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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殘夫惹嬌妻》作者:夏依

《殘夫惹嬌妻》作者:夏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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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概要】
“娘,為什麼他們都說爹是磨,磨是什麼?”。稚嫩的言語,透著濃濃的不解。  
  
“…”。是魔,不是磨。  
  
她的兒子已經四歲,她的丈夫是夜魔展狂,無極堡的主人  
  
她卻只識子不識夫——  
  
那個與她有著最親密關係的男人,她甚至連他的長相為何也不知道  

展狂是魔,是殘魔,身殘,心殘,一張鬼臉——  
  
無極堡的人娶了她,那一夜,他的殘暴,讓她心驚,那一夜,她如展家人的願,懷上了他的種——  
  
五年,除了兒子身上流著他們共同的血,他們不曾有任何交集  
  
五年,多少個日月,多少的冷眼,多少的閒言碎語——  
  
她以為,她的日子會一直這樣過下去  
  
如果,他不來招惹她的話....
          第一卷 楔子

  屋外,冷咧寒風,無情冰雪,那潔白的雪,如同她的名一般,如同她的生命一般無染。

  季安悲痛的眼,只是靜靜的凝著懷中早已沒了氣息的人兒,所有的心思,已經無暇再顧身邊的小人兒。

  他答應過她的。

  他答應過她,生同生,死同死,如今,他們要一起走了。

  「爹,雪兒也要一起走——」。小人兒固執的不放手,一路,跟著季安出了溫暖的屋子,踏上冰雪之中。

  陣陣寒意,讓雪兒,緊緊的靠在季安的身上,她怕冷,雖然,她叫雪兒——

  季安驀然一震,才回過神,絕望的眼,望著雪兒粉嫩的小臉。

  「雪兒,爹答應過你娘,不管到哪裡,都要一起,永遠都不會分開,雪兒,爹對不起你」。

  「爹沒有對不起雪兒,爹只要帶著雪兒就好了」。

  爹這是怎麼了,以前,爹不管到哪裡,都會帶著娘和雪兒的。

  小雪兒紅了眼眶,雙手很好用的揪住季安的衣衫,深所稍稍鬆手,爹和娘就會丟下她不管。

  「雪兒,爹要帶娘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季安深情的望著懷中女人美麗容顏,他在笑,卻是絕望的笑,「那個地方,雪兒不能去」。

  葉雙,他的妻,從她閉上眼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便死了,他的人生,也到了盡頭。這輩子,他早已允了懷中女子,無論如何,生死相隨,絕不獨活!雪兒完全不懂爹說的意思,揚起的小臉,掛上了淚痕,寒冷的風,凍紅了她的鼻。

  「爹,雪兒會乖,好乖好乖,雪兒會聽娘的話,爹,不要丟下雪兒好不好?」。

  「對不起,雪兒,爹相信,雪兒也會找到一個疼愛你的人,不會孤獨的」。

  季安抱著懷中的女人,一步一步,走向更遠方,他的腳步好大,雪兒跟不上,地上的雪好厚,她走不動。

  爹說雪兒也會找到一個疼愛她的人,可是——她一直都是一個人,沒有人疼她,也沒有人愛她.

  ................................................................................................

第一卷 第一章

  桐城的季家,印證著富不過三代的說法,到了這一代,已經日漸走下坡,儘管如此,季家還是桐城的首富之一。

  季家從季家老爺子季龍炎一代開始,成為桐城傳說,季龍炎以一己之力,孑然一身,造就了桐城首富的輝煌。到了第二代季安的手中,更是加倍的發揚季家,一步一步,成為桐城唯一首富,季家的商號,蓋過了所有的商家,季家的名號一搬出來,沒有人敢不給面子。

  只是,季家的輝煌也僅到此為止,第二代當家季安疼妻如命,在妻子葉雙過世之後,帶著妻子的遺體,丟下才六歲的女兒不見蹤影之後,這麼多年來,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季家的棒子交給第三代,季家的名聲,也隨著季家第三代的不長進而日趨倒退。

  流儀坊是季家的商號之一,這裡的布料和做工都是百里挑一,桐城能搬得上檯面的人也以穿出流儀坊的行頭為榮。

  「繡娘,府裡有人來找你」。流儀坊的掌櫃蘇姑進後屋坊間,那是一個相當寬闊的房間,獨自隔開,裡頭,坐著一位約十六歲的小姑娘,白白淨淨的小臉彷彿可以捏得出水來,如水晶亮如亮的眸子,正認真的凝著手上的一舉一動,而那雙纖細的手,正以著不可思議的速度在精美布料間穿梳著。

  那般專注,那般有神——

  蘇姑險些不忍心去打擾她,不過,事急,沒有辦法。

  「繡娘,府裡頭有人來找你,你要不要出去見見」。走近了些,大聲了些,被喚做繡娘的小姑娘才抬起頭,揚起一抹溫暖的笑,「蘇姑,你來了」。

  柔柔的嗓音,讓人差點酥了骨。

  「可不是」。蘇姑無奈的笑著搖頭,「來了好一會,叫了你兩聲都沒有回神」。她呀,就是太專注。

  不過,話說回來了,如果不是有繡娘在流儀坊,如今,這流儀坊也沒有現今的名聲和地位,這可全都是靠繡娘一個人在撐著,她才十六歲啊——蘇姑心疼的搖頭,這個年齡,該呆在閨中待嫁之齡,她卻早在十一歲那年,就已經來流儀坊幫忙了。

  平平都是季家女兒,為什麼就差這麼多呢。

  繡娘放下手中的針線,擺弄一番之後,才小心亦亦的站起身來。她是季雪,在流儀坊裡,大家都喚她繡娘。

  她是季家人,她爹,是季安,那個,讓季家更上一層樓的男人,也是丟下她帶著阿娘離開她的世界的男人。

  雖然,季家人都是她的親人,她卻一直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季家的幫幫分得太開,大伯一夥,三叔一夥,這個一夥,那個一夥,就是因為如此,季家才會在短短的時間內,走下坡路。

  她雖然是季家的小姐,卻因為沒有任何的依靠,只有在流儀坊裡做事,努力的養活自己,不然,季家的人,就會把她趕出門。

  她需要一個安身之處,如今,她也樂得在流儀坊做事,這裡比起烏煙瘴氣的季家,簡直算得上是人間天堂了。

  「蘇姑,今天來的是誰?」。

  「你大伯的三女兒」。繡娘的大伯,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明明沒有才幹,卻要強出頭。唉——有其父,必有其女,他有三個不成才的兒子,也有三個不成才的女兒,三個女兒長得不像母,卻像極了父,五短身材又肥又胖,沒有好的包裝就無法出門見人,所以,三不五時,她們就會上流儀坊來,指手劃腳的讓繡娘為她們量身定做一身好衣裳好去見人。

  這事兒,蘇姑可見多了。

  繡娘的委屈,她都看在眼裡,只是,有心無力啊。

  繡娘無所謂的點點頭。

  昨天,三叔的二女兒才來找過她,現在,她正繡的就是季雨的那身衣服,聽說,季家最近會有喜事,所以,一家人都趕著治辦衣物。

  「是季潔」。

  「是季潔」。人不對名,聽這名兒,倒是個好名字,看人,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蘇姑,領著繡娘去前頭見季潔,季潔身高,只到繡娘的肩部,卻有兩個繡娘那麼胖,一張臉,長滿了橫臉,猛然一看,還真有些嚇人,臉上的胭脂水粉塗得快要掛不住,扭扭捏捏的樣子,不像大家閨秀,倒像是頂扮成人的大樹。

  蘇姑進去忙去了,季潔難得好心情的拉著繡娘的衣袖,「季——呃,繡娘,你快來幫我看看,要拿什麼料子做衣服好,挑什麼花色適合——」。沒有一刻停歇,季潔拉著繡娘就要去挑選布料,她恨不得馬上就有合身的衣服裹上身。

  繡娘失笑的拉住季潔過於圓滾的身軀。

  「三小姐,不要急,先告訴繡娘,這身衣裳,是要穿在怎樣的場合上,繡娘好幫你選選」。

  「也對」。她太心急了,季潔總算是甘願停下來一下了,「三天後,無極堡的人會到哪裡桐城來挑姑娘,聽說是為無極堡的堡主挑選的,大傢伙可都顯神通了,只要無極堡的人挑上,這一輩子就是橫著走也行」。

  繡娘輕輕呼出一口氣,看著季潔,忍住搖頭的衝動。

  就算沒有讓無極堡的人挑上,她也可以橫著走了。

  「無極堡的堡主?」。外界可有不少關於他的流言,聽來都是負面的,繡娘微微皺眉,雖然與親人之間沒有半點親情可言,但是,他們身上,終究還是流著相同的血,「三小姐,聽說無極堡的堡主是個凶殘的人,而且,長得很可怕——」。她婉言道,在坊間,聽到的,可遠比季家的多。

  誰料到,季潔完全不在意的搖搖手。

  「那些都是誤傳,是有人妒忌他才會傳得這麼難聽,無極堡名聲可是響亮的連皇上都要忌上三分」。她若成了無極堡的堡主夫人,皇上豈不是也要忌她三分。

  越想,季潔越樂。

  繡娘無奈搖頭。

  各人各選,到頭來真的有什麼,也怪不得別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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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章

  其實,真正到過無極堡,真正見過無極堡堡主夜魔展狂的人著實不多,只是,江湖傳聞,傳到最後,也成了民間傳聞,大家都在談論這展狂,是何許人也!光聽名字就知道是個狂妄之徒,前頭再加個夜魔封號,自然不會是什麼好人。

  據聞無極堡橫跨兩界,商界和江湖之上——夜魔是江湖中人對他的封號,據聞,江湖上還有一個與他同是「魔」的日魔,一日一月,可謂江湖雙魔。

  無極堡在桐城三十里外的鹽城,鹽城一面海背山,以產鹽為主,這鹽業又被展家獨佔,製成官鹽由官府回收,賣給百姓。

  不過,又聽說近幾年來,無極堡得到朝廷的允許,可以不經由官府,由無極堡的商號制鹽賣鹽,其中的利潤到底多到什麼程度,也沒有人敢去猜上一猜,無極堡到底有多有錢,大傢伙也沒有個底。

  只是知道,展狂的經商手段和他在江湖上的名號一般,絕對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物。

  還聽說,展狂身殘,心殘,還有一張鬼臉,小孩看上一眼,便會日日做惡夢,再也無一日好眠,所以,展狂已經年屆三十身邊無妻無妾,更是無子。

  這一次,無極堡會到桐城為展狂選妻,選中的女子,自然就是無極堡的堡主夫人,當家主母,如此響噹噹的地位,所有未嫁女子都伸長了脖子等著展家人的到來。

  傳聞仍是傳聞,沒有親眼所見,自然做不得真。

  大部分的姑娘仍抱執著相當完美的想法,認為,對展狂的傳言,都是一妒忌他的閒言碎語,其實,他就是一個厲害的角色,不然的話,無極堡哪能那般強大呢。展狂簡直是眾家姑娘心中,最佳的夫婿人選。

  他有絕佳的武藝,在江湖上更有危名,他絕對是一個可頂天,可立地的男子漢,保妻護兒,不在話下。

  如此夫婿,有才有能,更有財有權,哪能輕易的錯過。

  無極堡發出不少的貼子,桐城哪家有未嫁女的幾乎都收到了無極堡的貼子,貼上言明,近期便會到桐城來選女,為展狂選妻。

  這等「盛」事,也讓繡娘不得閒。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外表的光鮮亮麗是需要靠包裝出來的,流儀坊可是桐城中最有名的衣坊,所以,家裡有能力的姑娘家可都上流儀坊定衣,還指名讓繡娘親自製作,不管多少銀兩都不再話下。

  自然如此,若是真的被選中,展家可是有著金山銀山,到時候,不要說是流儀坊的一件衣裳,就是買下整個流儀坊也綽綽有餘。

  「繡娘,你先歇會吧——」。蘇姑端上茶水,繡娘卻沒有工夫喝,她的專心專注,旁人看得可心疼了,蘇姑只恨自己沒有那般的好技藝,無法幫得上忙,「或許,我們該推掉一些——」這樣,繡娘就不會太累了。

  繡娘抬起,白淨的小臉上,掛著淡淡的疲意,面對蘇姑,她仍甜甜笑著,接過蘇姑遞上的水,小口小口的輕綴著,「咱們流儀坊賣的就是信用,大家信得過,才來咱們流儀坊定衣,沒有關係的,再加加工,應該可以完成的」。她已經兩天沒有好好休息了,整日坐著,難有起身走動的機會。

  「明日可是最後期限了呀」。後天,無極堡的人可就要上桐城來選人了,到時候,定衣可都要送上門去。

  纖細白嫩的小手,輕捏著酸澀的後頸,蘇姑一瞧見繡娘這個動作,立刻上前代勞,「繡娘,累壞了身子,別人也不會疼惜,你要好好的愛惜自己才是」。

  繡娘乖巧的頷首,蘇姑的疼愛,她感受甚深。

  「蘇姑,你不要擔心,繡娘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輕握著蘇姑溫暖的手,疲累之際的暖意讓繡娘鼻子直髮酸,她用力的吸吸鼻子才控制住不讓淚珠落下,雙眸,因為這股酸意而泛上瑩色。

  「你會嗎?」。蘇姑搖頭,她總是這麼說,卻不這麼做,繡娘就是太體諒人,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讓自己受苦,「你也不小了,該懂得為自己打算,聽說這一次,桐城未嫁姑娘都有點到名,其中,自然也有你的名,不妨你也考慮看看,呆在季家,終究不是法子,姑娘家遲早都是要嫁人的,能找到一個好靠山——繡娘,要懂得抓住」。依她看,季家所有的姑娘,只有繡娘是最好的。

  如果無極堡的人有眼有珠,選上的一定是繡娘。

  因為,繡娘不止是季家最好的,也是桐城最好的姑娘,誰也比不上。

  嫁人?

  抓住機會?

  蘇姑的話兒讓繡娘聽得茫茫然,從阿爹帶著阿娘離開之後,她從來都不曾想過自己有天會成親,阿爹太愛阿娘,愛到,寧願捨棄她一人,讓她面對這樣的生活,那時,她才六歲——

  她不怪誰。

  不怪阿爹,更不怪阿娘,也不想怪季家。

  阿娘生前最疼愛的就是她,阿爹愛阿娘沒有錯,季家人的現實更沒有錯,阿爹的深情,只牽繫在阿娘的身上,所以,當阿娘一旦離開,阿爹再也沒有可以支撐的力氣。強留下,只會更加的痛苦。

  那種苦,或許,生不如死。

  她不想看到阿爹痛苦,她寧願自己痛苦。

  漸漸長大之後,她才知道,並不是所有人的情感都如阿爹對阿娘那般深情,至少,在季家,在桐城,她就沒有看過一個。

  阿爹的話,她雖然不信,卻一直記在心裡。

  如果,有一天,她真有遇到了那一個人,或許,她會嫁。如果沒有遇到,她寧願孑然一身,她有手藝,可以做活計,就算離開了季家,以她現在的能耐,也不怕養不活自己,她要求的不多,真的不多。

  她是季雪,如今,已經沒有多少人知道她姓季,名雪,只知道,她是流儀坊的繡娘。

  如果真的要嫁人,她會等,等到那個屬於她的人出現。如果,她窮極一生都遇到那個人,那個如同阿爹對阿娘一般的那個從,她寧願終生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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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章

  無極堡的人進入桐城選人的這一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眾家姑娘仰首期盼。一般姑娘家十六七歲便已嫁入他人家,再大一些,也不會過了十八歲,就年齡上而言,二十八歲的展狂,實在是大了些。

  不過——

  最重要的不是他的年紀,這個時代,男人與女人,仍是無法保持平等的地位,所以,二十八歲的展狂,年紀不大,有些人,嫁入夫家,才知曉,丈夫比自己大上三四十歲,甚至更多,女子沒有選擇丈夫的權力。

  除非是家世良好,父母疼寵,才有此特權。

  無極堡的富有,展狂的盛名,因為沒有人見到過真正的展狂,姑娘們心中,依著無極堡的背影和武林中響亮的名號,已經偷偷的勾勒出屬於展狂的樣子。

  高大英偉,冷峻非常,一雙厲眼,能讓人自動自發的屈於他之下,不敢嘗試抬頭反抗。他有著絕佳的能耐,這一點,光看無極堡的地位就知道。

  他有一身好武功,若是時日得閒,夫妻二人,可以同游江湖,做一對人人稱羨的夫妻。

  桐城姑娘心中都有一個美好的夢想。

  這個夢想,隨著無極堡的到來,而更加的接近於現實。

  只要運氣好一些,她們就可以抓住這個夢,實現這個夢,然後,成為人人羨慕的對像。

  這一日,桐城最重要的事,便是迎接無極堡的人。

  家裡沒有待嫁閨女的人也不妨在一旁小瞧個熱鬧。

  也有人,專門等著與無極堡的人攀攀關係,套套近乎,只要一點點的牽扯,往後,就能受用不盡。

  試問,誰敢不給無極堡的面子。

  連著幾日忙得脫不開身的繡娘,連眼兒都快要艱澀的睜不開,所有的定衣,都如期完成,這一刻,也都穿在那些姑娘的身上,再過不久,她們便能穿著身上的衣裳,去參加「選美」活動了。

  繡娘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骨頭都累得在不斷的叫囂著,快要散架了,之前蘇姑所提的,她現在一點想法都沒有。

  不管無極堡是多麼厚實的後山,她現在,完全沒有力氣去靠。

  「繡娘,你要去哪?」。

  「回季家」。頭一回,是蘇姑,繡娘揚起累疲的笑,「蘇姑,明天我不過來了」。

  「也好」。蘇姑並沒有反對,只是有些擔心,「累了就在這兒先休息一會,等到不那麼累了再回季家」。看她嬌小的身子骨,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流儀坊不止有繡娘一個人會做衣挑布,不過——會上流儀坊的人,大多都指定由繡娘親自做衣。

  其他人所做,只能掛在坊裡直接買賣的成衣。

  「不了,我還是回去」。繡娘搖頭,她天性心軟,拒絕不了別人的要求,要是她呆在流儀坊,呆會有人上門來要求她做定衣,她是無法拒絕的。

  累成這樣,她已經沒有辦法再勉強自己了。

  蘇姑說的沒有錯,她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如果,累倒的話,可沒有人會有功夫特意來照顧她。蘇姑很疼她,可是,蘇姑有更多的事情要忙,流儀坊,還有家裡,蘇姑有二兒一女都需要她去照顧。

  蘇姑丈夫早年病死,她也是一個女人兒在外拋頭露面,如果可以,誰也不想忙死,累死自己。

  回到了季家,繡娘走得是後門,她居住的也是與僕人一處的院落之中,平日裡,季家的人是不大會想起季家還有個季雪。

  只有在流儀坊的時候,才會想起,繡娘是屬於季家的。

  想想,其實挺可悲的呢。

  「繡娘,要不要到廚房給你端些吃的來」。季府的丫環立蓉看著繡娘有些蒼白的小臉,很是擔心。

  立蓉的下人房與繡娘僅有一牆之隔。

  她們之間唯一的區別,就是繡娘獨住一間,其他的下人房都是兩人或四人一間不等。

  「也好——」。繡娘輕笑的撫著自己扁平的肚子,太餓,有時候,餓過頭了也就沒有什麼感覺。

  現在有人提起,才知道,自己忽視肚子太久,久到,它已經懶得跟她抗議了。

  繡娘跟著立蓉一起到了廚房,才知道,廚房裡正在忙著,聽說,無極堡的人已經到了季家,季家人可是花了大本錢,要好好的招待這些貴客,言明廚房不能有半點虧待,不然,吃不了兜著走。

  廚房管事佟大娘可是急得不得了。

  「立蓉你來了,快——客人已經在前廳,花廳已經準備妥當,你去準備茶點——」,立蓉才剛到,還沒有停下來,就被佟大娘叫去做事了。

  佟大娘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人,丈夫佟大叔是季家的管事,夫妻兩人在佟家做事已經八年,是季安離開季府之後,由季家老大引進季府的。

  所以,對繡娘,她也沒怎麼看在眼裡。

  繡娘在季家可是連個下人都不如呢。

  「繡娘,你在也好,不要走,留下來幫忙」。大嗓門一聲呼,讓繡娘想悄悄離開的嬌小身子,停在當前。

  重重的呼出一口氣,撫向扁平的肚子。

  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她苦笑——不僅沒有如願填飽肚子,還要再去賣勞力。

  .............................................................................................

第一卷 第四章

  季家有五位待嫁之女可供選擇,可謂大家,所以,無極堡的人會上季家,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情,該說,是意料之中的事。

  季家大伯有三女未嫁,季家三叔有二女未嫁,這五個之中,若有一個被選中,季家可就不會再走下坡,而是一路上坡,無人能擋,至少,在桐城之中,可以獨佔鰲頭,沒有人可以比。

  無極堡來的是三個男人,一個年過五十,自稱展狂的叔叔,一個年約二十,聽說是展狂的弟弟,還有一個是展狂的貼身隨侍。

  「三位花廳請,今日三位到坊季府可是蓬蓽生輝,季某令人準備了些好酒好菜,咱們一同坐下來好好聊一聊,季某三女和季某三弟的二女都會列位,到時候,三位不妨好好的挑選挑選——」。季家大伯,季通權滿臉堆笑,只可惜,那圓餅一樣的臉,讓人看在眼裡,倒成了哭。

  那三人,一副不愛搭理人的樣,除了那個自稱為展狂弟弟的男人稍微緩和一些,這緩和也只是相對於其他兩人而言。

  臉上,仍是沒有什麼喜惡。

  一行人,移駕到了花廳,桌上已經備好了菜,後頭還在繼續有菜上桌,桌上的菜色,果然如季通權所言,是好酒好菜。

  色香味俱全,光是聞聞,就夠讓人覺得一定是美味佳餚,口水直流。

  繡娘就是這樣的心情。

  肚子原本就餓著,她已經記不清自己上一次吃的是什麼了,蘇姑有送,她也會忘了吃。手上端著的菜色可是花了大本錢的,味兒甜美的讓人可以直接把盤子也吞下肚,繡娘深深的吸了口氣,口腔之中泌出的口水還真不在少數。

  她苦笑了一下,用力的忍住。

  外頭招呼的可是貴客,不然,她還真想把手上的菜餚端進房裡填自己的五臟廟了呢。

  拐過一道又一道的迴廊,總算花廳在望,還未進入,便已先聽到聲響。

  「這是季某大女兒季菲,二女兒季雲,三女兒季潔——」,是大伯的聲音。

  「小女季霜和季雨——」。是三叔的聲音。

  當然,還不忘將自己女兒身上僅有的優點誇大無數倍的告訴對方,意思可明顯著呢,他的女兒才是最棒的。

  可惜——

  兩兄弟的女兒加起來有五個那麼多,展狂應該只要一個吧,或許——要的更多,男人不都習慣三妻四妾的嗎?

  季家大伯和三叔可不是只有一個妻子,登記在案的就有好些個,還有那個暗地裡的就更不要數了。

  之後,有一個聽不出心思的聲音,開口詢問。

  「季菲小姐今年多大?」。

  「小女子今年雙九年華」。嬌羞的聲音,配上有些粗的嗓音,著實聽來古怪。

  季菲實際上,已經十九了,不過對外宣稱仍是十八歲,因為年齡太大還待字閨中,可不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

  季家大小姐芳齡一十九,完全與季潔長得一個樣,事實上,季通權的三個女兒都承下了他的身材和樣貌。

  相對而言,季家三叔的二個女兒就稱頭的多了,只不過,兩人的性子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一副全天下人都是他們家奴才的高高在上樣,誰娶她們為妻,可真是上輩子積了不少的「德」。否則的話,還沒有這樣的大好機會呢。

  繡娘凝著盤中熱氣越來越少的美食,從廚房到花廳原就有些路,到了這裡,也不會是熱騰騰的了,她不能再站下去了。

  用力的咬了咬牙,打了打氣,深吸一口氣——

  肚子的餓和連日來的累,差點讓她站不穩,送完這盤菜,她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這道是油淋雪魚——」。菜,上了桌,她,也報了菜名,放下——離開。

  這原是所有的動作。

  只是——

  季雨見不得她的出現,腳一伸,讓後退的繡娘當場跌倒在地,連日來的疲累和肚子的餓,頭暈暈的,直接沉入了夢鄉。

  意識消失之前,繡娘只是心中輕喃,怪不得她啊——

  她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然後離開。

  季雨一看到繡娘暈倒在地,登時火冒三丈,腳一抬,不客氣的踢了繡娘一腳,當然,這等動作,並沒有讓無極堡的人錯過。

  「繡娘——」。站在一旁從頭看到尾就是不敢出聲的立蓉驚叫著上前扶起繡娘,用力的拍打著她的臉,希望她能快點醒來,「你沒事吧」。都怪她,要是她不叫繡娘去廚房找吃的就好了,繡娘也不需要幫忙送菜,還要受氣。

  「還不快扶下去」。季通權臉一黑,低斥一聲。

  真是見鬼,佟大娘是怎麼做事的,會讓繡娘這丫頭跑到這裡來,要是讓無極堡的人知道季家還有一位待嫁之女沒有一起上桌列位,豈不是得罪了他們。

  「是——」。立蓉費盡了力,才把繡娘扶起,一旁的丫環下人,很想幫忙,但是,礙於主人在場,繡娘又不得寵,所以,遲遲不敢出手幫忙。

  有人,冷眼看著。

  繡娘迷迷糊糊的被扶起,頭好重,很暈,讓她一時半會壓根無法分清自己到底身在何處。

  「還不快走」。季家三叔聲音更大了。

  繡娘嬌小的身子骨一震,迷糊的眼看了立蓉一眼,臉上露出蒼白的笑,「是,三叔」。然後,她全身力量都依在立蓉身上,才出得了花廳。

  ....................................................................

  「她是誰?」。

  「呃——」。

  「在下聽聞她喚你為三叔?」。

  「是——是這樣的——」。季家三叔硬著頭皮,看了大哥一眼,再看看坐在面前的三個人,他們的表情,可不是一般的嚴正,用力的吞了吞口水,季家三叔,打算說實話,反正繡娘那丫頭也比不上他的兩個女兒,就算知道了她的身份也無所謂,再說了,季家的家事,他們也沒有必要去管。「他是我二哥季安的女兒季雪」。

  三人,交換了一記眼色。

  「是是是——剛剛只是小插曲,來來來,再不吃,這飯菜,可就涼了」。季通權立刻轉移話題,招呼著。

  三人沒有再開口,接下來的時間,也沒有再詢問什麼話題,臨走之前,才留下決定。

  「七日之後,我們來迎人」。

  話是留下了,季家上上下下都身處一片喜氣之中。

  一家人高興過頭都忘記問清楚,季家堡要迎的是誰?老大的女兒還是老三的女兒,或者,五個都娶回去。

  至於娶幾個,季家兩兄弟可是一點都不在意。

  最好是全娶回去,只要一個得寵,他們季家就受用無窮了。

  ........................................................................................

第一卷 第五章

  一夜之間,繡娘發現自己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大改變。

  昨天還是好好的,季家上上下下為了準備季家姑娘大婚之事,而忙得抽不開身,不管是季家的哪位姑娘大婚,被無極堡選中,那就是無上的好事。

  所以,季家大伯和季家三叔索性讓繡娘連流儀坊也不要上了,乾脆就留在季家幫忙,反正這等大事也不嫌人多。

  繡娘也很為眾家姐姐高興,不管哪一個中選,不管無極堡上門來娶的是大伯的女兒還是三叔的女兒,到頭來還是季家的女兒。而且,她們也心甘情願被無極堡選上,沒有半絲的勉強,相信就算到了無極堡見識到展狂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也不至於有後悔,懊惱的情緒出現。

  畢竟,她們較中意的可是展家的影響力和展夫人的名號。

  無極堡說定的日期,整個桐城都沉於一片的歡樂氣氛之中,難得季家肯為了這等喜事辦起三天的流水席,想吃的儘管吃,叫到肚脹,腹洩都沒有問題。

  雖然,大夥兒一時半會很難想透,無極堡的人到底是什麼眼光,挑來挑去怎麼就挑著了季家的女兒了。要說好姑娘,桐城可是到處都是,季家除了稍微有錢那麼一點點,季家那幾個女兒,實在是不怎麼樣。

  不明白無極堡那是什麼眼光,不過,無極堡可不是小門小戶,跟季家打好關係,也就是間接的跟無極堡打好關係,這麼重要的事,桐城從商的可不會錯過這等大好機會,所以,禮拚命的往季府送,季家大伯和季家三叔,只差沒有笑掉了牙。

  接禮接得手軟。

  「恭喜恭喜,季大爺,季三爺,無極堡的人可是馬上過來迎親了,到時候,季家就是無極堡的親家,到時候,季大爺和季三爺可別忘了咱們桐城這些老友啊」。客氣的話,確實挺客氣的,只是——「老友」二字可是言過其實了,有些,也只不過是點頭之交,有些,在商場上,更是爭得你死我活,最熟的那些,也不過是一些酒肉朋友罷了,至於更多,就沒有了。

  「哪裡,哪裡——」。季家大伯季通權笑瞇了眼,不細看,還真的看不出眼長在哪兒了呢。

  「咱們季家可不是不講人情味的人家」。季家三叔,笑得有禮,只是,心裡想的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到時候,季家可是無極堡的親家,在桐城裡橫著走就可以。

  以前打壓過季家的人,他們一定會「不客氣」的打壓回去。

  「大老爺,三老爺,無極堡的迎親隊來了」。管事慌慌張張的跑進來,眾人一回頭,見到的,正是說完這句話,人已投於地的管事。

  「來了就來了,慌什麼慌——」,季家大爺低喝一聲,真是沒半點見識,這點小事就夠讓他慌成這個樣。

  「可是——可是——」,管事慌張的從地上起來,「可是——還不知道是迎哪位小姐啊」。花轎只有一頂,新娘卻只有五個。

  五個啊,要怎麼分。

  「先請無極堡的迎親隊伍稍做歇息,看他們要去迎哪個,就將哪位小姐帶出來」。

  「是」。

  管事離開。

  眾人抿唇,剛剛是道過賀了,現在,是看熱鬧的時候。

  季家五女,紛紛穿上嫁人,等的就是無極堡的人來選妻。

第一卷 第六章

  「季菲、季雲、季潔、季霜、季雨——請問無極堡是要哪一位嫁於展大堡主?」。季通權笑嘻嘻的,異常獻媚的哈上前去,他有三位女兒,得標的可能,自然是比三弟更多。

  「是啊是啊,她們可都準備好了,若是展大堡主需要一併納妾的話,也可從她們之前選一或幾個送往無極堡」。季三爺簡直就是要賣女兒。

  無極堡的管事冷漠的看了兩兄弟一眼,也沒有將那些名字聽進耳裡。

  「咱們無極堡要迎的是季安之女季雪」。

  冷然的聲音裡,含著是不容錯辯的堅定,他們做的決定,誰也不能改。無極堡的人同來冷冷冰冰的像是從冰庫裡面養出來的。

  「季——季——季——」。季通權震驚的快要暈了。

  季三爺則是膛大了眼,兩隻眼珠只差沒有當場落了地。

  季雪?

  「誰是季雪?」。有些對季家不是很熟人,面面相視,什麼時候,季家有這麼一個人了?季家不是只有五個女兒嘛。

  「季雪就是流儀坊的繡娘」。

  有人這麼一解釋,眾人可全都知道了。

  「什麼?堂堂季家的小姐到流儀坊去幫忙做事,人家只不過是走了爹也還是季家的人,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

  「是啊是啊,真是太過份了」。

  一時之間,所有的言語,皆不利於季家。

  季通權哪裡還能顧得了這麼多,直想上前揪著無極堡管事的衣袖,哪知,連對方的衣袖都還沒有碰到,就被一陣風給直接推得遠遠的。

  「管——管——管事,您剛剛說的是誰?」。

  「季雪」。

  季雪,季雪——真的是那個臭丫頭,為什麼,為什麼是她。季通權握緊了手,咬緊了牙,季安走了,他為什麼不把這丫頭一塊帶走,留在這裡壞他的事。

  真是該死。

  只是出現一面罷了,就壞了他的好事,搶了他女兒們機會。季雪,你這臭丫頭。

  「來人——」。無極堡管事一聲喝。

  「是」。

  「立刻去瞧瞧季姑娘有沒有準備好,若是已準備妥當,請季姑娘立刻上轎」。

  「是」。

  一眨眼,有人來,也有人去,連管事大人也不見人影了,季家兄弟倆,茫茫然的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活生生的成了木頭人。

  原想來攀交情的人,紛紛搖頭,若是對方娶的是季雪,依這些年來,季家對季雪所做的事情,季雪會幫他們才怪。

  如果連季家自己都得不到任何好處,那麼,更不要說是其他人了,就算攀得再高,也沒有一點好處,不如,看看熱鬧。

  季家準備的可是豪華嫁妝,這會,不都落到季雪頭上了嘛。

  不過,也該她所得,繡娘這些年,可為流儀坊出了不少的力呢。

  ....................................................................................................

  「繡娘,繡娘,不好了——」,立蓉匆匆忙忙的跑向後院,繡娘正忙裡偷閒,在屋裡休息呢,聽說無極堡的迎親隊已經上了門,所有該準備的東西也準備的差不多了,至於其他的,也輪不到她出面。

  自然有更具份量的人在前面撐著。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端著水的手,放了下來,一口水還沒有喝進口,立蓉就慌慌張張的跑過來了。

  立蓉抱著肚子,進了房,臉上,有些發白,大概是跑得太急了。

  繡娘扶著她在一旁先坐著。

  「別急,先休息一下,把氣喘勻了」。水,遞了過去,立蓉接過喝了一口,大口大口的喘了好幾口氣之後,才用力的鬆了口氣,「繡娘,不好了,不好了」。一回神,又抓著繡娘的手不放。

  「到底怎麼了」。

  「無極堡的人來迎親了」。

  繡娘頷首,這事兒,她知道啊,就是因為無極堡的人已經上門來迎親了,所以,她才會回屋裡先休息啊。之後還有三天的流水席要忙呢。

  流儀坊得過些日子再去了,大伯和三叔,可把這事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很好啊,他們要迎的是哪位,是大伯的女兒還是三叔的女兒?」。不管是誰,她能做的就是送上祝福而已。

  「都不是了——」。

  都不是?

  那季家沒有第六個女兒了呀,還是說,無極堡的人表錯了情,加上季家的人會錯了意,那這事兒不是成了一場鬧劇了嗎?

  季家以後在桐城的臉色可怎麼掛得住。

  一想到此,繡娘也有些擔憂了。

  為了季家。

  「是季雪」。納納的,一字一字,立蓉說了出來。

  季雪——

  幸好,也是姓季的,不過,這名兒怎麼這麼耳熟呢,繡娘的秀眉鎖得更深了。「季雪,是誰的女兒?」。

  「是季安的女兒」。立蓉開始翻白眼了,哪有人連自己的名兒也忘記的,季家人真是太過份了,繡娘繡娘的叫,在季家又沒有什麼地位,讓她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名字。

  「我爹——」,驚呼一聲,繡娘終於想起來了,「老天,季雪——季——」是她?為什麼是她?「立蓉,你沒有聽錯吧」。最好是聽錯了,立蓉是跟她鬧著玩兒的。

  「沒有錯,還是無極堡的人親自說的,繡娘,你就要嫁人了——」,立蓉好不捨,繡娘沒有架子,性子又和氣,是不可多得的好朋友,在季家,她連想都沒有想過會碰到這麼好的一位小姐,現在,小姐要嫁人了。

  「我不要嫁」。繡娘搖頭。

  「不嫁不行啊」。

  「為什麼?」。她連自己決定要不要嫁人的權力都沒有了嗎?現在,她並不欠季家什麼。她不想嫁人,這輩子都不想嫁人。

  「對方可是無極堡的人啊」。

  「……」。

  無極堡,意味著權勢,財勢都比季家更強,更富,季家是得罪不起無極堡的人的,現在,她不嫁的話,季家也容不下她了。

  季家早就容不下她,她不在乎,但是,無極堡會因此而惱羞成怒,至季家於死地嗎?她不敢賭,這可是爹曾經辛苦打拼過的季家,她怎麼忍心——

第一卷 第七章

  她仍是妥協了,不是為了季家,至少,不是為了現在季家裡的任何一個人,她為的,是帶走阿娘卻留下了她的深情阿爹。

  季家,是阿爹的根,當時,她年紀雖小,這些年來,也成長了不少,季家,到爹這一代,成為桐城的話題。

  她無法自私的舍下季家,一個人離開,讓無極堡的人顏面無存。有權有勢的人,最在意的就是臉面。

  誰讓他們丟臉,結果都不會太好。

  也好——

  繡娘只得自我安慰,到了展家,無論生活怎樣,至少,與季家脫離了關係,到了展家之後,無論她要做什麼,都與季家無關。

  如果,到時候展家真的容不下她,她哪兒都好走,到時,便可以無牽無掛的離開。

  大紅的花轎早在季家門前等候,無極堡的管事亦親自來關說,吉時已過,不過,無極堡的人,壓根就不在意什麼吉不吉時,這些世俗禮節,無極堡的人,向來看得淡。

  一襲嫁衣,是季家五姐妹其中一個的,繡娘也不知道無極堡的管事,找誰要了這身嫁衣,有些大,不過,圖的是喜氣的滿身紅。

  立蓉為她裝扮,大伯和三叔雖然心裡氣極,這個時候,也在她的耳前耳後說著好話。

  「雪兒,到了無極堡可別忘了咱們季家,這裡終歸是你的娘家」。

  「是啊,雪兒,咱們季家可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流儀坊又沒了你去坐鎮,往後,咱們可全靠無極堡的關係了」。

  大伯、三叔,笑嘻嘻的一臉慈祥樣,繡娘只是靜靜的端坐著讓立蓉為她梳發,雪兒啊——這個遺忘了太久的名字,以前,他們也曾喚她繡娘,這會兒,倒是記起了她的名。不過,親人終歸是親人,她無法狠心的置之不理。

  「繡娘明白,只是,繡娘能做的並不多」。無極堡是何等的光鮮,有權有勢,且是個大家族,就算她是嫁於展狂為妻,名義上是無極堡的堡主夫人,但是——天知道,到時候到了無極堡到底是不是這麼一回事。

  「只要記得季家就好」。

  只要記得季家就好啊!

  她實在是沒有什麼理由記住季家,沒有吵,沒有鬧,只是任性的要求讓立蓉與她一同前往無極堡。

  沒有猶凝,季家大伯和三叔立刻讓立蓉做為繡娘的陪嫁丫環,一起前往無極堡。

  這是繡娘心中所願,亦是立蓉所提。

  默默的上了花轎,沒有新郎親迎,繡娘亦不在意,如果,她這輩子都遇不到,如同阿爹對待阿娘那般深情的男子。

  那麼,嫁給誰和迎親過程如何,顯得並不重要。

  桐城到鹽城並不遠,二天的時間便能到,且是以迎親隊伍的速度,幾十里路,快馬的話,一天可以來回好幾趟呢。

  一路搖搖晃晃,所幸有立蓉在轎子裡陪著她閒聊,時間過得還算快。

  否則的話,哪怕是二天的路程也會讓人吃不消。

  無極堡的人,多半是少言的。

  禍從口出,不說話,便不會犯錯,便不會得罪人。

  「繡娘,咱們已經進了鹽城」。立蓉在轎子邊上走著,向轎子裡的人兒,說明外頭她所看不到的一切。一進鹽城,管事便讓立蓉下了轎步行跟隨。

  「管事有說還要多久才到無極堡嗎?」。

  「大概再半個時辰就到了」。

  「哦」。心裡的思緒,有些複雜,鬆了一口氣,因為不需要再坐轎子了,鬆口氣之餘,心又被高高的提了起來,無極堡,之於她,太過陌生,陌生到,在那個地方,她只認識立蓉一人。

  無極堡的人淡漠,不愛言語,她真的好擔心會與他們相處的不溶恰。

  半個時辰後,迎親隊伍到了無極堡,無極堡位於鹽城無極山上,以山為名。

  「新娘到——」。外頭,有人高呼一聲。

  耳畔,響起的是炮竹之聲,有些驚心。

  繡娘的眼,直視前方,紅紗遮住了視線,有人,將她牽出了轎,是喜娘。

  「拜天地——」。又是高呼一聲,繡娘被牽著,走到一處堂前,才停下,她的手,一左一右,分別讓喜娘和立蓉牽扶著,扶著立蓉的小手稍稍緊握,為自己無底的心,注上一絲勇氣,她已經踏上無極堡,將面對的是全新的人生。

  陌生的家人,陌生的夫婿,陌生的環境,一切的一切,之於她,全然陌生——

第一卷 第八章

  奇怪的是,「拜天地」的高呼之後,便沒有了下文,一陣沉默之後,緊接著而來的是便是一陣的交頭接耳,聲音不大,卻足以讓繡娘聽得滿耳。

  「堡主呢?怎麼這個時候還不見人影?」。

  「堡主壓根就不知道今兒個明他成親的大日子,之前沒有人知會他」。

  「那怎麼辦?堡主不來,新娘子也已經到了,這個樣子,新娘子要跟誰拜堂」。

  「不如就直接送進洞房得了」。

  直接送進洞房?

  繡娘聽得想笑,心裡,卻也有著濃濃的悲哀,原來,對方連要娶妻的事兒都不知道,不是展狂要娶她,要娶她的人,無極堡。

  她沒有丈夫呢——

  紅紗下的綾唇,扯出一個弧度,繡娘自嘲的低下了頭。

  「繡娘,你別聽他們胡說」。立蓉在一旁著急的勸說著,她看得見,更清楚他們說的是事實,整個堂上,沒有半個長得像新郎的男人。

  這會,繡娘是要跟誰成親。

  喜堂之上,無喜可言,新娘一人,立於堂前,一旁高堂靜坐,數一數,少說也有三個,皆為女流,一雙雙細目直凝著新娘,緊繃的臉,無半絲和善可言,立蓉看得心驚,這展家,豈是說嫁就能嫁的地方。

  嫁進了這裡,繡娘豈不是比在季家還要受苦?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進進,出出——

  「找到堡主沒有?」。

  「沒有——」。

  「繼續找」。

  「是——」。

  ...................................................................................................

  或許,無極堡的堡主有上天入地之能,所以,找了大半天,還是沒有尋著他的人影,人,來來回回,繡娘兩腳站得發酸,最後,仍是一句,「直接送入洞房」了事,她的婚禮,便是如此完成,沒有待嫁之喜,展家亦無迎親之喜,喜娘在她的耳畔一直的嘮叨著。

  她的存在,就是為展狂生得一男半女以傳香火,不具備其他作用。

  她甚至不被承認是無極堡的堡主夫人,哪怕,她已經嫁給了展狂,哪怕,展狂身邊沒有太多的女人存在與她爭位——

  人潮散盡,房內,僅剩繡娘和立蓉。

  她,靜坐床前,屋裡,盡有些陰冷。

  「立蓉,把門和窗關上好嗎?有些冷」。

  立蓉納悶的看了看四周,門和窗關得好好的,「繡娘——」,她坐於繡娘身邊,「門和窗都關著呢,這冷跟外頭的風沒有多大的關係,無極堡就是這麼陰風陣陣,你都不曉得,那幫子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和善」就是女人,看起來也是陰沉且冷淡。

  讓人不適應極了。

  「哦——」。淡淡的輕應了一聲,繡娘也就沒有再說什麼,「他們都走了嗎」。

  「走遠了」。

  走遠了就好。

  繡娘伸出纖細小手,拿下頭紗,立蓉也不阻攔,展家無禮在先,她們也不需要去死守禮教。

  遮於眼的障礙物一消失,繡娘鬆了口氣。

  還是這樣舒服些。

  「立蓉,你先去休息吧」。

  「那你呢?」。立蓉擔心。

  繡娘搖頭,無極堡展狂的名號,她多少有耳聞,之前,或許以為會有些誤傳,但是,現在她身處無極堡內,所見所聞,也夠讓她清楚,無極堡不是什麼好地方,這裡的人,也不是那麼容易相處的。

  也許,展狂正如外界所言也不一定呢。

  「我再等會,要是累了,會先睡下的」。喜娘也退下了,沒有人再要求她非得做什麼,如果往後無極堡的人可以不管她,在無極堡中有一塊獨屬於她自己的天地,這樣就足夠了,她的要求,其實真的不多呢。

  立蓉心疼的看著繡娘臉上的笑,她知道,繡娘是在安撫她,可是,現在最需要安撫的是繡娘啊,嫁給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心中,該有多麼的恐慌。

  「我留下來陪陪你」。

  「不用的」。她是很想讓立蓉留下來陪她的,可是,這裡不是季家,這裡是無極堡,這裡有著她們所不熟悉的規矩,若是呆會展狂被找回來,一入內,發現立蓉還在,萬一牽怒,該如何是好。

  「你先去睡吧,今天,你也累了」。

  「我不要累的——」。

  「我想睡了」。圓溜的眼兒,眨著睡意,她確實累了。

  立蓉只好點頭,離開。

  立蓉一離開,屋裡,立刻沉於一片寂靜當中,除了她的呼吸和心跳之外,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好靜,好冷——

  這個屋子好大。

  繡娘用力的眨眨眼,眨掉溜出來的睡意,站起身,嬌小的身子,仍裹著不大合身的嫁衣,提著裙擺,她開始細細的打量屋裡的每一樣東西,每一個角落——如果,這裡會是她以後生活的地方,她該好好的去習慣適應它,而不是害怕。

  一味的懼怕,只會讓她的日子更難過。

  她沒有爹娘可以靠,也沒有所謂的娘家可以回,如今,她能靠的也不過是自己罷了。

  纖細的小手,以極溫柔的力道,輕撫過屋內的每一處,看在眼裡,深深的記掛在心裡,看得興起時,還會用小手在上頭刻上無形的二個字——繡娘。

  「以後,請多多關照哦」。她小小聲的說著,粉嫩的小臉上,掛著些許疲意,卻仍是漾滿了溫柔,小臉,貼上軟軟的綿被,閉著眼兒,輕輕的磨擦著,舒服的感覺,讓她輕輕歎息出聲。

  太過沉迷於與其他東西交流,她,忽視了其他,門,開了,無聲且無息,一道黑影,入了房,屋內的喜燭似乎也無法照亮他的臉。

  黑影,已極快,極詭異的速度,移至繡娘身後,一雙冷情的眼,盯著她幼稚的舉動。

  依在綿被上的小人兒,總算是歎息夠了,再磨蹭幾下才甘願起身,「他盡然不願回來,我只好先睡了」。喃喃低語著,不知何時,她有了這個不為人知的小習慣。

  嬌小的身子,離開了綿被,站起了身,一回頭,卻被身後的黑影,嚇得傻怔怔的立著,小嘴兒張得大大的。

  繡娘此刻的腦海裡只裝得下一個字——鬼!

  ...............................................................................................

第一卷 第九章

  黑呼呼的一團人影,直直的立在繡娘的面前,呆呆的,怔怔的——她的眼中,腦海中,只餘下一片空白,再也容不下其他。

  「你不該嫁進無極堡」。黑呼呼的一團,會說話,冰冷的像利箭一般,射向繡娘,她還來不及回神,黑影便粗魯的抱起她,往床上一丟,然後,直直的壓上了她的身,很沉,很重,他的身體有些冰,他的呼吸卻是熱得。

  他是鬼——

  還是人?

  他為什麼要說那麼奇怪的話,不管她該不該嫁進無極堡,可是,她已經嫁進來了,她沒得選擇不是嗎?

  是無極堡的人選擇了她,不是她選擇了無極堡。

  「啊——」。突如其來的痛,撕扯著她嬌弱的身軀,「好痛——好痛,你走開——走開——」,破碎的言語,輕得連她自己都快要聽不到了。

  黑影沒有如她所願的離開。

  這陣痛,讓繡娘回過了神,喜房之內,花燭一滅,那是不吉利的——

  趴在她身上的黑影,是個男人,是她的丈夫——無極堡的主人,展狂。

  他出現了——

  可是,繡娘多麼希望,他不要出現。

  「閉嘴,這是你該受的」。

  她該受的?

  她到底是欠誰的了?為什麼這樣的痛,是她該受的。

  「你走開——走開——」。柔嫩的小手,微不足道的力道,在男人的身上,起不了一點作用,「嗚嗚——好痛,你走開——」。

  「過了今晚,我會走開」。冷冰冰的言語,沒有半點感情,如同他的動作,不含半點柔情。新房之內,有的是彼此的喘息聲和斷斷續續的哭聲,及——罵聲。

  ...........................................................................................

  繡娘以為,她全身已經散架了,日正當空,才睜開了眼,澀澀的有些刺痛,她哭了一個晚上,叫了一個晚上,那個男人就是不放過她,她已經不記得他要過她幾次,只知道,最後,她累暈過去了。

  沉入黑暗,所有的一切才消失。

  拖著疼痛不已的身體,勉強的想要下床,結果,雙腿一軟,跌落了地,身上青青紫紫是展狂沒有半絲柔情的證據。

  瞧瞧她,把自己置於什麼樣的狀況之中。

  門,被推開。

  門外等候許久的立蓉聽到了裡頭的聲響,才著急的推門而進,一看繡娘跌落在地,立刻著急的上前扶她起來,看到繡娘身上的青青紫紫,立蓉一急,眼淚頓時落了下來,「繡娘,你受苦了」。

  吸吸鼻子,繡娘臉上漾出一抹笑。

  「沒有關係的」。這是為人妻該過的一關,只不過,她比其他人更加的「幸運」一些,得到丈夫如此的「眷顧」罷了。「他說過了,以後都不會再出現」。

  如果夜夜都那麼可怕,她相信自己不出三天,就會死在無極堡內了。

  「繡娘,這些苦不該你受的」。立蓉激動的環抱著繡娘,她沒有親人已經夠可憐了,在季家也不好過,結果,到了無極堡,更讓她的日子過得苦難。

  「沒事的」。繡娘安慰她,「只要咱們不犯錯,日子不會太難過的」。

  「可是——」。

  「不要可是了好不好?」。繡娘可憐兮兮的眨巴著眼兒,「我身上好酸,你能不能幫我提些水來,我想泡一泡」。現在,靠她自己是提不起水來了,事實上,她快要連手指頭都動不了了。

  「好好好,我馬上去——」。擦了擦淚,立蓉立刻起身,扶起繡娘坐上了床,讓她再度躺回床上,「需要一點時間,你再休息一下,閉會眼,水準備好了,我再叫你」。

  「嗯」。唇兒邊上,揚起的是無比幸福的笑,她並不孤單不是嗎?至少,身邊還有一個好朋友會關心她,至少——還有人會關心她啊!

第一卷 第十章

  一夜惡夢,繡娘只識得一個影子,連展狂是何模樣仍是半點不知曉。

  日上三竿才起,無人責怪,繡娘心中剛想感謝無極堡中長輩的疼惜,緊接而來的,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夫人——幾位主子請你到無尚堂去,有事要交代」。陌生的丫環,留下這句話之後,便離開了,沒有過多的交代,繡娘和立蓉互視一眼,長輩召見,她不得不去,在嫁進無極堡之前,她並不清楚無極堡到底有多少人,民間傳聞亦少得可憐,傳得多的,只有無極堡主展狂的凶,和狠。

  不管是江湖上還是商場上都是吃人不吐骨頭,只是奇怪,仍是有人與無極堡合作。

  「她這是什麼態度?明明就不把咱們放在眼裡」立蓉氣呼呼的看著那名丫環已經走遠的背影,咒罵的話,唯有空氣聽見,那人聽不見。

  繡娘還沒有答話呢,那丫頭就自己走了。

  真是沒有規矩,無極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沒事的——」。沐完浴,換上乾淨衣裳的繡娘渾身上下雖然仍有些酸痛,較之先前,已經好太多了,她失笑的看著立蓉氣怒不已,她不像立蓉,不大容易讓自己時時刻刻處於氣惱的狀況之下,大概,從娘去世,爹帶著娘離開的那一刻起,小小的她,就已經懂得了自己的處境,她沒有什麼立場,對他人發火。

  修身養性亦以為靜,平心靜氣就好了,這無極是龍潭虎穴也好,她只要小心一點,不要讓人抓到把柄可以來數落她,那麼,生活,只會與在季家之時一樣。

  她不哀,不怨,她不懶,不嬌,不管任何事,她可以自己動手。

  她是季雪——亦是繡娘,她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

  「繡娘,你要面對的是展家的人哎,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擔心?

  秀眉,微微一皺,她當然擔心。

  快要扭成一團的小手,洩露了她的擔憂,她還小,才十六,人情世故所懂有限,加之展家不是一般尋常家庭,她完全無法想像,將要如何與他們相處。

  立蓉看在眼裡,用力拍自己的腦袋,「啊,對不起,繡娘,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都怪我多嘴多舌的沒有一點遮攔,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

  「好啊——」。揚唇,輕輕一笑,仍是有些勉強。

  展家的人數不少,目前,展狂是無極堡的主人,展狂之父展中義過世已久,母親長年禮佛早已不問世事,只不過,展中義不止有一個妻子,他生前所娶三妻四妾,總有七個,子女五人,展狂為首,接下來是二子展厲,三子展嘯,四女展蓉,五女展妍,都不是同一個母親所出。

  繡娘所要見的自然不僅僅是展家的小輩,最重要的是展家的長輩,展中義有四個哥哥,二姐一妹,目前都居於無極堡之內。

  上次上桐城為展狂選妻的就是展中義的二哥,展狂的二叔,展中元,和展狂的三弟展嘯,及無極堡的總管展伯。

  這些事,全都是瞞著展狂進行的。

  「繡娘見過大家——」。有些怯怯的立在無尚堂中,嬌小的身子,看起來單薄極了,一旁的立蓉,始終扶著繡娘的手臂,支撐著她站住,無尚堂中已經坐滿了人,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在,唯一缺的那一個,大概就是無極堡的主人展狂了。

  「繡娘?二哥,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娶回來的是季家的女兒,季家女兒中有這麼個名的嘛」。展家排行老三的展鳳指著繡娘的鼻子問著展中元,「而且,看她瘦瘦小小的,真的可以順利為狂兒生下孩子嗎?」。

  懷凝的語氣,極為嚴重。

  聽在繡娘耳中,呼吸一窒。

  「她雖然瘦小,身體並不差,離開桐城之前已經打聽過了,有她在,至少可以好好的教育孩子,不會讓孩子變成跟狂兒一樣」。人如其名,一樣的張狂,讓人避而遠之。展中元面無表情的解釋。

  「既然如此——」,展家大哥展中業點頭,「繡娘,大伯父來問你,昨兒個晚上,狂兒在不在你房裡過夜?」。

  昨晚?

  展狂?

  繡娘白嫩的小臉,瞬間更加的慘白,昨夜的可怕記憶,再度回復腦海,清晰的展現,小腦袋低低的,纖細的小手,用力的抓著立蓉的手,指甲,陷進了立蓉的手臂,深深的,印下一個痕跡。

  立蓉沒有呼叫出聲來,只是心疼的看著她的痛楚。

  繡娘向來不喜歡麻煩他人,更不會因為自己的情緒傷害他人,她寧願傷害自己也不會傷害別人的。

  今天——

  「看來,她是害羞了,也就是默認了」。展家位列第五的展菁冷哼兩聲,「狂兒是應了咱們的要求」。

  「既然如此,咱們也該按照先前答應的給繡娘一個安排」。

  「就讓她住在西郊的別莊裡吧」。

  「也好,那邊平時也沒有多少人會去,就讓她住在別莊,確定懷了孩子最好,若是沒有懷上,再讓狂兒上一趟別莊」。

  「只要她不出現在無極堡,狂兒也不會抓狂」。

  「咱們也對四弟有了交代」。

  繡娘只覺得自己的耳畔嘰嘰喳喳全是停不下來的聲響,她一句也聽不懂,展家的人全都不和善,進入無尚堂這麼久了,連讓她坐下都不曾說過一聲。

  若是平日,她不會在意。

  可是,今天不同,她全身酸痛,剛剛,還捏疼了立蓉。

  現在,他們是在商討怎麼安排她嗎?

