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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馨勵志] 西北雨

西北雨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雷倩倩 您是第836個瀏覽者





作者:童偉格
出版社:印刻
出版日期:2010年02月26日






一個關於離開或留下,逝去或復活,失落或尋找,溯想或遺忘…………微苦、無傷的「說不完的故事」。

  「



所以這是一個『自己』之書。所有死去亡靈的追憶、懷念、遺憾,全部進駐這個唯一活人(甚至他發現自己也早已死去)的意識。」「讓不知自己已死的親愛之人們重演活著的時光。」(駱以軍語)小說家彷彿逞馭無窮盡騰挪變化的魔幻想像與詩意,煞停時間,將現實隔在一天光靜好的沉靜荒墟中,似一再重複的昨日,今日,明日,或一場永恆的睡眠,將那充滿台灣當代偏鄉(孤島 / 山村)色彩的背景舞台,捏塑成小說中漫行於離棄之途的一家數代人(祖父祖母 / 父親母親 / 敘事者「我」)也是跨度相同歲月的我們讀者數代人無以名之卻也無傷的「鄉愁」---家族中每個人如對鏡般成為彼此亟欲擺脫而不能的夢魘,也是最溫暖的贖救源頭。整部作品在宛如暴雨將至(或者,回想著生命中曾經歷的雨水)的淡淡傷感氛圍中,人物雖生猶死、鬼魅行屍走肉般的活著;或者也同時是,跨越時空界線,自死者國度被思念喚回到敘事中的沉默亡靈們,雖死也猶生。

  



故事一開始(卷首),宛如一個將家族亡靈---自過去自不復在的現實喚回,或在一不思議彷彿沒有盡頭沒有因果邏輯的夢中重聚的盛筵,既熱鬧又寂寥。死者似乎不知自己已死,還過著日復一日的尋常的沒有出口的時光,生者也不能確定自己的生活,是活在不斷遭到死者們(父祖母親們)離棄的現實或者是哪一個亡者無法醒來的夢中?

  






在童偉格那值得再三品味、充滿星團爆炸般龐巨詩意能量的小說中,不僅時空線索、角色形象不停地變化傾斜;而情節或可視作是一連串的,召喚回憶與家族羈絆的過程---回憶者召喚著回憶,回憶也召喚回憶(總是無窮盡也無預兆的,擁有畸人特質的「我」〔許希逢 / 海王〕想起父親〔許豐年 / 士官〕,祖父,父親想起他的父親〔祖父 / 李先生 / 「詩人」〕,有時是母親,母親又想起她的母親,祖父則想起兒子與他的妻……故事碎片就在這層疊不息的思念中流轉,每個幾乎皆不習慣與人親近的人且都升起懸念,「為何那人總過著那樣寧靜透明、無傷且無望的生活?」卻也充滿依戀與感激。)---層層纏繞,過去的人(祖父 / 父親 / 母親 / 祖母……)活在將來的人的回憶 / 夢中,將來的人竟也不時影影幢幢地在過去的人的回憶甚至生活中走動:在家族諸人輪流進出折磨彼此的安寧病房;在不斷想要逃離卻又由此生出鄉愁耿耿的犬山村 / 海島的長街上;在祖父義肢的顛簸裡;在父親的狗籠故事或者在「另一個」父親魔術般開了鎖的門後;在肅殺壓抑的軍營;在一壁濕淋淋的海王神偶的諭示中;在其中一個母親總跟陌生男人訴苦的背影……也似反覆地徒勞印證,種種不堪的存在也是珍貴的存在。







彷彿不停繞射的鏡影,真正的說故事者與他的故事逐漸合為一體,與故事中的亡靈們真正的「團圓」,完成一趟趟死生、欲語或無言的無盡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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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1






