇上御賜封號的儀和娘娘。」

  她就是儀和娘娘?「金薄上人拜見娘娘。」他馬上合手行禮。

  「上人不必多禮。」銀一兩笑著回禮,打量著眼前的和尚。見他相貌端正,年約三十,思索著他如此年輕已成為寺主,不覺有些訝異。

  「娘娘,第一次來金閣寺?」

  「是的。」

  「那小僧可要好好招呼您這位貴客了。」

  「我隨意參觀就可以了,不必麻煩上人。」她客氣地回絕。不知為什麼?她直覺地想與他保持距離。

  「娘娘難得大駕光臨,怎能說是麻煩,九爺,您說是不?」他將話題轉向朱戰基,見他一臉色相,眼珠子忙著四處追擊漂亮姑娘的蹤跡,哪有空聽聞他們說些什麼。「九爺?」他隱住不屑,再喚一聲。

  「啊,什麼?」朱戰基總算回神,仍一臉茫然。

  「九爺,今日寺裡正好有一場由小僧親自主持的法會,小僧想邀請娘娘一同禮佛參加這場法會,至於九爺若有興趣也可一同參加,還是……您可以到後院休息,聽說今天錢大人的千金也來為大人祈福,此刻人正在後院休息……」

  「喔?」朱戰基小眼瞬間一亮。「呃……七嫂,能參加由上人親自主持的法會實屬難得,你可千萬不要錯過。」他馬上對著銀一兩慫恿。

  「可是……

  「娘娘,小僧忘了說明法會的目的,這可是一場祈子法會啊!娘娘若是參加法會,定能早日祈得王爺的世子出世。」金薄上人進一步說。

  「是啊是啊,七嫂,你就去吧,七哥早期望有個孩子,這次法會必定能讓七哥如願以償,你就不要再推托了,跟著上人去吧!」他乾脆推著她進殿參加法會。

  銀一兩無奈,就隨金薄上人去了。

  而朱戰基自己呢,則是搓著手趕緊要入後院找錢大人的千金。聽說她可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啊!

  但才轉身邁出一步,就教人給捂了嘴,拖到一旁去。

  「放肆,誰敢如此無禮,不要命了嗎?」來人捂著他的嘴,手才放下,他就大呼小叫地怒罵起來。

  「住口。」

  身後傳來這聲熟悉的聲音,他驚得猛地轉身。「啊,七、七……七哥?怎麼會是你?」

  抬頭,才又發現捂他嘴的人正是七哥的心腹護衛李少。

  「混賬東西,你帶一兩來金閣寺做什麼?」朱戰楫二話不說,劈頭就問。

  「我……我上王府見不到你,見七嫂一個人正無聊,就帶她來金閣寺逛逛,七哥,難道……你吃醋了嗎?」朱戰基解釋。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心下慌張,自以為是地猜測。

  「真是蠢材!」他怒斥。

  「七哥,我真的不是對七嫂……」見他怒不可遏,朱戰基急著解釋清楚。

  「住口,再說一字我就封了你的嘴。」他厲聲道。

  這不可嚇得朱戰基趕緊將嘴閉上,一字也不敢再多說。

  「現在我問你,方才跟你們說話的是誰?」

  「是金閣寺的住持金薄上人。」他不敢多說一字廢話,直接回答。

  「什麼?」他露出焦慮之色。

  一旁的李少也變了臉。

  「你讓他帶一兩上哪去了?」朱戰楫焦急地追問。

  「今晚有法會,上人帶七嫂參加法會去了。」

  「該死,你!該死!」他大怒。

  「七哥,我壞了你什麼事嗎?」任他再愚蠢,這時也知不對勁。

  「去,快去將一兩給本王帶出來,慢了我要你的命!」他怒目催促。

  「爺,來不及了,刑大人已經發動攻擊了。」李少心急地說。

  「大膽,沒本王允許誰讓他動手的?」朱戰楫瞧著官兵不知何時已衝進法會大殿,與一千和尚大打出手起來。

  「爺,當初怕人多混亂,說好時辰一到毋需爺的命令即可攻擊,所以——」李少解釋。

  「夠了,本王知道了。」眼見大殿內越來越混亂,他心急如麻。「李少,去,快去保護一兩的安全,定要護她周全。」他緊急下令。

  李少猶疑了一下。若他離開,爺誰來保護?