  她——

  可以不住在無極堡內?

  不知為何,繡娘心中,盡有些高興。

  不,是很高興。

  「繡娘——」。商討終於結束了,似乎有了個不錯的定案。

  「繡娘在——」。

  「今兒個下午,管事會安排讓你送你到西效別莊去住,再等些日子,若是懷孕了自是最好,若是沒有,咱們會讓狂兒再上別莊去找你,你既然已經嫁入展家,便是展家婦,為人婦者,最重要是為夫家傳宗接代,在別莊裡好好住著,為狂個生個白胖小子,咱們展家不會虧待你的」。

  「繡娘知道了」。

  這一刻,繡娘也希望自己的腹中,已經有一個小生命的誕生,昨夜的情景,她不想重現。如果展狂不願意見到她,不願讓她看到他的樣子,不願意給她最基本的尊重,那麼,她也樂意離無極堡遠遠的,離展狂遠遠的。...................................................................................................

第一卷 第十一章

  只是簡單的交代了幾句,繡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小小的提出凝問,不過,沒有關係了,因為——展家的長輩根本就沒有給她發表意見的機會,所有的事情,他們一致通過就行,而她——只不過是被通知到該怎麼做而已,僅此而已。

  鹽城西郊,這棟屬於展家的別莊,便是她往後的「家」。

  對她而言,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不僅僅止於一個地方,一個居所。只是,在季家時,那裡有她的家人,卻仍不是她的家。

  在展家時,展家的人,也算得上是她的家人,展家,卻仍不是她的家。

  她倒是希望如展家人所願,生下一子半女,擁有自己的骨血,往後,她就真的有一個家了不是嗎?

  無極堡的聲名,展家的聲望,屬於如此人家的別莊,定然是不會小的,對繡娘來說,它太大了,大的看起來空蕩蕩的毫無人氣,大太,讓人覺得有些空寂。

  立容與她一同被送到別莊。

  別莊內,有一句總管,一名廚娘,二個丫環和四個護院,都居住在別莊的後院之中,前院分為前廳待客,中院則是主子居住的三個院落,迎月樓,邀陽閣,和水園。

  繡娘就居於水園之中,因為別莊沒有別人,後院就讓它空在那兒,繡娘安排廚娘和丫環住在迎月樓中,總管和四個護院住在邀陽閣中。

  這樣,才顯得熱鬧一些。

  立蓉與她同住水園,隔避房而已。

  對於繡娘的安排,其他人並無意見,雖然繡娘在展家的地位還真是不怎麼樣,不過——她夫家,終是姓展。

  這別莊,仍是她為主。

  總管將別莊打點的極為妥善,花花草草也很美,繡娘住進水園之後,水園便只有她和立蓉兩個人來打理,至於其他人,做其他事便可。

  她從來就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從來就不是。

  在別莊的生活,很平靜,沒有人來打擾,她可以做一切她想做,喜歡做的事情,不需要顧慮到誰。

  當然,以她的性子,她也無法輕易的做出讓展家丟臉的事情。

  一個月之後,無極堡派人來看望她,隨行的還有無極堡的專用大夫,為她把過脈之後,點著頭離開了。

  「好好養好身體」。

  留下這麼一句話,兩人,離開了別莊。

  茫茫然的,繡娘有好長時間,不知道他們到底說的是什麼意思。是無極堡的人關心她嗎?這個時候才來,會不會太晚了一些呢?

  「繡娘,他們的意思該不會是——」。立蓉腦海中的想法已成形,雙眼,瞧向繡娘的小腹,「會不會是懷孕了?」。聲音,越來越小。

  懷孕?

  「懷——懷——懷孕?」。會嗎?水眸驚喜的凝著自己仍平平坦坦的小腹,才一個月而已就可以診得出來是不是懷孕了嗎?對了,剛剛那位大夫是點著頭的,而且,還讓她好好的養好身體,也就是說,她——是真的懷孕了?

  她的腹中,有了她的骨肉,往後,她就可以擁有自己的孩子了?

  繡娘的腦海之中,甚至已經浮現小娃兒的臉兒,是個女娃娃,因為,只要是女娃的話,就不會被帶回無極堡,就可以陪伴在她的身邊。

  她一點都不在乎這輩子能不能回到無極堡,更不在乎她的丈夫是怎麼看待她的,她只要她的孩子。

  「立蓉,我真的懷孕了,九個月後,我就有自己的孩子了呢」。小臉上的驚喜讓立蓉看得心酸,此時的繡娘早就記卻洞房花燭夜時,所受的那份苦。

  那團黑影——

  那個男人——

  不,她不該怪他的,她該感謝他,讓她體會到如此大的狂喜。

  繡娘小心亦亦的抱著自己的小腹,好小心,好小心——

  「夫人,堡裡的華大夫過來為你瞧過身體,告訴小的,夫人已經懷孕,往後,要好好的養身體,要是夫人有什麼需要,可千萬要記得交代」。管事恭恭敬敬的俯首說話,對繡娘,他可不曾有過半分看輕。

  不管主子在展家是不是得寵,那終是主子。

  而且——

  展家那麼多的主子之中,大概也就眼前的夫人最為和善了,他一直呆在別莊,並無上過無極堡,不過,偶爾也有主子會在別莊裡住上幾天,那可真不一點也不好侍候呢。

  「有勞管事了」。

  「不敢」。

  管事退下。

  之後,水園的一切雜事,都由別莊的兩個丫頭打理,立蓉只要一心一意的照顧繡娘就可以了。管事去買了不少補身體的藥草,讓廚娘搭配的做出味兒不錯的藥膳讓繡娘好好的調補身子。別莊裡的每一個人,對待她都很小心亦亦。

  繡娘很是感激,不管他們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她都感激。

  十月懷孕,繡娘生下一個白胖小子,展家所有人都來看過他,除了展狂之外,就算孩子是他的骨血,他也不曾想過要來看望孩子一眼。

  「就取名為傲人吧」。展家二叔為孩子取的名。

  繡娘沒有意見。

  展傲人,兒子,是她的驕傲呢!

  「孩子抱回無極堡撫養」。展家大伯父看著孩子,突然說。

  繡娘心頭一揪,眼眶一熱,差點沒有當場落下淚來,是兒子——是展狂的兒子,所以,他理所當然的該在無極堡成長。

  可是——

  她捨不得,一點也捨不得,他是她的命根啊。

  「求求大家——」。嬌小的身子,跪倒在地,「讓我照顧孩子好不好?我會好好的照顧傲人,會好好的照顧他的,讓他留在這裡好不好?」。

  「那怎麼行——」展家大姑姑斜睨了繡娘一眼,眼中表情未動,「他怎麼說也是咱們展家的骨血,該由展家人帶大的」。

  「沒錯,就是這樣——」。

  結果,所有的人,都反對讓繡娘親自照顧孩子,那一天,展家人沒有半個留在別莊過夜,那一天,展家人帶走了她的骨血。

  「我的孩子——」淚,無聲落下,心,像被挖了一個大洞,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了。「我是他的娘,為什麼不可以照顧他?為什麼?立蓉,你告訴我為什麼好不好?」。

  立蓉心酸,卻也無言,只是緊緊的擁著她,成為她短暫的依靠。

  展家人,誰能對抗呢。

  她們,沒有半點可抗之力啊!

  ................................................................................................

第一卷 第十二章

  又是一個月過去了。

  原本消瘦的不豐盈的繡娘,更瘦了。整日什麼也不做,早已提不起力氣去做什麼,起先,她有努力的上無極堡去,想要見見自己的寶貝兒子,只是——進了無極堡,卻見不著兒子,他們不准她和她的兒子見面。

  後來,她連大門都進不去了。

  「繡娘,你吃些東西好不好?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你會弄跨自己的」。立蓉苦口婆心,繡娘硬是聽不進半句,十月懷胎,到頭來,孩子沒有了,或許,這輩子她都不可能再見到自己的骨血。

  這就是她嫁到無極堡來的好處,真是可笑。

  繡娘真的笑了,卻比哭還難看,立蓉看得揪心。

  「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如果可以,立蓉想要硬灌下去,可是,不行。

  「我真的不想吃,不要逼我好嗎?」。低低柔柔的嗓音,誰,又能逼得了呢。立蓉左右為難,若再讓她這樣下去,她會死的,真的會死——

  活活的餓死,活活的愁死,活活的傷心死啊——

  水園的一草一木未變,空氣清新,日陽照拂,仍是那般無私,只是,人心不同,所見亦不同,立蓉和繡娘誰也不妥協,一直僵持著。

  水眸,含著晶瑩,一個多月了,繡娘以為自己已經哭盡了眸中之淚,卻不想,仍有水光,仍有淚。

  是哭不完的嗎?

  她不想讓他人為她擔心,她更知道,只要她一天不正做起來,立蓉就會為她擔憂,這個世上,只有立蓉一人關心著她,她又怎麼能讓立蓉失望呢。

  腹中空空,卻沒有半點飢餓之感,「我吃——」。她,妥協了,端起食物,也僅是扒了兩口便放下了。

  雙眸,直直的望向窗外。

  這是極限。

  空氣中,是寂靜一片,兩人,誰也沒有說話,水園一向很安靜,不——該說,整個別莊,一直都是很安靜的,別莊夠大,阻隔了外頭的聲響,她們,一直躲在自己的世界當中。

  久久,不動——

  再過許久,寧靜的世界,有了聲響,外頭,急促的腳步聲,讓立蓉回過了神。

  「繡娘,我先出去看一看發生了什麼事」。留下話,立蓉出了門,她不清楚繡娘到底有沒有聽到,一個月的時候,不夠她恢復,那麼,就兩個月,三個月吧。

  迎面而來的,是別莊裡的兩個丫環,一前一後,跑得氣喘吁吁。

  「立蓉姐——」。兩個丫頭都比立蓉小,一個十三歲,一個十四歲,而立蓉,今年十八了,大繡娘一歲。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讓你們急成這樣?」。再大的事,也已經發生過了不是嗎?

  「是——是這樣的立蓉姐——」十三歲的春曉用力的吐了口氣,才能開口說話,「堡裡又來人了」。

  堡裡?無極堡?還來人做什麼?連娃兒都被他們無禮的帶走了,他們還有臉再回來,真是一群不要臉的人。

  「他們還來幹什麼?別莊裡還有什麼是他們想要的嗎?」。立蓉冷哼一聲,不屑極了。

  十四歲的春夜搖了搖頭,「不知道了,這一次也來了好多人,外頭管家在照應著,我們先來通知一聲,夫人她——還好嗎?」。

  「不好」。立蓉搖頭,「我知道了,你們先出去吧,有很多人,管家一個打理不過來的,需要你們幫忙,我會知會夫人的」。

  「那——我們走了」。

  姐妹兩個,離開了。

  立蓉才轉身回到水園中,屋內,繡娘的姿勢不變,事實上,她維持這個姿勢已經快半個時辰了,一動也不動的,像是要坐化升天一般。

  「繡娘——」。

  「……」。

  「繡娘,無極堡又來人了」。

  「……」。

  「繡娘,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無極堡又來人了,不知道這一次是為了什麼」。

  「……」。

  立蓉挫敗的長長呼出一口氣,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繡娘再這樣下去,怎麼能成呢。可是——她們能找誰幫忙,要靠的,只有她們自己而已啊。

  「繡娘,你有沒有在聽,無極堡的人把傲人少爺送回來了」。

  似乎是某個字眼,觸極了繡娘的感觀,她的意識回攏,有半刻,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似的直直的看著立蓉。

  而後,才輕聲啟口,「你剛剛在說什麼?」。

  她,果然是什麼也沒有聽進去。

  「無極堡的人來了」。

[ 本帖最後由 玫漾 於 2010-2-12 07:4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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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還來做什麼?才一個多月,我還來不及生第二個讓他們帶走」。納納的,繡娘轉了頭,再度看向窗外。

  對無極堡,對展家,她沒什麼好印象。

  「繡娘——」,立蓉真的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這個時候,她這是在開玩笑嗎?「你不出去看看嗎?」。無極堡的人到別莊來,能找的也只有繡娘而已。

  「看看?」。重複著她的話,繡娘站了起來,原本嬌小的身子,更加的瘦弱,彷彿一陣風過來,就會被吹得遠遠的。「我們去看看——」。

  ....................................................................................................

  人,還未到前廳,入耳的,便是極沙啞的哭泣聲,是孩子的哭聲,似乎哭了很長時間,聲音,已經極盡沙啞。

  繡娘聽在耳裡,痛在心裡。

  她又想起她的兒子了。

  前廳中,有人在說話,有人在怒罵,有人說這個,有人說那個,就像菜市場一樣的吵鬧。

  繡娘皺了皺眉,在她的印象中,展家的人,可不怎麼愛說話。

  入了前廳,低垂著小腦袋,繡娘還是恭敬的向所有的人問安。

  「行了行了——」。展家大伯不耐煩的揮手,「繡娘,從今天起,孩子交給你自己帶」。手,再度一揮,抱著孩子的奶娘會意,將孩子交給繡娘手中。

  繡娘傻了,呆了,只是從奶娘的手裡接過兒子,然後,看著兒子小小的臉,和紅通通的鼻子,剛剛,真的是他在哭。

  只是,神跡般的,孩子在抱入她的懷中時,立刻停了下來,不再哭泣,而是乖乖的閉上了眼,一會功夫,便睡著了。

  前廳裡的人,沒有了聲音,菜市場,不知何時,開始散了市。

  輕輕的搖晃著懷中的兒子,讓他可以睡得舒服些,高掛的心,落了地,繡娘只有滿腔的疼惜之情差點滿溢。

  她,甚至已經忘記前廳裡或坐或站著展家的人。

  「真是怪了——」。尖銳的聲音,是屬於展家某位姑奶奶的,「這一個月來,他只要醒著就哭個沒完,就沒見他停過,這會到好,一到他娘懷裡,就自動消聲了,他倒是脾氣不小」。

  「怎麼說,她也是他娘嘛」。

  「就因為她是他娘,才讓她照顧傲人,否則的話,咱們無極堡的骨血,怎麼能流落到外人來帶」。

  繡娘無聲。

  字字,卻硬生生的擠入她的耳中,她無法抵抗,只得聽著。

  他們,並不把她當成家人。

  她早該學會不在意了,只要他們讓孩子回到她的身邊,她會一直感謝他們的。

  「繡娘——」,展家大伯,權威開口,「孩子,就留在你身邊照顧,這事兒,咱們已經知會過狂兒,他沒有意見」。事實上,展狂一聲都不曾哼過,不發表意見就是沒有意見,展家人對此,可是很有獨特的解讀能力。「等到孩子長大些,有了自主能力,再讓他回到無極堡」。

  「是——」。唇兒輕啟,她,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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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三章

  無極堡財大勢大,住在別莊的繡娘只要照顧好傲人,其他的事情,她一概都不需要管。別莊裡需要用度,由管事直接上無極堡,到展伯那兒請款,大小事宜,也不需要勞煩到她。

  繡娘也熱得輕鬆。

  一年來,她全心全意都用在了兒子的身上。除了爹娘在世的那段時間,這輩子,她從來不曾這麼幸福快樂過。

  心,是滿滿的。

  心,是暖暖的。

  不再貪戀那不屬於自己的家,現在,她覺得別莊就是她的家,因為,她的兒子在,立蓉在。春曉和春夜也在,別莊裡的人,似乎不同於無極堡的人,至少,這裡,是有溫度的,不像無極堡中,哪怕是一個小小的丫環,也是高高在上,兩隻眼睛不正眼看人,冷漠的像是主子一般。

  她不喜歡無極堡,但是,她喜歡展家的別莊。

  傲人很愛哭,需要人哄,或許,是母子天性,抱在別人的懷中,他會一直哭一直哭,直至哭到嗓子啞了,哭不出來,還在不停的抽搐著。

  但是,只要繡娘抱在懷裡,他便會乖乖的不哭也不鬧,似乎,呆在了他認定為安心的地方,變得愛睡。

  一年來,無極堡的人除了給銀兩之外,不曾再做過其他的事,也不曾再踏進別莊一步。繡娘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這一年來,就連季家的人也不曾找上門來。

  或許,遠在桐城的他們,也該聽說,她,嫁入展家,並不得寵,一個不得寵的人,是不能給季家什麼好處的。

  午後,日陽照射,繡娘有些暈暈欲睡。

  傲人已經長大了,雖然才一歲,不過,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愛哭的小子了。

  「繡娘,看看,看看——」。立蓉的聲音已經達到尖叫了,「指著地上的小人兒」。繡娘立刻迎了上去。傲人那小傢伙,很努力的用自己的小手小腳圍抱住樹幹,活似猴兒一般的。

  「老天——」。繡娘一聲驚呼,「他這是想做什麼?」。路還走不好,就想爬樹了?她不記得自己的兒子是屬猴的啊。

  「剛剛抱他出去的時候,大概是看到外頭的小孩頑皮爬樹,小小年紀,也想學學」這個年齡段的小鬼,一雙眼,已經學會四處大量,對所有自己陌生的東西,也可以感興趣了呢。再大一些,他也會成為一個頑皮的小子。

  「不行哦,傲人,要是弄傷自己,娘可是會心疼的」。繡娘將兒子扣在懷裡,不讓他的小手小腳亂動,「等傲人長大一些,娘來教你好不好?」。

  「繡娘——」。

  「什麼?」。

  「你打算教他爬樹?」。不是吧,立蓉誇張的直翻白眼,她可不認為繡娘能爬樹,不要直接掉下樹就已經是萬幸了。

  「沒有關係,到時候我們一起學」。她縱容的道,依在她懷裡的小傲人,發現呵呵的笑聲,可見,他就是聽不懂,也很高興。

  ..................................................................................................

  轉眼之間,傲人三歲,已經會走,會跑,會跳,會走出別莊,找人玩兒了。

  「展傲人是沒有爹要的孩子——」。

  「可憐,可憐,沒有要——」。

  「展傲人沒人要——」。

  這一天,繡娘和立蓉帶著傲人上街採買一些小物品,順道的也逛逛街,路上,看到幾個孩子圍成一團在玩遊戲。

  小傲人睜著圓溜溜的眼兒,也想上前玩兒,每次,娘帶他來的時候,他都看到有人在玩兒,他也好想玩哦。

  「傲人才不是沒人要的孩子,傲人有娘,有蓉姨,有好多好多人疼——」。稚嫩的聲音,努力的反駁。

  為什麼他們要說他沒有人愛呢,爹是什麼?

  他才不要爹,他有娘就夠了。

  「你爹不要你」。

  「展傲人的爹不要他嘍,展傲人是沒有人要的孩子哦」。孩子們,又起哄了。

  「我討厭你們」。小小的手,握成一團,小傲人恨恨的瞪著那些人,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他才不要跟他們一起玩呢,他們都是壞人,「你們最討厭了」。

  傲人的聲音,傳入耳中,那般尖銳,繡娘再也顧不得挑選什麼東西,匆匆的迎上前去,抱著傲人小小的身子,看著眼前一群面對她的孩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娘——」。小腦袋一轉,小傲人將臉完全的埋入繡娘的懷裡。

  「是不是他們欺負你?」。她輕問,可是,懷中的人兒,並沒有回答,「你們不可以隨便欺負人哦,大家一起玩兒不好嗎?」。

  那群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原來,展傲人的娘,好溫柔。

  「傲人乖,娘帶你去吃甜甜糕哦,熱呼呼的,很好吃哦,好不好?」。輕柔喃語,輕哄著懷中的小傢伙。

  「是不是你們這群傢伙欺欠我們家傲人,真是欠管教,下次再敢隨便欺欠人,我一定會好好的打你們一頓,看你們以後還敢不敢」。遲些趕到的立蓉一聲喝,立刻將那群孩子趕得遠遠的。

  有人偷偷回頭,看著立蓉,看著繡娘,不禁想道,展傲人有個好溫柔的娘,可是,他也有一個好凶巴巴的姨哦。

  小傲人一路上都不說話,只是依在繡娘的懷裡,直到已經到了他最喜歡吃的小甜點的攤位上,他才抬起小腦袋,露出可愛的小臉。

  「娘,他們說爹不要我了,才不是哦——」。

  繡娘心中一揪,老天——他們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當然不是爹不要傲人啊,因為爹很忙很忙,忙著賺錢要養娘和傲人啊,我們現在住的房子就是爹的哦,爹很辛苦呢,而且,有娘疼愛傲人,會比任何人都疼愛傲人哦,那些人亂說話,傲人不要聽好不好?」。

  小孩子,最容易哄。

  特別是聽到最愛的娘親的輕柔哄語。

  「嗯」。小傲人用力的點了一下頭,「傲人也會好好疼娘的」。小腦袋再度依向繡娘,只不過,這一次,是撤嬌的依偎。

  繡娘悄悄的鬆了口氣。

  秀眉,卻仍不由自主的輕蹙著。

  孩子不會無緣無故說些傷人的話,唯一的可能,是大人教的。

  但是——

  她並不認為鹽城裡,還有人敢說無極堡的閒言碎語。

  她被爹娘丟下,不怪爹,不怪娘。不過,她不想傲人也有這種感覺,不好受。她會加倍的疼愛兒子。

  至於這些閒言碎語,就由著它吧!

  .....................................................................................................

第一卷 第十四章

  「娘,為什麼他們都說爹是磨?磨是什麼?」稚嫩的言語,透著濃濃的不解。

  「……」,是魔,不是磨。

  繡娘輕擁著才四歲的兒子,這四年來,展狂不曾出現過。她也不曾想過要到無極堡去,而傲人的年齡,也讓無極堡的人更加任意的放縱他們。

  坊間的傳聞,閒言碎語不少,都不是什麼好話。

  她不曾請求無極堡的人讓這些喜歡道人是非的人統統閉嘴,所以,言話仍有,已經說了四年了。

  她不曾刻意去探尋展狂的消息。

  不過,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夜魔展狂今天如何,明天又如何的傳聞可是到處都聽得到,無極堡是鹽城的一座山。正是有無極堡的存在,所以,鹽城的百姓,才可以無視其他的人,只過自己想要過的生活。

  只要不得罪無極堡,他們就可以有很好的日子可過。

  而繡娘和傲人,是被無極堡棄於展家別莊的,意即不得寵,不得寵的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又是外頭那些人在胡說八道,看看我不去教訓教訓他們」。立蓉火大的圈起袖子,一副就要出去找人拚命的樣子,繡娘失笑,伸手拉住急怒的立蓉,「別生氣了,這事兒咱們也聽了四年了,早該麻木了」。孩子心思敏感,又遇到他不理解的詞,才會跑回來問的。

  立蓉喃喃咒罵了幾句,還是停下了腳步。

  「傲人,別人都是說著玩兒的,你爹是無極堡的主人,往後,傲人也會成為無極堡的主人」。她也曾想過,但是,無法否認,無極堡的人處心積慮的讓展狂娶回一個他連見都不想見的女人,所為的,無非是傳下後代,將無極堡交給他。

  她捨不得兒子。

  也不想讓兒子成為第二個展狂,哪怕,是像無極堡裡的其中一個也不行。她只盼望著,傲人可以過普通生活。

  快樂開心就夠了。

  「那爹為什麼還不來看傲人,是不是不要傲人了」。

  「……」。繡娘無語,只是輕擁著傲人小小的身子,「有娘還不夠嗎?」。

  「傲人想要爹爹」。小傲人噘起了嘴兒,「這樣,下一次有人敢說爹,傲人就可以把爹爹帶去給他們看,他們就不會說了」。孩子的理由,永遠是那麼的簡單。閒言碎語,傲人聽得最多,年紀小小,依舊記掛於心。

  繡娘長呼一口氣。

  往後,她得時時刻刻跟在兒子身後,省得一不小心,兒子又聽來了什麼不該是他這個年齡聽到的事兒。

  然後,又是滿腦子的凝問,蹙起了眉頭,活似個小老頭似的。

  ...................................................................................................

  無極堡堡主,夜魔展狂是個心狠手辣之人,近年來做的事情,大大小小,多多少少加在一起,說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只要有人得罪展狂的,死,是唯一可行的路,絕對沒有第二選擇。

  無極堡,亦在展狂的帶領之下,越來越高不可攀。

  除了桐城和鹽城的人之外,甚至極少有人知道展狂已經成親,且育有一子。

  展狂的惡名在外,加上江湖上傳聞,展狂擁有一張人見嚇人,鬼見鬼驚的鬼臉,更是讓人心中認定,這樣的男人,哪還有女人敢嫁給他。

  有些話,是留在心裡,不敢明說的。

  無極堡內,朝天闕

  「狂兒,已經五年了,連你兒子都已經四歲了,難道,你就一輩子都不見自己的兒子嗎?」。屋內,一男一女,男的,一具銀色面具,遮住了他的真實面貌,唯一能見的,是那一雙含著寒冰的黑眸,猶如無底地獄一般,讓人不敢直視,深怕一對上他的眼,便萬劫不復。同樣蘊含著無盡力量的健碩身軀紋風不動的立著,猶如一座高高的在山,似乎,永遠都不可能倒下。

  在他面前,任何東西,都顯得格外的嬌弱。

  女人,是一身素衣的中年婦女,一臉的詳和,不如男人般的戾氣。

  他是展狂。

  而她,是展狂之母,禮佛多年的余如儀。余如儀雖是原配,卻因為丈夫的花心和寡情,看透了人心,舍下凡塵一切,寧願永世禮佛,這一生,她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這個兒子。他生性孤傲,他的臉,更是因為一場大火,毀得面目全非。

  那場火,是展家的人放的。

  想要活活的燒死他。

  當時,他才只有十歲,天資聰穎,學什麼都特別的快,當時,無極堡的前任莊主還在世時,就認定展狂是個可造之才,便有意識的陪養展狂成為無極堡的接班人。

  因為這樣,他成了展家其他人的眼中盯,肉中刺,不拔不快。

  那一夜,練了一天武的展狂累壞了,那一夜,他居住的院落無緣無故的起了大火,她讓人好不容易把兒子救出來,他的臉,他的身上,已經有多處燒傷,差點,就與她天人永遠隔了。

  兒子的性情,也因為這個原因,變得孤傲,冷漠,完全不相信人。因為,他醒來之後才知道,害他的,儘是他的自家人。

  前任堡主,展狂的爺爺就這麼被活活的氣死了。

  死前,仍有遺言,由展狂繼承無極堡堡主之位,統領展家上下。

  兇手,仍是逍遙法外,因為不止一個——

  她也寒了心,加之丈夫的寡情,在兒子不需要她時,毅然舍下一切,久居佛堂。

  她是個失職的母親,她該陪在兒子身邊的。

  她錯了,現在——她不想兒子也錯,他已經錯過他的兒子四年了,若不是前些日子,她下山走了一趟,聽到一些閒言碎語,這一生,她都不會明白,自己會再度錯過孫兒的成長。

  展狂,始終無語。

  「答應娘好嗎?這麼多年來,娘並沒有求過你什麼,這一次,答應娘,去看看他們——」。一行輕淚落下,展狂的大掌猝然緊握,牙根咬得死緊。

  「是娘的錯——娘沒有好好照顧你才讓你變成這樣——娘心中不安,這一生,娘寧願遠離塵世,只求上天能讓我的狂兒可以平安一生,不再孤寂——現在,你有妻有子,他們有血有肉,會哭會笑,他們不是展家的其他人,狂兒——答應娘好不好——」。

  「……」,緊抿的薄唇始終不曾開啟。

第一卷 第十五章

  炎熱的夏,人,幾近被曬乾了,空氣中的風,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鹽城的夏,雖然已經五年,繡娘還是習慣不了,一到了夏天,她幾乎不敢出門,所幸,傲人並沒有遺傳到她的體質,小傢伙一點兒也不怕熱,照樣頂著大太陽在外頭溜躂,吵著,鬧著,玩著,和管家的孫子,和護衛的兒子,幾個小傢伙玩瘋了一般。

  樹蔭底下,繡娘白淨的小臉上儘是汗,手絹因為過度拭汗,已經接過全濕的地步,她急促的呼吸著。

  心靜自然涼哪——

  她苦笑。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靜不下為的人,她繡娘之名,得來可不容易,若是坐不住,當初季家的流儀坊,也撐不下去。

  她向來認為自己是個有耐心,且同時富有長久耐力的人,所以,她可以安安份份的在別莊裡呆上五年,以及,往後的五十年。

  她不哀,不怨,不急也不燥。

  就算被人惡意的放逐,她也不認為是一件多麼大的事情,她們母子過得很好,現在,傲人已經學會不聽人家的閒言碎語,就算有人在他的耳邊說了什麼。他也會很大聲很大聲的反駁回去。

  「我爹是無極堡的堡主,我娘是全天下最好的娘,你們都比不上——」一句話,止住了不少的閒言,不少的碎語。

  那些人,終究是畏懼無極堡的。

  就算孩子沒有辦法認清,那些孩子的父母也該知道,他,展傲人,雖然只有四歲,雖然,他一直不曾進過無極堡一步,但是,他身上流著的仍是展狂的血。他是無極堡的人,這是無庸置凝的。

  他會長大,他會懂事,他是男孩,說不定有一天,他會接管無極堡,到時候,他若是真記起恨來,一定是嚇人的。

  畢竟,展狂至今為止,只有一個妻子,連一個妾室都沒有,更不要說,他可能會有其他的子嗣出現了。

  「繡娘,來來來,冰鎮酸梅湯,最解暑的」。立蓉和春曉,春夜,一人手裡拿著扇,一人端著碗,一人端著酸梅湯。

  她們才一靠近,繡娘便可以感受到一陣涼意。

  「傲人,小葉子,阿陽,快過來,喝酸梅湯了嘍,冰冰的好好喝哦——」。

  喊著玩得像個小瘋子的兒子。

  三個小傢伙,一聽有喝的,立刻朝這邊奔了過來。

  繡娘沒有架子,傲人還小,所以,在這別莊之內,是沒有所謂的主子與上人,大家平平都是人,沒有必要分得一清二楚。

  「好哦,好哦,有酸梅湯可以吃嘍」。三個小傢伙,手舞足蹈的快要跳起來,春曉在裝酸梅湯,其他三人,一人一個,抓著小傢伙。

  「娘都說過了,不要在大太陽底下玩兒,偏你就不聽,瞧瞧,曬紅了吧」。繡娘心疼的撫著兒子有些紅暈的小臉蛋。

  「娘,傲人才不怕熱」。

  「那這是什麼?」。拍拍他的額頭,還泌著汗呢,「今天娘讓你玩兒了,明天可不准了,要玩也要躲在沒有太陽的地方玩」。陰涼些,至少,不會被曬成這樣。

  孩子的皮膚還嫩著,很容易會曬傷了的。

  偶爾,她會縱容傲人,就像這會一樣,他想曬太陽,就讓他曬一會,不過,就一會,再多,就沒有了。

  「是啊,傲人可要乖哦,明明知道你娘怕熱,還要出來曬太陽」。立蓉笑著低斥,並非有意要責備小傢伙。

  誰知道小傢伙立刻伸出不怎麼乾淨的小手,撫上繡娘的額,她的額上,全是汗,「娘,對不起,都是傲人不乖哦,傲人以後要乖乖聽娘的話」。

  噘起的小嘴,還猛朝著繡娘的臉上吹氣。

  一陣騷癢,讓繡娘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好無奈的抓住兒子的兩隻小手,「好好好,傲人最乖了,來,娘餵你喝酸梅湯好不好?」。

  小腦袋輕輕搖了搖,烏溜溜的眼,看向小葉子和阿陽,他們,喝得正開心呢。然後,烏溜溜的眼兒再度回到繡娘的身上。

  「娘,傲人餵你喝好不好?」。

  呃——

  繡娘、立蓉、春曉和春夜都怔了一下,這倒好,小傢伙突然之間就長大成人了,平日裡,他是個乖巧的孩子。

  不過——孩子再乖巧,他也還是孩子。

  這會,倒是學會體貼大人了。

  不忍看到兒子臉上浮現失望的表現,繡娘溫柔的笑著,輕輕的頷首,「好哦,娘好高興,傲人要喂娘喝湯湯呢,好吧,那我們一人一口好不好?」。

  「好」。回得的即快又響亮。

  於是,母子倆你餵我一口,我餵你一口,喝得好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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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當空照,展家別莊外,高高的屋頂之上,屹立著一個高挺健碩的男人,在他的身後,跟著另一個同樣身形的男人,只是,前頭的男人,臉上,戴著一副銀白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真實面目,也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他是展狂,無極堡的主人。

  立於他身後的是展狂的貼身待衛夜魂,一身黑衣,在陽光底下,現了形。

  展狂身形未動,烈日照在他的身上,似乎一點反應也沒有,隱於面具之下的雙眸,直直的盯著下頭的說說笑笑。

  那個一臉溫柔笑著的女人,名喚季雪,是他的展某人的妻子。而那個正在餵食她的小男孩是他的兒子展傲人。

  真是可笑——

  娘的話,娘的痛,娘的聲音,終是把他逼到了這裡來,看到了不願意看到的這一幕。

  真是可笑。

  在展家,盡還能看到如此人性化的一面。

  「爺,需要通知夫人嗎?」。夜魂出聲問道,主子看得太入神,太專注,也太久——他們在這兒,已經站了起碼有一個時辰,從小男孩與其他孩子玩耍開始,到他們說說笑笑喝著東西,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是真正能引起爺的興趣。

  他把自己埋得太深。

  或許,連他自己,都快要找不到自己了。

  「不需要」。冷冷的丟下三個子,展狂足間一點,身形頓時拔地而起,轉眼之間,離開屋頂,無影無蹤。

  他的身後,夜魂緊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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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六章

  無極堡,無尚堂

  剛用過早膳不久,外頭的嬌陽,已盈滿熱力,熱情揮灑著獨屬於它的熱力。無尚堂力,若大的廳堂,兩邊坐落的皆是展家內親,高居首位的,戴著銀白色面具的冷酷男子,正是無極堡的主了,這個家的當家。

  展狂的父親展中義,是展家第七子,就是怎麼排,這無極堡的堡主之位,也落不到展中義的頭上。

  若非展狂天質聰穎,被展老太爺發現,加以好生的培養,今天,堡主之位,不定是落在哪個敗家子的手中,如今,早就被敗得一毛不剩,哪有如今展家的光鮮和地位。

  一切,皆來自展狂。

  展家人心裡是矛盾的,一邊恨著展狂佔居了無極堡當家之位,讓他們再也沒有機會爬到最頂端,另一方面,又享受著展狂為展家帶來的榮眷和地位,讓他們在人前倍加的有面子,抬起頭,挺起胸,只要一說出他們是展家的人,天底下,沒有幾個人敢不給他們面子。

  就連朝廷的大官,也得給無極堡三分薄面。

  天下極少人知情,無極堡的夜魔展狂,實則是當今皇上救命恩人。

  天大的笑話?

  沒錯,展狂又怎會救人,他不殺人就已經格外開恩了。

  今日,一接到展狂的召令,展家大大小小,沒有一個敢遲延半分進入無尚堂的,早上腹中所裝的膳食,這會才開始有動作。

  無尚堂前,放眼望去,皆是一片嚥口水的聲音。

  或許,他們急張的連早膳都來不及吃。

  展狂只是冷冷的睨著這些所謂的家人,銀色的面具,遮擋住了他的容貌,他——是個殘人,十歲那年的一場大火,燒得他面目全非。

  而造成他如此悲慘人生的,正是下坐之人。

  不是其中之一,而是其中的一部分。

  正因為所佔人數太多,若真的要嚴辦的話,展家半數以上的人,都要為這事負責。展家老太爺不曾想到自家門風敗壞如此,為了堡主一位,盡對十歲的孩子下如此毒手,只是——一邊是疼家的孫子,另一邊也是流有他的血的兒女,他,如何能狠得下這個心。

  只是可憐了展狂,一個才十歲的孩子。

  展老太爺再也經受不起過度的刺激,在展狂意識稍有清醒之後,他老人家卻從此長眠不起,展狂連展老太爺最後一面都沒有見著。

  他恨展家。

  他恨自己姓展,他恨自己身上流著展家人的血,這一群,不是人,他們是流著黑血的鬼魅。

  他可以恨盡天下人,卻不能恨爺爺,不能恨娘——這親事,是娘親讓展中元去求來的,娘不喜歡他無後。

  真是可笑——

  成為他展狂的後人,沒有任何好處。

  無極堡是爺爺一生的心血,他之所以守著,仍坐在這個位子上,只是守著爺爺的心血,展家的人,沒有一個有資格坐上這個位子。

  「狂兒,今天你找我們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事?」。被他盯著冷嗖嗖的,展家大伯展中業,被推出來當箭靶。

  他額上冷汗直冒,雖說展狂是小輩,在他眼裡,展狂簡直就是一個冷血惡魔,不講半點人情,在他的眼中,沒有半點親情可言。

  得罪了展狂,下場與外人,是一樣的。

  沒有任何憂待。

  所以,展中業,更為的小心亦亦。

  展狂無事,是不會見他們的,通常三五個月見上一次,已經很多了。

  「大伯,聽說你在關虎街上為自己私置了一棟宅邸,可有此事」。不冷不熱的聲音,在這六月天中,外頭日陽高照的天氣下,展中業渾身打顫,差點沒有當場腿軟的倒地。

  這事,展狂怎麼會知道?

  他交代過管事,不要將這事報上去。

  展狂在外二個月都沒有回過無極堡,他以為,展狂還要呆得更久些,到時候,時日一久,事情一淡,便沒有事了。

  「我——我——」。肥胖的身體,因為過多的油水,快要不見原形,顫得像是要抖掉一身的肥豬油。

  「什麼,大哥拿公家的錢去買自己的私人住宅,真是太過份了」。她還沒有動手呢,展鳳冷哼一聲,一旁樂得加油添醋。

  她平時除了月錢之外,就只是到帳房領點小錢去買買手鉓私藏,哪像大哥,一出手就是房子,一口想要吃成了胖子,這下,連骨頭也沒得剩了。

  「可不是,要買也是以展家的名義去買」。展家老四展中良也在一旁煽陰風點鬼火的湊熱鬧,有錢,大家分。

  想要一個人獨吞,沒門。

  堂下自揭短處,展狂冷眼看盡。

  「從今日起,展中業不再是展家人,夜魔,讓人看著他,今天之內,搬出無極堡」。冷冽如寒風的話語,吹向所有人的心裡。

  事情,嚴重了。

  展狂從來沒有下過如此重的責罰,展家中人,向來的大錯不斷,小錯更是天天犯,展狂有時睜隻眼閉一隻眼,完全當成沒有看到。

  今天,展中業只是私買了一棟房子,對無極堡來說,是九牛一毛,完全不看在眼裡。

  「你——你——」展中業讓氣憋紅了眼,「展狂,你沒有資格趕我出門,要趕,也是我這個當大伯的趕你,別不識好,以為大家都怕你」。

  面具下的容顏,仍無表情。

  「這樣太過了,狂兒,大哥只不過是犯了點小錯,不至於趕出展家」。展家兄妹,難得表現出愛心,開始勸說。

  一記冷眼掃過,讓所有未出口的話,都給硬生生的吞回去,差點沒有噎死自己。

  「三年前我就說過,敢背著展家,做任何事,都得有這個心理準備,三個月了,大伯,狂兒並不是沒有給你機會,你可以坦白的」。他的聲音,過份的陰柔,讓人的心,都忘了要繼續跳動。

  沒有錯,展狂三年前是曾說過。

  而他說過的話,從來不會輕易變更。

  敢惹他的,敢正面違背他意的人,他通常都不會讓對方好過。

  只是趕展中業離開展家,只是小懲。

  他,並沒有要殺了展中業,就這一點,他們該慶興了。

  「想暗地裡把展家掏空,充實自己的貪婪之心,我會讓他生不如死,悔不當初」。冷厲的言語,沒有人再敢回話。

  他恨展家人背地裡的小動作。

  所有人都知道,他為什麼恨。

  當初,就是因為展家人的小動作,毀了他的一生,讓他從一個開朗的孩子變成如今的夜魔展狂。

  一切,都是他們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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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七章

  展家發生的大小事,在鹽城可是不管大事小事,全都是大事。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光是猜測就要大半天。

  更何況,這一次的事情,似乎比任何一次都來得嚴重。

  展狂殺人是小事,趕人才是大事。

  一般不入眼的人,他連趕都賴得趕。

  「繡娘,你有沒有聽到他們在說什麼?展大堡主可真是有魄力」。立蓉唇一扯,語氣可不是這麼一回事。

  對展狂,她可是萬般瞧不起,對自己的妻兒無視到這般田地到底算什麼?傲人可是他展狂的親生兒子哎,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展狂就沒有瞧過傲人一眼,真是沒心沒肺到了極點的冷血男人。

  把自己的大伯趕出展家,對他來說也只是小事一件罷了。

  哼——

  那麼過份的人,做出什麼事情來,都已經不算過份了,大家該習慣了。

  繡娘正細心的喂傲人吃東西,偶爾,他們會上茶樓來坐一坐,來感受一下大傢伙兒的氣氛,聽聽鬧哄哄的聲音,別莊的人都很好,不過,偌大的院落,人也著實少了一些,她可不希望傲人長大之後性情過度孤僻,雖然小傢伙到目前為止一點這樣的跡像都沒有。

  「展家的關係錯蹤複雜,不是一般人能夠瞭解的」。扯唇輕笑,繡娘沒有發表過多的意見,她頭上頂著展家的名義,卻非展家的人,對於一個外人來說,還是一旁看看熱鬧就好,不要參與的太深。

  否則,不易脫身。

  「也是」。對於這一點,立蓉可同時的很,「展家那一家人大概沒有一個好人,有什麼樣的長輩就教得出怎麼樣的小輩來,看看那幫子的伯姑兄妹之類的,個個都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明碼標著是展家出產,旁人假裝不得。「不過,那個展狂也太把小事當大事了,不就是私置屋產嘛,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以無極堡的財富,就是把鹽城全買下來都沒有問題」。

  可不是——

  繡娘拿出手絹輕拭傲臉嘴邊的碎榍,再喂小傢伙喝一口水,才抬頭看向立蓉。

  「讓他怒的不是大伯父的置產,而是那私之一字」。展狂的遭遇其實,鹽城之內,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風聲傳來傳去的。

  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沒有什麼事情,是完全藏得住的。

  「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立蓉再度冷哼一聲,展狂自己的態度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斜睨了立蓉一眼,繡娘失笑。

  每次一提起展狂,立蓉就是一副這麼不屑的表情。

  其實,剛離開無極堡的那一年,她一聽到展狂的名字,心,便會不由自主的輕顫,因為害怕。她怕他,那個始終不曾看清他模樣的丈夫,如今,五年已過,時間,足以沖淡一切,她已經看開。

  已經,不再那麼害怕。

  現在提到展狂,她甚至只是扯唇一笑,便再無其他的感覺。

  只要他不來搶回傲人,他們的生命不再有交集,她可以不怕他的。

  玩了一天,盡興而歸。

  才一踏進別莊門,便看到管事慌慌張張的像是見到鬼一樣的跑出來。

  「夫——夫人——」。管事上氣不接下氣的,兩眼只瞪得,差點沒有把兩個眼珠子當場滾落於地。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繡娘有些擔心的迎上前去,扶住管事,深怕他經受不起過度刺激就要倒地不起了。

  管事向來處事有分有量的,這麼多年來,能讓他慌亂成這樣的,實在沒有幾次。

  呃——

  幾年前,無極堡展家人上門來,那時管事也曾慌過,卻沒有這麼慌——

  難道,那展家的人上門來了?

  他們,要來要回傲人了嗎?

  一想到這個可能,繡娘的心,被狠狠的提了起來,痛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李叔,你就先把氣喘均了再說,別急嘛」。

  「是——是——」,氣哪能喘得勻啊,李叔只要一想到裡頭正等著夫人的那個人,他的冷汗都要開始冒出來了,在展家的別莊呆了這麼些年,他可從來不曾妄想過會見到那個人,今天,那個人盡然找上門來了。

  差點沒有嚇死他。

  「李爺爺,呼呼——」。傲人扯著李叔的長衫下擺,小人家努力的做出呼氣的動作,「呼呼——」。玩得開心的很。

  李叔用力的嚥下一口氣,才稍微的好上一些。

  「夫人,不好了——」。烏雲蓋頂了。

  「怎麼了?」。心還是提得高高的,不曾放下過,繡娘眨了眨眼,努力的乞求著,不是自己所想的那回事。

  李叔不捨的看著繡娘和傲人,如果是那個人的話,他們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雙肩一跨,總是要面對的。

  「堡主來了」。

  簡單的四個字,卻如雷擊一般,讓繡娘當場動彈不得,只是呆呆的看著李叔,腦海一片空白,如果是展家的其他人,或許,她還可以拿出傲人還小的理由,讓傲人在她身邊多呆幾年,只要等到傲人長大了,他們有了足夠自力更生的能力,他們可以脫離展家,永遠都不回鹽城,不回桐城——

  可是——

  他來了。

  無極堡的堡主,夜魔展狂,他來了——

  「娘,你怎麼了?」。傲人小心亦亦的抱著繡娘的手,娘在發抖,「娘,你是不是冷了?我們回屋裡去好不好?」。

  冷?是的,她真的好冷,不止是身體上的冷,心更冷——

  她怎麼能奢求自己鬥得過展狂呢,她甚至連面對他的勇氣都沒有。

  「繡娘,你沒事吧」。在場的人,全都注意到繡娘的怪異,但是——他們心裡清楚的很,她為什麼會這樣。

  「沒——沒事」。她搖頭,小臉,蒼白一片,沒有半點血色,纖細的小手,牢牢的握住傲人的小手,希望小小的人兒,可以給她一些力量,讓她繼續站起來的力量,「李叔,我可不可以不去見他?」。

  只要不面對,傲人就不會被帶走了吧!

  她承認自己有些膽怯。

  李叔無奈的搖頭。

  對方是展狂,只要是展家的人,他一點辦法都沒有,更何況,來的這個,又是展家之最,他小小的一個管家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繡娘,不然,我們走吧——」。立蓉不忍心看著她如此提心吊膽的。

  「走?」。扯唇,是一抹苦笑,「我們能走到哪裡去?」。無極堡的權力,不僅僅限於鹽城和桐城,天下人人皆知無極堡,而且,無極堡與朝廷,官府都交好,走到哪,無極堡都可以輕而易舉的找到他們,最重要的是,她當娘的,怎麼忍心讓自己的兒子,年紀小小就四處流淚奔波,沒有好日子過呢。

  低眸,凝著傲人黑溜溜的眼兒,繡娘努力的吸了口氣,一個聲音,用力的為自己打著氣,她一定要振作起來。

  不管展狂想做什麼,她都是傲人的娘,她不會讓他帶走傲人的。

  「娘——」。

  「乖,娘沒事」。她,蹲下了身,「傲人想不想見爹?」。纖手,輕撫著兒子可愛的小臉,兒子長得只有一半像她,可以想見,另一半,是像展狂的。

  傲人眼兒一亮,抓著繡娘的手,有些緊。

  「娘,真的可以見爹嗎?真的可以見爹嗎?」。

  兒子的興奮讓繡娘的明眸,添上愁色。

  兒子高興,那個男人,卻不會如此高興,「嗯」。她,輕輕頷著,然後,起身,牽著傲人的小手,由李叔帶走,一路前行。

  嬌小的身軀,挺得直直的。

  如同踏上戰場的士兵一般,她也上戰場,打的,是一場她和兒子的幸福。

  她沒有輸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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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八章

  一步一步,其實走得堅辛。

  心,提得高高的。牽著傲人的纖手已經泌出了點點汗珠,小人兒不解的看著娘親大人,不過,娘沒有看他,所以,他只好乖乖的跟娘一直走,娘說,可以見爹了呢。傲人可愛的小臉上,滿是濃濃的笑意,兩隻眼兒,快要瞇起來了,他,可以看到爹了嘍。

  爹是了不起的人哦。

  終於,他們到了別莊內用來待客的大廳,廳內,有著兩個對於繡娘來說,全然陌生的人,坐於首位的顯然是無極堡的主人展狂,而立在他身邊的,便是傳說中,展狂的貼身待衛夜魂。

  繡娘有些心驚的看著戴著銀色面具的男人,他儘管不動,渾身上下仍是不可抹滅的攝人魄力,心,再度被提得高高。

  她的膽子向來不大,不是那種可以頂起一片天的人,她可以自力更生,可以為了傲人,勇敢的面對以往不曾面對的事物。

  可是,那一點都不妨礙她害怕。

  她怕,怕前方的那個男人,那一夜遠去的記憶,再度清晰的回到了自己的腦海之中,如何的甩,也甩不掉。

  眼前的男人,不是自願娶她的,所以,那一夜才會那麼粗魯的對待她,不曾想過,她也同他一樣,是個無辜的人。

  「娘,爹爹是誰?」。前面,有兩個男人,傲人分不清哪個才是自己的爹,小臉兒快要皺成一團了,為什麼爹看起來,是這樣的呢。

  小小的腦袋瓜裡,那個原已存在爹的形像,似乎有所改變。

  臉上,難免出現失望之色。

  傲人的出聲,才喚回繡娘飄遠的心魂。

  「堡主,夫人和小少爺到了」。李叔恭恭敬敬的道,前方的展狂,卻是一點表示也沒有,只是用他那雙過份幽黑深遂的眼,直勾勾的盯著那個小人兒,還有,小人兒身邊的那名嬌弱清麗的女子。

  她嬌小的不像話,她的眼中,盈滿了對他的懼怕,卻硬生生的強裝挺直腰桿,薄唇,一扯,一抹幾不可見的嘲笑染上了唇。

  真是可笑的堅持。

  怕就是怕,卻強裝不怕。

  並非強裝,事實就可以磨滅。

  「爹爹——」,繡娘只是喃喃重複兒子的話語,問她?她也不知道啊,那一天,她也沒有看清那個男人的臉,不過,可以猜得出來,因為,主子是不可能站著而待衛坐著的,所以,猜都不用猜了,一眼就能看出,坐著的就是展狂,他——戴著面具呢。

  水眸中,閃過一抹訝色,難道——他真的如傳說中所言,身殘,心殘,他的臉上,是有缺陷的,所以,才不輕易的讓真面色見人嗎?

  「爹爹就是——就是——」。纖手一指,指著座上的面具男人,他從頭到尾都不曾開過口,看到兒子一點表情都沒有,呃——雖然戴著面具就算他想有什麼表情,別人也看不到。

  「爹爹——」。一瞬間,傲人開心的大叫,「哦,好好哦,傲人看到爹爹嘍」。下一刻,小傢伙已經掙開繡娘的手,直衝上前方的男人,只不過,小小的身子,還沒有近到展狂的身,夜魂已經先一步攔住了他。

  「夫人,請帶小少爺回去」。冷冰冰的話語,實在沒有什麼情緒,更談不上什麼尊重。

  眼睜睜的看著爹爹就在自己的面前,卻被擋著過不去,傲人小嘴兒一遍,哇哇的大哭出聲。

  「嗚嗚——娘娘,爹不要傲人,爹不要傲人——嗚嗚——」。傷心的哭腔當下讓繡娘什麼也顧不上了,什麼害怕,什麼恐懼,都見鬼的上天去吧。

  嬌小的身子,頓時蘊含著無盡的力量,小跑上前,將夜魂身前的小傲人緊緊的擁有懷裡,立蓉和李叔,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的看著。

  這是展家的事,他們插不上手。

  立蓉想上前,卻被李叔扯住,這種情況,最好不要上前添亂。

  「乖乖哦,傲人不哭,不哭哦——」。兒子的感情向來豐富,淚水也比一般人多一些,高興的時候,比誰都高興,一旦傷心,也比誰都傷心,她知道,兒子這一點,承襲到她,她的性情正是如此,只是,努力的不讓自己受到他人的影響。

  她的身邊,沒有多少親近的人,自然,也沒有多少人可以影響她的情況。

  「娘,爹不要傲人,不要傲人——」。傲人還是停不住的直哭著,小腦袋直往繡娘的懷裡鑽,聲聲叫喊,叫得繡娘心酸,眼眶一熱,差點就跟著兒子一起哭出來了。「乖,不哭哦,爹沒有不要傲人——」。水眸,含著瑩光,抬起,看向展狂,能看到的,只是他挺拔健碩的身軀和那雙眼,「堡主,今天你會過來,難道不是為了傲人嗎?」,為何還要傷他的心?「他是你的兒子,身上流著你的血,你難道不願意承認他嗎?」。

  「……」。薄唇緊閉,他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的看著她,看著她白淨的小臉上,散發出來的堅強和不懼。

  「如果堡主不願承認傲人是展家的子孫,那麼,繡娘很樂意帶著傲人離開展家,絕對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她就是拼了老命,也會把兒子照顧的好好的。

  「……」。他,仍是不語。

  繡娘也不再言語,只是深深的看了展狂一眼,才小心亦亦的圈抱起已經很有份量的傲人,她抱得有些吃力,卻不曾讓自己放下兒子,小小的人兒,只是傷心的哭著。

  「乖哦」。輕柔的言語,在兒子的耳畔輕喃著,「傲人最乖了,是娘的好乖乖的,不可以把眼哭紅紅,不然就不好看嘍,娘帶傲人去吃甜甜好不好?傲人想要做什麼,娘都陪著好不好?」。細細的哄著,什麼好話都說盡了。

  繡娘真的怕懷中的小傢伙太過固執的不肯配合她。

  「真的嗎?——」。累得紅通通,淚汪汪的小臉,終於捨得抬起來了,可憐兮兮的看著繡娘,「娘要帶傲人去吃甜甜嗎?」。

  「嗯」。

  「好——」。重重的點著小腦袋,傲人像是下了重大決心一般,「那傲人不要爹了,傲人只要娘,只要娘帶傲人去吃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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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九章

  孩子的心思是單純的,看到的東西,好就是好,壞就是壞,沒有打折,沒有妥協。哪怕,傲人曾經想過自己的爹是多麼多麼的好,多麼多麼的偉大,在看到現實的那一刻,所有的幻想破滅,小小的心靈盈滿了失望。

  難過之後,他會想開,想通,甚至不去想「爹」這個字,這個問題。

  繡娘的哄誘才讓他乖乖的點頭,沒有半點反抗吵鬧之意。

  繡娘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幸好,小傢伙沒有接著大哭大鬧,不然,她也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麼辦。

  「娘,買甜甜——」。小傢伙好吃甜吃,也不怕吃壞了一口牙。

  「好,現在就去」。言罷,抱著傲人,便要離去。

  李叔和立蓉一旁看得心驚膽顫,一雙眼,不只要看著繡娘和傲人母子倆,還要時不時的盯著前面立著像木樁的夜魂和坐著一動也不動,像尊石像的展狂。

  她們要面對可不是尋常人。

  怎麼可以如此隨性,萬一惹怒了展狂,後果可是相當的可怕。

  「夜魂——」。如冰般的聲音,入了在場所有人的耳,心,顫得更厲害了,他的聲音,深沉的仿若是地底傳來,那般深遠,沒有一絲溫度。

  「是——」。夜魂應聲,展狂甚至沒有第二聲交代,夜魂已經閃身,立在繡娘和傲人的身前,沒啥表情的臉,看著繡娘,「夫人,小少爺,爺有話要說」。

  有話要說?