接近一輩子那麼久,我祖母被安放在一間充滿櫥櫃的房間裡。房裡的五斗櫃、大衣櫥,床頭櫃和許多說不出名字的家具,在她長大後,看上去變小變輕了,卻收納了她一生所有剩餘:五組床單,十罐花露水,一包又一包用日曆紙包好的私藏點心,凡此種種。格屜裡的一切,在那間房裡,揉合成一種香氣,線索一般繫在我祖母的腳踝,她走到哪裡,就拖曳著那香氣到哪裡。所以,無論她在哪,我都會從她的房間開始尋找她。在與她共度的那個夏天裡,我對她最深刻的印象,是每天清早,忙過家事後,她必會坐在門口,望著庭埕,隨光影折散,一個人溫吞吞進入沉靜裡。她微濕的雙手輕舉,挪移著,像正彈奏著鋼琴。時常,我會找到她,和她一起發呆,各自將世界瞧得喑啞了。








無人知曉的是,每逢週四,我會和祖父陪她拖曳著房間出門,搭公車,去港區的署立醫院和醫師諮談。那感覺挺愉快,因為往往一進醫院大廳,祖母就自在而活絡了。她會牽起我,和祖父領我乘老式電梯上樓,然後我們就一起坐在診間外的長廊上等候,大概從上午九點等到近中午十二點。等候之時,祖母會和長廊上的人攀談,理性而溫柔,用她自己最希望的方式說話。包括醫師,她總和在醫院遇到的人們聊得極好,總令在一旁聽看的我,彷彿身處她記憶中,過往的大港裡那些深藏在僻靜巷弄、騎樓之上的家常小診所:醫生娘隨時就要提著菜籃進門,對候診室裡的人們和煦微笑;從窄仄的窗可望見海的剪影;孩子們將溫度計靜靜夾在腋下;醫生桌上,壓舌棒浸在半滿的燒杯裡。總之,事物都有一定的位置,來的人都會受到照料,離開的人都將康復。








那時,當我從她的腳踝回望,後見之明一樣,我彷彿變得比較熟識他們了。我總猜想,在遠遠的那間房裡,也許,遠在青春期之前的孩提時代,她就開始準備著,要和一個什麼人白頭偕老。她夢想著這樣平和的幸福,盼望時間能允許她,任她就這樣老去,比記憶中的任何人都還要老。倘若真能和一個人長壽以終,她將不會懷疑那是命運的賜福,但她會謙卑地感傷,她會想:因為似乎,賜福總是交託給像她這般不適當的人,才讓「命運」這樣的字眼,顯得永遠可疑。







可能,她會以為,命運交託我祖父,給在那間房裡的她。起先,他教養她,管訓她;最後,他成為她的病人,那惟一一個終生留在她身邊,不離開她的嬰孩。在那間房裡,像安寧病房裡的兩室友,她和他長久相處,和好而平靜地,讓彼此成為各自惟一一次生命的諧擬。當他在她身邊躺下,她會感覺多年來積存於心,無以對人說明的憂患,或身體裡剛剛壞死的細胞,已經正一點一點掏空他,於是他輕盈得多麼像是要被身上的薄被包裹,一把提走了似的。沒關係,她想,在床板底下,有一口又一口沉重的甕,那是她為他們保存的食物:酒糟肉,鹹菜,醃漬蘿蔔。很適合他遠行時攜帶,她寡居時獨食,或者,作他們在天荒地老長相廝守時的食糧。時間讓在不在一起失去分別,或統攝了兩者:不是伴侶的逝去或走離,而是時間本身,單純地讓每個人終成鰥寡。









當她拉開窗簾,讓山村的太陽透進房裡,看微小的塵埃,瀰漫在低抑的光線裡,她可以木訥而無聲地與不在房裡的他對坐,而不會不時被時間龐大的頓挫給震顫。因為,就這麼單純:她嫁給了他,與他用彷彿借來的衣物、鍋碗,身體,在那些櫥櫃的環伺下,演練著一種人稱婚姻生活的東西。也許,是在一切的細微與無足輕重裡,她放牧自己在他身邊,漸漸老成一位意料之中的慈藹婦人:那種自己的孩子最晚在青春期,就明白她的人生經驗對他全然無效;孩子的孩子最早從兒童期起,就自然疏遠了的慈藹婦人。