  見李少杵著不動,他怒火攻心。「還不去,本王的命令你不聽了嗎?」

  「爺……」不得已,李少只好領命速速前往。

  只見李少人未衝進殿就教聞風殺出來的和尚給絆住,轉眼間也陷入刀光劍影之中,朱戰楫心急如焚,再也按捺不住地親自衝了出去,朱戰基見狀怎敢偷溜,只得硬著頭皮,跟著衝了進去。

  他得要護駕啊!再定眼瞧著,怎麼平日所有慈眉善目的和尚全變成凶神惡煞?見著官兵就砍,大殿內已然是一片哀嚎,幸虧殿內並無民眾,只有一幹假和尚在做法,做著造反的法。

  一進殿後,他努力地找著七哥的身影,見他隻身在無人保護的情況下找人,神情幾近瘋狂,他不由得膽戰心驚地跟上去。發現這回自己真的闖了大禍,七哥若有命回去,他大概也要脫層皮了。

  朱戰楫努力在刀光中找著銀一兩,就怕她因身份曝光,早已血光四濺地被這群假和尚給殺了。

  他手心盜汗,胸口緊縮,終於,他見到了要找的人「一兩。」見她被人擄著動彈不得,他不顧危險地快速衝上去。

  「爺!」她也見到他了,心急地回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一場法會會成為血腥大會?

  「是他!他就是人稱皇朝皇上皇的和宮王爺,兄弟們快拿住他,只要拿住他,我們復國大業就有望了!」金薄上人發現了朱戰楫,高聲呼喊,他便立即被圍住。

  殿內官兵驚聞王爺在殿內,即刻衝上前護主,可惜叛黨人數眾多,殿外的支持官兵一時還殺不進來,眼下護住王爺的只有不下十人的官兵。

  「爺!」銀一兩趁機擺脫金薄上人的挾持,衝進他的懷裡。

  「你沒事吧?」他不關心自己,只急著問她。

  「沒有,我沒受傷。」她噙著淚說,「爺,這怎麼回事?」眼見這一切變故,她心慌地看著兩人,包括朱戰基以及少數官兵,皆已被一群和尚給團團圍困。

  「一兩,你聽我說,待會若有機會,九弟會努力護著你出去,你別管我,也別回頭看,直接與九弟衝至殿外,李少與刑大人就在殿外,他們會護住你的。」情勢雖緊急,但找到她後,他已恢復鎮定,朝她低聲交代完,立即轉向朱戰基道;「小心護好一兩,若少一根毫毛,你提頭來見!」

  朱戰基不敢猶疑,咬牙點頭。這會兒生死關頭他就算貪生怕死,也不能在七哥面前表現出來。

  朱戰楫冷眼瞧著情勢。「金薄,你好大的膽子,真敢殺了本王嗎?」他氣勢磅礡,威勢無人能及。

  金薄及一幹假和尚以及所有官兵一時間教他的氣勢給震懾,廝殺的場面瞬間凝住,大殿鴉雀無聲。

  「七爺,是你派人先要殺了我們,你忘了嗎?」金薄找回聲音後說。

  「哼,你們這些反賊,敢密謀造反,就要有掉腦袋的準備。」儘管身陷危難,他依舊威儀不減。

  此人就是前朝皇子,更是此次亂黨密謀的頭子!他雙眼銳利地掃向金薄。

  「七爺好大的氣魄,難道忘了現在大殿上,我們的人數多於官兵的人數。」金薄雖懾於他的氣勢,卻仍得意地說。令人聞風喪膽的七王爺居然會落在他手上,真是天賜良機,好運得令人不敢相信。

  「是嗎?你們難道不知大殿外的官兵可是多於你們數倍,你們逞強於殿內,但只要一出殿,立刻成為肉醬。」

  眾反徒驚愕。

  「七爺,你少在這裡危言聳聽,殿外官兵並不如你所說的這麼多,我們殺得出去的。」金薄強自鎮定。

  「若不信,你可派人探頭看,瞧瞧現在是不是已經有一排弓箭手,箭頭整齊一致正對著大殿門口,只要一有風吹草動,他們立刻會有所動作。」

  金薄心神不定,立即要人探頭看,果然,一排弓箭手正對著大殿,眾人皆是一陣驚懼。

  「怎麼樣?本王沒說錯吧?」

  「哼,七爺,有你在我手中,我們怕什麼?外頭那些官兵絕不敢殺進來。」

  「他們不敢殺進來,你們難道不出去嗎?」

  「這……七爺帶我們出去不就成了。」

  「哈哈哈,是啊,本王帶你們出去不就成了,但問題是,本王一向不受威脅,要本王帶你們出去,簡直是做夢。」

  「你!七爺不帶我們出去,那我們就殺了娘娘,這樣你也不肯?」金薄發狠威脅。人人都知道和宮王爺愛妻如命,本就打算擄來王妃以便日後要挾,哪知王妃自動送上門,而且巧得很,就在今天,這不是老天送他們兄弟的救命禮嗎?!