  真是怪事,她剛剛說了那麼多,他怎麼一個字都沒有?現在倒好,她要走了,他倒來個有話要說。

  果然是展狂,果然夠狂,狂的壓根就不顧別人的感受。

  繡娘心中有氣,卻不敢發出來。

  誰讓他是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夜魔展狂呢,她絲毫沒有招架能力。

  怯怯的轉過身,低垂著腦袋,不敢直視展狂的黑眸。

  她也只有為了傲人的時候,才敢大著膽子,直視他,甚至是頂撞他,如果——一切只是為了她自己,為了季雪,她寧願當個啞巴,也不會冒著嚇破膽的危險去頂撞一個如此危險的男人,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她要愛惜自己,愛惜阿爹和阿娘給予她的生命。

  「娘,甜甜——」,傲人死都不肯再看展狂一眼,小腦袋埋在繡娘的頸窩裡,一個勁兒的催促。

  繡娘是左右為難。

  「把他抱過來」。深沉冰冷的言語,聽在繡娘耳中,她一陣心顫,抱著傲人的纖手,更用力了,她嬌小的身軀,不曾定住過,心裡,仍是萬般害怕,卻不能把兒子交給他,眼前的男人,無法給傲人溫情,就算無極堡再富有,再有權勢,那也是冰冷的。

  總有一天,她的傲人也會變得跟眼前的男人一樣的冰冷無情。

  她不要。

  「不——」,她搖頭,後退,只差沒有當場掉頭就跑,如果現在還有力氣的話,繡娘確實會這麼做。

  「不?」。

  「我不能把他交給你」。她一直在搖頭,似乎正努力著要把自己不怎麼牢靠的小腦袋瓜直接搖下來。

  她的話才落,她的手裡,已經空了,原本該好好呆在她懷裡的傲人,在眨眼之間,她甚至分清是現實還在做夢,她的傲人,已經在那個男人的懷裡,他,仍坐在原位,似乎,一動也不曾動過。

  「娘娘——」。一瞬間的回不過神,一旦回神,傲人似乎嚇到了,朝著繡娘伸出他的小手,「抱抱,抱抱——嗚嗚,娘娘抱抱——」。

  「傲人——」。繡娘心一驚,什麼也顧不得,只想上前,將兒子從他的懷裡搶回來,只是,心裡,一陣的涼,如果展狂真的要傲人,她是一點勝算都沒有。

  「夫人,請留步」。腳還沒有邁開,就被夜魂擋了下來。

  「你讓開——」。小臉兒一繃,直瞪著他。

  夜魂仿若未聞。

  「你讓開——」。咬緊了貝齒,急白了一張小臉,立蓉再也看不下去了,不顧李叔的拉扯,跑到繡娘身邊,「繡娘,我幫你頂著他,你去把傲人搶回來」。說著,便不客氣的往夜魂身前擠。

  夜魂一個閃身,繡娘立刻逮著空隙,往前跑去。

  但是,下一刻,夜魂又擋在了她的身前。

  他就如同他的名一般,像一抹魂,無時無刻都能突然出現,將人嚇得半死。

  立蓉又上前,又擠,繡娘再找機會,一次,兩次,三次——好幾次下來,繡娘和立蓉都快沒有力氣了,夜魂仍是紋風不動,臉不紅氣中喘,她們,才走幾步而已。

  傲人一直在哭。

  展狂一直沉默冷睨。

  繡娘心焦,心疼兒子的哭聲,牙,咬得直響。

  「我讓你滾開——」。一聲嬌喝,她的一口利齒直差沒有當場把夜魂咬死,夜魂身形未變,但是,下一刻,他去讓開了,讓繡娘直接衝上前方,直衝到展狂的身前,纖手一伸,便要從展狂的懷裡搶人。「把兒子還給我」。

  銀色面具下的黑眸,對上了她的水眸,直勾勾的,繡娘心一震,想要收回,在看到傲人的哭臉時,所有的懼怕都消失的一乾二淨。

  「堡主,請你把兒子還給我」。小臉上的堅定,讓人無法忽視。

  薄唇一扯,卻不是笑。

  「他也是我的兒子」。冷冷的聲音,說著絕對無法否認的事實。

  繡娘呼吸一窒,但是,在下一刻,她的眼兒紅了,「你曾經當他是你的兒子嗎?你一直都不曾在意過他的存在,現在一時興起跑過來招惹我們原本平靜的生活,無極堡很閒了嗎?展家沒事了嗎?才讓你如此輕閒的來擾人清靜,堡主,求你了好嗎?我會好好照顧傲人,把他還給我——」。

  一行清淚,劃下清麗的小臉。

  小手,緊握成拳,握得死緊。

  「他是我的兒子」。他,重申。

  「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更加的痛苦。他不曾期待過,一直都不曾。「就算你不來看他,他也是你的兒子」。不會因此而改變什麼。

  所以,他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娘——娘——嗚嗚——」。小手揮舞著,總算是碰到了繡娘,小小的身子,直撲過去,這一次,展狂沒有強行抱住傲人,而是讓他順勢撲進了繡娘的懷裡,兒子一抱入懷,繡娘便戒備的盯著他。

  「他不會只是你的」。突地,展狂立起,淡漠的看了他們母子一眼,留下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與夜魂,就這麼離開了。

  直到看不到他們的身影,繡娘才虛軟的坐在地上,懷裡,仍緊緊的抱著傲人。

  這種事情,她不希望再來一次。

  那會讓她短命好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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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章

  繡娘還要繼續縮短壽命,那個五年不曾出現過的男人,如今卻三不五時的出現,而且,理所當然的仿若他原就生活在這裡一般。

  只要他的身影一出現,別莊裡就仿若是個無人莊,沒有人敢大著膽子多說一個句,如果可以的話,他們甚至會連呼吸都直接省略。

  「堡主——」。李叔低頭恭敬的喚道。

  「……」。

  無人應聲。

  李叔已經習慣了,跟在展狂和夜魂的身後,顧自的說著,「堡主是否直接到夫人的水園去,今兒個夫人帶著小少爺外出了,可能要等到用完午膳之後才會回來」。他繼續走,繼續說,頭一直低著,完全不敢直接面對眼前的主子,就算地上已經乾淨到沒有螞蟻可以數,李叔還是決定試一試,或許,運氣好的話,可以找到那麼一兩隻。

  前方的腳步停頓。

  主僕兩人,立住未動。

  後方的李叔,低著頭,只是跟著,走著,然後,直接撞上夜魂的後背,心一掉,立刻跳開三步遠,用力的拍撫自己馬上就要跳出來的心跳,老天——他已經老大不小了,再多來幾次,他一定會提前終老的。

  「堡——堡主——」。他,沒有說錯什麼話吧,李叔額上的冷汗直冒。

  「你剛剛說什麼?」。展狂倨傲的轉身,銀色面具下的黑眸,低睨著慌張的李叔,「她去哪了?」。一字一句,像是催命語,如果可以,李叔還真想轉身就跑,跑得越遠越好。

  他剛剛並沒有說什麼不對的事情啊。

  他的腦袋都快要想破了,都沒有想到,他有說什麼過份的事情。

  他說的,都是實話。

  「剛剛——老奴說——老奴說——」。下人不好當啊,「夫人和小少爺外出了——可能——可能——」。

  「夫人和小少爺去哪了?」。夜魂冷言問道。

  「東大街」。

  李叔話才落,展狂和夜魂就已經轉身離開了。

  留下呆呆怔怔,完全不明白發生什麼事情的李叔。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他有點反應不過來的。

  主子家的心思,還真是難猜,難測——

  想當個老實的僕人,有這麼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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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西郊的展家別莊,到東大街,其實是有些路的,不過,因為東大街是鹽城內最熱鬧的地方,所以,不管多遠,隔一段時間,繡娘總會帶著傲人去街上逛逛,感染感染人氣,他身上總是流著展家的血。

  她可不希望小傢伙變成真正的展家人,特別是在見過展狂之後。

  他的一再到防,讓她看清楚一件事,一件她極度想要忽視的事情,他,是不會放開傲人的。

  她,也不可能就這樣霸佔著傲人一世。

  「娘,傲人要吃豆花——」。

  「好,我們去吃豆花」。

  於是,賣豆花的鋪子那兒,多了三個人兒,母子倆人,喝得開心。

  「娘,傲人想要吃糖人——」。

  「好,娘去買糖人」。

  於是,小傲人的手裡,又多了一串糖人。

  「娘,傲人想要吃甜甜——」。傲人再度指著賣甜點的舖位。

  「來,張開嘴,讓娘瞧瞧——」。

  「啊——」。

  滿口小白牙,不過,可以想見,再「甜」下去,再過不久,這白的快要變色了。要疼要寵也是有個限度的。

  為了找個好榜樣,繡娘東張西望的想找一個可以當「榜樣」的人,掃視了一圈之後,終於找到一個滿口爛牙的大叔,她回頭,捧著傲人的小臉,轉了個方向,看向那人,「傲人,如果你再吃多多甜甜,有一天,你的牙牙會變得跟那位大叔一樣哦」。

  大叔?

  圓溜溜的眼兒,張得大大的,牢牢的盯著那一口牙,小嘴兒,越張越大,而後,手裡的小糖人落了地——

  「娘——娘——」。小臉袋一縮,縮進繡娘的懷裡,撤嬌似的拱著,「傲人不要吃甜甜,傲人不要那樣的牙牙」。好可怕。

  「乖」。輕拍著兒子的後背,這樣才像話嘛,「甜甜可以吃哦,不過,不能吃太多,今天吃了這麼多,已經夠了,娘下次再買給傲人吃好不好?」。兒子貪吃甜食,她這個為人母的也沒有辦法。

  天知道,小傢伙是向誰學來的。

  她不愛吃甜食,當然,也不討厭。她更無法想像展狂吃甜食的樣子,所以——唉,這小傢伙,到底是像誰呢?

  「嗯」。

  用力的點著小腦袋,「傲人聽娘的話」。只要不變成那個怪叔叔的樣子,他都會聽娘的話哦。

  ................................................................................................

  「爺——」。

  某家鋪子的屋頂上,兩抹身影,無聲無息而至,而後,定定的立著,看著東大街上的某一處,定定的——

  放久之後,當那一處的母子倆起身,似乎要到其他地方處,夜魂才開口。

  「……」。展狂無語,冷冽如一。

  「夫人會是個好母親」。言下之意,展狂無需再為傲人之事擔憂,展家的產業太多,展家的人口複雜,關係更複雜,大事小事,更是複雜之最的複雜,無極堡的當家,不是尋常人可以勝任的。

  「……」。他,仍沒有出聲,雙眸,隨著一大一小的身影,流動著,一直不曾中斷。

  「爺,咱們是否該回無極堡?」。

  「……」。

  一邊的無聲,讓夜魂閉上了嘴,不再出口插話。

  展狂不愛說話,一旦說出的從來就不是好話,他討厭說話,是因為身邊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沒有一個,足以讓他說出自己內心所有的人。

  世界之大,要找到這一人,卻如此之難。

  夜魂自愧,跟隨堡主身邊多年,卻一直不能成為那個人。

  他,性亦冷,無法讓堡主對他暢談心中之事。

  兩抹無息聲響,跟著東大街上的一大一小,從這邊,逛到那邊,一直到用過午膳,繡娘帶著傲人回到西郊的展家別莊,那兩抹無息的身影,才不再繼續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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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玫漾 於 2010-2-12 07:0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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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別莊裡是有廚娘的,不過,大多時間,繡娘會自己下廚,或是與廚娘一同料理食物,特別是在傲人出生之後,兒子的膳食,她可以兼顧,就一定自己動手,從不假他人之手,六歲開始,她就脫離了大小姐的身份,想要什麼,都得自己動手來,身邊沒有可以使喚的丫環,她在季家的身份,也不允許其他下人對她表示好感。

  季家的做法已經相當的明顯。

  明顯的讓人汗顏。

  不過,身為季家家僕,主子的態度命令是極為重要的。

  她懂,她明瞭,所以,她不強求,不怪誰。

  她很認命,很滿足,至少,外面,還有比她過得更苦的人,沒有家,沒有食物,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裡。

  六歲之後開始,這幾年,她的日子是過得最充實的。

  因為有了希望。

  她的兒子。

  「娘,好吃,好吃——」。小嘴裡,拚命的塞食物,卻也極小心的不讓滿桌子都是食物碎屑,他被教得很好。

  可以隨心所欲,吃愛吃的東西,做喜歡做的事兒,只是,該注意的禮節,他從來都不曾忘記哦,娘說過,吃飯飯的時候不能浪費食物,所以,飯粒不是吃進嘴裡就是留在碗裡,不能跑到桌上去。

  那是不愛惜食物呢。

  他是乖小孩,他很愛惜食物哦。

  「乖,來,喝口湯」。繡娘溫柔的遞上濃湯,傲人乖乖的喝上一口,隨即半點不吝嗇誇誇,「好好喝」。真捧場。

  除了繡娘和立蓉剛進別莊的時候,等到大家熟捻些,便不再有上下之分,開開心心都是一家人,別莊的人原就不多,再上下分階嚴明,豈不更加的冷清。

  所以,從外頭的護院,到廚娘,都一塊用餐,幸得別莊的桌子很大,夠大家坐得下,剛剛好——

  「夫人的手藝那是沒話說,老婆子都該讓位了呢」。廚娘王嫂笑道,對這個完全沒有架子的主子可喜愛的緊。

  加上可愛得不得了的小主子,更是喜愛在心。

  更加慶幸自己是在別莊幫忙,而不是在無極堡內,否則,自己大概也會把自己逼成跟無極堡的人同一副德性。

  「我們可真是托了小少爺的福呢」。春曉美滋滋的嘗著桌上美味。

  繡娘可不會藏私,每次下廚都是做大夥兒的,可不只是小主子一人的。

  一夥人,桌上和樂融融,笑著,說著,吃著——

  「可不是——」。一口翠青菜塞入口中,李叔吃得兩眼都瞇了,「咳咳——」。下一刻,剛滑下喉的菜,便硬生生的梗在那兒。「堡——堡主——」。老天,什麼時候堡主站在那兒的?看他的樣子,好似不是剛剛出現的。

  那一雙眼,直勾勾的盯著飯桌上,難道,堡主也餓了嗎?

  無極堡內的廚子該有更好的廚藝吧,難道都不合堡主大人的胃口?光想李叔就冷汗直冒。無極堡內可是上下分別的很,要是看到他們這些下人敢跟主子一桌,豈不是要他們好看?冷汗一冒再冒。

  其他人,聽到李叔的叫聲,也停下了動作,不——確切的說,是僵了動作。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堡主會在吃飯的時候出現。

  平日裡,堡主也會出現,可是,都不是用膳時候啊,堡主從來都沒有在別莊內用過餐,他們以為——他們以為——

  呃——

  一切,好像都只是他們以為,主子之意,難測,更何況,他們的主子更不是一般人。

  「堡——堡主——」

  「堡——」

  除了繡娘和傲人,其餘人在回過神之後,立刻站了起來,畢竟,這是不合宜的,繡娘不在意,並不代表無極堡的人不在意,更何況,這位是無極堡之最的無極堡堡主大人。

  他們可不想繡娘為難。

  繡娘,也站了起來,她好想歎息,他為什麼又來了,他為什麼總是這麼陰魂不散呢,五年的時間他都可以不出現,這一段時間,卻時不時的出現,彷彿是要試驗一下她膽子夠不夠大,會不會因為他的到來,而嚇得破裂。

  「娘——是他——」壞爹爹,傲人沒有說出餘下的話,揪著繡娘的衣袖,小小的身子,也跟著繡娘站了起來。

  「堡主——」。輕握著兒子的手,繡娘低垂著小腦袋,極力忍著,輕聲叫了一聲。

  展狂沒有出聲,高挺的身軀向前邁了兩步,身後的夜魂跟進,一步再一步,人已經到了桌前,在他面前的春曉和春夜立刻站到一旁,讓開位子,省得倒霉的成了堡主大人的噴火口。到時候,要跑都來不及。

  一雙冰眸,瞧了桌上的食物一眼。

  長腿一跨,下一刻,他已經坐了下來。

  眾人瞠目,不解他為何有此一舉。

  「快,春曉,春夜,去替堡主和夜護衛準備碗筷,快去——」。

  「是」。春曉和春夜立刻行色匆匆趕往廚房。

  李叔摸了摸額上的冷汗,看著主子和護衛大人坐著好好的,沒有反對之色,心裡算是舒了一口氣,使了一記眼色,除了繡娘和傲人之外,其他人都已經悄悄的退離餐桌。

  繡娘也想起身,也想離開。

  跟他在一起,她可不確定自己真的吃得下,面對一張假臉和一張冷臉——老天——她想跑,跑得遠遠的。

  「那個——兩位請慢用——」,牽著傲人的小手,她就要離開。

  「娘,傲人還沒有吃飽」。可憐的小傢伙拍著自己的小肚皮,還沒有餵飽就要離開,桌上還有好多他喜歡吃的東西呢。

  「啊——」。秀氣的容顏一僵,她沒料到兒子會立刻站出來拆了她的台,「傲人乖哦,我們到外邊去吃好不好?」。她低聲說。

  「哦——」,傲人乖乖點頭,不捨的看了桌上的食物一眼,那不捨的樣子,仿若是生離死別一般,若非現在有展狂和夜魂在場,繡娘真的好想大笑幾聲,小傢伙什麼時候學會這麼古怪的表情。

  牽著傲人的小手,這次,總算可以離開了吧。

  「站住——」。

  呃——

  一大一小,定了形。

  「坐下——」。

  一大一小,乖乖的坐下。

  沒有辦法,至今為止,還沒有誰敢直接無視展狂的命令,或是不服從他的命令,他的語氣,他的一字一句,仿若不聽天就要塌下來了,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還是乖乖的順從一些,才是最明智的舉動。

  「碗——碗筷來了——」。手,抖啊抖,春曉手上的碗都快要抖下來了。

  「堡——堡主,請,請慢用——」。

  「呃——」。春夜用力的吞了吞口水,老天,她真的好緊張,深怕一字不妥,惹惱了堡主,「王嫂已經重新布菜了,堡——堡主可以慢些吃,很——很快,就可以上菜了」。老天,一句話,說得她快要虛脫了。

  展狂淡然的拿起筷子,夾了桌上的竹筍炒肉遞入口中,幸得他的面具露出了嘴,不仔細看還真的看不出來呢。

  「不用了」,這話,是夜魂說的。「堡主聽這些就可以,把其餘不用的東西收下去」。

  「是」。

  很快,東西收妥,所有人,散退。

  繡娘呆呆的坐著,傲人望著娘,不解的再望著那個壞人爹,「娘,他這樣怎麼吃東西?好怪哦」。童稚的言語,完全不帶任何的意思,僅是發表自己的見解罷了。

  繡娘原就僵怔的嬌軀,發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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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嬌軀立得直直,兩眼也看得直髮直,老天,他在吃——他在吃她煮的食物,這一點都不奇怪,而是兒子的話。

  她好想立刻挖個洞,抱著兒子一起鑽進那個洞裡,那就什麼都不需要面對了。

  粉唇很用力的扯動,扯出一抹極盡僵硬的笑,纖手有些微顫。

  他戴面具。

  他臉上的面具,是禁忌。

  他是展狂,傳聞中,他的臉,如同鬼魅一般無法見人,所以,才需要戴著面具遮醜,平日裡,可沒有人敢直看他的臉,更沒有人敢不要命的拿他的臉,他的面具來大做文章,如今,他自己的兒子——

  「傲人乖,你不是肚子餓餓嗎?我們再吃好不好?」。

  「哦——」。再不解的看了展狂一眼,傲人還是不明白,「娘,他為什麼不把臉上的怪東西拿下來吃飯呢」。好不解哦。

  害他老是一直盯著。

  呃——

  纖手一顫,剛拎起的筷子差點落了地。

  「你想看?」。

  「嗯」。

  展狂問,傲人答。

  「等你長大再看」。冷冷淡淡的聲音,讓傲人更加的不解了,「可是,傲人已經長大了呀」。又不是呀呀說不來話的小孩子,他已經長大了,會說話,會走,會跑,會自己吃飯飯,有時候也可以自己穿衣衣啊。

  要多大才算大。

  「還不夠大」。他大爺的很乾脆的回以一句,然後,繼續舉筷,繼續吃,不再有繼續往下說的意思。

  傲人瞪著圓滾滾的眼兒看著僵硬的繡娘。

  「娘,他在敷衍傲人對不對?」。敷衍這兩個字是前兩天學回來的,他可會物盡其用了呢。

  「怎麼會」。就算是,也不能直接說出來,「傲人還小,才四歲,等傲人長大一些,就知道了」。

  「多大?」。追根問底。

  「跟娘一般大」。幾乎絞盡了腦汁,繡娘才能回上一句。

  「哦」。小傢伙滿意的點點頭,他明白了,「那傲人會快快長大的,等到和娘一樣大,就會知道了」。他滿意了,滿足了,全副的精力再度落在桌上的食物上,而不是盯著展狂的面具看,那個面具,並不好看。

  甚至有些嚇人。

  就算面具的質地再好,擋住了原來的面貌,那也無法讓人看得舒心,幸虧傲人只是個孩子,他還不懂這些。

  飯後,見展狂沒有離開的意思,繡娘吩咐讓春夜泡上上好的香茗端上,展狂沒有吱聲,卻喝了茶。

  茶盡,她以為他會帶著夜魂離開。

  事實不然,這一次,他沒有離開,而是繼續呆著。

  夜魂找上了她,宣佈了展狂的決定。

  一個足以讓繡娘窒息的決定。

  「夫人,從今天開始,以後堡主只要人在鹽城,沒有特殊事纏身,就會在別莊用餐,請夫人務必準備妥當」。

  「啊——」。他,三餐都要在別莊吃,「那個——堡裡的廚子做的食物不合堡主的胃口嗎?」。一時衝動,她問出了口。

  她不想頓頓都消化不良。

  不止是她,整個別莊上上下下的人大概都會和她一樣。

  一記冷眼,掃過,繡娘自動閉了嘴。

  「當然不是」。夜魂睨了她一眼,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這是堡主的交代,請夫人務必照做」。這是知會,是告知,夜魂並沒有打算多做解釋。

  「哦——」。她應聲,知道已經沒有拒絕的機會。

  大不了以後,就空出這兒,讓堡主大人和夜大護衛獨自用餐,他們挪個地方,反正別莊這麼大,不怕沒有擺桌吃飯的地。

  「也請收拾妥水園,從今天開始,堡主會入住水園」。夜魂看著繡娘震驚的像隨時要暈倒的樣子,表情仍是未變。他雖不明白堡主為何會有此決定,不過,多半是受了堡主娘親的影響,近日來,常年禮佛的老夫人,找堡主可找得勤了,無非就是為了夫人,之前,出主意讓堡主娶妻的也是老夫人。

  「我——我——」。她可不可以拒絕。

  水園不大,真的不大,住了她和立蓉,還有傲人,已經容不下其他人了。

  最重要的是,他要住進水園,她晚上一定睡不著。

  「你有意見?」。黑眸一撇,把繡娘滿肚子的話都硬生生的瞪了回去。

  她是有意見。

  可是,可以提嗎?

  「娘——」。傲人睜著大大的眼兒看著繡娘,「你不准欺負娘」小小的人兒,護起人來,倒也有一番架勢。

  「傲人——」。繡娘驚呼一聲,「對——對不起,孩子還小,不懂事,堡主千萬不要見怪」。

  「……」。他不語。

  繡娘的心,仍提著。

  「堡——堡主——可不可以,呃——可不可以住在其他的院落,傲人住在水園裡,小孩子時常吵鬧,繡娘怕吵了堡主的安靜」。她可不想死得太慘。

  平靜的生活將盡,她至少可以希望,以後的日子,還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而不是天天處在窒息的環境之中,在他的眼皮底下,她甚至連好好呼息都不能。

  「你這是在請求我嗎?」。

  「呃——是,是的」。小腦袋,低低的,始終不敢直視他面具底下的臉。

  面具下那不甚明顯的薄唇輕扯,「我還以為,無極堡娶進門的就是你」。

  呃——

  他這是什麼意思?

  「是——是我——」。用力的吞吞口水,這男人的心思太高深莫測,她快要連他說的話都聽不懂的。

  「是嘛」。語氣,驀然更加冷冽,「那麼,你就是我的妻子」。

  「是,是的」。好氣弱。

  「準備妥當,今晚我會住進水園」。冷冷的話落,定案,展狂的話,誰也無法漠視,誰也不可以推翻。

  她是展狂的妻子,他的女人,別莊是展家的產業,傲人是他的兒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

  天底下,還有誰有能力從他的手中,奪走他的東西,否決他的決定呢?

  答案理所當然是——沒有。

  ............................................................................................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今晚——

  還不是明晚,或是以後的某一天,他甚至連讓她好好準備一下的時間都不給,就這樣硬生生的強硬要求,要住進水園,住在她安寧的世界裡。

  她怕他,很怕——

  不止是洞房的那一夜,更多的是因為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和展家的關係,而且,之前,他對她的態度,她可是記得一清二楚,洞房那天他所說的每一個字,如今,她也依然深刻的記在自己的腦海中,不曾或忘過。

  「繡娘——」。立蓉也無計可施。

  「我——我——」。抬起水眸,閃著晶光,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他——」。他要住進水園了呢。「我們要準備」。時間不夠啊,她該準備哪裡?如果他不說那句話,不說那句,她是他妻的那句話,或許,她可以裝傻,她可以將水園的主臥室讓出去,她帶著傲人住在偏房裡,都沒有關係。

  可是——

  夫與妻,該同處一室不是嗎?

  她不想,也不敢——

  「我們再求求他——」。

  「如果可以求的話,他就不會住進來了」。如果求他有用的話,他也不會強硬的放下話來,讓她們呆呆的連準備的時間都沒有。

  別莊的人,都到齊了,沒有一個臉上能有輕鬆的表情。

  大家的心,都很沉重。

  無極堡的堡主,那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平日裡,他在他們觸摸不到的高度,不,連見都見不到呢,他不是一般人,他深不可測,往後,他們可得時時刻刻提著心吊著膽的過日子,不然一不小心惹惱了堡主大人,死會是他們唯一可以走的路。

  只是,心焦也不能麻煩夫人。

  夫人比他們更加難過擔心。

  「娘——」。傲人輕扯繡娘的衣擺,亮晶晶的眼兒直盯著她,「你怎麼了?」。

  「娘沒事」。一抹強硬的笑,浮了唇角,無力極了,「傲人乖乖哦,自己去玩,娘還有事」。

  「哦」。

  傲人乖巧的點頭。

  離開。

  看著傲人的小小身影離開,繡娘長長的歎息,她不能任性的逃開,傲人是展家的子孫,不管到了哪裡都是,展狂是傲人的爹,是無法抹滅的事實,之前,她也曾怨過,惱過,為什麼他可以如此無視他的兒子。

  那是他的骨血,他卻一邊五年對兒子無視到底,連看兒子一眼都不曾。

  他是個冷心,冷情的男人。

  他,是無情的人哪!

  對他任性的要求,她還能如何,只得照做,希望,這只是他的一時興起,這股念頭過後,便會離開。

  還他們清靜的生活。

  ......................................................................................

  「狂兒,你去看過傲人了嗎?」。余如儀激動的看著自己的兒子,那副面具之下的臉,她已經太多年不曾看到過。

  她幾乎想不起兒子曾經有過的表情。

  她真是個失職的娘啊。

  所以,一直以來,她都沒有臉去西郊的別莊,哪怕,她真的很想去看看季雪和她為狂兒生的兒子。

  心中有愧,不敢冒然前行。

  「嗯——」。淡然回應一聲,沒有再多說之意。

  「孩子像你嗎?」。

  「……」。

  展狂的無言讓余如儀驚呼一聲摀住了嘴,老天——她到底是怎麼了,怎麼能不經大腦的問這樣的問題,她的狂兒,他的臉已經毀了,毀在那場大火上。「對不起,狂兒,都是娘不好,不要在意好不好,原諒娘好不好?」。低聲下氣,只為了讓兒子不再疏遠她,他們母子的距離已經夠遠的了。

  她的話,展狂不再回。

  余如儀沒有辦法,只好轉身詢問夜魂。

  「孩子的母親怎麼樣?」。眼中含著淚,「是不是很疼愛傲人,季雪也是個可憐的女娃,自小沒有爹娘疼」。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是個善良溫柔的好女人,當初,她就是堅持著這一點,讓他們去為狂兒尋妻的。

  夜魂看了展狂一眼,見主子未開口,他只好如實回答。

  「夫人待小少爺極好」。這也正是爺之所以會經常前往別莊的原因,而今,更是有意要住在別莊之內。

  跟隨爺身邊多年,自然知曉,這絕對不是爺只聽從老夫人的意思而已。

  否則的話,爺只會偶爾去看小少爺一回,算是對得起老夫人了。

  但是,他沒有這麼做,他進別莊,在別莊用膳,還決定要住在別莊。

  可見,夫人對爺而言,是特別的。

  夫人看起來,也不過是個柔弱女子,膽子小,甚至怕他和爺,只不過,為了小少爺,她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突然偉大,無敵。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母愛。

  夜魂從小無父無母,被無極堡收養,緊接著的是一連串的護衛訓練,除了嚴厲的對待之外,沒有感受過所謂的親情。

  他這一生,被賦於的使命,就是以命護衛爺。

  「是嘛,那就好——」。余如儀直點頭,老淚已經縱橫,可以想見,她的兒媳,絕對比她稱職多了,她的孫兒,也可以快快樂樂的成長。

  幸好——

  幸好她的孫兒不是在無極堡成長的,真是幸好啊——

  「狂兒,娘只有最後一個請求」。不是要求,是請求,「他是你的兒子,經常去看看他好嗎?」。

  「老夫人,爺已經打算住進別莊」。

  呃——

  夜魂的回答著實讓余如儀怔仲半晌,她做夢也不曾想過,狂兒會想要住進別莊之內,這樣,豈不是可以整日面對季雪和傲人。

  他們一家三口也可以好好的培養感情。

  「真——真的嗎?」。

  「是真的」。夜魂斂眉,不敢直視展狂的眼,身為爺的護衛,「多嘴」不在職責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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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

  為他整理房間,為他準備晚膳,為他提心吊膽——這樣的日子真不好過,床,準備妥當,繡娘以最快的速度將自己的東西全都清了出去,把房裡裡重新整理一次,有些她用過的東西,也換了新的。

  她在賭,賭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好運到讓他住進水園,而不想起來她是他的妻。

  她千萬個願意把這個「偉大」的身份讓給其他女人。

  非常願意,且是不需要回報的願意。

  「都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夫人,你先回去休息一會吧」。王嫂體貼的道,她是下人,除了更加提著心,本份的做事之外,倒也不至於有太大的影響,反觀夫人就不同了。

  「哦——」。扯唇,一抹稱不上笑的笑,浮上唇角,她希望今天一直呆在廚房裡不要出去,最好是可以呆到明天,然後,一直呆著——

  「夫——夫人,堡主已經來了」。繡娘還沒有來得及轉身,沒有半絲心理準備,春曉便已經咚咚咚的跑進了廚房,一臉的慌張。

  堡主來了——

  真是件大事不是嗎?

  繡娘苦笑,她可不可以不要出去。

  「夫人——你怎麼了?」。春曉好擔心。

  「沒事」。繡娘搖頭,不想讓別人為她擔心,「反正飯菜也準備的差不多了,我們一起上菜吧」。

  「好」。春曉點頭。

  於是——繡娘和春曉一同手上端著菜,一起到了用膳的廳內,果然,展狂和夜魂已經在了,連傲人也被立蓉帶了出來,看來,出得到了李叔的知會。

  看到他的那一眼,端著菜餚的纖手,微微一顫,差點倒了滿盤辛苦的美味兒,用力的吞了吞口水,凝著傲人的眼兒,繡娘努力的給自己打氣,不要緊,沒關係,習慣就好,當做什麼都沒有看到。

  當他不存在,當他不存在——

  反正,他有在沒在其實沒有多大的差別,他都不說話。

  一直的自我暗示,讓繡娘的心,稍稍的鬆弛了些,看著傲人,端起笑臉,是娘親最溫柔的笑,步向傲人身旁,將菜放下,然後,在他的身邊坐下。

  「傲人乖不乖?」。通知只要有一會沒有見面,繡娘都會問上這麼一句,不是因為真的怕兒子不乖,而是好喜歡聽兒子的回答。

  「乖——」。甜甜的聲音,回答的可大聲了,「娘,傲人有乖乖的哦,傲人想等娘,可是,蓉姨帶著傲人先來這裡了呢,娘,對不哦——」。

  「嘟嘟嘴——」。繡娘縱容失笑,不過在看到傲人嘟起小嘴兒時,柔聲提醒。

  「哦——」。嘟起的小嘴,立刻回復正常。桌上的菜,也上的差不多了,小傢伙一盯著桌上,兩隻眼兒再度雪亮。

  這個時候的孩子,食量大,正在長身體,似乎一天一個樣兒。

  繡娘有空就會為傲人整治衣物,生怕他一下子長大沒有衣物可穿。

  母子倆,和樂融融,一旁的人看得直冒冷汗,老天,小少爺不懂事,可是,夫人不會不懂事,她難道不知道,這樣無視堡主的罪過是有多大的嗎?

  那面具底下的臉,看不出絲毫的表情,連那雙黑得讓人暈頭的眸子,也低斂不知在看什麼。

  桌上的菜,是夫人親手做的。

  無非是為了迎他。

  只是——

  這會的表現,怕不是這麼一回事。

  李叔額上泌出點點汗珠,這管事,還真是不好當。

  「堡主,夫人,菜已經上齊,可以用膳了」。用力的吞了吞口水,希望說出來的話不是那麼生硬,不會抖得不成樣,「堡主,這些菜,都是夫人特地為您準備的,堡主不妨嘗嘗看是不是和您的胃口」。

  黑眸,抬起,看向繡娘。

  嬌軀一僵,剛剛的柔和氣氛,全部飛得一乾二淨,繡娘只好逼得自己抬起頭來,對上他的眼,這是禮貌。

  她雖然很小就沒有爹沒有娘,不過,這並不代表,她就沒有家教。

  唇兒一扯,一抹僵得不能再僵的笑浮上唇畔。

  「堡主——要是覺得不合胃口,就告訴繡娘,繡娘會改進的」。誰讓她生活在他人屋簷下呢。只好乖乖低著頭了。

  「繡娘?」。淡淡兩字,像冰,冷得人發暈。

  「那是夫人的小名」。李叔好心解釋。

  「你是季安的女兒」。他並沒有理會李叔的話,再度開口,眼,瞇了起來,他自是識得季安,十幾年前那個商業天才,被喻為桐城的神話,「你是季雪」。

  他的意思可明顯了。

  她是季雪,就不會是繡娘,哪怕是小名也不成。

  「呃——我——」,這不是什麼大問題好不好。「我——其實,從我到流儀坊開始,大家都叫我繡娘,我很喜歡這個名字」。可以擺脫季家的壓力,至少,可以活得輕鬆一點,雖然,那樣的話,好似與爹娘沒有關係一般。

  小腦袋,低低的。

  傲人的小手,握著繡娘的手,瞪著兩隻大大的眼兒看著她。

  繡娘會心一笑,有了兒子,她真的知足。

  展狂半晌未語,桌上坐著的人,和立在一旁的人,都冷不防的捏了一把冷汗,希望他不會突然說出讓人無法應付的話來。

  「繡娘沒有姓」。

  呃——

  繡娘驚怔的看著他,沒錯啊,繡娘不可能姓繡,就算不知道她是季家人的人也不會問她姓什麼,她是在意自己沒有帶著爹給的姓,之後,長大了,懂事了,心中雖有遺憾,卻也知道,學會不在意,才會讓自己過得更開心不是嗎?

  「從今天開始,你姓展,你不是繡娘——」。冷冷的一句話,定下了她的身份,她的名,她不能是繡娘,她得是季雪,還得姓展。

  「可是——」。這麼多年來,別人也叫慣了,她也聽慣了呀。繡娘好想反對。可是,一對上他寒冰似的冷眼時,未出的話,自動吞了回去。「我知道了」。

  唯有接受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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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她是季雪。

  多麼可笑的認識方式,十幾年來,她一直是季雪不是嗎?卻由他來特別強調。出嫁從夫,女人的身份,向來低下的讓人可憐同情萬分,出了嫁,連自己的姓也一併沒了,得隨夫姓,所以,她姓展。

  對此,她並沒有什麼問題。

  她胸無大志,不曾想過要改變女人的地位,也無從改變。

  一餐飯下來,她實在是食不下嚥,也沒有心思去注意展狂到底吃了多少,這食物是不是合他的胃口。

  她的胃,抽得厲害。

  晚上,才是她最難過的一關,如果,他堅持要求她與他同房的話,身為展狂的妻子,傲人的娘,她實在沒有理由去拒絕。

  拖吧——

  晚膳用完之後,便是茶水點心,一點兒都不少,喝完之後,她托辭帶著傲人回去睡覺,然後,等到夜深人靜,他沒有讓夜魂去召喚她,她才安心的鬆了口氣,看著兒子熟睡的小臉兒,白淨清秀的臉上,揚起一抹柔雅的笑。

  「夫人——」。

  熟悉而陌生的聲音,硬生生的打斷了她所有的思緒的心思。

  心一揪,那是夜魂的聲音。

  他還是來了。

  「呃——有,有什麼事嗎?」。都這麼晚了,不去睡還想做什麼?她寧願當縮頭烏龜,所以,早早的讓立蓉去睡下了,逼得自己一個人獨立。

  「夫人該回房了」。沒有遲凝,夜魂在門外道。

  夜,靜得嚇人,季雪可以清晰的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彷彿下一刻就會跳出口中,再也不回去了。

  一雙手,糾結成了一團。

  「我——我今晚——留下來陪傲人」。聲音有些小,她不確定外頭的人是不是能聽得到。

  「傲人已經睡下,無需你特意留下來陪」。冷冷的,儘是展狂的聲音。

  季雪用力的吞了吞口水。

  老天——

  她的好日子就到頭了嗎?事實上,她真的沒有過過什麼好日子呢。扭扭捏捏,磨磨蹭蹭,大半天才開了門,低垂著小腦袋始終不敢抬起,幽黑的夜,卻有著明亮的月,讓她將所有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包括地上的,她萬分迫切的希望現在能有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況出現。

  門,帶上了。

  她好不容易讓自己轉過頭,不得不抬起頭,而對他——那銀白面具,在這月色之下,更顯森冷,不冷,季雪卻打了一個寒顫。

  新婚那夜不愉快的回憶再度回籠腦海之中。

  「我——我」。一雙小手,握得死緊,白嫩的小臉,在銀白月色之下,更顯蒼白,手,是冰冷的。

  「說」。

  「我可不可以,在這裡睡」。小小聲,仍然不能確定對面的人是不是真的可以聽得到。

  然而——

  展狂聽到了,他什麼也沒有說,什麼動作也沒有,但是,他緊抿的唇告訴季雪,他不高興,非常的不高興。

  「你怕我」。他再度開口,異常確定。

  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季雪是懼怕他的,他當然也清楚,她之所以會怕他的原因。當初,他所做的一切,都足以讓她這一輩子心裡都懼怕著她。

  「我——我,沒有——」。深怕他不高興,她直搖頭。

  「繼然不怕,就跟我回去」。

  「那——那我可不可以收回剛才的回答,我怕——」。抬起小腦袋,完全不經過大腦的話,說出了口,話才落,季雪驚怔的摀住了自己的小嘴,老天,一時衝動,她盡然在他的面前說出了這樣的話,不可原諒。

  嗚嗚——

  能全怪她嗎?

  他的意思就是這樣了,如果說實話的話,可以讓人從了她的願,她一定會大著膽子,冒著違背他的險,說實話了了。

  天與地,再度陷入沉默之中。

  「夜魂——」。

  「是」。

  「請夫人回房」。

  「是」。

  簡單交代,展狂莫測高深的看了季雪一眼,轉身,離開,高挺的身軀,陷於夜色之中,直至看不到,傲人的房,離主臥室有點距離,這間房也是她今天下午選的,就是為了要離他遠一點。

  她呆呆的看著夜魂,夜魂臉上毫無表情,他是個盡責的下屬,「夫人,請——」。手一揚,沒有絲毫妥協的餘地。

  「哦——」。季雪納納的應了一聲,而後,向前邁步,朝著展狂消失的地方而去,那間房子,她也住過,她不怕,她也不怕他的,真的不怕,他是人啊——就算他的性格再壞,他也還是人,只要是人,就不會那麼可怕。季雪努力的在心裡說服自己,不管是與不是,那些都已經不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她不能怕。

  他是傲人的爹啊!

  他是她的夫。

  唉——輕輕的呼出一口氣,她更清楚的知道,他不是她愛的男人,他也不愛她,他永遠都不可能跟爹一樣。

  夜魂只把季雪送到門口,便離開了,站在門外,慢慢挪步,誓言要踩死腳下所有螞蟻的季雪,再半個時辰之後,終於還是進了屋,天,已經黑得不能再黑,若是再拖,天也該亮了,她打的正是這個主意。

  展狂坐在屋內的桌前,屋子,是季雪佈置的,之前這裡到處張顯的是高貴,有錢人的一慣風格,她住進來之後,只想要有家的感覺,多數她的佈置已經撤下,因為他——不過,置身其中,還是濃濃的季雪風格不變。

  屋子很大,可是,床只有一張。

  「堡主——」。她輕聲喚著,心裡萬分希望,他已經坐在那兒睡著了。

  抬頭,微冷的黑眸,凝上她輕麗的小臉,將她臉上的期盼看得一清二楚。「有事?」。

  這個問題,還真是有些難度,有了先前的經驗,她可不敢輕易的回答。

  「天色不早了,堡主還不睡嗎?」。她小心亦亦的拾話來說。

  面具下了黑眸,閃過一道亮光。

  「嗯」。

  嗯?

  季雪不解,他這是什麼意思?

  「過來為我寬衣」。驀然,展狂高挺的身軀立起,直直的立在她的面前,呆呆的,伸著一雙小手的季雪,看起來完全像是被人定住了,「啊?——哦——」。她沒得選擇。

  所幸,在流儀房的時候,常為人試衣,而且,從傲人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她也無時無刻不在侍候小傢伙。

  「堡主,好了,請就寢」。恭恭敬敬的活似一個忠心萬分的小家奴,話氣也抬了起來,她很開心,因為接下來,他該好好睡覺,而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奈何,高大的身軀並沒有半分的移動。

  「你打算站到什麼時候」。冷冷的聲音,伴隨著濃濃的不悅,將季雪的好心情打散得一乾二淨,顯然,是她想得太美,眼前這個男人,壓根就沒有打算放過她。「呃——我,我不吵堡主了,我在這兒睡」言閉,她便以極快的速度在剛才展狂所坐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小腦袋趴在了桌上,下一刻,她「睡著了」。

  季雪努力的屏住呼吸,希望他可以放過他。

  只是——

  如意算盤還是空了。

  半晌之後,她嬌小的身軀騰了空,一玄身,她被重重的安置在床上,下一刻,她被擁在了一個寬厚的懷抱裡,再下一刻,傳來的是他的呼吸和心跳聲。

  她沒有自主能力,力量也大不過他,被他擁在懷裡,兩隻眼睛用力的瞪,也只能瞪著他的胸。

  什麼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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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一夜無夢,再度醒來,天已大亮,身邊的男人,早已不見蹤影。

  季雪鬆了口氣,若是兩兩相對,她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他,他們雖是夫妻,卻無情感,唯一的兒子傲人,她也怕他奪走。

  昨兒個晚上,提著心吊著膽,已近天亮才慢慢入眠。

  現在——

  時辰已經不早了,沒有人來打擾,大概是沒有人敢來打擾吧。季雪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床,整妝一番之後,踏出房門,水園之內,與平日無異,她沒有瞧見什麼人,於是,轉過身,朝著傲人的屋裡去。

  「夫人——」。李叔行色匆匆。

  季雪收住腳步,不解的望著李叔,「李叔?怎麼了?發生什麼事這麼慌張」。別莊裡實在沒有什麼大事可發生的,無非就是一些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事,除了展狂決定要住在水園,這種無比嚇人的「大事」之外,她實在想不通還有什麼事情可以讓李叔驚慌成這樣的。

  「大老爺來找夫人」。

  「大老爺?」。是誰?季雪的腦海裡完全沒有一絲印象。

  「是無極堡的大老爺,夫人該喚他一聲大伯父」。李叔解釋。

  哦——

  原來是展家那位被趕出無極堡的大老爺,不過,這個關她什麼事情呢?這五年來,與展家的人能不接觸,就不接觸。

  「李叔,你確定是找我的,而不是來找堡主的嗎?」。找她幹嘛?

  閒話家常嗎?五年後的現在?

  「夫人,我很確定,他是來找你的」。李叔慎重無比的點頭,他更清楚大老爺來找夫人的目的是什麼。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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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中業自從被展狂趕出無極堡,是一夜白了頭,天天想盡法子,只求展狂能收回曾命,讓他再回無極堡。

  天下誰人不勢力。

  一旦他被展家趕出家門,便失了勢。

  以前是做什麼都虎虎生風,誰人敢不給他展家大爺讓道的,想要什麼,說上一聲,就成了,哪需要他費心。

  現在倒好,就是再費心,也什麼都辦不成。

  無極堡他是上不去了,好不容易,他才讓人探得這段時日,展狂經常在別莊出現,看來,展狂是記起自己有個妻子,有個兒子。

  他已經走投無路,無極堡內的弟妹們,只顧著自己,哪裡還顧他這個大哥,能與他撇多遠就撇多遠,深怕一旦沾染上身,就是禍。

  「大老爺——」。進了廳,季雪有禮低頭,輕喚,她難得有機會叫到他們,而她的叫法和展家的下人,是沒有什麼區別的。

  她原就不被看中。

  她原就只是一個生產工具,只是為了幫展狂留下一兒半子的,現在任務完成,她也沒有什麼價值了。

  「季——季雪——」。展中業有些尷尬,現在,他的地位要是連季雪都不如了,至少,季雪還是無極堡下任堡主的母親,而他,已經被展家趕出家門了。「好久不見了,狂兒在嗎?」。他問,迫切的希望展狂不再,否則,被他瞪上一眼,往後,他連別莊也別想來了。

  「不在呢」。她沒有看到他,「大老爺,你來這兒有事嗎?是不是要找堡主?現在他不在,不如等堡主下一次到別莊來的時候,雪兒轉告堡主一聲,知會他,大老爺過來找過他好嗎?」。不是找她,幸好。

  不過,這事兒,李叔也可以代為轉告,為什麼偏要找她出來呢。

  起得晚,她的肚子還真有些餓了呢。

  「不不不——」。展中業忙搖頭,這可不是他來的目的,「呃,雪兒」立刻親暱起來了,攀起親來,展中業倒是箇中能手,「大伯父是來找你的,來來來,住——」。平時她站是理所當然的,這會,她的身份可不同了。

  「哦——」。季雪坐下,不再爭辯。

  「呃——」。展中業面有難色,這事,還真不好開口。

  「大伯父請說,如果雪兒可以幫上忙的話,一定會幫的」。

  「那真是太好了」。展中業心中直喜,「雪兒,大伯父先前一時暈了頭,瞞著狂兒做了些不該做的事,惹得狂兒一時氣惱把大伯父趕出展家,現在——」。害得他在人前抬不起頭,可惡的展狂啊,他平平是小輩,卻如此待他。「雪兒,大伯父請求你,向狂兒求求情好嗎?我只是想回展家,狂兒可以換個懲罰,只要不把我趕出展家」。苦口婆心,只想說服眼前心軟柔弱的季雪。

  只要她開口,加上傲人,應該會有機會的,雖然展狂的性情,真是糟到了極點。

  唉,他已經沒有路可以走了,只好死馬當活馬醫,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季雪的身上。

  「什麼?」。水眸微瞪,不敢相信眼前這位老伯是求她這事兒,老天,他也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她在展狂心裡可是什麼也不是,能不能說上一句話都是問題,而且——在他的面前,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可是——她能直接的拒絕嗎?「大伯父,其實我——」。她的處境,他應該比誰都清楚啊,「堡主的決定,不是尋常人可以改變的,其實,只要大伯父耐心一點,堡主總有一天會想通的,畢竟是一家人,他不會真的不讓大伯父回展家的」。

  「狂兒性子堅,一旦決定,不容易改變」不是不容易改,而不完全不可能改。

  季雪歎息。

  既然這位大伯知道展狂的性子,為什麼要強求她呢。

  平平無事,為何還來要強求她,為難她,她只想過清靜的日子,難道這樣的要求真的很過份嗎?

  「難道你不願幫大伯父嗎?大伯父年紀不輕了,不想年老還要被趕出家門」。老淚縱橫,可謂真情顯現,「雪兒,同情同情大伯父,就幫大伯父這一次好嗎?狂兒一定會看在傲人的面子上原諒大伯父這一次的」。

  又扯到傲人頭上去了。

  「可是——」。她很為難。

  「雪兒,大伯父之前是待你不好,可是,展家人性情如此,這一次,希望你可以不記前嫌,幫大伯父一次好嗎?」。

  「我——」。

  「就這麼說定了,我相信雪兒一定可以說服狂兒的,就這樣,大伯父先告辭好,明天再來聽你的好消息——」。

  言罷,展中業已極快的速度收好淚,招喚下人,不給季雪任何說話的機會,他如風的來,如風的走。

  將問題丟給怔怔,唇兒微張的雪兒。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有沒有哪個好心來可以來告訴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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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糾結,她很糾結,非常的糾結,蹙起的眉,始終不展,展中業是在為難她。

  「雪兒——」。立蓉心疼的看著季雪蹙起的眉頭,唉——喚了十幾年的繡娘,一下子要改過來還真是有點難度,不過,展大堡主的冷眼,更讓人寒到骨子裡去,雖然他沒有一一交代,不管,李叔已經事先提醒過了。以後,展家沒有繡娘,夫人就是季雪。

  繡娘這個名字,過去了,代表著繡娘所受的苦和不平的對待都過去了。

  唉——

  天知道是過去了,還是另一波的開始。

  她可不認為自己叫季雪的日子會比繡娘輕鬆。

  「立蓉,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好無奈。

  「不要理會他」。立蓉恨恨道,真是勢力眼的小人,以前無極堡的人那般無視繡娘的存在,現在倒是貼上門來了,虧得繡娘還善良的沒有給他們臉子看,要是她,早就讓人一腳踢出門去來個永世不再見面。「堡主不會樂意聽到這種事情,再說,是展中業不對再先,鹽城的人都知道堡主的忌諱是什麼,他身為堡主的親人還要明知故犯,簡直就是活該」。

  確實活該,季雪也是這般認為。

  可是——

  小臉兒,快要扭成一團了,「或許,對他的懲罰太重了些,你知道,大伯父年紀大了——」經不起這樣的打擊。

  光是看他的樣子,也知道他是大不如前了。

  善良的季雪哪裡想到,展中業之所以會如此模樣出現,一來是為了搏她的同情,二來則是因為沒了無極堡的後台。

  「雪兒——」,真是繞口的很,「我們現在自身難保哦」。立蓉提醒。

  季雪點頭。

  這一點,她比誰都清楚。

  「是啊——他雖然入住別莊,可是他的態度還是一慣的冷漠」。人心難測,天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有這樣的舉動,要是萬一惹他不開心,她和傲人要怎麼辦?她不能失去傲人,如今,傲人已經是她生命的全部了。

  「可是——」。

  「別可是了,雪兒,多想想自己才是真」。別人,哼——特別是那些個「別人」還真是別到頭了,對展家人,和季家人,立蓉都是屑的很,明明就是一家人,卻沒有半點所謂親情,比她這個下人還不如。

  季雪慎重的點了點頭。

  「好吧,如果他的臉色好看一點的話,我再提提——」。不過,展狂怕是難有臉色好看的時候,他的面具,讓其他人根本就沒有機會看到他的臉色,輕聲歎息,她只願好好的平靜的過日子,千萬不要讓生活太豐富多彩,她會受不住的。

  立蓉更加無奈的搖頭。

  善人受人欺,不是沒有道理的,她完全不知道拒絕為何物。

  幸好——

  問題一旦扯到小少爺傲人身上,雪兒就會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她太心軟,特別是對自己的親人。

  ...........................................................................................

  季雪開始有了危機意識,展狂是什麼樣的男人,聽到了不少,所見和外界的傳聞也沒有什麼不一樣,所以,她開始偷偷的自我打算,要是有一天,她一不小心惹惱了展狂,也不必愁以後的日子沒有辦法過。

  她還有兒子要養呢。

  她開始有事沒事,都往外跑,所幸,展狂還是挺忙的,能留在別莊的時間,並不多,有時候,一天會有一餐在別莊裡用,或早膳,或晚膳,其他時間,是看不到他的人影。

  他幾乎都不開口說話。

  所以,只要努力的告訴自己,他根本就不存在,其實還是可以如以往一般。

  季雪很努力的打聽市場,也努力的學,讓自己多一技之長,往後,也不怕被堵死在一個角落,沒事時,也教傲人讀書識字,傲人快五歲了,天性聰明,接受能力也極佳。

  「娘,想睡睡——」。傲人撒嬌的趴在季雪懷裡,小腦袋蹭啊蹭的。

  「好好好,傲人要睡睡,娘就帶傲人去睡睡好當了?」。

  「要聽娘唱」。小傢伙兩隻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卻非常的在意這個問題。

  「好好好,娘唱唱——」。季雪的縱容,讓小傢伙滿足的閉上了眼,只見她唇兒輕啟,輕柔的嗓音,唱出柔美的歌,多半是她自己無意識的輕哼,反正娃兒也不會在意她唱的是什麼,只要聽到最親愛的人的聲音,他便能睡得甜甜的。

  這幾天,她一直躲著展中業。

  希望對方能識相一點,瞭解她的為難,不要再來找她,為難她了。

  一曲罷了,傲人已經甜甜睡去,看著兒子可愛的睡顏,季雪開心的輕笑,每當這一刻,她的心,是暖暖的,飽滿的快要溢出來。

  她要求不多。

  只要這麼簡單的生活,如此平淡的幸福。

  只希望,老天爺千萬不要因為眼紅,奪走了她的這一切。

  「乖乖,做個好夢兒哦」。安置好兒子之後,季雪才站起身來,雖說展狂已經說了要住在別莊,可也不是天天都在別莊裡睡的,對於這一點,她可是萬分的慶幸,她不曾刻意的等過他,因為,他不曾如此要求過。

  偶爾清晨起床,床上的人,已經離開,只要身畔的枕,告訴她,前一晚,有人睡過。

  將燈吹滅,才依依不捨的離開,合上門,轉身之際,嬌小的身軀撞入一個堅硬的懷抱。季雪心中一驚,猛然抬頭,印入眼的是展狂的銀色面具。

  「堡——堡主——」。他怎麼會在這裡,現在是晚上,他不知道這樣無聲無息的出現,是會嚇死人的嗎?

  她膽子小,經不起幾番嚇的。

  她慘白的小臉和微顫的嬌軀全落往展狂的眼中,她膽小,非常的膽小——薄唇輕輕一扯,「該回房了」。而後,轉身,離開。

  季雪只能跟隨他的身後。

  心中暗自猜測,他到底來了多久?

  為什麼夜魂沒有跟在他的身邊,也不曾開口提醒她,他的到來?

  偷偷抬眼,前方是高大的挺拔的男人,一步一步,穩如泰山。

  他不會特意來喚她的吧?

  季雪搖頭。

  千萬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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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

  「堡主,需要洗梳一下再睡嗎?我去準備——」。季雪心中輕聲歎息,唉,她與他,還真不知道怎麼相處,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她只得拚命的告訴自己,眼前的男人就是一個普通人,其實,他一點都不特殊,也沒有什麼好擔心,好怕的。

  只是,展狂畢竟不是尋常人,她拿尋常人的方式去對待他,那可是不合宜極了。銀色面具下的冷眸,淡淡掃過。

  季雪僵了身。

  那副銀色面具,是那般亮眼,那面具下的冷眸,是那般刺目,讓她不得不意識到自己說了何等不得體的言語。

  展狂頭戴面具,甚至連睡覺時也不曾脫下來過。

  那一夜,她因為緊張,因為害怕,壓根就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如今想來,那個時候,他也一定頭戴面具吧。

  他已經多少年不曾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了?

  「對——對不起——」。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季雪納納的道。

  展狂莫測高深望了她一眼,不曾開口。

  褪下外衫,禁自躺下,不曾理會過她半分。

  季雪輕輕的鬆了口氣,所幸,沒有真的惹惱了他,否則的話,她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思緒飄遠,小小的身子,就那般的立在原地。

  半晌,展狂側首,一雙黑眸,凝上她。

  她用力的吞了吞口水,真是邪門極了,每一次只要看到他的眼,便無從去注意別的,只能乖乖的聽命於他,他有時甚至都不需要開口。

  輕手輕腳,努力的不發出聲音,磨磨蹭蹭了大半天才躺在他的身邊,呆呆的盯著上方,無奈的沒有半絲睡意。

  他這是什麼怪僻嘛。

  他自己一個人睡豈不是更好嗎?