即便是,或特別是在可能曾有過的,愛情最濃烈的時日,她仍會幻想:她的配偶將早她三十年死去,而那大約就是他們婚姻的全長。她於是被應許,度過最與世無爭的人生,獨自在高壽中慢慢變得痴傻;對某些特定的往事,回憶得愈來愈清晰,卻愈來愈靦腆地看待。看自己努力練就的溫婉言行,隨時間復返,變得像是自己天性的一部份。然後,她就要看穿自己在世間的最後一場睡眠,像看透一齣永遠排練不好的夜戲,預見自己的死亡。那時,她將仍平靜閉眼,彷彿只是坐在澡盆裡,游回一面過於深廣的海洋。








因此,每夜每夜,當他仍在她身邊,將他們的房間平躺得一如安寧病房,她感到驚訝,羞怯,快樂以及悲傷。彷彿牆面都潔白了,而夜霧裡的空氣正一點一點過於清冷。彷彿門外,醫師與護士的便鞋,正敲在光滑的地板上,一聲一聲過於規律而健忘。失眠的夜,當整個房間被細雨中的熹微給洗亮,婚姻裡一切器物的邊角,都彷彿發散虹霓,那總奇特地,給她一種溫暖的錯覺。當他們度過對彼此說的每句話,都不能免於訴說得太多的磨合時日,她無言,傾聽熟睡的他,喃喃起偏遠的話語。那是夢囈,也是各處異鄉的混合語。那像來自隔壁房間的聲音,即臨卻又帶有隔閡。







她傾聽,試圖捕捉一些耳熟的辭彙,想像過往如何存在對她而言,意義的空洞裡。她發現他正困在一個人們稱作身體的軀殼裡,而這個軀殼正在床上持續萎縮,慢慢將他捆回嬰兒般大小。她看望四周,想像年老就是這樣的:你的靈魂蝸居其中,格外容易知覺屋裡什麼是新修繕的,什麼是舊模樣的。你的靈魂有時快樂、有時沮喪,有時甚且回到青春的激情與躁熱中,然而,這一切都不會被人瞧見。對路過的人而言,你始終就是間舊房子,靜靜覆蓋著時間的塵埃。有時,當你也像個路人那樣去回看自己,你會發現,如果七十歲、八十歲,跟九十歲、一百歲沒有差別,那麼,一個人若是老到某種程度,應該就永遠也不會死了吧。因為死亡是件極其年輕的事,而那個人,不小心錯過了。







祖母亦不知曉的是,那個夏末,一牆之隔,在遠遠的那間房外,孩提時代的我生平第一次,以為自己懂得了死亡原來該是什麼。我記得手心撫摩樹幹時的觸感;記得驟雨過後,枝葉閃閃的光澤。我記得當我醒來,我聽見橫溢的水聲,看見藻綠色的光所粉飾的櫥櫃,明白自己已經平安返回了,在山村的夜,在祖母的房間裡。發現我醒了,祖母靠近我,觀察我,輕撫我的臉頰,在我額上輕輕敲敲叩叩。那連串無意義的動作,不知為何總能使我平靜下來。我不知道在那溫和的注視中,祖母究竟都從我臉上看見些什麼。







只是,我猜想,基於對孫輩的厚愛,我在祖母心中,大概總顯得比實際靈光許多。因為這樣的寬容,那一整個夏天,我得以安放自己在她身邊。在她的注視下,我身上換穿過一整代人兒時的衣物,那是她特地從衣櫃底翻撿出來的。那些衣物初穿上身時,我鎮日聞到香茅油的強烈氣味,鼻子因此而搔癢,接觸袖口的皮膚,開始長出細小的紅疹。但當我換下這些衣物,由她洗過、在風裡晾過,再穿回我身上時,它們變得格外好聞,像藻綠色的陽光。像是我自己,也和祖母一樣,每日每日被靜靜淘洗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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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候:在她身邊,靜看微風穿越庭埕,整座山村被繫在她的曬衣桿上,在新的一日裡輕輕飄動。其實,我有許多問題想問她,像她對醫師,或醫師對病人。只是,她不是醫師,我亦打心底不覺得,她是自己以為是的病人。雖然她不會相信,而多年以後我也無法自信地這般宣稱了,但當時我以為,從她身上,倘若我真的學得了什麼類似醫囑的東西,那應該是:我想努力成為一個像她這樣的正常人。我盼望自己,能有足夠的耐性,信任時間,傾心相信自己並沒有特別被遺棄。