  朱戰楫臉色陰沉。「你們敢!」

  「怎麼不敢?為了保命,我們連你都敢殺!」

  「好,好氣魄,要本王放了你們可以,本王要你們先放了王妃。」朱戰楫提出條件。

  「不,爺不走,我不走!」銀一兩聽聞,立即抱緊他,絕不肯與他分離。

  「你忘了我方纔的交代了?一有機會,我要你立刻就頭也不回地走人。」他無奈地低聲說。

  「可是要我棄你獨自求生,我做不到,要死一起死。」她搖頭,執意與他同生共死。

  他綻出一抹笑容。「傻瓜,我不會死的,你只要照著我的話做,我們都可以脫困。」朱戰楫耐心勸誘。患難見真情,他已充分知道她對他的真心。

  「真的?」她存疑。知道他足智多謀,但眼前情勢凶險,他真能脫困嗎?

  「你不相信我嗎?」

  「我……」

  「只有你先脫險,我才有脫險的機會,難道你真要我們都死在這兒嗎?」

  她一陣掙扎,不想拖累他。「好,我走。」她眼眶含淚。「不過,爺,你一定要平安回來,若你出事,我也不會獨活。」話至此,她已聲淚俱下。

  他深吸一口氣,撫著她滿面的淚痕,聲音已有些沙啞。「你放心,為了讓你活得好好的,我不會死。」

  「爺。」她抱緊他,哭得更加憂心。

  見他們倆低語不捨,暴虐王爺深情相對,令金薄有些訝異。「七爺,想不到殘暴薄情如你也有鐵漢柔情的一面,可惜,我不想棒打鴛鴦,放王妃出去。」

  「你!」朱戰楫沉下聲來。

  「七爺,你以為我這前朝皇子是傻子嗎?若放走你的愛妃,我還能脅迫於你,讓你乖乖就範嗎?」

  「好,很好,金薄,本王從來是有仇必報,與你的這份仇是結定了,本王就要想想將來如何回你這份仇!」他的肅然戾氣教金薄由腳底涼起,硬是打了個寒顫。

  「少廢話,快叫您的手下撤兵,否則我先殺了王妃!」金薄壯著膽子。

  他神情鎮定且充滿不屑,手筋浮出,握著銀一兩的手微微縮緊。「不送本王至殿門,本王怎麼要他們撤兵?」

  「可以。」金薄想了一下說。「那就有請七爺移動尊駕了。」他上前請人。

  朱戰楫冷哼一聲,不怒而威的氣勢仍教人不敢趨近,他牽著銀一兩的手來到殿門,就見李少與刑景天已心急如焚地立於殿外,瞧見主子安然,身後卻多了一群假和尚脅迫,更加心急。

  「爺,王妃!」李少不住大叫。都是他護主不力,才會教王爺落入敵手,身處險境,他懊惱自責。

  朱戰楫未吭聲,金薄卻已沉不住氣地催促,「七爺,開金口吧,王妃的命危在旦夕啊!」他再次威脅。

  「你以為本王安排的人只有眼前這些人嗎?」

  「什麼意思?」金薄大驚。難道還有更多官兵等著圍剿他們?

  「本王於寺外還布有重重重兵,沒有我的腰牌令,誰也不敢輕撤。」

  「那……還不將腰牌交出,讓他們退兵。」

  「要腰牌,可以,你親自來拿。」他將腰牌輕夾於兩指間。

  金薄遲疑了一下。王爺向來詭計多端,不會有詐吧?

  「金薄,你怕了本王,連至跟前取牌都不敢?」他一臉輕蔑。

  「笑話,有什麼不敢。」王爺不過是一文弱書生,他武藝高強,沒有懼怕的道理,於是邁步走近。「七爺,腰牌——」

  金薄才一近身,愕然發現手無縛雞之力的王爺竟然只手掐住他的脖子,霎時情勢逆轉,他也傻了。

  「九弟,快,快帶著一兩走!」朱戰楫疾呼。

  朱戰基驚愕一下後,立即驚醒地拉著不肯走的銀一兩衝出敵陣,李少更是反應利落地快速上前宰殺追殺上來的假和尚,救下他們,回頭要再趕赴救主子,赫然見到恢復神志的金薄,一個翻身,抽出腰劍,一劍刺向身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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