  側首,偷偷的看向他的臉——呃,他的銀色面具,面具下的黑眸,已經閉上,季雪偷偷的鬆了口氣。

  幸好,他沒有發現她在偷看他。

  沒有半絲睡意的她,開始研究他臉上的面具,這個還不是江湖傳聞的人皮面具,聽說就算再好的面具,隔一段時間也要謝下來讓下面的皮膚透透氣,他這樣整日的戴著一定很不適,他的臉,真的傷得那般重嗎?

  重到,讓他這輩子都無法用自己的真面目示人?

  心一揪,有些心酸,為他心疼。

  沒有人願意藏起自己的心,他應該也不願意的吧。

  人活在世,有太多的逼迫。

  「一定很辛苦」。她喃喃道,聲音很小,小到,她以為只有自己聽得到,他畢竟是傲人的爹,不管以前的記憶有多麼的痛苦,他總是帶給了她一個異常珍貴的禮物,她的傲人。有了孩子,她可以原諒他所做的一切。

  說她傻也好,說她笨也好,她不想活得太累,在意的東西越少,看得越開,過得就越開心不是嗎?

  讓自己過得開心一點。沒有什麼錯的。

  「為什麼不讓自己開心一點呢?」。再度喃喃,是對著自己說,「其實,這並不難」。只要有心,她相信,不難的。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都是這麼做的不是嗎?

  如果她真的在意,會從爹娘的拋棄開始在意,會從這麼多年的不公平開始在意,那麼——就不會有今天的季雪,以前的繡娘,有的,只不過是一個怨世的人罷了。

  世間受苦的人太多,不需要多她一個。

  不知道過了多久,季雪才讓睡意籠罩,閉上雙眼,沉於睡眠。

  許久——

  夜,沉於靜。

  一雙鐵臂,輕環在她的腰上,牢而堅固。

  那雙黑眸,不曾開啟。

  .............................................................................................

  一夜好眠,如常時刻,季雪輕輕的吸上一口氣之後,才緩緩的睜開眼,光亮,盈滿了眼,長長的睫毛輕眨著,適應著光與亮。

  又是一天的開始,今天會重複昨天的生活,她迫切的希望可以重複昨天的生活,而不是改變,更不要讓展中業找上門來。

  輕輕歎息,因為無奈,半晌之後,所有的能躲避他的方式在她的腦海裡走了一遍之後,才想起身。

  傲人該醒了。

  「啊——」。下一刻,捂著嘴兒,一聲驚叫,張大的眼兒,圓滾滾的看向身邊的人,她還沒有起來,不是不願意,是她根本起不來,腰上的鐵臂,就算不使上所有的力量,也足夠限制她的行動。

  老天,他還在。

  為什麼?為什麼他還在?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離開,離得遠遠的,或許今天晚上也不會回來了,可是——可是為什麼他還好端端的躺在這兒。

  慌亂,差點糾結了她的小腦袋瓜。

  展狂,早就已經醒了,在她尖叫出聲的那一刻,睜開了黑眸,定定的凝著她,眸中,沒有半絲起伏。

  「爺,夫人,發生了什麼事?」。

  屋外,傳來夜魂的聲音。

  季雪驚慌的咬緊下唇,糟了,她叫得太大聲,把夜魂給驚動了。

  「沒事」。沉穩的聲音,遣走了屋外的夜魂。

  好半晌之後,季雪才能回神。

  用力的吞吞口水,不至於讓自己嚇昏過去。他,似乎沒有半絲要起來的意思,現在,她要怎麼辦?

  「堡——堡主——」。她輕喚。

  他不語,只是凝著她,似乎,在等著她下一句話出口。

  「該——該起床了」,她說,開口之後,驚覺不對,他才是這裡的主人,想什麼時候起床就什麼時候起床,別人壓根就管不著,「我是說——我要起床了,傲——傲人該醒了,見不到我,他會哭」。假的,小傢伙見不到她才不會哭,他會纏著立蓉帶他上她的屋裡來。

  她不想讓兒子看到這一幕。

  「他該長大了」。

  呃——

  什麼意思?

  眨著可愛的眼兒,眸中是濃濃的不解。

  「夜魂——」。突地,他開了口。

  片刻,夜魂的聲音再度傳來。

  「爺——」。

  「去少爺房裡,把他帶來」。

  「是」。

  屋外歸於平靜,顯然,夜魂已經領命離開。

  季雪仍是回不了神,他到底想做什麼?

  ..........................................................................................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很快——

  呃,真的很快,可以想見,夜魂的辦事效率是不會慢到哪裡去的,門再度敲響,夜魂推開門,他未進,只有傲人一人進了屋。

  「夜魂告退」。言閉,他真的離開了。

  傲人不解的眨巴的眼兒,看著仍在床上的娘親大人。

  「娘,你病了嗎?」。小小的身子,飛快的奔向床邊,完全不將展狂放在眼裡,小傢伙滿心滿眼,擔心的都是娘,只有生病的人才會賴床哦。他才四歲,都不賴床,娘也不會賴床哦。

  季雪白淨的小臉一僵,用力的直搖頭。

  「沒有,傲人不要擔心哦,娘沒事」。有事的是旁邊躺著的這個傢伙,天知道他是怎麼回事,或許是一時腦熱,然後,就困住了她,「堡——堡主,我想——」。想字才剛出口,床下的小人兒,卻被拎上了床,妥妥的安置在季雪的懷裡。

  母子倆表情一個樣兒,怔怔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同一時間,兩人同時望向展狂,他的黑眸已經閉上,很顯然,他並沒有起床的意思。識相的,也最好不要打擾他。

  「娘——」。人小,卻已經懂得看人臉色的小傢伙小腦袋輕輕的靠在季雪的肩窩裡,「他為什麼不讓娘起床,太陽公公已經上山了哦」。這個人,說是他爹呢,可是,他對娘和傲人一點都不好。

  他才不喜歡這樣的爹。

  「乖乖,不要說話哦」。輕拍著兒子的背,季娘輕哄著,深怕擾了某人的夢,天知道他發起火來的樣子會有多麼的可怕。

  「不說話?」。眼兒眨了眨,「那傲人要做什麼?」。

  「再睡一會好嗎?」。

  「不要,傲人才不要變壞」。蓉姨說,會賴床的小孩子都是笨小孩,聰明的小孩子才不會浪費時間呢。

  「天——」。季雪撫額輕歎,這話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對他說的,「娘陪你一起睡好不好?」。

  「不要,傲人肚子餓餓」。

  哦——

  她的肚子出餓啊,可是,他不讓他們起來,他們也起不來。

  斜眼,探向那張銀色面具,赫然發現,他緊閉的黑眸,不知何時,已經睜開,正一眨也不眨的盯著他們母子倆呢。

  嚥了嚥口水,有些困難,卻又不得不說。

  「堡主,傲人餓了」。她是大人,可以挨餓,但是,傲人還是個小孩,還在長身體,是餓不得的。

  黑眸,仍是沒有半絲表情。

  季雪暗暗的呼出一口氣,她脾氣好,可並不代表沒有脾氣,如今的克制,真的相當的辛苦。

  「傲人乖,娘馬上帶你去吃東西哦」。

  「好」。

  傲人直點頭,小小的身子,爬過展狂,下了床。

  季雪被困住了,小傢伙,則是行動自由。

  瞪大了美眸,凝著他橫在她腰上的鐵臂。纖細的小手,費了好大的勁想要把他拿開,卻是途勞無功。

  「堡主——該起床,用早膳了」。他不是普通人,她和傲人是。

  他不能要求他們和他一樣啊。

  展狂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他一人。

  不會再有第二個了不是嗎?

  「……」。

  「我餓了,傲人也餓了,難道堡主都不會餓的嗎?」。

  「……」。

  「娘」。傲人開始擔心了,「壞人,放開我娘」。一雙小手,一起上前,用力的扯著展狂的手,展狂猛然回頭,傲人嚇了好大一跳,白了小臉,扁扁的嘴兒,眼看著就要哭出來了。

  他還是個孩子。

  他才只有四歲。

  「老天——」。季雪驚呼一聲,再也顧不得其他,在展狂閃神之際,用力的扯開他的手,飛快的下了床,將傲人小小的身子,納入懷中,輕輕安撫著,「乖哦,傲人不怕,不怕,有娘在,不怕哦」。

  床上的展狂,坐起了身,黑眸,莫測高深的凝著母子二人。

  兒子怕親爹,奇嗎?一點都不奇怪,在展家,所有姓展的親人,不都怕他嗎?只是,一雙手,用力握緊,他不准他的兒子懼怕他。

  「娘,嗚嗚——」。有娘的關懷,小傢伙眼淚開始嘩嘩直流。

  「傲人不怕,那是你爹啊,他不是故意嚇你的哦,傲人乖乖」。她只顧著安撫兒子,以至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男人也已經起了身,而且,就直直的立在他們的身後。

  「娘——」。小傢伙哭累了,也記得肚子餓餓了,抱著肚子,可憐兮兮的看著娘,季雪疼寵的帶著他,覓食去了。完全無視房中的那個男人——展狂。

  將小傢伙餵得飽飽,他才露出了可愛的笑臉,季雪鬆了口氣。

  展狂,她都怕,更何況是傲人。

  他沒有什麼情緒表現,除了承認傲人是他的兒子,她是他的妻子之外,他並沒有多餘的意思表達。

  她也不想傲人怕他。

  就算他臉上戴著面具,就算他不曾表露出自己的真實面目,如果,他對傲人有情,只要好好的與傲人相處。她會樂見其成,她會繼續留在這個別莊裡,只求,讓傲人快快樂樂的成長,他的記憶中,有爹也有娘。

  爹娘雖然離開她,極早,但是,她的記憶深處,爹和娘,依舊存在。

  傲人不同,從他有記憶以來,留在他的記憶裡的,都是娘。現在,好不容易面到了親爹,卻是這番情景。

  展狂與他們同桌用早膳,已經過了時辰的早膳,不過,廚房隨時準備著。

  .「我能和你談談嗎?」。一雙小手,快要扭成一團了,低垂的小腦袋,始終不敢直視他。

  「說」。他,淡淡的開口,並沒有拒絕。

  「呃——」。有些為難,因為,知道希望不大,所以,難以啟口,「我知道我的要求或許有些過份,但是,還是請堡主在面對傲人的時候,能稍微的和言悅色一些好嗎?」。

  「夫人——」。夜魂插話,「您的要求——」。有些強人所難。

  「夜魂」。

  「是」。

  「你先退下」。

  「是」。

  廳中,只剩他與她。

[ 本帖最後由 玫漾 於 2010-2-12 07:0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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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章

  「他豐衣足食,不需愁,有何不好」。

  「人活著不是為了豐衣足食,就算展家山珍海味又如何,以前傲人不曾見過你,至少,他的腦海裡可以幻想你的樣子,可是,現在,你就站在他的面前,卻離他比以前更遠,他雖然小,心裡卻仍然會有感情的,他會怕——堡主,身為人子,怕自己的親爹,傲人一旦長大,一旦明瞭,他的心裡,該有多難受」。她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兒子身處那般境地,六歲的時候,她不可以為自己做些什麼,現在的她,至少,要盡力為傲人做些什麼。

  心裡,憋著一股氣,想要全然的洩出來。

  她真的擔心,要是萬一氣過了頭,因他冷漠的態度和不以為然的樣子,對兒子一點都不關心,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老天——她真的生氣了。

  「是我的錯」。他的聲音極小,極輕。

  季雪一度認為是錯覺。

  其實,他根本就沒有說話。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沒錯,她的心裡就是這麼想的,不過——聰明人還是聰明一點把實話放在心裡。

  「……」。這次,他真的不語,一眼,掃了過來。

  季雪張了張嘴,老天——她不善於跟這種人溝通,他的一記眼神,就足以讓她把未出口的所有的話,硬生生的再度吞回肚子裡去,讓它在肚裡發爛發臭。

  「好吧」。輕歎一口氣,不管後果如何,還是一次說清,否則,以後的日子,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堡主,對傲人好一點好嗎?不是物質上的好,孩子小,什麼事情都不懂,可是,孩子也敏感,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他心裡,仍是清清楚楚的記得,你是他爹,你們身上流著相同的血,我只是想請求你,在別莊的時候,對他,稍微好一些,僅此而已」。這樣的要求,她自認並不過份。

  或許,展家沒有溫情。

  或許,展家的家況,關係真的很糟糕。

  可是——她沒有能力改變傲人是展家子孫的事實,無法改變,只得接受。

  薄唇一扯,季雪一驚,他的面具,遮住了一切屬於他的表情,只是,每每看到他扯唇,她都心驚。

  「那麼,你來告訴我,該如何當一個好父親」。

  輕得不能再輕,柔到不能再柔的聲音讓她瞪大了眼。

  老天——

  她不是在做夢嗎?請原諒她從來就不是什麼聰明的人,所以,完全無法分清,他說的是真是假。

  「你——你——」。

  「說」。

  呃——

  說什麼?哦,對了,他剛剛有說如何當一個好父親,可是,她又沒有當過人家的父親,她怎麼知道如何當人家的好父親。

  「只要,只要——面對傲人的時候,稍微的柔和一點,就可以了」。對他,要求不能太多,他不是尋常人。

  他是展狂。

  「哦!就是如此」。面具下的眉一挑,真是簡單的要求。那是對他人而言,對展狂,這可是一個過份的要求呢。

  「你——你同意了嗎?」。心跳得有些快。

  「他是我兒子不是嗎?」薄唇再度扯動,季雪只得呆呆的看著,呆呆的——像是被定了身一般。

  ............................................................................................

  「什麼?你真的說了?老天,雪兒,他有沒有怎麼辦?是不是惱羞成怒,發起火來要殺人?你有沒有怎麼樣?」。立蓉著急的將季雪上上下下打量個遍,直到確認她身上真的沒有易見的外傷才鬆了口氣。

  下一刻,她的心,又再度高高提起。

  「不會是得了內傷了吧」。

  不止是立蓉擔心,別莊裡人,莫不是關心季雪是不是被展狂怎麼樣了。

  那個主子,他們可不熟。

  季雪可是他們的家人。

  季雪感動的直搖頭,大傢伙的關心擔憂,她豈會不知,她也有感,更是敏感。「沒事的,他並沒有怎麼樣,其實,他只是看起來,讓人有些不習慣而已」。莫名的,她,盡為他說好話。

  「老天——雪兒,你一定被他打了對不對?他威脅你對不對——」。

  「不是了」。老天,立蓉可真會想。

  「那你——」。立蓉一臉見鬼的樣子。

  「立蓉,別為我擔心了好不好?我是傲人的娘,不是小孩子了」。她感激他們的掛心,可是,不願意讓他們太過擔心,季雪環抱著傲人,「傲人,以前不要再怕爹爹哦」。

  小臉兒抬起,圓溜溜的眼兒不解的看著娘。

  「可是——爹他——」。好可怕。

  「娘已經跟爹說過了,以後會對傲人好好的」。

  「真的嗎?」。眼兒一亮,哪個孩子不想被父母疼愛呢,傲人也不會是例外。「真的嗎?——」。一連無數個,興奮的像是要隨時衝到展狂的房裡,今天,展狂一直都呆在別莊裡,沒有踏出一步,或許,他偶爾也會給自己放個假吧。

  「嗯」。重重的點頭,看到傲人開心的樣子,她知道,自己的堅持並沒有錯。

  「那——那——」。小小的人兒,從娘親的懷裡站直了身子,「娘,傲人現在可不可以去看爹爹?」。

  呃——

  在場的人,全都怔然。

  季雪的笑,直直的掛在臉上。

  「娘,可不可以?」。亮晶晶的眼兒,盈滿了無限的期盼,季雪好不容易合上了嘴,老天,這下該怎麼辦?

  「娘,不可以嗎?」。看出了娘的為難,傲人的小臉立刻軟了下來,「那——那傲人不去就是了」。好失望的語氣。

  季雪心在歎息,她怎麼能讓兒子如此失望呢。

  白淨的小臉,漾起無盡的微笑,「傲人當然可以去看爹啊,爹也一定在等著傲人」。真沉重。

  「好哦」。一聲歡呼,傲人小小的身子已經衝出了房。

  「傲人——」。來不及反應過來的季雪驚呼,呆呆的看著跑遠的小身子,立刻邁步,追著兒子小小的身子去了。

  父子相距呀!

  好沉重的話題。

  .............................................................................................

第一卷 第三十一章

  「爺——,這是樟州的帳,三天前,二少爺前往樟州收帳,今早堡主總管知會,爺可以省卻樟州一行」。夜魂一一報告展狂未知之事。

  無極堡的生意遍佈各地,有些,甚至是無極堡也不知道的地方,擁有展狂的勢力。

  他將無極堡推向顛峰。

  「今天一大早,老夫人讓人來請爺去一趟佛堂」。

  「嗯」。

  輕應一聲,沒有後話,夜魂已然習慣,去與不去,都得看爺的心情。

  不過,老夫人不是別人,是這個世上,與爺最親的娘。

  以前是,以後也會是,不過,以後,在爺的生命裡,或許,會多兩個親人,一個妻,一個子。

  夫人性情溫和,卻遇事而剛,保護小少爺的決心,是瞎子都看得明。

  若有一天,夫人和爺能像正常夫妻相處,夫人定然會像護衛小少爺一樣的護衛爺。這麼多年來,爺在親情淡漠的展家成長,真是為難他了。

  「爺,有人來了」。夜魂知道,外頭的腳步聲,展狂是聽得到的,仍是開口道。

  這一次,展狂沒有應是,僅是斂眉低頭,舉杯就唇,那張銀色面具,仍舊在他的臉上,看不清楚他的表情,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季雪快步追上傲人,才牽起他的小手,一路向前,不讓小傢伙冒冒然的自己尋上門去。他的態度雖然不至於太惡劣,但是——天知道他會不會在下一刻有所改變。他不是別人哎,他是展狂,人稱夜魔。

  站在門口,凝著兒子的小臉,季雪滿肚子的話,還是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娘——」。傲人不解的抬頭,「爹不在嗎?」。

  「呃——應該在的」。她也不確定啊。

  「娘,你怎麼了?手冰冰的」。小傢伙更是不解了,一雙手一併的握住她的手,「娘,你冷嗎?」。

  不冷,是心裡擔憂過度所致。

  「不,娘不冷」。心,有些發抖,纖手輕抬,手,才剛碰到門櫞,還來不及敲下,門便已經開了,映入眼斂的是夜魂的臉。

  「夫人,小少爺,爺在裡面」。言罷,他,離開了。

  「爹——」。傲人高興的大叫一聲,「傲人來了哦」。小傢伙沖脫季雪的手,急急的衝上前去。

  「傲人——」。季雪驚呼一聲,追上前去。

  老天,傲人就是毛毛燥燥。

  「堡——堡主」。她,怯怯的喚,深怕展狂不理會傲人,小孩子的心,格外的軟弱,是經不起打擊的,「我帶傲人來看你了」。硬著頭皮,她說。

  緩緩放下手中杯,展狂轉身,面具下的黑眸,先看了季雪一眼,然後,落在傲人可愛的小臉上。

  傲人的樣子,還有幾分像他呢,小時候的他,他已經太久不曾照過鏡子,不曾見過自己的臉,那一張,早就不屬於自己的臉。

  他的樣子,看起來,似乎不怎麼高興。

  「爹——」。回頭,看著娘,爹並沒有跟娘說的一樣,變啊,還是和以前一樣,戴著這個面具,不笑,也不溫柔,一點都不像娘那般溫柔啊。「娘——爹他沒有變啊」。

  變——

  是啊,他是沒有變啊,他就算要變,也變不了那麼快嘛,季雪輕聲歎息,唉,她該怎麼辦才好,小傢伙失望的樣子,讓她揪疼了心。

  「過來」。手,一伸,展狂低言。

  傲人怔怔的看著他。

  「娘——」。

  「乖,爹在叫你哦,傲人要過去嗎?」。

  「嗯」。重重的點頭,這是第一次呢,爹在叫他,以前是搶他過去,還有欺負娘,呵呵,爹真的跟娘說的一樣,變了呢。小小的身子,搖到了展狂的身前,稚嫩的小臉上,不記愁的獻上無比陽光的笑容,裂開的小嘴,大聲的喚著,「爹——」。

  「嗯」。沒有多餘的言語,展狂一把將傲人揮在懷裡坐著,他的樣子,一點也不費力,彷彿,傲人只不過是只沒有什麼份量的羽毛一般。

  「爹——」,小人兒撒嬌的靠進展狂的懷裡。

  大的那個,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靜靜的環抱著他,聽著他的叫聲,和甜甜嫩嫩的笑聲。

  面具下的黑眸,揚起,迎上季雪的小臉,她的眼兒,盈滿了濃濃的激動,凝著他懷中的傲人。

  這一幕,她想都不曾想過。

  她一直以為,傲人永遠都不可能有父母雙雙在旁的一天,不是沒有了她,就是沒有了展狂,如今,他們一家三口在一起了呢,雖然,不是尋常的一家三口,但是,傲人的開心,她這個為娘的感受在心。

  她,好感謝展狂。

  「謝謝你」。輕輕的,她說。

  黑眸,閃過一抹幽光,快得讓人費解。

  季雪眨了眨眼,咬著下唇,靜靜立著,看著,傲人一直在說,展狂一直在聽,氣氛,是他們父子間有始以來的最好的一次。

  ............................................................................................

  「娘,今天晚上,傲人要跟爹睡」。

  晚膳,傲人不再黏著季雪,改去黏著展狂,剛有了父親,小傢伙興奮的快要飛上天去了。晚上,還要搶著跟展狂睡。

  「呃——」。明眸,看向展狂。「那——」。

  「娘也要跟爹睡哦」。稚嫩的言語再度火上澆油。

  啊——

  桌上坐著,一旁站的,除了展狂的剛才開口說這驚天動地之語的小傲人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就驚得快要失神。

  「不——今天傲人要跟爹睡,娘就睡傲人的屋裡好不好」。暗暗歎息,「乖,來,再喝點湯」。

  季雪努力的想要轉移傲人適才提及的話題。

  「哦——」。傲人乖乖的喝了一口,「娘,爹也要喝」。

  呃——

  季雪再度張口結舌,這是怎麼的?他要喝,難道還是她喂嗎?他也當爹的人了,早就會自己動手了。

  「爹,你也想要娘喂喂是不是?」。開心過了頭的小傢伙,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大難臨頭了,平日裡最疼最愛他的娘親大人,已經沉下了臉,「娘喂的東西,好好吃哦,爹也要吃,娘,來喂啊」。小手用力的招。

  「不——你爹不需要娘來喂」。

  「爹不要嗎?」。揚著小腦袋,傲人好奇的看著自家親爹,好奇怪哦,娘喂得東西都好好吃,為什麼爹不要。

  黑眸,斜睨著季雪快要燒個洞的小臉,眸中,閃過一抹異彩。

  「娘,爹沒有說不要哦」。那就是要了。

  季雪好恨,狠瞪了不孝兒子一眼。

  老天——

  她上輩子一定是做足了壞事,這輩子才招來一個小不孝子來專拆她的台,專找她的麻煩,嗚嗚——好那乾脆改行當奶娘算了。

  ............................................................................................

第一卷 第三十二章

  「傲人有爹,傲人的爹臉上還戴著好好看的面具哦,傲人也有一個」。

  一度,傲人強要摘下展狂臉上的銀色面具,耐何,他不動半分,小傢伙摘不到之下,只好使出小娃兒的法寶——哭!

  傲人一哭,心疼的是季雪。

  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抱著傲人,展狂便讓夜魂去做了一個一模一樣,只是小一號的銀色面具讓傲人有事沒事的時候,戴著玩。

  他的態度不曾變過,不大愛說話,不大會展露柔情,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何謂柔情。不過,只要他不凶,傲人一旦開口,他就有求必應,他就是一個好父親了,小孩子的要求,真的很簡單。

  現在,傲人都快爬到他的頭頂上去了。

  基本上,展狂是不會在別莊裡面處理公事的,就算有事,也會回無極堡內處理,多餘的時間,則會回到別莊,在水園裡,不大外出,縱容傲人在他的周圍跑來跑去,要求這,要求那。

  季雪好欣慰。

  她知道,傲人比以前更開心了。

  她也心疼展狂的冷,不是天生,卻比天生的讓人心酸。

  這一天,傲人很利落的爬到展狂的腿上,坐好,臉上戴著與展狂一般的小面具,「爹,娘去做傲人最喜歡吃的東西呢」。得意洋洋的像是得到了全世界,「爹也喜歡吃哦」。因為爹爹都沒有說過不喜歡吃。

  「……」。他,不曾開口。

  父子一慣的相處模式。

  小的在說,大的在聽。

  「爹,你的娘呢,跟傲人一樣好的娘呢?」。小傢伙不解的仰著小腦袋,每個人都有一個爹,一個娘哦。

  黑眸,凝著懷中的小傢伙,展狂不曾開口,眸中,閃過一抹暗光。

  娘——

  他有娘,卻非傲人一般的娘,如果,他的娘在他還小的時候,能像季雪一般護著他,他也不會有今天的樣子。

  天下人人不同。

  父母生養,也有得寵不得寵。

  黑眸,凝向懷中的小傢伙,他很幸福,至少,他有一個疼他愛他至深的娘。

  「哦——原來,爹的娘也沒有了」。沒有得到他的回答,傲人自顧自的說著,「娘也說,外婆外公到很遠的地方去了,沒有了,爹的爹娘也是嗎?」。

  「你娘,是這麼告訴你的?」。

  「嗯」。小腦袋用力的點著,「娘說,她會一直保護傲人,才不會丟下傲人不管的就走了,爹,外公外婆為什麼要丟下娘不管,是娘不乖嗎?」。只有他不乖的時候,娘才會生氣啊。

  如果不生氣,為什麼要走呢?

  他一直想不通哦,可是,不敢問娘,因為,每一次問到,娘只是笑,什麼也不說,娘不說話的時候,就是心裡不高興,這是蓉姨告訴他的。

  展狂一把將傲人抱起,步出水園,這事兒,他自然知曉,天底下,只要無極堡想知道,就可以查得到。

  更何況,季家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查,桐城人人知曉。

  當初,季安帶著去世的妻子離開桐城,便一去不回,只留下六歲的季雪,她盡不恨,也不怨,天底下,能有她這般大度的人,又有幾人。

  人人自私,能怨能恨,誰能放過。

  才轉出水園,就見春曉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她是來找李叔的,適才展中業又來了,這回是怎麼也攔不住了。

  一逮到夫人就在那裡說罵個不停。

  言語難聽到她這個沒怎麼讀過書的丫頭都要皺起眉來。

  李叔恰好又不再前頭。

  夫人溫和的都不知道要跟人家吵架,只讓展中業說個沒完,除了護衛小少爺的時候,夫人才會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她們怎麼可以讓柔弱的夫人受委屈呢,這事兒,壓根就不關夫人的事情嘛。

  「堡——堡主——」。腳步,硬生生的頓下,春曉有些急迫。

  一記冷眸,掃過,春曉後退了兩步,心,提得高高。

  或許,或許堡主能解救夫人脫離苦海,本來這事就跟夫人無關,都是堡主的決定嘛。

  夫人能做什麼說客呢。

  「什麼事?」。

  「是——是夫人」。用力的吞了吞口水,春曉大著膽子道,這些日子,至少沒有看到堡主發脾氣,希望這一次也不會,幸好,堡主懷裡還抱著小少爺,應該不會冒冒然的出手吧,與其去找李叔,不如找堡主快些。

  「娘,娘在哪裡?傲人肚子餓餓」。

  餓得好。

  春曉眼兒一亮。

  「堡主,小少爺,夫人在前廳裡,展大爺又來了,在責罵夫人」。一口氣,說到底。

  責罵?

  展狂黑眸更沉三分,展大爺——展中業盡敢找上別莊。

  他卻一直不知。

  身形一閃,人已無蹤。

  春曉納悶的看著他們父子倆消失的方向,好快——她都來不及眨眼呢。手,拍著胸口,幸好說了,要是去找李叔,說不定夫人還得多被展中業罵幾句呢。

  那麼難聽的話,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到。

  ..........................................................................................

  「以為端起架子就是無極堡的堡主夫人了嗎?你什麼都不是,不過是找來為展狂生兒子的女人,也不捏捏自己的斤量,找你說項,可是看得你起,你倒是會躲,躲了這麼久不現身,怎麼?說幾句話會要了你的命?」。

  當然會——

  季雪的頭,一直低著,一手,抓著立蓉。

  她是沒什麼,從小到大,聽這樣的話,也不再少數了,立蓉的性子比較急,一旦把她惹急了,她才不管對方是誰,打罵一起上。

  「我再也聽不下去了」。立蓉咬緊牙關,另一隻手,也握得死緊。

  「別」。季雪用力了些,「讓他說,他說累了,說夠了,自然會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雪兒,你不要一味的容忍他們,他們都快要爬到你頭上來了」。

  「不會的」。

  兩人低低細語,展中業是絲毫未察覺,仍在那裡罵得起勁。

  「這五年來你的生活還得多虧了我們,不則,展狂早就把你送回桐城,將傲人帶回無極堡,現在還有人喚你一聲夫人嗎?」。不會有。

  她寧願別人喚她的名。

  季雪心中低喃。

  「我是你的長輩,讓你做點事,會要你的命嗎?你是故意不讓展狂收回前話,讓我回展家,你這女人可真惡毒啊,黑了心腸,展家總有一天會讓你拆得四分五裂」。

  這話,可沉重了。

  「大伯父——」。唇兒輕啟,季雪看向展中業,他愛罵,她就讓他罵,可是,莫須有的罪名,她扛不起,也不屑扛。她季雪身無長才,還沒有那種能耐,「話不能這麼說,季雪一介女子,哪來如此能耐,是大伯父惹堡主生氣,才會被責罰,與人無憂不是嗎?」。要罵,回家罵去。

  她性情柔和,可不代表,她就任人欺凌。

  她在展家沒地位又如何。

  她不需要別人看得起,不需要別人給的地位,她只要自己過得開心,傲人能夠平安成長,就足夠了。

  不扛著展家的名,她也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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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三章

  「現在還真的不得了」。展中業冷哼一聲。「說你幾句還敢頂嘴了,怎麼,身為長輩,說你幾句怎麼了?」。

  「是不怎麼了?如果大伯父說的一切都是事實,季雪身為晚輩自然不會頂上半句嘴,但是,大伯父也不該仗著自己是長輩就隨意的污辱晚輩」。這不是為老不尊是什麼。

  人的耐性是有限的。

  「你——你——你——」。

  「展大爺,夫人說的一點都沒有錯,無論你是不是展家的人,也不是夫人說了算」。何必一個勁兒的給別人添麻煩。

  早知如此,先前就不要自私的犯錯。

  犯了錯,就該承擔起這個責任。

  看他年紀也一大把了,這麼簡單的問題都弄不清楚,看不明白嗎?真是白活了。

  「閉嘴」。一聲大吼,展中業差點抓狂,手指頭,直指向立蓉,近得差點沒有當場戳上立蓉的眼,「你這個賤丫頭也敢這麼跟我說話——」手伸直,改為掌,眼看著一掌就要揮向立蓉的臉。

  啪——

  清脆的響聲,讓大廳驀然陷入一片寧靜。

  眾人的眼,直直的盯著那只「禍手」。

  「啊,雪兒——」。本能閉上眼的立蓉半天沒感覺到疼,睜開眼一瞧,擋在她身前的儘是季雪,展中業的一掌不偏不倚的在季雪白淨的小臉上留下一個鮮明的五指山印。「你可惡」。再也不想容忍,立蓉雙手上前,一把將展中業推開。

  也怔住的展中業被輕易的推開了。

  掌上還有點麻,剛才真的氣糊塗了,現在——他打的是個丫頭就沒事,現在,他打的是展狂的女人。

  老天——

  展中業全身發顫,如果被展狂知道了,被罰的就不只是趕出展家那麼簡單。

  「快走」。一轉身,也顧不得其他,抬齊下人就要離開大廳。

  「站住」立蓉氣呼呼的大叫。

  「不要叫了,算了」。季雪搖頭,不想再把展中業招回來,不會是什麼好事,巴掌也上了臉,拿不下來,很痛。

  不過,相信展中業以後再也不敢大著膽子闖進別莊來了。

  「夫人,你沒事吧,要不要——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都——都紅了」。春夜驚慌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沒事的」。季雪笑著搖頭,一個巴掌而已,過些時間就會消掉的,「不需要請大夫的」。

  「可是——」。

  誰的心裡,都不甘,不過,季雪更加清楚自己現在的身份和地位,能不與人交惡最好,現在展中業自己走了,她心裡倒是落得輕鬆。

  她不喜歡這樣的應酬,不管他們是來做什麼的。

  展中業前腳剛離開,展狂後腳抱著傲人就到了,黑眸,在瞧見季雪白淨小臉上的猝然陰沉。

  「誰打的?」,冷冷的言語,猶如北極寒冰,臘月飛雪,冷入骨。

  「啊——」。季雪怔怔的看著已然立在她面前的男人,老天——他是什麼時候進屋裡來的,完全沒有聲音,沒有預兆,被展中業甩了一巴掌也沒有這麼讓她震驚,「沒——沒,不是——」。下意識的,她不想讓他知道實情。

  人稱夜魔的展狂,天知道一時氣怒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說——」。聲音,更沉了。

  「娘,痛痛——」。傲人眼兒一紅,伸出雙手,直往娘親懷裡撲去,「傲人呼呼」。

  小傢伙並沒有如願,展狂將小人兒送進了春夜的懷裡。

  「我——我——」。真是糟透了,季雪好想歎息,被人打了哎,為什麼不能讓她安靜一下。

  「堡主,是展中業展大爺打的,原本,他是要打奴婢的,是夫人替奴婢挨了這一巴掌」。

  真是惡劣的人,動不動一個不爽就知道動手打人,他以為是展家的人就了不起了嗎?

  她寧願這個巴掌是打在她的臉上,而非雪兒的臉上,至少她皮厚肉粗的不會怎麼痛。

  「該死」。緩緩兩字,猶如出自地府。

  下一刻,他人,再度不見了蹤影。

  廳內的人,怔然,半晌之後才回過神來。

  「娘——」。傲人再度伸出手。

  季雪將兒子抱在懷中,小傢伙大了,還真有了些份量,「傲人呼呼,娘就不痛了」。輕輕的,溫溫的氣息,拂上她的臉,心裡,一陣感動,是的——不痛了,就算痛,她也已經感覺不到了,心裡,是滿滿的感動,兒子的小舉動,讓她差點溶化了。

  「傲人最好了,娘不痛哦」。她笑著搖頭。

  「怎麼會不痛呢」立蓉立刻戳破她的謊言,「春夜,趕快去煮個雞蛋,不然找些冰塊來,讓夫人敷敷臉」。

  「是」。春夜應是,行色匆匆找東西去了。

  立蓉將傲人從季雪的懷裡接過,「傲人乖乖站著哦,你娘要休息哦」。

  「哦」。

  季雪人是坐下了,心卻沒有定下,握著兒子的手,焦急的看著外頭,顯然,展狂是飛去找展中業了,以他詭異的速度,展中業是逃不過他的手掌心的,他會怎麼對待展中業呢?

  她擔心的念頭才剛浮上來,展狂已經拎著渾身發顫的展中業閃身進了廳內,一鬆手,展中業直直的落在了她的面前。

  季雪嚇了一大跳,用力的吞了吞口水,小手差點沒有狠狠的撫上胸口,好讓跳得過快的心跳可以稍微平緩一點。

  「我道歉,我道歉,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展中業嚇得直哆嗦,頭都沒敢抬起來,可見,展狂把他嚇成什麼樣了。

  「沒——沒關係」。嚇白了一張小臉的季雪,搖了搖頭。

  「狂——堡,堡主,她已經原諒我了」。展中業眼中的懼怕不容錯視,「請你饒過大伯這次犯的錯,我保證,再也不會有下一次了」。

  「才不要」。傲人嘟著小嘴,站在展中業的面前,「你為什麼要打我娘,你是壞人,你把娘打痛了」。

  呃——

  季雪怔怔的看著兒子小小的身子,直挺挺的像一座小山一般的立在展中業的面前,心中,感動再度加劇。

  老天——

  她是何德何能,生了這麼一個可愛的小傢伙。

  心裡,再一次感謝展狂,如果沒有他,她也不會擁有傲人。

  「爹,你幫我教訓他好不好」。傲人三兩步奔到展狂面前,扯著他的衣擺,「等傲人長大以後就可以保護娘了,就不會有人敢欺負娘,現在,傲人還沒有長大,先請爹幫傲人保護娘一下好不好?」。稚嫩的言語,說著無比認真的話語。

  廳內,一片死寂,只有傲人的童言童語。

  展中業全身抖得更厲害了。

  「好」。薄唇啟,緩緩吐出一個好字。

  傲人笑開了臉。

  他就知道,爹一定會答應他的。

  展狂抱起傲人,看向季雪,「回水園」。

  眾人沒有二話,心中雖有不解,卻仍是與他一同離開廳內,他們才剛踏出門不久,廳內立刻傳來夜魂的冷聲。

  「哪只手」。

  而後,一聲慘叫,聽得人心裡直發毛。

  不用看也知道,夜魂一定斷了展中業的手。

  那隻,只會打人的「禍手」。

第一卷 第三十四章

  季雪有滿肚子的話要說,只是,很顯然,她要說的對像一定不會喜歡聽她說,善良的她,心裡一再的感到愧疚,就算展中業的性格再怎麼不好,他隨便甩人家巴掌的習慣再怎麼不好,可是,一個巴掌換一隻手。

  會不會太過份了些?

  「你想替他說情?」。

  呃——

  怔怔的盯著那張銀色面具,她的表情很明顯嗎?明顯到讓人一眼就看穿。

  「他的手已斷」。不可能再回復從前。

  「我——我沒有」。

  黑眸,涼涼的掃了她一眼,很顯然,他並不相信她的說詞。

  吞吞口水,季雪心中歎息,好吧,下次要真有什麼事,讓她煩惱,憂鬱的,她一定會站得遠遠,他沒有看到,該是猜不到了吧。

  「可是,他怎麼說也是你的大伯」。一旦傳出去,他本來就不怎麼好聽的名聲就得再雪上加霜了。他不是天生如此,後天的加劇,已經太過厲害,不需要由她來再為他添些什麼,這事,原是由她而起,呃——有一部分吧,「如今他雖非展家中人,身上流著的仍是展家的血」這一點,怕是永遠也無法改變。「堡主,如果下一次,我是說如果——」這一次,已經成事實,說再多,也不會再改變什麼。「可不可以不要這樣」。斷了人家的手哎,人的四肢少了一樣,以後的生活可就困難了。

  這樣的人,頂多把他趕出別莊,這輩子都不讓他進就行了。

  展狂什麼也沒說,只是一雙冷眸,冷凝著她。

  季雪臉兒一僵,一雙手,絞成一團,老天——她也太不知好歹了,太分不清楚狀況了,展狂連對自家大伯都這樣。

  更何況,她之於他,也不過是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內人」。這個內人,隨時都可以變成外人,甚至可以變成殘人,死人——

  「我,我也出去一下」。小小的身子,飛快的轉過,朝著門口飛奔。

  老天——

  雖說有些時日,他的冷眼,她仍無法適應。

  ........................................................................................

  「什麼?展狂盡然讓夜魂斷了大哥的手,就為了打了那女人一巴掌?他到底有沒有搞清楚,大哥是他的大伯,那女人什麼也不是」。

  無極堡內,人人心慌,人人焦怒。

  一來,為了展中業的事情,為了一個小小的巴掌,就斷了一隻手,下一次,不定是不是連命也丟了。

  這樣下去,他們的小命還有沒有保障了。

  天知道展狂深不可測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說不定下一刻一時興起,就想殺個人來玩玩。

  他幹嘛不去找別人,光找自己人。

  「咱們去把他娘請來,這事怎麼也要說個明白」。討個公道,不然,這日子可沒法過了。

  「不過——」。有人遲凝,目前,展狂還沒有動他們,一旦真的惹怒了他,那以後的日子才真叫一個難過,「要是讓狂兒知道了,這事情就不能善了了」。

  「他娘的話,他會聽的」。

  之前他再怎麼反抗還不是乖乖的娶了妻子生了兒子嘛。

  現在,只要他娘一站出來,他還能怎麼樣。

  .......................................................................................

  翌日,余如儀親自來到西郊的展家別莊。

  當李叔進入水園知會季雪的時候,她正在園裡陪著傲人一塊讀書識字呢,展狂亦坐在庭園之中,只不過,他從來不會主動參與其中,只是坐著,閉目養神。

  「老——老夫人?」,納納的,季雪只是重複。

  誰是老夫人?

  請原諒,對於無極堡的一些親人,她是完全都不知道。

  嫁進無極堡的第一個晚上,就差點沒有被活活的嚇死,第二天就被送到這別莊來了,那些個人,她全都認不全,加上,也好些日子不見,說不定就算有人站在她的面前,她也不一定能認得。

  「老夫人是堡主的娘親」。李叔盡責說道。

  娘親?展狂的娘,明眸,閃過一抹興致,能把展狂養成這樣的娘,她還真的想見上一見,呃,雖然這樣是有些失禮呢。

  她怎麼說,也得喚聲婆婆。

  「堡主,老夫人已經在花廳用茶,是否將老夫人請進水園」。這一次,李叔恭恭敬敬的站在展狂面前說。

  緊閉的黑眸,睜了開來。

  眸中的冷色,並沒有因為知道來的是什麼人,而有些解凍。

  「夜魂」。

  「屬下在」。

  「把她送回去」。

  「是」。

  言罷,他,再度閉上眸,夜魂轉身,就要離開。季雪怔怔的盯著他閉目養神的樣子,他不想見他娘嗎?

  她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年,還不曾得到他娘的召見呢,這會,他娘是親自上門來看他,他連見都不見嗎?

  「傲人,想不想看看奶奶?」。

  「想」。

  「好,我們去」。輕聲輕語,卻仍是不夠輕,展狂聽到了,連李叔也聽得滿耳,只見傲人快樂的放下手中的書,小手高高興興的讓娘牽著,小嘴裡直喃喃著,「奶奶,奶奶」。

  夜魂的腳步停下,回首,冷漠的臉,看著季雪。

  「夫人,爺並不想見老夫人」。這一次,老夫人來的目的,沒有人會比堡主更清楚。

  堡內的那群人,一有事,會想起來的也只有老夫人。

  還真的以為,堡主什麼話都會聽老夫人的。

  不——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知道啊」。季雪點頭,她並沒有強迫讓展狂去見他娘的意思,「我只是想讓傲人去見見他的奶奶,這麼多年,傲人都不知道他的奶奶長得什麼樣子呢」。

  「夫人,還是不見的好」。

  「為什麼?」。

  「爺會不高興」。

  呃——是的,他是會不高興呢。

  「這樣啊」。她為難的低頭,看著兒子期待的小臉,如果是她,她也會想要見見從未謀面的奶奶,傲人還小,見一見,應該不會怎麼樣吧。不過——萬一,這位從未謀面的婆婆性子與無極堡那群人一般,還是不要見的好。「那,我們不見好了」。牽著小傲人的手,再度回到剛剛母子相依的位置,將傲人安置在小小的凳子上。

  「娘——」,揚起小腦袋,傲人的小臉上,寫滿了滿滿的不解。

  「乖,我們繼續看這個哦」。

  「可是——傲人想見奶奶呢」。稚嫩的聲音,透著濃濃的渴望,「別人也有奶奶的哦」。就他沒有呢。

  現在,他終於知道,他也有奶奶。

  有爹,有娘,有奶奶,有蓉姨,有李爺爺,有曉姨,有夜姨——傲人又多了一個人疼呢。

  「帶她進來」。突地,展狂再度開了口。

  他的眼,不曾睜開。

  夜魂微微訝異,堡主下了的命令,從來就不會收回,不管那個命令到頭來的後果會是什麼,他的決定就是他的決定,不容許旁人干涉,更不會因為旁人的干涉而改變。

  斂下驚色,夜魂頷首。

  「是」。

  然後,轉身離開,前往大廳,「召喚」余如儀來見她的兒子和孫子。 .............................................................................................

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

  余如儀的心情是複雜的!

  當初是她讓人為狂兒選妻,如今,連孫兒也已經這麼大了,她卻不曾見過一面,這一次,她之所以會找上門,一來,是為了展中業之事。二來,也是想看看已經四歲的傲人,她的孫兒。

  夜魂將余如儀領到水園。

  才退下身去。

  「狂兒——」。見到不動如山的展狂,余如儀的心,揪了起來。當她的眼,瞄向一旁瞪大眼兒的小娃兒時,揪起的心,卻變得異常的興奮,老天——多麼相似的一張小臉,她幾乎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四歲時的狂兒,那時候,狂兒也這麼無憂,滿臉可笑討喜的笑。只是,那樣的笑,這一生,怕是再難見上一回。

  而娃兒旁邊,那溫雅清秀的姑娘,必然是狂兒的妻,她該感謝,他們為狂兒選了一個好妻子,這樣的女娃,一看便知道是個好人兒。

  她或許貪心——

  只希望,眼前的季雪,可以讓狂兒開心,眼前的傲人,可以讓狂兒能再一次的接受血親之情。

  那是丟不掉的。

  一直以來,狂兒心中的痛苦,她做娘的心知,卻無法插手。她知道,狂兒痛恨所謂的親情,連同她一起。

  只希望,只希望以後,他可以慶幸擁有這樣的親情,這一生,她也就知足了。

  「你是奶奶?」。眨巴的眼兒,沒有人開口,小傢伙先開口。

  「是的,我是奶奶」。開口的聲音,有些沙啞,余如儀激動的差點熱淚盈眶,老天——她從來不曾想過,她的孫兒,能喚她一聲奶奶。

  她是個失職的母親。

  更不會是一個稱職的奶奶。

  「娘——」。見到余如儀激動的伸開了手,傲人不解的望著季雪。

  「乖」。展顏一笑,溫柔的凝著兒子不解的小臉,「想不想讓奶奶抱抱?」。

  「想」。

  「那,傲人要自己過去哦」。

  「哦」。

  小傢伙邁動小腿,一步一步,步入余如儀的懷抱。余如儀頓時像個孩子一般,緊擁著傲人的小小身子,淚,直流著,激動的泣不成聲。

  老天——

  她一定在做夢。

  一定在做夢。

  否則,怎麼可能有如此美妙的一幕呢。她的孫兒,就在她的懷抱之中,她的兒子,並沒有開品斥責什麼。

  「娘——」。半晌之後,傲人小小的身子開始掙扎,奶奶抱得好緊,他快不能呼吸了呢。「痛痛」。

  「老夫人——先坐下來歇一會好嗎?」。季雪扶起余如儀,將她懷中的兒子,救了出來。余如儀抬眼,淚眼朦朧的看著季雪,「不,不要叫我老夫人,我是狂兒的娘,也是你的娘啊」。是她,將傲人教得這麼好。

  光是一眼,就能瞧出,這孩子,是個好孩子。

  「是,娘——」。嬌顏一紅,季雪只得應是。

  從頭至尾,展狂連眼都不曾睜開過。

  春曉和春夜,送來了茶點,季雪抱著傲人與婆婆坐在一塊品著茶點,吹著徐徐暖風,倒是怡人。

  客套一番之後,季雪開始喜歡上這位婆婆,她和無極堡的那些人完全都不一樣呢。和善的像個鄰家大娘一般。

  也是,婆婆常年理佛,心平氣和,不易動氣。這一次見到傲人,怕是她這些年來難得的激動情緒吧。

  「狂兒——」。余如儀側首,凝著展狂坐著的位置。

  銀白面具下的男人,僅是睜開了眼。

  「你——」。心中滿含苦澀,兒子這般對待,她怨不了誰。

  季雪和傲人,沒有說什麼,這事兒,他們母子可插不上嘴,不過,水眸和圓溜溜的可愛眼兒一同注視著展狂。

  說是偷偷卻也可以,不過,足以讓展狂捉住他們母子倆的視線了。

  半晌之後,他終於開口。

  「什麼事?」。冷冷淡淡聽不出半絲情緒,不過,可想而知,他是不感興趣的。

  「狂兒——」。余如儀輕輕吐出一口氣,「娘知道不該,可是,堡裡的人都在為你大伯求情,因為一巴掌斷了他的手,實在是——」。有些殘忍。

  只是,他們壓根就忘了,展狂對外人更殘忍。

  若展中業不姓展,今天怕是不止是斷了一隻手,而是連小命也沒有了。敢動夜魔展狂的人,自己先惦量惦量後事。

  「娘是認為,是我的錯」。

  「娘不是這個意思」。余如儀搖頭,「娘只是想,可以以別的方式來處罰他,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實在——」。

  他們身上,流著的,是同樣的血啊。

  「娘該是忘了,只有他們的身體髮膚是受之父母,狂兒的身體髮膚,便不是受之父母了對嗎?」冷冷的聲音,仍是沒有情緒反應。

  卻讓余如儀狠狠的抽了一口氣。

  「狂兒,娘不是這個意思,娘真的不是這個意思」。余如儀心慌了,老天——她只是想讓他斂些戾氣,不是想要讓他想起過去不堪的事。「都是娘的錯,娘不說了好嗎?」。低聲下氣,只為了讓兒子可以不要再那麼怪她。

  不說,可以代表什麼都沒有發生嗎?

  展狂沉默,再度閉上眼。

  余如儀揪起的心,就不曾放下來過。

  「娘,傲人肚子餓餓——」。

  是哦,餓的真及時,剛剛還一個勁兒的往小嘴裡塞東西呢,哪那麼快餓,不過,眼下季雪也顧不得小傢伙是真餓還是假餓。

  婆婆眼中的痛苦,她看得都心疼。為人父母之後,才能體會那從來不曾體會的心情,她無法想像,父母不顧子女的情況,至少,她是絕計做不到的。

  看著他們母子生疏的相處模式,她都快無法呼吸了。

  「好,娘帶傲人去吃東西哦,叫奶奶一起好不好?」。

  「好」。

  好大聲的回答。

  圓溜溜的眼兒,亮晶晶的。

  小傢伙,早就會看人臉色了呢。

  「爹呢?不陪傲人去吃飯飯了嗎?」無辜可愛的聲音,實在讓人很無法拒絕。

  「你爹?」。季雪看了展狂一眼,怎麼辦?他連眼都沒有睜開呢,要怎麼跟他說?「那個——也許,你爹他不餓」。

  「傲人都餓了,為什麼爹都不會餓」。好可愛的凝惑,「爹,陪傲人去吃飯飯好不好?」。

  半晌之後。

  展狂緩緩睜開眼,不曾開口說什麼,不過他起身了——

  .......................................................................................

第一卷 第三十六章

  唉!

  這飯,誰還嚥得下去啊。

  除了快樂無憂,完全沒有感受到怪異氣氛的傲人之外,小傢伙吃得開心的很。相反,展狂一臉的無表情,平板的舉動,夾菜,吃飯,無聲。

  再看婆婆,一臉的憂色,雖然是在吃飯,不過,天知道她吃得有多痛苦,季雪一雙眼兒,將桌上的人都看了個遍。於是,再一次的怨自己,吃飯著實不是一個好提議,瞧瞧——她該提議和婆婆一起出去走一走,至少,她還可以說些話,讓婆婆寬心。

  不至於現在——

  唉!

  再度輕聲歎息,好無奈的感覺,而且,好無力——

  「娘,你不餓嗎?這個好吃——」。傲人獻寶似的夾起他平日裡最愛吃的菜現給娘親大人看,「娘也吃哦」。娘在吐氣呢,是不開心嗎?

  「既然好吃,傲人可要多吃點哦」。

  「好,娘也要多吃」。言罷,小傢伙再度努力的扒著飯,看來,他是真的餓了,是長身體的年紀,總是容易餓。

  看著傲人,余如儀心中是百感交集,小時候,她與狂兒雖同一桌,卻不如傲人他們母子倆的親和。

  他們只是吃飯,僅此而已。

  她也不覺得自己該做什麼,有的,只是偶爾,為狂兒夾夾菜罷了。

  狂兒那時,只要是她夾的菜,他就吃得特別香,如今——眼,凝著展狂,也凝滿了淚,過去,終究已經過去,再也回不來,再也無法彌補。

  她滿心的無力啊。

  「狂兒,你也多吃點」。菜,放入展狂的碗中,他的動作停頓,未曾抬頭,也不需要他抬頭,滿桌的人都知道,對於余如儀這樣的舉動,他並不歡迎。

  進食的動作,停頓了。

  余如儀滿臉的悲哀,果然是晚了。

  「娘,爹為什麼不吃?他不喜歡吃魚嗎?傲人喜歡吃哦,奶奶,夾給傲人吃好不好?傲人好喜歡吃娘夾的菜,為什麼爹都不喜歡奶奶夾菜給他呢,娘說,娘夾的菜不只是菜,還有娘的愛心哦,所以傲人都好喜歡吃」。童稚的言語,說盡無偽的話,大人聽在心裡,無比震驚。季雪紅了一張小臉。

  老天——

  小傢伙還真的把娘的話當寶了呢。

  看來,她以後可是事事注意,千萬不能做了不當的事情,讓小傢伙學了去,那可不得了了呢。

  「可能是奶奶的菜,缺了這份愛心」。余如儀苦澀地道。

  「是嗎?」。傲人似懂非懂,圓溜的眼兒,看向展狂,「爹,你吃吃看,看看奶奶有沒有放愛心進去嘛,傲人有吃哦,娘都有放」。

  天哪!

  季雪撫額輕歎。

  那是騙小孩子的話,愛心這種東西,是吃得出來的嗎?