我想像個正常人那樣,羅縷記得自己曾被厚愛過,也希望自己終於學會如何,才能在心裡的櫥櫃積存一切借來的事物、時空與溫暖的沉默,像她曾經撫慰過我的那樣,去照看另一個人。







然而,這誠然是笨拙的表達,聽來比教條還糟。多年以後,在這皇皇大言的粗率世間,遠遠不如祖母想像的聰明或純粹的我,可能終於老成這樣一個慣犯:在想施予他人、或從他們身上謀取什麼之前,我總告知他們一些遠比事實複雜的話語。其實,我不知道該如何給予的,就是我不能給予的;倘若如此,沉默就該是對自己最嚴厲的要求:我不該輕易向人說明,我不知道該如何達成的事。只是,多年以來,醒時睡時,我總想著要如何告訴祖母:當她在她的房裡靜靜等候時,像路人一般行來走去的我們,她的親人,究竟發生了什麼。我猜想,縱或不能帶來實際安慰,祖母也許,仍會希望有人能向她說明發生過的事,就像孩提時代,在她身邊的我一樣。





日日夜夜,我拿出紙筆,寫下草稿。我嘗試告訴祖母,我曾經跟著祖父,去到那條小溪的起源。那是在夏初某日,清早,在心裡的鬧鐘喚起我之前,祖父走到我床邊,將我輕輕拍醒。他問我要不要跟他去學做水:跟著他去山上,檢視前一天被雨沖淤的山泉管線,重新把水做回屋內。







他把布包搭在我肩上,扛著鋤頭和一口尼龍袋,領我走出庭埕。我們走過路的盡頭,走在草地上,走在泥濘裡,穿過橫倒的樹下,爬上清淺的山澗。遇到竹林,他就帶我鑽進裡頭割筍;發現一串酸果,他就放進我嘴裡,讓我試吃,等看我的反應。我們爬上山頭,望下,看他的莊園,大約只剩虎口大小。他說,出門前,他把家裡所有水龍頭都開著,等到我們將水做好了,所有水龍頭就會一起冒出汩汩清水,我祖母看見了,就會知道我們已經成功了,這比打電話報訊還快。祖父以為他逗樂我了,也對著我笑。其實,我只是想像著大水氾濫,祖母坐在澡盆裡,帶著她的櫥櫃們游出老三合院落的自由模樣。那時的我並不知道,一年後我會重新想起這個畫面,並以為那是我對這世界的,最後的想像。








我想告訴祖母,我還記得,最初或最後是這樣的:我聽見阿南和小王的呼喊,抬頭,看見我祖父的腿從天而降,落在我們面前,彷彿猶有生命。我想告訴她,在那個熱天正午,我父親引領著我祖父,再次走過火車站前無人的廣場。他們心無旁騖,只專注看著自己眼前小小的影子,在炙熱的柏油路面上翻飛,那誠然是他們一生裡,處得最平和的一段時光。祖父的步伐一向迅捷有力,旁人不易察覺,西裝褲底,他的左腿是一段義肢。也許因此,在一切罪行昭然若揭之前,生平第一次攙扶他行走的我父親,開始感到微微地不安。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我清楚明白,我父親生平最大的恐懼,是他常想像,有朝一日,他將重返山村,嘗試將父母從墳地挖起,裝進骨甕裡帶著離開。那就像抹掉自己與故鄉的最後一點聯繫,從此他可以說,他以全世界為異域。