  唯有感受啊。

  桌上四人,季雪和余如儀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傲人則是一臉好奇的緊盯著的展狂的動作,展狂的筷,許久不動。

  「爹——」。

  筷子動了,緩緩夾起碗中菜,放入口中,而後,再夾,直至吃盡,傲人才展開笑顏,開心問道。

  「爹,有沒有吃到愛心?是不是好好吃?跟娘的是不是一樣?」連珠炮的問題,直直射向展狂。

  「嗯」。一聲淡不可聞的回應。

  「娘——」。圓溜的眼兒,看著季雪,「爹在說什麼?」。他都聽不到。

  季雪感動的捧著兒子的小臉,眼中瑩光一現,「爹吃到了呢」。

  「真的嗎?」。笑開了臉,「娘說的沒有錯哦」。神色的樣子,彷彿做了一件無比光榮的事情,不過,這事,還真的不是小事呢。

  余如儀激動的差點坐不住。

  她的狂兒,從來就不是一個壞人,他從小就是一個好孩子,一個聰明的孩子。是她的錯啊,如果她可以跟雪兒一般的好好保護著他,今天的狂兒,會是開心快樂且無憂的,而不是像眼前的他,封閉著自己。

  他的心再溫柔,也回不去了。

  一餐飯,雖然沒有吃進去多少,卻吃得心裡開心。

  「娘不留下來住幾天嗎?」。

  「不了」。余如儀搖頭,眼,看向展狂,「狂兒會不高興的,我回佛堂」。住慣了,無極堡裡的環境,她住不慣,能住的也只有佛堂而已。

  她的落寞,季雪看在眼裡。

  人老了,圖得真的不多,無非是想兒孫在自己的身邊,共享天倫之樂,公公已經離開人世,只有婆婆一人,難免孤獨。

  一股熱潮湧上了眼,季雪差點落下了淚,她從六歲開始就沒有了爹,沒有了娘,現在——她終於再度有了娘,哪怕沒有血緣關係。

  「娘——」。她啟口,輕喚,「不如留在別莊裡住啊,這兒也可以改建一個佛堂的,以後雪兒,傲人就可以隨時看到你了」。

  「還有爹——」。好響亮的童音,「以後,傲人有娘陪著,爹有娘陪著,爹晚上就不會跟傲人搶娘了」。他晚上就可以抱著娘一起睡了呢,真好。

  季雪心裡所有的激動情緒所都被小傢伙的一句話劈得一乾二淨,她只差沒有伸手把傲人的小嘴捂上。

  老天——

  小傢伙怎地老是說出一些讓人想要鑽到地裡頭的話兒呢。

  她的臉皮薄,可經不起啊。

  「爹可以跟傲人一樣,抱著奶奶睡」。小傢伙,再補一句。

  「傲人,夠了」。再讓他說下去,沒有一個人可以站得穩了,「娘,傲人還小,你別放在心上」。

  「怎麼會」。余如儀失笑的搖頭,孩子可愛的言語,她也聽得窩心,季雪的用心,她豈有不知的道理,只是,狂兒沒有應允,她不會冒冒然的住進別莊,哪怕,她是真的想。她不想因她的駐入,讓狂兒不開心。「傲人還小,卻很可愛,傲人——」。她喚。

  「奶奶——」。傲人乖乖的應聲。

  「爹和娘本來就是住在一起的哦,如果傲人想娘,可以跟爹商量,如果爹爹同意,傲人就可以跟爹娘一起睡哦」。

  「真的嗎?」。眼兒,再度晶亮晶亮的。「娘,是真的嗎?」。好問的小傢伙馬上詢求娘親大人的回應。

  呃——

  小臉上的表情,早已僵得不成樣。

  「傲人問爹好不好?」。好虛弱的聲音。

  她怎麼能替展狂做決定呢,只希望,他能有一顆縱容傲人的心。

  她怎麼能替展狂做決定呢,只希望,他能有一顆縱容傲人的心。

  「爹,傲人可以跟你和娘一起睡嗎?」。馬上轉頭,問身後的男人,半點都不浪費時間。

  冷漠黑眸,閃過一抹亮,凝著季雪的泛紅的小臉。

  她正在不知所措,無法回答兒子的話,那染紅的小臉,異常的惹人心憐。

  「爹,可不可以?」。小傢伙沒什麼耐性。

  「可以——」。緩緩的,他答。

  「好哦」。傲人扯著娘的手蹦跳的無比快樂,「傲人今天晚外可以跟爹和娘一起睡嘍,好好哦」。高興過頭,也沒有忘記還有一個人,「奶奶,你要不要跟傲人一起,和爹娘一起睡?」。好有禮貌的詢問。

  余如儀再度失笑,因為小傢伙的顧及,還想著她。

  「不了,奶奶習慣一個人睡」。

  「哦」。似懂非懂,他一點都不喜歡一個人睡,為什麼奶奶喜歡一個人睡呢,等一下,他再去問娘,娘一定知道。

  「娘,傲人這麼可愛,你真的捨得離開他嗎?住在這裡,他可以天天陪你聊天逗你笑哦,傲人,對不對?」。

  「對」,好有朝氣的回答。

  ....................................................................................................

第一卷 第三十七章

  余如儀還是被留了下來。

  季雪和傲人一個勁兒的留她,就算展狂不同意,只要他沒有開口,就算是沒有拒絕,沒有拒絕等同於同意。

  季雪讓李叔去找人來將其中一個院落改建成為佛堂,往後,余如儀就可以住進佛堂,清心禮佛,偶爾想享天倫之樂,可以步出佛堂,或者,他們去看望她,天天去向她請安都沒有問題。

  余如儀只是含淚。

  夜——

  季雪帶著傲人將余如儀送進了房裡,才回到水園,展狂正坐在桌前紋風不動的,如同一尊木頭人一般,不知道他是在做什麼,緊閉的雙眸,看不出絲毫跡像。

  「娘——爹他在做什麼?」。明亮的眼兒,是滿滿的不解,「他坐著睡著了嗎?」。奇怪哦,坐著睡會比較舒服嗎?

  有軟軟的床,爹為什麼不去睡呢。

  小小的腦袋瓜,著實想不通。

  「乖」。季雪輕噓一聲,「你爹有事,咱們不吵他哦,娘和傲人先睡好不好?」。

  「哦」。

  季雪放輕動作,替兒子除下外衫,脫去鞋襪,躺上床,她自己也輕手輕腳的準備妥當上了床,正待睡下,桌前彷彿入了定的男人終於有了反應,睜開一雙黑眸,高挺的身軀立了起來,轉身,直直的走到床邊,而後,什麼也不做,定定的看著季雪。

  心中一聲輕歎,季雪認命的起身。

  他是大爺,她是個小女子,所以,她這個為人妻的理所當然的要侍伺他這個丈夫,就連褪衣這種事,也要她來做。

  真不知道她不在的之前,他是讓誰來做的。

  夜魂?

  難以想像。

  季雪自動睡到最裡頭,中間的傲人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兒直看著爹和娘,一邊是爹,一邊是娘,好好哦。

  展狂睡在最外頭,他什麼動作也沒有,不過小傢伙自動攀了上去,一手抱著娘,一手抱著爹,稚嫩可愛的小臉上是滿滿的笑意。

  「爹娘,傲人要睡了哦」。

  ..........................................................................................

  一連好幾天,都沒有等到余如儀的消息,也找不到她的人,不止展中業著急,無極堡裡的上上下下都著急。

  只要展狂他娘出面,什麼事情都可以擺平的不是嗎?

  這個世上,大概也只有餘如儀可以鎮得住展狂了,之前讓他娶妻,他也娶了,這種事情,他們可不認為是夜魔展狂會妥協的。

  「派人去找她吧」。

  「怎麼找?」。展家老二雙手一攤,「找他娘嗎?如果有用的話,也不需要找了,這一次,怕是他也鐵了心,就算是他娘出面,也濟不了事」。

  之前,冷血的展狂已經把大哥趕出展家了。

  對於一個不是展家的人,展狂這麼做也確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們還能說什麼,不要被牽連其中就是萬幸了。

  「我擔心,要是他娘的話沒有讓他聽進去,我們要是再萬一開口,就是火上加油,到時候,大家都沒有好日子過」。就算是親兄弟,他們也不可能不顧自身安危,去為大哥討回一個公道。

  說來,大哥也真夠蠢的。

  余如儀回來的時間一拖再拖,倒是讓無極堡內的上上下下沉不住氣了,深怕展狂會有什麼動作。

  危害到他們的自身利益。

  這些日子,展狂都不曾回過無極堡,聽說一直都呆在西郊的別莊裡,沒有他的召喚,他們是不可以冒冒然的往別莊裡闖的。

  「大伯,算了吧,大哥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不會認你是不是展家人的」。再說,他已經不是了。展狂第二個弟弟展厲不以為然的道,才斷了只手而已,又不是斷了條命,現在乖點還能挽回些什麼。

  不然的話,後果可是會更加的嚴重萬倍。

  「是啊,大伯,忍一時之氣,對誰都好」。展妍嬌氣的道。

  展中業聽在耳裡,憋在心裡。

  他們的話,他豈有聽不懂之禮,他展中業雖然不是俊才,卻也不是白癡,這幫人,明著是親人,一旦有事,縮得比誰都快。

  現在,一個個都開始明誓保身了。

  哼——

  這口氣,他說什麼也嚥不下去,展狂憑什麼讓他這麼難過?

  憑什麼?

  他還是小輩。

  「好啊——」。瞇了眼,尖了聲,展中業用還完整的那一隻手將在場的展家人指了個遍,「我還真是天真的可以,指望你們這群人幫我討回公道,要是你們真的有義氣,真的顧及家人,當初也不會參與其中」。至於是何事參與其中,大家不言而明。

  「大哥,話可不能這麼說——」。展家三姑抗議。

  「我就這麼說怎麼了?現在是我,接下去的那一個指不定就輪到你了,別自以為自己比我清高,哼,個個都是同一條船上的烏鴉,還能有白的不成」。

  眾人啞口。

  這句話倒是一點都沒有錯。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呢——

  仍是無計可施,他們是鬥不過展狂的,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和狠心的程度加上他一身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武功,還真的隨時可以要人的命。

  只要一惹到他不高興——想想,就冷汗直冒。

  「我不會讓他好過的,就算拼了這條老命,我也會讓展狂嘗嘗展中業不是好欺的」。被氣得失去了理智的展中業撂下狠話,咬著牙,像是要硬生生的咬下展狂滿身的肉一般的氣氛。

  「你想怎麼做?」有人心驚問道。

  展中業的眼中,滿啟殘忍怒意。

  「他是忘了當初火燒之痛」。倒是讓他嘗到了斷手之痛,「我這個做大伯的怎能不提醒他一下,這一次,我會讓他好好的嘗嘗切膚之痛」。痛不欲生。

  陰森森的笑,逸出展中業之口,陣陣陰風,襲來,詭異,冰寒.

  讓人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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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

  落下的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白淨的小臉,已近無血色,一雙小手,早已扭成一團,似首,再稍用些力,這雙小手,便會應聲而斷。

  嘶啞的聲音,早已哭不出來。

  「雪兒,不要哭了」。立蓉也落淚,「我們再找找,說不定傲人只是貪玩而已,他就在附近,別哭好不好」。

  今天一大早,眼見天氣不錯,季雪便帶著傲人如同以往一般的上街走走,買些小東西讓傲人玩玩。

  小傢伙也有興趣偶爾逛逛街,張著大大的眼兒,看著有些不曾見過的東西。

  那光芒,季雪不想再也看不見。

  所以,她縱容著傲人,只要過幾天,她就會帶著傲人出來走走,去看看有些連她也不識得的東西。

  她一路牽著傲人的小手,剛剛,只是和立蓉停下來看一樣東西,看看是否適合送給婆婆,結果,才一眨眼的工夫,她牽在手裡的小人兒便不見了蹤影。

  能找的地方,她都已經找過了,沒有傲人,都沒有。

  「都是我不好」。沙啞的聲,充滿了自責,「如果我有好好拉著他,沒有輕易的放開手,傲人不會不見」。他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現在,他懂事,乖巧了,就算真的貪玩也會跟她說一聲的,他知道她會擔心。

  傲人一直都好乖的。

  「雪兒,別自責」。立蓉不忍,「我們現在立刻回去,把這件事情告訴堡主,讓堡主派人去找」相信比她們兩個人找更有效果。

  無極堡的人,誰敢動?

  如果傲人不是了路,一定是被人帶走了,膽敢與無極堡做對的,大概也只有展大堡主自己知道。

  不需要立蓉帶著季雪回到別莊,她們倆個在大街上四處找人,早就有人將消息傳回別莊了,李叔匆匆趕到。

  「夫人,怎麼回事?」。

  「傲人不見了」。看到李叔,這個親切的長輩,季雪再度落下了淚,「我是個失職的娘親」。

  「夫人,你千萬不要這麼說,要是讓小少爺知道,他會傷心的」。李叔制止,天底下,如果個個娘親都能有夫人這般好,大概也沒有人會站出來怨什麼。「我已經讓人去通知夜魂了,相信不久,堡主就會到的」。今兒個,堡主不在別莊,夫人才帶著傲人少爺出來走動。

  李叔話落,夜魂和展狂的身影便已經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他不見了?」。一雙黑眸,深沉的看著季雪。

  「是,傲人不見了,我才一會沒有看到他,只是一小會,他就從我的手裡消失了」。季雪用力的吞回淚水,「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找到他」。傲人是她賴以活下去的動力,沒有了傲人,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足夠的力量站起來。

  她更怕,更怕傲人被莫名其妙的人抓走了,受到不該受的傷害,有他小小的心靈上抹上陰影。

  她會愧疚一生。

  「夜魂」。

  「屬下知道」。沒有多餘的話,夜魂已經離開,展狂只是看著季雪,看著她再度落下了淚,一雙黑眸,散發著前所未有的寒光,至少,在這之前他們從來都沒有看到過如此讓人驚心的寒光。

  不久,夜魂回到原地。

  不止是他一人,帶回來的還有展中業,與其他三個臉生的人,抓著他們的是另外四個人,光看他們的裝扮就知道是無極堡的暗侍,專門聽命於展狂,其次是夜魂,其他人,沒有一個人可以命令他們行動。

  「娘——」。一團小小的人影,帶著哭音,撲進季雪的懷裡,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溫暖,讓季雪緊緊擁抱著。

  「乖哦,傲人不怕,娘在這兒,娘在這兒——」。纖手,輕拍著兒子的背,撫平他的恐懼,是展中業,為什麼?他怎麼還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娘——嗚嗚——」。從來沒有經歷過這些的傲人,小小的心裡,著實有些慌,不是因為被人帶走,而是想著再也看不到娘了,他比誰都傷心,一路上,一直哭,直到被人點了睡穴,剛剛。

  母子相擁著,展中業的臉上,是惡意的仇視。

  「展狂,別以為你就是鹽城的王了,哼,這一次如此輕易的被你抓到是我疏忽了」。他太急,太急著要讓展狂嘗嘗失去骨血的痛,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綁人,沒想到,展狂的勢力如此大且暗,這麼快,就找到了他。

  「那真是可惜了」,一步又一步,展狂步向展中業,「以後怕是再也沒有機會讓你不疏忽」。輕軟的言語,彷彿只是在談論天氣一般。

  秋高氣爽,真是涼快啊!

  他的手,猝然抬頭,「噗」的一聲,站在展中業旁邊的那位協助他綁走傲人的不知名人士,被捏暴了頭。

  軟軟的倒下,身體還是不斷的抽搐。

  展狂的手,染滿了血,展中業的眼,佈滿了紅絲,剛剛的仇視再也看不到影,在他的眼底,滿滿的是恐懼。

  老天!

  他從來不曾看過這樣的展狂,捏暴了一個人的頭,手上沾滿了血腥,還能如此平靜的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可怕,好可怕——

  展中業渾身不停的顫抖。

  他不該一時腦熱的想與展狂做對,他展中業永遠都不可能是展狂的對手,永遠都不可能,如今識清,已經完了。

  「你大概還不清楚,他是我的兒子,展狂的兒子——」。一字一句,如鐵般,硬生生的敲進展中業的心裡。

  「我——我——我——」。眼睜睜的,展中業看著展狂,再度捏暴了另一個人的頭,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下一刻,再一顆,對他而言,太過輕鬆了。

  「下一個,就輪到你了,大伯」。緩緩的聲,徐徐的宣佈,「他不是你能動的人」,語氣,猛然一冷,手起,再落下,展中業已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倒在地上,他,再也起不來了。

  「娘——」。被強勢壓住頭的傲人忘了要哭,娘的力氣好大,他都動不了。

  季雪僵了身,動也動不了,她的腦海一片空白,什麼也做不了,將傲人用力的壓進懷裡,也只是出於本能。

  老天——

  她知道夜魔展狂的名,不是虛傳,卻不曾想到,是如此的讓人驚心動魄,沒有人出聲,甚至沒有人敢喘息。

  沒有人再敢圍觀,夜魂和暗侍對此,早已無感。

  李叔,立蓉都瞪大了眼,像個木頭人一般的立著直直的,眼,不敢眨一下,大氣,不敢喘一下。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定住了。

  只見展狂伸手一抖,手上的血腥落盡,原來,他的手上,套著幾可仿真的人皮手套。

  .....................................................................................

第一卷 第三十九章

  黑眸,在凝上季雪和她懷中的小人兒時,展狂的身軀微微一僵,僅是一瞬,下一刻,恢復平靜。

  抱著傲人,一路回到別莊,季雪什麼也沒有說。

  不是不想說,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老天——他是夜魔展狂,能稱魔的豈是普能人可以比擬的,不過,他為什麼不能換一種方式呢,為什麼,要用如此殘忍的方式來殺人,他會比較開心嗎?

  不,她沒有看到他有任何開心的樣子,黑眸之中,無波,沒有半絲喜悅或是興奮。

  展狂遠遠的走在季雪和傲人的後頭,夜魂去處理那四名死者的問題,收拾妥當便會回到別莊。一路上,沒有人敢發出一個聲音,傲人一直被抱著,季雪不讓兒子有任何發問的機會。

  回到別莊,展狂僵著身子進了水園,季雪沒有跟進去,抱著傲人在花廳裡等著。

  她在等夜魂,有些事情,她想問一問,否則,今晚,她定然無法入睡。

  望著展狂僵直的背,她有些心疼。

  殺人——他又不是過份的心理扭曲,怎麼會喜好殺人呢。如果,他真的以殺人為樂,相信,今天無極堡內,除了展狂姓展之外,大概再也找不出一個姓展的了不是嗎?

  「娘——」。

  「乖——」。下意識的拍拍傲人的小腦袋,「怎麼了?」。

  「爹呢?」。一下子就不見人了呢,他有看到爹,也有聽到爹的聲音啊。

  呃——

  「你爹回去休息了」。他不好在場,不然的話,她就是心裡再有話也問不出來了。

  「哦」小傢伙點頭,「爹累了嗎?」。真怪,他都不累呢,對了,剛剛爹有做事哦,所以才儈累。

  不久之後,夜魂回到別莊,季雪才讓立蓉將傲人帶下。

  一坐一站,夜魂如木樁一般立在一旁,雙眸,凝著季雪。

  「夫人有話請直說」。

  「那——」。她就真的不客氣了,猶豫了半天的季雪終於可以開口了,她還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問呢。

  夜魂的神情,悄沉三分。

  眸中的冷光加劇。

  看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容得下爺的殘忍,眼前這個女人也一樣,就算她是個再合格的母親又如何,爺為了她才親自動手,現在,換來的只會是厭惡而已。

  他叫夜魂,非真名,是由展狂夜魔之號而取。

  他也不想要真名,有名有姓又如何,只是一個代號,若是可以,他相信爺一定更樂意捨展狂而取夜魔。

  「夫人是被爺的舉動嚇到了?」。聽起來是凝問,夜魂的心裡,卻萬分的確定。

  「是有點」。季雪納納的點頭,說沒有嚇到是騙人的,她是個普通人,平日裡哪見過那般陣帳,沒有嚇昏過去她已經很佩服自己了。心裡,早已下定決心,有機會找展狂商量一下,下一次要動手之前,先知會一聲,否則的話,她怕自己會有幾餐都吃不下飯的。

  「爺一慣如此,請夫人早日習慣」。語氣,更寒三分。

  季雪聽出來了。

  她不是無感,只是不想想得太深,太嚴重,太讓自己不好過。所以,夜魂真的對她有敵意,心中,一聲歎息,夜魂很護主,不需要再看,她確定。

  「你不要誤會,我會對他懷有恐懼」。小腦袋輕搖,「他是為了我和傲人,對於一個保護我們的人,我們怎麼能拿那樣的心情去對他」。那樣,他太可憐了。

  就是夜魂不說,她也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聽她一番話,夜魂倒是頗為驚訝。

  只是,他仍是不動聲色。

  「如果今天,我站在他的角度,遇到這樣的事情,我也會這麼做」只是,她沒有武功,沒有足夠的能力,她僅為女子,所以,只能一旁掉淚,無濟於是。如果,他再晚一步出現,如果,傲人真的出了什麼事,她完全無法想像那樣的後果會是多麼的嚴重和嚇人。

  心中,有懼,有慌,卻有更多的是感激。

  心中的某個角落,似乎,就此安定。

  她知道,那個再狂再冷的男人,不論何時,面對何人,是會保護她們的,這就夠了不是嗎?

  夜魂的眼中,訝異更甚。

  「那夫人想問的,是何事?」。

  「呃——」。輕輕的嚥了嚥口水,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太衝動了,「他,沒有較為溫和一點的方法嗎?比如,留人全屍什麼的?」。

  季雪生性善良,卻不是善良的一蹋糊塗,老好人的那一種,壞人,該有壞人的下場。如果,他們得到的不是應有的下場,受傷害的,會是更多善良的人。

  夜魂的臉,有著片刻的扭曲。

  她的意思是讓爺往後殺人留人全屍嗎?

  「這樣也沒有不全」。他道。

  呃——

  季雪一怔,有些不解,「頭都沒有了,怎麼會全?」。

  「夫人,據屬下所知,這是爺最仁慈的手法,那些人,即為人,卻從來不用腦來做人,憑著一顆黑心,爺已經很仁慈,沒有連著將他們的心也一同捏暴」。

  聽起來確實是挺仁慈的,可是,為什麼還是怪怪的呢。季雪秀眉微蹙。

  「這件事會傳開,有些人,該安份了」。

  「哪些人?」。莫不是展家的其他人?

  「正是夫人所想」。夜魂頷著。

  好厲害,季雪不得不對夜魂另眼相看,連她心裡想什麼都知道,這樣的人,實在少見不是嗎?

  「我知道了」。她點頭,「各人造業各人擔,他是擔起了自己的業」。這個他,是中業。「只可憐了堡主,什麼都沒有做,就擔了不該擔的責任,現在,該是他開始造業了嗎?」。造那些,他已經擔下的業。

  「夫人明白就好」。爺正有此打算。

  「唉——」。又是歎息,為展狂,「他活著,很累」。比她更累,之前,在季家,她雖累,卻仍是自在的。但是他不同,他累,卻痛苦。

  夜魂眸光一閃,季雪不曾注意到。

  那張冰冷沒有表情的臉,仍是沒有表情,只是唇角,輕輕一扯。

  事情,出乎意料。

  這一次,爺的出手,非但沒有被懼怕遠離,得到的,是更多的關懷和憐惜。

  夫人,還真是好夫人!

第一卷 第四十章

  這一晚,由雪兒親自下廚,做了不少好吃的東西,儘管,沒有多少人吃得下。看到那樣的場面,那樣的情景,哪還有人若無其事的跟平時一樣,至少,雪兒是辦不到的,所幸,雪兒快一步的在那時將傲人壓在懷裡,沒有讓小傢伙看到他這個年齡不該看到的一幕。

  「雪兒,煮的還真不少」。滿滿一桌子,立蓉有些氣弱。

  要不是為了維護形像,她大概會立刻趴下大吐特吐一番。

  「是啊」。最後一道菜上了桌,雪兒滿意的點點頭,很好,看起來,很完美了。現在,就待那個不知道吃不吃得下的人到場,「李叔,麻煩你去水園請堡主過來用餐好嗎?」。

  「是,夫人」。李叔應聲,離去。

  動作有些僵硬,饒是他年紀再大,見的世界再多,也沒有見過那樣的。今晚,他也別想吃下東西了。

  呃——雖然心裡還是挺痛快的。

  壞人就該早早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免得再去害那些無辜的人。

  當展狂和夜魂進入廳內,傲人已經坐在上頭,小碗裡頭早就裝了好些熱騰騰,香噴噴的食物,小傢伙吃得可開心了,今兒個的事情,對他來說,雖是驚嚇,不過,小孩子大概忘性比較大。或者,眼前的美食更加的吸引人,早就讓他忘記先前發生過什麼事了。

  「好不好吃?」。

  「好吃」。

  「那要多吃一點哦」。

  「嗯」小腦袋猛點,食物往小嘴裡猛塞,不過還是沒有忘記要關心一下娘親大人,「娘也吃哦」。

  「好」季雪笑著點頭,外頭,傳來聲響,不用回頭,也知道他們過來了。

  面對展狂,季雪眉眼間,都是滿滿的笑意,無無形的謝意,今天,她真的好感激她,這一頓飯喝在微薄,不過,她什麼也沒有啊,只有——只有手藝而已。

  「堡——堡主——」。微微頷著。

  展狂僅是輕應一聲,便在以往常坐的位置上坐下,夜魂亦是。

  舉筷,吃飯。

  沒有多餘的言語。

  不過,三人很賞臉的將滿桌子的菜都掃得精光,雪兒看得訝異,她做的份量有多哎,沒想到,吃得剛剛好。

  看來,下次,她一定要再多加些量了呢。

  「不會有下一次」。桌上的殘羹收拾妥當,莫名的,展狂留下這樣一句話,正在為兒子擦拭嘴角的季雪怔然的抬頭,看著他那銀色的面具,突然之間,有股衝動,好想一步上前,狠狠的將他臉上的面具奪下,看看他的真實面目到底如何。

  「啊——」。

  「爺不會讓同樣的事情發生第二次」。夜魂代為解說。但是,雪兒還是似懂非懂,他所說的是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第二次,就是不讓第二個展中業再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嘍,也是——輕笑一聲,笑自己笨。

  一個問題,也得想半天。

  只是夜魂知道,展狂的話中,還有他意。

  夫人雖人在這兒,雖然有舉筷,卻不曾將食物遞入口中,一餐飯下來,夫人連水都沒有喝上一口。

  他自是知曉,夫人為何會如此,旁邊站著的李叔和立蓉面色皆不好看,不止是他們,今天「有幸」看到那一幕的人,這會,大概都吃不下飯。

  他已習慣。

  堡主這是在心疼夫人嗎?夜魂不解,卻知道,堡主大概不會再有下一次,直接在夫人面前動手。

  ..................................................................................................

  「對不起」。人未進門,聲先道,門被推開,是季雪,手裡還牽著傲人,「今天晚上,我想和傲人一起睡」。白天的事,想來還心有餘悸。

  「嗯」。

  呃——

  同意了,真快,一點都意都沒有。雪兒悄悄鬆了口氣,早知道他這麼容易答應,就不用提著心,吊著膽了。

  「娘,想睡」。兩眼朦朧的傲人攀著娘親。

  「好,娘馬上抱你上床睡睡哦」。抱起傲人,著實吃下,雪兒咬緊了牙,小傢伙越來越大,她也越來越感覺到自己嬌小的有些過份,以後,再也抱不動傲人了呢。下一刻,她的手一輕,懷中的兒子易了主,被展狂抱在懷中。

  「謝謝——」。安撫傲人入了睡,雪兒道。

  「他也是我兒子」。一句話,說明了所有。

  小腦袋用力點著,一雙小手,絞成一團,臉上有絲驚慌,深怕他有誤解,「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一雙黑眸,牢鎖著她。

  將她的一舉一動,每一個表情,都一絲不容錯的納入眼中,黑眸,閃過一道光,很快,很亮,而後消逝,誰也沒有看到。

  「夠了」。黑眸攸地一緊,眼及之處是雪兒快要絞斷的一雙小手,她太緊張了。

  「啊——」,小嘴微張,看著他,不知所措。

  屋內,靜寂一片,屋外,銀光遍灑。

  偶有屋外蟲鳴和屋內傲人的翻身之聲,僅餘的只有呼吸聲而已。雪兒困難的吞了吞口水,為什麼她突然之間覺得好熱,明明已經是晚上,明明應該有些涼的。如果現在是大白天的該有多好,她就可以找借口離開這個房間。

  可是,大晚上的——

  「我,我出去一下」。

  「去哪?」。

  「呃,沒——沒上哪」。

  「該睡了」。

  「哦——」。

  納納的應聲,不敢反駁,像及了受盡委屈的小媳婦。不過,眼在凝上展狂那張面具上頭,突然之間,雪兒心裡,不再有他想,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這個念頭,支使著她邁動自己的腳一步一步走向展狂的面前,輕抬臻首,凝著他的臉,凝著他的黑眸,然後,眸光斂下,將他的全身一一打量。

  他們雖然同房,卻也僅是同房,除了新房中的那一夜,他們的關係,不曾再改變過。

  「你天天戴著它,不難受嗎?」。小手,撫上銀色面具,男人身形一僵,定定的任由她撫摸,白天的時候,在捏完人的時候——呃,她似乎看到他從手上脫下了什麼,小手,捧起他的手,細細打量。

  他的手,不難看,寬大而修長,很正常,就像正常人的手一般,不像是受過傷的,特別是受過祝融之禮還能如此完好的手,她不曾見到過。

  「夠了——」。他道,嗓音低沉的近乎沙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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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十一章

  「怎麼會夠」。她搖頭,低喃著,「讓我看看你的臉好不好?」。

  高大身形,立刻死化。

  下一刻,展狂已經站在離雪兒三步遠之外,冷冷的瞪著她。「想看看那場大火把我燒成什麼樣嗎?」。薄唇,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相信我,不知道對你更有好處」。聲音尖銳且冰冷。

  剛剛還摸不到頭腦的雪兒倒抽了一口冷氣。

  老天——

  他誤會了。

  他以為她是誰?會存著那樣的心,人,如果只是看面貌的話,那真是太可悲了。她看得太多,頂著好人的面孔,那心,卻是黑的,卻是冰的,卻是讓人懼怕的。

  「你都知道要告訴我,傲人也是你的兒子」。她沒有再試圖上前,沒有再試圖接近他的冰冷,只是溫柔的用她那雙明亮的眼眸,不滿半絲雜質,定定的看著他,「那麼,我也要告訴你,我是你的妻子,在外頭,人家叫的是展夫人,不是季雪」,她已經是展家人了不是嗎?盡然當初她不願,儘管展家人容不下她,可是——她還是展家的人,還是展狂的妻子不是嗎?「娘去華安寺之前,曾經語重心長的跟我說過,你以身為展家人為恥」。她輕咬著唇,「有些事情,我們不能改變,何不試著接受?當初你沒有反抗的能力不是你的錯,你沒有必要將這背負一生一世,讓自己得不到片刻的喘息時間」。

  那樣,活著會有多累?

  她無法想像。

  「夫與妻,是一體的」。眼兒,凝著床上的傲人,正因為他們是夫妻,才會有了傲人,有了他們的寶貝,「從小,我爹就帶著我娘離開了我,爹深愛著娘,我知道,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人像爹娘一樣深愛著對方,我也不奢望著我的丈夫可以像爹一樣愛我,可是,我不再當陌生人,到現在,我甚至還不知道自己丈夫長得什麼樣」。多可悲。

  她的聲音,有些拔尖。

  她不知。

  只是任由激動的情緒籠罩著他。

  「你要拒絕一個關心你的人,你要再退回自己心裡冰冷的角落了嗎?」。她的語氣,好神分。展狂,因她的話,握緊了拳。

  「傲人像你,娘這麼說的」。她的聲音,小了,「我只是想看看,傲人的爹,我的丈夫,到底是何模樣,就算燒得面目全非又如何,如果我要看俊美男人,為何不乾脆找人畫上一幅畫天天看個夠」。

  一句又一句,將她心底裡藏著許久的話,全都暴發出來。

  「娘——」。床上的小人兒,被她激動的聲音,吵醒了,小小的身子坐了起來,揉著雙眼,不解的看著一雙父母,「天亮了嗎?」。

  雪兒臉上的表情一僵,下一刻,已經換上溫柔的笑,她不能嚇到兒子,「乖哦,對不起,娘吵醒你了,娘正在和爹聊天呢」。聊天兩個字,說得好重。

  「那傲人也要聊」。只有一半清醒的小人兒硬要插上一腳。

  「明天聊好不好?今天已經聊完了」。她輕哄著。

  「哦」。小人兒乖乖的點頭,「那傲人睡睡,明天再跟爹和娘一起聊哦,娘,你也睡,爹,過來嘛」。小手一招,可愛得讓人直想抱在懷裡好好疼寵。

  雪兒抬眼,凝著展狂。

  半晌,他才移動僵硬的身軀,緩緩步向床前,兩個大人,只脫了鞋,便這樣和衣在傲人身邊睡下。

  不過,能真正入睡的也只有傲人一人而已。

  雪兒睜著眼,到天亮。

  至於展狂,她不曾看他一眼。

  心裡,是氣他的。

  氣他完全不把她這個當妻子的放在眼裡。

  .....................................................................................

  翌日,雪兒想再找機會與展狂心平氣和的再好好的談一談,是一家人,住在一起,為何要冰冰冷冷的像陌生人一樣呢。

  只不過,她等了大半天,還是不見展狂的人影,一問之下,才知道展狂一大早便和夜魂出門了,不曾說過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問題,就這麼梗在雪兒的心裡大半個月。

  因為,半個月之後,展狂和夜魂才再度出現。

  一身風塵,進入別莊,一路到水園,雪兒正在繡衣賞上頭的紋樣,看到有人進來,一抬頭,望進的是展狂的眼中,和他臉上那張依舊不變的銀色面具。

  他轉身朝著夜魂微微頷著,夜魂應是,退下。

  雪兒的小嘴,不自覺的噘起。

  心裡可氣著呢。

  這男人,把她當成了什麼,把別莊當成了客棧,沒事的時候,來這兒住住,有事的時候,一聲不響的就離開了。

  完全不把她這個當妻子的看在眼裡,同樣也不將娘和傲人放在眼裡。

  當娘從華安寺禮佛回來的時候,問她展狂去了哪,她吱唔了半天回答不上來,幸得娘知道展狂的怪性子,才沒有再繼續追問。

  否則的話,她一定會羞愧的當場一頭撞死算了。

  堵氣的輕哼一聲,低下頭,繼續衣裳上未完的花樣。

  腳步聲,很輕,卻越行越近。

  他,走到她的身邊,而後停下,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靜靜的站著,看著——看著她白晰的小手,一針一線,遊走在布料上,造出美麗的效果。

  她有個小名叫繡娘,她的手上功夫很厲害,他知道,不過,僅是聽聞,如今,親眼所見,不禁感歎,她果真是天生當繡娘的料子。

  「我回來了」。他說。

  「嗯」。她道。

  轉眼間,他們之間的角色,盡有反轉的跡像,他又閉嘴,不再說話。倒是雪兒再也沉不住氣了,放下針線,氣呼呼的抬起眼。

  「回來就回來嘛,幹嘛站在我面前擋住我的光線」。

  真是氣死她了。

  「你生氣了」。

  「那又怎麼樣?」。她就不能生氣嗎?

  「為何?」。

  為何?

  虧他還敢問出來。

  「堡主」小小的身子站了起來,只極他的胸口,纖手一伸,毫不客氣的往他的胸口搓去,十五天來的悶氣,不出盡,她會憋死,「傲人在我跟前問了大半個月爹到哪兒去了。娘也問,狂兒什麼時候回來,請問堡主大人,遇到這種情況,身為展夫人的我,該如何替你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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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十二章

  「你可以不答,他們想知道什麼,來問我」。展狂不以為然。

  就是他的不以為然,徹底的把雪兒惹火了,「轟」的一聲,火,直接冒上了頭頂,一雙明眸更顯得明亮。

  「好,很好,下次我會一字不漏的把你剛才說的話轉告給他們聽」。話落,她深深的吐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更加的平心靜氣一些,不過,真的有些難。看到他冰冷的面具,加上不以為然的語氣,真的可以直接把人氣死的。

  抿緊了唇,雪兒將地上的東西收拾妥當,直接無視展狂的存在,就要離開回房。

  「站住」。

  小小的人兒身形定住,不過,沒有回身。

  「你要上哪?」。他問。

  「回房」。很冷淡的聲音,很好,雪兒心中暗暗稱讚自己,有學就有三分樣,哼,他還真以為只有他冷得起來了,別人學一學,也沒有差到哪裡去。

  這下,展狂沒有反對,也沒有再開口。

  雪兒輕哼了聲,推開門,進了房,展狂,就跟在她的身後進房的。

  聽到他的腳步,不自覺的,放東西的聲音,大了些。

  又是深吸一口氣。

  她不想因為他而把自己給氣炸了。

  坐在桌前,她再度無視展狂的存在,一針一線,開始細心的繡著。

  展狂未出聲,只是在她的對面坐著,面具下的黑眸,一眨也不眨的凝著她的一舉一動,手上的針線,彷彿像是擁有自由生命一般的在她的手底下,自由來回,構出最美麗靈秀的圖案,黑眸之中,閃過一抹光,很亮。

  不過,就在那抹亮之後,他開始注意到,她手上的衣衫很小,小到,僅有傲人可以穿得下。

  「是誰的」。他開口,問著。

  「兒子的」,頭也不抬,她回著。

  「我的呢?」。

  「……」。

  嬌小人兒一聲不哼,沒有再回答他的回題,不過——他的雙眸,一直盯著她,火熱熱的彷彿要將人燒起來一般。

  半晌之後,雪兒實在坐不住了。

  秀眉一挑,手上的東西,再落被她放下,一雙明眸,瞪得大大的回看著他。「你到底在看什麼?你不是很忙嗎?一走就是大半個月見不到人,現在哪來的閒工夫坐在這兒瞪著人看?很好玩,很有意思?」。才怪。

  她的心火一個勁兒的往上冒。

  不止燒著了自己,就要把他也燒起來了。

  「我的呢?」。他沒有將她的小小怒火放在眼裡。這個世上,怕再也沒有人的怒火有夜魔展狂的怒火更嚴重了。

  除了死,沒有後路可留。

  「沒有你的」。聲音拔尖。

  「我的呢?」。

  「我為什麼要做你的?才不要呢,我們是什麼關係?你是高高在上的無極堡堡主,要什麼樣的好東西沒有,還會稀罕我的小東西嗎?沒有沒有就是沒有——」。

  「我的呢?」。

  一來一回,你一句我一句,已經不下十來句了,雪兒用力的吼,展狂淡淡的問,不下幾句,雪兒的嗓子已經有些吃不消了。小手一伸,抓起茶杯,倒上茶,完全沒有形像,沒有氣質的往小口裡灌,看來,她是打定主意不把展狂放在眼裡了。

  小臉兒,漲得紅通通的,因為氣氛,渾身上下,微微輕顫,唇邊的水珠,滴滴落下,雪兒用力的用手擦拭,過大的力道,讓她白嫩的肌膚更紅了。

  深幽的黑眸,因她的一舉一動,而益發變得深遂。

  修長的手,輕輕圈握,再至緊握成拳。

  他,似乎在隱忍著什麼。

  雪兒發現了,不自覺的後退一步,用力的吞了吞口水,要命,剛剛是不是真的惹火了他,看他連拳都握起來了,是不是打算一拳把她給解決了?

  紅通通的小臉,立刻轉為蒼白。

  不——他才不會那麼費力氣的用拳頭去打她呢,他只會一隻手把她的腦袋給硬生生的捏沒了。嗚嗚——一想起那樣的畫面,她的心裡就發毛。

  「你——你想幹什麼?」。她又後退了一步。

  「站住」。手一鬆,欣長的身軀立了起來,「你還想退到兒去?」。

  「沒——沒有」。

  沒有?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她眼中的懼怕,她以為他會打女人嗎?她以為他會打她?一想到她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懼怕他,展狂的牙,咬了起來。

  大步一邁,走進她的身邊,大手,握住她纖弱的肩,不讓她再有機會往後退。

  「怕我?」。

  「沒有」。她搖頭。

  就算心裡有些怕怕的,不過,現在不是讓他知道的時候,他也不是故意讓人怕的,是她不好,好好的為什麼發脾氣呢,為什麼跟他大小聲呢,以前,他也沒有交代過什麼啊,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不是嗎?

  她為什麼突然在意起他的行蹤來了呢。

  小腦袋無意識的直搖著。

  「看著我」。大手,托起她嬌巧的下巴,明眸,迫不得已,對上他的黑眸。「什麼時候做我的」。半晌之後,雪兒以為他根本就不會開口,他開口了,問得,卻是這樣的問題。小嘴驚怔的微張,不敢置信的看著展狂。

  他,就只有這個問題?

  「什——什麼?」。

  「你打算什麼時候,為我做衣衫?」。他不厭其煩的再度重複了一次。

  呃——

  這一次,雪兒總算是聽明白了。

  「你什麼時候想要?」。聲音好弱,弱得快要沒有氣息,眼兒低垂,不再看他。

  「越快越好」。

  「那——那我明天就替你量身」。

  「好」。

  他應是,鬆開了手,還她自由,雪兒用力的閉上了眼,才再度回到桌前,今兒個,要把傲人的衣裳做好,明天才能專心的為他製衣。小小的腦袋,低低的,低得比平時更低,她,在躲著他,儘管,她是躲不開他的。

  「你想看我面具下的臉不是嗎?」。他問。

  她沒有答,動作卻因他的話而僵硬。

  「等到你將衣衫給我,就讓你看」。

  「啊——」。訝異的抬頭,怔看著他,剛剛,她是不是聽錯了,其實,他沒有開口,更不可能說話,更加的不可能會說出那樣的話不是嗎?「你——說什麼?」。

  「讓你的衣衫,換下這張面具」。他再次說道。

  這一次,她聽得真切。

  「是——真的嗎?」。輕顫的手,已經握不住針線,鼻頭一陣發酸,眼眶一陣發紅,她想哭,好想好想—— ............................................................................................

第一卷 第四十三章

  晚膳,一家總算是團團圓圓一桌吃飯。

  余如儀什麼也沒有問,兒子的性情,為人母的,豈有不知的道理,就算是事先的擔心,現在,看到他平平安安的回來,也就安心了。

  倒是小傲人,一雙明亮的眸子,直瞅著展狂,小嘴兒噘得高高的。

  就算他再想親爹,眼下,也不想跟展狂說上半句話。

  「傲人,看見爹回來,你不開心嗎?」。半晌,雪兒才小心亦亦的開口問,展狂沒有回來之前,小傢伙明明就是天天追著她問長問短的,爹什麼時候回來?爹為什麼還不回來?她都被問的快要抓狂了,結果,人是回來了,他倒是不問了。

  「哼」。小小人兒,輕哼一聲。

  「怎麼了?」。

  「才不開心呢」。小腦袋倔強的轉頭,硬是不想看著展狂,「娘,人家都不想念傲人,傲人為什麼要想念他,反正現在有娘和奶奶疼傲人,傲人才不要他呢」。看來,小傢伙是氣壞了呢。

  呃——

  雪兒苦笑。

  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事實如此,如果現在她跟小傲人的角色轉換一下,大概現在,她也會這麼做吧。

  「傲人乖哦,爹是有事情要做才沒有跟傲人告別就離開的,現在爹回來了啊,辛苦了這麼久,傲人難道不心疼嗎?」。

  小小的臉兒,因為她的話,而暗暗變色。

  哼,他就算是心疼,也不會說出來的了。

  免得爹太得意,下一次又是一走就是好久,他都看不到人。

  「爹也沒有告訴娘,也沒有告訴奶奶,之前奶奶和娘也不開心啊」。童稚的言語,是濃濃的不滿,大多不是因為他自己,而是他最愛的娘親和奶奶。「就算再忙,也可以告訴娘一聲啊,然後娘可以告訴奶奶和傲人,傲人才會心疼他,現在,傲人才不要呢」。

  爹怎麼可以這樣?

  他長大以後一定不會像爹一樣。

  「這樣啊——」。納納的,雪兒不知該怎麼辦才能讓小傢伙鬆口,事實如此,身為人父,是展狂沒有道理嗎?

  如果不是之前他所說的話,她也氣他,她也不想輕易的原諒他。

  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是」。重重的一聲,小傢伙開始埋頭苦吃,不想說話,也不想看人。

  雪兒無奈的和余如儀互視一眼,紛紛無奈搖頭。

  「那麼,傲人要怎麼樣才肯原諒爹爹呢?」余如儀問。

  「除非爹爹向娘和奶奶道歉,傲人就原諒他」。

  「那傲人呢?傲人不想爹爹跟你道歉嗎?」。

  「我不要緊,只要娘和奶奶原諒爹,傲人就原諒爹」。

  如此的善解人意。

  他還是個小娃娃啊。

  兩雙眼,齊齊的看向展狂,他的神情,一點也沒有變化,彷彿剛剛發生的事情,剛剛談論的對像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狂兒——」。余如儀輕喚。

  「堡主——」。

  黑眸,緩緩抬起,凝向兩人。

  半晌,他才緩緩的放下手中的筷了,一雙黑眸,凝上傲人的小臉,那倔強的小臉,著實不像一個四歲孩子才會有的。

  他不是在無理取鬧,而是因為有理才會如此。

  「我道歉」。三個字,冷淡的出自他的口。

  聽不出誠意,看不出表情,不過,他說了。

  儘管如此,已經算是相當的難得了,余如儀和雪兒只是點頭,然後,兩人看著傲人,「現在,可以了嗎?」。

  小傢伙不記恨,「好吧」。抬起了頭,明亮的眼睛,對上展狂的黑眸,「爹,你辛苦了,這些都是娘做的,傲人好喜歡吃,爹也要多吃一點」。

  「好」。他,只是點頭。

  ........................................................................................

  是夜,傲人已睡,今兒個晚上,雪兒沒有讓傲人進他們的屋裡,因為,她沒有那麼早睡,傲人的那身衣衫已經完成,今晚,她需要為展狂量身,料子已經選好了,這兩天,她會趕出他的衣衫過來。

  為的,只是看看他面具下,獨屬於展狂的那張臉。

  「雙手伸直」。小小的身子,站在他的面前,更顯的格外嬌小,要量他的臂寬也著實有些費力。高挺的男人,低垂的黑眸,牢牢的鎖住嬌小人兒白淨的小臉,而後,他坐了下來,「謝謝」。鬆了口氣的之餘,取下數據,收妥之後,一門心思全都放在布料上,三兩下便已經裁製妥當。

  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

  雪兒的雙眼還是絞在布料上,完全沒有注意到,屋內的男人,也同樣一直坐在那兒,身形未變,只是一雙黑眸鎖著她。

  夜,更深了。

  銀白的月色透過窗,入了屋內。

  「夠了——」。男人開口,聲音低沉的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嬌小的人兒,完全沒有注意。

  「該睡了」。男人再度開口。

  嬌小人兒,仍然未覺,她全心全意的都放在了衣衫上頭。

  「該睡了」。男人起身,長手一伸,奪下她手上的衣裳,下一刻,男人已經輕鬆的將嬌小人兒抱起。

  「啊——」。突來的動作,嚇壞了雪兒,直到被擺上床,她才回過神來,怔然的看著展狂臉上那張銀色的面具,完全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怎——怎麼了?」。

  「天就要亮了」。黑眸,含著危險之色,聰明人一看到,就該乖乖的閉上嘴。

  「我知道啊」。小腦袋點頭,明眸之中,含著瞭然,她當然知道天快亮了,「你該睡了」。小手,抓上他的手臂,將展狂也拉坐了下來,「馬上就要天亮了,傲人會過來吵,到時候你就睡得不安穩」。

  「你呢?」。

  「我?不要緊,我習慣了,如果趕得急,只要兩天就可以了,到時候——」,小手,撫上他的面具,未完之語,早已不言而明。

  展狂薄唇輕抿,大手,握住了她的小手,而後,輕鬆的將她壓倒在床上,蓋上被子。

  「睡吧」。他也躺下,將她擁入懷中,雪兒無力起身,只是納悶他的行為,不過,僅是一會,濃濃的睡意,籠罩著她。

  周公,來找她聊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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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十四章

  這兩天,雪兒一直沒有什麼時候陪傲人,她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展狂的衣裳上頭,一針一線,格外的認真,也格外的神速。

  傲人乖巧,當他知道娘親是給他爹做衣裳,而且,是第一件衣裳的時候,小傢伙可是很同情親爹的,因為,從小到大,他的衣裳都是娘親手做的,可是——可憐的爹才第一次讓娘給他做衣裳。

  現在——

  手裡捧著的是一針一線,出自她手的長衫,他總喜歡深色衣裳,或許,是因為性格深沉,早已壓抑慣了,所以,深色,更能代表他的性情與心情,這身衣裳,如同他以前的風格一般。

  「這個,是給你的——」。雙手,托衣的雙手輕輕遞出,伸至他的面前,「試試看看是不是合身」。

  黑眸,凝著她,而後,到了她的手上,那身衣衫。

  只是——

  展狂身形未動,僅是站著,看著,而後,什麼也不做,什麼也沒有說。

  半晌,舉起的雙手,有些酸痛,手上的衣衫沒有被拿過去,雪兒不解了,一抬頭,只看到他的眼,輕輕一聲歎,只好將衣衫打開,親自為他試。

  褪下他身上的外衫,然後,小心亦亦的為他穿上,欣長的健碩的身形,看起來更加的挺拔,深色衣衫上的精緻繡樣,讓這深色瞬間變得不同,站遠一些,一眼望去,眼前的展狂,似乎,有著某些方便的不同。

  事實上,他的表情,他的臉上面具,什麼都是相同的。

  「很合身哦」。滿意的頷著小腦袋,雪兒輕笑,看來,她的手藝可是半點都沒有退步,就算是趕出來的,一針一線也絕對是精品中的精品呢。

  「嗯」。展狂點頭。

  「那——」。一雙小手,因為他的肯定,而絞到一塊兒,「現在,是不是可以——」。餘下的話並未出口,她只是用她的那一雙明亮無比的眼直瞅著他的銀色面具。

  時間,彷彿停止。

  兩雙眼眸,膠在一塊。

  半晌之後,展狂才抬手,緩緩的拿下早已成為他第二張臉的銀色面具,面具下的臉,赫然,出現在的雪兒的面臉。

  冷不住倒抽一口涼氣,雪兒驚怔的雙手輕捂著小嘴,以免尖叫出聲。

  展狂的那張臉,儘是半人半鬼,呃,不——初一看見,確實是那般感覺,細細看,又是另一回事。

  一邊的臉,俊朗無痕,而另一邊的臉,交錯的是處道疤痕,清晰可見。那像是燒傷,也像是被劃傷——

  「怎麼?嚇到你了?」。薄唇一扯,他似乎並不在意自己醜陋的一面,展露在她的面前。

  雪兒無言回答,只是用力的搖著小腦袋。

  嚇——

  不,確切的說,她是挺驚訝的,但是,還不至於到。

  「看夠了嗎?」。

  「啊——」。

  怔怔的,雪兒不知道他為何會有此一問,但是,下一刻展狂的動作,已經告訴她,他為什麼要這麼問。

  手抬起,銀色面具,再度蓋上了他的臉。

  「你怎麼?」。又遮回去了,雪兒回神,有些著急,「為什麼?」。

  「我只答應你,讓你看到我的真實面目,並沒有讓所有的人都看到」。以這張面具示人,他更加的習慣而已。

  怎麼——

  怎麼會這樣?

  小嘴兒微張,雪兒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反駁他,沒有錯,他之前是沒有說過以後都不戴面具了,他也實現了他的諾言,讓她看到了真實的他,看到了真真切切的他,可是,一下子,他又馬上的戴回了面具,讓她不得不小小的懷凝一下,剛剛所看到的是不是幻像,其實,他一直都戴著面具。

  「我還沒有看清楚」。明亮的眼眸中,透著堅持,「現在,你再把面具拿下來」。至少,她要看得仔細,而不是一憋之時而已。

  「夠了」。

  「不夠」。

  「一張殘臉,沒什麼好看的」。

  「是的,它確實是一張殘臉」。

  面具下的薄唇驀然緊抿,雙手,緊握成拳。

  「但是,它不管怎麼樣,都是你的臉,是你啊,為什麼不讓它見人,你的臉上,是有些傷痕,卻不醜,一點都不醜,真的」。

  「不醜」。薄唇一扯,嘲諷的笑,「你可曾想過,因為這張臉,將人活活嚇暈」。那時,他還是個孩子而已。什麼都不懂,卻要承受那樣的痛苦,被親人活生生的陷入火堆,得天之幸,有命歸,卻比死都不如。

  他厭惡自己的名,更加厭惡自己的姓,展狂——他寧願一輩子都不是。

  他甘為魔。

  甘為夜魔。

  「不——」。雪兒搖著腦袋,眼眶一陣紅通,「別在意好嗎?別在意,那些人只是妒忌你」。小手,攀上他的腰,然後,便不肯放的直直抱住,她不想看他神傷的樣子,那般嘲諷世間,那般的痛恨所有。

  她寧願看著他平淡冷漠與不以為然,至少,他的心裡不會難過,至少,那樣,他會好過一些,是的。她不想看到,一點都不想看到啊。

  「你哭了」。高大的身軀一震,「為我而哭嗎?」。嘲諷不再,似乎有些歎息。

  「以前的事,都已經過去了,現在,以後,你都不可能再遇到那樣的事情,真的」。她急切的想要保證什麼。

  「我知道」。因為,現在的展狂,早已不是以前的展狂,誰人敢與他做對,他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絕對不會——

  「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在家人的面前——至少,在我,在傲人和娘的面前,讓我們看到的是真實的你,而不是你的面具好嗎?我們是你的家人,不是無極堡裡那些只為名,只為利,只為權勢的人,相信我們,好嗎?」。

  「……」。他沒有開口,顯然不願。

  雪兒著急的抬頭,看著他。

  半晌之後,他才再度開口,「不——」。

  呃——

  「為什麼?」。

  「你看到的,僅是我身上一部份的傷痕,那場火,足以燒死太多的展狂,傲人會怕,娘會傷心,而你——」。手,撫向她白淨無暇的小臉,不——這樣很好。

  他不想改變什麼。

  那樣的改變,對誰都沒有好處。

  他們已經習慣戴著面具的他,而沒有戴面具的他,他們是永遠也不可能習慣的。

  一顆沉於谷底的心,不曾上升過。

  哪怕,曾經因為懷中人兒的柔情溫暖過,卻——仍是被傷得太深。

  深到——不知何時,才能從那谷底爬出來。

  ...............................................................................................

第一卷 第四十五章

  一早,雪兒天微亮就醒了,花了大半天的時間,小心亦亦以不驚動展狂的情況下下了床,如履薄冰般一小步一小步邁向門外,她知曉展狂修為高深到,只要一點點小小的聲響,就足夠驚醒他。

  所以,昨兒個晚上,她故意等到好晚以後才睡。不知從何時起,她不睡,他也不會睡。

  就算他已經躺在床上,也僅是閉目養神而已,絕對不會睡下。

  哭了一整晚,她的雙眼紅腫,一雙水亮的眼眸,此時,佈滿了濃濃的倦意。小小的身子,卻沒有因為疲倦而稍稍的緩步,加大聲響。

  昨天,從他再度戴上面具開始,不管她怎麼說,他說不脫下就不脫下,從頭到尾只有一句話,他已經實現了他的諾言,餘下的,他並沒有做下任何承諾,與他沒有任何關係。說來說去,倒成了她庸人自擾了,可是——她就是不服氣。

  她期待了那麼久,難道只為了看那一眼,既然他肯讓她看那一眼,為什麼不讓她繼續看。他的心情,她能理解,他心底的酸楚,她能體會,她不想他再把那股酸楚繼續壓著,如果不放開,如果不洩盡,這一生,這股酸楚,這股疼痛,會一直一直的跟著他。

  他苦,難道,人稱展夫人的她就會快樂嗎?

  他苦,她不快樂,娘不開心,傲人也不會。

  何苦,苦了一家子的人呢。

  她哭,她不知該如何才能讓他軟化,女人的武器無外乎一哭二鬧三上吊不是嗎?她實在無計可施了,所以,才會一直哭,一直哭——

  結果——

  他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表示。哭了一個晚上,拖了他一個晚上,她終於明白,眼淚對展狂是沒有用的。

  清晨的天空,乾淨的彷彿剛剛洗淨一般,空氣中的清新,深深吸上一口,泌入心,有絲涼,有絲清香,天邊日陽即將升起,溫暖的陽光,即將照耀大地,別莊的人,已經依次起來,水園較為安寧,別莊裡的人都知曉,堡主夫人居住水園,堡主大人是怎麼也打擾不得的,因此,就算堡主大人起得再晚,也不會再去打擾,唯有立在水園之外,瞪大雙眼,察看動靜,一旦屋裡頭有動靜,便立刻上前伺候,不過,這事兒,可許久沒有這麼做過了。

  夫人體諒下人,堡主也不會硬要強求。

  「夫人——」,李叔驚訝的盯著雪兒。「你已經請來了?堡主也起了嗎?我馬上吩咐春曉和春夜去水園侍候」。

  雪兒纖手輕搖,「李叔,不要緊的,園裡沒什麼好侍候的,春曉和春夜就讓她們做她們的事兒吧,我去打點水,堡主應該馬上就要醒了」。

  聽到這話,李叔倒抽一口氣。

  夫人隨和,但是,要是讓堡主知道打水這點小事還要夫人親自動手,他這個做管事的就真的萬死不辭了。

  「夫人,萬萬使不得——」。

  「李叔,別忙」。雪兒怎會不知李叔心裡頭的想法,她輕笑,柔和的表情,緩和了氣氛,不過,李叔還是急得巴不得立刻親自跑到井邊將水打好擺在雪兒的面前,「我要自己來,你知道,堡主不喜歡其他人出現在他的面前,由我親力親為就可以了」。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以前都有人準備妥當,她做的事兒也不多就是了,這一次,她可是從頭到尾。

  呃——

  她的方法,著實有限,無法拿出太多的花招,只好來軟的,昨天的哭泣,今天的柔情放送,如果他再不妥協,那她也就真的一點法子都沒有了。

  打好水,準備好毛巾,他慣用涼水,其實,她從來沒有看過他洗臉,因為,他一直都有戴著面具,她也無從看起。

  今兒個,她是打定主意要為他洗臉。

  只要他再一次謝下他的銀色面具,她就更有把握不讓他戴上了。

  感覺——或許,就只是感覺而已,她覺得隔了一層面具,就離他更遠一些,他們原本就已經離得夠遠的了,不需要再遠。

  門,輕輕推開。

  屋內的男人,已經睜開黑眸,幽暗的眸子,在凝上她紅通的眼時,更顯深遂,高大結實的身軀靠坐在床上,銀色面具下的表情,無法讓人猜透,低垂的眼眸,更讓人無法瞭解,他此時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呃——」。邁進門的腳步微微一頓,秀麗小臉上的笑,開始呈現僵硬狀態,「醒來了」。

  展狂未語,黑眸隨她的移動,緊黏不離。

  雪兒放下水,擰好毛巾,一步一步,走得緩慢,一口一口用力的吸進空氣,如此才能讓自己執續有勇氣做下一步,否則,她一定會臨陣退縮想要離開這個屋子,他想戴著面具一輩子就一輩子好了。

  季雪,加油啊。

  小嘴喃喃,她用力的給自己加油。

  「擦個臉吧」。

  「……」。

  「呃——」。好難開這個口,雪兒輕聲歎息,這一步,要踏出去,真的不容易,光是看到他這樣的眼神,她就想逃得遠遠了,「你生氣了」。他的眉頭,深鎖。

  「不需要」。低沉的嗓音,輕緩的溜出口。

  「怎麼會不需要」。他的拒絕讓她輕輕的吞了吞口水,「我是你的妻子對不對?」。她問,有些理不直氣不壯,沒有什麼底氣,因為,他不回答的機率太高,高到,完全有可能一個字都不答,僅是給她一個涼涼的冷眼。

  「……」,

  一切如雪兒所料,黑眸,掃過她一眼,未語。

  「果然還是有距離嗎?」。小嘴兒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她就說嘛,哪有她以為的那麼順利,就算他真的住進了別莊,真的疼愛著傲人,真的睡在她的身邊,那又能如何呢,展狂還是展狂,一切都不會變。「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小手,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中的巾帕。

  嬌小的身子,像是頓時失了力一般的轉過身,一步一步,似拖著千萬斤重物般回到臉盤,將巾帕放入,撈起,再放入,撈起——

  展狂一直看著她重複了一遍又一遍的動作,那般無力,那般失落——心,猝然揪緊,咬緊了牙,握緊雙拳,高大結實的身軀,立了起來,端坐在床沿,黑眸含著令人無比不解的光芒,看著她——

  而後,開了口。

  「過來——」。

  重複一次又一次動作的人兒,沒有半點反應。

  展狂嘴角微微抽搐,挺拔身軀驀然立起,以極快的步法,眨眼之間,立在她的身後,「夠了」。大手,猝然握住她試圖無止境重複下去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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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十六章

  如他所言,真的夠了,小小的身子,被他困著動也不動,雪兒連呼吸都快忘了。而他,急促的呼吸,擾了她。

  心一揪。

  她為難他了嗎?

  是的,她討厭有人強人所難,讓她去做壓根就不想做的事情,同樣,他也一樣,或許,他更迫切一些,只是,她不這麼做真的可以嗎?可以讓他繼續「夜魔展狂」下去嗎?就算她真的讓他這樣一直下去,當他是夜魔時,就真的快樂嗎?

  或許,當他是夜魔的時候,比當他是展狂的時候,更快樂一些,不過,她知道,他還是不開心,不快樂。

  「對不起——」。小嘴兒輕啟,她輕輕喃著,似自言自語,輕到,讓人以為剛剛僅是錯覺,她壓根就沒有開口,更不可能說什麼,剛剛——僅是一陣風兒吹過而已,僅此而已。

  「……」。

  「我不該為難你」。小腦袋垂得低低。輕輕呼出一口氣,她的眼光飄遠,「如果真的不願意,你也可以不要為難自己,都怪我——」。她笑,卻非笑,扭成一團,有的,只是苦楚,「太孩子氣了,對不起」。又一次的道歉,讓她身後的男人,擁著她的力道加強了,「對不起——」。

  「夠了」。他低吼。動作粗魯,卻控制力道的托起她白淨的小臉,當黑眸,凝上她臉上淚痕聲,高大的身軀猛然一震,黑眸之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似痛苦,似看開——「我答應你就是了」。聲音,繃得緊緊,牙,幾近咬碎。

  小小的人兒再度僵住,似乎,不敢相信他的承諾,他剛剛開口所說的話,如同她先前一般,僅是一陣風,其實,什麼也沒有留下。

  「你——你是說——」。眼兒,猛眨著,無聲的淚,已落下不少,如今,更是無意識的滴落在她的小臉上,他的手上。

  他像是被燙到一般,甩下手上的淚。

  「你沒有聽錯」。

  「是——是這樣嗎?」。事情轉變的真的有這麼快?她以為她這輩子就算再努力,也不可能更進一步的走進他的心裡,更不要說,讓他應允了。

  「不過——除了傲人和娘,我不會在別人的面前拿下面具」。他沉聲補允。

  這張臉,是他自己的。

  不管他心裡如何去想,都由他自己做主。

  「啊——」。其實,她不該驚訝的,有這樣的要求,才是展狂啊,「其實,你一點都不難看」。手,輕撫上他的面具,她輕語著,低柔的聲音,像溫潤的水,滑過他的心田,身軀猛然顫動,手,用力的將她納入懷中。

  他沒有說話,那擁抱,卻比言語,更讓人動容。

  雪兒剛止住的淚,再度落下,落在他的胸前,燙著他的胸口。

  「都依你,都依你好不好」。只要他肯讓家人見到他的真面目,就夠了,真的——她的要求並不多不是嗎?

  能夠走出自己的心魔,能夠在家人面前打開完完全全的自己,總有一天,他會開心,真正的開心快樂。

  哪怕,僅是在家人的面前。

  無妨,不是人人的身邊,都擁有著很多很多的朋友和親人,他有她,有傲人,還有娘——有夜魂,往後,別莊裡的人,都是他的家人。

  這一晚,晚膳在老夫人余如儀的佛堂裡用膳,沒有外人,有的,僅是一家四口。余如儀,展狂,傲人和雪兒。

  余如儀深感有事,不過,並沒有揪著心,因為,雪兒臉上揚著的是笑而是緊張焦急,傲人如同以往的可愛,沒有噘著嘴兒。

  相信,是好事吧!

  「娘,今天,你可以看到他哦」。纖指一指,指著展狂的面具,語氣之中,難免孩子般的嬌氣。

  余如儀兩眼圓瞪,不敢相信。

  就算她是狂兒的娘,狂兒對她,總比對無極堡的其他人好些,不過,他對她,心裡仍然是有著排拒,難以親近,她也不知道有多久不曾看過兒子的真面目了,久到——她以為直至她老死也不可能再看到。

  僅能看著傲人一天一天長大,那相似的小臉,來懷念狂兒的樣子。

  如今,雪兒做到了。

  當初的決定果然沒有錯,雪兒就是狂兒的福星,給狂兒帶來了可愛的傲人,如今,又牽著狂兒的手,走出那般黑暗。

  笑著,滿是期待。

  「娘,你在說什麼?」傲人有些聽不懂呢,只要爹爹在家,他們每天都有一起吃飯,為什麼娘要說今天可以看爹,難道,明天就不可以看了嗎?

  揚著小腦袋,明亮的雙眼裡頭,掛滿了無盡的問號。

  雪兒輕笑,點向傲人的鼻子,「傻小子,你天天看到的爹爹是不是都戴著這個」。她再度指著展狂臉上的面具。

  「嗯」。小傢伙重重的點頭,他還是不解,爹愛戴這個嘛,他都不脫下來。

  「現在,爹要脫下這個東西讓傲人看哦」。

  「真的嗎?」。語氣立刻提高,兩隻眼睛亮晶晶的。

  「嗯」。這次,輪到當娘的點頭了。

  三人溝通完畢,三雙眼,直勾勾的盯著一直不曾開口的展狂,一直盯著,盯著完全沒有動作,下一刻卻不得不有動作的他。

  寬厚的大手,以極緩的速度抬起,慢得讓人想要上前去取代他自己的手為他取下臉上的面具,好半晌之後,三人擔著心,都快要繃裂時,他終於拿下臉上的面具,黑眸低垂,凝著桌面,不曾看著雪兒,更不曾看著他親娘和兒子,只是看著桌,神情,有些緊繃。

  「狂兒——」。余如儀滿臉激動。

  她,在她的有生之年,終於,能看到兒子的真面目,舉起的手,試圖撫上展狂的臉時,被他躲來了。

  余如儀失落的放下手,安慰自己,沒有關係,已經看到,她亦心滿意足。

  「爹——」。小嘴兒張得大大,沒有辦法,小傢伙得接受一個全新的爹呢,他沒有戴著面具和戴著面具的樣子差好多的哦。

  展狂的黑眸,凝上傲人的小臉,細看之下,他的黑眸之中,盡漾著似緊張的東西。

  「傲人摸摸——」。小小手抬起,眼兒中滿是企求,沒有一點懼怕,沒有一絲慌亂,而是,想要摸他——展狂的身軀再度僵住,為什麼,為什麼看到他這張就想要摸,黑眸,閃過一抹懊惱,對上雪兒帶笑的眼。

  「笑什麼」。他沉聲道。

  「沒有」雪兒很識相的立刻搖頭,「傲人想要摸摸你就讓他摸摸嘛,不然他會哭哦」。

  哭?

  某人再度僵住,半晌,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讓小傢伙的手停在他的臉上,「捏」個夠。

  「爹——」。笑得傻呼呼的,小手,搶過展狂手上的面具,把玩著,然後,決定不還——

  「現在,輪到娘了哦」。輕柔的言語,喚醒了失落中的余如儀,「堡主,傲人都摸過了,你不能不讓娘摸,不然就是偏心哦」。

  偏心?

  該死的偏心!

  他就喜歡偏心怎麼了?

  頭,用力的一轉,面對余如儀,余如儀一改剛才的失落,眼中,盡閃著跟傲人同樣的光芒,臉,輕顫著,扶上他的臉——

  那張,受過傷害,讓她自責,讓她心疼的臉,她兒子的臉啊——

  ............................................................................................

第一卷 第四十七章

  不怕,

  不怕,

  真的一點都不怕。

  濃眉,稍稍鬆展開來,握緊的拳,悄悄鬆開,雪兒將他的反應都看在眼裡,有些心酸,他擔心,憂愁過。沒有一個人能在承受親人那般殘忍的對待之後,再去承受親人的尖叫與害怕,那會讓他真正徹底的崩潰。

  或許,無極堡裡的人會尖叫,會懼怕,會恐慌,但是,別莊裡的人不會,永遠都不會。

  「狂兒,你的臉——」。余如儀驚訝,不敢置信,狂兒剛受傷時,她在他的身邊照顧,連她這個當親娘的都無法忍住,常常閉目,那張燒燬的臉,早已看不出原樣,而今,除了疤痕之外,稍稍的扭曲之外,他甚至還有一邊臉是完整無缺的,老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當初,她看到的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臉?

  薄唇輕扯,展狂也摸一下自己的臉都懶。

  「江湖有個人來瘋」。聊聊幾字,說盡一切。

  「人來瘋」,就是身不在江湖的尋常百姓也聽過這個人來瘋,聽說,這個人來瘋什麼都會,不管哪行哪業都能插上一腳,藥王,醫神,毒尊皆是他的手下敗將,只可惜,他對虛名沒有興趣,他的醫術高超,他的武藝超群,天底下,還沒有什麼疑難雜症難得住他的,不過——他被稱做人來瘋不是沒有道理的。

  只要對上他的好,讓他為你做什麼都可以,上天,入地,出生,入死,他絕對不會多說一個字。

  一旦他瞧你不順眼,那麼,就算你上天入地,出生入死的,他也不會看你半眼,不干就是不幹,不醫就是不醫。

  這樣的人,江湖上還真是又愛又恨。

  不過,恨者為多。

  人來瘋,太過隨興,得罪的人可謂不是小事。

  「是那個人來瘋嗎?」。身為無極堡的人,余如儀不可能不知道的,近年來,無極堡的名氣可是越來越大,就算她身處佛堂,也能聽到一些風聲。

  「你做了什麼事讓他歡喜嗎?」。雪兒亦發的不解,人來瘋可不管你有多厲害,就算你的武功強出他許多,他不爽就是不爽,就算你打死他,他也不會出手的。

  「不——」。緩緩吐出一個字,「我打敗了他」。

  呃——

  他打敗了「人來瘋」。

  可是江湖傳聞不是這樣的,人來瘋可不是你打敗了就聽你使喚了,醫術在他的身上,就算你把他的身體分開,也尋不出什麼的。

  「就算你打敗了他,他為什麼這麼輕易的就聽你的?」。還是不解,非常的不解。

  「一招」。他,再度補充。

  一招——,他的意思是說,他僅以一招,打敗了人來瘋,那個江湖傳聞,百年難得一見的武林奇才,百事通?他,真的有那麼厲害嗎?

  雪兒和余如儀互視一眼,兩人的眼中,是無法掩藏的難以置信,人來瘋就這麼輕易的——呃——

  雪兒小嘴微張,用力的吞了好幾口口水,才能正常的問出話來。

  他的一招,她是見識過了,一招出手,人家都沒有命在了。

  「那個——堡主——」。

  話才剛出口,展狂的臉驀然一黑,雪兒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下意識的收聲,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他,而後,將視線轉向一旁的余如儀,想要探得一些蛛絲馬跡,她剛剛有說什麼她不知道的混帳話嗎?

  應該沒有吧!

  但是,他為什麼好好的沉了臉,為什麼像是生氣呢。

  「問」。

  「哦——」。是他叫她問的,不是她自己硬要問,所以,不能全怪她哦,就算他不高興,也不關她的事哦,雪兒的心裡,喃喃的自我安慰著。「除了那個——」,話一隱,「捏扁人家腦袋的招術之外,還有什麼招術?」

  「天——」。余如儀一聲驚呼,難道,將人的腦袋捏扁了,還不算極致嘛。

  「有」。低沉的聲音,如是回道。

  呃——

  真的有?

  「想試試嗎?」。

  「不想」。回答的好快,完全不經由思緒,直覺出了口,小腦袋,搖的很快,且堅定,不想看就是不想看。

  「哦?」。有意無意的抬眼,瞅著雪兒看。

  嚥了嚥口水,雪兒晃晃腦袋,還是不想的好,低下小臉裝做什麼也沒有發生。

  半晌,確定他沒有再追問的意思,她才敢抬起小腦袋,「那,就因為這個,人來瘋就願意為你治臉了嗎?可是——為什麼不乾脆把你的臉治好」。

  「……」。展狂無聲。

  不是不想回答,而是,這事兒,根本就沒有辦法回答。

  人來瘋之所以會沒有將展狂的臉治好,一邊完整,一邊卻是疤痕滿佈,唯一原因,就是展狂的那一招,他使出的那一招,人來瘋以他半張臉來償還。

  不過——完整與否,他已不在意。

  他又不說話了,雪兒一聲輕歎,將傲人手上玩得起勁的面具拿過。

  「娘,傲人要——」,小傢伙硬是揪著不肯放。

  「傲人,乖,給娘好不好,爹要戴著它哦」。雪兒輕聲誘哄著,只可惜,小傢伙早就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了,雖然,他也才四歲多而已。

  噘得高高的小嘴,晶亮的眼兒,看著展狂的臉。

  「爹不要戴這個,傲人要玩這個」固執的語氣,完全沒得商量。

  雪兒聽得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

  老天——

  小傢伙的固執到底遺傳到誰,她明明沒有這個毛病啊,眼兒一憋,無需言語,自是身邊這個男人的問題。

  「狂兒還要戴著它嗎?」。余如儀驚問,「這樣不好嗎?」。她以為狂兒已經決定永遠的除下這張面具了。

  「無妨」。展狂淡然處之,完全不將傲人與雪兒母子倆的爭奪看在眼裡,「他想要玩就讓他玩」。面具,有的是。

  呃——

  纖手垂下。

  她懂他的意思。

  「記住你說過的話哦,只要沒有外人——」,於下的話,隱盡,她知,他知——

  ..........................................................................................

第一卷 第四十八章

  深秋的天,絲絲涼意,沁入人心,秋高氣爽的日子裡,到了晚秋,秋老虎遠離,漸漸的,已經能聞到冬的氣息。

  儘管,冬將來臨,展家別莊內,卻聞到了春的氣息。

  「堡主——」。李叔恭恭敬敬的向主子請安,臉上的表情不再如同以往一般的拘束和緊張。主子仍是主子,不過,如今的主子,可不是以往的主子,至少在這莊園之中,在夫人,少爺和老夫人的面前,主子,是以往所看不到的樣子。

  敝了李叔一眼,展狂未完一語。

  「何事?」。夜魂問道。

  「門外有人尋見,他自稱是人來瘋」。還真是人來瘋,一看就知道是個瘋子。

  夜魂轉身,在展狂耳朵輕語數句,李叔站得遠,人也上了年紀,耳朵早就沒有年經時的利落靈活了,所以,他什麼也沒有聽到。

  只不過,堡主的臉色沒有剛才好了。

  看來,這個人來瘋,可不怎麼受歡迎。

  「如果堡主不見,老奴這就把人請回去」。為人下屬的,最重要的是要識主子的心意,不需要什麼事情,都懂到主子下令。

  主子的臉色,要活看。

  「不需要」。高大身軀立了起來,黑眸之中,黑幽幽的讓人什麼都瞧不出來。「他人在哪裡?」。

  「還在門外」。堡主大人從來都沒有朋友,呃——客人上門來拜訪過,至少,還沒有上過別莊,就算真的有事,也會上無極堡去求見。

  鹽城的人,知道展狂居住在西郊的展家別莊內,更不敢輕易的上前打擾,一向無聲無息,也不曾離開過無極堡的展狂,盡然選擇長時間的居住在別莊之內,而且,他不曾告之過任何人,且而易見,他不想任何人上門去打擾他。

  如此一人,誰敢冒然上前。

  提著自己的腦袋,跟自己過不去呢。

  「把人帶到廳內」。

  「是」。李叔依言退下。

  .............................................................................................

  「人來瘋」是個四十出頭的男人,一頭亂髮活似在他出現之前還睡著一窩小雞,不高也不矮的身材,穿得是無顏六色,卻沒有一處完整,那些色彩,全是補出來的,腳上的鞋也露出了好幾個腳趾,完全沒有形像可言。

  站在大街上,保證有人會在他面前丟銅板,沒有辦法,他這副形像,這世上,只有兩種人適合,一是瘋子,一人乞丐。

  展狂未到之前,春曉和春夜已經替客人上了茶,那人,只是拿近鼻前聞了兩下,便皺著鼻子放下茶具,不怎麼乾淨的臉上露出滿是嫌惡的表情。

  春曉和春夜互視一眼,不知他為何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這茶,可是鹽城自產,有名的白露茶,一般人都留著自己喝,或是外賣的,很少拿來待客人的,除非是有些家底的,否則的話,此等好茶,不留著自己享用,給了別人也是浪費,特別是這樣不懂得欣賞的客人。

  春曉和春夜看在眼裡,可心疼了,這一杯茶,可要不少的銀子。

  白露茶雖產於鹽城,卻量不多,而且,鹽城內,能見到白露茶的地方也著實不多,六分之五的茶業都是外賣給了外地的達官顯貴,只留下其中的一部分,自己享用。

  這種茶,鹽城也僅有白家莊種植,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當然,白家莊每年都會送上一定份量的茶到無極堡,前些日子,李叔也得到了一些。

  若是以前,便沒有那麼容易。

  現在,堡主就居於別莊之內,只要別莊缺什麼,李叔出個聲,就不怕沒有。

  人來瘋靜不定來,才來回兩趟功夫,他就開始不耐煩了。

  「人呢?為什麼到現在還不出現?夜魔不可能不見我的」。人來瘋氣呼呼的道,他可是特地來鹽城看他的,他倒是完一都不給面子。

  春曉和春夜,倒抽一口涼氣,因為人來瘋的不盡。

  夜魔?

  老天,他難道真的不想活了嗎?盡敢在堡主的地盤上,直呼堡主的名號,而且,是此等的名號。

  外人無不稱展狂一聲展堡主,就算他在江湖上素有夜魔展狂之名,卻也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直呼。

  頂多,在背後叫上幾聲過過干隱。

  當然,因為知道,展狂是不會理會這些小事才敢放心大膽的叫。

  「人來瘋,看來你該改名了」。冷漠的聲音中,帶著一抹肅殺,首先進入的是夜魂,剛剛的話,是他說的。

  展狂就在他的身後,面具下的黑眸,仍是讓人看不透,卻黑幽的讓人覺得的心裡毛毛的。原本已經不怎麼怕他的春曉和春夜看到這樣的他,心裡,再度浮上驚慌。

  「春曉告退」。

  「春夜告退」。

  送上展狂的夜魂的茶之後,姐妹兩人聰明的立刻退下,這等場合,可不需要她們侍候著,還是去侍候夫人的好些。

  「改名」。人來瘋可來興趣了,一臉興致勃勃的樣子,「好啊,那你說說,我該改什麼名好?」。

  「白癡」。夜魂完全不拐彎抹角,撇了他一眼,道。

  「哎,你怎麼可以罵人」。人來瘋來氣了,「難道夜魔沒有教過你該有的禮貌嗎?」。

  一記冷眼,掃過,人來瘋口中的夜魔眸色暗下三分。

  人來瘋不由自主的一哆嗦。

  真是活見鬼了,想他人來瘋在江湖上享有盛名,如今,卻怕一個比他小的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呃,那個——」,人活著,有時候,還是要小小的識趣一下,「展大堡主,我這次來呢,一是來看望看望久違不見的展大堡主——」。落落長的話,出了口,一臉的獻媚,十足的人來瘋樣。

  「有話快說」。不耐煩的語氣,顯示著主人的耐性果然是有限的。

  「是」。神色悄悄一正,形像仍是無變,「展大堡主,有事要勞煩你跑一趟」。 ..........................................................................................

第一卷 第四十九章

  朋友?

  而且還稱展狂為夜魔的朋友,說實話,雪兒一點印像都沒有,更確切的說,她對展狂的很多事情都完全不知情,他的事業,他在江湖的地位,加之,適才春曉和春夜所提的「朋友」。她完全不明白,對他而言,朋友的定義是什麼。

  他獨來獨往,向來不與人交好。

  他的朋友,一如夜魂,即便親密,也是疏遠,就算朋友也是這樣的關係。夜魂對展狂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恭敬。

  而今天來的人,盡然直接管他叫夜魔。

  雪兒真的想要見上一見。

  「夫人,你要去——」。春曉驚恐的瞪大眼,春夜在一旁直搖腦袋,「夫人,還是不要出去了,那個人活像個叫化子似的,而且,一點禮貌都沒有,咱們給他上的白露茶,他僅是聞了一下,就嫌惡的扭頭,碰都不碰一下」。

  呃——

  明明是叫化子,遇到這麼好的東西,現出的卻是嫌惡的表情,果然是人來瘋啊——看來,他的古怪性子,可不是空穴來風,還真有這麼一回事。

  正因為如此,她更想去見識見識。

  那位——該說是挽救了展狂「臉面」的神醫。

  「我們去看看」。

  「夫人,可是——可是——堡主跟夜侍衛正跟那個人來瘋在談事情,我們現在這樣去打擾真的好嗎?」。不好吧,一點都不好,夫人一點也這麼認為,春曉暗中在心中道。

  「沒有關係啊」。雪兒輕笑道,「他們談他們的嘛,我們又不是去打擾他們,我的意思是,咱們在暗處偷偷的看一看,呃——人總難免有好奇心的嘛」,她也有,只是平時的時候不多,就算有,沒有必要的時候,她也會試圖按壓下自己的好奇心。

  並不是人人都能具備這樣東西的。

  有時候,生活不需要好奇心,踏踏實實,一步又一步,沒有時間回頭,沒有時間去探尋太多足以令人好奇的事物。

  「夫人真的要去嗎?」。

  「嗯」。

  「那——小少爺——」,春曉開始東張西望,希望能看到傲人少爺,到時候,夫人為了傲人少爺一定不會想著要到廳裡去看一看那邊的情況。

  她和春夜匆匆告退,正是因為那裡的氣氛不一般,夫人為什麼還想著要去呢。

  手,輕輕抬頭,將落於肩上的發,輕輕捏於纖手之中,來回把玩著,一雙溫柔的水眸,來回著,在春曉和春夜之間探尋著。

  「好吧,你們留下來,等傲人睡醒了,吵著要找人的時候,先安撫他一下,我去看看就回」。

  「夫人一個人去?」。今天立蓉姐外出有事,不在別莊裡頭,「讓李叔跟夫人一塊去吧」。

  「不了」。雪兒搖頭,「李叔還有別的事情要忙」。別莊裡,還能有誰比她更閒呢,現在,她什麼事情都不需要做了呢,呃——除了縫製一些衣物,這也著實耗了她不少的時間,除此之外,她也沒有其他事情可做。

  唯一的精神依托就是傲人,如今,多了一個,傲人的爹——

  她關心他,在意他——不僅僅是因為,他是她的夫,他是傲人的爹。如果,他僅是這兩個身份,那麼,她對他有的便是疏離和懼怕。

  事實不然,因為他是展狂,也因為,之前的懼怕和疏離,更讓她心疼他,心疼他的過往,心疼他的一切,如今,更加無法自主的在意著關於他的一切。

  或許,是因為生活過得太過無聊。

  無聊到,她也想管起閒事來了。

  不過——

  她真的想要看一看,那位,將他的臉,治得七七八八的高人,到底是何模樣。

  他的一招,就制住了那位高人,那麼——那位高人這次來,到底所為何事?他會心平氣和嗎?或許,那位高人,只是來尋仇之類的。

  江湖上不是經常傳聞一些尋仇之事嗎?

  或傷,或死,或滅門——

  事可大,可小,端看那人的仇恨之濃烈到了何種程度。

  「那——夫人,還是春曉陪你一起去吧」。春曉硬著頭皮也要跟過去,她可不想夫人遇到什麼不測,呃——呸,烏鴉嘴,夫人才不可能遇到什麼不測呢。

  「不用」。雪兒仍是搖頭,「你就留在這裡,我去看看,馬上就回來」。提著裙擺,一雙明眸之中,親著急切,不待春曉再回話,小小的人兒,已經衝出門去了,所幸,今兒個傲人想要睡,否則的話,牽著小傢伙,她還真的走不開呢。

  臨靠廳時,她放緩了腳步。

  裡頭的人,都是江湖上的高人,只要有一絲的風吹草動,他們就會聽得清清楚楚。

  她只「偷聽」,「偷看」——可也不能被抓哦。

  裡頭,傳來陌生的聲音。

  想來,是人來瘋在說話。

  「事情是這樣的,半個月前,我的一位好友怒劍伊日陽尋得一位紅顏知己,幾番相處下來,兩人是相談甚歡,情投意合,於是便私定終生,兩人約好半個月後,伊日陽到女方府上求親,結果,一問清才知道,那位姑娘,出自無極堡」。也就是展狂的妹妹,「伊日陽不管是龍潭還是虎穴,只要是為了心愛女子,哪裡他都要去闖一闖,只不過,怎麼也沒有想到,無極堡非但不讓他入門還污陷他欺騙傷害展家人,還要伊日陽付出代價」。結果,怒劍真的發怒了。

  怒劍之名,可不是虛名。

  一怒之下,所使的劍,哪能按正常的理來。

  結果,展狂的三弟,展嘯被伊日陽硬生生的斷了一手。

  這仇,就此結下,而且,不好結了。

  伊日陽與展狂四妹展蓉,是情到深處,割捨不得,現在,左右為難,眼看著一對好姻緣,就此了了。

  「與我何干」。冷冷的,展狂只說出四字。

  展家的一切,他愛管便管,不愛管,就是所有的人都死光了,也與他全然無半點干係。

  「可是,他們是你的家人,只要你出面,一切都好解決」。不然的話,不是日陽死,就是展家的人死,否則,這事兒,擺不平了。

  更不要說伊日陽和展蓉的姻緣。

  只怕今生,再也無望。

  只好早死早超生,等待來世再相聚了。

  「有本事惹事,就自己收拾」。言詞之間,仍然無半點情感,沒半點干涉之意。

  人來瘋急了。

  「展狂,人說你無情,無義,冷血——」。後面省略一大堆,「可是,我看你也不是傳聞中那般的人,光看你肯留在這個別裡陪五年沒有見的妻兒就知道,你至少,還有心」。

  「那又如何」。一記冷眼,冷得彷彿,掉入了無底冰洞。

  絕望至極。

  「不如何,即有心,何不站出來,否則,日陽為了搶得展蓉,可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到時候,便與無極堡誓不兩立,「一旦如此,對無極堡可是半點好處都沒有」。

  「人來瘋,勸你立刻閉嘴」。夜魂如同主子一般,冷冷提醒,「爺不會管展家人的事情,無極堡屹立不倒,就算展家的人被伊日照殺得一個不剩,無極堡仍是無極堡,爺,仍是無極堡的堡主,這一點,無人可改」。

  天,也不可以。

  「展狂,你真的能無情至此」。人來瘋無視夜魂之言,身形驀然一閃,下一刻,他的手中,多了一個人,是掙扎不已的雪兒,她明明小心亦亦的躲在角落之中,而且,離這裡好遠好遠,遠到,她看他們都有些模糊了,剛想離開這兒回到水園,就莫名其妙的被人帶到廳裡了,細嫩的頸項還沒有了自主權。

  「放開她——」。夜魂上前一步。

  「放開她」。展狂高大的身軀,站起,猶如天神一般,壓得人快要喘不過氣來,面具下的一雙黑眸,瞇了起來,眸中之色,不再深幽,而是顯而易見的殺意,血腥,夜魂後退一步,人來瘋抓著雪兒亦後退了一步。「我就是不放你又能耐我何」。人來瘋仍然死鴨子嘴硬。

  「那就試試看」陰柔的聲音,讓人發寒。

  被人來瘋制住的雪兒,完全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別過來」。人來瘋加了力道,雪兒清秀的小臉,泛起痛苦之色,「只要你別過來,我就不會傷害她」。人來瘋心裡暗暗叫糟,今天真是走了大霉運了,隨便一撈就撈了個展狂在意的人,看來,他的死期也不遠了。

  不過——

  臨死之前,他也想做做好事。

  人活著,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嘛。

  黑眸,因為人來瘋的舉動而更加的狠厲,高大的身軀,卻僵住了,驀然,他的左手抬起,如風一般的撲向人來瘋。

  「日陽,把人帶走」。極度慌亂的人來瘋,突然大吼。

  轉眼間,雪兒被拋了出去,空中一人接住,隨後,消失。

  展狂,夜魂,舍下人來瘋,立刻追了出去。

  放眼,已無人。

  「你該死」。一掌,廢了人來瘋半生的武功,一掌,斷了人來瘋一隻手,「說,伊日陽在哪裡?」。

  「無極堡」。痛苦至極的人來瘋苦中作樂。「放心,沒有人會傷她,只要你出手,她會好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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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十章

  這是雪兒在離開無極堡之後的五年來,第一次再度踏入這裡,以這種方式。這間房仍是那夜,當做新房的地方,將她綁到這裡來的名喚伊日陽,當他將她放下,便說盡了一切,為的,只是心愛的女人。

  雪兒失笑。

  男人的癡情,她可以諒解,不過,有時候,並不一定要以這種方式不是嗎?

  唉——說來說去,她還真是自找的,早點聽春曉和春夜的話,不要去前廳,那麼一切的事情,便不會發生,現在的她,仍是好好的呆在水園——呃——如果伊日陽沒有一時興起,打算去水園綁她的話——

  「夫人——」。門被推開,進來的是伊日陽,他臉上,有著掩不住的疲憊,無極堡的展家人是不准他踏進一步的,他非要進來,只能呆在展狂的新房之中,因為這裡,是展家的禁地,沒有人敢冒冒然的上前,這裡,甚至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人來打擾過了,原因自是夫人不在堡內,而堡主,更不會進入這間當初的新婚洞房。

  雪兒不語,只是睜著一雙無比明亮的眼睛,直瞅著伊日陽看著,看得他完全無臉面面對她,「對不起,讓夫人受驚敢,在下實在是無計可施才會出此下策」。

  人生,有太多的事情,不能隨興而起。

  特別是當這事情,是關兩個人,極後面兩大家子,更無法想如何,便如何。

  他在展家別莊附近,潛在暗處觀察了一段時間,完全沒有機會見到展狂,更不要說,求他的幫忙。

  他也想和和氣氣的請展夫人來主持公道,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是——人都沒有看到,要如何去請。

  「在下知道,用的是最笨的辦法」一旦展大堡主找上門來,他的後果,早已可以想像了不是嗎?慘然一笑,人之於情,完全是暈了頭腦,擾了心,無法平靜氣坐下來好好想想,只是一股腦的往前衝,不在乎將自己撞得頭破血流,無法挽回。

  一步錯,步步錯!

  「你是用了最笨的方法」。雪兒搖頭,已經心平氣和,不過,這一次的冒然,是由她自己惹出來的,就算將她擺在這兒,就算困住了她,失去了自由,也是無濟於事,「他的脾氣,你該有所耳聞,就是展家其他人也不然輕易的惹上他」,更何況是一個完全不在展狂印像之中的人。

  「求夫人成全」。雙腿一屈,男兒膝下有黃金,為了情,早已顧不得這些。

  成全?

  唉——心裡歎息,她不是救世主,她成全不了任何人,能保全自己已經著實不容易。

  「你先起來,好好說話」。否則,白跪了她,如何受得起,「我無法答應你什麼,唯一可以保證的僅是盡量的讓他不要為你綁我到此一事發怒,至於其他,我僅是一個局外人」。她與展家的人不親。

  就算對方是展狂的妹妹,之於她,也僅是見面聊聊數次面的陌生人罷了。

  「展蓉是他的妹妹啊——」。

  「沒錯」。這一點,雪兒無法否認,當初他的傷害,跟他的兄妹是沒有關係的,當時他們自己還是個孩子,有的,甚至還沒有來到這個世上,只是——他們的母親,他們身邊的人,灌輸著一切,讓他們自然而然的站在與展狂對立的那個方向。「如果你心平氣和的去別莊找我,或許,我還能留有餘地的為你們說些好話」只要展狂一句,展家的人就算心底有怨,也不會掛在嘴上。

  如今,卻不然。

  衝動,害了人。

  「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我綁到無極堡」。他的怒火,會燃燒到何種程度,此時的她,心中亦無底。「他已經久居別莊,極少回到無極堡,你卻硬生生的綁了他的妻子,逼他回到這個他完全不想回的地方,除了惹怒他之外,你什麼事都沒有事」。又何來對之有,又何來讓他諒解相助之理。

  完全沒有。

  「現在,你該擔心的是你的朋友人來瘋,他一旦發怒,是不會給人任何活命的機會」上一次,展中業綁走了傲人,面對的是完全沒有留地的死亡。

  這一次,他們綁走了她——

  雖說她與他,並無血緣關係,卻也深知,他一定會為她而狂怒的。

  上一次的氣,是殺人。

  這一次——她只希望,他不要太生氣。

  伊日陽聽得臉色一陣蒼白,完全失去血色。

  他完全忘了。

  忘了人來瘋的挺義,結果,卻害了他。

  為了一個女人,為了他心愛的女人,反倒害了交心的朋友,他得到了什麼?失去的又是什麼,一瞬之間,伊日陽的神智有些慌了,亂了。

  「他——不會殺了人來瘋的,人來瘋治過他的臉」。伊日陽狂吼,像是在埋怨上天的不公平。

  他的神情,開始有些不正常,雪兒下意識的起身後退,盡量離伊日陽遠一些的地方站好,窗是關著的,唯一開的是那扇門,啟著一道小口,她想要越過伊日陽,直接奔向門外,那無緣是天方夜談。

  她不懂武,不會輕功,更不會飛——

  「沒錯」。她只能順著伊日陽的話說著,希望他不會又是一頭氣過了頭,做出什麼失了理智的事情來,她已經錯過一次了。不希望再自找麻煩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所以,他該感念恩情,該應了人來瘋的要求,來平息展家人的心火,讓他們甘心情願的把蓉兒嫁給我」。

  感念恩情?

  真是可笑。

  夜魔展狂豈是一個會感念恩情的人,他的心裡,早就沒有了情不是嗎?江湖上的傳聞,他是江湖盛名在傳的怒劍,豈有不知之禮。

  此時此刻,他也僅是自欺欺人罷了。

  除了這般,他又能如何?

  展狂無情啊——

  「只可惜,他是個無情的冷血怪物,他完全不懂得感恩,他只會以他的一顆噁心去對待善待過他的人——」。失了理智,伊日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心裡,只是滿滿的失望,想找一個發洩的出口。

  心一揪,雪兒不由自主的揪緊前襟,她無法泰然處之的面對他人在她的面前說展狂的壞話。

  他不無情——

  更不冷血。

  也不是怪物。

  他也是個人,一個凡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只是,他的情感,被深深的傷害了,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又如何懂得他的痛苦,又如何能站在他的角度為他著想,現在,反倒是理所當然的埋怨起他來了。

  「夠了——」。一聲嬌喝,雪兒咬緊了貝齒,「別把自己的無能全都歸咎在別人的身上,那只會讓你顯得更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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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十一章

  而一個無能的男人是無法好好的去保護另一個人,哪怕,他是真的愛她。

  只有無能的男人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

  只有無能的男人,才會不顧他人的痛苦,只為了讓自己過得開心一些。

  只有無能的男人,才會如此軟弱的沒有一絲擔當——

  一字一句,如劍一般,刺上伊日陽,刺得他體無完膚,刺得他完全紅了臉,卻無法反駁,她說的話,沒有錯。

  他是如此——

  心中的無助,不就是一再的證明他的無能嗎?

  他——儘是一個無能的男人。

  江湖上的怒劍,何時,成了無能的代名詞。

  「你有什麼立場去說他,你根本就不瞭解他,今天,若是他站在你這個位置上,他不會無助的痛哭,如果要顧及所有人的感受,我勸你最好斷得一乾二淨,什麼都不要想。如果——你的心裡,真的在乎展蓉,真的捨不下她,那麼,所有的世俗又如何,它能擋得住什麼?事上沒有不勞而獲的好事——」。永遠不會有。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就算有,那也僅是空想罷了。

  將心中話的,一股作氣的全都倒了出來,雪兒終於平心靜氣下來,不止是她,連伊日陽也靜下來,一動也不動的跪倒在地上。

  雪兒投去同情的一眼,人生,有太多的無奈,一種米,養百種人,性情是何等的不同。

  如他,如她,如展狂——

  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人生,都有不同的堅持,有時候,堅持也是有深淺之分的。

  她的堅持,讓她看到了不一樣的展狂。

  而伊日陽,如果他有信心堅持,展蓉會是他。如果沒有,此生怕是緣盡於此。

  兩道身影,迎風飛逝,比風更快,眨眼之間,消失無影,無極堡內,驚聲一片,久未回堡的堡主,盡赫然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他的眼中,閃著的是,濃烈的殺意。

  有人,活到頭了。

  無極堡上上下下皆憋足了氣,不敢喘上一聲,在冷漠的展狂面前,或許,他們還可以任性的說上幾句什麼,在氣怒的展狂面前,他們唯有希望自己成為空氣,消失無蹤。

  「狂——狂兒——」。展家二叔語氣輕顫,面對小輩,他都覺得自己僅是三歲孩童,連站都站不穩。

  冷冷一眼,如寒冰一般射過,展家二叔後退一步。

  囁嚅半天,不敢再開口。

  「夫人現在何處」。夜魂將在場的人全都掃視一番。

  夫人?

  會被夜魂稱之為夫人的也僅是展狂的母親,另外一個大概就是展狂的妻子,不過——眼下,兩個都不在堡主,他們怎麼會找到這兒來。

  眾人不解之極。

  「狂兒,你娘和你的妻子都不曾回來過」。

  又是冷冷一眼。

  「交出伊日陽,若雪兒身上掉下一根頭髮,誰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雪兒——

  果然是尋妻來的。

  「可是,我們根本就沒有見過她啊」。有人心揪,這種不白之冤,他們哪裡扛得起啊。

  「是啊,沒有聽說過她有回到堡裡,而且,伊日陽不是已經離開了嗎?」。

  「會不會他偷偷的躲在堡裡,我們的人沒有發現?」。

  「他真的綁了狂兒的妻子,老天,他真的活得不耐煩了,也不需要拖上我們這一大家子」。真是被他害死了。

  人多,必定口雜。

  三言兩語,展狂已無需多問。

  身形一閃,已與夜魂離開,獨留一室提心吊膽之人,若伊日陽真的對季雪做了什麼,他們也跟著倒大霉。

  「還怔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找人」。

  主子一言,下人們,必定要拿命去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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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席話,伊日陽沉思許久,乘著伊日陽無暇顧及她時,雪兒偷偷的溜出房門,他是怒劍哎,一旦發怒,那是沒有任何理智可言的,就算沒有能力,她也要學會自保。

  無極堡之於她,著實不怎麼熟。

  陌生的環境,她之能像只無頭蒼蠅一般的到處亂撞,還得不時的防備著被人看到,時時注意身後的伊日陽是不是真的追過來了。

  一顆心,提得高高的,硬是無法放下。

  老天——

  一隻白嫩小手輕撫著胸口喘息,躲躲藏藏的奔跑耗盡了她不少的力氣,她季雪對天發誓,以後,再也不做這種辛苦的事。

  沒有什麼比安安份份呆在水園裡更好的了。

  如果不是她的不安份,現在,正是水園裡陪著傲人有說有笑,哪需要在這裡費這個勁。

  或許,展狂和夜魂馬上就會過來找她了。

  應該很快才是——

  「是誰——」。一聲大喝,雪兒嬌小的身軀一僵,僅是一刻,臉上的表情輕緩,用力的強迫自己自然一些。

  回頭,來人是無極堡的護衛。

  她季雪雖是無極堡的堡主無人,不過她敢打包票,這裡沒有一個人認識她。

  當初嫁進無極堡也就只有一天,那一天還是蓋著紅紗,遮住了面,第二天被送走,見過她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

  「你是誰?」。侍衛不客氣的詢問,語氣冷硬,「無極堡可不是隨隨便便可以進的地方」。

  「我——我——」。吱唔了半天,雪兒努力的想找一個好法子讓自己脫身,「呃——我是夫人身邊的丫環,我叫立蓉,真的是夫人身邊的陪嫁丫環,我——我來是代夫人帶個口讀給堡主的」。

  夫人?立蓉。侍衛想了想,沒錯,堡主夫人身邊確實有個丫環叫立蓉的。

  這些,都是在堡主長住在別莊之後,他們才知道的。

  一個不被看中的夫人,他們這些當下人的也不需要太注重。

  「堡主已經很長時間不在堡內了,難道你不知道嗎?」。侍衛懷凝的打量雪兒,沒有道理,堡主長居別莊,身為夫人的貼身丫環,怎麼可能會連這個都不知道,而且,看她的裝扮可一點都不像是個丫頭。

  「當然知道」。雪兒點頭,很用力的抬頭挺胸,不想被看到地底下去了,「我是夫人身邊的近身侍女,情同姐妹,這種事情,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就是因為知情,才知道今兒個堡主回了堡內,才趕著過來給堡主傳口信的,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問別人,看看堡主是不是真的在堡主」。心中,用力的祈禱,希望,這個時候,展狂已經在堡內。

  「告訴你們,有人來別莊告訴夫人,有個叫伊日陽的人就藏在堡內,而且,打算圖謀不軌,如果堡主不快些處理的話,堡裡一定會出事的」。

  她只差沒有當場大聲的吼出,伊日陽就在他們之前的新房裡。

  對她的話,侍衛半信半凝,看她的樣子,又不像說謊。

  思索片刻,那名侍衛叫來了同伴,讓同伴去打聽是不是堡主已經回堡。

  而那名侍衛,則是看著雪兒,不讓她動一步。

  堂堂的無極堡堡主夫人得此待遇,雪兒還真的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

第一卷 第五十二章

  還沒有等到那名侍衛去問回來,展狂的本尊便已經到了。

  如鬼魅一般的兩道身影,在那名侍衛沒有半點察覺之下雪兒的身子已經易了主,赫然一怔,盯著來人正眼一瞧,一顆小小的心,只差沒有當場嚇破。

  老——老天——

  來人,儘是許久不見的堡主和夜大護衛。

  「堡——堡主,夜——夜護衛——」。結結巴巴語不成句,一雙眼直視低下不敢抬,深怕冒犯了主子。

  看來,這位姑娘還真的是夫人身邊的人,只不過——就算這位姑娘真的是夫人身邊的立蓉,為什麼堡主對她儘是如此的親暱,難道說——其實堡主看上的不是夫人而是夫人身邊的立蓉。

  「你的膽子倒真是不小」。夜魂冷冷的看著頭低的快要到地下的侍衛,「連夫人都敢如此對待,你說,該如何自請責罰」。

  夫——夫人——

  那名侍衛狠狠的倒抽一口涼氣,千算萬算,想破腦袋也沒有可能想到這位姑娘,儘是夫人。

  「屬——屬下該死」。雙膝一屈,跑落於地,身子抖如風中秋葉,「屬下並不知道她是夫人,屬下該死」。冒犯了夫人,那是以下犯上。

  侍衛白了一張臉。

  「你是該死」。展狂冷哼一聲,「有眼無珠,自家主子都不識」。

  「屬——屬下——」。抖啊抖,更抖得厲害了。

  是他的錯嗎?

  其他人的侍衛也沒有認出夫人來啊。

  能怪他們嗎?他們根本就沒有見過夫人嗎?

  那名侍衛想哭,卻無淚。

  「堡主,不是他的錯」。雪兒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瞧他受的驚嚇著實不少,「真的不是他的錯,我在堡內呆的時間不多,他不識得我是正常的,而且,剛才為了權宜之計,我也隱瞞了他真實身份,請堡主原諒他這一次」。不待展狂回答,雪兒話題一轉,「堡主,你也別怪伊日陽,他已經很後悔了,也誠心認錯,天色不早,我們回去好不好?傲人還在等著我們呢?」。又不待展狂回答,拉著他的手便要離開。

  呃——

  對無極堡的地形,她實在不熟悉,不過,現在拉了人就走。

  他的脾氣她知道。

  一旦動手,倒下的就不是一個兩個。

  奈何,小小的人兒力道有限,拉了半天,高大的男人說不動就是不動,雪兒全身差點沒了力氣。

  「堡——堡主,你不回去嗎?」。

  「要」。

  「那——那我們回去吧」。回答的真簡單,真乾脆,可是,她多麼希望,他能多點實際行動。

  「等我們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再回」。

  這一次,他總算回答的長了一些,也很乾脆,沒有雪兒回話的餘地,長手一伸,將雪兒嬌軀納入懷中,下一刻,便帶著她,到了無極堡內的議事廳內,無極堡內展家上下,全都到場,連躲在展狂房內的伊日陽也被帶了上來。

  「人來瘋呢?」。見到展狂身上的冰冷狠利,伊日陽的心狠狠一揪,一股不好的預感盈滿於心,「他——你們把他怎麼了?一切都是我的錯,要找,就找我,不要為難我的朋友」。人來瘋太仗義,卻害了他。

  「你還想著人來瘋」。夜魂冷睨他一眼,「敢冒犯爺,後果可知」。

  伊日陽臉色驀然蒼白,同是江湖中人,對於夜魔展狂的名聲,他豈會不知,在他的手底下,焉有活命的機會。

  這麼說,人來瘋已經被展狂殺了——

  不止是伊日陽,雪兒的臉色也有些發白,他又殺了一個人,手上,再度染上了血腥。

  「你們怎麼可以——」。伊日陽語氣顫抖。

  「真——真的——」。明亮的水眸凝上展狂的黑眸,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案,讓她心安,「人來瘋,真的已經」。

  「廢了」。

  廢了?這麼說是沒有死嘍,至少還留下命,雪兒鬆了口氣,但是,下一刻,心也提得高高,人都廢了,完全沒有自理能力,對與「人來瘋」而言豈不是比死更難受。

  或許,死對他而言還輕鬆一點。

  「你廢了他的——」。

  「武功」。

  哦——雪兒再度鬆了一口氣,至少,人來瘋只是失去了武功,向人來瘋那樣全能型的人才而言,失了武功,並不代表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

  幸好,幸好——

  展狂淡看嬌俏人兒悄悄鬆了一口氣,冰冷的黑眸,才緩緩的轉向伊日陽。

  「你好大的膽子——」。黑眸,更冷了。

  「請展堡主原諒,在下只是一時情急,才出此下策」現在,他的心底也是滿滿的愧疚,奈何,一時失去了理智。

  沒錯,他的脾氣是不好。

  沒錯,展夫人所說的一切都沒有錯。

  沒錯,他確實是個無能的男人。

  如今,他已認清這一切,該他擔起的,他會擔起,為了蓉兒,他可以接受展家人開出的一錯條件和一切責罰。

  一切——

  「你綁走了她」。語氣,更陰更柔,更沉下三分。

  「我——」。凌厲的言語,讓伊日陽一震,滿肚子的話,硬生生的吞了回去。「請——」。

  「呃——我可不可以說句話」。小小的人兒,舉起手來。

  黑眸,睨了她一眼,才緩緩開口。

  「說」。

  吞了吞口水,雪兒才正色道,「堡主,伊日陽確實有些衝動,但是,一切之為情,也算是情有可原,他與展家結下怨,讓一對佳人硬生生的無法在一起,其實,世事沒有什麼不好開解的,大家何不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好好的談一談,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她說著,大家聽著。

  展家的長輩心中雖有意見,在展狂面前,也不敢冒然的吼出來。

  光是看展狂將她護在身邊的樣子就知道,這女人完全收服了展狂,現在的她,可不是五年前那個可憐的小姑娘。

  更不是之前一直被冷落在別莊的繡娘。

  展狂的一顆心,怕是全都掛在她身上了。

第一卷 第五十三章

  幸福?

  有人嗤之以鼻,那是什麼鬼東西,在展家,沒有幸福一說,有的是名,有權,是勢,伊日陽也不過是在江湖上有小小的「怒劍」之名,如何能配得上無極堡的展家小姐,也不看看他身後的身家,如何與展家相較。

  展蓉為二娘風佩所出,她可是指望著這唯一的女兒攀上高枝,就算不進宮當個妃嬪,至少,也因為籍著無極堡的名聲,在皇城裡嫁個達官顯貴才能富貴一生。

  何苦嫁給一個只有名氣,脾氣不好的男人。

  會有什麼幸福可言。

  「狂兒,雪兒——」。為了自己的女兒,風佩不得不端起架子來,否則,她的女兒一旦嫁給了伊日陽,她以後還有什麼盼頭,「蓉兒只是一時被蒙了心,自從回到堡內,她已經想清楚了,對於伊日陽,她並沒有他所說的那般情深意重」。眼,用力的瞪向一旁的展蓉,示意女兒隨著她的話說。

  展蓉有些木然的看著伊日陽,身在展家,她早就見過怎樣的情感淡薄,從上到下,就連她,有一段時間,也認為,自己可以淡然的看待一切。

  包括,讓自己的生命,由著母親一手促成。

  好不容易,遇到了日陽,沒錯,他的性子是有些急,他的脾氣是有些暴燥,那又如何呢,正是因為他的直性子,正是因為他的心裡完全藏不住事,正是因為他如此,才會深深的吸引住她。

  展蓉的半天無語,讓風佩不滿極了。

  「蓉兒,你還不快開口」。語氣,加重。

  「娘——」。輕輕一喚,卻喚來母親的白眼,展蓉木然的將視線移至伊日陽身上,他的急切,讓她的心一揪,如果真的說出這等違心之語,這輩子,她將再也不會得到快樂。他,衝動如他,為了她,早就不顧一切了,她還能退退縮縮,什麼都不顧嗎?「大哥,大嫂」。眼,對上展狂與雪兒,第一次,她喚展狂為兄,更是第一聲,喚雪兒為嫂。「日陽不是故意那麼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如果——真的要為這件事負責的話,也該是我——」。她,雙膝一屈,跪於地。

  她突來的動作,讓風佩氣得瞪直了眼。

  「蓉兒,你——你這是在做什麼?」。

  「娘——」。沒有看風佩,展蓉只是冷靜的道,「女兒長大了,不想一輩子就這樣的過去,如果可以,女兒想嫁給日陽,成為他的妻」。

  「他傷了你的家人」。

  「是的,他傷了我的家人,他是有錯,可是——那也不能全然怪他,如果真的要怪,兩邊都有錯不是嗎?今天,大哥回到無極堡,這一切就交由大哥來處理,一切結果,蓉兒無半句怨言」。

  「蓉兒」。伊日陽萬分激動的上前,將展蓉擁入懷中。

  早已顧不得許久。

  誰讓他天生就這性子呢。

  無法忍耐。

  一切,展狂都看在眼裡,卻不出聲。一雙小手,揪著他的衣袖搖擺了好幾次,他仍舊不出聲,彷彿,剛剛展蓉所說的話,他一句也沒有聽到。

  輕輕一歎——

  「堡主,你真的不說些什麼嗎?」,黑眸,睨她一眼,仍是不語,「那我說可不可以?」。總不能讓一大家子就這樣僵在這裡,總有個人站出來說些什麼才好。

  「你想說什麼?」。他終於開了口,依展狂之心行事,今天,就沒有伊日陽什麼好果子吃,但是,他無法強硬的做出什麼來讓她那雙明亮的眸子染上灰色。

  他不許——

  「就是他們啊,展蓉你的妹妹」。之於她,是好陌生的小姑子,今天,也終於有幸,得讓她喚一聲大嫂,得來不易,不過,看來展蓉本性不壞,孩子能懂什麼,就算有什麼觀點,有什麼看法,也是被大人強加於身的,「公公去世得早,俗話說,長兄如母,不如,咱們暫時先替蓉兒求求情,希望二娘和諸位叔伯姑姑們,能看在蓉兒和伊日陽一片癡心的份上,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豈不美事一樁」。

  「那我的手呢」。展嘯怒吼,「難道他們的終成眷屬,就需要我廢去一手嗎?天道何其不公,難道,大哥也如此不公嗎?」。

  公?

  展狂的黑眸幽然一間,展嘯怯步,立刻倒退,不敢再開口。

  「你倒是說說,要如何,才算對你是公平的」。陰柔的言語,黑眸直視展嘯,展嘯心中一窒,「至少,伊日陽也該陪我一隻手」。

  「三哥」。展蓉驚呼,「你要蓉兒做牛做馬都好,可是,蓉兒求求你——」。

  「不要求他」。伊日陽搖頭,止住展蓉的話,「他要手,我就給他」。手起,聲起,伊日陽一使勁,斷了一手,與展嘯一般,是左手,堂前一陣驚聲,誰也沒有料到伊日陽會有此一著,「現在,你滿意了嗎?」。憋著滿腔的疼痛,伊日陽看著展嘯。

  展嘯無語。

  他還能說什麼?

  「快快快——」。雪兒顧不得許多,聰明的沒有扯著展狂而是扯著夜魂,「快去把人來瘋帶來,他的醫術超群,說不定可以治好」。

  一隻斷手,應該可以治得好吧。

  沒有想到,伊日陽的性情如此剛烈。

  夜魂看了展狂一眼,見他沒有出聲,便足點一點,身形眨間離開廳內。堡主不曾開口,便是一切尊所人所言。

  看來,夫人在爺的心中,已早一日更比一日重。

  人來瘋被夜魂火速帶至無極堡,以人來瘋的醫術,要治一隻斷手確實不難,只是,展嘯的斷手,是治不了了。

  當初,展嘯手斷之手,加之他也氣怒不已,與伊日陽又過數招,之後,拒絕人來瘋的治療,原因是人來瘋即是伊日陽的朋友,肯定是蛇鼠一窩沒安好心眼,結果,誤了自己。

  展狂一言,雪兒心善,展蓉終於得以嫁給伊日陽。

  「謝謝夫人成全」。伊日陽要謝的卻是雪兒,「若不是夫人的那些話,事情不會如此順利」。如果不是雪兒的那席話,他的心,不會開明,更不會想通,一旦不通,展嘯說的那些話,只會讓他更氣,更怒,把一切搞得更僵。

  「我——」。纖指指著自己,雪兒有些愧不敢當,「沒——沒有」。她還擔心那些話說的太重,傷了他的心呢,「只要你們能在一起就好了」。她笑道,之前發生的事,她已全然不介意。

  展狂就在她的身邊,從頭到尾,一雙黑眸不知暗藏著何種情緒。

  「大嫂,謝謝你」。展蓉衷心感謝,「謝謝你幫我和日陽說好話,也謝謝你照顧大哥」。眼,看向展狂,如果不是有大嫂在,今天,誰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大哥的喜怒無常,她見識過。

  也體諒。

  大哥的性子,全是被自家人逼出來的不是嗎?