我父親許豐年在山村出生,度過童年。他明白山村,就像明白自己的掌紋;有時,他覺得它所遺漏的,很自然地都隨著時間,成了他天賦裡的缺陷。有一天,他突然頓悟般地理解到,這個他自幼熟悉,並安之若素的山村,比之村外,其實是個古怪透頂的地方。它像是真正生活的複象,又像是光天化日下,不該存在的影子。








就像一個國家過往所有戰防之地、礦藏之地、收穀之地等耗盡自己的地方,在那裡出生、成長的人,會覺得生活本身是一場漫長的瘟疫,熟識的人泰半不會留下;留下的人惟一的出路,是將傷逝洗鍊得單純易解,像風景區一樣適宜開放。對此,他並非不理解。他覺得尷尬的是,當他重返山村,童年記憶裡的法師、道士或那類人,一定都先他一步永遠走離了。到時,他必定找不到挖墳的幫手,甚至找不到人請教一聲:「什麼時辰比較適合幹這種事?」事情一定會就這麼耽擱了下來。







到時,他就要在山村,這個記憶的風景區裡,獨自生活上一段時日了。惟一陪伴他的,將是那輛擱淺在泥濘中的計程車。無數煩躁的夜裡,他想著,能不能獨自套上雨鞋、帶上圓鍬,穿過雨霧去執行這件事,但這似乎是惟一的解決辦法總令他害怕,他只好告訴自己,墓園入口的柵門在這樣的濕冷的夜裡,應該已經關閉了。雖然,他知道山村的墓園,根本就沒有門:整座山村就是一片墳場。







可能有一天,他真會成功地讓父母重新出土,將他們整齊排列在一面不透水的帆布上,曝曬在大太陽底。那時的他,會將他們聯想成一對舊樂器:彷彿比上輩子還遠的童年時代,當所有外地善心人士捐獻的樂器,都仍棄置在山村小學的儲藏室時,每逢天晴,他們也常在操場上鋪蓋這樣一面帆布,靜靜曝曬樂器。











直到那些樂器看來真的死了,校長就將它們送給大家當玩具。那時,他和玩伴了組了支亡靈樂隊。他們讓最高最壯的那位勒緊皮帶,將一面極其沉重的古鐵架在皮帶的吊囊上,指著樂器圖鑒,對他說,這個叫「鐘琴」。玩伴一手舉穩鐵杆,持一把小槌子,追著鐘形框上,音階缺漏的鐵板打。一把破鈴鼓,意圖在任何樂段趁火打劫發出嗡嗡聲;一雙破鈸,嘗試在任何疑似頓點的地方摔響破鍋聲。遊行隊伍就這樣出發了:放學後的黃昏,各人恣意毆擊各人的樂器,合奏出山村史上最不成聲的樂曲。行進時他們彷彿吸鐵,彷彿所有被遺棄的都將受他們召喚,只是時移事往,他不知道他們都去哪裡了;是不是也都在多年以後,像世上第一個必須處理父母的零餘人那樣回返山村,艱難地想像遺失的禮節。






海濱的風錯亂地颳,他望望左近巨大的空曠。他汗流浹背,思考一個簡單的難題:父親的左腿,一段義肢,塞不進骨甕裡。他想像撿骨師可能會有的建議:用鋼鋸將義肢鋸成幾小段,按規矩依序擺進甕裡,讓父親帶去「那邊」用。他拒絕,想著:父親向來惜物且自負;而且在「那邊」,大家理論上都沒有雙腳才對,他不願父親因此被嘲笑。





他扛著父親的一段腿,這生死兩界都離棄的東西離開海濱。是夜,他挖了一個深坑,將腿以直立之姿,種在父親從前的溫室裡。他用圓鍬拍平地面,直起腰打量四周。埋腿之地,像是一大片荒地上的,一小塊荒地。像是被掩埋起的,其實是他自己:突然間,記憶中所有已壞損的物品,和已死之人一樣獲得修復,空氣異常擁擠,他感覺自己身處瑣碎而完美的地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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