  害羞一笑,雪兒深怕展蓉和伊日陽再謝來謝去,直揪著展狂的手,「堡主,我們回去好不好?傲人還在家人等著我們,他會擔心的」。

  「好」。淡淡一字,長臂一伸,將嬌小人兒擁入懷中,高大身形拔地而起,轉眼之間,消失與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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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十四章

  迎著風,雪兒揪緊了他的衣襟,他的長臂如鋼鐵一般,無法撼動,風,從她的臉頰撫過,緊閉的水眸,睜開,身旁的一切,真有過眼雲煙,轉瞬即逝。

  平時需要不少時程才能從無極堡回到西郊的展家別莊,有他相持,盡只是一會兒的工夫,人已經在水園之中。

  雙腳踏地,心中,緩緩舒出一口氣。

  很好——

  來來回回,他沒有殺人,唯有可憐的人來瘋被他廢去武功,不過,一切之於他而言,傷害,已經是最低的了。

  「娘——爹——。」小小的傲人,沖也是的撲了上來,歡歡喜喜的抱著雪兒,「娘,你們都是哪兒了?為什麼不帶傲人一起去。」語氣之中,可是有著濃濃的埋怨呢,一覺醒來,爹也不見了,娘也不見了,只留下傲人一個人,到處找娘都找不到。

  雪兒滿心愧疚。

  抱著傲人小小的身子,輕聲安撫,「傲人乖哦,娘和爹有事,看著傲人睡得香香才沒有叫醒傲人,你瞧,我們這不就回來了嘛。」

  「可是,好久哦!」小傢伙嘟著小嘴兒,還是很不滿哦。

  「娘保證,下一次一定等傲人睡醒了再一起出去好不好?」

  「好」。

  小傢伙總算是妥協了。

  在無極堡,花了大半天的時間,回到別莊,時候已經不早,安撫下傲人,用過完膳之後,看著傲人安睡的小臉,一陣疲倦襲至。

  不曾有過的睡意籠罩而來,纖手輕遮小口,秀氣的打了個呵欠,才離開傲人的房間,「立蓉,你先回去睡吧」。

  「那你也早些睡」。立蓉點頭退下。

  展狂還在房內等著她,轉過彎,推開門,進了屋,那個男人,果然如同以往一般,安然坐於桌前,似乎只是無事,其實,都是在等她。

  「堡主——」。她啟口,柔聲輕喚。

  桌前的男人,並未回聲,而是抬眸,輕掃著她的秀麗佳顏,黑眸之中,閃過一絲不滿,加上濃濃的不怨。

  雪兒訝然,不明白他這股不悅從何而來,剛剛進門之時,還未從他的眼中看到不悅,難道,是因為她?

  心一揪,有些擔心,他該不會是因為今天她的任性為他招惹麻煩,現在才要開始跟她算帳吧。

  輕輕的嚥了嚥口水,不待他開口,她便主動說道:「堡主,那個,今天有些累了,有什麼事情可不可以明天再說?」她現在只想躺上床,安安靜靜的睡上一覺,兩隻眼兒,已經快要睜不開了。

  黑眸,將她小臉上的倦意盡收,長手一伸,面具退下,他盡守諾言,在家人的面前,以他的本來面目相對。

  看著他的舉動,雪兒輕笑。

  笑他的守諾。

  這樣一個男人,怎麼也不可能是壞人的不是嗎?

  「那我先睡了哦」。看他不睡的樣子,雪兒也不招呼他先睡,他的精神一向很好,不論何時何地。小小的身子,也顧不得其他,在他的面前,褪下外衫,秀氣的踢掉腳上的鞋,閉著雙眼,就這麼翻身上床,纖手一扯,綿軟的被,將她徹頭徹尾的全蓋了起來。

  屋內,突然異常的安靜。

  床上嬌俏人兒,輕緩的呼吸聲起。半晌,桌旁的男人,才緩緩的起身,高大結實的身軀,蘊含無盡力量,即便是沉睡中的人兒,也無法忽視。

  輕吟一聲,小小的人兒,探出了小腦袋,迷濛的眼兒,半瞇著看了他一眼,沒有反應,眼睛再度閉上,再度沉入夢鄉。

  男人褪下外衫,鞋魅,上了床,將嬌小的人兒納入懷中。

  雪兒在他的懷裡,找到安穩舒適的位置,然後,繼續夢周公。

  展狂卻半絲睡意也無。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並不急著入夢,不——該說,不知何時開始,他就已經忘了人是可以睡得安穩,人是可以做著美夢,而不是日日惡夢纏身,而不是日日無法安睡,深怕一夢下去,再也沒有機會清醒過來。

  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天天有這般的擔憂,又如何睡得安穩。

  看著她的睡顏,他的心,無比安寧。懷中的小女人,對他不知施了何魔法,只要看著她,這樣看著她,心,便是平靜的。

  一雙灼熱的黑眸,將秀麗的小臉,全然的印入眼中,印入心裡,不容有一絲的錯過。

  夜,愈深。

  銀白月色,俏皮的越過窗,入了房,灑滿大地。

  深夜,不知何故,雪兒徐徐轉醒,夜魅之中,那雙黑得發亮的眼眸正看著她,那般的專注,那般的全然投入。

  月,將房內的一切,照顧朦朧,掃去了無盡的黑暗,讓她即便不需要燈火,也能將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堡主,為什麼還不睡」。柔嫩的聲音,因為剛剛清醒,而顯得特別的沙啞。

  大掌輕撫上她白嫩的小臉。

  「以後,不准再叫我堡主」。

  呃?

  迷濛的眼兒,透著不解。

  她一直都是這麼叫的,沒有什麼問題啊,為什麼今天他突然不准她叫了呢?要不然的話,她要叫什麼?跟著大夥一起叫他主子,或者跟著夜魂一樣叫他「爺」。總不能跟著傲人一起喚他「爹」。或者跟娘一起喚他「狂兒」吧。

  秀眉不自覺的輕輕蹙起。

  「那——該喚什麼?」。

  「我是什麼,便是什麼」。

  「你是堡主啊」。無極堡的堡主不是嗎?她又沒有叫錯。

  大手猝然一緊,黑眸在黑暗中,更透著危險。

  「你已非季姑娘,而是展夫人」,沙啞的嗓音中,有著忍容的壓抑。

  「我知道啊」,這跟如何稱呼他,似乎一點不相干。轉念一想,才驀然明瞭,原來,他的意思是——老天——雪兒一聲輕呼,今天的他,果然是相當的反常,他是在提醒,他是她的夫,老天,這還需要提醒嗎?他本來就是她的夫啊。

  就算她一直喚他為堡主,人前,她也仍是展夫人不是嗎?

  「那——那——」。飄浮的睡意,早已散盡,小臉兒,透著暗紅,幸虧是在夜裡,銀白的月色總比不上白日的清明,雪兒偷偷的鬆了口氣,「那雪兒該喚堡主為——夫君嗎?」。她問,不敢確定。

  「……」。男人無語,沒有反對,就是贊同。

  雪兒先呆了一下,沒有想到,他一晚上不睡,為的就是這事兒。

  「那個——」。纖手無奈的舉起,撫上他的俊臉,感受著他突來的僵硬,「夫君——」。一聲呼喚,何等親暱,何等的自然,展狂動容,雙手輕輕使勁,將懷中的她,擁得更緊,「夫君——」。她再喚一聲。

  展狂低頭,頭,埋進她的頸項,輕輕吐息,灼熱的呼吸,拂上她,嬌小的身子,因為突來的親暱,而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

  「別怕」。粗啞的嗓音,卻意外輕柔的安撫。大手,萬分憐惜的撫上她,像是膜拜無比珍貴之物,小心亦亦的深怕有一絲一毫的傷害,讓她受傷。「別怕——」。

  這一刻,雪兒心中無比清明。

  她,是他的妻。

  纖手,微微輕顫,不知是對即將發生的事情,緊張,或是期待,雙手,抓上他的背,然後,輕輕擁著。

  她的動作,無凝給了展狂無言的鼓厲。

  夜,深了。

  他們的夜,卻才要開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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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十五章

  鹽城之內,無極堡便是官鹽之表,任何想販賣私鹽的,不僅是與朝廷做對,更是與無極堡做對。

  不過,私鹽利益之大,是做生意之人極想窺為己用的一條生財之道。無奈被無極堡霸佔至今,不僅僅是鹽城之內的鹽歸無極堡所有,無極堡有自己的鹽田,專門制鹽的鹽民,即便無極堡不黑著良心賣錢,這一條道上,也夠無極堡收進大把大把的銀兩。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生意做不下去,見這一條路上還有些許空位,至從皇上將無極堡自鹽之一事,委已重托,也不見無極堡有怎麼嚴格的管理這條路,有人開始躍躍欲試。

  試成,便是大把財進。

  試不成,便是後半生的暗無天日。

  初始,對這等情形,無極堡並不多加干涉,販賣私鹽是犯法的,無關無極堡什麼事,自有官府的人會去查處。

  只不過——

  朝廷一來以為將這事交由無極堡,便一切安定。

  誰料到,見此一途有利可圖,販賣私鹽的是越來越多,不止鹽城之內,周邊城鎮也不再少數。反正展大堡主不會管這些小事。

  展狂不是個正義十足,肯為朝廷賣命,抓盡人間陋習。他喜怒無常確實傳聞,加上,大家都知道,他是做大事的人,這種小事,他可是全然的不放在眼裡。

  人心如此,容易跟風。

  別人能做,為什麼我不能做?別人能賺為什麼我不能賺,就這樣,販賣私鹽的人越來越多,而那些人,亦無所覺。

  到後來,私鹽的價格已低過無極堡賣出的鹽價,一夕之間,無極堡的銷路盡短了三分。

  就這一事,無極堡名下鹽行總掌櫃,及各分行掌櫃,皆拿著帳本上了無極堡,奈何,無極堡內,見不著正主,堡主又無人做主。

  只好來到西郊別莊。

  「堡主,夫人——」。進了水園,李叔恭敬俯首,「外頭鹽行各商行的掌櫃求見堡主」。

  鹽行掌櫃?

  雪兒明眸閃著訝異之色,在別莊裡,她可從來不曾見過哪個商行下面的人過來找過他,依他之能,大概也不需要人家找上門來。

  「這等小事,由夜魂前去處理」。夜魂站出,請命。

  展狂頷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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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護衛,不是我等無能,而是私鹽實在猖狂,我等無法私壓鹽價,官府並沒有積極出面處理,而且,私鹽行事小心,通常都是單獨個人,或是兩三人成事」。事大可抓,這事小,且散,實在讓人為難。

  除非是官府有大規模的掃蕩行為,否則,這私鹽之行,怕是還得長久。

  夜魂冷眼看著面前一堆的帳本,本本上記裁的都是這個月短缺多少,當收多少。

  「這件事我會告之堡主,再加撤查,你們先去知會官府一聲,名單近日內會交上,到時候,該怎麼做就讓他們怎麼做」。

  「是」。

  ............................................................................................

  夜魂再度回到水園,便是有事與展狂相商,雪兒原想識相的藉故離開,誰知,身後的男人,硬是扣住她的纖腰不讓她起身。

  「夫君——」。仍是有些彆扭,叫得不如堡主習慣,「我得去看看傲人」。如今,傲人五歲,已請了先生教習傲人習文,至於練武,則由夜魂一旁指導。

  孩子還小,雪兒不想傲人年紀輕輕就開始萬般辛苦,原本,她只想讓傲人習文便可,至於習武,再大一些,練習也不遲。

  豈料,這一探手,一摸骨,盡摸出了個練武奇才。

  年紀小小,就有天賦,放著還真是可惜。

  於是——

  她完全沒有借口反對,只是放任他們去訓練小小的傲人,孩子辛苦,她這個當娘的可也一點都不輕鬆。

  「等會再去」。他仍是不放人,一雙黑眸,凝向夜魂,不需要他開口,夜魂便知主子要問什麼,「事關鹽物一事,近段時間,民間私鹽氾濫,已造成無極堡鹽行不少的損失」。雖不至於是大損失,卻損了無極堡的威。

  無極堡產業無數,鹽物倒不是最重要的一項。

  「私鹽之事,不是該交由官府處理嗎?」。

  「是的,不過,官府查處,費時費力,鹽城鹽物早已交由無極堡負責,因此,無極堡沒有做出明確指示,官府怕是難有所行動」。對於這位當家主母,如今夜魂已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季雪,等同於展狂。

  「原來是這樣,」雪兒了然點頭,「那麼,我們該怎麼做?」既然走不了,她就只有坐下來聽了,適時的說出心中不解之處,身後擁抱著她的男人,向來極少開口,大多是由夜魂講的多,他只是聽著,偶爾點頭,然後,再蹦出個一兩句極短的「命令」。由夜魂去執行。

  呃——

  其實吧,她家夫君的性情,是怎麼行成的她早已非常清楚,如今,有了家人的關愛,展狂多多少少也有些改變。

  就是夜魂,從頭到尾可是比展狂還要冷到骨子裡。

  在他的身上,察覺不到一絲熱氣。

  他的心,更冷。

  「這個月鹽行收日較平時減到五成以下,」確實不是個小數目,「屬下會立刻去查清,鹽城之內到底有哪些私鹽無視朝廷法令,公然與無極堡做對」。

  他去查清?

  雪兒回頭,展狂仍是面無表情,一雙黑眸,沒有什麼特的情緒透露,她回過神,再看向夜魂,「你是夫君的近身隨侍,這些事情,需要你一人前去查處嗎?」。光看鹽城的收成,就知道這可不是一個兩個的事情,而是一堆,工作量極大,他一個人奔波,行嗎?

  展狂明瞭雪兒心中的體諒。

  黑眸,微瞇,凝著夜魂。

  「即刻前往無極堡,將展嘯和伊日陽帶來」。

  「是」。

  夜魂應是,身形一閃,人已離開。

  不久,夜魂領同展嘯和伊日陽來到別莊,進入水園,立於展狂面前。兩人皆緊張扭捏,不敢直視展狂的威嚴。

  低頭以示恭敬。

  「大哥」。展嘯喚道。

  「堡主」。伊日陽喚道。如今伊日陽已是展家的姑爺,不過,展蓉對展狂這位大哥和季雪這位大嫂,心中可是萬分的尊敬,不過,就是因為太過尊敬,想要與他們親近一些,卻因為心中的種種顧慮,而卻步不前。

  「嗯」。

  雪兒已經離開展狂懷抱,這男人很喜歡黏人,自從上一次被伊日陽帶到無極堡回來之後,他有事沒事,便愛抱著她。

  偏若她根本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個軟軟綿綿的抱枕。

  她乖靜的坐在一旁,他們要談的是正事,她又插不上嘴。

  「鹽行一事,你們聽到多少」。

  展嘯和伊日陽互視一眼,眼中皆有不解,兩人的恩怨,仍是存在的,不過,已不是表面化,而是放在心裡。

  伊日陽心中有愧,展嘯心中有怨,斷了一隻手,能不怨嗎?

  「聽過不少,最近城內城外都多了不少私鹽,大哥要說的是這事嗎?」。展嘯不解,這些事情,向來都是有專門的掌櫃負責,其實,展家中人,沒有幾個真正在展家的商行裡插上一腳,他們是不愁吃,不愁穿,可也因為此事,才輪落到要看展狂的臉色過日。

  「從今天開始,就由你們兩個,去查清楚,七天之後,將所有人名單呈上,一個都不許落下」。

  「是」。

  兩人抱拳,應是。

  只是,突然的被委已重任,仍是雲裡霧裡,不知眼間的男人,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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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十六章

  展嘯和伊日陽心中存凝之事,大概,其他人的心中,也是一樣的想法,至於展狂為何要這麼做,大概也只有他本人自己心裡才最清楚。

  連夜魂,也不知展狂心中所想為何。

  展家事業,雖說也有交由展家人手中打理,不過,那都是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事,至於稍微「大」一點的事情,通常是不需要展家人出手的,只要交代一聲,下面有的是死心踏地的人為展狂效力。

  沒有人敢存二心。

  雪兒心中也有不解,不過,她向來不愛管這些事,商行裡的事情,她也一竅不通,只要碰到他和別人在談公事的事情,她會很自覺的自行走開。

  有些事情,閒雜人等不知道的為好。她很乾脆的把自己歸類於閒雜人等。

  他有他的事,而她也有她的事。

  似乎,她的身份真的有所提升,身邊的「親人」越來越多了,在過去的五年裡,別莊內空閒的完全沒有人上門來造訪,這些日子,到別莊來尋「展夫人」的人可多過了過去的總和。

  展家的人,鹽城內的商家,還有,久而不見的季家——

  桐城季家,早已沒有了過去的風采,長江後浪推前浪,別人一步一步往上走的時候,季家卻因為沒有足夠的能力而越來越走下坡,到了如今,季家,也僅是比普通人家稍微有錢一點,早已不復當年。

  眼見季家沒落,雪兒有心無力。

  在她嫁入展家的那一刻,早已與季家沒有了關係,爹一手打造的季家,早已失去了原色,她無能,無法保全,不過,相信爹若然知曉,也一定會體諒她的。

  展狂幾乎都不出門。

  有事情也讓李叔和夜魂出外奔波打理,他很閒,真的很閒。雪兒嘴裡老是在嘀咕,做生意的人可以閒到這種程度嗎?

  以展家家大業大,更應該忙得不可開交才是不是嗎?

  可是他——

  呃——

  她還真的擔心,哪一天展家會面臨季家的下場,不過,很顯然,是她多慮了,展狂不是季家中的任何一個人,有他在,只要他有心,展家就不會沒落。

  不是她一味的想要偏忙他,茫目的信任他,而是,只要跟他相處時間久了,一切,自然知曉,甚至不需要多餘的言語。

  「娘,傲人肚子痛痛」。小傢伙抱著小肚子,一張可愛的小臉幾乎皺到一塊了。

  雪兒擔心的撫上傲人的腹部,「怎麼回事?很痛嗎?立蓉,快去請大夫」。

  「好」。立蓉轉身,馬上就要離開。

  傲人噘著嘴兒,可憐兮兮的看著雪兒,「娘,不要大夫」。搖頭,再搖頭。

  不要大夫?

  那要什麼?

  「傲人不是肚子痛嗎?肚子痛就要看大夫哦?還是——吃壞了肚子?」。小傢伙愛吃,可是正常情況都是和他們一起用餐,零食甜點也由她看著,按份按量的給他吃,不讓他憑著自己的喜好暴飲暴食的。

  「嗯」。小傢伙什麼也不說,只是點頭,他有偷偷吃東西了。

  雪兒無奈。

  真是貪嘴,不知是打哪裡學來的。

  「好,娘帶你去嗯嗯」。牽著傲人的小手,離開屋裡,展狂對此,僅是輕掀了一下眼皮,完全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雪兒帶著傲人剛踏出屋,李叔便從外頭進來。

  「堡主——」,東張西望之下,完全沒有看到夫人的人,李叔只好恭敬的在展狂面前稟報。「外頭有夫人的娘家人求見」。

  黑眸,再度抬起,僅是掃了李叔一眼。

  「不見」。

  淡漠的言語,仿著漠不關心。

  李叔有著片刻的猶豫,無論如何,來者都是夫人的家人,或許,夫人想見他們也不一定呢,據他所知,夫人嫁入展家之後,就不曾回過桐城,見家人的次數也是幾乎沒有,難得季家人找上門來,不見豈不是讓他們白跑一趟。

  「是否問過夫人的意見」。

  黑眸再度掃來,李叔自動閉了嘴。

  「那老奴立刻去回拒」。讓他們從哪來,回哪去。

  心中微歎,李叔弓身之後,轉身正打算離開,展狂開了口。

  「站住」。

  回頭,恭敬低頭。

  「堡主還有什麼吩咐?」。

  「等夫人回屋,問過她的意見」。

  「是」。

  ...............................................................................................

  「咦?李叔,有什麼事嗎?」。牽著神情快樂的傲人進了屋,看到李叔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雪兒甚感驚訝,自從展狂住進別莊之後,李叔的工作量可是突然加大了許多,裡裡外外都需要他這個管事去打點,有什麼事情,也得由他親自通報,否則的話,就是不敬,至於這個不敬,是李叔自己加上去的。

  雪兒不曾將李叔當下人看過。

  展狂也不在意這個世俗之禮。

  「李爺爺——」。傲人乖乖叫人,臉上露出大大的笑。

  李叔的臉色總算是緩和了些,不像適才那般恭敬而有些僵硬。

  「夫人,傲人少爺」。李叔向前一步,「夫人,門外有季家人求見,夫人是還是不見?」。

  季家人?

  「是季家的哪位?」。與季家的親情,向來淡薄,她可不認為,有哪位叔叔伯伯或是堂姐堂妹的萬分想念她才上門來看望她,除了有事上門來求助,她想,季家不會有其他理由上門來見她。

  早在爹娘離開季家之時,她——與季家唯有的僅是血緣關係而已,其他的,似乎早就蕩然無存。

  她非無心之人,就算親情淡薄,念在這血緣之情上,她也會見他們的。

  只是,來的會誰呢?

  「來者自稱是夫人的大伯、堂姐和堂姐夫」。

  大伯堂姐雪兒自是不陌生,至於那位素未謀面的堂姐夫那就另當別論了,她堂姐妹眾多,當時應展家選女,便有五個之多。

  「雪兒,不能見,他們找上門來準沒有好事」。立蓉立刻反對,她是以前是季家的奴婢,季家人的德性,她比誰都清楚,「除了找你麻煩之外,他們還能有什麼好事可做的」。

  雪兒輕笑,柔聲安撫立蓉的激動。

  「沒事的,只是見見,再說,我並沒有能力幫他們任何忙」。

  那可不一定,立蓉的眼,瞄向一旁一直不曾開口的男人,雪兒不行,坐在這兒的展狂可行。

  他們肯定是衝著無極堡展家的名聲來的,估計季家就快要撐不下去了,以前馬馬乎乎可以還能硬著自己來,現在,怕是丟了面子,也要上門來,季家的好路,走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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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十七章

  季家大伯季通權,帶同長女季菲與長女婿吳天城一同,誰知道一上門,卻被管事擋在門外,當下氣不打一處來。

  這些年來,季家確實是一再的走下坡路,他們的地位也呈直線的往下降,不過,以往的錢財,也夠他們用了這麼些年,人嘛——不外乎的向錢看齊,只要你有錢,就有好臉子給你看,一旦你沒有錢,連一個多餘的白眼都不會賞給你。

  人世之間,總是這般現實。

  如今,季家早已空了,有的,只是表面的華麗,那些空洞洞的大宅,裡頭能搬能賣的東西,早就搬盡,賣盡。

  能走的人,也走了,留下來的,都是沒有地方可走的。

  為了留下最後的顏面,保住季家大宅,季通權才再次硬著頭皮來找季雪,他承認,以前待季雪是不好,可那也不能怪他啊,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待季雪不好。一個沒父沒母沒靠山的孩子,完全沒指望了嘛。

  誰知道,突然展家的人就看上了她,現在她倒是榮華富貴享不盡,倒是讓旁人羨煞,展狂一腔心思全都投注在別莊內,將妻子當成了寶。呃——雖然很難想像,以展狂的性子,能把妻子當成個什麼樣的寶。

  不過,寶就是寶——

  至少,展家之中,如今,就屬季雪跟他最親近。

  而季雪,怎麼說,都姓季,季家有難,她不會袖手旁觀的,那孩子一向善良,以前那麼對她,也沒有見她埋怨過什麼。

  所以,季通權才大著膽子,扛著不怎麼滿的信心來到展家。

  結果,就這樣被攔在門外。

  「季大老爺,季大小姐,季大姑爺,裡邊請,我家夫人在偏廳等候」。終於有人出來了,帶來的是好消息。

  季菲不屑的輕哼一聲。

  「幾年沒見,她倒是擺起架子來了」。而且,還擺得比誰都大,以前,可沒見她能擺出個什麼來,果然是不一樣了,如今人家可是無極堡的堡主夫人,盡得展大堡主寵愛,可是一招得寵,往後受用不盡。

  哼——

  如果當初不是她突然冒出來,展家的人也不會選上她,說不定選的是自己,如今,展大夫人的名號也得換她季菲做做看。

  季菲眼酸的看著展家的豪華,一間別莊而已,更不要說是無極堡了。

  「菲兒,不要亂說話」。吳天城輕斥妻子,身處人家的地盤,說話還如此難聽,也不怕聽在人家心裡,不好受。

  他們可是有求於人。

  「說說而已,怎麼了」。白了丈夫一眼,季菲不滿極了。

  季通權管不得女兒女婿的酸言酸語,他得好好想想,見到季雪要怎麼跟她說。只要說動季雪,季家就有救了。

  她在展狂面前說一句,讓無極堡支助季家,季家又可以回復往日的風采。

  往後桐城,又是季家為大。

  一想到好日子就在不遠處,季通權可樂呵了。

  在前頭帶路的侍從不以為然的搖頭,真是一群「活人」。以為夫人是傻子嗎?要是他們這些話被堡主聽到,大概這輩子也別想踏出這個門了。

  敢對夫人不敬。

  那可比對堡主不敬嚴重多了。

  偏廳內,雪兒已經等在那兒,不止是她,連展狂和傲人也一同過來了。傲人是看著娘親有事,他也要跟,吵著鬧著,硬是不呆在水園裡,沒有辦法,雪兒只好帶著兒子一同,反正見的是季家人。

  就算不親,那也是個親人。

  而展狂,則是一言不發,就這麼跟來了。

  雪兒想要阻止,也無可奈何,只好讓他們父子跟著了。

  「娘,他們是誰?」。見有陌生人進廳內,傲人便開始發揮他不懂就要問的精神,揪著雪兒的衣袖,輕搖著,稚嫩的聲音並不小,至少,從裡到外,包括剛進門的三人,都聽得到。

  呃——

  真是愛問問題的小傢伙。

  小小的腦袋瓜子裡,哪來那麼多的問題嘛,雪兒心中嘀咕。

  「他們都是娘的親人,也傲人的親人哦」。並沒有多詳盡的介紹,雪兒揚頭,看著三人,面露微笑,她,仍是她,五年前的她也好,五年後的她也好,都是她,「大伯父,大表姐,大表姐夫——」。對這個大表姐夫雖不熟,不過,先前李叔有說,也知道,季菲嫁給了眼前這個男人,身高比季菲高不了多少,倒也結實健碩,看起來,不像是油滑之人,倒像是個老實人。

  雪兒心中歎息。

  這樣的男人,大概只會被季菲管得死死的吧。

  「雪兒——」。季通權狀似激動的上前,「讓大伯父好好的看看,天哪,你瘦了啊——」。

  瘦了?

  明眸微微一眨,雙手一伸,唇畔益出一抹無比美麗的笑,非常的美麗,如果她季雪只個重心機的女人,眼下露出的只會是嘲諷的笑。

  老天——

  她會瘦才怪,好吧,就算她不是很胖,也不會比以前在季家的時候還瘦吧,在季家,她成天忙著幹活,哪有什麼時候休息,連吃食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反觀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有人打理,她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半個廢人了,不需要勞累,天天吃的都是大魚大肉,就算不是大魚大肉,也會是她自己想吃的食物。

  這裡自由,這裡條件更好。

  而大伯父,盡認為她瘦了。

  明眸,在瞧見一直坐著不動的男人眼中劃過的幽光,笑容微微一僵,如果大伯父這麼說僅是為了表現關切之情,那真是糟透了。

  「怎麼會,雪兒胖了才是」。話題一轉,「三位先請坐,雪兒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家夫君,相信他叫什麼不需要我來介紹了吧,而這個小傢伙——」。纖手將小傢伙拎到前方,「是我的兒子,他叫傲人,今年五歲了」。

  他就是展狂——

  三人,心雖不約而同的歎道,原來,他就是展狂,名揚四海的展狂,果然不是尋常男人,一身無法隱藏的冷漠之氣,疏遠的讓人想要後退好幾步,就算再親的人也不敢藉故上前攀交情吧。

  那張銀色面具,遮住了他的相貌,只能看著他的冷酷無表情的黑眸和一張緊抿的薄唇,他看起來,像是不高興極了,或許,他尋常都是這副不高興的樣子。

  「呃——展堡主,真是久仰大名,今日總算有幸一見」。季通權滿臉堆笑,將商場上的應對拿到這兒來用,也不管管不管用,「不不不,既然雪兒已經嫁給你為妻,那麼,就該改口了,直接叫你的名字才不會顯得生疏」。

  黑眸一抬,冷冷睨了季通權一眼。

  「無需客氣,我們本來就很生疏」。 ................................................................................................

第一卷 第五十八章

  臉上一僵,季通權登時難以下台,人說展狂不易相處,他也早就知曉,原本他的開口,並沒有想過展狂會有回應。

  現在倒好,他回了話了,一句足以讓人氣死的話。

  雪兒不忍,也訝異身旁的男人會如此回答大伯的話,「大伯父,您先請坐,先喝口茶,這是鹽城裡上等的佳茗,極為珍貴,口感極佳,大伯父可要好好的品嚐品嚐」。這時,春曉和春夜早已奉上了茶。

  季通權強忍了這口氣,順著雪兒的話,舉起茶杯就唇,一股茶香入鼻,一口清茶入喉,果然是好茶。

  就算是不內行人看得出什麼門道,做為一個外行人,也會看看熱鬧,光是這茶的色、香、味,就知道這是絕等佳茗。

  飲了一口,季通權的臉色總算是好了些,展家拿出這樣的茶葉來招待他們,可見,也不是太疏遠。

  見季通權放下手中茶具,臉上露出滿意之色,雪兒才再度開口。

  「不知大伯這次來,所為何事?」。自然不是只為了來看看她而已。

  季通權眼一亮,沒想到,她會自動問起。

  「是這樣的」。他開始裝可憐,「季家近年來的生意可謂一日不如一日,眼看著,當年你爹打下來的江山就要全部讓給別人了」。季通權故意提起雪兒的父親季安,他知道,這個小丫頭對自己的爹娘可是敬愛到了骨子裡,當初可不就是為了季安才嫁到展家去的嘛,現在為了季安打下的江山能再度回到季家的手裡,她一定會求展狂幫忙的。

  只要展狂一開口,往後,生意場上,還有誰敢跟他們過不去。

  過去,他們也不是沒有向無極堡求助過,不過,當時的季雪,可是半點都不受寵,求了也是白求。

  「是啊,雪兒,你想想,當初三叔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就這麼易手讓給了別人,三叔要是地下有知,哪裡會安心呢」。季菲應著父親的話,假意柔聲應和道。

  雪兒白淨的臉,瞬間慘白,唇瓣輕顫。

  她一直不曾想,也不敢去想,爹當初帶著娘,離開了季家,娘是沒有了氣息,可是,爹還活著的。

  爹只是沒有回季家,沒有來找她而已,可那並不代表,爹就真的死了,離開了這個世界。

  她寧願相信爹帶著娘,到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去過平靜的生活,也不相信,爹早就已經不在這個世間了。

  就算她是自欺欺人也好。

  「娘——」。傲人早就會看大人的臉色了,一看到雪兒的臉色跟以前不一樣,小手立刻拉著雪兒的衣袖,「娘——」。

  水眸低垂,凝著兒子擔憂的小臉,雪兒用力的扯出一抹強顏歡笑。

  展狂看在眼裡,黑眸猝然一緊。

  下一刻,雪兒和傲人已經被他帶至身邊,兩人都被他擁入懷中。他的黑眸,掃向季通權一旁三人,黑幽如同地獄引魂使者,看著他們,要招他們的魂魄一般。

  三人大驚,不敢再隨意開口。

  「我沒事」。她笑,卻笑的極度勉強,她知道他不開心了,不過,現在她完全沒有能力去安撫他,「那麼,大伯希望雪兒怎麼做?」。

  她強做鎮定的問著。

  季通權看了看展狂,用力的吞了吞口水,老天——他遲早有一天會被展狂給活活嚇死的。

  「只要無極堡伸出援手,季家以前的事業又會再度回到季家,你爹在天有靈,會安息的」。說的,比唱得還好聽。

  唇畔一扯,是一抹極度虛弱的笑。

  嬌小的身子,輕輕掙開展狂的懷抱,鬆開了傲人的小手,一步一步,踏向前去,其實,他們不要提到爹,不要提到爹打下的江山,或許,她會開口,會開口讓身旁的男人伸出援手,對於無極堡,那應該不是一件難事才對。

  可是——

  他們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到爹呢。

  「大伯,爹是生是死,是個迷,身為女兒的我,在沒有看到爹的屍首之前,無法相信爹已經離開了這個世上,因此,不會有爹的在天之靈」。她的語氣很平靜,似乎,只是在敘述一個故事而已。「大伯也提到,季家的江山是爹一手打下的,雪兒誓必要護著,可是——爹當初走的時候,已經舍下了他打下的江山,連同我,他的親生女兒也一同舍下,他不會留戀,他的心裡,只有對我的抱歉而已,至於季家,爹沒有報歉,沒有愧疚,沒有留戀,他對季家做的已經夠多,留下的也夠多,至於季家的產業,保不保得住,全是季家的事情」。已經與她與關。

  「雪兒,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季菲可不服了。「你怎麼說也是姓季的,季家出了事,難道不該算你一份嗎?」。

  「我是姓季,不過,現在的季雪,已經是展夫人了,出嫁從夫,所有的一切,皆由我的夫君做主。誠如堂姐所言,季家的事,該算我一份,那麼,我在季家生活的那麼多年,到底算了我哪一份?」。哪一份都沒有算,不是嗎?有福不能讓她參與,有苦倒是想要扯她一起去吃。她不介意,真的不介意。

  只是——

  她們為什麼可以說得如此理所當然呢?

  難道,心裡沒有一絲絲的遲凝嗎?哪怕,只有一絲也好,都沒有嗎?

  「季家也供你吃,供你住啊」。

  「沒錯」。她點頭,「所以,我必須付出勞力,哪怕,當時我還是一個什麼事都不懂,同時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她不想舊事重提,不想再回憶過頭,那不是美好的回憶。

  他們偏要一再的提醒。

  「你——」。季通權自知理虧,當時,對她是不怎麼好,「雪兒,大伯知道當初是錯待了你,可是,現在季家有難,你真的不能伸出援手嗎?季家上上下下就仗著你了」。

  仗著她了啊!

  雪兒突然好想笑,不知何此,之於季家,她盡變得那般重要,重要到,季家上上下下都得仗著她了嗎?

  她笑著,搖著頭。

  「大伯,堂姐,堂姐夫——我想,我已經夠清楚你們今天之所以會到這裡來的目的了,不過,我只是一介女流,幫不上什麼忙,真正幫得上忙的是我家夫君,而你們要求的不是我,是他——」。

  「你可以幫我們勸勸他」。

  「我不能」。她搖頭,「如果我求他,他一定會答應的」。以前,她不存一絲希望,現在,她可以萬分確定的說,只要她開口,展狂會答應的。

  哪怕,他不情願。

  「我不想強求於他,如果,季家真的值得幫,他會考慮是否伸出援手,大伯可以將季家現在的處境告訴他,一切,由他做主」。她只是妻,出嫁從夫的妻罷了。

  從展狂手裡接過傲人,在一旁坐下。

  「如果大伯只是純粹的來看我們,不管多少次,我們都歡迎」。

  如果不是,她真的很難捧上熱情之心。

  特別是在他們如此理所當然,理直氣壯的要求之下。

  多年不見,一見,儘是讓她萬分寒心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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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十九章

  雪兒的一番話,無凝是半點活路也不給他們,季通權黑了臉,季菲白了臉,至於季菲之夫吳天城,則紅了一張臉。

  沒錯,她說的一點都沒有錯,本來這一次過來相求,就是過份之舉,他吳天城雖非桐城中人,卻對季家之事,仍是有所耳聞,特別是在娶了季菲之後,傳言入耳,實非難事。

  「雪兒,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季菲口氣不善,如今季雪都這麼說了,展狂聽在耳裡,哪裡還會再答應去幫助季家。

  現在的季家可不比從前,如果沒有展家出手相助,季家就真的沒落了。

  事實上,也早已經落沒。

  氣數已盡。

  「是啊,你也太不給情面了」。季通權拉不下臉來。

  「夠了」。展狂冷冷開口,睨著他們父母倆一臉不善,「來人」。

  「堡主」。李叔立刻進入,身後還跟著兩個侍從。

  「把人趕出去」。

  趕?

  不好吧,是客人哎。

  李叔還是決定看看夫人的臉色,必竟,這些可是夫人的親人,就算不怎麼交好,也不至於趕人。夫人向來善心,就算真的撕破了臉,也不至於做的太過份才是。

  「夫人——」。

  「呃——」。雪兒感激看了李叔一眼,沒錯,就是撕破了臉,她也無法直接把人趕出去,纖弱小手,覆上展狂的大掌,明眸,對上他的黑眸,無需言語,一切盡在不言中。展狂黑眸中閃過柔意,雪兒輕笑,心中盈滿感激。「大伯,堂姐,堂姐夫,無論如何,從桐城到鹽城來不容易,就在這兒住幾日吧」。

  「連忙都不幫了還住什麼住」。冷哼。

  「菲兒,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話」。

  「我說這話怎麼了?難道說錯了嗎?如果她要幫咱們,咱們自然歡歡喜喜的住下來,現在她的話說的可明瞭,咱們還有那個臉住下來嗎?」。

  話是如此了,不過,有必要說的這麼明嗎?

  人家已經很客氣的請他們住下來了,還想怎麼樣?吳天城無奈搖頭。

  對於這個妻子,他也實在是沒有辦法。

  「雪兒,都怪大伯說錯話」。硬的不行,只好來軟的了,季通權盡量表現的可憐一點,他知道季雪這丫頭心腸軟,不然的話,不會在季家過那樣的生活,還盡心盡力的幫季家顧店,自從她出嫁之後,流儀坊的生意可是一落千仗,到現在,不但沒了往日的風光,以前那些顧客,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虧本都快要虧死了。

  不得已,到最後只好以低價賣出。

  最賺錢的流儀坊都被賣了,季家實在找不出哪個門路可以找到錢來維持生活。

  「你就幫幫大伯好不好?大伯也不奢求季家能夠回復往日的輝煌,只要能胡口就行,大伯真的要求不多啊」。真是唱俱佳,不過,所言也全都是事實。

  雪兒有一絲的遲凝。

  她早就看出季家遲早會走到這一步的。季家上下人雖多,卻沒有一個有做生意的頭腦,只知道賺錢,卻又不怎麼如何賺錢,到頭來,生意弄跨也是意料中的事情,如果今天季家生意仍是欣欣向榮,那才奇怪。

  只是,她真的沒有能力幫忙,一介女流,能幹嘛?要幫,就得求身邊的男人,展家的事業已經夠他忙的了,最近似乎鹽行出了問題,他一定很心煩,她怎麼能這麼自私的拿她的事情去煩他呢。

  那些,原就不該他來處理的事。

  「我——」。嘴,輕抿著,眼中,透著遲凝。見她如此,季通權心裡又充滿了希望,他就知道,一定可以打動她的。「雪兒,大伯年紀大了,小輩又不爭氣,同時季家人,就算以前不曾善待你,也沒有虐待你,看在季家上下的份上,幫幫大伯這一把好不好?只要我們有個胡口的出路,大伯會感激不盡的」。

  「我——」。

  「展大堡主,求求你,看在雪兒的份上,求求季家」。話題一轉,季通權改求展狂,他相信,展狂已經將季雪的遲凝看在眼裡,這個冷酷的男人,是疼愛季雪的,那麼,他心愛的女人有要求,他一定會答應的。

  「大伯」。秀眉輕蹙,明眸,凝向展狂臉上的銀色面具,那雙黑眸,正直直的望著她。雪兒心中輕歎,「夫君,雪兒不想讓你勉強」。

  不——

  只要是她的要求,他都不會稱之為勉強。

  「不要看在我的面子上,否則,我會心存內疚,一直不安」。

  「……」。

  「夫君,如果季家值得展家幫,就幫,如果不值,雪兒不會怪你的」。

  黑眸,凝著她,那雙明眸之中,清澈無偽,她所說一切皆為事實,她的心裡真的這麼想的。黑眸一轉,冷冷的看向季通權。

  「如今雪兒已是我展家人,與季家無關」。一句話,道盡了一切。

  他不幫。

  「你——」。季通權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他萬萬沒有想到,展狂會這麼無情,說不幫就不幫。「雪兒——」。

  「無需再說,把人趕出去」。後半句話,是對李叔說的。

  這一次,雪兒沒有再度開口阻止,展狂的心,她看得很清楚。其實,她心中也有顧慮,季家人向來是見高就攀的,如果有了第一次,或許,往後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一次又一次,會給展家添上不少的麻煩。

  而且——

  季家一旦有錢,看人之眼便會有色,或許,該讓他們過過平常人的日子,好好整整人心。現在的季家,也不窮,至少,比平常人的生活還要好一些,只要肯努力,腳踏實地的過日子,日子不會太難過的。

  「是——」。李叔應是,揮手讓身後的人上前來直接趕人了。

  「娘」。傲人緊揪著雪兒的衣擺,不解的看著那些陌生人。

  「乖」。雪兒端下身,所緊傲人小小的身子,「沒事的」。頭,轉向他們,「大伯,堂姐,堂姐夫,就當雪兒還是以前那個無用的雪兒吧」。

  「你——」。一咬牙,季菲差點沒有形像的破口大罵,幸得吳天城及時抓住了她,「夠了,我們是該告辭了」。這一次來,他原就不贊成,要不是岳父和妻子硬要來,他是不會一同到鹽城來的。

  「季雪,你好沒良心——」。

  「算白養你了」。

  父女倆一人丟下一句,恨恨的哼著氣,走了。

  看著他們消失的背影,雪兒只是看著,呆呆的,唇角,浮上一抹苦澀。

第一卷 第六十章

  結實寬厚的大手,卻盈滿柔意的將雪兒扶起,傲人亦眨巴著亮晶晶的眼兒,小手,仍是抓著雪兒的衣擺,不放。

  娘的表情好怪怪的哦。

  一定是那些人說的話惹娘生氣了,傲人噘起了漂亮的小嘴兒,他一定會記得的,等他長大以後,要好好的保護娘,不讓他們再說讓娘生氣的話,小小的拳頭,盈著是濃濃的意願,小傢伙晶亮的眼中,是不容錯辯的起誓。

  展狂長臂一伸,將她輕擁在懷裡。

  「別傷心,我會讓夜魂去處理這件事」。

  處理——

  多麼兩面的二個字,怎麼處理,乾脆去把季家全數剷平。或者,如季通權所願,去助季家一臂之力,讓季家,再度回復以往的光鮮亮麗,至少表面上是如此,至於檯面上,季家如何的不堪,仍是依舊,不會改變。

  若是以往,沒有季雪,不——就算有季雪,卻無法進入展狂內心的季雪,光憑季通權今日一番話,季家便會永無出頭之日。

  如今不同往日,她的良善,她的溫柔,她的體貼。雖然,她口口聲聲的說的是怪罪季家的言語只是,良善如她,終是為了季家人心傷。

  「不用麻煩」。她抬頭,眼中,盈滿急切,「真的不要麻煩」。聲音,近呼暱喃,「現在鹽行有事,還是先處理展家的事,至於季家——」。話隱。

  而後,雪兒深吸一口氣。

  「富貴由天,不由人,如果命中帶富,會貴其一生。如果,沒有帶富之命,只會讓人養成貪婪之性」。她輕輕脫離他的懷裡,舉起一雙纖細柔白的小手,「人生來就有兩隻手,該如何,就得這兩隻手一點一滴卻創造出來,上天不會平白無故的掉下來,如果,今天季家真的有難,我拼了一死,也會去幫助他們,可是不是,他們只是受不了突然之前,沒了榮華富貴,沒了讓人稱羨的身份和地位」。那是世人爭相相求的不是嗎?

  「夫君,誠如你所說,我已經是展家的人了,季家沒有爹也沒有娘,沒有半個疼我惜我之人」。就算真的有,也是裝出來的。

  「可是,你難過——」。大手,輕托起她的嬌巧下巴,黑眸,緊緊的凝著她的水眸,不想錯過裡頭閃過的一絲表情。

  她失笑,握住他的大手。

  「是人都會難過的,這是人有的情緒啊」。心疼的撫上他的臉,拿下他在外人面前必戴的面具,「你也可以有很多情緒的,沒有人會怪你,不該擁有那些情緒,不該表現那些情緒,人有七情六慾,不是嗎?」。她希望,他也有。

  而且,不要壓抑,明明白白的表現出來。

  大手輕握住她的白嫩小手,他的薄唇,輕抿著,黑眸,凝著她,是無盡的柔情,那股,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柔情。

  如若他也能看到自己眼中的柔情,怕是會嚇到吧。

  原來,展狂的眼中,也能有如此人性化的表情。

  「爹,娘——」。小傲人不甘寂寞的一會扯著雪兒的衣擺,一會扯著展狂的衣襟,好懊惱個兒小小的,不能握著爹娘的手,人家他也要握著嘛,人家他也要安慰娘嘛。爹最壞了,一個人霸佔著娘不放。

  呃——

  雪兒猛然回神,小臉上滿佈歉意,糟了,剛剛她真的把小傢伙忘得一乾二淨了呢,還以為,天地之間,只剩下她和他而已——

  展狂神色不悅的瞪了兒子一眼,若非傲人姓展,他一定會火大的將小傢伙丟得遠遠,最好不要在這個時候,打擾他們。

  「爹——」。早已經會察顏觀色的小傲人警覺的往雪兒身後一躲,「你不要生氣嘛」。

  生氣?

  雪兒轉頭,不解兒子所言,誰料到,一看之下,才認同兒子的話可是一點都沒有錯,瞧瞧眼前這個大男人可就不是一臉的不悅嘛,誰惹到他了?

  「爹沒有生氣」。

  「明明就有」。小傢伙很小聲的說。

  不過,音量已經足夠讓貼近他的雪兒聽到,更讓耳力極好的展狂聽得一清二楚。

  「爹天生就長這樣,才不是生傲人的氣呢,爹最疼的就是傲人了,怎麼捨得生傲人的氣,不信的話,傲人可以自己問問哦」。水眸,一個勁兒的對著展狂使眼色,孩子嘛,是需要哄的,不管他是為了什麼原因生氣,身為娘的她,可不希望傲人小小年紀就開始怕爹了。如不容易父子倆個相處算是融恰了,可不能毀於一旦。

  傲人抬起小腦袋,兩隻圓溜溜的眼,將展狂的臉上上下下打量個遍,再來思索一下,娘說的到底有沒有道理。

  爹,真的就長這樣嗎?

  說的也是——他沒有看過爹開心的笑哦,爹是不是不會笑?所以爹才會看起來凶凶的樣子,其實,爹真的長這個樣。

  他在心裡說服自己。

  然後,邁著兩隻腳,走向展狂。

  「爹,你在生傲人的氣嗎?」。好天真,好稚嫩的語氣。

  牙一磨,薄唇才開啟。

  「不是「。

  傲人點了點小腦袋,果然跟娘說的一樣,娘不會騙他呢。

  「好吧,爹沒有生娘的氣,那爹要把娘還給傲人哦」。轉頭,不理會那個苦命的爹,「娘,傲人想要吃那條很大的街上賣得臭臭的豆腐」。

  很大的街,是在展家別苑兩條街外的那條玄武大街,平時偶爾會去那裡,以前傲人聞到臭豆腐的味道,便會捏著小鼻子,很大聲的喊,「娘,臭臭,臭臭——」。

  然後,有一次,見到有其他的小朋友也會吃「臭臭」。他仍是捏著鼻子,「娘——」。眼睛卻沒有離開那裡。

  小孩子,好奇心總是特別的重,「傲人要——」。

  「好好好,娘帶傲人去吃,不過,不可以吃多哦,一點點」。

  「嗯」。

  於是,小小的傲人有了首次吃臭豆腐的經歷,從那之後,他時不時的會惦念一下,非得讓雪兒帶著他去玄武大街上去吃臭豆腐去。

  雪兒一向對兒子是有求必應,於是一次又一次的帶著他去。不過,有限量,那些東西,孩子吃多了,總不至於有很大的好處,說不定還有壞處呢。

  「好,娘帶你去」。如同以往,雪兒還是沒有條件的就應允了,不過,不同以往的是,她開口邀請展狂一同去,「夫君,你也一起去好不好?」。

  正要坐下的展狂,高大結實的身軀猛然一僵,一雙黑眸不可思議的瞪著她,真的是瞪——很難得,他會有如此的表情。

  「爹也去,爹也去——」。

  「不——我還有事」。他,總算是做下了,不過,一張臉,臭得不能再臭了,這女人不僅要讓他陪著她們母子倆人一同去逛街,盡敢還是去逛帶著小孩子去吃臭豆腐的街。他是夜魔展狂,不是尋常人。不去——

  「什麼事?」。水眸眨巴,之前沒有聽說他突然有事。

  「什麼事?」。圓溜溜的眼兒,跟著眨巴,高興地問道。

  該死!

  一聲低咒,「你們去就成了」。何必拖著他一起。

  「娘,那我們找奶奶一起去」。傲人有了新的人選。

  「不行」。雪兒搖頭,「奶奶一大早就去了普慶寺了,傲人忘了嗎?」。

  「哦」。他是忘了呢。

  「那爹跟我們一起去嘛,爹都不陪傲人」。可憐兮兮的語氣,彷彿受了多麼大的委屈,其實,這只是傲人小傢伙的小小把戲,因為,他發現,只要他這樣說話,大人們就會依著他了呢,真好。

  「夫君——」。

  母子合作,哪有不成的道理。

  展狂身子,僵得不能再僵了,連隱在一旁的夜魂也現了身,無奈地看著一家三口的互動。爺的為難,他最為清楚,不過,大人的用意,他也清楚。

  現在,要看的就是大人是不是真的有那個魅力。

  「夫君——」。

  「爹」。

  「……」

  「夫君」。

  「爹」。

  「……」。

  一人一句,配合的完美無間,坐上的男人,幾近抓狂。

  「夫君——」。

  「爹」。

  「夠了」。怒吼一聲,差點暴走的男人,霍然起身,「夜魂」。

  「在」。

  「把玄武大街上賣臭豆腐的帶回來」。

  「是」。

  夜魂領命離開,臉上的肌肉呈現不自然抽搐,如果要硬說的話,不妨就說,那是笑吧。

  是夜魂的笑。

  啊——

  雪兒怔是張大了小嘴,傲人不解地看著好像生氣了的爹和呆住了的娘,「娘一一」。

  小嘴兒以緩慢的速度合上,明亮的水眸之中,閃現笑意,這就是展狂啊,她怎能強求他一夕之間改變呢。

  慢慢來——

  「傲人馬上就可以吃到臭臭的豆腐嘍」。

  「好哦」。好高興的呼喚,「可是,我們還沒有去呢」。

  「我們不需要去了,因為,他們會到這裡來哦」。

  「好哦,好哦——」,小傢伙快樂的跑跑走。一直跑出廳裡,跑到外頭,去告訴能見到的人,分享他的好消息。

  廳內,真的只剩下他們夫妻倆人了。

  雪兒輕笑的走至展狂的面前,小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越來越濃,最後,放在心底的笑聲,直接逸出了口。

  小手,抓著展狂的手臂,看著他不自在的臉,又是一陣好笑。

  老天一一

  這個男人未免太有才了。

  「夠了」。惱羞成怒的男人,將女人攔腰抱起,硬生生的將女人的小腦袋壓在懷裡,不讓她在張狂的笑著。

  「呵呵——」。笑,仍不止。

  「我說,夠了」。

  「呵呵——」。

  「該死」。低咒一聲,男人只有用最原始的方法讓女人住嘴,不要再發出讓他想要一頭撞死的笑聲,薄唇,急切的蓋上她的粉唇,滿意在地看著她張大的眼兒,止住了笑。呼吸,急促而慌亂,白嫩的小手,無助的緊揪著他胸前的衣襟,所幸,他的雙手,牢牢的鎖住她的腰,否則,笑得幾乎要斷氣的雪兒,在承受著他如此急迫的吻時,只差沒有腿軟的當場倒地。

  一切,都失了聲。

  兩個人兒,緊緊相依。

  聽著彼此的心跳,感受著彼此的氣息,一切,那麼的靜,那麼的美,那麼的理所當然。

  門外,兩顆腦袋直往裡探,看著裡頭,已經吻得渾然忘我的一雙男女。傲人不解的轉頭,開口問著,「蓉姨,爹是不是在欺負娘」。

  欺負?

  立蓉輕笑,說欺負也未嘗不可,不過——她可不想誤導小傢伙。

  「不是,你爹是在愛你娘」。

  「哦」。似懂非懂的點頭,「那等爹愛完娘,傲人也要去愛娘」。不然,娘會不知道傲人愛她呢。

  呃——

  立蓉啞口,一臉僵怔。

  老天,說不誤導,結果,還是誤導了。

  「傲人,不是——」。

  「蓉姨,我知道了」。怕立蓉不相信似的,他還很用力的直點頭。

  這時,立蓉想哭。

  希望展大堡主知道之後,不會立刻起念頭殺了她才好。

  唉——

  她這是不是叫誤人子弟。

  「傲人,聽姨說,不是那個樣子的——」。她很努力的想要解釋,不過,在聽完她滿滿一長段的解釋之後,傲人的眼中,似懂非懂的樣子,差點將立蓉打得體無完膚。

  完了,解釋再多也沒有用了。

  她,死定了了!

  ………………………………………………………………………………………………………………

  不久,夜魂將玄武大街上專賣臭豆腐帶到了別莊裡頭,傲人快快樂樂的吃了好幾串。

  結果,等到吃飯的時候,小傢伙吃不下去了。

  他怪異地盯著娘親大人的粉唇直揪著,然後,乘著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小傢伙上前,啾的一口,親上雪兒的吻。

  啊——

  滿屋子的人,桌上坐著的,一旁站著的,差點沒有被小傢伙的舉動,活活嚇死。

  展狂更是黑了一張臉,眼中滿滿的怒火。

  「老天」。立蓉遮住了臉,心中直歎,果然,不幸的時刻還是來了,不知道現在退開還來不來得及。瞧瞧堡主大人的臉色,會死人的了了。

  「傲——傲人——」。當娘的開始結巴了。

  傲人得意的笑著。

  「傲人愛娘」。開心的宣佈。

  呃——

  當娘的也開心了,笑著,回應在傲人的小臉上親了親。

  「該死的」。展狂長手一伸,將小傢伙輕鬆的拎起,「誰准你親她的」。此時此刻,在他的眼裡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一個可惡加可恨的登徒子,哪怕,眼前的「小登徒子」才五歲而已。

  滿滿的怒火,差點沒有將展狂整個燃燒起來。

  「啊——」。雪兒驚呼,忙上前抱著傲人,「夫君,快放開,傲人還是個孩子而已」。

  「孩子又如何」。黑眸危險的瞇了起來,「你是我的妻子」。她的唇,除了他,誰都不准碰,哪怕是從她腹中生出的兒子。

  「他才五歲,還什麼事都不懂」。老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嗚嗚,娘,傲人怕怕——」。小傢伙以哭博求同情。

  雪兒用力的搶回傲人。

  「夫君,他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轉頭,面對傲人的時候,表情完全不一樣,「傲人,娘說的對不對?傲人愛娘,也愛爹是不是?那也親親爹好不好?」。

  不好。

  噘著的小嘴,可不大樂意,誰讓爹拎著他。

  「傲人才不要親爹」。

  「不可以說氣話哦,傲人不是跟娘說過,愛娘,也愛爹,還愛奶奶嗎?傲人都不記得了嗎?」。

  好嘛,他都記得了。

  小傲人心不甘情不願的俯身過去,然後,親上展狂的唇,口水濕達達的沾了上去。展狂這下,徹底僵硬。

  一雙黑眸,差點瞪了出來。

  傲人縮了回去。

  「娘,傲人有愛爹哦」。看看吧,他有好聽話,好聽話,娘說的話,他都聽的。

  好吧,傲人真的這麼做了。

  可是,他,好像一點都不高興。

  雪兒吞了吞口水,莫名的緊張著,「對了,傲人,誰讓你這麼做的」。愛就是親吻?老天,她記得非常清楚,自己從來沒有這樣教過他。

  真的沒有。

  一旁的立蓉,臉色白了白,好吧,終於輪到她了。

  硬著頭皮,也要扛下來。

  誰讓她亂說話呢。

  「是蓉姨了」。傲人撒嬌的依在雪兒的懷裡,「傲人有看到爹在親娘的這裡哦」。小手指了指雪兒的唇,「傲人就問蓉姨,爹娘在做什麼,是不是爹在欺負娘,蓉姨說不是,是爹在愛娘」。眼眶一紅,小傢伙覺得萬分委屈,「為什麼爹可以這樣愛娘,傲人卻不可能,嗚嗚,爹壞壞,爹欺負傲人」。

  頓時,在場的人各自表情不一。

  立蓉恨不得立刻挖個洞把自己給活埋了。

  至於雪兒,一張小臉紅通通,火辣辣的幾乎可以烤煮雞蛋了。

  展狂緊繃著一張臉。

  夜魂則是臉皮在抽搐,想笑卻不敢笑,如果,他還記得什麼是笑的話。至於一旁其他的人,都已經無聲的笑開了,不過,為了顧及主子們的心情,還是不敢真的大聲的笑出來,只是一個勁的抖著肩,一時半會停不下來。

  「老天一一」。雪兒哀怨的瞪了展狂一眼,都是他了,好好的幹嘛在那裡吻她嘛,不然傲人也不會看到,立蓉也不會那樣說了。

  「傲人乖哦,以後不可以隨便這樣親別人哦」。

  「為什麼?」。

  「因為——」。雪兒一臉為難,她也著實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呃,傲人要是愛爹愛娘的話,親這裡就可以了」。她指指臉頰。

  「可是,為什麼爹可以親這裡」。小傢伙很不平的發出抗議之聲,指指唇瓣。

  展狂臉色再度一暗。

  「我是你爹」。所以,只有他可以,其他人,免談。

  「那傲人也要當爹」。小傢伙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天哪——」。雪兒差點吐血,「傲人——」。

  「娘」。不解的直眨巴眼兒。「傲人也——」。

  「好好好」。為防他再說出什麼驚人之語,雪兒連忙止住他再開口」,傲人還小哦,才五歲」。她努力的強調,五歲到底有多麼的小。

  「可是,傲人懂事了呀,娘說,大人懂事,小孩子才不懂事,所以傲人已經是大人了」。好漂亮的邏輯。

  雪兒被堵得啞口無言。

  什麼時候,她的兒子,聰明到讓她完全無話可說。

  靜,無止境的靜——

  小傢伙的驚人之語,讓眾人止住了一切的表情,只是錯鄂的張大的嘴,然後一一無話可說。

  真的無話可說。

  才五歲就這樣,長大以後,還有誰敢跟他說話。

  「娘是——」。說什麼好呢?

  展狂一探手,再度將傲人拎了到懷裡,不過,這回的動作,沒有剛才那般的粗魯,「記住,你娘的唇,只有你爹我可以親」。

  「我也要」。大眼,瞪小眼。

  「不准,你要親,親你的妻子去」。

  妻子?

  小傢伙眼中劃上了問號,「傲人的妻子在哪裡?」。

  「等你長大以後,自然會有」。

  「傲人長大了呀」。

  「還不夠大」。

  「那多大才算大?」。

  「三十歲以後才算大」。三十而立。

  「哦」。傲人很受教的點點頭,轉身,看著雪兒,「娘,等傲人三十歲,娶了妻子,再來親娘哦」。

  吼——

  展狂差點就真的抓狂了。

  「不准親你娘」。

  「是爹說可以親妻子的嘛」。

  「你的妻子」。咬牙切齒。

  「好」。好快樂的應是,「那等傲人長到三十歲的時候,娶娘當妻子就可以了」。

  交談徹底失敗。

  父子倆的一來一回,剛開始,眾人還驚心萬分,到最後,都只差沒有當場笑破肚皮,老天,一個大人跟一個五歲的小孩子爭論這個問題。

  雪兒輕咬下唇,沒有真的笑出聲來。

  老天——

  她忍不住了,好想跑出去大笑特笑一下再回來。

  不過——

  展狂真的好惱呢,要是他一不小心想要把懷中的小小子捏扁怎麼辦?剛才,還有滿肚子的凝問和不知所措,父子倆這一爭論下來,倒是讓她的心,更加的明朗。

  「好了」。她開口,阻止父子倆人再繼續辯下去,「夫君,傲人還是個孩子,現在跟他講這些還太早了呢」。

  小孩子的思維,永遠跳得比大人快。

  「哼——」。

  「哼——」。

  父子倆一人一聲,同時轉頭,不理睬對方。

  三天期限一到,展嘯和伊日陽如期交上名單,鹽城內外,所有私下販賣鹽的人員不管是成群,還是個人,沒有一個能逃得脫,所數在名單之上,只要一確定,再遞交給官府,或是直接讓人送到皇上跟前,這些人,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想要賺錢,就得冒一定的風險。

  這樣的風險,還真不小。

  展嘯和伊日陽,算是盡心盡力了,不過,因為領著展狂之命,所以辦事之時,其他人配合度也相當的高。

  要用上誰,只要出聲便可以。

  三天來,二人想的,談的並不在少數。

  兩個平日裡,互不相交的人,甚至是仇敵一般的兩個人,在這三天之中,成了盟友,就為了展狂的交復。

  「這裡是所有人的名單,請大哥過目」。展嘯恭恭敬敬的遞上名單。對展狂這個大哥,他可是敬畏多過於懼怕。

  平日裡,兄弟之情不濃,甚至可以說是陌生到不能再陌生了,大哥高高在上,加上,家裡人的心態,才會讓一家人身處如此陌生之中。

  如今,好不容易大哥想起他了,能讓他派上些許用場,說什麼,他也要用命去拼給大哥看看,他展嘯不是無能無用之人。

  展狂接過展嘯遞上的名單,瞄了幾眼,便捏於手中,「除此之外,你們還查出了什麼?」。

  「回堡主,這些人僅是浮上檯面的,真正的大魚還在底下,不過,他做的相當的乾淨,一時不好揪出他的小辮子」。

  「誰?」。

  「全國首富,賴成農」。

  「苗頭指向的是展家嗎?」。

  「是」。

  三天時間,雖然不多,不過,真的有心,能查到的東西,遠比想像的多的多,以前沒有真正的做過不知道。

  伊日陽在江湖上有怒劍之稱,是個江湖上混的人,江湖上有不少的朋友,自然聽聞到不少的風聲,他只要稍微的請人去打聽一下,便知道。

  賴成農敢如此大手筆的與展家做對,就不可以藏得完全不見身。

  銀色面具下的表情,無人可窺。

  黑眸之中,亦看不出半點喜怒。

  「大哥打算如何處理」。

  展狂未語,大手猝然一緊,手中名單,瞬間成為灰塵粉末,展嘯和伊日陽僅是呆呆的望著展狂突如其來的舉動,不明他此舉為何,如果,這些名單真的不重要,為何要讓他們查清。

  豈不是多此一舉,太過費事?

  「大哥——」。

  「堡主——」。

  薄唇一勾,「仍舊放出風聲,讓賴以農知曉,無極堡已掌握所有人名單,去找幾個願意露口風的人出來做證,我倒要瞧瞧,賴以農,還能出什麼把戲」。

  說起展狂與賴以農結怨之始,其實不外乎是一些小事,展狂向來目中無人,不管對方是誰,全然不放在眼裡,就連當今皇上,他也不曾真正正眼回看過。

  不過,皇上體諒他,知曉他的性情是因何而來,反而同情憐惜,饒他不敬之罪。皇上有大雅容人之量,賴以農卻沒有。

  他是全國首富,民間的土皇帝,向來被人推得高高,誰敢不正眼看他一眼,除了展狂之外——

  這口氣,他哪裡嚥得下去,因此,才打定主意與無極堡做對,好讓展狂知道,得罪他賴以農,是絕對沒有好日子過的。

  至於展狂夜魔之名,他也不怕,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錢,他有的是打手,一個夜魔,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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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一章

  風聲一放出去,販售私鹽的一干人等全都急了,紛紛爭相尋找賴以農,朝廷律法,一旦被抓到,往後的免費牢飯可有的吃了。

  他們是貪財,是想賺錢,是走了旁道,不過,那是賴以農以全國首富,又富又貴的身價為他們擔保,一定不會有事,他們才大著膽子,做這違法的事,跟無極堡展家過不去。如果不是有這一層利益關係的存在,他們哪裡敢大著膽子,不怕死的跟展家作對,就算是窮得去討飯過活,也不敢跟展家頂上。

  好死不如賴活著。

  所以,當展嘯和伊日陽找上門,那些人很樂意的就鬆了口,當個證人,總比當個犯人,當個死人容易的多。

  他們很樂意,真的很樂意。

  這消息一傳到賴以農耳中,他不怒反笑。

  「主子。」一旁的賴家管事,看得膽顫心驚的。

  這笑,可不是什麼好事。

  「想不到無極堡的做事效率倒是不錯,連展狂都不曾親自出馬便已經查出這等事情與賴家有關,不過無妨。」賴以農說的輕鬆,嘴角揚起的是邪惡無比的笑,當一個的生活已經沒有匱乏之處,那麼,他想要得到的,便是精神層面的享受。

  一個高高在上的人,未免太過無聊。

  他,賴以農,已經許久不曾碰到過對手了。「立刻讓人去聯繫江湖上有名的高手,記得,至少要與夜魔齊名,或者比他更高,至少價錢,隨意。」

  他,有的是錢。

  「是。」賴家管事應是,不過,面有難色,「主子,夜魔展狂在江湖上的地位,實在不是尋常人可以比的,想要找到跟他平起平坐的人,實在很難。」接著就更不用說找到比夜魔更厲害的人了。

  他看啊,這人,根本就不存在於當今世上。

  夜魔展狂冷酷無情,連血都是冰的,呃——這些雖是外頭傳言,卻也不能不信,就因為如此,沒有人能拚得過他的狠。

  他的武功,也是他人見所未見的,通常都不需要展狂親自動手,光是展狂身邊的近身侍衛夜魂就夠人家忙活的了。

  想要過夜魂那關都難,更不要說,跟展狂過不去。

  「一個不行,兩個,兩個不行,可以三個——」,江湖上的人,多不勝數,而展狂,從頭到尾就只有一個不是嗎?

  賴以農狂妄的笑著,他倒要看看,一個展狂,能對付得了多少個他用錢買來的人。

  「是。」

  ………………………………………………………………

  烈日當空,展家的小主子傲人少爺正在教席的教導之下,努力的吸取知識。跟一般小孩不同,他沒有去學堂,有專門的夫子上門來教導,而且,爹娘通常都會在一旁陪同,不過——因為小傢伙前兩日一番不知死活的話,惹怒了當家的老爹,現在,他只有可憐兮兮的一個人在夫子面前,可憐兮兮的想要博求同情,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展狂是鐵了心。

  「夫子。」稚嫩的聲音裡,透著滿滿的可愛加可憐。

  「傲人少爺。」新請的李夫子立刻放下手中書,關切的看著小少爺的臉色,聽聲音不對,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眼前的小寶貝可是展家的金孫,這個屋裡的小祖宗,怎麼也得罪不起的。

  「我的肚子餓餓,可不可以先吃東西再學。」

  「好好好。」

  小少爺都開口了,身為夫子的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一得到應允,傲人立刻一反常態的溜下桌子,一溜煙的跑出書房,連跟夫子道別一聲都沒有,徒留後面李夫子目瞪口呆的看著早已沒了身影的那個方向。

  這是怎麼回事?

  小少爺肚子餓了,自然有人送上吃的來,而且,離用過午膳也才一個半時辰而已,真的能餓得這麼快?

  其實才不是呢。

  小傢伙一溜煙的回到水園,回到爹娘住的屋裡,結果,門一推開,他又看到爹在「愛」娘。都說爹不公平了,只准他自己愛娘,都不准其他人愛娘。

  好自私,好偏心哦。

  「娘——」撅著小嘴兒,兩隻眼兒圓滾滾的瞪著。

  「哦——」一聲驚呼,吻得渾然忘我的兩人,全然沒有察覺到有人推開了門。呃,大概只有雪兒沒有察覺,因為,展狂一臉的不奈,沒有半絲意外,雪兒立刻從展狂的腿上下來,到門口迎接傲人,「傲人,怎麼了?為什麼這個時候回來?」現在是上課時間不是嗎?

  「傲人肚子餓。」話是對雪兒說的,一雙眼,卻是看著展狂的。

  「好,娘去準備吃的哦,傲人先回書房好不好?娘馬上就送吃的過來。」

  「不要,傲人要跟娘一起。」

  「不行哦,傲人要識字唸書,不然長大以後會變得笨笨的。」看她,就是沒有念過多少的書吧。現在就不怎麼聰明。

  小時候有娘的盡心教導,爹娘離開以後,季家人對她就像對待下人一般,不可能為她請夫子教學。更不會讓她去學堂和別的孩子一起上課。

  她只有偷偷的學,幸好後來有蘇大娘教她。

  現在才不至於一字不識。

  「夜魂——」突地,展狂出聲,打斷了母子倆的對話,立刻,夜魂現身,仍是如同鬼魅一般的出現方式,明明剛才附近就沒有什麼可疑人物,他偏偏就能隨傳隨到。幸好,見多了,也就習慣了,沒有當初的驚嚇和害怕。

  「爺,夫人,少爺。」一一點名。

  「去打點打點,明天,送他去學堂。」至於那個「他」不用多說,就是某個很任性的小傢伙了,省得他一天到晚不思進取往回跑。

  「是。」沒有任何的疑問,夜魂退開,去執行任務去了。

  雪兒抱著傲人,不解的看著展狂,她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他不是真的那麼想吧,傲人才五歲而已哎,就算是去學堂可以等到傲人再大一些啊,而且,家裡也請了夫子,何必多此一舉呢。

  之前,她陪在傲人身邊的時候,傲人也學得很認真啊。

  她的兒子不笨,學習能力不弱,通常都是得夫子誇的多。

  「夫君。」牽著兒子的手,雪兒走到展狂的面前,然後,坐下,「你剛不是在開玩笑的吧。」

  當然不是。

  展狂才不開玩笑。

  不過,雪兒還是要確認一下。

  「傲人才五歲。」

  「已經五歲了。」

  呃——

  「可是,他還是個孩子。」

  「在父母的眼裡,他永遠都是個孩子。」

  呃——

  他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他會不習慣。」

  「不放開他,他永遠都不可能會習慣。」

  點頭,他說的很有道理。

  一看到娘親大人點頭,小傲人也急了,他是五歲,可是他已經聽得懂大人的話,知道他們做的是什麼決定了,送他去學堂呢,他才不要,那不是好長時間都看不到娘。

  「娘,傲人不要去學堂——」話未落,卻被展狂一記冷眼瞪掉,傲人立刻縮進雪兒的懷抱尋求保護。

  爹好凶。

  一定是因為娘比較疼他。

  「傲人乖哦,學堂裡有好多跟傲人一樣大的小孩子,大家可以一起玩遊戲啊。」

  「傲人要娘。」小傢伙最懂得如何撒嬌博取同情票。

  「夫君——」

  「……」

  不開口,就是沒得商量了,他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送傲人去學堂了。

  「傲人——」

  「傲人要娘。」

  呃,兒子的意願她也不能無視啊。

  她這個當娘的好為難哎。

  「夫君——」

  「別寵壞他。」

  呃——

  死穴。

  孩子就不是生來寵的嘛。

  不自覺的噘起了小嘴,將懷中的小人兒抱得緊些,「傲人不想去學堂嗎?不想以後很聰明很能幹,保護娘嗎?」柔言輕語,半是安慰,半是勸說。

  小腦袋抬頭,望著娘親大人的臉。

  「傲人會保護娘親。」

  「可是,傲人什麼都不學,以後要怎麼保護娘?」

  「傲人——」詞辭了。

  「所以,傲人要好好的學習,學文,學武,一來可以強身健體,豐富自己的學識,二來也可以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哦。」

  小腦袋低下,可見,雪兒的話,起作用了。

  「好吧,」小傢伙妥協了,「可是,傲人不去學堂,傲人會乖乖的跟夫子學文,跟夜叔叔習武,才不要到學堂裡去跟那些小孩子一起玩。」語氣中的不屑,著實讓人聽來好笑,他自己還只是一個小孩子而已。

  「真的哦。」

  「真的。」

  很好,雪兒點頭,小傢伙這邊算是搞定了,現在,輪到大的這只了,「夫君,傲人都妥協了,你是不是也可以妥協一點點?」

  黑眸瞪她。

  「慈母多敗兒。」

  「我要是真的很慈母,就不准你說一句話,兒子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明眸不依的睨他,眸中千言萬語,卻只說了這麼一句,「就這麼定了,傲人還是回到書房裡,讓夫子教授他該學的一切,至於其他,等他長大些再說。」

  逼得太緊,反而是反效果。

  再說,孩子還那麼小,其實也不急。

  「夜魂。」這一次,輪到雪兒開口喚了。

  立刻,一道身影,又立在他們的面前。

  如鬼魅般的夜魂。

  他果然是沒有去。

  夜魂臉上仍舊面無表情,不過,眸中,染上一絲亮色,跟隨堡主身邊已久,如今,他已經非常清楚,有些事情,並非堡主下令就得准,而是得到夫人的首肯,才能定案。

  加之這事與傲人少爺有關,夫人定然會有意見。

  現在,定案了,他也無需白跑一趟。

  堡主寵愛夫人,且,堡主自己也甘之如飴。他並沒有惱火,有的,只是無形的縱容,不僅僅是對夫人還有少爺。

  會想要把少爺送到學堂裡去,大概是源於男人的獨佔欲,哪怕,另一個吸引夫人眼光的是傲人少爺,堡主也不准。

  「幸好。」雪兒鬆了口氣,「幸好你沒有真的去,好了,沒事了,你可以不用去忙了。」她朝著夜魂點頭輕笑,拉起傲人的小手,「傲人,娘送你回書房唸書,呆會娘會親自送東西給你吃哦。」

  「哦——」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離開。

  ………………………………………………………………

  沒有了總愛嘰嘰喳喳停不下來的小傢伙,屋內頓時顯得空寂,夜魂耐心的等著展狂回神,直到展狂的眼,從那已經離開的方向收回,夜魂才開口。

  爺,已經全然的陷了進去。

  渾身上下,依舊冷然,卻也蘊含著連爺自己也不知道的柔情。

  那股柔情,是夫人傳染過來的吧。

  「爺,賴家已經在江湖上找人了,專門對付夜魔,有不少為了錢賣命的已經接下。」這也意味著,展家,就要有麻煩了。

  「是嘛。」薄唇一扯,眼中的柔情盡斂,黑眸冷暗深幽,唇畔的笑,盈盡殘忍,「他倒是玩上興致來了。」

  「爺打算如何應對?」

  「你說呢?」

  「來一個殺一個。」

  「……」

  半響,展狂才再度開口。

  「讓人將賴家上上下下查得一清二楚,不准有一絲一毫的遺漏,接下來,不需要妄自行動,等著他自動上門來。」薄唇,扯出一抹極盡詭異的笑,「既然他有興致玩樂,無極堡便可以奉陪到底。」

  無論是明的,暗的。

  他是展狂,從火中走出的展狂,從來都不是嚇大的。

  「那夫人和傲人少爺——」

  「有我在,誰也別想打他們的主意。」眼中,再度閃過殘忍無情。「只要敢動一絲歪念,賴家必定全家上上下下休想有一人活命。」一個男人,一個冷情的男人,那冰冷已久的心,在被注入一束柔情光束之後,他是無法忍耐,誰敢打這束柔光的主意。

  「夜魂立刻去安排一切。」花落,便要轉身。

  「等等——」

  「爺還有什麼交代?」

  「展家上一代已然架空,現在,你去瞧瞧,展家這一代還有什麼人可以用,都搬上檯面,不准有一個落下。」

  「是。」

  有人太平日子過久了,還真的要興起一絲風浪,也好——只要不是驚天巨浪,一個浪頭打過來,會死無全屍的那種就可以了。

  無論是展家,還是賴家,皆是如此。

[ 本帖最後由 玫漾 於 2010-2-12 07:1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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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五章

  被展狂分派出的人都回來了,展狂交代的事情,也全都處理妥當。賴家與展狂交戰,賴家也得不了什麼好處。

  若是賴以農還有些理智,玩到現在也該住手了,他的行為也確實為展家帶來不少的麻煩和困擾。

  不過——賴家財大氣粗,不在乎散盡千金,只為圖個開心,最後,真的跟展家槓上了,玩上興趣,倒是放不開手。

  展狂的兩個弟弟,展厲和展嘯,伊日陽,紛紛造訪西郊別苑。

  「爺,夜魂誓死追隨。」

  偌大廳內,或坐或站著,有不少的人,別莊的護衛全都是展狂一手挑出來的,這一次,他會親自與賴以農會面,該解決的事情,一次性解決清楚。事情一旦拖欠,擔心的是那個善良的小女人。

  他絕不允許有人害她蹙眉不開心。

  哪怕,這事,是由他自身所引起。

  「別讓我再說第二次。」居於首位的展狂黑眸狠厲的睨了夜魂一眼,「你的責任,是保護好夫人,少爺和老夫人,其他的事,無需你多加理會。」嚴厲的言語,已趨於冰冷,聰明的人,在這個時候,就不會反駁,乖乖的接受他的命令。

  但是,夜魂不笨,卻也沒有那麼容易就妥協。

  「爺,賴家找來不少——」

  「別讓我再說一次——」

  「爺——」

  「……」冰冷至極的一眼,再度掃至,夜魂敢對上,其他人已經再為他心驚了。

  「呃——」雪兒吞了吞口水,看到這樣的展狂,她也很緊張,不過,這件事情不處理,大家的日子都過得不會安穩。「夜魂,你先不要開口,有事,我們等一下再談。」至少,等到身邊的男人臉色不要這麼難看的時候。

  她最怕他沉下臉了。

  那代表他決不妥協,他就是展狂,他說的話,誰也不准在上頭打個折。

  「夫人。」夜魂態度不變,「爺一人前去應戰,極為危險,屬下必須跟去。」

  她也同意。

  雪兒點頭。

  只是,她同意沒有用,身邊的男人不同意,他一旦固執起來,比石頭還像石頭。「我試試——」她無聲的對夜魂說著。

  她也有此意,只是,他通常不讓她如意,其他的事情,他會順著她,一旦遇到更重要的事,他的霸道性子就跑出來作怪了。她知道,他是在保護她,不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同樣,她也是這樣的心理,她也不想看到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他怎麼會不懂呢,她手無縛雞之力沒有錯,她也有堅定的信念啊。瞧瞧,滿屋子裡站著的都是由他親手挑選出來的護衛,雖然 武功比不上夜魂,但是,一個一個加在一起,力量也是很可觀的。

  「夫君——」她才剛開口,展狂的冷眼就很不客氣的掃了過來,不過,同樣是冷眼,卻也是不一樣的。

  「我——」真是讓人心驚肉跳啊。「你先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小手一伸,狀似要掩他的眼,眾人倒抽了一口涼氣。

  心中不禁暗歎。

  夫人啊夫人,就算你再得堡主的寵愛,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做出這樣的舉動啊。堡主一旦認真,一旦下定決心,就是天皇老子到了堡主面前也無濟於事。

  他們可不想看到堡主凶溫柔的夫人。

  雪兒也顧不得在場有那麼多人,誇張的呼出一口氣。

  「你能答應我,只有你一個人去,真的沒有危險嗎?我要聽實話,要你確保,不可以騙我,敷衍我。」清澈明亮可見底的水眸,盈滿認真的看著他,相信無論是誰,在看到這樣一雙無偽的眼,在聽到如此真誠的言語,都不可能說得出欺騙她的話來。

  展狂也不能。

  他的身軀驀然一僵,黑眸,不敢再直視她。

  「夫君。」她,再度輕喚。

  「我可以。」他開口,如此道。

  雪兒並沒有展顏,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鬆一口氣,「就算夫君真的有如此自信能夠對待賴家,應付他們所有可能出的招術,但是,我仍是不放心,夫君,讓夜魂跟著你去好不好?我會好好的保護自己,還有娘和傲人,不止有我,還有大家啊。」她指著在場的其他人,「答應我,帶著夜魂好不好?」

  「不行。」他,仍是不妥協。

  「夫君。」

  「不要再說了,夜魂,好好的保護夫人,你們——」黑眸一掃,他並沒有點名,不過,比點名還更讓人一震,個個抬頭挺胸,目不斜視的等著他發出號令。「盯著這裡,一步也不許踏錯,我不允許有一絲一毫的差錯,明白吧。」

  「是。」

  眾人異口同聲,像是被訓練無數次一般。

  其實,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齊心。

  「夜魂。」

  「在。」

  「隨時管事,一起安排不許妥當,提高戒備,今明兩人不准出任何的差錯 。」

  「是。」

  於是,夜魂連同李叔一起去安排其他人的住處,這幾天,大傢伙都住在別莊之內,裡裡外外守衛的嚴嚴實實,不許有人出,也不許有人進,為的就是發生不必要的意外。別莊的人,自是無可疑之處。加之展狂選出來的人,更是不可能讓他們有可疑,現在,就等著賴家的人上門來。

  展狂早已猜到,賴以農不是庸碌之輩,不可能坐以待斃,他不可能乖乖的等著他找上門去。

  夜,降臨。

  在雪兒沉睡之後,她完全不讓自己睡,一整晚死命的攀著他的腰,就是要確定他是不是在,他沒有出事。

  若不是展狂點了她的睡穴,根本就無法脫身。

  白日,在她的眼皮底下,他無法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能狠下心離開。

  「好好的照顧夫人和少爺,老婦人的佛堂派人好好守著,不准有半絲差錯。」

  「是。」

  兩人,眼神在空中交會,多年的情誼,早已無需多餘的語言,一切,已交代完畢,展狂長袖一揮,身形,已隱於黑暗之中,再也無影。

  夜魂靜靜立著,已經無法看到自家主子,仍是立著。

  而後,他轉身,在雪兒的房前,停住,一動也不動,猶如木頭人立著。

  屋內,是展狂此時最關心的妻子,與兒子。

  夜色,遮住了一切的可能。

  黑夜中,做任何事情,都不易顯出原形。

  賴家別莊。

  「兵分兩路,一路前往無極堡,一路前往展家別莊。」賴以農沉聲吩咐,真是小瞧了展狂,這些日子,他可是散了不少的財,沒有想到,無極堡還是 一點風霜都沒有經。他倒是沉不下這口氣,若是讓天下人知道,他賴以農,也無需厚著臉皮,苟活於這世間。

  賴家別莊離鹽城無極堡和展家別莊就是有輕功,也得花上三個時辰才會到達,現在起程,也差不多該天亮時才能抵達無極堡和展家。

  「那麼,賴爺是否同我們一起去。」黃山二乖開機偶詢問。

  「不了。」賴以農皮笑肉不笑,「我會在這裡等著你們的好消息。」冷哼一聲,「本大爺倒是要瞧瞧,他展狂到底有什麼通天的本事,等到他所有的家人全都掌握在我的手裡,他不低頭也不行了。」

  這樣的做法隨水卑鄙了一點,不過,無奸不商。

  他賴家的事業,全國首富的名聲,可不是靠做善事賺來的。

  「只是,對方可是夜魔展狂。」有人擔心的說,雖然沒有真正的與展狂交過手,不過,他的名聲,江湖上的人,可沒有人不知道,沒有聽說過的。

  江湖傳聞雖然也有誤傳之嫌。

  不過——

  夜魔展狂的經歷,估計誤傳的可能並不大。

  他在江湖上的地位可是高高在上,就連人來瘋也不是他的對手。他們雖然在人數上佔優勢,不過,真的能應付嗎?

  「而且,聽說展狂對展家的人一點感情都沒有。」有錢人就是怪,一家人沒有感情還住在一起做什麼?

  展狂若真如傳言中無視展家人,就應該早早的把他們全數趕出無極堡。

  為何還讓他們一直呆著。

  真是搞不懂。

  賴以農瞪了一眼滿屋子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所謂江湖中人,真是夠了。「照我說的去做,其他人的無需多問。」

  又不是三姑六婆。

  「是。」

  為了錢,他們也只有聽話的份。

  「賴爺,要是我們離開之後,展狂找上門來怎麼辦?」有人還是懂得什麼叫未雨綢繆,同樣的方法,沒有道理只有他們可以用,對方不可以用。

  他們想得到,對方也想得到。

  展家的財勢是比不上賴家,不過——展家的勢力可也不比賴家小,真要動起來,沒有那麼容易討來的便宜。

  「放心,賴家裡三層,外三層,到如今為止還沒有人能輕輕鬆鬆進入我賴家的地盤。」有錢人就是要多擔憂一些。

  走進走出,身邊跟著的護衛侍從從來都不在少數。

  眾人聽賴布衣這麼說了,也就沒有其他問題。

  開始兵分兩路,就要準備出發,只是——兩路的「兵」是分開了,不過,還沒有開始走,人家就已經找上門來了。

  而且,是在賴以農說過那些話之後。

  到如今為止還沒有人能夠輕輕鬆鬆進入我賴家地盤——這句話,簡直成了笑話,瞧瞧眼前的男人,正是輕輕鬆鬆就進了賴家的地盤,而且,還活生 生的,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傷的站在賴以農的面前。

  「你是誰?」有人,不識展狂真面目。

  「滾。」

  冰冷一聲,低沉猶如地府催魂令,他甚至,連眼都不曾瞧過眼前的小嘍囉一眼,呃,不——不是小嘍囉,至少,還是在江湖上說得出名號的人。

  「展狂。」賴以農臉上一驚,沒有想到展狂真的會找上門來,在這個時候,他會算嗎?「你一個人?」

  「一個人已經夠了。」

  他們一來一往的對話,已經足夠讓所有的人都瞭解到,今天晚上的「兵分兩路」到此結束,不需要再繼續兩路奔跑了

  人家正主都已經找上門來了。

  眾人,立刻將展狂圍入其中。

  「退開。」賴以農一揮手,讓眾人退開,眾人雖然不解,不過,還是依命的退開。「展大堡主,請坐。」上門都是客,賴以農,還是決定虛與委蛇一番,他倒是非常感興趣,展狂這一次來,為的到底是什麼。

  高大偉岸的身軀不動如山,賴以農的客氣,展狂的冷然,完全是一個鮮明的對比。

  完全不給面子的做法讓賴以農黑了臉,他咬了咬牙,做生意什麼人都見過,他就不信搞不定一個展狂。

  「好,不坐就不坐,咱們就這樣談吧。」賴以農佯裝輕鬆的聳聳肩,「說吧,展大堡主,深夜到訪,到底所為何事啊?」

  一記冷眼掃過,陰風陣陣,讓人心驚。

  「解決事情。」

  解決?

  真是好字眼不是嗎?賴以農笑的開懷,「那麼,展大堡主打算如何解決?」來求和的吧,低聲下氣的求和吧。放心,他賴以農也不是什麼小氣的人,只要展狂開口,他就放手,讓展家繼續去過以前的日子。

  他會另找樂子去的。

  「解決你。」平淡的三個字,卻讓人聽得提起了心,這個解決,就好似他在說,「殺了你。」

  不由自主,賴以農往後一縮。

  「不知賴某有何事得罪展大堡主,需要展大堡主如此大費周章的。」

  「無需廢話,賴以農,既然你如此無聊,展狂就給你個痛快。」

  痛快?

  賴以農嘴角開始抽搐。

  他怎麼覺得一點都不痛快?

  「你想怎麼樣?」所有人,都擋在了賴以農的身前,展狂是來者不善,加上,他剛剛的言語,似乎已經完全表明他的來意,他是來解決賴以農的。沒錯啊,只要沒有了賴以農,展家也可以一樣過以前那樣的日子。

  一點分別也沒有。

  「展狂,勸你不要亂來,這裡這麼多人,一個是不可能是的你對手,不過,所有人一起上,你是沒有半點勝算的。」

  明明可以很威嚴的語言,卻顯得有些氣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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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六章

  「有沒有勝算,何不試試看。」

  這些人,展狂還沒有放在眼裡。

  「展狂,你別太瞧不起人。」黃山二怪,真是在怪叫,站在這裡的,可都是江湖上,綠林道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一般人還請不起他們呢,難得賴家肯出這個價錢,他們是樂意跟展狂鬥上一鬥,反正他只有一個人,連傳聞中,他的那個貼身護衛都沒有帶來,雙拳難敵四手,他就不信,這麼多人,還對付不了一個展狂。

  高大健碩的身軀沒有移動半分,對黃山二怪的叫聲,完全不聞於耳,雙眼未斜半分,顯然不將黃山二怪看在眼裡。

  這下可好,差點沒有吧二怪活生生的氣死。

  「展殘,別給臉不要臉,哼,今天能有幸死在咱們手裡,算是你的福氣。」

  「可不是——」。

  接下來,又是一番大話。

  好像不是專說給展狂聽的,更多的是說給自己聽的。

  「別廢話了。」眾人當中,開口最少的眉山道人一雙細狹的眼睛,透著異光看著展狂,「一起上。」

  有人開口,當然是一起上。

  此時此刻,圍在展狂面前的,可都不是簡簡單單的人物,其中,沒有一個是與展狂交過手的。賴以農緩了緩口氣,才站起身來,不過,他可也沒有大著膽子走到人前與展狂面對面,賴家是有錢,在商場上市舉足輕重,不過,話說回來了,他賴以農手無縛雞之力,武力這種事情,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個時候,他還是在人後安全一些。

  只是,他已經改變主意了。

  「逗逗他就好。」

  逗逗?

  他到底在說什麼?

  在場的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一回頭,看賴以農的表情,很顯然,他們的耳朵並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眼前這個大男人,姓賴,名喚以農的大爺,他的腦子有問題。眼前的情況,他大爺還看不明白,看不清楚嗎?

  就是拼了老命跟展狂對上,也不一定就真的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取勝。更何況是「逗逗「,他大爺何不乾脆讓他們集體自殺算了。

  展狂黑眸一暗。某人的瞧不起可是大大惹惱了他,

  「那就逗逗——。」話落,手出,誰也沒有看清,他到底是怎麼出手的,呃——他們這麼多人也沒有這麼不濟,大概是全沉於賴以農剛剛的話中,才會沒有注意到展狂出手,總之,待到他們回過神來,展狂依舊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猶如一座已經屹立於此千百萬年的高山一般,而他們,剛剛一晃神,做了一個夢。

  呃——

  做了一個很有感覺的夢。

  「你做了什麼。」

  驚叫,尖叫,這些江湖上有些名氣,有些地位的人,再也顧不得這麼多了,能叫就大聲叫,老天,只是一瞬間,只是一瞬間,展狂竟點住了他們的穴,他們連動都不能動一下,渾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大概也就只有耳珠子和嘴巴了,其他地方——

  「玩玩。」他的用詞。

  「呃——。」賴以農呼吸一窒,看起來,這個展狂還真不是普通人,不是尋常人可以對付的。還是他請來的都是一些廢物,在江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地位可言,否則的話,怎麼還沒有開始動手,就被人家治得服服帖帖。

  瞧瞧他們一個個大眼瞪小眼的,連他這個不會武的人都為他們汗顏。

  怪不得正道人士都不敢與展狂為敵。

  只有這些練林中人。

  哪個正道人會為了些銀兩當著所有人的面,狠抽自己的嘴巴,才沒有那麼傻。

  「展大堡主果然是名不虛傳哪。」一出手就是不同凡響,「這些人可真是不中用,展大堡主也無需和他們一般見識,不如,先解了他們的穴,省得他們在一旁礙手礙腳的,然後,咱們再坐下來好好談談。」

  黑眸斜睨賴以農。「你該死。」

  嚇——

  賴以農很自覺的立刻倒退三步,展大堡主親自說他該死,他就真的該死了,瞧瞧,他剛剛開口說句玩玩,就真的把那群人給硬生生的玩住了,她可不敢再小瞧這位姓展的冷漠男人,他的眼中什麼都沒有,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定然不會有半絲的遲疑。

  這個世上什麼樣的人最可怕?

  不用懷疑,就是這款人最可怕。

  不過,現在知道很顯然有些遲了。

  「賴某怎麼該死了?」歎息,就算真的該死,現在也不能死,賴家家大業大還等著他去打理呢,「展兄。」關係自動拉近三級,「如果展兄所提是日前那些瑣事,那只是小弟一時興起,與無極堡鬧著玩兒的,再說,展家也沒有什麼實際上的損失不是嗎?展兄可千萬別跟小弟一般見識。」

  「遲了。」

  嚇——

  賴以農再度後退一步,所有玩笑之意收得一乾二淨,眼前的展狂可不是在跟她開玩笑,他可真的以為他該死了。

  「展兄,若是小弟真的為展兄添了不少的麻煩,還望展兄可以見諒,給小弟一個機會,讓小弟可以彌補。」賴以農暗中責罵,這回無聊到惹到不該惹的人了吧。

  能怪他嗎?

  不能啊。

  要怪得怪賴家有錢,害他有錢沒處花,沒事好做,干無聊著才會找上展狂的嘛,她不能不聽他說,就把她定了死罪啊。

  「傳說」展狂殺人就跟捏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現在,他可是一點都不懷疑,展狂一定有這樣的本事。

  「展兄,千萬別衝動,別衝動啊,展家的產業可沒有遇到什麼風暴,再說,以展兄的能耐,展家不是還賺進去不少嘛,除了這個——」,用力的想,用力的懺悔,「季家那邊我可是在做好事啊,省了展家不少麻煩不是嗎?」雖然動機不怎麼單純,可是,有些事情是不能看過程的,要直接看結果。

  現在季家有自理能力,往後也不敢再上展家去煩他們了不是嗎?

  「最多就是這些日子讓展兄勞心勞力了。」唉,人做到這一步,他是不是該找面牆撞死算了,賴以農心中暗歎,希望他的言語,可以稍微的打動一下眼前的冷漠男人。

  呃——雖然,他已經說了大半天,口都渴了,眼前的男人仍是一動也不動,臉上沒啥表情。

  「展兄,今天害你白跑一趟真是過意不去,明日小弟定當送上厚禮,上展家,親自登門道歉,讓展兄和展夫人憂心了」,展夫人?

  腦海中念頭一閃,

  對了,當初對扯上季家無非是因為展狂的妻子就是季家中人,而且——聽聞一向冷情的展狂極度寵愛他的妻子,雖然沒有多少人見過他的妻子,這段日子,他專門為難展狂也沒有見著那位「傳說」中的妻子。

  看來,展狂保護得極為隱秘。

  這份心,實在很難想像,是出自於展狂,眼前這個冷酷男人的。

  「展夫人心慈,一定不樂意見展兄手染鮮血,那會髒了你的手」,所以,先鬆鬆吧,不用繃得那麼緊。

  他都不知道,一看到他如山的身軀和那雙像無底洞一把呢黑眸,再加上他的銀色面具,泛著寒光,讓人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為什麼之前,他會覺得跟展狂玩遊戲會是很有趣的呢?

  不知道時間可不可以倒回去。

  「閉嘴。」

  「展夫人——」。

  「閉嘴。」冷嗖嗖的聲音,已經入了骨了,賴以農很識相的閉了嘴,展狂極怒,再說下去,怕他這輩子再也沒有開口的機會了。

  「賴以農,你千不該萬不該找上展家。」他的任性妄為讓他的女人擔足了心,倆晚上睡覺都不安穩,這一點,他無法原諒。

  一步一步,向前。

  賴以農一步一步後退。

  只是,他退的步伐怎麼不可能快過展狂的。

  「啊——不要衝動,不要衝動。」賴以農尖叫,難以自制的,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形象,沒有辦法為了自保,他哪裡還管得著什麼形象不形象,「展兄,別衝動,別衝動,為了你的妻子和可愛的兒子,千萬不要造孽,你要多為他們積積福才行,殺了我,微不足道,對你沒有好處,頂多我答應你,從今往後非但不會再找展家的麻煩,而且,還會無條件幫戰甲的忙,只要展大堡主一句話,我賴以農絕對不會說不。」

  為了活命,能賣的都賣掉吧。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糟了,什麼都沒有用嘛。

  「你可以開口叫了。」

  立在賴以農面前的展狂,半瞇著黑眸,冷冷的提醒。

  「叫什麼?」賴以農完全摸不著頭腦,此時此刻,他的腦海除了一片空白之外,還能剩下什麼,他就要死了哎。

  「你的護衛。」

  呃——

  對哦,他還有護衛,還有滿屋子的護衛。賴以農苦笑,要是真的有用的話,他展狂也不能如此輕鬆的進來了。

  叫進來做什麼,還不是更加的慘。

  搖頭,再搖頭,「展大堡主,你來著者是客,我怎麼可以真麼待客呢,不可以,不可以,不然以後到展家去,夫人豈不是很為難怎麼招待我,展夫人一向心善,一定不捨得讓客人遭此對待。「

  夫人,夫人——

  展狂的妻兒,現在時他唯一的保命鎖。

  展狂無情,只對妻兒有情,多提一次,他就有多一次的機會。

  他發現了,只要每提到一次「展夫人「的名諱,展狂的眼中,就會閃過一抹名喚溫柔的光彩。

  「展兄,看在展夫人的面子上,你就消消氣好不好?「

  「展家不會在乎外在的一切。」展狂很冷靜的開口,「不管賴家對展家做過什麼,你不該侵擾他們的安寧。」

  他們——

  他的妻與子。

  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賴以農倒抽了一口冷氣,用力的吞吞口水,真的是因為這個啊,原來,之前他原作的一切,眼前這個男人根本就不給他放在眼裡。

  結果倒好,他是驚動了展夫人。

  好好好——

  有希望。

  「賴某願意以展堡主滿意的方式去向展夫人請罪。」

  這一夜,雪兒睡得特別的沉,她也不清楚自己怎麼暈暈然的就睡得一點知覺都沒有。或許,是因為懷著孩子的緣故,當初,身懷傲人的時候,他也嗜睡的很。睜開雙眸,她的雙臂仍然環著他的腰,雪兒才鬆了一口氣,

  差點以為,他已經離開了去賴家了。

  「真好。」她雙眸微瞇,聞著他的氣息,聽著他的心跳,小聲低喃著。

  扣住她纖腰的大手,驀然加了力道。

  雪兒驚呼,抬頭,才發現,展狂已經醒了。

  「對不起啊,我吵醒你了嗎?」

  「沒有。」他不曾入睡,何來吵醒之說。

  溫柔的揚唇,小腦袋蹭啊蹭,直蹭到他的下巴處,才滿意的落了位,「今天教傲人學武好嗎?」以前,她總是嫌小孩子還小,往後有的是時間為由,不讓他教授傲人武,連夜魄,他也不怎麼支持他教。

  她總是想著,等到傲人大一些,再教也不遲。

  一拖又一拖,拖到了現在,傲人連最基本的根基都還不牢。

  現在,她不反對,一點都不反對,有些事情,從小開始練起,也不是沒有好處的,練武可以強身,可以自衛。

  到了這種時候,就顯得格外的重要。

  若非她身懷有孕,也想學些自衛招數,往後,也不至於什麼都不會任人欺了。

  「……」。男人無語,沒有應允,也沒有反對。

  「夫君。」她再喚,想哄著他同意,只要他一同意,代表著他一定忘了今天還有事情要做,他只要同意了,就沒有理由再離開,她不想他一個人單刀赴會,一點都不想。

雲若顏手打,轉載請註明

第一卷 第六十七章

    「我會交代夜魂,讓他好好磨磨那小子。」

    咦?

    交代夜魂,不是他自己出馬嗎?把她這樣子算是什麼樣,他是應了她的要求還是沒有應?呃----她的本意不是這樣的了。

    「那個----夫君,我的意思是----」

    「我累了。」

    「呃----」,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睡吧。」他的眼睛不是一直都閉著嗎?那就睡吧,可是,她一點睡意都沒有,已經早上了呢,天都亮了,他還睡。雪兒差點激動的將床上的男人用力的扯起來從左到右,再從右到左的狠狠搖晃一番,看看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回頭一想,事情這樣,不正好如她所願嘛。

    他累了呢,睡了一個晚上還累,天知道他昨天晚上上哪裡去做賊去了,也好,只要他睡著,就只會躺在這張床上,反正她現在精神好得很,她會一直盯著,一直盯著,盯著他哪兒也不准去。

    於是,展狂閉著眼假寐,雪兒在一旁用力的睜著眼,就算睜著睜著又閉上了。

    她哪裡曉得,床上的男人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直至日上三竿,門外有人走動,春曉和春夜已經等在外頭,好服侍他們起床梳洗。

    「夫人,您醒了嗎?」敲門的,是春夜。

    醒了,不過,雪兒不敢大聲的回話,深怕吵醒了床上這個說累了的男人,於是,她輕手輕腳費了不少力氣才從展狂的懷中掙扎,僅是披了件外衣便出來開門。

    「夫人----」

    「噓----」纖指比在嘴邊,「不要太大聲,會吵醒他的。」關上門,她好小聲好小聲的說著,然後,領著春曉和春夜到了遠一些地方,才敢大點聲說話,只要他沒有醒,他就會一直睡,一直睡著,就不會跑去賴家了。

    沒有別的法子,她只能用這種幼稚的手法。

    「傲人起來了嗎?」

    「小少爺已經起床了,立蓉姐在照顧他,待會用過早膳之後,小少爺還是到書房去讀書,夫人有其他的吩咐嗎?」

    「沒有。」雪兒搖頭,傲人乖乖的很好,「夜魂有沒有過來過?」

    「沒有。」

    「好了,你們先去作別的事情吧,這裡暫時還不需要服侍。」眼兒,又不自禁的瞧了緊閉的房門一眼。

    希望剛剛的動靜沒有把床上的男人驚醒,雖然很奇怪,以他的武功修為,只要一點聲響就足夠驚醒他了,這一次,他倒是沒有半點反應。

    大概,真的如他所言。

    他累了。

    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可是,夫人該用早膳了。」春曉擔心的看了雪兒的肚子一眼,「現在夫人一人吃兩人補,餓不得的。」

    雪兒順著春曉的目光,望向自己的腹部,才驀然想起,她懷孕了,腹中還有一個小生命,「沒關係的,再過一會,我會陪老夫人和小少爺一起吃的。」

    「那----」春曉遲疑了一會,不過,盡然主子有這樣的吩咐,做下人的也沒有什麼好反駁的,「春曉和春夜就先下去準備了。」

    「嗯。」

    ……………………

    事實證明,雪兒的擔憂,全然是白擔心了。

    展狂真的睡了,睡得很熟,連叫都叫不醒。

    自從春曉和春夜進了水園,叫過她之後,雪兒便不曾再躺上床,整托衣裳,探得展狂的呼吸確實很平穩,看起來,是睡得很熟的樣子,於是,她便離開水園,與余如儀和傲人一同用早膳,當然,還有夜魂。

    「夫人----」比展狂還冰冷的男人,恭恭敬敬的叫道。

    雪兒溫柔頷首。

    如同往常,坐下,用膳,然後,三三兩兩的話題,有人問,有人答。有時候,有人問,也不一定有人答,不過餐桌上,總不至於食不言----

    「對了,夜魂,昨兒個晚上,堡主有沒有找你商量什麼事?」一大堆雜亂無章的霧團盤在腦海中終是不散,雪兒滿腹疑問,還是決定稍稍的詢問,希望能得到一個滿意的解答,她一向不是多管閒事的人,不過,這事,關乎己身,就另當別論了。

    夜魂動作一頓。

    隨即搖頭。

    「沒有。」

    「沒有嗎?」喃喃輕語,兩眼微微向上,「那就奇怪了。」

    奇怪?

    確實很奇怪,夜魂怪異的望著雪兒一眼。

    「你知道嗎?堡主今天沒有出門哎。」現在已經不早了,他沒有出門時合她的意,卻也很奇怪,「昨天不是說好的嗎?今天他會前往賴家解決問題。」

    那是因為堡主昨天晚上就已經去過了。

    「堡主已經回來了?」

    「回來?」水眸微微一挑,「他有上哪兒去嗎?」

    露餡了,夜魂聰明的選擇了閉嘴,如果該說,便由堡主親口向夫人說,而不是經由他的傳達。

    「夜魂,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有。」

    「真的?」

    「是的。」至少,他並沒有什麼事情瞞著夫人,至於堡主大人,他這個為人下屬的實在做不了太多的決定,一切,由堡主親定。

    夜魂雖說如此確定,雪兒卻半點也不信,不過,她也不能冒冒然的去把床上沉睡的男人揪起來,讓他一一交代昨天晚上是不是有瞞著她偷偷的溜出去,不過,一想也不對啊,從別莊前去賴家,一來一回,也該天亮了,難道說,她醒來的時候,其實,他才剛回來。怪不得他會說累了。

    腦海中的雜團,越來越清晰。

    午膳,雪兒沒有喚醒展狂。

    午膳過後,便有人上門來拜訪,來人自稱姓賴。

    「賴以農?」,雪兒驚呼,太誇張了吧,展狂才要去找他,結果,他自己卻找上門來了,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暗的不來,他已經打算明著來了嗎?直接上展家來挑釁?

    「是的,夫人。」李叔點頭,來人是這麼說的。

    「他有說是因何事而來嗎?」

    「有。」李叔再度點頭,「他讓下人抬了不少的禮,說是來賠禮道歉的。」

    賠禮道歉,這倒是稀奇了。

    「讓人到花廳等候,我去喚醒堡主。」

    「是。」

    兵分三路,李叔去外頭迎賴以農入府,其他人,準備茶點,雪兒去水園喚醒展狂。

    他們的屋內,靜寂一片,安靜的彷彿無人之境,門才推開,雪兒便不自覺的放緩了動作,深怕驚擾了他的好夢。

    一步一步,蓮步輕移,直至床前。

    床上的男人,拿下面具,露出他那張剛毅卻不完美,也不俊朗的臉,如墨的濃眉,如兩道利劍一般的直入雲霄,抿起的薄唇,帶著薄情。

    人說,唇薄的男人,意即情薄。

    雪兒現在一點都不信,展狂不是情薄,只是,一直沒有讓他投以情之一字的地方和機會,一旦有這個機會,他會將滿腔的情意全數投注,一點也不會保留。

    這就是他啊。

    連睡覺之中,也看來如此嚴厲的男人,他,該是習慣了。

    要養成這樣的習慣,該有多麼的心傷和痛苦。

    白嫩的小手,撫上他的臉,佈滿傷痕的臉上,沒有半絲動的跡象。「夫君----」她輕喚,睡夢中的男人,沒有回應。

    「夫君。」聲音大了些。

    「……」

    「夫君,該起床了,已經下午了哦。」

    「……」

    「夫君,外頭有客求見,你該起床了,再睡下去,可就要變成一頭只會睡覺的豬了哦。」聲音越來越大,說的話也越來越來過分。

    「……」

    「展狂----」雪兒氣結,她從來不知道這個男人這麼難叫醒,「展狂,醒過來。」她搖他,「該起床了,太陽曬屁股了。」

    男人,被晃動了。

    黑眸,睜開,眼中沒有半絲睡意,壓根就讓人瞧不出,在他睜開眼的前一刻,他還沉入夢鄉,看到他睜開了眼,雪兒鬆了口氣。拿起一旁的衣裳,便要服侍他穿上。

    「夫君,我不管你昨天晚上偷偷的去做了什麼。」穿進一隻袖子。

    展狂黑眸光亮一閃,隨即斂盡,沒有開口回應。

    「現在,賴以農自己找上門來了,你也不需要自己跑去賴家找他。」瞥了他一眼,用很怪異的眼神,「想想你們還真是有默契啊,你想找他,他就算計找上門來了。」

    黑眸一閉,再度睜開,眸中,盡含著隱隱笑意。

    「好了,梳洗一下可以出去見客了。」酸酸的語氣,活似老鴇母一般。

    ……………………

    花廳內,分散著不少東西,全是由賴以農帶至展家的,說厚禮,也實在不過分。光是看這份量,就已經很讓人吃驚了,更何況,出自賴家之手的禮,也不會「輕」到哪裡去,不好的禮,他們還送不出手呢。

    賴以農帶了十六個護衛當搬運工,天曉得他為什麼只帶十六個,他起碼得帶上六十個才夠了,不----六十個一點都不夠,剛剛,他有幸得見展狂那位貼身護衛,果然是陰冷的跟他家主子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冷得可以直接凍死人了。

    光是一個夜魂就可以抵得上他帶來的這十六個。

    賴以農苦笑,這回,算是踢到鐵板了。

    展狂不吃軟也不吃硬,眼前這位夜大護衛,相信就是展狂的影子,展狂的化身,同樣是不吃軟也不吃硬的角。

    「夜大護衛,不知道你有沒有幸屈就呢?」挖人家的牆角,這是賴以農最喜歡做的事情,就算死到臨頭,還不知死活的挖這不該挖的牆角。

    夜魂一斜眼,冷冷的凝了他一眼。

    冷得讓人直打寒顫。

    「沒有興趣啊,也是,屈就當然是沒有興趣了,就算真的要另尋主子,也得找個好的,不知道全國首富這個名號夜大護衛有沒有聽說過。」

    這一次,連記冷眼都沒有了。

    夜魂的行為,著實傷了賴以農的心。

    不過----

    他的心,早就不是完好無缺的了,光是一個展狂就快傷透了他,現在,再來一個夜魂,他還能說什麼。

    「夜大護衛,考慮考慮----」

    「閉上你的嘴。」冷眼又來了,賴以農避縮了一下,還想再接再厲的說什麼,卻意外的看到門外有個小腦袋在探頭探腦的,眼光一轉,生意人的精明可不是空穴來風,展家別莊,小孩子不可能沒有的,也不可能只有一個,不過,能光明正大的在外頭偷看的這裡看來看去也就只有一個他。

    門外的孩子,是展狂的兒子。

    真是太幸運了。

    賴以農立刻捨棄夜魂而飛快的跑出門口,想要跟展家的小主人套好關係,以後有事就好商量了。

    「站住。」話落,賴以農真的站住了。

    不過,不是他自己有意願自己站住的,而是被某個「護衛」給拎住的,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他賴以農也可以不用再見人了,直接把自己的面皮剝下來放在地上任人踩個夠。他被拎了起來,堂堂一個大男人,身板雖然沒有習武之人那般硬朗,卻也不失為「健碩」身高也僅是矮夜魂那麼一點點。

    「來者是客。」

    「不受歡迎的客,便非客。」

    「呃----,有話好商量嘛,昨天展大堡主已經嚇過一次了,再來一次,我怕會得病啊。」一嚇再嚇,只會被嚇破膽,他賴以農活了三十二年,從來就沒有這麼被人嚇過,而且,是在如此近的時間內。

    「你不該病。」

    「是是是----」,聽夜大護衛這麼一說,賴以農很認同的直點頭,真好,想到一塊去了。

    「你該死。」

    「呃----」,一口氣差點沒有把賴以農活活的咽死,老天,原來,無極堡的人都是這麼狠得,他也只不過是一時興起而已嘛,為什麼這麼多人危險他死死死的----怎麼說也是全國首富,賴家的當家,賴以農。

    實在是被人瞧得太扁了。「夜大護衛,有小孩子,注意形象,會教壞他的----」氣弱啊。

[ 本帖最後由 玫漾 於 2010-2-12 07:2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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